《木草熹微》 分卷阅读1 木草熹微 作者:黄鱼贝克 第一章 乱世漂摇人断肠 瓢泼的大雨不留情面的浇向那被鲜血层层浸染的土地,那曾经身披鲜红的土地慢慢褪去残忍的血光,恢复了大地之母赐予它的原本的色彩——棕黄的大地之色。 蔺微的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小小的身躯被禁,锢在一个被汗液浸透的胸膛之下,汹涌的泪水从眼眶中毫不留情的冲出,带着咸味的泪水将她不大的脸完全糊住。她用力的摇着头,看着眼前身披红色铠甲的娘亲的胸膛被一只尖利的妖爪划开,喷出鲜红的血水。那苍白的女人将长|枪撑在地上,临到将死之时,都不想给眼前这些残忍的妖物半分的软弱。模糊间,蔺微看见那个曾经抱着自己,手拿拨浪鼓不断逗弄自己的温柔女人,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绽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沉痛的表情最终凝固在了她的脸上,而温柔的女人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唔!!!!!!” 蔺微在那双手的禁,锢之下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可所有的悲伤愤慨都被尘封在了她的口中,最后的最后她也只能发出如幼兽般低哑的呜 咽。 “微儿乖,千万别出声。”禁 锢着他的男人温和的在她耳边安慰着。 蔺微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眼前血色的场景像一把利剑刺一般,进了她的双眼,那些父亲军中的部下,在一片又一片的妖光之下被残忍的切开胸膛,割断手臂,斩断头颅。蔺将军行军的时候一直都是带着她的,就算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那个伟岸到让她崇拜的父亲,总是会温柔的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她的头,小声的教导她——我们蔺家的孩子,就算是女娃,也得在战场里摸爬滚打着长大,这样才不负将门之名。她总是懵懵懂懂的,八岁的孩童哪里明白家国天下的道理,蔺微只会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抱着蔺将军给她打的小短剑,喝喝哈哈的摆几个花架子。 可眼前的血光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阴狠,小小的蔺微并不明白,这些长着利爪、长着燕翅的妖怪究竟为什么要挥动利爪杀害这些军将,拉出他们的肚,肠,甚至还要发出这样尖利的叫喊声。小蔺微是见过妖怪的,她娘告诉她,现如今的世道是个开阔的世道,妖怪隐在人形之下,也能够平和安稳的在集市之中生活,就像盛京城东蒸包子的孙大娘一样。即使是只胖胖的大狸花,左邻右舍还是很愿意去光顾她的包子铺。然而,小蔺微现在并不明白,她娘还来不及告诉她,那些在城镇里生活的妖怪,都是在熹朝朝廷治下,在捉妖师的压迫下,早已磨平了利爪的妖怪,他们不敢伤人也不会伤人…… 小蔺微的扭动让禁 ,锢她的大手有些脱离,尖利的少女哭喊一下子泄了出来,划破了这悲寂的长空。 “娘!!!!!!!!!!!” 霎时间,前方的狼妖猛的回头,一爪劈开了遮掩他们的山石。尖利惨白的利爪瞬间对着小蔺微直劈而下,爪尖上沾的鲜血滴落,在蔺微白嫩的女儿家脸上留下一滴鲜红。蔺将军反应极快,立马抬刀挡住狼妖的爪子,长刀卡在狼妖狭长的两爪之间,猛然发力下劈生生消掉了狼妖的一指尖指甲。狼妖立刻吃痛后退,蔺将军找准时机将蔺微向后一推,用后背生生接住了反扑上来的狼妖的一爪。 “阿微!快跑!跑!!!!!” “爹!!!!!!!!” “跑!!!!!!!!” 男人撕心裂肺的对着蔺微大喊,身上的铠甲被掺着血水的雨水浸湿。蔺将军死死的咬住舌尖,拼尽全力挥动长刀,沿着狼妖的右肩斜劈而下,拼着蛮力生生将狼妖劈了个对开,徒留一声悲惨的狼嚎。 小蔺微声嘶力竭的哭喊,她用稚嫩的小手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水,应着父亲的命令发了疯一样的往峡谷之外跑,耳后全是兵刃相接的碰撞声。 她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父亲,是在一片血光之中,一个强壮的男人披着破损的铠甲,举着一把长刀,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那群恶妖之中,斩下一个又一个恶妖的头颅。 那是一个将领一生最后的孤勇。 蔺惘然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连夜的恶梦让她的脑袋有些发糊,她不太舒服的敲了敲脑袋,不怎么耐烦的起身穿上了鞋袜。 外面的太阳已经很大了,不用想都知道她又一次光荣的睡到了日上三杆。窗外隐隐约约的传来同门练功时的喊声,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套上那身束袖绿袍踱了出去。 胡子花白的老阁主看见她当即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当益壮的跨着大步,不出一会儿就从院东冲到了在院西的她面前。 老阁主忿忿的吹了吹山羊胡,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了蔺惘然的脑门上。 “昨天让你去西边除个作祟的山妖,搞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也就算了,现在还睡那么晚,不知道勤练功,我寒冰阁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蔺惘然傻呵呵的赔了个笑脸,抱着脑门连蹦带跳的闪到了一边。 院里练功的师兄见她这落荒而逃的架势,心 分卷阅读2 里都不住发笑,为首的弟子没憋住呵呵笑了一声,吃了蔺惘然一记狠狠的白眼。 陈烨生温和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师傅,小师妹也是昨天除妖累了,今日就随他去吧。” 蔺惘然如蒙大赦,一下子窜到陈烨生背后,委屈的笑了笑。 老阁主糟心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讲着些抱怨话,“诶,都在寒冰阁七年了,怎么就没什么长进呢。” 七年? 蔺惘然愣了愣,原来自从老阁主把她从血泠峡带回来已经有七年之久了啊…… 她记得那天雨下的特别大,冲刷着地上的山石,一时之间,山路特别滑,一点也不好走,更何况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她一边哭一边跑,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偏偏后面有几只鬣狗成的妖怪死咬着她不放,吓得她腿一阵阵的发软。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群鬣狗分而食之的时候,老阁主从天而降,拿着一把长长的拂尘,混着内力随意挥舞了几下,那群叫嚣着的鬣狗当即就趴伏在地,没有了半点声响。 那时候老阁主在她心里还不是个吹胡子瞪眼的糟老头,而是一个从天上来的大英雄。 小小的女孩子一下子泄了力,白乎乎的小手抱着老阁主的大腿大声哭喊了起来,眼泪鼻涕糊的老阁主雪白的衣衫上到处都是,好不狼狈。 “诶……老阁主无奈的叹了口气,很是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怕了,不怕了。蔺将军夫妇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们会一直守着你个小女娃的乖……跟爷爷回家…… 再后来,她便在寒冰阁的木室里醒了过来。纯木质的房间里带着淡淡的木香,按药理来说大概有什么安心定神的功效。窗外的风雪很大,呼呼的敲打着木窗,受年岁影响的古朴镂花窗难以抗拒的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声。 蔺惘然发着呆的坐在榻子上,因为突遭双亲去世的变故,原先灵动的少女显得有些呆滞。门外叽叽喳喳的传来几声喝声,老阁主严厉又慈祥的声音缓缓透过门缝钻进这小小的房间。 这个苍老的声音是她在这陌生的地方唯一的热源。她想 蔺惘然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那群妖怪究竟是哪来的,又为什么要杀害他们蔺家军,她的爹娘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骤开的木门,引入了极北之地终年不散的冰雪,苍白的女孩赤脚踏在洁白的雪地之上,一路奔走。 “啊……啊啊!啊!” 可原先凄厉的呼喊最终都被封禁在她的喉咙里。女孩有些发懵,她疑惑的掐着自己的喉咙,无端的发出些不成句子的低吼。满院的弟子加上刚刚还在吹胡子瞪眼的老阁主都有些惊诧的看着她。她清楚的记得,那些个眼神里蕴含的情绪,分明是悲悯。 后来蔺惘然才听老阁主说,她这算是受了巨大打击之后的失语症。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像个哑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当然,刚开始她是震惊的,掐着喉咙跳上跑下不知道哭闹了多少次,但最终也只能以嘶哑的呜呜声结尾。久了,她自己也就习惯了。有时候缄口不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那些个不熟的旁人,都会自顾自的把蔺惘然放进清冷少侠那一门类,常常很自觉的躲到三尺之外,给蔺惘然省了很多人际交流的麻烦事。 “小师妹!发什么呆呢!练功了!快点,陪师兄练剑!” 陈烨生温和的笑了笑,没等蔺惘然应,他就快速的丢了把长剑过去,兀自退开一定的距离以作交手的地方。 蔺惘然条件反射的抬手去接,下一秒还没等她做好准备。陈烨生的长剑就从侧面直刺而来。她不能不挡,挥剑上挑化去了他的剑锋,足尖轻轻一点翻身跳上了房檐。陈烨生没给她喘气的机会,挑剑上刺直突蔺惘然的前 胸。她素来不擅长用力气去拼杀,练的剑法也由老阁主特意改良。一式冰霜,凌厉如风,剑锋刺骨如冰,使招之人与对手拉开长距,乍看之下,游刃有余,又距对手千里之外。因为招式冷硬却轻巧,加上拒人千里,故名为冰霜。 蔺惘然偏转剑锋,避开陈烨生的追击,向后轻巧一躲,腰直挺挺的向后倒。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摔倒在地的时候,轻点足尖在低矮的空中让转了一圈,乘其不注意,落地时弓腿立定,长剑上刺直取喉咙! 陈烨生温和的笑了笑,轻轻的敲了敲她的剑尖,“小师妹这冰霜剑法使的越发利落了,加上蔺家独门的“落叶”轻功,可真是厉害。师兄学了十几年了,还不如你个及笄的小娃娃。” 她刚想勾勾嘴角得意一会儿,就突然感觉到腿边一阵灼热。刹那间,陈烨生刚过招时走过的地方都蹦出一连串的火光,无奈之下她只能再使“落叶”避开追她而来的火光。可人不可三心二意,她还没避退追击她的火光,就被一柄长剑抵住了喉咙。 陈烨生还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含蓄的勾了勾嘴角,“小师妹,你武学天赋确实过人,可除妖卫道该背该练的术法还是要精尽的。不然你的冰霜剑也只能见冷冽的剑招,却不可见真正的冰霜。你有些急躁了。” 蔺惘然被 分卷阅读3 她师兄这一通啰啰嗦嗦的唠叨,加上心里不爽他耍诈赢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上下打量了她这个表面温和实则得意的大师兄,潇洒的挥了挥衣袖,转身走了。 她有些烦躁的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一堆嘟嘟囔囔的抱怨话只能咽在肚子里。她这个师兄,从小瞧着她长大,她刚来的时候陈烨生也就十五六岁,是老阁主的弟子里最出挑的那个。突然生活里闯进了个半大不大的女娃娃,很是不顺心。就生了日日逗她的心思,每每学有所成都喜欢找她这个小师妹练练,赢了就会叽叽哇哇的教训个不停。不过她这个倒霉师兄也不是不疼她,小时候她生了病,老阁主又在闭关,阁内上上下下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孩子和些受庇佑的山民,什么也不懂。她师兄急得背着她冒着北境终年不化的风雪跑了不知道多少里路,才找到了镇子遇见了郎中。最后到好,她的风寒没什么大碍,到是师兄生生躺了半个月。 所以说,她也不能和师兄吹胡子瞪眼,只能干憋着鼓气自己消化。蔺惘然不得不承认,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将门世家的原因,打架斗殴这种武力上的角逐,她是很有天赋的,剑招也学得极快。可一旦遇上灭妖借力的术法,她就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背不下来。就说老阁主最开始教她的搭配冰霜剑法的寒冰诀,她愣是背了练了七年多也没什么大长进。最多也就只能召出小雨似的冰雪,实在是不像样子。 切,她在心里暗暗咕哝,她就算是凭着一身武力也可以除妖卫道! 第二章 失语少女欢乐少 “噔!” 惊堂木猛的一拍,引得在座的闲人不由的开始侧目。 抖着白胡子的说书老头,贼兮兮的笑了笑,颇为高深的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他挑着一边眉毛,扫了一眼茶馆里的人,总算开始讲了。 “今天老夫周游至此,就给各位讲讲这南北二世的秘闻。” 老头子神神秘秘的噤了声,偏要等到众人好奇的发出些“嘶嘶”声才肯继续搭腔,“两百年前这熹微二朝本是一家,国号……”说到这儿他突然压底了声响,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不可大声宣讲的事情,“熹微。” “朝中重将官号微将军,两百年前,那时的微将军如日中天,不仅武力滔天,捉妖术法也是一流,直逼西域蛮族,让西边的妖族闻风丧胆。但是……”老头子往前凑了凑,“唰”的一声打开了纸扇,又成了神神秘秘的样子。“所谓是功高易盖主啊。那时的微将军功绩太高,到是那时的熹皇年纪尚轻,所以就导致了我们所熟知的那场宫变!微将军带人将皇宫包了饺子。熹皇不敌带禁军逃亡东海,幸得东海龙族相助!一时之间万龙出海,喷薄的海水冲着微将军的人马就灌了下去!情势立马倒转,被逼绝境,微将军只能带人南下,建了如今的南朝微国。由此南北二分,北面熹国坐拥万里草场,戈壁大漠,易守难攻,而南面则是江南地界,富饶非常。西面是西域蛮族,恶妖虎视眈眈,东面水族隐居深海不问世事。所以啊,这南北二国再加上西域妖族,一时间战乱纷飞!各位也知道,逃到西边不受人族管控的妖怪都是大恶妖,边境地带啊生灵涂炭。想来,七年前熹朝的蔺将军一队不就是受西面恶妖埋伏,徒剩白骨啊!” 说到这儿,说书老头,很是痛心的摇了摇头。 蔺惘然听到“蔺将军”三字时,心不由得一痛,手指亦是慢慢绞紧了手心。 老头吹了吹胡子,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眼神偏向了他身旁长帘后的人。突然,帘后的琴师猛一压弦,场内顿时寂静无声。忽而琴声慢慢再起,由起初的铿锵有力转而柔情似水…… “我们要讲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蔺惘然一口老血都想给这个装模做样的老先生吐出来,合着她刚才听的都是前,戏。 她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抬眼正好看见陈烨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时间她有些促狭,总觉得自己那点阴暗的骂街全被这个倒霉师兄收到眼里去了。 陈烨生用力搓揉了一把她的头,笑的很是混蛋,“师妹啊~我们听说书也就涂个乐呵,你乐呵了就给钱,不乐呵就走人,骂那老先生作甚?” !!!! 她骂了吗?骂了吗?她明明话都不能说好吗! “再说了师妹,你以为这些个人都是来听那老先生说书的?不是的,老先生在这小城里说了都快半辈子了,也就供过路的人求个开心而已。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来看他的……哦不对,听他的……” 说着陈烨生也装着那老头的样儿,用剑柄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帘后的琴师。 蔺惘然很有求知精神,眯着眼睛看着她师兄,示意他继续说。 陈烨生这个倒霉师兄乐呵呵的笑了笑,完全没有在老阁主那装出的温文尔雅了,“那是名满天下的琴师——玉生烟。他是微朝人,南边来的。说是他一人一琴,走到哪儿,弹到哪儿,一表人才,琴还弹得颇有造诣。就算是南朝的狗皇帝也请不来他的人!”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一表 分卷阅读4 人才吗?她是看不出来,全藏在帘子后面了。音律吗?她小时混在军营里,听过弹琴弹的最好的人就是她娘。当然这个好是在于可以完整且磕绊的弹出一首曲子。由此,蔺惘然觉得这个琴师的造诣应该是高的,起码比她娘好。 琴声悠悠一转,已然是高山流水,知己相逢。 蔺惘然顿时觉得很没意思,用两指在桌上轻轻一点,沾着茶水淡淡的写了个“高”字。 是了,他们二人这次出寒冰阁,就是因为接了这个高家的委托,说是家内妖邪扰得难以安生,便请人过来瞧瞧。本来这种除妖安民的事情,养大她的糟老头才不屑去办。她也隐隐听师兄们提过,老阁主作为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优秀除妖师,在南北二朝分裂之后就毅然归隐不问世事,最近这五十年实在是老来闷得慌才招了一群小弟子,意欲何为很是不明。那老头也说过,救她养她纯属因为蔺将军是个好人,而他这个两百多岁的糟老头也是个好人。什么玩意真是的!不过啊,这也到是证明了这老头真的是很不喜欢插手人间的事情,养养野娃娃也就算了,让他去和平常人打交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平常他们小弟子也是猎猎野妖怪,正儿八经接受委托这是第一次。 所以她就不明白了,这高家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陈烨生他大概是看出了她曲曲绕绕的心思,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你莫要不懂师傅的苦心。他自己是出世高人,不愿功夫埋没才收了我们为徒,本来我们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得了师傅这般教导应该感恩。但是师傅他老人家通透,他出世避世是他的选择,却不是我们的选择。这次让我们两个出来也是想让我们历练历练,好自己做选择。” 蔺惘然很是不解,于是就瞪了他一眼。 意思大概是,你是大师兄你下山历练,为什么我这个资历最小的小师妹也得陪着来 陈烨生顿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不可谓不欠揍,“还不是因为你能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合着她就是个打手。 霎时,蔺惘然一个暴起,并指成掌对着陈烨生的脑门就是一拍,拍的她那可怜师兄当即就是一个四脚朝天,亲身感受了一番大地对他的热爱。 陈烨生没什么脾气的从地上跳起来,笑嘻嘻的重新凑过去,“小师妹你别气了,我们在这家客店住下,明天去高家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判断。” 是夜,昏黄的蜡烛摆在旧木的长桌上,小小的客栈小屋里铺满了点点蜡烛焚烧产生的气味。蔺惘然给自己收拾出了一块空地,举着山上带下来的长剑小幅度的在那练招。她轻闭着眼睛,口中默念着已经烂熟于心的寒冰诀,以剑为媒对外输送着丝丝寒气,凛冽的剑光一转,剑锋擦过蜡烛的烛火,霎时蜡烛上蒙现了一层白烟,冰雨浇下将蜡烛的火光熄灭。 还是这样,没办法召出成串的冰霜。她心想。手下意识的去翻那柄长剑。 沙沙……沙沙…… 微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修习之人的耳朵本就是灵敏,蔺惘然微微动了动耳朵,将那轻弱的脚步声收进脑中。大概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厮在送东西,她满不在乎的想了想。 突然,门窗因为外面的风发出了“嘎吱”的轻响,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不知道为什么,蔺惘然总觉得一股诡异的感觉笼罩着她,刺得她浑身上下不舒服。 少年人心性浮躁,更何况她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根本不懂这世道上的算计与意外。她用手绞紧手掌,没什么大的犹豫,一个大跨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那扇嘎吱作响的旧窗! 说是秋高气爽,可秋老虎的到来也使天气格外的闷热,长身少年长长的松了口气,望着眼前一队已经走远的黑衣人,心里陡然放松下来。 呼,终于是走了。 身量纤长的少年勾了勾嘴角,带着满心的喜悦,一个点足跃上了一个狭窄的窗框,他浑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这小小的一个足尖。但显然的,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突然,伴着“嘎吱”一声,他身后的小窗被用力推开,古旧的窗边硬生生的砸在他的小腿上,一时间他疼的几乎要龇牙咧嘴起来。可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小腿受到击打,他依托于足尖的真气被一下子冲散,少年的身子不由的往前倾,一个重心不稳他就倒霉的栽了下去。 !怎么这么倒霉! 他暗暗咬牙,也没看清突然开窗暗算他的是什么人,只是卯着力气在极速下坠之时用左手抓住了那陈旧的窗框,随后就是一个轻跳,他直接窜进了这间房中。 可他今日的运气也是绝了,赶上古人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摆脱栽倒在地的悲剧,就很不君子的窜进了一个小姑娘的闺房。哟!这小姑娘看来是刚过及笄之龄,坏哉坏哉,他可真正成了一个登徒浪子。不过对于芳龄十八,浪迹江湖已有五年之久的他来说,脸皮这种东西是万万不可以要的。所以,对于做一回登徒浪子这种爽快事儿,他才不会觉得倒霉呢!真正霉的是……这小姑娘举了把长剑,正好不含蓄的贴着他的喉 分卷阅读5 咙。 少年神色好奇的打量了下这个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小姑娘,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好玩。他挑了挑眉,凹了副花旦的唱腔,不要脸道:“小娘子~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何苦~何苦~啊!放下这冷器什呗” 这话调戏意味明显,蔺惘然一个刚下山的小姑娘哪里禁得住一个身量纤长,眉目尚佳的男子的无理撩拨,登时就红了脸。只不过人家姑娘害羞是娇俏的笑笑,蔺姑娘是红着脸把剑又抬高了三寸! 少年登时脸色有些纠结,他哪承想撩拨了个脾气极差的小姑娘。他眼睛不太|安分的提溜转了一圈,又一次好好打量起这个小姑娘。穿着嫩绿色的长衫裙,裙摆飘扬柔软,带着点点仙气,袖口干练的束紧增了几分英气,柔顺的长发胡乱绑在头顶,任由其铺散而下。一双圆圆的眼睛偏偏在眼尾收紧,活像是眼神还算清澈的小狐狸,长长的睫毛留下阴影,很是具有灵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看不出啥大的美丑,但小姑娘这灵动的气质确实是远胜一群裹在乱世里的浪人。 可惜了……可惜了……脾气一点也不灵动。 “小美人儿?你认得我不我给你弹首曲子,当没见过我呗” 蔺惘然把剑又抬高了。 “真不认得我?我是玉生烟弹琴的。” 蔺惘然把剑贴得离他喉咙更紧了些。 …… “你个小姑娘,怎么不说话的!” !!! 这算是踩到蔺惘然的底线了,她一咬牙关,暴脾气蹭的就上去了。虽说她没想真的伤人,但是立立威风还是要的。她发力转了剑锋想要削掉少年肩上散落的一缕头发,剑锋凌厉至极,眼看就要贴着脖子扫下去!突然,本来还笑呵呵的少年一个侧身,速度快到惊人,他拿手轻轻推了推蔺惘然的剑腹,压根儿没使什么力气,但也足以将剑推开一些。就趁着这么一点的空隙,他退身后避,躲开了蔺惘然变了方向的一击!蔺惘然当然不服气。双手立马握住剑柄,将长剑水平往前猛刺,直逼少年的心脏。 可少年对她的回应竟是轻轻一点足。 转眼间,刚刚还在她面前的少年竟已单脚立在了她的剑尖上,可却像是完全没有重量,就那么轻飘飘的站在空中。这时候蔺惘然才真正看清楚少年的眉眼,她听过老阁主讲的最好的形容男子的词,便是“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眼前的少年绝对担得这一句“公子世无双”,一席淡蓝色的长衫随窗外漏进的微风轻轻摆动,长发顺服的贴在背上,发冠英气十足。一双眼睛说是桃花眼却有些狭长,透着些不可侵染的气质,瞳孔的颜色有些淡,是浅浅的淡褐色,又无端让神色温和了许多,即使不扬嘴角也像带着浅笑。 一时间,没什么大出息的蔺小姐又红了脸。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专心于打斗之上。周身的细风卷起二人的发梢衣摆,一时间,蔺惘然清澈灵动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少年,竟是逼得少年有些许的不自在。他轻轻挑了挑眉,勾了勾嘴角,扬起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了作回应。 好厉害的轻功! 蔺惘然不解风情的想着,她的“落叶”已经极致到轻,渺,如树上落叶不留痕迹,却有着柔和的曲,线,已算是世间上等的轻功。可眼前少年所做的,立足于剑尖之上,只能说他的轻功已经厉害到了极致!不对…… 蔺惘然皱了皱眉,恍然大悟,这是御风术! 第三章 有本事别跑 蔺惘然眉头死皱着,握剑柄的手不由得紧了些。术法和武功其实有一脉相通的地方,都与体内的奇经八脉有关。同样的,武功你可以看见一招及一式,而术法也可以感受到灵脉之间运行的轨迹。 如果仅仅是轻功卓绝,这个玉生烟的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但若是御风术,那只能是更可怕。因为他竟然可以将术法融于武学,同时施展!若不是那糟老头儿阁主确实本事滔天,教育弟子也是矜矜业业,她根本没有看出这是御风术的能力! 她死命咬了咬牙,突然觉得自己一味钻研于武道着实有些浅薄了。 玉生烟见她皱着眉头还死咬牙关,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准主意。自己莫名其妙闯进来已是登徒浪子,现在还立在人家的宝剑上,是不是有些欺负太过了? 他轻轻一跃,于剑上慢慢落下,很自觉的把脖子又塞回了眼前姑娘的剑锋之下,他舔着脸没脸没皮的笑了笑,“小妹妹,我闯进来实属意外,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呗?” 刚刚还似谪仙一般的人儿,瞬间就不见了,龇牙咧嘴都是傻笑,实在是看不出方才拒人于千里的气质。蔺惘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脑子里突然想到句老阁主常骂的话——你个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呢! 当然,长衫少年没想到蔺惘然在心里骂自己,只觉得这小姑娘瞪着双清清亮的眼睛发呆着实有趣!他微微避开剑锋,小幅度的低了低头,勾着嘴角的笑,抬手在蔺惘然面前晃了晃。他袖子很宽大,略一抬手轻柔的面料便已滑至手肘,露出里面习武之人常 分卷阅读6 用的束袖里衫。一时间,长袖滑动,飘飘然传出些清冷的木香味儿,闻着竟是比老阁主的安神香更为舒心。 他见这发呆一流的小姑娘没要理自己的意思,寻了个空从窗户里栽了出去。这一下可把蔺惘然吓坏了,刚及笄的小姑娘吓得瞪大了眼睛,就差扑过去拉了!谁知刚栽下去的那人落至半空,轻轻打开了个竹扇,霎时微风拂过树梢,滑过了她的侧脸,而下坠的少年翩然立于半空,轻轻一点墙沿便飞出去好远。飞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风骚的冲着她眨眨眼。 好快! 基本没什么犹豫,蔺惘然一个翻身便出了窗户。足尖轻点被微风吹动,落至半空的枯叶,以“落叶”之功追了出去。 悬空而走,也不知道跃起了几下,神经有些大条的蔺姑娘总算是追上了玉生烟的脚步。少年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肩背绷得有些直,本来松松散散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身侧立马有疾风围绕,宽大的袖子被风呼啸着扬起。 这时蔺惘然才发现什么不对,他们两个人一个光顾跑,一个光顾追,一时间都没注意自己跑进了什么地方。他们跑进了城郊的一个野林子,如今已入深夜,林子里只能听见虫鸣和各类走兽的叫声。一时间动静交错显得尤为诡异,更令人紧张的是在他们的正前方正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妖气。 妖气浑厚而阴郁,不仅来者不善,甚至起码有,三百年的道行! 不觉间,蔺惘然竟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如今,两相暴露,就算他们两个倒霉蛋拔腿就跑也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眼前的一片迷雾中,晃晃悠悠走出一个人影。是个身量很高的男子,比玉生烟都高了一个头!青年面相,两条眉毛长且宽,随着紧皱的眉头显得十分狠厉。除此以外,男子的额前随他妖气的释放慢慢长出一对盘根交错的角! 是鹿妖! 蔺惘然抬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整个人做警惕姿势。鹿生性胆小,在妖类中本算是好对付的,但眼前的鹿,鹿角长而交错,一看便是能和猛兽缠斗的!为鹿时尚且凶猛,跟何况已经成妖!况且她现在寒冰诀一层都没参透,实在是实力悬殊。蔺惘然有些好奇的看着前面的玉生烟,那人手上的折扇依旧保持展开,周身的劲风随扇面的摆动环绕着他。不像刚才那个融于武学的御风术,这次是十足十的全部显示出来了。她盯着他看了会儿,他的风飘摇而劲,灵力醇厚汹涌,确实是厉害!但总有地方有些奇怪…… 等等!蔺惘然瞳孔有些放大,心里的不安再次席卷而上!如果一个人的御风术已经强到不着痕迹的融术于武,为什么还要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风力以示警告?那只有一个原因……这风的主人认为自己不敌! 她心里正汹涌的惊讶着,突然手腕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靠近的微风卷来了淡淡的木香味儿。她终于明白这是哪里的香味儿,那是初春冰雪消融,轻风拂过树木花草,穿过密林,再携着一点点喧嚣的吵闹,后裹挟而带的清香…… 玉生烟紧扣着她的手,二话没说,点点的灵力从手腕处相接,他借着二人相接的灵力卯足了劲儿施展御风术,拖着蔺惘然跑的能有多快有多快! 蔺惘然有些发懵,只是被动的跟着他跑,但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无论他们跑得多快,身后一股汹涌的妖力都阴魂不散。而且此时此刻,贴的更近了!他们两个立马做出了反应,玉生烟足尖点地跃上了前面的一个高树,而蔺惘然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立马长剑出鞘侧身抵挡那股攻击。但他们两个还保持着牵手的姿势,这一个在树上,一个在地上还一手拿剑格挡,姿势很是古怪。玉生烟只能弯着腰,一手抱着树干,一手紧握着蔺惘然的手,没什么风度的样子。 蔺惘然受着汹涌的妖力影响,生生退了半步,她体重和年纪也轻,受这攻击立马胸腔有些不适。很快,另一阵妖风又凌空劈来,蔺惘然手腕一转立马劈散这团妖风,手上使了十成力,剑上细密的霜花闪出,一瞬冻结了周围的妖力,几个冰渣落在地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长刀直冲她脑门!蔺惘然顿时一惊,条件反射的提剑刺刀面。可剑尖刚刚接近,就感觉到刀上的妖力立马突出,她一个没站稳,受妖力冲击直接向后倒去。这时,她那只被提起来的手腕一紧,树上的玉生烟手臂上青筋微爆,他猛然发力把蔺惘然提到了树上。 “小姑娘,你别这么冲动好吗,不是所有妖怪都是用爪子和牙咬的!你真当都能一剑劈了啊!” 蔺惘然被他一顿训,心里火气又上来了,她狠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动手啊! 不过追来的妖怪没给他们互相责骂的机会,黑刀再转,妖力注入,透着乌黑的刀直接扫了过来!还未碰到他们,妖力就爆发开来,袭向他们的五脏六腑。玉生烟把蔺惘然拉到自己怀里,右手持扇,薄薄的纸扇便瞬间凝出风刃把散开的妖力一道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蔺惘然被他护在身后,只觉得这人的心脏跳得奇快,肺腑的呼动也很剧烈,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也异常急促。 这人是个病秧子? 果不其 分卷阅读7 然,少年又挥动了几下薄扇就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他单手握着蔺惘然的肩膀以作支撑,呼吸也显得苍白无力。蔺惘然抬头看他,顿时生出些羞愧来,自己这么多年不好好练法决,一门心思就想着把妖怪都一刀切,如今是遭报应了,竟叫个病人来保护自己! 玉生烟只觉得身体里被外界的妖力激的十分燥,热,体内那被压抑了十八年的怪异力量突然变得十分活跃,惹得他喉头不免有些腥甜。身前的小姑娘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又不能松了这口气,露了败绩,不然这小姑娘岂不是要陪他这个不招待见的人一起死! 就不该翻进那扇该死的窗! “小姑娘,我看你使得是冰法?我到有个办法你愿不愿意试试!” 蔺惘然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莫名其妙的怪人颇为可信,她点了点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玉生烟勾了勾嘴角,这算是个真实灿烂的笑脸了,右边脸颊上竟带出一个淡淡的酒窝。蔺惘然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就涌出一股灵力,温润平和,宛如春日的清晨。这股灵力随着她手上的灵脉慢慢进入她的身体,最后冲入她的内腑。这股灵力过于温润,加上蔺惘然的防范之心还不深,竟是让它成功进入了丹田所在!灵力温和的勾动她身体里本来的力量,缓缓汇聚在她手上的剑上。 蔺惘然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顿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玉生烟从背后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将剑锋一转,霎时,刚才稀疏的冰霜细密了起来。即使濛濛一片,仍旧如同水汽,但这坨冰霜却是准确无误的始终环绕在长剑之上。长剑一出立马扛住劈下来的长刀,冰霜破开妖气,病刃终于相接!下一秒,蔺惘然陡然挣脱他的手,凌空上翻,由下而上挑鹿妖的刀刃,碰撞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相撞声。 她眼里泛着清澈的光芒,而这个充满灵气的眼睛里竟是多出了一分不似及笄少女的坚毅。她用手握紧剑柄,脚踩“落叶”,拉开了和鹿妖的距离。是了,刚才玉生烟的举动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长久以来都钻研武道,冰霜剑法的凌厉和冷硬她早早就参谋透彻了。但寒冰诀的术法之所以久久无法参透,就是她所有的练习乃至心性都太过冷硬。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要懂冰的刺骨冷硬,就要先明白冰霜也是由柔水所化!正因为如此冰系的术法才可以很好的融合柔与硬!刚才玉生烟握着她的手,将温和的风力缓缓注入她体中,让她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水流动的时的平缓和柔和。 鹿妖见她突然发力,又猛然暴增了妖力,长刀立马又长了几寸,暴涨的妖力裹着黑烟直奔蔺惘然而来。如今,她破了这寒冰诀的第一层心法,加上玉生烟刚刚等于是将如何融术于武教给她了,现在对上这鹿妖也算是多了几分底子。她深吸几口气,学着玉生烟的样子慢慢调动身体里的灵气,这次她没有急躁,而是试着让它们如水流般进入丹田进入奇经八脉。果然,剑上的冰霜又厚了几分!她已经拉开了冰霜剑法的最佳施展距离,挑剑上刺,突鹿妖的喉咙。果不其然,鹿妖横刀想挡,蔺惘然立马弯腰绕过刀锋下蹲,纤瘦的腿在地上一扫,掀起一阵尘土,而那些被扫过的地方立马结出一层冰霜。鹿妖只顾着避她的腿,没想到她留了后招,一不小心就被冻住了腿。蔺惘然抓住机会,长剑一扫想劈断它的头颅,可变故陡生!鹿妖弃刀于地,凝妖力于掌心竟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对着她的长剑而去! “别让他靠近你!他要用全部妖力了!我们必须走,不要恋战!” 玉生烟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他也顾不得那些了,咬下喉头的腥甜,一跃而下,薄扇上的风刃不管不顾的架住妖怪的手掌。刹那间,长风呼啸,高高吹起他的衣衫长袖,头发也随风而动,颇有点仙人入世之资。蔺惘然被他拉在身后,因为及笄的年纪还没长大,小小的身躯完全藏在了他的后背,竟是半分也没受到劲风的影响。 玉生烟用手腕转动了下薄扇,风刃刮过鹿妖的手,逼得他只能退身去躲。玉生烟得了空回头看了眼蔺惘然,道:“你练冰的攻击性强。凝灵力于掌,引动丹田里的武家内力,于手掌融合。抬手成爪,攻他左眼。这妖怪道行很深,又有刀为法宝,我们两个除不了,先撤!一击即撤,绝不恋战!” 蔺惘然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从侧面从玉生烟的风阵中穿出。踩着老阁主教她的玄家阵法,一时间宛若有无数个蔺惘然朝前奔去。她按着玉生烟所授,左手抓剑背于身后,右手凝力成抓,指甲上竟是覆上了一层尖头的冰柱。她咬着腮帮子,口腔中的左右软肉都快被她要咬出血了,她凝神屏气,趁着玉生烟的风阵吸引了鹿妖的所有妖力,脚踩“落叶”,从生门点落地,抬手抓伤鹿妖的眼睛! 在鹿妖捂眼哀嚎的一瞬,玉生烟冲了上来,这次也不抓手腕了,直接揪着蔺惘然的手臂,把纤瘦的小姑娘拽到背上,融风于武,似剑一般的飞了出去。 “你们往哪里跑!”鹿妖一边眼睛流着血,依旧不依不饶的追上来。 一时之间,前面的拼命跑,后面的拼命追,谁也没注意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株青紫的藤蔓正在慢 分卷阅读8 慢蠕动。黑色的转角,一枚落在地上的玛瑙戒指,无声中给这个林子带来了更多的秘密。 黑夜中的故事仍旧在继续…… 第四章 “我叫蔺惘然” 蔺惘然一下被他拉在背上,情急之下她只能被动的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跟个小孩儿似的贴紧他的后背。她沉着脸,完全没有少女的明亮,心里也压抑着许多的疑问。为什么会突然碰见道行高的妖怪?按道理说,妖怪修炼跟人一样也需要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而这座荒山除了孤坟头多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是不太可能养出一只妖力如此强劲的三百年鹿妖。再之,鹿妖就算出于此山,那他何必对他们两个穷追不舍,难道真的嗜血嗜杀吗? 她心里嘀嘀咕咕想了那么多,但又不能宣之于口,实在是失落的很。终归是小姑娘,心里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正这么想着,下巴就奄奄的搁在了玉生烟的肩膀上。 长身的少年回头看了眼耷拉在自己肩上的小姑娘,觉得她大概是有点担心害怕,于是在百忙的逃跑之中绽出了一个笑脸,“你别担心,看见前面的灯火了吗,应该是大人家的灯塔,我跑快些,到了就没事了。大人家家里一般都有捉妖师或者是护法的守卫妖怪,山林的野妖不会冒然进去。”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背上的小姑娘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眼神亮亮的,像是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哪有什么害怕的样子。 他有些尴尬,自己因为小姑娘年纪尚轻就把她跟涟梁城里世家小姐混在了一起。这小姑娘舞刀弄剑的,功夫还不赖,怎么可能是那些一看见妖怪就浑身冒冷汗的大小姐。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慌乱,脚下步子不停,一个点足又跃到了一棵香樟的树冠。 “我是说,这只妖杀气那么重,肯定是因为我们撞破了什么,虽然其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小姑娘?听过西域蛮妖吗,他们有点像那个路子的。” 原来是这样,蔺惘然闪着诚恳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感谢他的解答。 玉生烟到是被她搞得晕乎,他总觉得自己和这小姑娘想的不是一码子事???? 但今天这日子可能真是不适合出门,他们两个刚看见远处大家宅的大门,就突然感觉地面一阵剧烈的浮动,玉生烟一个步子不稳就向前栽倒。这回却没之前那么好运了,他身上背着蔺惘然,没那么容易稳住身形,一个不小心 就拖着小姑娘一起砸在了地上。 但这还没完,四根又粗又长的树木藤蔓冲破土地而出,那湿软泥土的破口据他们所在之地不过半米!玉生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拽上蔺惘然的手臂,把她压在身下。小姑娘估计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太舒服的扭动。他有些慌张的看着暴地而出的藤蔓,加上地上突然翻滚起来的蓬勃妖力,几乎不用猜想,他们这是倒霉催的又碰见了一个大妖怪!看这妖怪的妖力应该在两百年朝上,但与那鹿妖不同,这妖力充沛而不决,应是这座孤山土生土长的妖怪!这就麻烦了,妖怪在自己地界可以借天地之力,以此看来,这个妖怪的可怕程度和那只疯鹿不遑多让。 但令他惊讶的是,想象中悲伤的钻心之痛没有传来,粗壮的藤蔓没有垂直而下穿过他的脊背,而是折了个角直冲前面的鹿妖!追来鹿妖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反应不及,一根绿色的藤蔓就穿过了他的肩骨! “什么人!”鹿妖嘴角沁血,手心黑风暴涨,转刀用十成的戾气砍断了刺来的藤蔓。 瞬间土地再次疯狂震动,鹿妖的前方窜出一个手握藤蔓的老太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皱纹,勾着一些慈祥和蔼的脸。只是这位“慈祥”的老人如今手凝妖气,眉头皱紧,妇人有些肥胖的手臂一呼,手中的藤蔓立刻绷直冲着鹿妖飞去。 !!! 他们这是碰到两个大妖怪斗法了! 鹿妖把嘴里的血沫吐出,明显有些气急败坏,“老太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追着我不放也就算了,还叫两个捉妖师来围攻我!你不要以为你是这座山的山妖我就怕你!” 空中有些矮小的老太太再一次震起藤蔓,长蔓卷起鹿妖的刀柄,将它甩得老远。 “西域蛮妖受死吧!”老太太周身凝出一阵翠绿的妖气,还传来淡淡香樟味。玉生烟四处看了看,这座野林香樟密布,整个林子都带着香樟独特香气。而离他们不远处有着一棵极其古旧巨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树根刺入土地,把薄薄土地高高顶起。他寻思着,这棵巨大的古树应该是这老婆婆的本体,立马揪着蔺惘然往那边跑,趁两个大妖怪不注意,蹲在了那树的背面。 蔺惘然被他死死的捂着嘴,实在是不舒服的紧,她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拿眼睛死命瞪他。 蔺惘然:!!!!! 玉生烟看着这小姑娘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偏偏情况还如此紧急。他摇了摇头,将手指竖直比在唇上,随即又指了指那两个打的难舍难分的大妖怪。 妖怪斗法与人的比试不 分卷阅读9 同,一是妖力蓬勃杀气极重,根本不会点到为止,再者大妖若是联动地脉灵气,往往会搅乱这一方的气息以致周围的人都不得已幸免! “老太婆!这是你逼我的!” 鹿妖大喊一声,妖力骤然收紧,聚集在前胸,慢慢的一个通体漆黑的黑珠聚集在他的胸口。妖丹!鹿妖的妖珠不断胀大,最后足足有拳头的大小。妖珠凝成,鹿妖的面色也接近苍白,但他仍咬着牙,把手心里握着的一把细沙洒在了内丹上,毫不犹豫的以整个妖丹攻向老婆婆。玉生烟瞳孔剧震,手臂更加收紧,死压住蔺惘然。他刚刚撒的沙是西域的细沙!西域妖族的一大特点便是,他们可以将西域地脉里特有的沙毒淬炼致内丹里。若是要同归于尽,这带毒的妖丹便可以将百里内的生灵一并毒死! “肖小蛮妖!” 老婆婆大喝一声,周身的翠绿灵光再次暴涨!她似乎不打算调动内丹同归于尽。老婆婆突然将四周的百条藤蔓刺入土地,转瞬间刺入的藤蔓上从地下抽取了大量的地灵。地脉灵力蓬勃汹涌,即使是当地的山妖也不堪承受所有的力量,老婆婆很快被这澎湃的灵力冲击的七窍生血,但她不打算放弃,抽动的灵力裹上整座山,又在面前竖起一堵泛着绿光的灵墙。霎时,灵墙与妖丹相撞,两个妖怪顷刻间化为灰烬,同归于尽!而妖丹散发的毒气,慢慢被灵墙收拢,最后完全剿灭!老婆婆救了整座城的人! 但玉生烟他们的情况就不如城中的百姓那么乐观了,老婆婆借地脉灵力封住了全山,所以妖丹的爆炸冲击不会扩散出去。他们两个就在不远处的人可就不好说了,冲击四散的各种力量几乎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玉生烟心里一万句脏话已经骂出来了,他本看这老婆婆占着上风又无意伤他们才躲在她本体之下,谁知这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因为老婆婆调动了大量的地脉灵力,导致灵气反噬,几束剑光般的绿色灵气对着他们直冲而来! 完蛋了! 玉生烟摇了摇,正打算调动内息里压制了十八年的力量拼一拼,就看见蔺惘然,反手翻挣脱了他的禁锢,向前跑去! !!! 这种时候,这小姑娘捣什么乱! 突然,蔺惘然抬手指向这棵巨型香樟的树冠。一棵拳头大的绿色内丹悬空而出,不似鹿妖的那么戾气十足,反而带着山间独特的宁静。内丹快速飞出,将他们两个包裹在散出的灵力里。下一秒地脉灵气到达,二者发出骇人的冲撞。他们两个只觉得头脑一阵发运,耳朵都开始嗡嗡直响。很快,两人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夜又归于了深黑。 “小姑娘小姑娘” 蔺惘然有些晕乎的睁开眼睛,抬眼就模模糊糊的看见了玉生烟那张温和的脸,毕竟还是有姑娘心性,对着这双有些担心的眼睛,脸又一红,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这不缩还好,一缩她就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刺骨的疼痛直冲她的脑门,她一个没收住,瞬间都开始龇牙咧嘴,只可惜她发不出声音,所有的惊叫都封在了喉头,漏不出一声哀叹。 玉生烟见她痛的厉害,连忙凑过来将她的腿微微弓起,架在自己的小腿上。而后毫不犹豫的撕了自己柔软的宽袖,小心翼翼卷起蔺惘然的裤子,用宽袖一点点把她腿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本来少女白皙纤细的小腿上竟是插进了一根略有些粗的树枝,树枝从软肉中刺入,生生将小腿刺了个对穿。 “没事,就是摔下来的时候有根粗树枝插进去了。你忍一忍,我帮你把它□□。” 玉生烟有些苍白的笑了笑,了作安慰。趁着蔺惘然没反应过来,正眨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他,他猛然使力将树枝狠狠抽了出来。顿时鲜血蹦出,他立马拿宽袖捂住,另一手托着她的小腿腕将灵力输进去,封住她的血脉,以作止血。干完这一串东西,他也已是满头大汗,抬眼去看蔺惘然,双目相对的瞬间,玉生烟就被深深怔住了,心里涌上了一股名为“心疼”的情感。 眼前的青衫小姑娘憋红了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去,可偏偏咬着牙不松口,没发出半点的声响,硬是把薄薄的嘴唇咬得发白渗血。 他有些焦急的用手背拭去蔺惘然眼角的眼泪,动作极其轻柔,就那么微微一拭就将那晶莹的泪水收进了指缝里。 “你个小姑娘叫啊!憋着干嘛呀,我又不会笑你。别憋着了,想哭就哭,大不了我背过去就是了。” 说完他微微转身,一只手仍分着力,轻按在蔺惘然的伤口上给她止血。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小姑娘突然揪住了他的手臂。玉生烟有些发懵,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红着张脸,眼睛还是涨得通红。少女纤白的手臂挽在他的手腕上,让他保持了侧身而视的姿势。 蔺惘然轻轻咬了咬牙,还没长开的小巧双手下滑握住玉生烟的手掌,再慢慢的将玉生烟蜷缩着的手指掰开,最后她曲起食指,轻轻的在他的手心里比画了一下。 “我不会说话。” 修灵之人感官敏感,所以玉生烟将这些零散的笔画聚成一个又一 分卷阅读10 个的字,并不是一件难事。可真当他明白蔺惘然所写的含义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惊讶。这样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怎么偏偏不会说话呢,若是她可以发出一两句话音,那也必是清亮干净的,只是…… 是了,从他翻窗闯进小姑娘的客房开始,他确实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开始的时候,他只道是小姑娘性子冷不爱同自己搭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心里心疼的慌,但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那双淡色的瞳孔被泡在了一汪温暖的清水里,他抬手摸了摸蔺惘然的头,放低了自己说话的音量,“疼吗” 小姑娘脸有点发红,半天才反应迟钝的摇了摇头,最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又点了点头。 深山夜雨,滴滴答答的雨水从天而降,把泥土打湿,把绿叶击落,把落花碾碎。他们运气总算好点了,跌进了悬崖上的一个小山洞里,淋不着雨,只能看见洞门上如柱的雨帘子。玉生烟靠着潮湿的石壁,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调回了自己的内息。他让小姑娘把自己受伤的小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很是不雅观,不过幸好小姑娘没有寻常女孩子的扭捏,挎着腿坐在那,受伤的腿则是毫不客气的绷直架在他腿上。好不惬意! 他撇了小姑娘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额……我不是故意要问女孩子芳名的。你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心一阵温热。蔺惘然没什么表情的握着他的手,脸上散不去的红晕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发烧,她轻轻在玉生烟的手掌描摹,一笔一划,那么的郑重。 我叫蔺惘然。 第五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少年听着洞外瓢泼的雨声,却又似乎在隐约间听到了一声少女的轻,吟。也许是他的想象,也许是因为眼前少女清亮的眼睛让他听见了一些更珍重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他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竟有些密密麻麻的酥痒。 “惘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不正经的向前凑了凑,引得脸皮薄的小姑娘红得跟个苹果似的。他把人家的局促收入眼底,眼中心底都浮出一阵笑意。 “我这玉生烟的名字就是取自“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么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小姑娘你看看一个晚上,我翻了你的闺房,又与你同生共死。现在你腿还搭我身上,哦对了,你的小腿都被我这个男子看光了。你是不是得嫁给我了” !!! 蔺惘然如临大敌,手指蜷起,凝力成拳,红着脸毫不犹豫的砸向了玉生烟的肚子。而玉生烟大腿被压的有些麻只能是避之不及,挨了一拳头。他登时开始龇牙咧嘴,痛的直捂肚子,不过一只手臂仍是非常自觉的塞在蔺惘然的手上。 他揉着肚子演了一会儿,就又感到手心有些麻痒,偏头过去,果然蔺惘然又在他手上写字。小姑娘低着头一笔一划的描摹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轻轻挡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想,小姑娘的师傅教的可是真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坐在闺中等待出嫁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能读读书,学学诗画什么的,可这天下大部分的人家里,姑娘们都是不必识字的,生儿育女才是她们的终极使命。 幸好,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他想。 蔺惘然其实从醒过来开始,对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就没什么反感。她似乎是笃定了,以少年人纯粹的心境相信着,纵使天下凉薄,仍有一片赤诚善良的人心。而蔺惘然莫名觉得,她是,眼前这个玉生烟也是。 只是玉生烟这个名字着实奇怪,“蓝田日暖玉生烟”,怎么想都是个假名。其实她也理解,行走江湖的唱艺人总有这些那些的难处。一个人一把琴,在这浮躁的人世谋生活终究是不易的。她曾听师傅说过,有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以唱艺为生,常常会为了自保割破自己柔嫩的脸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可就算理解了,她还是好奇,眼前这个点足成风,浑身都裹着风之意的“奇男子”究竟叫什么名字。她总有些隐隐的感觉,她和这个萍水相逢的怪人也许还有很多次的“萍水相逢”。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在他的手掌写下了——你叫这么名字玉生烟不是本名吧 眼前的长身少年轻轻一愣,有些闪烁的眼睛漏出了一丝细微的落寞。但很快他有把这稍瞬即逝的落寞藏的无影无踪,依旧是那副恣意快活的少年郎样子。 他轻轻点了点头,答道,“公孙琰。”他眼神闪了闪,回给了蔺惘然十成的笑意。 风雨连绵,将四周的空气都裹上了湿意。可偏偏这山洞却因为被喷泄而下的水柱封住,而得以将暖和的气息封存。他们像是远居室外的闲人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即使只是这么一亩小小的土地,但也乐的自在,那些曾经捆绑纠缠他们的都被阻挡在了水柱之外。天地之间,维剩淋漓的水声。这是在天光乍破之前,少有的安息。 他们自顾自的说了很多话,当然这诡异的对话方式实在是有点像公孙琰单方面的在絮絮叨叨,少年眉飞色舞讲着他走南 分卷阅读11 闯北,一边收获琴谱一边演奏的故事。而年幼的少女只是静静地坐着,平和的写着些字,了作回应。 直到…… 公孙琰谈到一半,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的问了问,“你是天生不会说话吗” 蔺惘然有些错愕的盯着他,手指微微收紧,但最后还是妥协了。她放下自己板的僵硬的肩膀,似是淡然的摇了摇头。手指微动,又给公孙琰的手心带去了一层痒意——我父母死于妖乱。我因为大声哭喊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受了刺激从今往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公孙琰错愕的愣了愣,好些僵硬的转了话题。 “陈年旧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他尴尬的咳了咳。 蔺惘然点了点头,继续,所以我立志除妖,希望那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可以被平息。那些本该和睦的家庭不会支离破碎。 壮言豪志出在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竟不显得奇怪。一双清澈的眼睛,还没有揉进尘世的沙砾,那是未受喜悦,悲伤,痛苦,死亡沾染的干净纯粹的眼睛。公孙琰眼神暗了暗,缓缓偏过头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外的漆黑。 雨水倾盆而下,巨大的响声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里还留存了些许的回声,一波一波的穿进人的耳廓,又精准无误的敲击在旅人的心头。像是要洗涮掉那些所有悲惨阴郁的黑暗面,只是很可惜,这场带着蓬勃之念的雨还是存在在了黑夜之中,未窥得半分的天光。 “也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坏的。” 他想的出神,口中喃喃的念了一句。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若有似无的轻轻一念,本该消逝在自己的心间,却因为习武之人过好的听力,落进了小姑娘的心里。 他没看见,蔺惘然眨着一双大眼睛,带着十足十的疑惑,定定的盯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们都觉得这个小小的山洞将被死寂吞没的时候。公孙琰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清亮的剑声。 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了凌厉的剑音。漏出的剑风划破了湿滑的岩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疤。 公孙琰有些呆滞的去寻那把长剑,只见蔺惘然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后,右手握着长剑,银白的剑光闪过他的眼角。刚才剑出鞘的太快,剑锋一转,削掉了他背后落下的一截头发。蔺惘然眼中没有杀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在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蔺惘然一转剑柄,瞬时剑柄和剑鞘相撞,碰触清脆的响声。 她用剑柄剑鞘做抱拳之势,头向下低着,标准的一个请教的姿势。 她又何尝不明白刚才公孙琰提到的并非所有妖类都是恶的,也有平凡又善良的妖在他们的世道安安静静的生存着。可如今南北混战,百姓名不聊生,多少是出于政权交锋,多少又是出于妖乱,又有谁能得知那些隐匿于市朝的妖怪真的无辜吗他们进去了城镇,得到了身份,但同时也给那些寄居深山的妖怪以希望。让他们渴望占领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就像由权利滋养的野心一刻也不会停止暴涨。 乱世纷争,各自为家。孰对孰错,根本没有人说的清楚。所以蔺惘然不懂也不想明白这最简单的“妖有好妖”的道理,她只知道她虽不能理清妖和人的对错,但她至少要拼尽全力去平定妖患。 而术法的精进是她入世,行侠的第一步,所以她没有半点犹豫,只是简单的希望眼前的陌生人真能像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一般教导主人公绝世武学。 “世外高人”本人,对着蔺惘然郑重的样子略有一愣,只见蔺惘然抱拳后微微低头,做恭敬的低头状。最后才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公孙琰第一次从这闪闪发光的眼神中,读出了内容,不再是游戏似的她写我猜,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蔺惘然内心的渴望之音。 “你想让我教你怎么运行术法” 公孙琰是错愕的,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收紧了自己的双手,轻闭双眼的一秒钟,他感受到了体内一股强大的风力和古怪力量的抗衡。风力强盛,可也只是堪堪压制身上的那股古怪力量。他这样的身体,竟然还说去教别人,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但很快不自然的情绪被他收起,依旧是那股油腔滑调的劲儿,公孙琰背着手,模仿那些私塾里年迈的先生,左三圈,右三圈的围着蔺惘然转悠。 “你嘛,根骨不错,灵气很足而且……”说着他狡黠的撇了眼蔺惘然,“力气也不小。” …… 蔺惘然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她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公孙琰看见人儿小姑娘被自己惹得快急了,才颇为得意的凑近人家,嘻嘻哈哈的开始“讲课”,“好了,既然你都要我教了,那我肯定要同意啊?这么可爱一姑娘。不过,看在你没办法叫我师傅,那我就宽容一点,你拉拉我衣袖撒个娇,我就教你更好的武脉和灵力?来吗?哥哥等着呢?” 我去你大爷的不生气! 蔺惘然几乎是当场暴起,她一条腿伤着,刚站起来就感觉到刺骨的疼痛,但她硬是咬着牙,右手一翻剑柄,两条伶俐的剑光就飞了出去,在空 分卷阅读12 中交叠成十字,蹭着公孙琰另一边没有扯断的宽袖而过。公孙琰有些贱兮兮的跳了跳,惋惜的看了看自己不存在的长宽袖,发出了“诶呀呀”的惊叹。 蔺惘然真的是要被他气吐血了,那张谪仙一般清冷出世的脸偏偏做的多是些这种不入眼的动作,她真的怀疑公孙琰脑子里有坑。她沉着脸,也不管自己瘸没瘸着一条腿了,单脚点地,直接在这狭小的山洞中使出“落叶”,当空一跃,长街横劈而下,霜花爆出,噼里啪啦的砸向公孙琰。 长身少年轻轻偏身,脸上依旧挂着欠揍的笑容,突然他单手伸出直直抵住蔺惘然劈下来的剑尖。一阵微风从他的指尖泄出,柔和的包裹住了砸下来的细碎冰霜。蔺惘然飘在空中,没想到他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慌张之下想要收剑。然而她刚要收敛身上运转的武力,就感觉刚刚扑面而来的风力瞬间消散,正在她慌神的时候,公孙琰伸出另一手,轻轻飘飘一掌打在了蔺惘然肚子上。 然而,蔺惘然想象中的钝痛却没传来,取而代之是一股柔和的力量汇聚到了她的丹田,小心翼翼的连上丹田中的灵脉,不知不觉间,春风细雨般的力量转换到了她的腿上。而刚刚还疼痛难忍的腿,竟因为这温暖柔和的风力的包裹慢慢平静了下来。 公孙琰插着腰,几乎笑的是人仰马翻,“惘然妹妹,这么冲动可不好。” 蔺惘然脸憋得通红又不知如何发作,只好单脚站着靠在洞壁上,抱着胸一言不发。 公孙琰微微正了正脸色,“武学和术法都讲究一个悟字。如何运用就看你悟法如何了。若你重武轻术,那你便可专心于武学,成为一代武学大家。若你重术轻武,便可学习熹微二朝两个捉妖司的做派,其中大多的捉妖捕头都是术法灵力滔天,他们够强就根本不用近身攻击,自然不需要武力。但若是你想二者兼得,那我就要问你。你认为你的剑法代表什么,你又认为冰力是什么?” “惘然妹妹,不是我不教你,我不会比你师傅年长,能教你的不会比你师傅多。你的剑法凌厉快速,可冰的运用却只是尔尔。只是因为你没有体悟冰所在的意义,何为心若寒霜,无处话凄凉的悲叹。自古习冰术哪家,哪个不是历经浮世苍凉的。惘然妹妹,你年纪尚幼,不必拘泥于了悟此等悲凉之事。” 蔺惘然皱着眉头,觉着眼前的少年跟书院里那些之乎者也的疯夫子没什么大的差别,真的恨不得捂上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公孙琰正胡说八道的起劲,眼看蔺惘然长剑又要出鞘,连忙赔起了笑脸,“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且坐下打好座,我教你如何让灵脉与武脉汇通。只要你多练,也可以不留声息的将灵力藏在武招里,让人招架不住。” “入定会吗?就是闭着眼睛演练自己心里的一招一式,在脑子里过过清楚,别管外面发生了什么。然后边在脑中演练,边调动灵脉里的灵气,让它将丹田和各个经脉包裹其中。之后看你能练多好,悟多深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融术于武,没你想象那么容易,这是要彻底扫除二者之间的隔阂,可也极其走火入魔。” 公孙琰有些无奈的看着已经盘腿坐下的蔺惘然,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 蔺惘然没管他叽叽咕咕的叮咛,自顾自的盘腿坐了下来。入定一式,她也不是没听过,相反的她常常看见阁主老先生自己盘在那入定。可她更记得,那老头子再三嘱咐,入定之事凶险极大,如果没有强大的心性,那就是送命之招。可常言也有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蔺惘然同志,大手一挥,盘腿而坐。根本把那些危险啊,可怕啊,全部抛在脑后。 她闭着眼睛,宛若自己回到了寒冰阁所在的万丈雪原。她站在冰雪之中,脚底落风,高抬剑柄,演练冰霜剑法的每一招一式。冰霜剑法在于凌厉和距离,她脚踏“落叶”,点足于雪,在半空中以剑为笔跳出了个冰花的图画。雪原上,前年不化的冰雪裹着寒风“割”过她的脸颊,让她只感觉生疼! 她凝了凝神,想要像公孙琰一样把真气推入丹田,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竟炸开了瓢泼的雨声!真气阻塞在经脉之中,越结越多,难以推动,她登时感觉喉头一震腥甜,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耳边嗡嗡的,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白,最后俨然成了与万丈雪原截然不同的景象。各类恶妖叫嚣着,斩断身披铠甲的将士的胸膛,而他的父亲毅然决然的扛起长刀,向前劈去,即使皮开肉绽也绝不回头!蔺惘然心里烦的厉害,可越着急,身体里的经脉就堵的更加厉害,一点点渗入她的血管,像是要找个出入。她的眼前渐渐发黑,身体上下的力气都凝不起来,只是软软的僵坐着。 “小姑娘小姑娘惘然小姑娘” 不知道哪传来了一声声的轻呼,下一秒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后背的脊柱中央传来。如初春吹过山河草木,繁华绿叶的清风,又如夏时雨季时卷来的风那般,强硬不容组止。那阵令她有些安心的力量,慢慢顺着她的脊脉扩散,最后通入五脏六腑,像之前那样裹挟着她有些硬的冰力缓缓注入她的丹田之中。只是这次不同,这股力量留守未撤,只将冷硬的冰力包裹其中慢慢疏通,最后化成了微凉的 分卷阅读13 水…… 她的眼前渐渐清明了,万丈雪原重新出现,只是这次拂脸而过的不再是北境的寒风,而是一股温暖的风力。她手中握紧长剑,调动自身灵脉和五脉汇聚与手,果然长剑一闪,一阵清冷的水汽包裹上了长剑。蔺惘然向后推了一步,脑中突然想到了寒冰诀的心法,她身子向后倾倒,长剑滑过头顶划了个圈,最后凌厉劈下!本是武招的剑法如今却不同往日,灵脉中清冷的水雾裹上剑气,长剑所到之处接落下点点冰雨,在地上凝成一个又一个的箭头! 寒冰诀第一式!凝水于冰! 忽然间她眼前飞出一个黑衣人,那人手握长刀,横劈而下。蔺惘然也不惧,汇气扛刀,刀剑相撞发出清亮的金属响声。而蔺惘然手上的长剑登时爆出淡蓝色的剑光,裹着水汽将对面的妖力包在里面,瞬间,爆出的冰剑刺进黑衣人的长刀,把坚硬的长刀刺了个千疮百孔! 融术于武! 成了! 第六章 生死阵!!! 蔺惘然脑子晕晕乎乎的,再睁眼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雨水连绵的山洞,而是自己所落脚的小小客栈。她有些晕的四处张望了下,没看见熟悉的人影,甚至有些觉得几个时辰之内经历的一切,大概都是虚幻。可她腿上的钝痛和那宽松的袖子残骸,却是无不招显一切的真实性。她赶忙半坐起来,企图调动体内的真气,果然当她想引武脉躁动的时丹田里的灵脉很自觉的裹上经脉,没有半点武和术法分开调用的样子。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压抑不住欢喜,她这是成了 突然,客栈的房门“嘎吱”一响,陈烨生带着浅笑钻了进来。 “师妹好厉害啊,到这第一天就跑去斩妖除魔,还把腿给弄伤了。明天我们还要去高家呢,你这真是给师傅长脸。” 这指责到是不错,蔺惘然登时有些心虚,不自然的红了红脸。后来转念想到自己想问的事情更是焦急的面红耳赤,她颇为豪放的撩开被褥,露出里面包扎良好的伤口,抬手指了指上面的破碎袖子。 陈烨生不大开心的撇了撇嘴,用指骨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人家公子下着大雨给你背回来,现在自然是回家了。不然跟我们一起待着吗你啊,死猪一样睡在人家身上,我看那公子身量也不是最壮实,背你真算是苦了。” 蔺惘然脸红的更厉害了,一挥手一股冰碴子就飞了出去,惊的陈烨生一跳。看着自家小师妹真的要生气了的份上,总算是住了嘴。 陈烨生有些惊讶,他们家小师妹的冰什么时候成碴子了 不过他也没深想,笑嘻嘻的将手里的脸盆放下,你洗漱一下,先把腿养好点,不然明天去高家怎么办?人家公子难不成还要等你醒啊,诶你小心点!你真的大姑娘要出嫁,我也得回去跟师傅商量。” 这回蔺惘然是真的憋不住,长剑“嗖的出鞘”,握到手上的瞬间,剑光立马闪烁成十字,于此同时剑上暴起灵力,冰雨直下,把陈烨生浇了个透心凉。 …… 他家小师妹术法真的精进了,后生可畏啊…… 等陈烨生灰溜溜钻出去的时候,蔺惘然才安静下来。她发呆似的盯着自己的手指,手掌微微施力,一股薄薄的冰霜就浮了出来,她推出的灵力越多,指甲上的冰锥也会长得更长。如果以这招配合武学的掌风,应该可以达到杀人于无形吧。把术法隐藏在武功中,掌风一击,就算对方躲过了掌击,漏出的点点灵气也可以毫不费力的冻住心脉……她想的有些入神,最后竟是皱起了眉头。蔺惘然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捯饬自己的手,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家那么雄厚的风力就可以表现的那么温和,自己却戾气那么重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向来对深入思考没什么大兴趣,干脆大被闷过头,呼呼大睡,会她的周公去了。梦里,也许她会梦到山川河海,和那一抹温暖的风。 高家大院的墙沿真的是高,不知道和城墙比比孰优孰劣。一路上走来,陈烨生就是在耳边嘀嘀咕咕的叨些高家的信息,大概就是祖上为官,归隐之后在当地从商,有一些威望。生意大概是盐道上,跟江海湖泊有些关系,这种盐道生意,南北的人家都要做,所以久而久之,高家在南北两朝都有些势力。 “江湖势力。他们运盐的,难免有些险恶的单子,为了护着东西,南北的镖局都认识些。镖局你也懂得,有些乌烟瘴气武功烂的一塌糊涂,有些就很厉害了,连妖怪镖师都有。高家认识的镖局不乏这样的,所以你待会儿进去要是感受到妖气了,也别着急,可能是请来帮忙的。” 说着陈烨生不放心的瞥了一眼蔺惘然,果然这小姑娘东张西望的在看着周围的集市摊子,压根没注意他在讲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扶着蔺惘然硬是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 “你注意点,别做什么事都那么冲动,里面高家请来的捉妖师可多了,比我们厉害的多着呢。师傅交代了,我们是为了历练不是要拔得头筹。别那么争强好胜,处处与他人争一头。说你呢, 分卷阅读14 别没事追着人家打架!” 蔺惘然总算是被他说烦了,杵着临时找来的竹竿拐子,“哒哒哒”的边敲边逃离了他。 高家的外院很大,放了不少盆景啊,怪石什么的,他们两个也不太懂。等他们悠悠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了。来人的服饰也各有不同,有些是江南的宽袖长袍,有些就跟他们一样是北境的服饰,手腕束紧,还有一些他们也不认识,该是偏西方的那些部落。当然除了外部的衣饰,还有其他的不同,有的人毫不保留的施展灵力,而有的则是避露锋芒。院里两边都站着一排穿着家丁服的守卫除了个别守卫身上散出的淡淡妖力,没什么奇怪的,大概就是守宅的妖侍。 陈烨生扶着瘸着腿的蔺惘然找了个僻静地方坐着,虽说寒冰阁里的阁主老头名震四海,但是他们终究是两个小娃娃。高家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小小少年身上,所以这满院的人估计都是接了帖子来应事的。 许是他们年纪太轻,别人都不把他们当做干事的,权当是哪家的小朋友凑过来找热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人来找他们搭话,陈烨生在肚子里滚了许久的君子腔调一时间没处施展了。 坐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总算有个佝偻着的老头来搭腔了。这老头穿着一等家丁的衣服,勾着背,拄着根黄乎乎的拐子,看不大清年岁。单论这身形感觉七老八十绝对是有了,可偏偏这老头头发还是乌黑的。他晃晃悠悠在他们周围转了一圈,斜着眼睛,眼神里写满了嫌弃。 “你们两个小娃娃来这儿做什么?” 陈烨生有了表演的地方,立方做出一副君子端方,抱着拳,挺直着背,很谦卑有礼的样子。他道:“晚辈姓陈,名烨生,师从北境寒冰阁阁主,奉师傅之命来高先生家帮忙的。哦,对了,这是我家小师妹。来的路上腿受了点伤,真是惭愧。” 老头子撇了撇嘴,眼神里的嫌弃不散,嘀嘀咕咕嘟囔了一句,“什么人都敢接这单子,可真是。算了,找人带进去,往远点的院子塞。” 嘿!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蔺大脾气第一时间屁股就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皱着眉头看这个不太懂礼貌的小老头。她不太客气的瞪了一眼那小老头,就差没揍了。 偏是那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和善的岔,估计是高家的老家丁了,地位很足,主人家都要让让的那种。竟然对着蔺惘然吹胡子瞪眼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哪里来的女娃子!瞪!瞪个屁!找人给我赶出去!没本事的,高家接什么,还是个小瘸子!呸!” 陈烨生石化当场,他想,完了。 果然蔺惘然一转长剑,剑鞘就转了个身,剑头的地方直对着那小老头和几个作势要拉他们的家丁,她腿挪都没挪,剑鞘向下精准的打在了那几个高个子家丁的小腿。他们登时往前一冲,栽在地上吱吱哇哇的乱叫。她也没管地上的人,长剑在手上又转了个方向,直接是冰霜剑法中的一式——斩雪!横劈而下,吓得老头差点摔个五体投地,但还没等他倒下,剑鞘就轻巧的停在了他的耳边。剑尖爆出一条狭长的冰锥,刺进老头身后的土地,准确无误的刺死了一只地上爬的老鼠。 “好剑!” 呸!你才贱! 陈烨生真的该庆幸,得亏他的小师妹不会讲话,不然真的有打不完的架。 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高汉子,看穿着的衣服像是苗疆的人。他留了搓有点好笑的小胡子,站在一边鼓手还不忘爽朗的哈哈大笑,“你这老管家好没有眼力。这两位少年丰神俊朗,又是出师冰阁那位老仙人,怎么容得你这般看不起。!这小姑娘这一剑可真是凌厉冷硬啊!厉害!”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惹了不少人的注视。满院子奇奇怪怪的人都偏头过来,好像是要细细打量究竟是什么人来跟他们抢单子。蔺惘然有些不自在的往陈烨生身后缩了缩,一双大眼睛依旧瞪的清亮清亮的。 其中一个一身白衣短打装扮的青年显得尤为突出,他起初像是在找些什么,一直四处张望。最后被这边的骚乱吸引了注意,他似乎是皱着眉头,最后越皱越深,那张本来还颇有公子相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凶巴巴的。 他挎着大步子,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背上的长刀因为他的走动而轻微晃动,在刀鞘里发出细微的金属声。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的时候,少年直接长刀出鞘,竖直向下往前一伸。 “微朝羁妖司首席妖捕,赵峰。赐教。” !!! 羁妖司!陈烨生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羁妖司怎么来了,还是南边的!这小城再怎么偏南也是熹朝地界吧,南边的羁妖司大摇大摆走过来,还毫不忌讳的量身份,这是什么操作。 不止他,周围所有的人也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可这赵峰依旧板着个脸不为所动的样子,“在下在南边就听闻北境之地,寒冰阁的造诣天下第一,就连北边的羁妖司都难以企及。那我就想以羁妖司的身份讨教一二,看这南边的第一厉害,还是北边的第一厉害。” …… 他是脑 分卷阅读15 残吗? 陈烨生在心里暗骂。 再脑残都可以,起码不要是他小师妹这个路子的。 靠!!!!!!!! 那赵峰还真的神他妈是他小师妹一个路子的!只见那白衣赵峰也不等他们应或是不应,直接抬刀就冲了上来。这几天蔺惘然是真的要对使刀的有阴影了,赶忙仗着自己腿瘸了往旁边缩。陈烨生到是如临大敌,他表面上挂着那副君子德行,不方便气急败坏的直接拔剑!再者,南边的羁妖司什么样,他们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传闻。南边的羁妖司和北边这群废废不一样,妖捕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冲出去和西边的蛮妖拼个你死我活都可以!这还首席妖捕,他们两个半吊子怎么可能赢啊!打着能退避就不打的思想,陈烨生踩着墙壁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攻击。可这赵峰不依不饶,抽出后背的另一把窄背刀就向下砍,还用了十足十的力。陈烨生被逼到了墙角,实在是无处给他退,无奈之下他手打了个响指,登时赵锋背后竖起一堵火墙,慢慢向赵锋逼近。蔺惘然撇了撇嘴,陈烨生这招出的好。虽说她一直吐槽这个大师兄武功不咋地吧,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术法天赋可谓是登峰造极。他根本不需要像蔺惘然那样费力的去寻觅融术于武的心法,因为他根本不需武力的加持术法就足够凌厉! 但这赵锋的反应也是极快,根本不惧他,翻身而上,足尖碾出一阵细风,竟是生生站在了那堵火墙上!蔺惘然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总觉得这招有些眼熟……这不是那公孙琰使出立在她剑上那招吗她四处望了望,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惊叹于赵锋这登峰造极的“轻功”!陈烨生也愣在那,握剑鞘的手都不自觉的绞紧了。下一刻长剑出鞘,带着冲天的浓烈火光卷向火墙上的赵锋。焰火遍地,有些周围的人吓的都要四处窜逃,可那火却是精准的绕过了那些尖叫点,到达了每一个阵点。 蔺惘然瞳孔骤然睁大,这是生死阵!! 冰阁老头子有两大绝招,一招便是冰霜剑法,另一招便是生死阵,她从小擅习武所以学的都是冰霜剑法,而陈烨生学得则是这生死阵!这生死阵变化无端,每一个阵点下一刻都有可能是生门,若是破阵之人闯错了门,那就会被暴起的火花团团围住!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惊人的是,生死阵法施展的瞬间连接地脉人气,就算赵锋再能跑,也会被地脉里爆出的火花烧成焦炭! 第七章 借风!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想看看这微朝第一究竟想怎么破这个生死阵!毕竟这生死阵,除非你熟背心法不然根本不可能知道生门的变换点在哪! 被困在阵中的少年到是不慌不忙,他也不急着找阵点,就是脚步生风的随着火墙的运动四处闪躲。他这番动作又快又利,没多久就把整个阵法里所有的阵点都跑到了。 最后他轻点地面,翻着窄背刀站在中间的火墙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凌空破阵的时候,赵锋旋转双手的两把刀,刀锋的风刃慢慢聚集,突然,他将双刀十字交叉,凌空一劈!他这一劈根本没瞄准任何一个阵点,只是随着他挥出的刀,刀刃上突然翻出汹涌的水汽!清蓝的水蓬勃的从刀锋中爆出,四面八方的攻去! !!! 他根本没想要破阵,他直接用水冲破了每一个阵点! 接着地脉灵力暴起,连出一串骇人的火花,甚至带着响亮的爆鸣声,直冲赵锋而下!白衣少年没有半点惊慌,他轻巧的抖落衣角上的火花,灵巧一跃,将两把长刀横在胸前。 “果然是传世名器凌水刃啊!如今一见,赵家不愧是用水的行家!他这是不是要用凌水刃调动地下的水灵!” 这耳边发着抖的解说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蔺惘然彻底是站不住了。不就是比个试吗至于各家的看家办事一个不落的全使出来吗用水灵碰地灵!是想要当场炸了高家吗 她心里操心的紧,可阵中的两个人打的是红了眼根本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再者,陈烨生武功远不及这个首席羁妖捕,若是两股灵气相冲,他体力不够迟早败下阵来,现在被水灵揍一拳可不是开玩笑的! 蔺惘然心里骂了一句,决心这时候仗着自己年龄耍个赖皮不算什么丢脸事,毕竟怎么看都是师兄的命比较重要。她脚尖一点使出“落叶”,长剑出鞘直冲两股灵气交汇之地。她一条腿还瘸着,只能单脚跃于空中,站在这刀光剑影之间颇有点悲壮的气息。两人都被这突然跑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只是凝神于阵法之中无法抽离,陈烨生更是急的睁红了眼睛。 “惘然你给我回来!!!!!” 蔺惘然嫌弃的看了他一样,将腰侧的长剑拔出,脑内反复回放自己刚参透不久的寒冰决第一式——凝水于冰。她心里也打着鼓,一来她年纪尚轻灵力不足,再者她这八年参透第一式的速度实在是不敢搬上台面说。可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劈开这两股较真的灵气 突然那个纸扇生风,风刃爆出的身影冲进了她的脑子!风!对了风,如果她可以借风的力量她就能劈开这该死的灵气!习武之人,耳力极其丰富,此时她屏 分卷阅读16 气凝神可以清楚的听见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西北! 她猛的睁开眼睛,浑身灵力直冲丹田,她以长剑为刀直直劈下!融术于武,灵力鼓动五脉,冰霜覆在剑上,把剑生生铸成了一个刀的样子。再者,凝水于冰,她的招式陡然温和下来,剑周凝出水雾向四周散去,潜入赵锋调来的水灵中,下一秒凝冰而起,她将赵锋的水汽冻住了一个面!几乎是立刻,地脉的火光冲上那快薄薄的冰面。蔺惘然点足“落叶”,翻身落在西北方。这老天还很给她面子,登时有一阵清风拂来。她快速翻动长剑,凌厉的冰霜剑招闪出,同时融武于冰将剑面铸的越来越大。由此,她翻手用剑搅动的风力也越来越大! 既然她不懂如何用御风术,那她可以借风! 最后她猛的抽剑,对着她刚刚凝出来的一阵旋风就是一推!小小的旋风冲入水灵裹上了流动的水力,破开那阵薄薄的冰面,冲入地脉火光之中,最后在火焰中消失殆尽。被裹住的水流“哗”的带着温和的灵气下坠,把暴起的地脉灭了个一干二净。 陈烨生和赵锋各退一步,喘着大气,一脸惊讶的看着这小姑娘。他们都心有余悸,若不是蔺惘然,他们早就暴毙当场了。 “好!不愧是冰霜剑法!这小姑娘若是日后出山,得当天下第一剑!” 你全家都是天下第一贱! 蔺惘然悠悠落回地上,一条腿还翘着很不方便。她抿着嘴唇慢慢走到陈烨生的后面,而她那拿剑的右手竟是在不停地抖动。她想,今日若不是这突然助力的风,以她那点微薄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拦下这件事的发生。她躲在陈烨生身后,装的平淡自然,其实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右手拿了八年的那把宝剑,在刚刚触碰到凌水刃剑气的一瞬间断了一个角!!如今更是从剑头开始碎裂,直至成为一把废铁。 赵锋从高空落下,呛磕了几声才算是堪堪站住了身子。他的手也在发抖,凌水刃泄出阵阵的灵光,实在是有点灵力失控的样子。白衣少年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黑着脸,梗着脖子把嘴里的鲜血吞了下去。他冷着眼睛打量刚才几剑割破长空的小姑娘,心里不知为什么,翻出了一阵酸苦之味。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陈烨生是不如他的,论术法天赋他们也许旗鼓相当,但若是谈到武功陈烨生与他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如果刚才那小姑娘没有出手他拼着两败俱伤也要逼他露出败绩,为南朝羁妖司争个天下第一。但那小姑娘出手了,就凭她单脚跃起和凌空几剑就足以证明,假以时日这小姑娘的造诣真的足以让天下人艳羡。 “赵某领教,告辞!” 他撇了撇嘴,眼角飘忽不定的向四周看了看,又恢复到了那种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大概最终仍是无果,赵锋黑着脸打算从高家离开。 “赵捕头留步。”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从内间走出来,他头发花白被旁边的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侍女扶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显得很是慈祥,院里刚才吓得魂飞魄散的几个家丁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喊了声“高老爷”。 高老爷? 蔺惘然有些惊讶的看向走出来的男人,陈烨生口中的高老爷不过是五十不到的年纪,可眼前这个都快和刚才那个七老八十的老管家比肩了。 那高老爷轻咳了几声,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好似弱风扶柳,若是小丫鬟不搀着他,估计就得扑通倒地上了。这高老爷笑眯眯且慢悠悠的走到赵锋面前。 “赵捕头,我高某人开门迎客,既然来了就来坐一会儿吧。若是赵捕头能帮到高某人,定当感恩戴德。” 说着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竟然还打算给这白衣少年鞠个躬。 赵锋的脸色黑的更厉害了,但又不能发作只能不尴不尬弯下腰去扶他。 “高先生礼重了。” 这话说的干瘪瘪的,十个人都能听出他的不乐意。寒冰阁两师兄妹更是不例外,站在一边死命憋笑,蔺惘然更是把脸憋得通红,完全忘了自己的剑已经碎成渣渣的悲惨故事。 高老爷直起腰,很是不易的把腰杆停止,消瘦的身影即使在微弱的风中也感觉要摇晃倒下,“各位。高某今日聚集众人于此,确实是有不情之请。” 他一声有些沙哑病态的声音传出,引得院中各类奇奇怪怪的除妖人都偏过头来,其中不少人都脸露尊敬。 “高家近日一直受妖类所扰,每到满月和峨眉月交替的时候总有妖类来犯。家中年幼老少都备受惊扰,鄙人也曾经请过当地不少捉妖能士,但都无功而返,至今都没有查出究竟是什么妖类。开始几个月我也没多放在心上,但三个多月后,鄙人才慢慢发现其中的不对,府中的众人开始生病,高烧不止,头发变白,腹泻不止。城中的大夫根本无济于事,最后我实在是无法只得去寻熹朝的妖捕,但谁知道,来的那一队妖捕循迹去追那妖类就没了踪迹。只是究竟是什么妖类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现在是人心惶惶,鄙人实在是担心的紧,所以无奈之下只能高招天下英豪,帮我们除妖。拜托了。” 说着这个面黄肌 分卷阅读17 瘦的高老爷又作势要鞠躬。 陈烨生和赵锋隔空对望了一眼,挑衅的勾了勾眉毛。这高老爷话说来说去,就两个主题,一是他们高家很危险,二是熹朝的羁妖部很没有用。至于这第二点自然是说给赵锋听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熹朝的妖捕没用要看看这微朝的妖捕究竟有没有本事。这热闹是赵锋的,但不妨碍他看戏看的很过瘾。 赵锋的脸更黑了,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表示自己会帮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实在是人之本性。 然而他们师兄妹还没幸灾乐祸玩,就了解了“遭报应”这三个字如何写的深刻。 那病恹恹的高老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吓的人以为他该把肺咳出来了。他弯着腰,整个人的重心都在旁边的小丫鬟身上,缓慢的转了个角度,对着他们两个就是一鞠躬。 …… 登时他们二人如临大敌。 “传闻寒冰阁老阁主神功无双,如今得见二位少侠,高某不得不佩服。还请二位少侠帮我除了这妖患,高府上下感激不尽。” …… 这少侠二字绝对是严重了,虽说老话常讲乱世出英雄,但在这个人死了最多卷卷铺盖随地葬了的冰冷世道,苟活生存已是不易,更少有人会背着侠义去担什么江湖风雨。如今的江湖,南北混战多年,西方蛮妖常年犯境,各大门派可劲儿了办法修炼还来不及,哪有空无偿去管些闲事。这堂堂地方商贾高府之内,积极来接单子的都是江湖上的镖客妖师,不为侠义为的是高府的人情,不算侠;而赵锋这样的惊世少年,作为南朝第一妖捕,是官,官不称侠道,是天下的规矩;而其余零零总总来纯凑热闹的,更遑论一个“侠”字。这么看来,他们两个被老头子赶下山历练的小孩子到是有点无偿助人,侠肝义胆的味道。但这里曲曲绕绕也就他们自己清楚,他们就是下山图个历练,能不能真的帮到高府还不好说,如今若是瞎担了这少侠二字,反而惹一身麻烦……这世道,大侠二字真是颇为尴尬,被人捧得老高,可也只是敬而远之。 谁都憧憬大侠,可那本事滔天的老头子都无关“侠肝义胆”四个字,他们两娃娃又怎么敢担。 好在陈烨生机灵,他温润的一笑,“高先生抬举了,咱家小妹年龄小着呢高先生这么说,小妹嫁不嫁人了。” 他一语惊众人,院中的各色怪人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女儿家心事被人放在台面上讲,蔺惘然只得被羞得红了脸,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就差出剑把这群人一剑劈了。蔺姑娘颇为惆怅的看了看自己还在发抖的右手,她的剑已经碎成片儿了,要不是因为这是把名剑,无法重铸其利,蔺惘然早就把碎片捡走重新熔了。 嗨…… 她如今伤了腿,剑又断了,本就是半吊子的除妖,现在更是浑身上下都写着三大字——不靠谱。 不靠谱的师兄妹祸不单行,背上本就不多的行李,竟然和赵锋分在了相近的院子。其实这事情还真不是高老爷故意找他们的不痛快,实在是不得已。赵锋就算是个少年人,也是微朝第一羁妖捕。虽说面上看着像个普通捕头,但是人家可是不多不少拿着三品大员的俸禄,堂堂羁妖司统领自然是不能怠慢,当然要安排在最上乘的客居。而蔺惘然是个小姑娘,自然不能和大老爷们儿挤在一处,高老爷也不好意思把她安排跟丫鬟一起住,就只好让蔺惘然跟高家的小女儿挤一挤。再说到这陈烨生,他本不该凑这个热闹,但他偏偏是师兄,在外兄如父,他必须管着和看着自家小师妹,住的自然不能太远。这好巧不巧,竟然撞在了一起,三个人都是脸黑的跟什么似的,鼻音噌噌出来,再分道扬镳。 蔺惘然没走几步就觉得自己那窄成纸片,活像营养不良的肩膀被人抓住了,蔺姑娘脾气天下第一大,没多高的小姑娘猛地转身,高高绑起的头发狠狠一甩,她抬拳就要上。这拳头还没落下,就看见眼前的人抱着头在那嚎…… 这个高个子的家丁抱着头,恐惧的蜷在那瞎叫唤,也没叫人听清是哪里的话。蔺惘然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自己的师兄是叫自己没事不要动手的事…… 她没什么诚意的给这个家丁道了个歉。还是在心里。 第八章 高家 家丁又嚎了会儿,确定不会挨揍才人模人样的停下。这下蔺惘然看见他长得有多磕碜了,虽说冰阁老头跟他们讲过,不可以貌取人,但也没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这个高个子的家丁很瘦,缩在贴身的家丁服里跟个行走的竹竿没什么区别,关键是他还长了张布满麻子的脸,无论是额头,脸颊,还是下巴,他的麻子一块好地也没放过,自由而快乐的生长着。这还不算完,这人嘴边还有个巨大的痦子,活像青楼里的老鸨,还有两根放荡不羁的毛长在痦子上。更有甚者,这人一只眼高,一只眼低的,真怀疑他能不能好好走路。 “蔺……蔺……蔺姑娘,高小姐说……说……说她买了醉……醉……醉春楼的… 分卷阅读18 …的龙须酥。你……你……你要不要……要……要吃。” 的!还是个结巴…… 蔺惘然第一次庆幸自己不会说话,她要是把话说成这样,那冰阁老头一定把她舌头砍了,就着牛肉炖了…… 她实在是不想应付这个小家丁,微微咧了下嘴角,没什么感情的跟着他去吃龙须酥。 高家的小小姐叫高知书,这名字一点也不女气,倒像个男孩名。至于这其中缘由吗,听说是高老爷取名太随意,就着琴棋书画的前三个给自己三个小孩子起了名字。 高知琴。高知棋。高知书。 高小姐年方十四,比蔺惘然还要小上一岁,扎着两个蔺惘然一辈子都搞不懂的发髻,乐呵呵的在那上蹦下跳。她见着蔺惘然来了,也不认生,一步三蹦的窜过来,一把挽住蔺惘然的胳膊。蔺惘然不自在的抽了抽手,有些尴尬,倒不是不习惯女孩子间的亲密举止,关键是这个十四岁的高小姐长得未免太高了些,比蔺惘然生生高出半个头!蔺惘然也不是矮的那种小姑娘,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这个高小姐实在是高! “听我爹说,你是北边儿来的姐姐?真好,高府里就我一个女孩子,总算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 …… 这可难为蔺姑娘了,她最不会的就是说话。 她的表情有些木楞,两指微微凝力,把高小姐的手推了下去,趁机抢救手臂,顺便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本是个很不礼貌的动作,要是陈烨生在估计又得唠唠叨叨的数落她,但这个高知书像是没有那个感官,依旧是乐呵呵的。 高小姐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两米之外的蔺惘然,爆发出来一阵感天动地的尖叫,叫完还插着腰歇了一会儿。 “好厉害!好厉害!蔺姐姐你是不是那种不爱说话的武林高手啊!好厉害!我以前只见过会武功的走镖叔叔,没见过女孩子也能这么厉害的!” 蔺惘然无话可回,只能是瞎点头。 谁承想这个高知书更起劲了,又变成了优秀的八爪鱼,一手拉着蔺惘然,一手捏着龙须酥就往蔺惘然嘴里喂。蔺惘然呆若木鸡,只剩嘴巴在不断的咀嚼嘴里的龙须酥,心下一片茫然。她脑子里滴流滴流想着些曲曲绕绕的东西,什么妖患啊,什么高家啊。按高老爷的话说,府里的人多半都是病了,可眼前这个高小姐偏是活蹦乱跳,半点事也没有,这是什么道理?再说,月圆和峨眉月的交替,差不多就在这几天,那群妖物又该来了? 她想不明白,不明白怎么办呢,直心眼儿的蔺姑娘,决定不懂就直接问。 蔺惘然正了正身子,拿手指沾了点水往旁边的木桌上一画,你没生病吗? 高知书有些呆的盯着桌子上的字眨了眨眼,半天都没说话,最后才微微红了脸,捏出这么一句,“蔺姐姐,家里是二哥哥教我读书的,他这几年病的厉害,我功课就落下了,有些字我不认识。” 一瞬间,蔺惘然有种做错事的羞愧,她感觉自己脖子根那儿热热的,不知道该怎么待在这个开朗的妹妹面前。 不过幸好,高知书性子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她一口嚼着龙须酥,一边叽叽喳喳的讲事情,“我阿娘生完我身体就不好,也不管我,从小我的世界里就两个哥哥和阿爹,哦,还有二娘。大哥从小就忙着跟阿爹学怎么做生意,基本上没怎么理过我,到是二娘和二哥哥,两个人特别温柔。二哥生的又聪明,什么书经,山海志(就是山海经),都会,我从小不爱念书,阿爹也随我去,但二哥哥给我讲的我就听得进去!嘿嘿!蔺姐姐,你还认识那么多字,读过书,真厉害!” …… 蔺姑娘笑脸一红,那少女的樱红色都攀到脖子根儿了,她一不学无术的头头实在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因为识字被人夸奖。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随手抱了个拳,示意告辞。反正高先生给他们安排地方休息也没真打算让他们在蚕丝被里呼呼大睡。八成心里盘算着,让他们这些被请来的除妖人彻夜站岗,给他们保护家园呢! 蔺惘然撇了撇嘴,没什么心情的往外大跨步,她两手背在后面,活像个小老头。蔺惘然自负甚高的走出老远才堪堪听见后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这声儿她偏偏还听过,当即一僵,刚才那副世外高人的表象立马碎了一地。 “蔺姑娘!蔺姑娘!”刚才的麻子家丁一个百米冲刺,连跑带喘的“飞”到蔺惘然面前,还拎了一个竹编的小食盒。 蔺惘然僵硬的脸还没撤下,当即只能做着大眼睛鄙视他。 “小姐说,蔺姑娘这几天该是忙,所以托我多拿甜食糕点来给蔺姑娘垫肚子。”说着这个麻子脸的竹竿把竹编小食盒塞进了蔺惘然的手里,他猛的吸了口气,继续道,“刚才蔺姑娘是想问高府的事儿吧?小姐她年纪小,从小无忧无虑不懂蔺姑娘的言下之意。” 蔺惘然本能的皱了皱眉,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个家丁。 “蔺姑娘不要多想啊,高老爷吩咐过,如果你们要问什么,不要有什么隐瞒, 分卷阅读19 直说就是了。高家的情况,蔺姑娘和陈公子来的时候估计也知道了个大概。但这里面也有些曲绕的,恐怕在外打听,赶不出个所以然来。是这样的,高老爷有三个子女,大公子和小小姐是夫人生的,二公子是西院的周娘子生的。妖患来了之后,大公子和夫人还有老爷一直卧病不起,严重的很,连近身伺候的家丁都染上了病。而这二公子,几年前就病着了,府里上下都知道,肺痨之症,每日咳血,可吓人了。周娘子也担心着病了,这高府上下啊,也就小小姐院里的人没事了。我在小小姐这边待了几年,真的怕近几日的妖患会对小小姐不利啊!” 说完,这个麻子脸竹竿还十分感叹的拍了拍裤腿,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得,整一高家,一群病秧子,再加一群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姐和家丁。 是该完蛋了。 蔺惘然没多做表情,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此时的蔺姑娘刚下山,一身冲劲儿还没被打磨打磨,没发现这个家丁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有病。 嗨…… 谁比谁更有病! 这天色渐渐暗下,天上的丹霞色彩一点点褪去,回归入夜晚的荒芜。陈烨生礼貌的鞠了下躬就闪身缩到了一边。他有些尴尬的撇了眼沙帐力的人,清了清嗓子。 沙帐里卧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个软枕不住的咳嗽,脸都憋了个通红。女人皮肤白若凝脂,纤长的睫毛就算在沙帐里也能看个分明。非礼勿视,陈烨生在心里念了八百遍之多,还是觉得这事儿那冰阁老头子接了就是为了整他。这账里的女人正是高老爷的大夫人,秦氏,可奇怪就奇怪在按道理秦氏已经四十好几,可这沙帐中的女人却貌似少女,年轻的很。变年轻本是天下女人所希望之事,可这秦夫人病因也就出在这一夜年轻。 “秦夫人筋脉受人逆转,五脏六腑也被这股冲入的毒素扭转,导致返回了年轻时的样子。但是毕竟返老还童只是神话,年老之人的内里突然逆转对人的身体和精神力伤害极大。按高老爷所说,秦夫人这样已经快一个月了,身体所承受的反噬已经很严重了,如果不早日解读确实有姓名之忧。只是眼下晚辈无能,无法查出这类病症出自什么妖毒。看来只能等到峨眉月时,由晚辈亲自辨别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 陈烨生欠了欠身子,很有礼貌的站在旁边。 他两米外的地方站着赵锋,他那情况也不好,高老爷团在椅子里,咳嗽咳个不停,脸憋得贼红,好像下一秒就该蹬腿离世了。 那赵锋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不情不愿搭在高老爷那细的只剩骨头的手腕上。那腕子皮包着骨头,细长的青筋血管毫不掩饰的突起,你要是看的仔细说不定还能看到血液的流动感。 “身体机能老化,内脏脏器快速衰竭,不知道什么妖怪。” 这白衣妖捕冷着脸,没有半点感情的说出这段死亡宣判词,依旧白衣翩翩的站在一边装逼。 一瞬间,高府内院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抽抽噎噎,到最后干脆成了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哭喊。那高老爷也顾不得什么外人,什么主家体面,都抛到脑后了,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椅子上连滚带爬的往那“年轻”女人身边凑。床上苍白的女人感受到他的靠近,也赶忙哆哆嗦嗦的坐起来,摔在地上跟高老爷抱在一起哭喊。 “夫人,我高某于江湖立足多年。怎想一朝受恶妖所害,害了你呀夫人。你年轻时就跟着我,闺阁小姐你不做,偏偏跟我这个书都不会读的穷苦工。如今还受妖毒所累,是我害了你呀!” “老爷你别说了!别说了!呜呜呜呜!” 蔺惘然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混乱的样子,她当即就是一个皱眉,觉得那个叽叽喳喳的高小姐其实也没那么吵了。但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就这么出现了,内院的侧间里冲出一个同样满头白发的男人,这男人身量很长,肩宽脚长,按道理应当是个强壮的男人。可这皮包骨的姿态又是与高老爷如出一辙。 “爹,娘!” 这身量纤长的男人也抖着肩膀不停的咳嗽,还伸手试图扶起坐在地上不打算起来的两个老人家。可他的手臂如今也是没有气力,软绵绵的握住他爹的手腕硬是没有拽起来。到最后像是自暴自弃了,自己也干脆跟他爹娘一样瘫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抹眼泪。 “知琴!!!!!!!!!” 地上的女人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又一头栽进那青年男人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这时候四周的人才有点真实感,眼前的女人不是什么身姿曼妙的少女,而是一个早已饱受风霜的妇人。 然而这场高府闹剧还没有结束,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个面黄肌瘦的年轻男人,看着和赵锋年纪差不多大。这人没什么受妖毒侵袭的迹象,就是个平常的病秧子,偏偏还穿着身淡黄色的书生长衫显得更加憔悴了。 这新来的男人也是一边念着“爹”“娘”“大哥”一边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见哭成一团的家人,眼眶也是一红。幸好这人还有点正常人的理智,他书生气十足的甩了甩长衫的大袖, 分卷阅读20 一个劲儿的在那叹气。后来似是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微微抬袖抹掉眼角的泪光。 这长衫男人真是一幅迂腐书生的样子,边擦眼泪,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些文酸气儿的句子,“想我高府富满城池!我们施粥,济贫。吾等泛泛之辈,没有能力扛尖刀上战场为熹朝摆平妖乱,可也兢兢业业的平和百姓!如今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沦落到如此地步。高府满堂,只留一个半大不大小妹,叫她如何是好!我是个废人,从生下来就病患不断,爹和主母为了我的病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若是能用我这等残躯保高府平安度过此劫也算是圆满了我这个不肖子孙!” “棋儿!” 得,更乱了。 一个穿着紫藕色长裙带着白色披帛的女人留着眼泪跌跌撞撞的往里面冲,这女人看样子三十多岁,化着淡淡的妆面,应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妆容,当然这些寻常小姐家该明白的事情,蔺惘然都是一头雾水。 这女人生的很漂亮,一双薄薄嘴唇上点着殷红的朱砂,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即使年纪已经有些了,依旧可以看见那美人风韵。美人眼角带着清泪,顺着漂亮的眼角往下滑,在美丽的下颚形成一个晶莹的水珠。 女人几步轻巧又飘逸,就这么飘飘然的立在了高书棋的身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不断的摩挲。 “棋儿,你不能,你不能!为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不是为了让你轻贱性命!” 她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就像是把一个石子投进了本就不怎么太平的水面之中。秦夫人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脸上哭的泪痕密布。她身上只套了件白色的里衫,加上这外在少女娇俏如花的面容实在是不怎么雅观。秦夫人晃着身子走过去,没轻没重的推了下那个紫衣女子。两人均是没站稳,往后倒去,跌在地上,好不狼狈!秦夫人如今体是更弱,竟是一口血直接呛出来! “夫人!” 高先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赶忙去查看自己的正妻。 秦夫人捂着胸口颇有点西施捧心的柔弱,只是这柔弱的“美人”嘴角压着讥笑,尖利的声音从喉咙里蹦出来,都不知破了几个音。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说什么呢!”秦夫人缓缓举起手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紫衣女子,“当年我和老爷路过明州,见你们受西边的蛮妖侵扰,又遇你举家离散,这才收留你在身边伺候!可你怎么对我的!我还怀着琴儿,结果呢!转头就听闻你肚子里添了棋儿,我何曾亏待过你!啊!我让老爷娶你进门,我的琴儿用什么学什么,我哪件东西不给棋儿送去!啊!如今高府蒙难了,全家都是这幅鬼德行!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是好好的!啊!棋儿说那些话是对高府的孝道,你难道是真怕我们拿棋儿的命还举家平安吗!你这么着急撇清什么!啊!!!!!!!!!!!!!!!!” 这秦夫人越哭越厉害,咳血也就越发严重,转眼间雪白的里衫就铺了一层嫣红的红莲。 “夫人莫动怒了,是为夫的错,是为夫的错!”高先生拍着秦夫人的背,赶忙急道,那表情关切的,明明白白的怕咳坏了他家夫人。 反观之下,那紫衣女人那边就冷清太多了。周围的家丁,甚至是两个高家公子都着急忙慌的帮着高老爷和秦夫人,独留她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女人的眼睛是空洞洞的,没什么神采,只是嘴里喃喃的念着“棋儿,棋儿,棋儿”,可那个病恹恹的男子却始终未回头看她一眼。最终,紫衣女子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只能自顾自的掩面痛哭起来。 第九章 妖乱起!!!!! 女人像是被刺激的有些痴傻,她呆滞的坐在地上喃喃念着高知棋的名字,可女人的声音像是投进了炎火之中,一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她像是一叶孤舟,在高府这个不算平静的湖面上,被突然袭来的一阵狂风暴雨卷的愈来愈远。 周娘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抹去了挂在眼角的一滴晶莹泪珠,本来精致漂亮的妆容被她蹭花了一个角,显得憔悴异常。她拖着蹒跚的步子慢慢往外走,将抱作一团的老爷夫人全部丢在身后,雪白的披帛因为她的动作落在了地上,粘上了地上的尘土。 她神情恍惚的走过蔺惘然,自带风情的漂亮眉眼有些僵硬的向下瞥了瞥,低头看了眼站在门外发呆的蔺惘然,突然绽出了一个诡异的娇笑。 “哟,还是个官家小姐。” 这笑弄得蔺惘然浑身都不舒服,背后一阵又一阵的发毛。她有些呆滞的看着女人萧条的向前走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蔺家也是高门世家,可在她的记忆里,她的那个小小的家是从来不会出现什么深闺恩怨的。她那位名满天下的父亲,熹朝一代神将蔺将军可是个晚回家半个时辰都会被她娘追着满院子打的可怜人。 在她恍惚之间,那个周娘子已经走出了好远,步履蹒跚,不像是一个风韵依旧的美人,倒像是个年纪很大的妇人。蔺惘然记得,当女人走过她身边时传来的那阵淡淡的香味。那不是落寞萧条的香,那香是明艳 分卷阅读21 的牡丹,招摇的盛放着。就像女人本身一样,那么妖冶动人,本该像盛安城(长安哈哈哈差不多)的牡丹一样齐放,是人间的富贵花…… “山水不问人归处,叹啊——明月高照,不识人间苦啊——悲哉——怨哉——” 女人突然捏着嗓子唱起了戏,尖厉的声音从细白脖颈中跳出,割破了寂静的月色,只徒留下一身的凄凉。 是啊,蔺惘然收紧了手心,山水不问人归处。 忽然间,高家外院的墙沿上突然冒出一排黑影,转瞬之间,黑影密密麻麻的爬了满墙。同时,墙上的黑影开始快速的交替翕动,在高墙上形成了一阵黑风。这群密密麻麻的黑影,不断闪动,甚至还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尖叫。 蔺惘然握上了手中的剑,做攻击姿态,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墙上的那堆黑影。下一秒,刀剑声在蔺惘然耳边迸发。院中守卫的妖侍率先冲出,与那群黑影纠缠在了一起。一个长身妖侍浑身生出黑色的毛发,一个跃起立于高墙之上,他手握大刀,横向一劈砍中墙上跳动的黑影。然而那中刀的黑影一瞬就爆出许多姜黄色的液体,四处喷洒。那长身妖侍避之不及,被姜黄色的怪异液体淋了一身。那本来乌黑亮丽的毛发在被姜黄色液体浸染的一瞬间变成白色,身形也变得佝偻了起来。最终,这妖侍的身体难以支撑他站立在高墙之上,摇摇晃晃的从高墙上坠落,在地上留下一片嫣红。 而那被刺中的黑影在爆完姜黄色的液体之后,竟是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尖厉可怖的尖叫声,最后才死寂的摔下高墙。 “不要刺!有毒!快跑!” “啊啊啊啊啊啊!妖怪来了!快跑!” “救命啊!” 凄厉的求救声此起彼伏的从高家的各个角落传来,所有的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了命一般的四处逃窜,却最终被不断出现的黑影围做一团。 蔺惘然握紧了剑柄,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这些惨绝人寰的叫声激得“突突”直跳。她向内间撇了一眼,刚刚还在那边做深沉的陈烨生和赵锋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心里不停打着鼓,随时准备拖着瘸腿冲出去砍人。 突然,几百张黑色的符咒从高家主间的楼顶上飞出,将高墙上所有的黑影都包裹住。 白天那位高声称赞蔺惘然“好剑”的西疆男人从屋顶之上一跃而下,立于庭院正中间。他双手合十,嘴里叽叽咕咕的念叨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咒术,他手上还挂着串银铃铛,随着他念的咒术发出铃铛的轻响声。 等到黑色的符咒把那些个黑影全全包住,那男人猛一扬手,铃铛随即在他的手腕上响个不停,不同铃铛内开始散出火红色粉末。那火红的粉末刚一沾上那黑影,那些黑影就立马烧成了一团火球!姜黄色的液体爆出的同时被烈火炙烤,化成了一堆灰烬。 然而变故抖生,刚才摇摇晃晃的周娘子被包围在一群炙烤的黑影之中,背上竟然还粘着一个!她双目无神的站在那里,消瘦的背因为那黑影的压制而弯曲,两条手臂伸的直直的,直指高老爷所在的里间。 当火焰烧到她的裙摆的时候,周娘子突然把头高高扬起,爆出一阵又一阵不同于人的尖叫。瞬时,高墙之外又跳起一群又一群的黑影,他们从高墙上开始累加,最后竟然累成了一张黑网,把高家严实的封锁在了里面! 这时候蔺惘然才看见,这一个个黑影是一只又一只吐着姜黄色粘液的巨型蜘蛛! 那院中的中年男人舞动铃铛,黑色的符咒再次飞出,可这次密布的黑网却怎么也冲不破。 蔺惘然一颗心吊到了喉咙,她紧捏着剑柄,有些笨拙的拖着不太方便的那条腿站在院子中间。一时间她瘦小的背影竟增大了许多,在黑暗中,她的一袭绿衫不知怎么的发出淡淡光芒。 纵使乱世多么汹涌,总有少年手握长剑,毅然决然的燃烧着自己微弱的光芒。可她终究是年纪轻,那些在庭院中四处逃窜的身影根本没有因为她这小小的光芒而安心,依旧是在恐惧中不断的嘶喊。 所幸,发着微光的少年人,这天下,从不止她一人。 赵锋和陈烨生从内院里冲出来。赵锋的凌水刃上泛着浅色的蓝光,破开了这一院的寂静。他手上扛着高知书,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小姑娘往里间一塞,用力关上了里间的大门。 陈烨生温和的对蔺惘然笑笑,把她拉到里间的大门之前,“你守着门,千万不要让那些虫子进去。高老爷一家的性命在你手里。” 蔺惘然有些呆滞,下意识绞紧了剑柄,即使那剑鞘之中已经再无供她驱使的宝剑。 陈烨生和赵锋从两边跃起,一人挑一边,分别用灵力做盾防止姜黄色的液体溅到自己身上。 凌水刃的剑光闪过,横成十字,长刀对着那块黑麻麻的幕子就是一砍,顿时,姜黄色液体爆出!赵锋点足向后一翻,斜向一劈,水光乍现,清澈的水波将那姜黄色的液体冲了个干净!刚才被他劈中的几只蜘蛛带着尖叫落在院中,而那中年男人瞅准时机,一摇铃铛,红色的粉末撒出,几个蜘蛛立马被烧成了灰 分卷阅读22 烬。 陈烨生那边直接拿火裹了长剑,没什么技巧的一挥,一把地火就这么冲了出去,将一片黑蜘蛛全烧成灰了。 他们三人配合极好,不一会儿就在南北两个方向打开了两个洞,赵锋和陈烨生也不含糊,翻身向上跳就这么生生站在了这块蜘蛛构成的黑网之上。 谁知这被封锁的月光刚漏下来,那边周娘子又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尖叫,她五指张开,张着一张嘴,背着背上的蜘蛛,佝偻着身子一点点挪过来。同时伴随她的尖叫,新的一批怪蜘蛛又凌空出现,从赵锋和陈烨生的上方跃出,几乎是一瞬间,本来漏出的天光又被牢牢遮住。他们二人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因为没料到周娘子这一变故,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这种巨大的蜘蛛,有些狼狈的施展灵力去驱散这些蜘蛛。 而周娘子更是疯了一般冲向院子里的中年男人,本来女人瓷白的双手此时有些发青,僵硬的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刺耳的尖叫直刺中年人的耳膜。那男人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是主人家偏房,也不由得他怠慢。然而就在这么短短的晃神间,周娘子大叫着扯掉了他手上的铃铛!中年男人大觉不好,立马甩出一堆符咒围住周娘子,自己踉跄着往后退,直接退到了蔺惘然的后面。 “小姑娘,我的法器没了,对付不了这些蜘蛛,而那两位少侠也被新涌来的蜘蛛缠住,这地上的只能看你了!” 他这话惊得蔺惘然都要跳起来了,这满院子捉妖师都还健在,怎么就靠她了呢?她有些无语的看了眼躲到她身后的中年大叔,只得是僵硬的挺起脊背,了作坚强的样子。 陈烨生在上面被一只蜘蛛扒住了腿,眼看就要被那细长的蜘蛛腿刺进腿腕之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赵锋一个凌空后翻,直接闪了三个身位站到他的后方,凌水刃一转直接挑掉陈烨生脚上的怪虫。 “太多了,不知道从哪来的!”陈烨生侧了侧身,避开一只跳起的蜘蛛,继续道,“这群东西离我们太近了,杀也杀不得,否则只会溅一身黏糊,怎么办?” 赵锋还是那个死黑脸,他握住长刀,全身灵力泄出汇聚于手上,瞬间凌水刃暴出蓬勃的水灵,他干脆拿这把刀当“火把”用,蜘蛛一上来就在它们面前挥一挥,以便守住他们两待着的这方净土。 他咬了咬牙,把脸憋得更黑了,“微朝除妖录里写过,姜黄蜘蛛本是普通的西域沙蛛,但若其中母蛛受到强大妖力的刺激就会被立即妖化同时整个族群都会异化。制衡的方法只有三个……” 赵锋难得说这么多话,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可这话多了也不好,偏偏是压着最重要的地方慢条斯理,急得陈烨生差点没劈他! “你给老子快点说!” “第一,找到并诛杀异化母蛛的妖怪。” “去你的,这里你哪里看见第二个妖怪!下一个!” “第二,借风力把这群蜘蛛全都刮水里淹死。” “你闭嘴!天底下就没几个人会御风,更别说那么大的风!下一个!” 赵锋心说你的小师妹刚才使的风就很大,但最终是咽回了肚子里没呈口舌之快,“第三个,把蜘蛛全部冻死!” 陈烨生瞥了眼地上的蔺惘然心里不由一紧,“不能烧死或者你直接用水淹死吗!” 赵锋气的白了他一眼,“烧不死,火能烧死蜘蛛但是热量可以催生母蛛生出新的幼蛛,用火只会源源不断!直接用水淹死,那这座小城该发洪水了!你师妹的冰霜剑法是吃素的吗!用啊!” 他们两个在上面吵得不可开交,可反观这小院子里到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蔺惘然和周娘子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平静。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勾住了他们两个,一时间剑拔弩张却什么也不能发生。 而变数陡生,长空之外传来一阵骇人的兽嚎声。而那周娘子身上的母蛛也在一瞬间躁动了起来,它高高抬起前面的腿没有半点犹豫的刺进周娘子的后背,瞬间周娘子喊出了属于人的凄厉叫声,鲜血从背脊上流出,滴在地上嫣红一片,很是可怖。她那双无神的眼睛在被刺入的一瞬间变成猩红色张牙舞爪的叫起来。于此同时所有的姜黄蜘蛛都开始叫,毛茸茸的触角上开始分泌出黄色的黏液,有些甚至开始吐出白色的虫卵。 姜黄蜘蛛的数目在一瞬暴增,周娘子以手为刀,青灰的手臂挥来砍去,硬生生磕掉了一些人的兵刃,她几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没过一会儿,她就冲到蔺惘然的面前。手当空劈下,蔺惘然下意识抬剑去挡,待她反应过来她那不算牢固的剑鞘已经和周娘子被妖化的手臂硬碰硬了。果然,剑鞘从中间开始崩出裂缝,最后直接就断成了两截。 这一下冲击实在是大,蔺惘然被击的只能往后退,后背撞上内室的大门,发出一声闷响,顿时她就觉得自己的喉头泛起一阵腥甜,蔺惘然没忍住呛磕了几声,几滴血珠就挂在了她的嘴角。在蔺惘然小小的认知里,这估计就算是人生绝境了。她突然有些后悔,她该多学些老头儿的好功夫,她应该在外面的集子上买下那个她喜欢的银镯子。越这么想着她的眼前就开始阵阵发白,如今她手 分卷阅读23 里只有一把断了剑的剑柄,她几次摇摇晃晃的想要用它撑地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她腿脚发软,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耳边的尖叫声,蔺惘然觉得再过一会儿她该晕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掌像是触摸到了什么黏腻湿滑的东西。她有些怕是那些姜黄的液体就强打着精神去看,谁知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血红。她心里有些发慌,睁大了眼睛去看,这才发现是院中的一个小丫鬟,被这突然暴起的蜘蛛刺穿了胸膛。这丫鬟年龄瞧着跟蔺惘然一般大,可如今她却是面色灰白,脸上都是泪痕,一张嘴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瞬间,蔺惘然觉得她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战场上。 妖怪!妖怪!又是妖怪! 她心里猛地翻出一股戾气,冰冷的灵力冲入血脉,冻住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她迷迷糊糊的握着手里的短剑,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嘴里嚼着血,眼神都是空的。但是下一秒,她两只手紧握剑柄,几乎是用上了全身上下最大的劲儿,以剑为刀挥了出去。 那断剑剑柄处立马凝上了一层冰霜,最后冰霜越凝越多最终形成了一把特别特别长的剑!蔺惘然将剑一翻,白色的灵光乍破,冰霜立刻凝结变成了亘古不化的寒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蔺惘然扯着喉咙喊了一声,失语的声带受灵力冲击,竟真的发出了这沙哑的吼声。她侧身把这冰剑挥了出去,灵光从剑上泄出,变成成千上万把冰剑齐发而出!这群冰剑直接插进了那群蜘蛛的身体,下一秒冰剑迅速融化而成的冰水附在蜘蛛上,直接把蜘蛛冻成了冰块!然而这还不算完,蜘蛛被冻住一秒后冰面开始破裂,最终带着整个蜘蛛碎成了霜雪一样的一小片一小片,根本找不见那些黄色的液体! 她眼睛前一片红光,胡乱的拿着剑瞎挥,她一只脚瘸着,周身血脉都被她硬调出来的灵力冻死,血液不通浑身发冷,她几乎可以肯定,再这样下去她该爆体而亡了。可她挥的随意,有没有伤到无辜的人尚无法确定,可同样的,究竟搞死了多少蜘蛛她也不知道。就这么爆体而亡实在是有点亏啊! “用你练轻功的气脉冲开血液,攻母蛛!”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男音在蔺惘然的耳边炸开。她此时也顾不得仔细思考这个声音究竟来自于谁,只能按着他的话做。蔺惘然咬着牙,拼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用单脚使出了“落叶”,同时体内一股气韵在血脉里翻腾,随着她的几个轻巧点足,被冻住的血脉竟是开始慢慢舒缓。周娘子的尖叫在她耳边狂轰乱炸,吵得她脑子发懵,蔺惘然干脆单脚踩上这个周娘子的肩膀,借力向后一翻完成了个空翻落地。她剑光一转,被寒冰铸成的剑身直劈周娘子身上的母蛛。那怪物虫子感觉到了危险,尖叫着从周娘子身上跳起来,几条触角瞬间布满黄色黏液。硬壳子的触角诡异的折了九十度,八个触角一起往前刺直接压上了蔺惘然的冰剑。 妖力猛地从母蛛身上散发出来,那乌黑的妖气把蔺惘然整个人都裹在里面,搞得她五脏六腑都被冲的生疼,她死命咬着牙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好让自己在这场角逐之中坚持下去。这母蛛虽不是开了灵智的真妖,但这蓬勃的妖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又凶又恶,几乎像是源源不断的。 她胸口里翻腾的厉害,眼前一阵又一阵泛黑,自觉实在是抵不住这股没尽头的妖力。蔺惘然后退一步把腰压低,趁这母蛛不注意猛地抽走了自己的全部灵力。这母蛛到底是没开灵智的妖物,下意识就扑上去要刺她。蔺惘然一咬牙,拿手臂接了它的攻击,下身降低重心往下滑。她脊背贴着院地,绿色长衫和地面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等到彻底滑至这母蛛的背后,蔺惘然点地“落叶”飞至半空,将丹田里所有的灵力都灌进剑柄,对着那扯着喊的母蛛就是凌空一劈。她幻化而出的冰剑劈在母蛛背上,白光暴出!院中众人都是头晕目眩,蔺惘然被自己搞的一阵泛恶心,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双目发黑跌在了地上,周围都是炎火灼烧东西的气味。她迷迷糊糊之间,只看见一个杆子似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缩在墙角边不怕死的拿个木棍搅着一堆未来得及烧尽的姜黄色黏液。 “小惘然!” 陈烨生着急忙慌的从天上跳下来,一把捞起坐在地上将将要晕死在地上的小师妹。他一点也不含糊,凝力于掌,把带着强劲火力的掌风打进蔺惘然的身体里。这一掌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看的旁边站着的赵锋都是一惊。蔺惘然才是更惨,全身被冻住的经脉被这突入的灵力全部冲开,连自身丹田都被这突然的力量烧了个实在。 蔺惘然猛地睁开眼睛,难受至极的喷出了一口血,这才觉得浑身都疼的厉害。那瘸了几日的腿因为刚才的运动旧伤复发疼的厉害,她那小姑娘的细胳膊因为刚才豪放的一挡又被那该死的母蛛刺了个对穿。 …… 她这下山一趟,到是真成了个马蜂窝了。 母蛛全身上下都是妖毒,她这被刺穿的手臂不同其他的伤,仅是这么一会儿上面就爬满了黑色的妖纹,整个手臂都泛了一层黑灰,实在是看不出原来少女纤细白 分卷阅读24 嫩的手臂。周围的人都吓得连连缩脖子,她到是像见怪不怪了,嘛,也是,毕竟曾经被树枝刺穿过腿。蔺惘然无语的撇撇嘴,紧咬着牙关,非常快速的把束手的翠绿色束带摘了下来,宽袖立马就散了下来。她把袖子向上一撩,完完整整的露出整只手臂。蔺惘然捻了个决,在手臂上压了几个穴位,算是把妖毒压制在这单条手臂里。这一系列动作不可说不疼,她还是硬咬着牙,差点几滴眼泪就要从眼眶里睁出来,到有点可怜相。 但这可怜相只有那些花花公子才会心疼一二,她这个陈烨生陈师兄深知他小师妹的虎性,颇为粗暴的在她脸上抹了两把,硬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这妖乱已经开始伤人,眼下看来,要平乱必须找到致使母蛛异化的妖怪。你这手臂啊,估计得磨碎了那恶妖的妖丹才能救治,你先暂且忍忍吧。” 第十章 麻子脸?? 赵锋那冷脸经过这一糟生死共患难算是有些缓和,他有些不自然的瞥了眼被拽起来的蔺惘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周娘子。”他把眼神移回来定在远中那个苍白的女人身上。 周娘子的一身紫衫已经破败不堪,很是不得体,浑身上下都是青灰的痕迹。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修长的睫毛落在眼皮之上,随着眼睛的轻动微微闪了几下。四周的家丁守卫都视她为妖魔,皆青着一张脸从她身边绕过。 高老爷一家从内室里颤抖着走出来傻坐在台阶上,就这么楞楞的看着院中的女人。即使是二公子,那面黄肌瘦的青年就这么在台阶上干站着,没有任何悲喜的看着院中的可怜女人。 周娘子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下,慢慢的美人睁开她那双美目,那双眼睛依旧没有神采,透着死寂的黑。周娘子慢慢坐起身子,用她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环视了下四周,她看见了对她趋之若鹜的家丁,看见了对她冷眼旁观的高家,更是看见了对她的遭遇漠视至极的高知棋。 周娘子的嘴角上扬,显出了一个好生可怕的讥笑。她的肩膀都因讥笑而发抖,整个人像是狂风之中的绵软柳枝,难以自控的前后摇动。她笑的可怖,笑的骇人。最后周娘子抖着身子站起来,飘飘然然的向外院走,走两步就被自己那早已残破不堪的长衫拌一下跌在地上,而后又反复着爬起摔倒。 蔺惘然靠边站着,左手不自然的下垂,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是生出了些落寞的意味。她是小女儿家长到及笄,于山外的女子而言,恐怕都开始坐在闺中绣花等着出阁之日。由此才说天下的女子都有些许的早熟。可这情况放在蔺惘然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寒冰阁被冰雪覆盖,那里的弟子根本不会被教导红尘里的情|事。女儿家的柔软心肠,她蔺惘然是断断不懂的。但不懂不代表不会动容,被亲生孩儿如此轻待,其中哀伤自然可窥。 她有些怅然的看着那疯癫的紫衫女子,又想起高老爷身边那位突然恢复春华的秦夫人。不由有些不解,这世间之人,莫非真的命由天断,不受自己操控吗。两朵人间富贵花,一朵常开不败,一朵暗自凋零。 可悲,可叹。 寒月高照,只留一地慌乱。高府经受了这一夜的冲击,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次的妖乱明显比之前几个月更为凶险,不仅妖物伤了人,更是操控了周娘子。 陈烨生和赵锋在高家的主室里跟高老爷他们吵吵个不休,那些南北募来的各色捉妖师已经被吓得走的走溜的溜,如今这大院子留下的也就他们师兄妹,赵锋和那位中年男子了。这也不是不可理解,这些南北的捉妖师来高家帮忙是图个人情,如今有了性命之虞又怎么可能继续留下,标准的乱世中的凉薄做派。 蔺惘然坐在高家主室的屋顶上,懒洋洋的换了个坐姿,她耳力极好,屋内的争执基本上能听个七七八八。大概就是高老爷一家人端着架子,一问三不知。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老阁主教过他们,无论是妖乱还是人患背后都是有共同点的,那就必有所图。妖怪不会吃饱了没事专挑一只软柿子捏,若是寻常吃人妖怪更是不肯专挑一家吃。所以说如此旷日持久的妖乱背后必有因由,而这因由出于哪,自然就是高家了。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这高家经,从这两个夫人身上似乎就能窥得一丝端倪,可这潭水究竟多深,还得他们自己探,指望高家人自己吐估计是不可能了。 “蔺姑娘。”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寻着声音向下看,就瞧见了那个杆子似的麻子脸,顿时心情不大好。她偏了偏头,装作视而不见。 “姑娘忙活一晚上了,想必是没吃饭。我给姑娘取了点厨房的膳食,姑娘吃吗” 吃的 蔺惘然眼睛一闪,小女儿心性完全被勾上来了,她睁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勾了勾嘴角。在吃的引诱下,她干脆单腿从屋顶上蹦下来。很有大侠风范的一抱胸,她本该睥睨一世的一垂眸,一睨眼,可奈何这杆子太高,她根本完不成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微一侧身,低垂着眼。 不过这杆子倒 分卷阅读25 也好说话,没有被她高深莫测的样子搞的找不着北,反而是很上道的欠了欠身子,大跨了几步走到蔺惘然前面,领着她去买吃的了。蔺惘然背着手一步一跳的跟着他走,那模样真是不可谓不好笑。但这走着走着,她才瞧出此中不对的地方,这高府小室颇多,开始绕着绕着她还以为自己是在高府里打圈,可久了她便瞧出不对了。她莫名其妙的绕到了个小黑道,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只能模模糊糊瞧出那杆子的背影。 这要是再不觉得不对,她就真成傻子了! 突然,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她迷糊之时瞧见的收集姜黄色黏液的背影!她这是被人算计了!蔺惘然觉得后背立刻攀上一层细汗。这麻子脸藏得颇深,而今更是把她骗到这儿来,不知安得什么心。她心里警铃大作,因为涉世未深,有些本能的打鼓。这麻子脸莫不是想把他们仅剩的几个捉妖师逐个击破,也是,她现在断腿坏手的,一看就是最好搞死的那只软柿子。 蔺惘然咬了咬,决定要做个奋力反击的软柿子。她现在剑没了,之前凝出冰剑也是因为千钧一发之际撞出了大运。如今她手无兵刃只能凝力作刀,一刀砍在那麻子脸的脖子上。可奈何这兄弟实在是长得太高了,蔺惘然把胳膊伸的实在是不舒服,力气也减了几分。那麻子脸轻巧的侧了身,微一退步抬手握住蔺惘然的手腕,登徒子似的向上摸了三寸。蔺惘然被他整的浑身不自在,可浑身上下能攻击的手都被人压制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是气红了脸,在那瞎使力气。那麻子脸干脆蹬鼻子上脸,将那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麻子脸往前一凑,另抬了一只手轻佻的划了下蔺惘然的鼻子。 …… 她要杀了他!!!!!!!!!!!!!!!!! “惘然妹妹,你是真的缺心眼儿还是假的缺心眼,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蔺惘然是直接一哆嗦,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这个丑的吓人的麻子脸。 麻子脸眯了眯眼睛心情很是愉悦,他轻巧的将蔺惘然的手放回她身侧。颇为潇洒的拔了头上的破木簪子,一头长发顺和的落了下来。一股山间的清冽香味直扑而来,蔺惘然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神情依旧是傻乎乎的看着他。麻子脸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头发束好,一半束起一半散下,再是慢悠悠的将手伸到耳后,眼睛眨也不眨的撕下一层人皮。那麻子瞬间无踪,露出一番清冷的眉眼来,只是这眉眼的主人没什么清冷的意味,笑眯眯的打量她。 蔺惘然满脸都是疑惑,硬生生瞧着这丑的惊人的麻子脸变成了公孙琰那张君子端方的样子,只是这君子塞在粗布的家丁服里不太好看。 “我说你这小姑娘反应也真慢,我屡次三番暗示你,你竟是什么也没发现,偏得叫我露个脸。” 蔺惘然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为了不暴露失语的问题总是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换上熟识的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保持着绯红的脸,手握成拳,一片恼羞成怒的样子。 公孙琰慌张的向后退,脸上依旧是带笑,“你想想,我第一次找你是不是个结巴?后来我同你说话可曾口齿不利过?这是一次。第二,我毫无保留告诉你高家的家秘,这天底下哪个下等家丁敢干这种事?其三,高家危急之事,我出言让你先攻母蛛,你可是听见了!” 他讲话的声音带着轻笑,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意味,逼得蔺惘然脸又红了三分。她咬了咬牙很是气愤,气鼓鼓的把公孙琰的手拽了过来,用自己冰凉的指尖在他手心写画。 你怎么会在这儿? “哝。” 公孙琰翘着腿,嘴里嚼着花生米,还很好心的把桌子上的糖油糍粑往蔺惘然那边推了些许。干完这些事,他才懒洋洋的从手心里丢出一个绿球。那绿球足有拳头那么大,砸的桌子都发出一声响,上面还带着灵光,看起来很是诡异。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对于大半夜他被公孙琰拉着来酒馆寻吃食的行为很是不解。她就算再不懂人间事,基本的男女有别还是知道的,女儿家大晚上跟个男的来酒馆总归是不好的。但是这突然被丢出来的球却是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上面的妖力有些熟悉,可相比于她印象里的弱了不少,只是羸弱的布在这个小球上。 她皱了皱眉头,用手指点了些茶水在酒馆的木桌上书写——那个妖怪婆婆的妖丹为何在你这儿 公孙琰抖了抖那条长腿,很是不羁,“你记得我们掉下山崖的时候是那妖怪婆婆的妖丹护着我们,我们才没死。这妖丹灵气散尽,而今已经没什么用了。可我们既然承了那妖怪婆婆的情,就是成了因果。这妖丹一路跟着我,就是要我还这果。于是我将你送回后,一路跟着妖丹到了高家,四处打听,由是想来估计是要我平高家之事。” 原来如此,蔺惘然点了点头,抬手托着下巴,嘴里没什么感情的嚼着一块糖油糍粑,没接公孙琰的话。 可这公孙琰像是几日里修成了通心之术,笑着眯了眯眼睛,抢了块儿蔺惘然的糍粑,“你这几日都在高家守着,自然是查不出什么因由。这妖患之来,必与高家 分卷阅读26 的是非有关。我四处打听了圈儿,高家那点儿事,街坊邻里说的也就是那些,高家夫妇琴瑟和鸣,一双儿女更是承欢膝下,可不快活!你呢,你怎么看。” 蔺惘然嚼着糍粑,瞥了他一眼,刚想抬手写字,转念想到这长篇大论的讨论实在是不适合全部写下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拍了拍公孙琰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想要直接用口型交流。 “你说的因因果果我不懂。高家的内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高家的两位娘子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但至不至于产生妖乱,我就不知道了。” 公孙琰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如今有三大未解。其一,那妖怪婆婆为何要救高家。其二,那两位娘子之间有何秘密。其三,那能使人衰老的妖物便是妖变的姜黄蜘蛛,那使人返童的又是什么妖物。” 蔺惘然沉着脸思考了片刻,最终诚实的摇了摇头。 “啊呀,小姑娘家家不要愁眉苦脸吗,反正高家的事处理不好卷铺盖走不就得了,不必烦忧不必烦忧,大不了我被这妖丹烦一辈子。” 嗯……她好像不能卷铺盖走人。 蔺惘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太客气的把袖子撩上去给他看,一片青黑暴露无疑。 …… 公孙琰那张笑脸皮挂不住了,“刷”的一下把他的腿放回地上,拽过蔺惘然的手臂上下瞧了一番,脸色很是不好,“你个小姑娘长不长脑子,怎么拿手臂去接那怪物虫子的脚,你剑呢” …… 这还真是问到她心坎上了。 蔺惘然脸色更古怪了,不太情愿的动了动嘴——赵锋的凌水刃把我剑给劈了。 “赵锋!” 公孙琰一口茶呛进了喉咙里,只能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呛咳。他把那张清冷的脸都咳红了,满脸写满了尴尬,不自然的偏过头去。 “咳咳咳咳咳,你个小姑娘,连个剑都护不好。那赵锋也真是,怎么劈你的剑。等哥哥有空了,送你把好的。” …… 她不想讲话,只能闷头去吃那些糍粑。 “对了。”公孙琰恢复那张没脸没皮的笑颜,双手交在桌子上往前一凑,“你要不要跟我去后山玩玩黑灯瞎火,孤男寡女” 蔺惘然刚褪下去的红色,“唰”一下的反上来,这次不止少女的脸颊甚至连带这脖子都泛了淡淡的苹果红。她瞪大了眼睛看向笑眯眯的公孙琰,总觉得他哪哪都不怀好意,倏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一时间她只能用自己的左手搓右手。 …… 这小姑娘还真好逗。 公孙琰捧着肚子就在那“哈哈”直笑,一点翩翩公子的风度都不要了。他那有些狭长的桃花眼眯在一起,带着笑意,到是褪了身上那清冽出尘的仙气,有点桃花儿意了。他挑了挑眉毛,拽着蔺惘然的手腕把她拉座下,就这么带着笑意看她。 “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老婆婆跟高家肯定有关系,高家之难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如今没有什么线索,你这手上的伤也得治,不如回后山看看,看那老婆婆还有留下什么线索。” 蔺惘然脸上的薄红还没褪,她搓着手坐在椅子上,先是点了点头。后来越想越觉得公孙琰逗自己的事不能这么过去,那天大的脾气“噌”得一下窜上来简直是势不可挡。 公孙琰还在那嚼着嘴里的糍粑,就觉得耳边一阵冷风。他下意识的偏头一躲,这才看见蔺惘然手指并拢成掌状,刚才那下是她横劈下掌带出来的寒气。俗话说的好,能屈能伸才是君子,公孙琰立马抱头侧避,一点脾气也没有,舔着脸去看蔺惘然。那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动,没发出什么声音,但蔺惘然却是看懂了 小妹妹,我错了。 …… 更气了是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 飞鸽传书 陈烨生在院子转了一圈,没看见蔺惘然,心里生了几分担心。 算了,反正他小师妹的本事虽然三脚猫吧,在小城里晃晃应该也不会被欺负,姑且让她去玩吧。 他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脑内不断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算皎洁,但也是亮的,透过院中的高大古木,留下斑斑驳驳的树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怅然来。 这一次下山本是带着历练的目的来的,至于师傅说的入世还是出世这都是后话了。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将长剑抱在胸前,陈烨生自认年龄不小了,出世入世的雄心壮志没有小师妹的火热。他大抵是冷漠的,二十多年都在冰雪覆盖的雪原,看不见人间的烟火,也不懂俗世的悲欢离合,突然让他生出些悲天悯人的心思来,他是做不到的。 “嗨,等高家的事情完结了,还是回去当扫地师兄吧。” 他嘟嘟囔囔念了一句,慢吞吞的爬起来,准备去补个觉。只是一回头,一抹白色的身影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睛。赵锋还是挂着那身飘飘的白衫,人一打眼就知道 分卷阅读27 是南边来的,他手里抱着个鸽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让那雪白的鸟儿飞离了。 “你干什么呢!” 陈烨生一步跨去,按住了赵锋准备转身的肩膀。熹朝地界,微朝的首席妖捕在深更半夜放送信鸽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儿,饶是陈烨生再不愿意管世事,寒冰阁在哪边的地界儿上他还是清楚的。 赵锋使了劲儿,用力甩开陈烨生的手,飞快的从背后抽出两把凌水刃横在胸前。 “别多管闲事。” 他冷着脸,刀锋一瞬间就裹上了淡蓝色的灵力,倒有点像陈烨生他们北边的雪狼。 陈烨生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想到白日里并肩作战的事情,不由觉得好笑,他君子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身上的浓重提防气给卸了下去。 “行行,赵兄,你把刀放下。算我唐突了。” 赵锋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想从陈烨生那张挂上去的笑面看出些什么端倪,可最终也是无果。凌水刃的蓝光慢慢淡下去,最后只可见冷硬的刀面。长刀回鞘发出一声轻响,赵锋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陈烨生,才把他那一身杀气给除了个干净。 “我没有传什么机密,陈兄放心。” 说着他抱拳算是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哦?那就是找人咯?” 陈烨生轻飘飘的声音一下子刺进他的耳朵,赵锋几乎是在一瞬间僵住了身子,凌水刃亦是瞬间暴出灵光。他慢慢转过身去看身后的陈烨生,那男人已经靠着墙岩没打算维持那伪君子的风度了,轻轻低着头,挑着一边眉毛看他。 赵锋几乎是一瞬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 陈烨生潇洒的拍了拍手,一窜小火从掌心慢慢烧起来,“赵兄还是年轻啊,寻人时的神态藏不住。可是找到了?怎么,如今妖捕也要帮朝廷杀人了?哪位熹朝的大官啊?” 他话音一落,手中的小火骤然放大,带着红黄色焰光。赵锋被那团火烤的脸热,一层薄薄的红晕裹上了他的脸颊,眼前的焰火却是全然不知他的紧绷越烧越大。他把自己的牙关咬得死紧,几乎是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团火。这一瞬他才明白了,陈烨生为什么武力和体力与同类的习武之人差了那么多,因为他身体的大半力气都留给了这团火。如果仔细瞧,就会发现黄色的焰心之中还裹了一层,那是一个蓝紫色的火珠,在焰心中上下滚动。 毕方火! “是我小看你们了。”赵锋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可少年人的手臂却有些轻微的发抖。他又不傻,毕方是《山海志》里记着的神鸟,而这神鸟之火更是火中之圣,这火于地火不同,寻常的水灵根本灭不了,若是烧到他头上只能等死。 呵! 最后少年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几乎要斜着眼看陈烨生。他盯着那团焰火骤然拔刀,凌水刃刀光一闪,直冲陈烨生的头。这一下把陈烨生惊得差点火都没拿稳,右手抖了两抖,就在那微豪之间,赵锋刀锋陡转那蓝光竟是直冲他自己而去,他要用刀抹脖子! !!! 陈烨生吓得赶忙把火压下去,另一手伸出,也不顾凌水刃上泛的灵光了,一把抓住赵锋的手腕就往外拖。蓝色的灵光带着水汽,就像一把柔软的水刀,不留神就把陈烨生的左手割了个皮开肉绽。不过幸好,在他的左手被割到白骨之前,陈烨生愤然用力将赵锋的手撞向了墙壁,长刀脱手。 陈烨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那些微薄的伪君子气都不要,干脆是张口就骂,“你脑子有毛病啊!我激你几句你抹什么脖子啊!啊!你脑子里都是怎么想,就算我说中了你也是灭我口吧,自己抹脖子算哪门子英雄!” 赵锋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脸色有些呆愣,没白日里那么臭了,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儿,看看地上的一把凌水刃,又看看陈烨生皮开肉绽的手,不知不觉之间,少年人的眼眶竟然红了。白衣少年手掌藏在衣袖之中,绞得死紧,他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眼眶越怔越红。 “你懂什么!我奉命找人被人耍的到处跑!到了北边,天天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一路面就被说是细作,是奸细!我杀什么人了,我从小到大就杀过妖怪!月底要是再找不到,我们赵家的人头就该一个不留了!” 少年越讲越委屈,睁红的眼眶也挡不住眼里愈发加重的酸涩,他抬手一抹把眼眶里的东西抹去。下垂的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他心里像是有一个计时的铜钟,每敲一下他心里的慌乱就加重一分。帝命不可违,但也有缓和的余地,可今日他背在身上的,是帝王的十二道加急令,严重程度不言而喻。可偏偏是为了……可偏偏是为了…… 他还记得他收令的时候,父亲是怎么满心担忧的看着他,他母亲是如何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他不小了,那一瞬他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拼命收服哪只恶妖,是他背着整个赵府的命去替帝王收一个人的心。 陈烨生一时间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手和脚总觉得放错了地方,脑子里只想着拔腿就跑。 分卷阅读28 搞什么!微朝首席妖捕在他面前哭吗! “你冷静点,冷静点,是我冤枉你了。你,想啊,现在高家的事情不是绊着你吗,我们赶紧处理完,你再去找人,是不是” 他大着胆子,伸直了自己的手臂,视死如归的在赵锋的背上拍了两下。下一秒,立马收回自己的手,护崽似的抱着自己的手。 “滚!” 少年的脸上挂不住,只能冷着脸去看他,“你毕方火那么厉害,刚才怎么不用,让你小师妹断腿坏手的,懦夫!” …… 嘶,这家伙还挺牙尖嘴利的! “你小子!”陈烨生愤恨的一掌敲在赵锋后脑勺上,把脑子里糊浆糊的少年差点拍了个趔拘。他也不客气,勾着赵锋的脖子就往外走,立志不把他勒断气绝不罢手。 这被一下撸了毛的雪狼张牙舞爪的扒着陈烨生的手臂,满脸不开心的抬眼瞪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念了什么“叨,叨,叨”。 陈烨生觉得好笑,今天他算是明白了,这头冷脸的雪狼,还是只没长大的小狼崽。 “叨什么叨” 赵锋扒拉了几下把陈烨生的手扒开,脸还是冷的,就是声音没那么冷了,“刀!我刀还在地上!” …… 赵锋急匆匆几步把被遗忘在地上的凌水刃收回刀鞘里。非常高岭之花的抬了抬脖子,俾睨众生般的瞥了眼站在后面憋笑的陈烨生。 “喂!所以你为什么不用毕方火!” “喂什么喂,叫哥!我又不是毕方,这火随便能用的吗”陈烨生笑了笑,把衣服上粘的灰抖下去,又恢复了那副君子端方的温润样,“说一说高家的事情吧。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嗯……”赵锋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是有问题,一个院子,两个老婆,一个商人,一个病秧子,一个少爷,不出事才怪。” …… 这家伙牙是挺利的。 “你觉得一个商人之家能为了什么闹得不可开交”赵锋没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的在那里说。 “钱” “呵。”白衣少年冷笑了一声,“不然呢。人能为了柴米油盐杀人,高家那么多家产,你信他们一片太平。人天天喊着除妖除恶,其实自己的吃相才难看。” …… 陈烨生有些复杂的看着赵锋,觉得他小小年纪就生的这么尖酸刻薄,跟羁妖司天天打妖怪领俸禄肯定脱不了干系。 “你怀疑高知棋” 赵锋依旧是冷着脸,眼底是藏不住的讥诮,“谁知道呢可能是高知琴觉得自己多个兄弟碍他眼了呗!” “猜测毕竟是猜测。周娘子伤的还蛮重的,明日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新的线索。” “随你。” …… 陈烨生看着那张刻薄的脸,突然想到六七年前那个满脸倔强的小姑娘。犟着性子,亮亮的眼睛里都是仇恨的火焰,满口都是报仇报仇。后来冰阁外的风雪不知是刮了几年,才把小姑娘那颗炽烈的心冷却了下去。也许,世事都如此,那么多的少年人身上都背了东西。也许仇恨,也许家国,那么多,那么多,有多少少年的心性被这些重担磨损,炙烤,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蔺惘然尚有出世的冰雪打磨她的心,可这个赵锋又有谁来告诉他,少年热忱也许比高门庙堂重要的多 他笑了笑,抬手在赵锋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揉出了几根软软的头发丝,“我师傅说,除妖者,不为杀妖,不为灭妖,要是为了平乱。心乱者,难平外乱;心和者,可观世局。世局纷杂,江湖远,庙堂高,终是虚无缥缈难以收入手心,唯有本心。本心纯粹,以真意展之,不愤慨,不怨恨,才能窥见天光。” 赵锋在他手搭上来的一瞬便愣住了,有些迷惑的看着陈烨生的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裹在心外的黑色硬壳似乎裂了一角。 第十二章 百鸟朝阳 太阳与弯月交替,慢慢攀上了天际。深黑的夜色,被暖色的晨光撕开一个角。沉寂的林子被晨阳唤醒,传来阵阵虫鸣。山中的小虫,拖着长音,在清晨的微风之中带起了整片林子的活气。 天色尚早,整片林子都带着淡淡湿意,风里也带着寒气,让行人不由自主裹紧外衣。 蔺惘然一条腿的伤还没好全,被这山林寒意一钻,不由有些胀痛,她皱了皱眉头,将腿上的痛感压了下去。公孙琰大马金刀的在前面走,蓝色的长衫因晨风的吹动微微扬起,伴着山里的朦胧雾气,这刚刚下凡一晚上的少年似乎又做回了他的谪仙。 这个野山头其实并没有什么灵力,虫鸟走兽很多,但灵气缺少,并不能养出什么妖灵。想来若不是身为树妖,那老婆婆也不至于始终留在这个小地方。 蔺惘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再一抬头,公孙琰已经一跃而上,站在前面那颗高树的树冠之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像公孙琰这样的功夫,落地无声,起 分卷阅读29 跃无形,若是不想,绝对不会留下半点声响。如今这般,是要自己上去。 她撇了撇嘴,有些艰难的单脚点底,脚踩“落叶”一跃而上,正正好好的落在公孙琰的旁边。 “快快快!”公孙琰半弯着腰,一手轻拍蔺惘然的肩,一手指着远方晨阳升起的地方。 暖黄色的圆球已经高高挂在林子里的各片树冠之上,暖色的光给整片绿林都镀了一层金边,莫名有些祥和的意味。初升朝阳,生机盎然。蔺惘然撇了撇嘴,把这美景收进了眼底,却没激起什么大的情绪。下一秒,振翅之声从远方传来,一排排的山鸟从那暖色的圆球之下冲出,形成一张黑色的大网,在空中似乎又拼出了一个鸟的形状。群鸟越过长空,短暂的遮住了初生的晨阳,将暖色的阳光穿在身上形成一片朦胧的淡黄色“羽毛”。鸟儿们整齐划一的划破天际,转瞬之间便穿过了蔺惘然的头顶,振翅之声冲击着少女的耳朵,她张着晶亮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飞过的鸟群。棕褐色的绒毛随着奋力的振翅而落下些许,恍惚间似乎是真下了一场羽毛雨。 蔺惘然含着笑,抬手接住了从天空中飘下的绒毛,那羽毛随风晃晃悠悠的落下,在她的掌心留下了晨风的温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旁边笑眼盈盈的公孙琰,张了张嘴,可终是什么也没发出来。她有些失望的低下头,专心的把玩手里的羽毛。 公孙琰却像是早已知道她想问什么,足尖一点穿向了前面一棵更高的树冠,一瞬间他就这么立在太阳之前,浑身都镀着光芒。风拂长衫,微微飘动,墨色长发因风而散。淡色的瞳孔里浸了阳光,暖洋洋的一层,和着唇角的笑意,一如这晨间的暖风。 “晨阳初生,高挂穹顶。天下万物朝阳,鸟儿也不例外。不是我本事大,猜到鸟儿朝阳而飞,而是世间万物本就向阳而生。” 是吗 即使是最无助微小的草木也会向阳而生。乱世之中,人命微贱,常常自嘲,人如草芥,可殊不知就算微小如草芥也是朝阳下生机勃勃的生灵。 蔺惘然眼睛亮了亮,突然在树冠之上蹦跳起来,不小心抖落了一地绿叶。她高抬着一只手臂,指着悬崖边上的那株参天大树。 古树直逼苍穹,碧绿的树冠像是要把整片树林笼罩在其中,香樟独特的气味由它开始,在鸟儿和晨风的帮助下散发到林子的每一个角落。粗壮的树干不知道几人和抱可不可以围住,树文苍老又庄重,像一个年迈的老者用尽全力张开双手守护着这片林子。 那是那个妖怪婆婆的原身。 蔺惘然点着“落叶”,几步之间就已经落到了那参天大树的面前。如此走近,又在这阳光之下,蔺惘然才看见整棵巨树,每一片绿叶上都挂着露珠,每一根树干上都承着阳光,两相结合泛着淡绿色的光芒。树根伸入土地,把薄薄的大地都顶出几个凸起。树干之下,有几个小小的土洞,眨眼之间里面就钻出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双腿蹦着带着一双红色双眼,从蔺惘然的脚边跳过。而高高的树冠之上更是筑了不止一个鸟巢,那筑巢用的枯树平整圆和,似乎本就属于这棵参天大树。而巢中的几只幼鸟也是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一时之间树冠之上根本就没有消停。 她有些惊讶,因为她记得,妖死后原身也会泯灭,徒留一地悲凉。可如今这妖怪婆婆的原身全然不是那般,这棵古树香樟蓬勃而生,树冠巨大,没有半点衰败的迹象。周身鸟兽遍布,坚毅的撑起了这些小动物的生存空间。 蔺惘然轻轻的眨了下眼睫,心下空出了一块。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妖物是可憎的可怖的,即使是那些安于生活的小妖,即使是那些早已生活与人无异的妖怪,也只是因为能力不足难以掀起什么风云。她不喜欢妖,更憎恶妖,因为妖物他们蔺家军才会全军覆没。可如今这大树却把她心里的偏见生生撕裂了一块,妖可以不危害他人,可以不腥风血雨,可以不面露獠牙,却可以安于一角,也庇佑一角。老婆婆是这野山头唯一的妖物,可也是她给这座没什么灵气的山撑起了一片净土,灵气不足她便可做这灵气的来源,周遭的花鸟走兽依然生活安和。 身死而灵不灭,形消而心不散。 “走吧。”不知道是不是蔺惘然的错觉,公孙琰的声音竟是比刚才冷了许多,“树妖婆婆影响如此之大,我们定能寻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说着,宽袖一挥,只余下一地清风。 蔺惘然愣了片刻,便艰难的拖着伤腿跟上他,公孙琰算是有良心,上山的路上随便掰扯了一根树杆子给她挡拐子。虽说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手里杵着一根拐不是很像样吧,但好在给她走路省了很多力。她杵着跟拐,却走出了蹦跳的感觉,一瞬之间就窜到了公孙琰的身边。她大大咧咧的一把拽过公孙琰的手,轻轻将他的十指展平,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记不记得那只追着我们的鹿妖? 公孙琰的脚步慢了些,没把手抽回来,就这么由她拽着,“记得。那只鹿妖妖气充足,杀意很重。不像是这里的妖怪。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蔺惘然抬眼看他,用力的点 分卷阅读30 了两下头,继续扒着他的手写——树妖婆婆说过,鹿妖为祸这里。 公孙琰脚步一顿,就着这个两人手交叠在一起的姿势看向那双清澈的明眸,眼神微微闪了闪,“你的意思是说,那鹿妖的出现可能与高家的妖乱有关?可,若是控制姜黄蜘蛛的是鹿妖,那鹿妖已死,为什么妖乱还会继续呢?” 小姑娘像是被问住了,皱着眉头看着他,看了许久也未移开那双眼睛,饶是公孙琰都有些顶不住,略显尴尬的磕了几声。小姑娘见他呛磕,眉头皱的更深了,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完全没理解他的尴尬。 最后蔺惘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他的手拽地更近了些,一本正经的在那里写画——合作犯案。 嘶,这小姑娘还懂那么高深的词? 公孙琰挑了挑眉头,没把欠揍的话挑明。蔺惘然说的其实也不错,那只妖力强大的鹿妖不会凭空出现在这座小城,而且若不是心有所图,更不会逢人就杀。他突然想到他们两匆忙逃命时曾经下的结论,也许他们是撞破了什么才被这鹿妖一路追杀的。 很有可能! 公孙琰猛的抬头,脚底生风,瞬时间便跳了出去,只留一阵清风。蔺惘然还发着呆呢,手中温和的手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抽走了,她有些呆愣的张了张嘴,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办法说话,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些时日,她和公孙琰的交谈太过顺畅,竟叫她忘了自己是个不能言语的小哑巴。 突然,一阵清冽的木香从远处传来,还带来了一阵微风。蔺惘然没反应过来,后衣领就被一只手给揪住了。她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就凝掌去劈,但那双揪她的手只是温和的绕着她的掌风转了一圈,又重新揪住了她的衣领。蔺惘然被这温和的灵力冲的一愣,熟悉确是熟悉,可干嘛非揪她的领子的。她像是猫似的张牙舞爪的挠了几下后衣领上的手,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眼看着她就要被拎着撞向前面的树干了,一时间生出些不知所措。毕竟蔺惘然身上没剑又不想没轻没重的用灵力去劈身后的手! 她有些气恼的瞪了眼逗他玩的人,接着浑身凝力,她绷着脊背,在即将撞上的一瞬,腰腹使力,能用的那条腿往树干上一蹬!果然身后的那只爪子适时的松开了,蔺惘然借这力向上翻了一圈,脚点“落叶”轻巧的落在了树干之上。接着,她半刻未停,单腿轻点,一跃跟上了前面的长衫男子。她瞪着眼睛跟在公孙琰的后面,用瞪圆的眼睛诉说着她对于公孙琰不分场合开玩笑的无声控诉。 “你看,你这小姑娘还是睁着眼睛瞪人好玩,别没事学人家大家小姐悲秋风了。” …… 蔺女侠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难得一次暗自神伤,竟然被这人玩笑似的接了过去。 公孙琰侧着脸,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有些浅淡的笑意。忽然,他的笑容一瞬凝住了,慢慢收拢起来,变为一个有些严肃的样子。公孙琰微一欠身,从树干之上轻巧的落在地上,单膝跪地,长衫落下,与地上的落叶搅成了一团。他轻拢宽袖,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地上的几片落叶,露出了一件泛着银光的物什。那是一把锁,一把银质的长生锁,锁面上精巧的刻着几朵祥云,而被祥云团团围住了的是一个名字。 高知棋。 赵锋不知道从哪抽出了条白帕子,细细的将手上的血痕擦拭干净。他不太高兴的抬了抬眼皮,瞥了眼地上疯疯癫癫的女人,又看了眼站在柴房外的陈烨生,脑子里昨日被陈烨生灌输的那些玄里玄气的话语,忍了满肚子的风凉话,一个都没发作出来。 紫衣的女人脸上都是化下来的妆,红红黄黄的糊的满脸都是,手臂做抱婴儿状,疯疯癫癫的在那里摇,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在讲些什么。 “棋儿乖,棋儿乖。阿娘在,阿娘在。” 女人的背上有两个血洞,已经结了黑色的血痂,旁边还有暗黄色脓块。一边的血洞连到背上的骨头,一节白骨露了出来,模样很是可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勾的破破烂烂,她只是蜷在柴房里说着疯言疯语。 赵锋冷着脸跨出了柴房,将方才随手写的药方丢给了个在外面等着的家仆。那家仆估计是被前几日的妖乱吓破了胆,抖着腿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柴房外面待着,揪着药方拔腿就跑,一瞬也不待迟缓的。 陈烨生在外面等的有些久了,他体力又不是上佳,腿就有些酸麻,偏偏面上挂着那副公子相没办法松懈会儿。这不,眼瞧着赵锋冷着脸跨出来,他顿时就像是寻着了救星。陈烨生带着彬彬有礼的笑脸,风度翩翩的向前跨了一步,缓解了下腿上的酸麻。 “看完了?” 赵锋眼皮都懒得抬,就着鼻音“嗯”了一声。 “周娘子可有什么异常?” “肩背的伤很严重,妖毒深入脊骨,应该还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也不算太好。伤口淬毒,又化了脓,不好治。” 陈烨生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这周娘子生的也可怜,本就在高家占不到什么地位,如今更是被视为毒瘤,高家上下恐怕都想将她逐出去。” 分卷阅读31 赵锋点了点头,一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看了眼在柴房里发疯的周娘子,见她依旧痴傻的抱着个假孩子在那哄,便放心了些许。 他迎上陈烨生那装出来的悲天悯人的脸,不由有些牙酸,“你说,这府中最想要置她于死地人是谁?” 陈烨生顿了顿,想了片刻,“秦夫人。” 赵锋勾了勾嘴角,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瞬,陈烨生才从这个白衣少年身上看出几分老成来。赵锋嘴角的笑意有些冷,只是没那令人难受的讥诮,显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来。陈烨生见四下没人,也不跟他装君子款款,他松了松肩膀,懒洋洋的靠着柴房摇摇欲坠的木门,指尖捻出几团稀松平常的小火玩。他必须承认,在判别人心和世家杂事上,赵锋这个混在官场和四处领命捉妖的羁妖捕要比自己明白的多,所以他干脆也不费脑子去猜他言下的深意,而是十分谦逊的等他指教。 赵锋没等到下文只好自己接着讲,“高知棋。” 陈烨生:? 赵锋轻轻笑了笑,这回连冷意都没了,十分真心的嘲讽陈烨生的无知,到是显得少年人那张清秀俊雅的脸没那么凶了,“这几日打听下来,高知棋自小便亲近秦夫人,反而对周娘子这个亲娘有所疏远。要我说,其实他才是最希望周娘子消失的人。没有了周娘子,那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个庶出的儿子。再者他若是要抢夺家产,前提条件就是要减少秦夫人和高知琴对他的堤防。病秧子已经为他筑了一层先天的保护膜,而若是周娘子消失他便对秦夫人更为亲近,如此一来目的也可达到。这两者结合便是,若是周娘子死了,没人再低估他是庶出一事,到时候他再在高老爷那拉拢些人心,假以时日若是他越过高知琴继承高家家财,别人也没办反在他背后说闲话。这是一步大棋,也是一步久棋。” 陈烨生点了点头,补充他没讲完的话,“妖乱一来,高府受到重创,高老爷,高知琴和秦夫人都中了妖毒,性命堪忧,甚至底下的心腹家丁都糟了祸。如此一来整个高家,病的病,疯的疯,小妹高知书还小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如此一来,他便离家产更近一步了。” 陈烨生带着温润的笑,微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下赵锋,非常恭敬的向后退了半步,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高山仰止。赵兄不愧为微朝首席羁妖捕啊。” 白衣少年飞快的扫了他一眼,耳根上坠了几点红色,克制的留了个“嗯”走出了这片破院子。 德行,小狼似的,还要人表扬。 陈烨生如是挖苦。当然是在心里。 第十三章 长生银锁 公孙琰眯了眯眼睛,觉得从叶缝中漏下来的阳光有些太过刺眼了。他用宽袖轻轻扫了下地,将四下的枯叶铺的严实了些,一来二去淡蓝的宽袖上沾了点暗灰的尘土。他倒是不介意。还颇为大方的又拢了拢枯叶,拢出两团蒲团一样的叶堆。不甚在意的一屁股坐下,还拍了拍地示意蔺惘然跟他一起。 蔺惘然也不跟他客气,单手撑了下地,也落在了那团枯叶堆上。她腿上有伤,不能盘腿而坐,就绷直了两条腿坐着,不一会儿内里的裤脚上就沾了灰泥。 “这把写了高知棋名字的长生锁做工还颇为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手笔。这银质也是亮泽优渥,不错不错。” 蔺惘然伸了伸脖子,瞧了眼公孙琰手上的银锁,看不出什么优渥来,于是悻悻的缩了脖子,没什么感情的拂去了衣衫上新落的枯叶。 “干嘛?”公孙琰笑眯眯的撞了下她的肩膀,“不懂我教你啊,你看。”说着还很潇洒的把长生锁在手上上下掂量了几下,最后还抛了抛丢进了蔺惘然的怀里,“这长生锁,银质非常的亮。一是拿着长生锁的人对其保护有加,二来工匠的打磨技艺非常高超。再来,你看之上的高知棋三个字刻面也是非常干净,没有凹凹凸凸的,也体现了这工匠确实厉害。第三,你瞧这银质分量还不轻,分毫不见吝啬。” 蔺惘然点了点头,没把他叽叽咕咕的一通夸放在心上。她舞刀弄枪惯了,对于那些金银首饰压根儿没什么了解,虽说不至于完全没兴趣吧。那如若毫厘的兴趣也是寥寥。 “你觉得落在此地的银锁可能证明高知棋便是高家妖乱的罪魁祸首?” 公孙琰的声音飘飘然然的落进她耳朵里,她细细想了想,咂摸出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高知棋的银锁落在这儿,其实最多也是个侧证,毕竟他们谁都没有亲眼看见高知棋曾经出现在这片林子里。既不能证明,那对于高知棋而言,也有百句千句供他狡辩。由是这银锁最多只能印证这妖乱与高知棋有些关系,可其中究竟是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蔺惘然摇了摇头,算是回应了公孙琰的问题,没把心里那些曲曲绕绕的想法倒出去。 市井里声音略有些嘈杂,各色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路角卖包子的罗大娘搓了搓手,挂着慈眉善目的笑脸,从蒸笼里夹了几个白包子,放在薄薄的油纸里,映出了点点的油花。 罗大娘搓 分卷阅读32 了搓有些微肿的手,将两三个白包子递了出去,“姑娘,我这包子是这小城里最正宗的,您尝尝保证还想来第二次。” 妇人憨态可掬的笑了笑,她的肩膀有些垮,一打眼便看得出,是饱经生活风霜的穷苦人。买包子的白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薄纱的斗笠被风拂起了一个角,露出里面瓷白的面容来。女子矜持的欠了欠身子,没留旁的话,就这么径直走了出去。 女人身边没什么丫鬟伺候,独身一人,在这嘈杂的小街上显得有些突兀。一个不长眼的醉鬼踉踉跄跄的从前面晃来,女人皱了皱眉,侧身避开了他。可那醉鬼的步子实在是恼人,悠悠晃了几下,一下撞上了那个轻飘飘的女人。 “谁啊!这么不长眼睛!”醉鬼梗着红脖子,对着大街就是一通乱喊。 女人身子踉跄了几下,有些软弱的瑟缩在一旁,轻飘飘的念出了些软话,“对不住公子,奴家并非有意冲撞的。” 那醉鬼哪里听得这么轻飘飘的软音,立马酥了心肠,就见他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嘴角,动手动脚的把手粘在了女人雪白的长袖之上。 “姑娘,你撞得我心肝肠肺都好难受,姑娘不赔我些什么吗?” 醉鬼贼眉鼠眼的一贴,像是拿准了这种柔弱的女人不敢在大街上伸张。谁知斗笠中的女人嫣然一笑,轻轻的软音又冲进了醉鬼的心里。女人抬起一边的手,瓷白的手腕在白衣的迎合之下更为精致。女人的手软弱无骨,柔和的覆上了醉鬼的手,软软的拂了几下,竟成功将醉鬼的手拨了开。 等那街头醉鬼反应过来,那白衣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香。那醉鬼伸头探了探,没在街上瞧见半分白色的身影。突然,他觉得手上一片酸麻,有些疑惑的低头去瞧。谁知那手上竟是怪纹密布,还隐隐泛着一层黑气。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冲上了喉头,他刚想张口叫喊,就觉得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喉咙,几乎是瞬间,口中的空气被席卷一空,醉鬼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最终,他抓着自己的脖子,没什么生气的倒了下去。 “啊!这人怎么了?死在街上了?” 看着死去的醉鬼,街上的闲人们瞬间就得了话头,纷纷涌了过来。 “这人身上怎么一股骚味,难闻的紧。” “别是叫狐狸精勾了魂吧。” “哈哈哈哈,说不定呢。” 女人步子款款,嘴角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突然,街角传来一阵轻响,一个身影撞入了白衣女人的眼帘。 女人轻轻侧了下头,微微撩起长纱的一角,露出里面精致的容颜。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唇红齿白,漂亮的薄唇上覆了一层胭脂,脸上点着胭红,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闪动很是漂亮。 街角的身影向前走了几步,就这短短的几个步子,已经显出了病中人的羸弱。那身影与女人保持了些许距离,有些苍白的在黑暗中咳了几声。 “当街杀人,你不怕他们找到吗” 黑暗中的影子率先开了口。 白衣女人轻轻笑了下,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自己要把脖子往刀上撞,那可由不得我。” “行事需谨慎。” 白衣女人轻蔑的“哼”了一声,微微偏了身子,“那你呢,府中打点的如何” “一切妥当,只要他们抓住我放出去的线,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女人点了点头,眼睛眨了几下,透出几分纯真的可怖,“那你也莫忘了许我们的东西。” 这回轮到黑暗中的影子轻笑一声,轻飘飘的,像是细细密密的针,直扎人的骨髓,“白银千两我已备好。此外,这些年我多方打听蚀心珠的下落,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猜如何” 白衣女人的眼睛亮了亮,微微扬了眼皮,示意那影子继续说。 “呵。我本想待我们事成之后再派人去取,谁知老天如此厚待我们,如今这蚀心珠就在高府之中。等我们成事,我必然双手奉上。” 漆黑的角落传出了一阵女人的轻笑。 蔺惘然学着公孙琰的样儿抛了抛手中的银锁,掂量了几下,继续抛着玩。她是习武之人,抛接这种小玩意儿本就是最最简单的事情,她若是使了力气抛到三层楼高也能稳稳的接住。只是如今眼下无事,她也就拿着打磨时间。 她一手还揪着公孙琰的衣袖,以方便她在他手心写写画画。只是这拉衣袖的姿势落在路人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刚及笄的未出阁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跟一个翩翩少年拉拉扯扯实在是有伤风化,因此行人不少停足注目,发出几声轻轻的哀叹。 公孙琰听到不知是今日第几个“世风日下”的时候,终于是挂不住脸了。他有些纠结的看着旁边比自己矮了些许的小姑娘,不由有些惆怅。寒冰阁估计真是什么仙气飘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仙阁,这小姑娘对于男女的理解估计只停留在授受不亲,没进阶到拉衣袖也不怎么好的层面上。 “惘然妹妹,你再在大街上揪着我,我真得娶你回家了。” 蔺惘然听到“娶” 分卷阅读33 这个字顿时如临大敌,一把撒手,弹到几米之外,隔了半条街跟公孙琰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要是她手里有剑估计早就长剑出鞘,跟公孙琰掰扯掰扯了。 …… “好了,金器行到了,我们进去问问吧。” 公孙琰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十分之尴尬。 金器行外面立了两个木招牌,写了一副帘子,文绉绉的字还用的古体书写,铺面而来的文酸味。向来对文字没什么感触的蔺姑娘,高深的将手背在身后,跟着公孙琰走进了这金器行。 里面各色金银首饰排布妥当,里面薄薄的布帘之后可以隐隐听见敲打金银器的声音。她是习武之人,目视极好,轻轻一撇便可以看见那打金银器的工匠手臂粗壮,一看就是常年累月积淀下来的。 公孙琰不知哪儿又变了件衣服,干净的蓝色铺在布面上,长衫下摆还勾了几圈金线,做工十分精细。深蓝的腰带整齐的挂在腰上,腰带中间还坠了一个温润的软玉。腰带侧面坠着一排东西,蔺惘然粗略看了几下,大致是些香包啊,玉坠啊之类的追逐风雅的东西,只是其中一个白色的玉球瞧着怪怪的,没什么繁杂的做工,就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球。整体乍一看很像贵胄的高门公子。 蔺惘然退到旁边拍了拍已经染上泥的浅绿色衣衫,突然佩服起陈烨生和公孙琰这种到哪都得捯饬的像模像样的假君子。果然,果然,颇为不易啊。 金器行的掌柜一看他气度不凡,商人的逐利之态尽显无疑,他摸了摸留下来的山羊胡,带着克制的笑容,上前一步行了个简单的江湖礼。 “公子想在我们这儿买什么咱们小店是这城里最大的金器行,咱们的工匠师傅可是盛安城里来的,那可是我们熹朝的王都啊!保证簪子首饰,金银碗筷都能打得出来包你满意。” 蔺惘然躲在一边看热闹,心里却是觉得这老板颇为好笑。公孙琰一身蓝衫宽袖的,衣制还轻薄飘逸,一看就是南边的手笔。北边大漠戈壁的,多的装扮都是束袖束腰,为的就是骑马行路方便。这老板大口大口的提熹朝盛安城,也不怕踩了客人的逆鳞。 所幸公孙琰走南闯北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继续把他的戏给演完。他侧了身子,背着光,将手里的银锁拾了出来,在老板面前晃了晃。 那商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呆滞,疑惑的抬头看公孙琰,“公子这是何意啊” 公孙琰笑了笑,还特意挂了张不怀好意的坏人脸,看得角落里的蔺惘然差点噗嗤笑出来。 “掌柜的瞧仔细了,这银锁可是出自这里” “这……”掌柜为难的缩了缩脖子,眼珠子“滴流”转了几圈,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一块沉甸甸的银饼就落在了他眼前。瞬间,那掌柜就舔着脸笑了笑,很是讨好的样子,“公子,我们这儿做的银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也记不太清。” “呦,这高府二少爷的银锁也不记得了” 掌柜“呵呵”笑了几声,不漏深色的将银饼收进自己的手里,“我帮公子问问这后面的工匠,等着等着。” 话音一落,那掌柜就退着步子,进了里间,留公孙琰一个人站在店中潇洒的扇扇子。 公孙琰轻轻偏了偏头,给隐在角落里的蔺惘然递了个眼神。下一秒角落中身影微动,蔺惘然脚点“落叶”,翻身落在了房梁之上。她身子轻又瘦小,微微猫着身子就可以完全隐在梁上。这金银行的主店和后室公用一根主梁,蔺惘然轻轻挪了位置便落在了这后室之上。这里间融铁打金的,温度颇高,蔺惘然觉得不舒服,不动声色的解开了束袖的绳子,把袖子挽上露出一截手臂。 她这梁上君子当的颇为自在,底下的人半分察觉都没有。那长胡子的掌柜拿着银锁在工匠中转了一圈,大概是问这银锁所出。 “所以你们认得这银锁是谁打的” 一个胖身工匠点了点头,操着口北方口音,含含糊糊的讲了句什么,蔺惘然摸了个大概意思。说是,这银锁是他打的,当时是周娘子来取的,因该是高知棋的没错。 听完她也不多留梁上,翻身下去,几个浅浅的点足落在了金银行的外面。她随便在外面找了个糖水铺子,背着手,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女侠样儿,轻点了铺子外面挂的菜点,找了把长椅,百无聊赖的等着公孙琰出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公孙琰才背着手从铺子里走出来。临走还装出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甩了把衣袖,大步走到了对面的糖水铺子。 “大抵跟我想的差不多,那掌柜到最后都是一问三不知,没把话说明。也是,这城中各铺都受高家庇佑,不会搅这浑水的。你呢,探的如何。” 蔺惘然忙着埋头喝酒酿圆子呢,听到他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皮,脸还是埋在碗里,“咕噜咕噜”把剩下的糖水喝完了,才肯把头抬起来。 她手指捻了点水,在木桌上找了块干净地方,开始写字。 周娘子所铸,确为高知棋所有。 公孙琰点了点头,看了眼已经空了碗的糖水,几不可闻的“啧”了一 分卷阅读34 声,不由心里有些痒。 “那就是了,那日在林中与鹿妖会面的八成是高知棋。” 第十四章 狐狸???? 赵锋背着身子,将身影掩在夜幕之中。他轻轻取了白鸽身上的信纸,随手一托让鸟儿飞远了些。 皇上寿辰将至,再寻不到白鹤,赵府恐有性命之虞。 他皱了皱眉头,指间捻出些许淡蓝色的灵力,将米白的信纸捻成粉末。 身后传来“嗦嗦”几声轻响,赵锋没在意,偏头看了眼来人,没什么表情的拍了拍手,将手中残余的粉末除尽。 陈烨生提了壶酒,向前一丢,落进了赵锋的手心,“怎么你们的那位,又催你找人了” 赵锋没接他的打趣,将酒掀开,先抿了一口。这酒香气萦绕充足,酒的苦涩之味中还带着点点香甜质感,又不冲人,算是桂花酿中的上上品。他给陈烨生递了个与你无关的眼神,向前跨了一步。 “如今看来,高家妖患高知棋有很大问题。只是还是没寻到他背后的妖怪,你觉得应当如何” 陈烨生挑了挑眉毛,“引蛇出洞。” “如何引” “攥住高知棋的把柄,将其公布于高府众人面前。高知棋眼观事情败露,必定会狗急跳墙。届时他唤来妖物,我们再一网打尽。” “若是又唤来那些姜黄蜘蛛又当如何” 陈烨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姜黄蜘蛛能毒人,却难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所以高知棋为了灭口众人继承高家,必定会叫出那只真妖怪。” 赵锋点了点头,眉峰微拧,“可是那些姜黄蜘蛛就已经够难对付了。若是那妖物,恐怕不好对付。” “没事。”陈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早有准备,我提前在高府布好生死阵,到时你帮我镇住几个阵点,那妖物一来将他困进生死阵。妖怪不是你,没那么多蛮横冲阵的方法,应该有效。” …… 他这是在挖苦!!! 赵锋剜了他一眼,躲开陈烨生的手,“那好,今日我去高知棋房中探查。若是有寻到什么确切证据,明日便可开始谋划。” 是夜,赵锋避开院中的侍卫家丁,贴着墙沿绕到了高知棋所住的院子之后。这院子明显比其他几位公子小姐的院子冷清些,没有什么繁复的花卉怪石,只是在小院子里种了几棵松柏和一排翠竹。一看便是文人那种风雅之趣。 赵锋虽在官场打磨,见过不少朝中官员喜欢附庸这般风雅。有的明明家财万贯偏要做出一副清雅高傲的样子,有的明明自己加官进爵的野心都刻在脸上了,院子里还要种些听些静心平心的翠竹梵音,叫人好不牙酸。所以赵锋对于这种风雅之趣向来是嗤之以鼻,只觉得假的可以。 如今他身上背着事,更不可能驻足去欣赏这些七七八八的,干脆将这高高的松柏当做踏板,两腿一点便落在了高知棋的屋子顶上。 高家毕竟是大户人家,院落房屋造的都是城中一等一的,没那么容易叫他做梁上君子。他轻巧的在屋顶之上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可入的地方,让他避人耳目的进入房中。 于是乎,赵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窗户那跃了进去,本着无人察觉最好,有人察觉那便一人赏一个手刀,放倒再说。他单膝跪地,落地轻巧,屋内亦是极度安静。许是高知棋这文人病的缘故,屋内没什么留守的丫鬟下人,只有他一个人,而今已经睡下了。 赵锋四处看了下,自觉没什么供他翻找的地方。这屋子内最多的也就是些书文了,被一卷一卷的落着,有些甚至是写在竹简上的古书,一看便是得来不易。想来这高二公子乐于看书这一事上不是装的。 他动作极快,几个闪步间就把书房这一块儿里里外外瞧了个干净。除了几首做的不太理想的诗词之外,没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赵锋于是翻身上梁,顺着主梁摸到了高知棋寝居的地方,这一来到是叫他有些惊异了。高知棋寝居的地方就放了个木塌,连遮挡的帘子都没有,他立于梁上便可把高知棋那不怎么好看的睡相尽收眼底。 那高知棋睡相不佳,扭着自己的被褥,叽叽歪歪的在低估些什么,赵锋听了一耳朵就没再注意了,大体是些什么“允儿,允儿”的名字,不像是什么正经话。如此丑态更是让赵锋咂舌,这外表上谦谦君子喜好翻阅诗书,做的多么清心淡雅,还不是在睡梦中拧着被子喊哪个小娘子的名字。 梁上君子翻了个浅浅的白眼,又把精力投入到眼下的事情之上了。如果他是高知棋,与妖类合作一定会十分谨慎小心,来往书信不可能全部摧毁,不然到时候妖物反悔,他也是留一身脏。除此之外,为避自己也受妖乱中的妖毒所害,他一定会将解药藏在身边某处,以防万一。寻常之人,重要事物都是贴身而放,以谋得心里的安宁。感恩于高知棋这颇为不君子的睡姿,赵锋打眼便可看出他里衫之中并未藏着什么东西。 那若真有证据,他会藏哪呢? 习武之人,目 分卷阅读35 力极好。赵锋于梁上偏了偏头,便瞧见那木塌的侧面似乎有个拉扣,应该是可以藏些东西在里面的。那拉扣十分隐秘,藏在木塌之下,隐隐露出一条白线,若不是他目力极佳,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既已发现端倪,赵锋也不含糊,飞身下梁,轻巧的落在木塌旁边。他的轻功既不是蔺家绝顶“落叶”,也不是公孙琰那般的以风为形,终是落了些轻响。好在,高知棋病秧子一个,根本察觉不出这细微至极的声响。赵锋伏在地上,将手伸入床榻之下,轻轻勾动了那一小截白线。果然榻中传来机关的声响,高知棋有些被惊动,略微翻了个身。白线连动机关,在赵锋的面前慢慢滑出一个小抽屉,里面是几本书册,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 他没想那么多抬手就去翻那些小册子,可这一眼就把自己闷成了熟透的苹果。要不是他自我克制,险些将册子扔出去。这高知棋表面上看起来文人一个,没想到私下里的喜好竟是这般。那册子上画着交叠的人影,俨然是一幅幅春宫图!除此之外,画中交叠的两人还是男子! 赵锋觉得自己脸上烧的厉害,就算他是首席妖捕,走南闯北什么事情都见过了,但也是赵府出身的贵胄公子,从小是圣贤之道,这种三流的画册他是瞧都没瞧过,更何况是龙阳之好。他只觉得此行确是艰难异常,他艰难的翻完几本册子,又掏出那些个瓶瓶罐罐查看了一番,竟都是些行那等事的物什,将他的脸烧的更厉害了。 几番周折之下,他总算从中找出了些有用的东西。内里的两瓶脂膏有新动的痕迹,而且里面泛着淡淡的灵气,一看便是不俗的药品。赵锋伸手轻捻了几下,那东西在手指上化开,发出了一股古怪的味道。他眉头轻皱,凑着闻了一下,大致有了判断。 狐狸骚味。 此外,藏在第三本册子中的信件亦是清清楚楚的写了高知棋与妖物的通讯。他飞快的扫了几眼,大致是高知棋要妖物在高家制造恐慌,给众人下毒,并且寻时机杀了周娘子,而他则是等时机成熟,治好自己的病,掌管高家。而他开给妖物的条件就是一千两白银,和府中年轻家丁的精气。两方得利,看上去到像那么回事。 既然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赵锋也不多做停留,翻身出窗,落在了院子之中。而此时院外,陈烨生已经等了颇久了。他坐在约好的地方,假惺惺的烹了一壶茶,自己在那里对月独饮。 饮到一半,他就看见首席妖捕大人红着一张脸从远处走来。那张俊俏的公子脸已经被完全浸成了个苹果,像是走路都不太自在。 赵锋冲一般的走过来,一把把他寻到解药和书信拍在书桌上,抢过陈烨生的茶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茶。最后还被自己呛着了,捂着喉咙咳个不停。 陈烨生十分的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他,见他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干巴巴的念了一句,“你慢点,我不跟你抢。” 赵锋止了咳嗽面色复杂的看了眼陈烨生,决定不把自己的可怕遭遇同他讲,以免糟他笑话。 陈烨生也没多问,将赵锋拿出来的信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大致理出了前因后果。 “高知棋与西域妖族合作夺高家主位。同他合作的是什么妖怪” 赵锋此时已然恢复了正常,他正襟危坐在石凳之上,轻轻拂了拂身上的衣裳,抬眼看了陈烨生一眼,“狐狸。” “狐狸所以这只狐狸异化了姜黄蜘蛛,而高家父子则是受这蜘蛛的毒一夜变老。那秦夫人呢为何一夜变回年轻貌美,各类古籍都没说过狐妖有毒啊” 赵锋点了点头,将陈烨生的问题反复思索,才开口答道,“也许不是毒,我们起初以为,秦夫人变成这样应该是受妖毒所致,其实仔细想想也许并非妖毒。异化姜黄蜘蛛使高家父子一夜白头,这是出于蛛毒。可年华衰老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高家父子中毒后精气散乱导致衰老,而狐妖本身就有吸人精魄的能力。如果狐妖将高家父子散出的精气打进秦夫人的身体里,那确实可以形成短时恢复年轻的假象。而秦夫人难以负荷这股精力,日渐憔悴,性命堪忧,也符合我们起初的诊断。” “既然如此,高家之事已被我们理出眉目,我今夜变开始准备生死阵的立阵,于两日后引蛇出洞。” 赵锋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他没那月下烹茶的情操,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出了结果,他也没心情跟陈烨生在这喝茶。当即挥了挥袖子准备回屋。可这走出半步,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回身看了眼喝茶做样子的陈烨生。 “你小师妹两夜未归,你不去寻吗” 陈烨生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盯着赵锋,最后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做出一副“我明白了”的欠揍样子,嘴角还挂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在外面玩吧,她有伤在身,本也不便参与之后的事情。没想到赵兄对我师妹如此上心,改日我定叫惘然亲自道谢。” 赵锋顿时感到牙有点酸,他这开口一问本是好意,但陈烨生的话就不怎么对头了。他不否认,他对那小姑娘确实有些上心,可也仅是因为那小姑娘惊为天人的一剑。但 分卷阅读36 很明显,陈烨生不仅曲解了他的意思,还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赵锋恨不得咬碎了自己的牙,决心回去看看黄历,为什么今天行事哪哪都不太顺。 这小城连接南北,虽说不至于繁华至极,但也算是热闹。本是宵禁时间,为了方便南北商人经商行路,夜市仍旧灯火通明。 “糖葫芦吃不吃” 公孙琰话音刚落就把铜钱付了,拔了串糖葫芦,不由分说的塞进蔺惘然的手里。他这一串动作,很有哄孩子之嫌,蔺惘然抬头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看着手里鲜红晶透的糖葫芦,没抵住甜食的诱惑,决心短暂的折一下腰吃完这串糖葫芦。 他们二人,野林跑跑,银行转转,四处查看了几番,绕是有顶级的轻功功法,也抵不住渐黑的夜色。他们到是不急,都知道高家如今一趟浑水,就算回去了,公孙琰可以大喇喇的麻子脸套上,蔺惘然可就得拄着拐在那守夜了。还不如在夜市之上逛逛。 公孙琰左右看了看,自己又买了包新炒的过油花生,边走边吃。他轻轻捻了颗用油纸包着的花生,指间施力,向上一抛,再很是不羁的抬头去接。一路上都是这个吃花生的姿势,蔺惘然觉得她看得脖子都酸。 他们身上都没带什么置物小袋,所有公孙琰干脆将那把银锁别在腰间,卡在腰带之中。那锁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边,因为上面还牵着铃铛,所以一路上都“叮里叮当”的响个不停。蔺惘然咬了口糖葫芦,把外面的糖衣嚼碎后里面的山楂依旧有些酸涩,令她不由皱了皱眉。因为拄着拐,她落了半步在公孙琰身后,到是注意力完全都被这银铃铛给吸引了。 她忽然想到,她小时候娘也曾经给她打过一个长生锁。只不过她的那个材质更加特殊,是用琉璃打的,在阳光之下还会透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后来她年龄慢慢大了,六岁的时候她就开始练基本的童子功。每天为了“落叶”都在校场的木头桩上飞来飞去,挂个琉璃锁在脖子上不方便,又容易碎,就干脆放在盒子里让她娘保管了。只是如今,蔺家一夜覆灭,那把漂亮的长生锁也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我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些什么,其中我总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公孙琰嚼着花生,后槽牙那发出轻微的咀嚼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生塞太多了,他讲话的声音有些闷,竟多了些委屈含糊之意了。 蔺惘然没注意,到是把他的话音听进去了,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加快了步子,赶忙跟上公孙琰,一把拽过公孙琰的手腕。公孙琰正接花生呢,手腕被猛的一拉,身形都有些踉跄,一个不注意被花生砸了额头。他一手被拽着,一手托着油纸袋,实在是没有多的手去安慰自己被砸的额头,只能满脸疑惑的去看蔺惘然。 只见小姑娘一如之前,认认真真的掰着他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东西。随意绑在身后的长发因为低头的动作从肩膀滑下了些许,几缕青丝拂过他的手掌,让他感到了丝丝麻麻的氧意。公孙琰有片刻的呆愣,以至于一时间没感受明白蔺惘然到底写了什么,只是茫然看着小姑娘那晶亮的眼睛。 小女儿家向来没什么城府,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大眼瞪小眼的跟他对视。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不偏不倚的对着公孙琰,他几乎可以从那深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怪异的感觉烧到了他的脖子,一时喉咙都有些发干。 公孙琰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你再写一遍吧,刚才走神了。” 蔺惘然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在他手心又写了一遍,赌气似的加重了力度。 我觉得,银锁可能是由周娘子保管的。 第十五章 她才是真凶 公孙琰:“为什么” 蔺惘然继续写。高知棋与周娘子并不亲近,相反,他更为亲近秦夫人。银锁之类的东西,小儿家带着或许会十分欢喜,但年纪一长便不那么喜欢带着了,更何况高知棋不与周娘子亲近,那她铸的长生锁他必定不会放在心上。如此,那长生锁可能已经被高知棋摘下,而周娘子视其为珍宝,自然会好好收着。 公孙琰:“那与鹿妖碰面的人极有可能是周娘子可这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证。” 蔺惘然点了点头,公孙琰只觉得手心又一阵麻痒。但此刻他的精神却是全然集中的,蔺惘然写的不多,只有三个字,可也足够了。 牡丹香。 是了,周娘子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牡丹香,那应该是上好的香料。不仅仅是抹在身上的香膏,更多的是熏香的味道。在屋内点香,牡丹香味时常弥漫于屋内的各个角落,人在其中久了,也会染上这种淡香。不似香膏那么冲人,到像是女子自身带着的味道,很是吸引人。 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他们捉妖除妖的偏偏有一种东西,可以将味道清楚的显现出来。因为有些妖物身上会有一些特殊的气味,所以显香粉的本来用途就是追踪这些有气味的妖物。将粉末倒在地上与外界融合,便可显现这块地上五日之内的残 分卷阅读37 余味道。那些本已消散无踪的气味,经显香粉放大,便又可以为人所分辨。 如今距他们遇见鹿妖,似乎正好五日! 晨光刺破黑夜,高挂苍穹。高家院子里不算热闹,家丁们受了几个月的压力,都是精神恍惚胆颤心惊,行起事来也是一拖再拖。都快日上三竿了,也没弄出一份像样的早膳。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高家的各个住院皆是昏昏沉沉。高家父子比几日前更加苍老了,身体也十分佝偻,不停地在主座之上咳嗽。那秦夫人也是宛若弱柳扶风,被侍女丫鬟掺着,一步三咳嗽,捂着胸口颇有点“西施捧心”的意味。她歪歪扭扭的倒在木椅上,纤纤细手撑着额头,轻轻的发出一丝又一丝呻,吟。 高老爷很是心痛的看了一眼秦夫人,差人给她披了件深冬的大袄。自己则是撑着木椅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很是艰难的对着堂中的赵锋行了个礼。 “咳咳,不知赵大人今天找我们来,可是寻到了作乱的妖物。” 他话音说到一半,又开始难以遏制的咳嗽,活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赵锋没理他,轻轻点了个头,道:“我与陈兄探查了两日,虽仍未窥得背后的妖物何在。但也发现一些东西。高老爷,高家妖乱其实并非妖祸而是人患。” 他这冷冰冰的一语,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了一块石子,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大堂内一时之间十分嘈杂,都三言两语的讨论着什么。 秦夫人微微抬头,脸上苍白如纸,饶是再温婉可人的一张脸,也显得有些可怖了。她声音极细,又软绵绵的,听在他人耳中竟是有些缥缈不定的意味。 “赵大人何出此言是什么人要害我们高家” 赵锋轻哼一声,抬着步子挪到高老爷面前,毫不留情的将昨日夜中搜到的东西拍在了他的面前。 那病中人,颤抖的拿出那些书信仔细查看,越看脸色就难看几分,到最后竟是气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高老爷愤怒的将那些书信丢到高知棋面前,大吼一声,“逆子!逆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高知棋也是不知所错,他有些不解的拾起地上的信纸,越看手便抖得更加厉害。他猛的抬起眼睛,四下环视了圈,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主母,亦或是他的兄弟仆人,都对他投以了怀疑的目光。一时之间,高知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红,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抖着步子走了几下,声音都带着颤,“爹!孩儿没有!这是污蔑!污蔑!” 说完他也是不负自己病秧子的称号,猛的咳了几声,连眼角都带着红。高知棋咳的脊背弯曲分外可怜,边咳还抬着通红的眼睛瞪向赵锋,“赵大人!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于我!” “高公子莫急,先看看这两瓶药膏,是否是你的” 陈烨生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面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手上托着两瓶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身体板正,颇有君子风度的向在场众人颔了颔首。 高知棋的脸色有一瞬的呆愣,不知是因为事情败露,还是因那些不可告人的物什的羞恼。他气急败坏的冲向陈烨生,将他手里的两个药瓶拢在怀里,咬牙切齿,“我体弱,是母亲为我求来的药膏,怎么了陈公子,入我房中寻东西,实非君子所为!” 陈烨生笑了笑,伸出两指飞快的在他手上一扫,那被高知棋拢在怀中的药瓶骤然被掀开,一阵古怪的气味顿时散布了整间屋子。屋内众人有些难以忍受这种气味,纷纷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陈烨生到是很淡然,不动声色的向外跨了一步,继续道,“我们夜入高公子房中取物确实不是君子行径,但事出有因,还请各位见谅。只是高公子,你如何解释这两枚药膏整个高家都受姜黄蜘蛛的妖毒所害,唯有你毫发无损。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因你体弱多病,姜黄蜘蛛不屑施毒,如今才发现,原来公子早已解药在手更何况,这药中诡异气味,不用我点名,各位也应有所猜测。不错,正正是狐狸之味!” 高知棋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只会扯着脖子喊,“污蔑!这是污蔑” 赵锋冷哼一声,不屑道:“是不是污蔑一试便知,若这药膏能解了姜黄蜘蛛的毒,那便是铁证!” 他话音一落便有疯了的家丁冲来,一把推倒高知棋,抠挖了他手里的药膏,毫不避讳的塞进嘴里舔舐。谁知药膏刚入口中,他便感觉浑身都炎热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烧。那家丁难受的厉害,便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发出“啊啊啊啊”的沙哑叫声。如此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家丁慢慢停止了动作像是死去了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下一秒,变故抖生,那家丁猛的坐起,呕出一口黑血,头上的白发竟是慢慢转黑,脸上的皱纹也是一点点淡去。最终,那家丁十分不可思议的爬起来,肩背也不再佝偻,他在堂中跳动了两下,确实感觉到筋骨已经活络开来。 “我好了!哈哈哈哈!我好了!” 一时间高家的正堂里气氛 分卷阅读38 十分古怪,一边是喜出望外的家丁,一边是极度震惊的高家众人。高知棋面色木楞,眼眶红的更加厉害,那单薄的病秧子身体显得更加萧条。他踉跄了几下,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最后竟是一把扑到高老爷的腿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爹,我没有!我没有!那药膏是娘给我的,她素知孩儿有龙阳之好,这才给的我药膏。不是……孩儿没有觊觎高家的家产!爹!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高知棋可怜兮兮的扯着高老爷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竟是不管不顾的把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那苍老的高老爷,面色铁青,猛的一脚,竟是把高知棋踹翻在地。 “逆子!” 老者苍老的吼声传进了在场的没一人的耳朵之中。 高知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刚想说什么,高家宅外就爆出一阵怪异的尖叫之声。一片黑影从墙外翻出,乌漆嘛黑的一片,如果仔细看得话还可以看见那黑影之间带了点黄色的东西。 “蜘蛛!蜘蛛!快跑!妖怪又来了!” 一时之间高家乱做一团,外面的家丁疯了一般的窜入内堂,尖叫声逃窜声四起,好不混乱!突然两只巨型的蜘蛛窜入屋内,陈烨生如临大敌,拔剑就去刺。可那两个蜘蛛却是不为所动,直冲高知棋而去。那两只怪蛛一边一个架起高知棋的胳膊,就将他拖到了外面的高墙之上,一时间蜘蛛将他牢牢围在中间,倒有些许的保护之态。 赵锋他们早有准备,他拔出凌水刃,直接冲破内屋的房顶,翻身落在屋顶之上。之前使铃铛的那个中年人,从内间走出来,立在堂内,他双手合十,符咒飞出,将内室的大门贴了个严实。同时他翻手振铃,铃铛的响声围绕着整个屋子。外面的姜黄蜘蛛受铃铛所阻,一时间不敢靠近这个院子。 陈烨生,拔剑飞出,几步落于庭院正中间,一群姜黄蜘蛛立马向他飞来,液体爆出想要浇他个彻底。他出剑挑掉了几只靠近他的蜘蛛,下一秒他骤然转剑,将剑横于身前,火光暴起,立刻烧掉了浇下来的液体。他也不犹豫,立马飞身而起,落到院子的东南点,轻挑几剑与蜘蛛缠斗了片刻便又转换地方,换到了西北角。 如此一来,生死阵的每个阵点他都走到了。最后他飞身上屋,将剑立于身前,眼看就要召唤地火。外面的妖怪反应也极快,知道他的意图,立马操控几只巨大的母蛛吐出白卵,想要趁地火爆出,孵出更多的姜黄蜘蛛。 谁知陈烨生微微一笑,身后的赵锋旋身而起,凌水刃出鞘,双刀割破长空,他落入阵中,两刀一前一后翻转,将那些母蛛喷出的虫卵对半砍了个干净。他反应极快,借力一跳,在那几只母蛛落地之前横刀下压,把母蛛也劈成了对半开。 瞬间,院中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本来围着的姜黄蜘蛛立马爆体而亡,赵锋动作极快,将两把凌水刃横于胸前,骤然发力横劈十字,水光乍现,将逼他而来的液体冲了个干净。那护着高知棋的一圈蜘蛛亦是爆体,液体浇了他一身,可他竟是没有半点事情,只是有些吓的腿软的蹲了身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锋翻身立上屋顶,外面又有黑麻麻的一群蜘蛛袭来,这次同上次一样,一个连着一个,意图连成黑幕,将高家包裹其中。赵锋和陈烨生对视一眼,下一秒,赵锋趁着黑幕空隙再一次钻到了那群蜘蛛之上。而陈烨生则是以剑为中心,凌空劈了几式,正巧劈在了生死阵的几个阵点。顿时高家地脉开始震颤,一大股灵力喷薄而出。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陈烨生招来的并不是地火,而是水灵! 这水灵应该是来源于四周的山脉,清透凉爽十分干净!那水灵顺着生死阵的几个阵点爆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粗壮水柱,立刻将围在高家上空的黑幕冲散开来。那些姜黄蜘蛛被水灵卷入水柱,不一会儿就不再动弹,没了生气。赵锋于黑幕上凌空跃起,凌水刃挥动,将那些被冲出来的蜘蛛一一打进水柱,又立刻起身冲向最大的那只,十字砍下,把最后的母蛛劈了对开。 他将两把长刀轻巧的架在肩上,勾起一抹冷笑,“狐狸,没想到吧这次生死阵的阵中是我!” 他话音一落,陈烨生几剑点出去,火光爆出,将地上的蜘蛛尸体烧了个干净。确实,对付姜黄蜘蛛不可用火炙烤,需得调来大量水灵冲刷,但如此整个小城都会被淹没可若是借生死阵调灵就不会如此,水灵只会从阵点冲出,半分都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也就是说,只能瞧见冲天的水柱! 蔺惘然他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般景象。高知棋浑身都是黄色液体,傻愣着蹲在墙沿之上,摇摇欲坠。而满地的姜黄蜘蛛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粉末。他们两个暗握在墙角,四处查探了一下,就瞧见院中假山之后有一个紫色的身影。那俨然就是周娘子! “你先不要冲动!等狐妖来了再出去!先摸清狐妖的实力!” 公孙琰话还没说完,只觉身边人影闪动,再看过去,蔺惘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冲动的小姑娘! 蔺惘然动作极快,单腿点了几个“落叶”就已经冲到了那周娘子的面 分卷阅读39 前。那女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一个愣神之间,就被蔺惘然揪住了肩膀。虽说蔺惘然的身形还未长大,但她自幼习武,手劲儿比寻常女子大的多。她随手一拽,就把周娘子踉跄一步拖了出来,她也丝毫不含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周娘子丢到了院子正中。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却又立马调整,抱着头“啊啊啊”的疯叫出来。高知棋落在墙沿上两腿直发抖,看到这个架势更为忧惧了,蚊子似的嗡了句“娘”。 蔺惘然以那拐子为剑,掌中凝力,在院中石地上刻了一排字——她才是真凶。 陈烨生在屋顶之上明显有些奇怪,但起码他对这个小师妹还是有耐心的,“惘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六章 九尾妖狐 公孙琰伏在墙后,看了眼院中的哑巴小姑娘,又心虚的瞥了瞥屋顶上的赵锋,当即在转身就跑还是留下帮忙之中纠结了许久。 这种情况表面上看着他们占上风,其实不然,毕竟他们都没见过那隐匿在背后的狐狸是个什么道行。虽说赵锋,陈烨生再加上那个断腿坏手的蔺惘然都算的上不俗少年,一般的妖物几乎是手到擒来,若是那当日的鹿妖出现在此也不在话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他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个在院子里瞪着眼睛的小姑娘,咬咬牙,飞身点足落在院子中间。 他这一出现到是把赵锋吓的够呛,那张冷面像是破了一个洞,十分复杂,就差吓的直接跪下了。那赵锋身子歪了些许,被陈烨生一脸狐疑的扶住。 公孙琰有些尴尬的对他笑了笑,又很是潇洒的将手里的扇子打开,只见那扇面上赫然四个字“清风未老”。 “你是那日送小师妹回客栈的公子”陈烨生疑惑的问了句。 公孙琰腆着脸笑了笑,又看了眼蔺惘然,那小姑娘一副“没有这回事”的表情,实在是有意思。 “在下不过是一届闲人,路过高家管一管闲事罢了。”他高深莫测的扇了扇扇子,配上他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到是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其实高家妖乱并非高二公子所谋,真正的元凶,应该是这位柔弱无骨的周娘子。” “实不相瞒,在下几日之前曾在山外的野林受一鹿妖的迫害,最终幸好化险为夷。后在下心里疑惑,便返回去查,没想到在那里寻到了高二公子的长生锁。”言罢,他将腰间的银锁掏出,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起初我也以为是高二公子暗中与鹿妖相见,被我们撞破,这才动了杀心。不过幸好,蔺姑娘十分聪慧,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我们折返林中,将显香粉到于地上,结果我们发现,那块地方有非常浓重的牡丹香。并且不是浅浅淡淡的,非常浓重,显然香味主人不止去过一次。之后我们又去城中香铺逛了一圈,掌柜说,这种熏香的牡丹香料十分名贵,这小城中向来只有高家有此供应。所以,周娘子,如今你可认了” “若各位疑心高二公子屋中的书信,周娘子深知高二公子平常把东西藏在哪里,很有可能连同妖物伪造了书信。说白了周娘子谋高家家产也是为了高二公子,她定是觉得不在意的。” 周娘子浑身上下都沾了灰泥,在地上狼狈的蹭来蹭去。女人的脸上带着一层浓浓的灰败,有些艰难的爬起来,还撕裂了肩背的伤口,背上血肉模糊很是可怖。 “周娘子这苦肉计莫要再唱了吧。” 女人撑着身子,低着头,疯疯癫癫的念着,“棋儿,棋儿,棋儿。”可念到后面女人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慈母那种对孩子低低的安抚,而是变得尖厉起来。她猛的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翻滚着浓烈的恨意,“棋儿!棋儿!棋儿!” 这女人的尖厉声音实在是难以忍受,不一会儿公孙琰胳膊上竟是起了一层细疙瘩。突然,一双苍白的手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向他冲来,周娘子面色狰狞,嘴角带着骇人的笑意,手掌直逼公孙琰的脖颈。 他有一秒的愣神,在那双手将将要贴上他脖子时,公孙琰微微后仰,向后闪了一步躲开了这攻势。只是那周娘子疯了似的不依不饶,公孙琰不想动手,还非追着他打。女人一手抽出腰袋里藏的匕首,银光一闪,就要刺公孙琰的眼睛!他避无可避,刚想抬掌震开女人的手。那冲来的女人竟是当场一顿,一口红血吐出来,有些歪扭的跌到了地上。这时他才看清,赵锋握着两把凌水刃,毫不留情的从屋顶上跃了下来,当即就给了周娘子两刀。 赵锋对上公孙琰的视线,刚要发声就被对方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你何必呢。” 公孙琰轻轻飘的念了一句,这话他压的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的见。可落进赵锋耳朵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陈烨生一跃而下,将赵锋拉远了些,脸上的疑惑半点不散,“你刚才真要杀她可高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赵锋脸上一阵古怪,抬眼看了眼公孙琰,干脆是闭嘴不语,把自己闷成了个葫芦。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娘子满口血 分卷阅读40 污,强打着精神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拿匕首在前面瞎挥,“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要高家去死!我就是要我儿子当这家主!有什么错!” 那被符咒封住的大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应该是那位秦夫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为什么!我们哪里待你不薄!待棋儿不好!” 周娘子奋力一掷,似是想要把那匕首丢进屋子里,可她臂力仍旧有限,匕首飞致一半就无后继之力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金属撞地的轻响。 “哈哈哈哈哈你们可真是待我不薄啊!人人都念高家夫妇琴瑟和鸣,伉俪情深,那有没有人问过我!姓高的不是东西,不是他醉酒进了我的屋子,不是吗!你大着肚子你委屈,那我呢!你装的那么和善,让他纳我为妾,可之后呢!我就像个不该存在的东西,被你们安置在偏室,面上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其实不就是怕我把姓高的禽兽行径说出去吗!甚至还把我的棋儿抢去!我什么都没有,你连儿子都不给我!啊!你们夫妻情深,我是个意外!那赔的可是我的人生!凭什么你们的儿子女儿平安康健,我的儿子就一直抱病!你们高家欠我的!就给我千倍百倍的还来!” 说着周娘子往前一倒,一口血喷出,她全然不在意,疯了一样向前爬了几步,正好落在公孙琰的脚边。那女人抬着一张怪异的笑脸,满脸都糊着血,就对着公孙琰大喊,“杀光高家,让我儿子做家主!蚀心珠就在这里,狐狸你取还是不取!” 公孙琰心道不好,可为时已晚。空中传来一身野兽的嚎叫声,狐狸特有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空气里。一个白衣女人从天而降,轻轻落在了院中。那女人肤若凝脂,狭长妩媚的双眼落在脸上,朱唇微翘,白衫浮动,如仙女一般。那女人偏头看了眼公孙琰,笑意更深了。然而那女人并未出声,众人却觉得脑内嗡嗡响着女人的轻笑声。 “小郎君,好生俊俏啊~”她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女人轻轻走了几步,步步婀娜,风情万种,“郎君如此俊俏,真叫奴家春心浮动。只可惜,奴家要事在身啊~” 说完女人的眼皮轻轻向上一抬,骤然出掌,直冲高家内院!陈烨生反应最快,他立马跃起挡在女人面前,他半点没有含糊,提剑直刺女人的掌心。白衣女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轻勾嘴角,身形极快,微一偏身,顺着陈烨生的长剑就滑了出去。将将擦过陈烨生之时,她的手柔若无骨的一转,一掌拍在陈烨生背上! 陈烨生当即觉得五脏六腑接是一震,慌忙中立刻调出灵力抵抗,饶是如此也是口泛血腥。眼看女人就要抬掌冲进内室,白衣女子竟是脚步一转,生生停下了步子。 她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已经气息奄奄的周娘子,道:“你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我们妖怪之流最会出尔反尔呢我只要蚀心珠,何必费力杀高家呢多累啊~” 女人轻飘飘的声音宛若刺刀,周娘子挣动了几下,终是没了气息。 白衣女子突然发难,轻巧点足,手作利爪直劈公孙琰而去。女人身形快的可怖,转眼之间就到了他面前。公孙琰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妖力铺面而来,体内的那股力量躁动不堪。他五脏六腑疼的厉害,一点血丝就从唇角沁了出来。他忍着剧痛,艰难的压了下自己的腰,躲开女人劈来的手。可女人毕竟不是周娘子之流,手腕一转,手掌朝下继续逼向公孙琰。千钧一发之际,纸扇展开与女人的手当即对上!众人只觉得一阵疾风刮来,带着山间的清香,却又十分的利! 公孙琰手握纸扇绕着女人的手转了一圈,风力散开,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女人没有停下,脚尖点地,换手冲来。公孙琰轻巧的翻了下手,纸扇从下往上劈,只见本来薄如蝉翼的纸扇便立刻爆出几道利刃,完全没有躲闪,迅速的在女人的手上割了个口子! 那到深见白骨的伤口在女人手上十分刺眼,无奈之下,她只能撤掌后退。她嘴角挂着讥笑,“好一个清风徐来!” 白衣女人手掌爆出白光,本来圆润的指甲骤然爆长。这时众人才看见女人的身后慢慢的放出了三条雪白的狐尾。三条狐尾像是有眼睛一样,裹着妖力向立在旁边的三人冲去。 “小郎君我开了三尾,你的清风徐来,不管用了哦~” 公孙琰体内两股灵气横冲直撞,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可女人的妖力丝毫不减,反而涨了三倍。他死咬着牙,几乎要将自己的牙肉咬出血来,他含着嘴里的腥气,咬牙切齿道,“那飞沙走石呢” 他倏地收扇,在空中毫不客气的扇了个十字。狐妖只觉得利风铺面而来,翻身做了几个跃起,谁知下一秒一道利风刮脸而来,等她反应过来那白瓷一般的脸上已是一条血痕。而刚才那携着利风而来的利器,只是地上被带起来的一粒沙石。狐妖不敢懈怠,两手握爪,几个诡异的闪身,落在公孙琰的身后,两手一翻企图攻向他的脊柱。 公孙琰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眼前也发黑的厉害,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清醒,必须要强撑下去!他微一跨步,腰转了一个角度和狐妖的爪子堪堪擦过,腰上被割破了一个角。他找准时机,足尖一跃直 分卷阅读41 接跳上了女人的指甲上!他这招使的炉火纯青,一脚压着女人的手向下,另外展扇一翻,如同刀刃割向狐妖的脖子。狐妖被他搅得慌了神,只能后仰躲他,可这正好着了他的道,一手被他踩在脚下,指甲崩裂,血肉模糊。 一声兽类的低吼从女人的喉咙传出,她眼睛发红,瓷白的脸上露出骇人的妖纹,她低吼一声,一阵妖力直扑公孙琰而去。他避之不及挨了这一下,猛的后退,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眼前狐妖骤然收尾,三尾直冲公孙琰而去! 突然,两道身影闪出。蔺惘然脚踩“落叶”以身为剑,冲到了狐尾的前面。她丹田沉力,融术于武,霎时指甲立刻被冰凌覆盖长了好几寸。那只被妖纹浸没的手臂此时也抬起来了,她两手伸向前方,竟是一手握住了一条尾巴。另一边,赵锋滑身到公孙琰面前,凌水刃一转架成十字,把一条狐尾卡在中间!他们三人刚才被狐妖尾巴追的满世界乱窜,此时额上已经裹了一层细汗! 蔺惘然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把手上的冰凌刺进狐尾里,同时调动丹田里的武脉,把掌风打进了狐狸尾巴。那狐妖吃痛,疯了一般的抖动尾巴,可这两手两刀拼了命般的钳制她的尾巴,像是要生生把她的尾巴拧下来一般!身后陈烨生剑光一闪,就要刺进她的后心! 狐妖两掌下垂,发出一声长啸。下一秒三条尾巴又从她身后出现,直冲那三人而去。三人避之不及,均被狐尾击中腹部,登时身形不稳向后飞去。 蔺惘然身子最单薄,被狐尾这么一撞当即眼前就发黑了,不知道脾脏撞坏了没有。谁知下一秒,她只觉身后一阵微风,肩膀被轻轻揽住,灵巧的落在了地上。 她想向后看,谁知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揽她的那手收的更紧。温和的灵力,如同春日的暖风从她肩膀处传来,一点点驱开她体内的阵痛。此时,蔺惘然视线才慢慢清晰起来,只见身后的公孙琰脸色白的可怕,嘴角都是血。那人见她望了过来,还逞强似的勾了勾嘴角。只是这抹浅笑还没散开,公孙琰身子就略一前倾,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公孙琰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一条狐尾就直冲冲向他们劈了过来。蔺惘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傻乎乎的看着劈来的尾巴。下一秒揽她的那只手微一用力,把她彻底压进怀里,那股独特的清风凛香钻入了她的心底。公孙琰一手搂住蔺惘然,一手展开扇面,霎时疾风暴增,直接将他们两个围在了飓风之中,狐妖来不及收尾,白色的狐尾就撞上了这股飓风,登时皮开肉绽! 另一边,陈烨生和赵锋被几条狐尾缠住,应接不暇。眼看一条尾巴就要劈向赵锋的头,陈烨生直接手腕转剑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穿了对着赵锋去的尾巴。可他自己也受妖力冲击,几乎要飞出去。他咬着舌尖,保存自己的理智,一把拉住赵锋的手腕,把他甩出狐尾之中。 “生死阵!!!!!!!” 陈烨生大喊一声。 赵锋刚一落地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立马冲向院子中间。同时,几条狐尾立刻转了方向向他劈来!赵锋猫着腰,把自己的重心放的极低,找准时机凌空翻身,凌水刃爆出灵光抵住压来的狐尾。下一秒他倏地收力,后背落地,他直接一刀劈出去,借刀风向前滑了几米到达院中。 赵锋和陈烨生隔空配合,他立阵,陈烨生挑阵点,很快水柱又出。几十条水柱在空中交汇,又陡然向下,压向地上的狐妖! 那狐妖估计也没想到这几个少年人竟然那么难缠。一个疾风利刃,破了她的相;一个小姑娘手出冰凌差点扯断她两条尾巴;一把凌水刃要把她尾巴上毛都剃了;如今还有一个竟然骤然发难要她葬身生死阵之下! 她嘴角勾笑,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传出,此时听来不觉悦耳,只觉十分可怖! “这是你们逼我的!” 突然以狐妖为中心爆出一阵灵光,顿时妖力滔天。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山海志》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一阵兽嚎刺进所有人的耳朵,在场众人只觉得心肺都被这嚎叫声震的发痛。再一睁眼,白衣女人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足有整整三层楼高,将将要占满整个院子。九条狐尾在空中浮动,毫不留情的砸下来。 “我去,我们什么运气,碰上的竟是九尾狐!” 陈烨生飞身闪过一条冲来的狐尾,本以为已经躲过,可谁知一道妖风冲来直接将他扫到了地上,登时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了。 传说狐生九尾为妖圣,一尾五百年,四千五百年方得九尾,妖力滔天,除非神仙降世,恐难以除之。 蔺惘然睁红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狐狸,那狐尾所到之处房屋倒塌,寸土不生。高家主院若不是那中年人的灵力撑着恐怕早就塌了,可如今也该是强弩之末了。那些未来得及藏入内室中的家丁已是横尸一片,一个个都被狐尾砸的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分卷阅读42 她眼睛发黑,脑内一个声音吵的她要发疯。 杀了这群妖怪,杀了这群妖怪!是他们害了你的父母!是他们害了蔺家军! 蔺惘然只觉得胸腔里一口恶气,怎么也吐不出。她猛地握住那个粗糙的拐子,手掌凝力,一把挣开公孙琰的手,凌空跃起。她直接跳到九尾狐的头顶,以棍为剑,冰霜剑法第一式直接劈出!她长剑一刺,九尾狐妖力迸出,与她的剑锋对了个正着!蔺惘然找准时机,使出了冰霜剑法凌厉却缥缈的特质,骤然收力,身子在空中向后翻了一圈绕过冲她而来的妖力,下一秒她侧身突入,以较远的距离直刺九尾狐的眼睛!她化用融武于术,拐子四周立刻长出冰凌,杀气腾腾!裹了冰凌的拐子霸道蛮横竟是撕开了九尾狐御来抵挡的妖力,以破军之势冲着它的眼睛去! 突然九尾长啸,蔺惘然只觉得心肺震颤,当即在空口呕出一口血来,手臂不稳,拐子被九尾妖力劈了个对开。她身体脱力凝不住力,一个摇晃就从空中落了下去。可蔺惘然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以坏手摁地减缓冲力,当即手骨断裂的感觉就传来,疼的她皱紧了眉头。可她的身体没有半点放松,是仇恨驱使也好,是遇强则强也好。蔺惘然一直觉得自八年前,蔺家军全军覆没,独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是这个乱世飘零的草。而今乱世,妖患横行,遍地枯草,名不聊生,可她偏偏不要做被浮世践踏凋零的枯草,她要叫这个世道看看什么叫“春风吹又生”。 即使生为草芥,也要向阳而生! 蔺惘然咬住后槽牙,不管不顾的调动周身全部的灵力,那断了半截的拐子被蓝色的灵光覆盖,尖利的冰凌骤然又长了好几寸。她凭着最后一口力气点足“落叶”,落于半空。顿时九尾的千年妖力劈头盖脸的压下来,她全然不顾,咬着牙将手中的拐子换了个握法。她将那断拐做匕首,横空劈了几下,借妖力卷来的风翻身落在九尾头上。蔺惘然一手死死扒住九尾的头,一手握着那断拐,没有半点犹豫刺向九尾的眼睛!这次她咬紧了牙,任由九尾的妖力把她的细胳膊冲的血肉模糊也绝不松手! 眼睛被刺,那九尾狐喊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妖力陡然暴增,围在四周的人都冲了出去。公孙琰肩背撞上怪石,刺痛直钻心肺。他体内的怪力早把五脏六腑冲撞的各处损坏,他只觉得自己的肺像是个破败的风箱,不停的漏风。 蚀心珠吗?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他背靠着假山,眼见陈烨生和赵锋已经被妖力冲到了地上,即使浑身是伤也拼尽全力想要起来再战。还有那个小姑娘…… 他的眼前,那个绿衣服的小姑娘,那个单薄的身影正立在九尾狐的头上,一手死死扒住,一手刺入九尾狐的眼中,那只手已经全然白骨,根本没有女儿家纤纤细手的样子。就算是这样,那个小姑娘仍是不松手,拼了命的下压那个断拐,就好像她把命拼上刺瞎九尾狐的眼睛,他们就可以赢了一样。 公孙琰笑了,即使眼皮已经深深下垂,他仍是笑了。 也许蚀心珠没那么重要了吧。 他想。 蔺惘然的神志已经不清楚,只是本能地咬牙挺着。可突然间,风声入耳,下一秒一双手臂环上了她的肩膀。不知是为什么,她本能的松了手,任由那双手臂环着。她迷迷糊糊的眼睛也看不太清,只觉得现在的风声有些奇怪,有点像几日前百鸟振翅的声响。那么有力,那么充满朝气。可前面冲来的滔天妖力几乎是立刻拉回了她的神志,蔺惘然猛的睁开眼,一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公孙琰紧紧环住她的肩膀,那种力道像是要掐碎她的骨头。而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公孙琰的身后竟是多出了一对雪白的翅膀!她见过鸟妖的翅膀,雄伟有力,紧紧连着肩胛骨,稍一振翅就可以翱翔九天。可公孙琰的却不是那样的,那翅膀根处,少年的肩胛骨皮开肉绽,血肉糊上了白色的翅膀。一个雪白无暇,一个鲜红可怖,十分冲突。她被压在公孙琰的胸口,可以清晰的听见他那已经十分微弱的心跳声。她瞪着眼睛抬头去瞧公孙琰,那清冷出尘的脸雪白如纸,唇角的鲜血十分刺眼,他像是要坚持不住了,呼吸微弱,眼皮黏在眼上,似是费了巨大的力气才睁开了那双眼睛。 一时间蔺惘然觉得自己心脏剧烈的鼓动,那个失语多年的少女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多年没有发声,她的声音哑的可怕,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可在这呼啸的风声之中却显得尤为清晰。 “你……是……妖……怪……” 公孙琰有些疲惫的看了眼怀里的小姑娘,艰难的动了动唇角,淡然道,“我不是。” 下一刻,公孙琰手臂施力将蔺惘然死死扣住,另一手腾出一把拽落腰间那个白色灵球。他紧抿着嘴唇,眼神闪着淡淡的光,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白色灵球甩了出去。瞬间,狐妖发了疯一样冲了过来,想要吞掉那白色的灵球。 然而空中闪过一个黑影,将那灵球收入囊中就消失在了苍穹之中。 狐妖眼看生变却是再难收回自己的妖力,那几千年的妖 分卷阅读43 力就这么直冲冲的冲向公孙琰他们二人。公孙琰累急了,眼睛始终半眯着,此刻却是全然睁开了那双淡色的瞳孔。蔺惘然只觉得耳边风声骤然加急,一股纯净至极的灵力铺面而来,明明那么温和却又让人难以忽视。下一秒,她的眼前变为了一片漆黑…… 公孙琰收紧了翅膀把她护在里面! 等她再次看见亮光的时候,他们已经双双落在了地上。蔺惘然有些焦急的爬起来,她的脑子嗡嗡直响,手臂也是痛的没有知觉。而公孙琰已经悄无声息的趟在一边,那双雪白的翅膀上血迹遍布,似乎已经折断了。而那狐妖的千年灵力也已明显削弱,身上插了上百只羽剑,亦是满身血迹。蔺惘然像是魔怔了,用那可见白骨的手疯了般的摇公孙琰。 “醒……醒……醒……醒……” 少女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厚重的悲伤。 变故突生,那狐妖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又开始嚎叫起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传进他们的耳朵。 “弃子!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成了一颗弃子!” 狐妖的九尾拼命挣动起来,它的眼睛已经被刺瞎了,身上多处被羽剑贯穿的伤痕,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可毕竟是上千年的妖怪,即使是强弩之末也比在场的人强太多太多了。 九尾狐骤然吐出一颗乌黑的妖丹,又伴着婴孩古怪的哭嚎声。那妖丹被吐出的瞬间,九尾狐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没有了生气。 而黑色的妖珠依旧是横冲直撞,裹着巨大的恨意冲向蔺惘然他们! 赵锋刚才受妖力冲击,已经折了一条腿,白骨从膝盖那戳出十分可怖。幸好凌水刃是绝世神兵,饶是如此的妖力,也依旧泛着淡蓝的光泽。他盯着面前那颗冲向公孙琰的妖珠,心里一紧。白衣的少年眼神沉黑,喊出了一声沙哑的嘶吼。他脚尖点地,拖着断腿,一个闪身冲到了那妖珠面前。凌水刃灵光一闪,他横刀抵住妖珠。可全盛时的他尚不能抵住妖珠,可何况是如今伤重的他,不一会儿他的眼角口鼻,乃至是耳朵都渗出了鲜红的血。但他不依不饶,似是拼了命也要挡住这妖珠! 陈烨生撑剑起身,他灵力充沛如今看来算是伤最轻的那个。可一起来,打眼就看见了已经魔怔的蔺惘然和死命抵住妖珠的赵锋,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惘然!赵锋!让开!快让开!” 赵锋闻言一口血呕了出来,可他却像头倔牛要死犟到底,用一种几乎要磨碎后槽牙的声音道,“我不让!!!!!!!” 一瞬间,陈烨生愣在了那里。眼前像是有一股力量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心脏。蔺惘然年纪最小,尚可拼了命刺伤九尾狐的眼睛;而那不知名的公子更是一命换一命般的大伤狐妖的元气:赵锋更是在强弩之末之时都全然不惧。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那是他师傅常常挂在口中的,可以撕碎冰冷的蓬勃生机。乱世飘摇,人如草芥,缺的不是那颗悲天悯人的心,缺的也亦不是朝堂帝王的谋划,缺的更不会是江湖儿女仗剑天涯的义气。真正的侠义,是即使知道不敌,知道会死,即使身上背负了很多很多仍然不惧,也要挺身而出。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孤勇,是莽撞,可这人命凋零的世道,也许缺的就是这颗赤子之心。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然入了世,哪怕今生只有一刻,他也甘愿了。 陈烨生勾了勾唇角,飞身将赵锋推开,把剑横在妖珠与他之间。他唇角的讥笑一点点化开,深深的映在他人的脑中。陈烨生毫不犹豫的抬手,用剑锋割破手掌! “火神后裔,以身为祭,唤,毕方神火!!!!” 下一秒一团焰火从他背后烧出,顺着他的脊柱烧着了整个肩背。顿时皮肉灼烧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一只火焰铸成的鸟儿从他的脊柱飞出,猛的冲向那颗乌黑的妖珠! 毕方火降世,所到之处熊熊烈火,草木不生! 那巨大的妖珠在熊熊火光也中渐渐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 青衣客 三年后 洛陵城 洛陵是微朝的商城,南北商人多在此行商交易,所以人口流动非常之大。此外,洛陵通四方水道,左连大运河,是微朝最大的水运中心。有了这些得天独厚的背景,这么一座城池自然是热闹非凡。 微朝的城墙不似熹朝的筑得那么高,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威仪感。微朝的城墙多是青瓦,有些江南的含蓄,不高也不矮,似乎是在含羞带怯的欢迎这四方来的旅人。 洛陵人口繁杂,南来北往的都有,自然供人落脚的酒家客栈也颇为热闹。若是碰上了节日,各个酒馆客栈还会请琴师来坐镇弹上一曲,一时间高山流水,广陵散络绎不绝。 而寻常时候,这些地方也不会冷清下来,会有常驻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些江湖传闻。虽说这些传闻真假不知,但博人一笑的能力总是有的。 青衫女人轻轻推开一家茶馆的门,嘈杂的人声立马涌了出来。这家茶楼是某个江湖门 分卷阅读44 派开的,为的就是让行旅的江湖客有个落脚的地方。因此,此中歇脚的人与其他的茶馆也略有不同。男人女人都有,但无一例外都佩着武器。 青衫女人十分单薄,仅仅推开了一条缝便顺利的挤了进来,但身板却十分的挺,一看便是习武已久的人。腰间有一把简单的佩剑,剑鞘也是最普通的木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茶馆的小二是个机灵的人,立马就迎了上来,笑眯眯的,“客官要茶室还是堂座来点什么” 青衫女人微微侧了脸,可以瞧见那挺巧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总得说来,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女子。只是女人的眼睛很亮,像是能摄人心魄,仅是轻轻一抬就有江湖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肃穆之气。 “茶室。碧螺春。” 女人的声音很低,不是那种清亮的女声,但也绝不沙哑,说起话来平铺直叙,没什么音调起伏,自带着一股慵懒气。 女人说完就微微颔首,踩着木质的阶梯走上了二楼的茶室。 楼下的堂座围了一圈镖局的人,嘻嘻哈哈的划着拳,好不热闹。镖局人中还围了个中年人,书生打扮,拿着一柄纸扇,很风雅的在那里扇。想来应该是茶馆的说书先生了。 “朱先生,今日讲什么啊” 那朱先生轻轻笑了笑,将手中的惊堂木落下,发出一声脆响,一时间堂中一片寂静。 正巧,青衫女子的碧螺春到了,她举着茶壶为自己到了壶茶,饶有兴致的低头看一楼的说书先生。 说书人轻了轻嗓子,捏了句听不大懂的戏腔起了个势便切入了正题,“今天我要讲的便是三年前高家,四位惊世少年屠戮九尾妖狐的英雄事迹。” 话音刚落,青衫女人的表情有一瞬僵硬,一丝微红浮上耳根,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咽下口中的清茶。登时,碧螺春的清香在唇齿间散开,久久不散,很是沁人心脾。 “诶!我听过,听过!高家受妖乱所害,四位少年横空出世,将狐妖毙于高家!朱先生,这三年这四位少年都快被传神了,还有人说是神仙下凡的,可如今除了羁妖司的赵大人,另外三人是谁都不知道!莫非朱先生知道其余三人的下落” 朱先生顿了顿,很是好脾气的样子,他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才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来,那般少年应当是光风霁月,俊雅非凡。” 青衫女子闻言一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喃喃的道,“确实是丰神俊朗,光风霁月。” “诶!朱先生!还以为你知道其他三人的身份呢!没意思没意思!还是别讲这个了,都讲烂了!” 镖局的大汉笑着起哄,一时间,堂内又嘈杂了起来。 说书人没打断他们,让众人起哄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把话头收回来,“虽说是江湖上说烂了的故事,但这其中的几位少年人依旧是令人敬佩。其余三人虽未留名,但想来也该是同赵大人般是江湖上的翘楚。” 翘楚 青衣女人像是听着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笑出声来。 他们还真的不是什么翘楚,蔺惘然想。 三年前同狐妖一战大伤元气,她手见白骨腿伤复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高烧不止,就差没烧成傻子。而陈烨生,大师兄用了家门禁术强催毕方火,乃至脊柱受损,以后半身都得坐在椅子上不能站立。 她有些神伤的搓了搓手,若不是她当年那么冲动,也许事情不会是这个结果,陈烨生也仍旧是那个能跑能跳的大师兄。 至于…… 她抿了抿嘴唇,将唇边残留的碧螺春香气全部吸入口腔。蔺惘然笑了笑,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行了朱先生!今天究竟是讲什么呀!” 那说书先生轻笑了声,又将惊堂木一落,继续道,“今天我们就讲讲这半年来名震江湖的女流氓——青衣客!” 蔺惘然一口茶差点呛进喉咙里,不太舒服的咳了几声。闻言只是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耳尖红的可以滴血。如今,她早就不是那个一逗就满面通红的小姑娘了,但耳朵仍是个顽强地带,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半年前,江湖上横空出世一个女剑客,身佩长剑,着素色青衫,轻功无双,落地无声,起身无形!只是此等女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流氓!她每到一个城池便会遍防当地的茶馆酒肆,有时候城中的花楼都会去!” “花楼”那个爱起哄的镖客又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打断了说书人,“她去花楼做什么调戏姑娘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先生好脾气的笑了笑,“非也非也。这个女流氓寻的都是翩翩公子!” “啊朱先生,此话怎讲啊” “这个青衣客到茶馆酒肆花楼的地方并非是寻欢的,而是寻琴师的。只要有男琴师的地方,她都会去上一去。传闻啊,青衣客总是白日里听琴音,若是琴音入了她的耳,那她晚间就会去这位琴师的房间。” “哈哈哈哈哈!这女流氓可真是大胆,孤身女子,进入男子的 分卷阅读45 房间!” 朱先生:“她轻功无双,入了房间,琴师并不会有察觉。等那些琴师反应过来,就会被这青衣客捂住口鼻。接着……” 这天下说书先生都有一个病,那就是卖关子。这儿正说到关键点,这个朱先生竟是不徐不疾的抿了口茶,脸上带着淡笑。 “接着,这青衣客就会伸手在琴师耳后摸上一摸,像是爱侣之间的亲密之举。之后这位青衣客就会翻身离去,不留半点踪影。” 座中的镖客没听到自己满意的内容,不太高兴的砸了咂舌,道:“不过是摸摸脸,也算不得什么流氓。” 谁知这朱先生又是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那你是不知盛安城一事。熹朝王都,在那儿的莫问酒楼,有个名冠天下的琴师叫柳胤。那琴音是如泉泉流水,人亦如山间清风。清风徐来,风雅非凡啊。那青衣客夜间闯入柳胤先生的寝居,谁知柳胤先生正在沐浴更衣!那青衣客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在柳胤先生面前。柳胤先生吓了一跳,慌忙拾起衣服套上,谁知那女流氓足尖一点直接跳入了浴桶之中!如是,轻薄了柳胤先生。此事之后柳胤先生气愤难忍,罢演至今啊!” 蔺惘然在二楼不由的扶住自己的额头,顿时有种自己被扒光了供他人赏玩的羞耻感。其实柳胤这事儿她也有些委屈,毕竟这柳胤还真如那说书人所言有点山间清风的意思。在那浴室,水雾朦胧的看不大清面孔,加上柳胤又没穿衣服。她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非礼勿视,谁知这匆匆一眼让她以为自己寻对了人,一个激动不小心拌了脚,掉进浴桶里了。虽说那柳胤是被她吓了一跳,但她也好不到哪去,她落在浴桶里愣是不敢睁眼,等到柳胤跑出去才敢出来。当真是,丢脸至极! 小二见她十分愁苦的样子,便很是殷勤的凑了过来,“客官可有什么需要加点水如何” 蔺惘然尴尬的笑了笑,“不必了。对了,你可听过玉生烟” 小二一愣,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说玉先生啊!微朝谁不知道他的大名啊!客官,你是来寻玉先生的” 蔺惘然微微点了下头。 小二有些可惜的挠了挠头,疑惑道,“这客官就问住我了,玉先生行踪诡秘,每次路面装束还不同,这让人如何得知他在哪啊” 蔺惘然眼神暗了暗,没多说什么,给了小二一点赏钱,打发他走了。 她来洛陵城晃了快五日了,大抵跟那朱先生说的差不多,到各处的酒肆茶楼逛逛,听个琴音。但绕了几天,都觉得这洛陵城的琴音差那么点意思。饶是过了三年,她还是不懂琴的,只是下山之前为了那么点目的啃了几本古琴谱,大致悟了悟其中的门道。但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那些悠悠琴曲无论多么悠扬,她听了总想睡觉。 她逛了五日,琴音好不好没发现,只觉得洛陵城的琴音总带着股纸醉金迷的飘飘然,大概跟其天下商城的身份有点关系。蔺惘然只觉得他寻的那人要么活泼欢快,要么真的是清风拂面,温润如玉,打断他的腿也不可能弹出这种软飘飘的琴音。所以蔺女侠大手一挥决心放过这座商城,不施展她女流氓的“淫威”。 洛陵城的马厩在偏西的地方,不是官家管的,所以南北的商人都可以把马牵过去歇脚,等需行路了再把马牵回来。蔺惘然也不例外,虽说她轻功无双,有时候蓄力跑起来未必冲不过马,但人都是会累的,饶是“落叶”无双她也不可能靠这个赶路。 城内帮派众多,走水路的浅舟一帮更是城内一大势力,为了防止其他帮派抢水路生意,城内常常有探子。蔺惘然不想被探子跟上,所以没走轻功,而是乖乖的在街上逛。 一路到城西有些远,不过所幸她行路快,在街上逛了一个时辰也就晃到了。马厩很大,只有一个看着的伙计和一个掌事的,所以有些乱。大家翁在马厩旁边,牵马放马,有些还得在这儿租马,七嘴八舌的,竟有几分像在闹事。那伙计恨不得分出身来,脚下灌了风,一会儿往那跑,一会儿又往这跑,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反正蔺惘然也不忙,她干脆钻进掌事的棚子,讨了个椅子座。 掌事懒洋洋的见她座下还给她倒了杯茶,压根儿不想挪屁股去帮帮那个伙计,“姑娘,你是买马还是租马啊” 蔺惘然抬了抬眼皮,没给过多的表情,“牵。” 她那八年的失语症虽然已经好了,但还是给她留下了什么,比如说能省的话就省,闭嘴比张嘴方便。 “哟。”掌事缩了缩脖子,“那姑娘把马牌给我,牵走自己的马就行了。” 这在南边开马厩其实很不容易,南边潮湿多雨,又没有给马跑的草原,所以要养好一匹行路马基本是不可能的。是以,做马的生意的都走的是北边的商路,从北边进的马。那到了南边卖价自然是高了,所以很多行路的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买南边的马。多的都是蔺惘然这样的,牵着自己的马留在马厩养着,最多交些草料钱。可他们是方便了,做马生意的,可不太乐意。 蔺惘然瞥了眼旁边的掌事老头,从钱袋里掏出些小的碎银,放在了桌子上,“两个酥油饼, 分卷阅读46 路上走。” 那掌事盯着铜钱愣了片刻,立刻乐呵呵的收了,难得的挪了挪屁股往里间取了两块饼。 “姑娘是想买什么呀” 两个酥油饼是不值这个价的,但江湖上的人都心照不宣,这些马厩老板看着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其实自成一派。走南闯北的人那么多,可大多得在他们这儿歇脚,是以这些马厩老板也会开价卖消息。” “九枝霜草。” 老板“咿呀”了一声,竟是殷勤的凑了过来,“姑娘这问的巧了!几日前有个商队在我这儿落脚,车里就有一株九枝霜草。是要去东边的,龙王谷卖的” 第十九章 你可以别提那公子了吗!!! 蔺惘然点了点头,算是收了这个消息。她估摸着,从洛陵到龙王谷赶快马应该七日左右,她应该赶得上。 她这一下山其实不是为了当女流氓来的,这三年她关在寒冰阁,拼了命的练功,总算把冰霜剑法冷硬若冰,落地凝雪的特质给提了上去,总算不是软绵绵的一层冰霜了。此番下山,其实是为了陈烨生,因为三年前强催了毕方火,陈烨生脊背受损,难以站立,更有甚者体内火毒未清,常常都发着高热。寒冰阁的神仙老头说,要根治他体内的余火,非得九枝霜草才可以。据说这名为草的东西其实看起来像只小小的树苗,一个主干,只有九枝侧干,叶如霜花覆在上面,远远看去就像打了霜一般。这种草只生长在昆仑山巅的悬崖峭壁之上,十分难得,如今听闻有个商队偶然觅得,蔺惘然这才下山追着这商队跑。 根据马厩老板的消息,这商队赶往龙王谷应该是为了月底龙王谷明船宴。说是天下权贵富商,江湖大家齐聚。宴会在江面上设置了几百轻舟,收了帖子的人坐在舟中,若是碰上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点上舟前的烟火,再来竞价。如此盛会,蔺惘然自然是拿不到帖子的,寒冰阁常年避世而居,不问世事,就算老头子声名远扬也不会有人特地给他帖子。 那她怎么取九枝霜草 蔺惘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她本想着提前揪住这只商队,当是寒冰阁卖他们一个人情,把这草先许了她。但谁知道,这商队如此诡秘,竟是叫她愣是没拦到! “我看姑娘背着剑,师承哪派啊姑娘年轻,又是使剑的,若不是山派(类比峨眉哦)的弟子” 蔺惘然看了眼掌事那张油乎乎的大脸,心道他这又是打听消息呢,反正山的掌门也会去龙王谷,她现在扯个慌,也不算假消息。于是乎,她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那掌事自己在那猜了会儿,估计觉得山派在寻药,没再多问问题。 “你不能牵!马牌呢!没有马牌,不能证明这马是你的!” 伙计的声音一下子钻了过来,扰了掌事的清净。无奈之下,掌事只好挪了挪他金贵的屁股,去处理下眼前的麻烦事。蔺惘然面上没动地方,但也留了耳朵。 只见,跟伙计吵架的是个弱冠之龄的男子,不像是江湖人,一身墨色衣衫,发冠整齐的束着。他身上也没有配什么武器,只有腰侧别了个玉笛。这人被伙计一通吼,也没见急,只是风度翩翩的站在那,轻声解释。 “这位先生,马是我前日和我家公子寄在这儿的,马牌在我公子那儿,他昨日来取了一匹马,这另一匹是我的。不是我不给马牌,是昨日已经还了。” 他温声软语的,没什么威慑力,到有点像伙计单方面欺负他。 “那叫你家公子来!昨日领马的人我还能记着,我见了你公子再给你马!” 那伙计不依不饶,插着腰对着那墨衣男子就吼。 那男子露出了为难的深色,“公子他自己先走了,我取马就是为了寻他的。” “哼!我看你是想骗马!” 蔺惘然偏了偏身子,有些兴趣。这男子礼数风度都不错,更是长身而立,风雅非凡。那玉笛和腰间的坠子怎么看都是价格不菲,一身墨衣也是,料软却不塌,上身尤为挺拔,定是极好的绸缎料子。这样的人,自己就是个贵门公子,那公子的公子,又是什么人 “诶呦,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掌事老好人似的迎上去,算是制止了伙计的怒吼,“这公子一看便是风度不凡,自然是不会骗马的。但公子,马厩也有马厩的规矩,若是你领错了马,那我们要担责的。” 掌事抬着笑脸撂了几句,面上瞧着十分和气,但本质上是留了两句话——不给领,要牵给钱。 那墨衣男子不笨,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掌事,没说什么,低头就开始掏钱袋。 这么好欺负 突然,一阵嬉闹声传来,马厩的十几匹同时受了惊,竟是一起躁动起来。一个赤膊大汉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未言一语竟是当场拍碎了马厩的木门。 “你这家黑店,我的马吃了你们的草,回去就不行了!赔我马!赔钱!” 那掌事也是见过风雨的人,没被这大汉的架势吓着,依旧是笑眯眯的脸。 “先生,我们这儿的马料是洛陵城里最好的 分卷阅读47 。是不是搞错了呀” 大汉道,“搞错个屁!我的马只吃了你们家的草!不是你们又因为谁!” 这大汉赤着胳膊,手臂粗壮有力,脊背上因为日晒有些泛红,手掌内是粗茧。不像是他们习武留的茧子,应该是干重活时留下的。 蔺惘然眯了眯眼睛,这打扮到像是…… 掌柜:“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十两银饼是我刚收的,要不赔您的马了” 虽说十两抵不上一匹好马,但掌柜这已是妥协了。谁知那大汉不依不饶,手掌出力,一掌打向里面的木棚,登时房屋倒塌。蔺惘然轻巧的退了一步,躲开了倒下来的棚子。 “你打发叫花子呢!今日你不给足了银子,我就拆了你这家黑店!” 谁知那笑眯眯的掌事一下子冷了脸,阴沉道:“你是水路那边的吧挑事的” 那大汉一愣,随即大吼一声出掌直击掌事的面门。谁知那笑眯眯的掌事微一偏身,从宽袖里抽出一把短匕首与那大汉纠缠了起来。那大汉掌力敦厚,每一掌都犹如一座巨石压来,掌事也不惧,以匕首的锋刃割开掌风,之后手腕一转立马朝着大汉的脖子此去。那大汉惊吼一声,两掌合十将匕首夹在了掌中。两人维持着这姿势一下退出十米,又在大路上打了起来。 这二人打的火热,全然不管旁人,那不依不饶的伙计早就找了块地方藏着。只是那墨衣男子没反应过来,被大汉的掌风冲了一下,当即要向下倒去。他只觉背后被人轻轻一拖,向右侧看去,一个青衫女子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握着长剑,几个转步就将他带离了混乱的掌风之中。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那墨衣男子彬彬有礼的行了礼。 蔺惘然只觉得这人傻乎乎的,估计是读书读傻了,“愣着干嘛取马啊” “哈” …… 蔺惘然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这男子刚才牵的马,“你不要马了” “可是……” 蔺惘然懒得跟他胡扯,吹了个哨子,她的黑鬃马闻声而来,蔺惘然轻点一步,翻身而上,没给他们留半点云彩。 “姑娘!姑娘!” 她没跑出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他。蔺惘然一脸莫名奇妙的回头去看,只见刚才的墨衣男子骑着马追在后面,脸上神色别别扭扭,大概是觉得自己偷偷牵马的行为很失礼。 “姑娘,他们在街上斗殴,要报官吗” 蔺惘然只觉得自己被个傻子咬上了,满脸都写了“你是不是有病”,“那大汉的装扮是走水路的,应该是浅舟帮的,那马厩掌事走的是陆路,哪门哪派我不知道。只是走陆和走水的向来水火不容,他们这是江湖恩怨,报了官也没用。” 墨衣男子点了点头,就算在马上也是礼数周全,“受教了。” 他们两个一路往洛陵城外走,谁知这么一来二去,又被城中的各色街道一绕,竟然生生迷路了。城外只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并没有什么落脚的客栈。他们四处晃了圈,各自都没寻到自己的路,一时间只能临时在野外落脚。这外边都是林子,到是不怕系马,蔺惘然挑了块靠河的空旷地带,把马系了。 那个墨衣男子许是不习惯野外留宿,加上身边还有个姑娘,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很是拘谨。蔺惘然没空管他,把刚才问掌事要的酥油饼丢了块给他后,就不声不响在旁边生柴火。那墨衣男子想帮忙却插不上手,想着自己一个七尺男儿竟叫一个姑娘生火照顾,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蔺惘然,凑近了些,“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蔺惘然顿了顿,吹了吹手上的火星,一瞬间,她手里捏的火折子立刻燃起焰火,她眼皮都没抬,直接把它丢进柴火里,瞬间这块小小的空地被火光照亮了。 “没有。”她拍拍手,看都没看男子一眼。 …… 那男子知礼数,不是不着分寸的人,立马退远了些,和蔺惘然隔出了道君子之距。蔺惘然四处看了看,周围都是翠竹,没有给她睡觉的树干,干脆大喇喇的掀了自己的衣衫,盘腿而坐,了作修养。微风拂竹,带来一股江南翠竹独特的味道,竹子不似高树,风过之时,因为摇晃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不但不吵,还很能静心。蔺惘然在地上坐了会儿,不知道是这风引她想起了什么,还是江南的潮湿气候让她很是不习惯,她坐了半晌,非但没有静心,还略有些烦躁。 她认命的睁开眼睛只见那墨衣男子依旧板正的站在那,背立着,手臂交叠在腰后,勾出少年人挺拔的肩背,从上到下,长衫没有半丝褶皱。打第一眼见,蔺惘然就可以确定这个墨衣男子应该是微朝人,只是他的穿着略有不同。他没有穿微朝公子兴盛的那种装扮,宽袖飘飘,随风而动。他穿的衣服倒是同蔺惘然他们有些相似,窄袖贴肩,十分挺拔。她还注意到这人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不是习武习出来的,应该是写字写的,这样想来束袖打扮也许是为了题字方便。那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墨衣男子绝对是个一板一眼的读书人,还是贵胄人家的公子。她 分卷阅读48 自认不是什么滑头风流的“女流氓”,却也不太乐意和那些读书人打交道,毕竟那些古籍至今与她没什么缘分。 许是男子意识到了蔺惘然的视线,微微偏了下身子,见蔺惘然在看他,温和的笑了笑,“吵醒姑娘了?焰火危险,还是留个人守夜的为好。” 蔺惘然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了男子腰侧的玉笛上,那玉质透亮温润,定是上上成!加上玉笛的做工也是十分精致,笛身上还雕刻了几支竹子,到是十分应景 “吹一曲,如何?” 男子笑了笑,有些抱歉的看了她一眼,“姑娘见谅。” 嘶……不吹就不吹,蔺惘然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她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轻巧的从地上立起来,基本没有任何响动。她往河边走了几步,舀了口水。这林子旁的河道很宽,河水亦是清澈见底,饮入口中甘甜爽口,不可谓不好。只是她盯着这水,总觉得这河面有一层淡淡的荧光,又不是妖类的气息,很是奇怪。 “姑娘往哪去啊?今日周某能脱身取马,真是多多感谢姑娘了。” 蔺惘然眼皮抬都没抬,只是盯着这河水发呆,“龙王谷。” “龙王谷?真巧了,我和我家公子也是往那儿走的。” 蔺惘然心想,你家公子到底是谁啊,供的起你这位腰佩玉笛的公子哥。但她没发作出来,因为眼下的另一件事让她更加在意。她抬手搅了搅河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一股独特的蓝光确实因为河水的搅动而散开。 蔺惘然:“不对。” 那墨衣男子被她突然的一句话搞的有些发闷,于是向她走近了几步,语气里面满是疑惑,“姑娘,怎么了?” 蔺惘然:“河水不动。” “什么?”只见那墨衣男子缓缓蹲下身子,几乎是立刻,他的表情慢慢沉了下来,接着他像蔺惘然一样用手搅动了下河水,果然一道蓝光又轻轻散开。这种光亮若放在常人眼里,可能就当做简单的月光反射,但若是给通灵力的人看,这便是一道灵光,但很明显灵力不怎么充盈。那男子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那玉佩呈环状,中间空了一个圆。他将玉佩置于河水之中,只见四周的微弱蓝光都慢慢向玉佩中空处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球。等男子将玉佩收回,那灵球就立刻跳出玉佩落在了男子的手掌心。 蔺惘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蹙眉,心底全是疑问。聚灵器?这种器物专门用来聚集散落的灵力好判断灵力的所出,无论是妖物还是人的灵力都可以达到准确无误。只是这种器物需要以天养的强大灵物作为依托,这男人手中的应该是以那块灵力充沛的玉为依托。蔺惘然自然是知道聚灵器的,这种罕有的物什一般的除妖师是不可能有的,饶是三年前已经身为首席羁妖捕的赵锋都没有拿出来,她也只在冰阁老头那儿见过一块,还是已经碎了的。这个人是什么人?手里怎会有这么罕有的灵器? “奇怪。”男子轻轻念了一句,“这灵力不来自于妖怪也不是人的,更不是河水中本身的灵气,到底是什么?” 蔺惘然:“你可知这河水通往何处。” 男子看了她一眼,如实答道,“这里水脉围着洛陵城,由南边山峦起,应该是要通进大运河里。” 蔺惘然皱着眉头,她的眼睛依旧很大,以至于任何的神采都能通过这双漂亮的眼睛传递出来。如今她微低着头,轻皱着眉,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倒下一片阴影,有种难言的严肃感,“运河?运河是南方的主水道……” 墨衣男子骤然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这么说来,公子也曾经说过洛陵城好像有点问题!” …… 都什么时候了能别提那个公子了吗! 第二十章 敢问阁下何人? 运河不是小事,毕竟是沟通南北的大水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靠水路生活的普通人就要倒大霉了。蔺惘然蹲在河边想了一宿,总觉得自己明知有事还潇潇洒洒的去龙王谷很不厚道。她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回洛陵城看看,多管闲事,做事冲的这种毛病,好像无论过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她都改不掉了。 她和那个墨衣男子大致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先去运河河道看看,大致了解下问题的所在。既然计划定好,他们也没多耽搁,等天刚蒙亮,蔺惘然就借轻功摸了下林子里的路,寻到了回洛陵城的道。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马厩掌事口吐鲜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因为身后大汉的推搡,一下子就跪在了大路中央。他身边围了许多赤膊的大汉,一个个都面目狰狞,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仿佛那马厩掌事是个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 那群大汉中,有个穿宽袖长袍的中年人,他不像那群大汉,赤着胳膊,他的长衫上镶着不菲的金边,衣摆上是富贵“朱砂垒”(牡丹品种),这男人散着头发,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有点睥睨众生的感觉。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地上的掌事。 “欺人我们轻舟 分卷阅读49 帮的数百商船,一夜之间都搅进了东西,如今难以发船放眼整个洛陵城,最巴不得我们发不了船的,不就是你们走陆的马!” 那掌事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口血唾沫,冷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走水的自己的船出了问题,怕那帮镖局搅在一起找麻烦,就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蔺惘然和那个墨衣男子刚一进城就碰见了这帮派相争的局面。她反应快,揪着那墨衣男子的后衣领往小巷里一闪,避开了其他人的眼光。 “姑娘!姑娘!” 那墨衣男子被揪着后衣领,不太舒服的挣了挣,面色有些尴尬。 蔺惘然瞥了他一眼,倏地收手,那男子只觉得背后的力猛的一撤,总算是两脚落在了地上。 “姑娘,运河一事,事关国本,绝不可掉以轻心。” 蔺惘然又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瞥了那男子一眼,“我又不是微朝人” “姑娘!南北水道乃中原的脉络,纵然熹微二朝敌对多年,也不可能眼见这运河出差错!” …… 得,她真的撞上了个神经病。 蔺惘然:“名字” 那墨衣男子愣了下,似是没懂蔺惘然此话的寒意。而蔺惘然是真的对他无语到极致了,轻飘飘的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抱着剑往后退了一步。那男子才算是明白过来了,有些拘谨的行了个礼,“不才姓周,名千离。敢问姑娘芳……” “蔺惘然。” 她飞速的撂下一句话就轻轻点足跳上房檐,准备趁他分神,从这直愣愣的读书人那逃出去。谁知她刚落在房檐上,那周千离就傻乎乎的对着天上喊了好几句“姑娘”,那声音响的似要昭告天下。 蔺惘然心道不好,可早已来不及了。一队守卫打扮的人突然从主街围过来还伴着一声,“什么人!胆敢在洛陵城中刺探!还不出来!。”这话音一落,在主街上对峙的那个散发男子亦是身形一僵,脸色微变。下一秒,那男子就飞身而上,几个起落间,离蔺惘然他们就只有一条短街之隔。 “阁下不知道洛陵城严禁轻功吗!如此之来,阁下莫不是潜入洛陵城的暗探!还是……阁下才是导致我商船出事的罪魁祸首!” 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往蔺惘然头上扣屎盆子,直叫她一懵,再反应过来,她俨然已经成了个大逆不道的罪人了。突然,那男人没等她回话就直接发难!男子手中蓦地滑出一把软剑,剑身轻轻一弯,反出光亮。那软剑在割破长空后抖着剑身直劈蔺惘然而来,她不得不偏身去躲。谁知那男子腰软的如同水蛇,当即后仰下腰,竟是生生将剑锋收回,又刺向了蔺惘然的后面!既然避无可避,她也不是怯战的人,足尖一捻,脚踩“落叶”凌空跃起,拉开了她与男人的距离。下一秒,她抬起剑鞘,向胸前一横挡住转来的软剑,再后压低腰身逼得男人只能提剑前刺,蔺惘然趁他受这力影响,拱起膝盖攻那人下盘,自己则是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男人下盘受力,平衡稳不住当即就要在屋檐上扑倒,只能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子。 蔺惘然轻点落在地上,毫不犹豫的拿剑鞘挑落周围侍卫的长剑,步伐之快之疾,竟是让人难以捉摸。最后她微一退步,再一次揪上了周千离的领子,几个起落消失在了他人的视线之中。 她跑的很快,加上手里还揪着个周千离,她不是体力那挂的,如今已是在额头蒙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往前冲了快一里地,半点功夫不耽搁,直接冲到了运河码头。 “姑娘!姑娘!” 那周千离握着自己的领子对着蔺惘然大叫,还一脸板正,那样子别提有多憋屈了。蔺惘然只是匆匆一瞥,随手就将他撂下,自己则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很是阴沉。 说来,这周千离真的是天生给她使绊子的,这出现不到一日时间,不仅让她露宿野外,还瞬间就变成了洛陵城的危险人物。再者,刚才当着官兵一闹,几乎可以说她是畏罪潜逃,如今出城也是不易,甚是麻烦。她磨了磨牙,忍住了揍他的想法。 “多亏周公子,如今我受洛陵城官兵围追,城中的客栈酒肆是断不可能再收我了我当如何是好” 她沉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千离。这让周千离觉得自己是什么豺狼虎豹口中的美肉,即将被拆骨入腹。 他暗自打了个激灵,想来若不是他那没轻没重的一嗓子,如今也不必被官兵追捕。他自觉委屈,本来在涟梁,他断不会这般失态失礼,乱了分寸。可他如今几日都快被那位公子给搞疯了,加上这几日那位突然搞起失踪,这才叫他行事没了准头。 “姑娘,是我失礼了,连累了姑娘。” 蔺惘然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没丢什么好话给他。 周千离坐立不安的在那纠结了会儿,最后才道,“我与公子本打算停留洛陵十日,客栈也是付了十日的银子。如今我家公子不知所踪,姑娘同我去那家客栈住,等理清了误会再走也不妨事。” 蔺惘然意思意思的给他一个眼神,算是同意了,只是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估计心里边已经把周千离凌 分卷阅读50 迟两百遍了。 “姑娘,洛陵水道内出现不明源头的灵力,甚是奇怪。刚才听轻舟帮的人说他们的商船受到了损坏,大量商船损坏必定不是人为,二者兴许有联系。姑娘觉得如何” 这周千离背着手,牵动腰上的腰带,勾得他身子更为单薄了些,有种读书人特有的瘦弱。但蔺惘然总觉得他隐藏了些什么,寻常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压根不会有那么多有关灵力的知识,毕竟他们致仕是为了辅佐君王的。这天下有关灵力,江湖,妖怪的事情都归羁妖司管,而羁妖司恰恰最不需要的就是读书人。可这个周千离,明明没有分毫武功,身子骨虽然板正但对习武之人而言依旧是瘦弱的,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手握一枚聚灵器,绝不是对灵一事一窍不通的。 太奇怪了。 蔺惘然抬了抬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能悻悻作罢,“不能说有百分之百的关联,但若是真要查运河灵力一事,还是要去探探。” “有理,只是这轻舟帮常年聚于运河之上,南北水路他们独揽,若要上他们的船查看不是什么易事。” 闻言蔺惘然骤然抬眼,肃穆之气一瞬而过。她凝着神看他,声音压的发冷,“周公子为何在一夜之间对轻舟帮这般了解” 明明昨日在马厩之时对突然闯入的大汉反应十分木楞,如今却可以头头是道的分析轻舟帮在水道上的地位。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昨日那木楞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周千离的表情也是一顿,那温和的脸色有一瞬的空白,之后他慢慢放松下来。这一次,蔺惘然发现了他神态上细微的变化,虽说依旧是板正的读书人样子,但是眉宇之间古板的傻气不见了,反而有些许不露锋芒的感觉。这个人不简单,她想。 周千离笑了笑,说话的声音都平顺了很多,没那些一板一眼的感觉,“是我蒙骗姑娘了,惭愧。行路在外难免有些伪装,害得姑娘露宿野外,如今又被官兵围堵,着实愧疚。” “所以……周公子于轻舟帮之事有何高见” 周千离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平稳而温厚,很能入人心,“轻舟帮为难马厩老板只是下策。最近微朝盛会颇多,水路生意也跟着多起来。可他们商船出事,难以按时出船,若是误了日子,他们要担的是小至寻常商家,上至王孙贵胄的巨额赔偿。他们担不起,就想按江湖的做派全部推给陆路的。” “我们于河外发现运河水有异,浅舟中能人异士不少,做工的妖也不少,我们能发现的异样,没道理他们发现不了。商船又在此时出事,绝非巧合。若要了解其中联系,就少不了要探个究竟。白日人多眼杂,不易潜入。夜间寻常的伙计会进船里休息,只留守夜的人守着货物。但守货的应当是有些功夫的,不过我见姑娘轻功卓绝,应是不惧他们的,对吧” 蔺惘然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但又觉出其中不对的地方,她顿了顿,猛的抬眼去瞧周千离。他比蔺惘然高了一个头多,看她的时候微垂着眼,她只觉得这周千离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神里掺了点点的不怀好意,那是转瞬即逝的戏谑。周千离这笑意,明摆着是要支使她,蔺惘然也不傻,因此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三分谨慎。这个周千离文质彬彬,没有武功,长篇大论一堆,可偏偏总有种给人下套的魔力。刚才蔺惘然也是,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通,竟然毫不犹豫的跳进去由他支使。 她咬了咬后槽牙,觉得,反证现下她也出不去城,倒不如留下把运河的事情查个清楚,最后到可借这事,走一回水路。从洛陵到龙王谷,如果是走水的,还能省个两三日。 “那我今日午夜进去探查。” 周千离正经的退了一步,行了个礼,“那有劳姑娘了。” 就这样,他们二人在码头边的偏僻巷子等到午夜。期间,确有官兵时不时的巡街搜查,她的通缉令已经挂在城中的大板上,罪名是熹朝刺客。 等到夜深了,码头的商船全都点了昏黄的灯,如周千离所说大多的伙计要么上岸要么进入船的里间休息去了。留在外面看着货物的,都是些有功夫的人,身上佩着刀剑,立在货船之上很是凶神恶煞。 蔺惘然先是把自己缩在了码头上的一个角落里,避开他们的视线。商船很高,不用轻功很难从码头上直接翻到最上面。可若她此时就把“落叶”使出,难免会被发现。所以她干脆寻了个险招,她趁人不被,一下子翻进水里。码头与河面差不多架出了两人高的台子,台面与河面尚有些距离。她身材单薄,藏在里面不是问题。所以蔺惘然干脆扒在台面之下,冰凉的河水在她背后流动,她虽未沾水仍是感觉到了“一夜空江烟水冷”。蔺惘然打了个激灵,等上面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施了些力一下爬到商船的船壁上。到了这里,轻功不受限,她干脆双手一松,身体后仰下坠,腿借力一点,脚踏“落叶”飘飘然的翻上了商船。说是商船出了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她也不知道,但去主室总是没错的。 于是乎蔺惘然借堆得高高的货物掩蔽自己,一点点绕开守卫的五个船工,微微拉开船室的门,借着身材单薄 分卷阅读51 就着门缝蹭了进去。只见掌船的船室之中,原本的船舵被劈成了两半,切口干净利落,一刀而下,没半点拖沓。她凑近了些,用手轻轻摸了一遍断口,只觉得劈开船舵的绝不是寻常兵刃,应该是用某种灵气,借气劈开的。一个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浅舟帮的商船,而且一夜之间劈断所有的船舵,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首先他得轻功卓绝,绝对不在蔺惘然的“落叶”之下,再者他必须要有隔空劈物的能力,不然一间间的进船室太麻烦也太容易暴露。此人必是凭着一身轻功游走在这些商船之间,并且从外部操控灵力劈开船舵。 有这样本事的,不说是顶级高手,也得是江湖上的一类高手。 蔺惘然眯了眯眼睛,又看了会儿那断口,自认是做不到这样的。她修的冰,冷硬无情,更是以凌厉快速著称,但绝不是隔空劈物这种凭空化灵的功夫,相比之下她的冰更加硬,直接接触的杀伤力更大。 既已查清浅舟帮的问题,她自然也不多留,也就轻飘飘的顺着门缝再蹭出去。谁知她一脚刚跨出去,一道银光就刺了过来。她当下反应,收脚后躲,一瞬撞开了木门,“砰”的一声把自己漏了出来。只见刚才与她缠斗过的散发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姑娘半夜潜入我浅舟帮,是要做什么呀夜深露重的,不如留下喝一杯热茶如何?拿下!” 他话音一落周围灯火骤然亮起,这艘船上竟不知不觉围了二十多人,同时向蔺惘然冲过来。她不愿伤人也不乐意缠斗,立马点足跃起避开这群大汉,再轻落于船帆杆的支顶。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必躲躲藏藏,特意不用轻功了,于是乎,她脚尖施力想要直接跃到码头之上。谁知一道黑影闪过,刚才那个散发男子竟是直接窜了过来拦在她面前,手中软剑如绸缎灵巧一转,就冲她腰腹而来!她只能半空落地,一下子坠进那群大汉的包围之中。大汉都是有功夫的人,几个乱掌劈来,蔺惘然只能不停跃起闪躲。谁知,她这边应接不暇,那边的散发男子又是旋身而来,只是这次软剑上竟是裹了灵光。这回蔺惘然不能再轻巧的闪躲了,剑鞘在她手里转了个圈,直接迎上软剑,登时木质的剑鞘碎裂露出里面银白的长剑。 这个散发男子身子极为轻巧,宛若一只飞燕,他见剑鞘破开就立刻收力,飞速旋了身子,从右下方往上挑剑。蔺惘然立刻偏身,右手握着长剑,用剑柄击压男人的软剑,借力拉开两人的距离。下一刻,凝力于掌,清冷的灵力连着武脉汇入剑柄,瞬时长长的剑身之外生出一层寒冰,剔透无比,却又绝对的锋利冷硬。散发男人神色明显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蔺惘然也有灵力上的功夫,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勾了勾唇角,软剑一翻,风声皱起,从四面八方压来! 风 世上御风的其实不多,因为风的形态力度都不同且并非水火一类可以触碰的实物,风并没有实形,所以要修风术,体悟极其之难。加上修风对于心性也有很高的要求,不同的心性风的变化程度也是不同的。老头子说过世上修风的两百年来总共就那么十几个,没想到短短几年她竟然碰上了两个! 只是,相比于三年前的清风徐来,化物无形,这个散发男人还差点火候。他的风太疾太烈,可偏偏练的武功灵巧多变,两者违和太甚,很容易寻出破绽。蔺惘然凝力而击,几式冰霜剑法,长剑翻转以凝出的冰割破疾风,之后她侧身而避,让割破的疾风从两边散开。接着,她倏地收剑,手腕一转绕着散发男人的软剑蹭了一圈,最后她脚尖轻点凌空跃起翻到散发男人的身后,将长剑绕着男人的脖子绕了一圈。她没割下去,却是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仿佛昭示着方才散发男人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 蔺惘然趁着所有人被她惊到,立马寻空跃了出去,头都没带回的。 “敢问阁下何人!” 那散发男子的声音一下冲了过来,显得十分气急败坏。 蔺惘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子被围在一团大汉中间,手里多了条白娟,正细细的擦着伤口,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青衣客。” 反正这个青衣客都是女流氓了,她也不介意再当回刺客了。 第二十一章 此树是我栽! 周千离之前跟她交代过那家客栈在哪,蔺惘然也不做耽搁,直接几个闪身去了那家客栈。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打更的人和巡城守卫在街上走,蔺惘然偏了个身子,躲开了城里的那些侍卫。客栈也早就打烊了,木门紧紧的合上,两边挂了两只红灯笼,在黑夜之中留下几个小小的倒影。打更人的锣鼓声在她耳边一下下的传来,竟有些阴森恐怖的感觉。 这家客栈不在闹市区,偏偏的落在城角里。周围都是些寻常的民房,屋子都很矮,显得高出一截的客栈十分突兀。偏右的廊上有一点点细微的灯火,那是周千离同她约好给她留的。蔺惘然四处看了看,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隐隐的发毛。她点了下地,从留的窗户翻进了客栈。一落地,便看见周千离负手而立,眼带笑意的看着她,也不见人入深夜的困倦。 分卷阅读52 “姑娘,安否可有什么发现” 这客栈内部的构造更是奇怪,二楼一条长廊贯穿,其他的房门就落在长廊之上,每个小门之外都留着两个小红灯笼。灯笼下还摆着两只香烛,火星燃着,飘着淡淡的烛火的烟火味。周千离声音平和温厚,可在这静悄悄红彤彤的客栈,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蔺惘然微不可察的缩了缩脖子,立身起来,“船舵受埙,一流高手。我要吃东西。” 周千离被她的直白搞得有些愣,但也就一小会儿,他很快又恢复那副温和的样子,笑道:“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带姑娘去房间,里面应该有客栈每日备的糕点点心,姑娘先垫垫肚子,我们在详论运河之事。” 蔺惘然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显色,端着高深莫测的高人样。周千离他定的客房在客栈的三层,整个三层只有三间客房。应当就是客栈的上房了……蔺惘然四处观察了下,三层的客房外也都挂着火红的灯笼,只是灯笼下焚的东西不一样。不是寻常的火烛,而是一种独特的香油,带着淡香,萦绕在这个流程,有点安神定心的效果。其中两个客房灯笼暗着,另一间则点着红灯,在三楼的转角微微发亮。 周千离领着蔺惘然来到一个房前,抽出门栓上挂着一柄长杆,将门外的灯笼点燃,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蔺惘然进去。 “这间是我家公子的客房,如今他不见踪影,姑娘放心住下便是。这间客栈名为香烛,规矩有些特殊,被定下的屋子门外烛火长燃,若是屋中有人必须点灯以示。姑娘不必介怀。” 说着他略一抬手,替她推开了这扇门。谁知屋内外窗大开,徐徐的风声从窗外涌入。一道黑影僵在窗边,有些手忙脚乱的与他们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蔺惘然只觉得一股山间清风拂过,卷上树木青草的浅香微微散开,压住了客栈香油的浓郁香味。从窗外拂来的风隐隐撩开她始终戴在头上的斗笠,薄纱浮动,模糊间她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身着偏偏蓝衫,立于窗前。青年手里握着把白玉骨的扇子,握在他纤长好看的指骨上,竟有些风雅坚韧的感觉。 “二……二公子” 周千离的脸上全是惊疑,声音都有些抬高,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青年脸上也是一顿,有些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脸色很白,仔细看的话有些许的久病之态。只是那青年身姿挺拔,风度不凡,又实在不像一个病人。他眯着眼笑了笑,声音里伴着点点尴尬。 “哈哈,我以为你走了呢怎么还领了个姑娘,那我不打扰,先走了!” 说完,一阵清风拂过,蓝色的衣衫轻轻摆动,青年轻巧的越过窗框,溜了出去。蔺惘然想都没想就一下子窜出了那窗框,紧跟着那青年追了出去。那少年轻功卓绝,轻巧几步落于屋檐上没有半分声响,瓦片更无丝毫偏移。身法轻盈,几个起落竟是完完全全避开了守卫的眼睛。三年,蔺惘然苦练自己,无论是她自小擅长的武功,还是不愿意长练的寒冰诀灵力,她都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磨炼,为的就是不想再像三年前一样,能力不足行事只靠蛮劲。她练了三年,冰术早就不是轻飘飘的冰霜,融术于武更是早已熟练,连“落叶”也更上了一层。可饶是这样,追眼前这个青年依旧落后了几步。仿佛那青年生来就是微风,寻不着更追不上。 她咬了咬舌尖,把自己注意力收拢回来。手握紧剑柄,如今她剑鞘震碎,只有银白的长剑置露于外。她半点不含糊直接长剑转出,凌空一刺,一道冰凌瞬间滑出,直接刺到前面青年的脚边。青年因这变故一瞬顿住了脚步,他微一回头只见身后银白剑光直冲他而来,他下意识偏身去躲。可闷在青色薄纱斗笠里的姑娘没有半点收手,长剑向上一挑,在空中换了个方向逼向青年的腹部。青年疑惑的闪了闪眼睛,发梢因为风动而微微起伏,他没有选择立即还手,而是就着两人僵持的姿势向后退。最后退无可退,眼看就要掉下屋檐,青年眼光微微闪动滑过一丝笑意,他脚尖点地 ,旋身而起稳当当的立在了蔺惘然的剑上!谁知他这得意一招非但没唬住这个青衣姑娘,那长剑竟是瞬间暴起灵光寒气骤起,同时姑娘一下松力,长剑下滑,他也因平衡不稳要向后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下跌在地上时,一只手蓦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力量瞬时传来,他被拽的往前一扑,竟然直接扑在了人家姑娘的身上! 青衣姑娘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出,仿佛是碰了刺猬倏地闪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可奇怪的是,她的手始终没松一直拽在青年的手腕上。这倒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了,这姑娘虽说剑招非常之快,但绝不是想取他的命,剑剑都有收力之势,而且这姑娘几乎还很清楚他的拿手好计!青年有些好奇的眨了眨,似乎想透过那层薄薄的轻纱看清楚这青衣姑娘的面容。 谁知下一秒,那姑娘猛的一拽,他立刻被拉着手往前一倾,所幸这次还好,那姑娘明显拿捏准了力道,保持了一个还算正常的距离。青年刚想发问,只感觉耳边剑风闪过,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那姑娘竟是以手转剑,将剑柄抵在了他的下巴上!这姿势极为轻挑,剑柄朝上挑着下巴 分卷阅读53 ,若是此刻旁边有人,只会觉得这位公子被某个大着胆儿的姑娘给当街调戏了。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姑娘看我俊雅非凡,要拐我回家” 他声音轻飘飘的,落在蔺惘然耳朵里,竟是让她不觉红了耳朵。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趁着下山找人,也是想感谢感谢那人当年救自己,还有为自己没头没脑蹦出的一句“你是妖怪吗”道歉。可她也没明白,她是不是“青衣客”当久了,女流氓的本性和动作太深入人心了。 蔺惘然咬了咬牙,决心一不做二不休,流氓就流氓到底。她猛的一拉青年的手腕,将两人的距离压到最近,剑柄轻轻搔了搔青年的下巴,青年的脖子上立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一夜可抵债!” 她声音不是那种清亮的女声,有些低沉,配着这种不着调的话,确实有些女土匪的感觉。 那青年只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他江湖浪荡惯了,也不尊那些刻板的礼数,讲话也自有些轻佻。可他再怎么满口胡话,也从来没做过什么登徒子之流,谁知道今天他反而被个姑娘调戏了,而且大有他不跟她回家不罢休的架势!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可偏偏那姑娘手腕捏的死紧,他也不好使力挣开。 “二公子蔺姑娘!你们做什么呢,赶紧下来,守卫官兵绕到这块了!” 周千离没有武功,自然不可能飞一般的追着他们两个。他一路从客栈跑来,跑的气喘吁吁才总算是寻到这两人。他跑的急,束好的发冠都有些乱,漏出几根发丝,额角全是密密的汗。屋顶上的青年听到他的话音,不免一愣,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周千离。 蔺姑娘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角露出些许真切的笑意。青年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上那层轻纱。 他薄唇微微上扬,山间的清冽之味轻轻拂来,久久不曾萦散。 “蔺姑娘”青年轻笑了一声,“哪个蔺姑娘你不会是小惘然吧” 说完不等回音,公孙琰一瞬抬手,扯掉了蔺惘然头上的草编斗笠。只是下一瞬,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怔住了,面上都有些呆滞。那一瞬,当姑娘一双晶亮的双眸撞入他眼中时,他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蔺惘然还是那样,一双眼睛里仿佛落了星辰,十分有神,那份儿时就有的坚毅,被放大开来十分摄人。长高了得有半个头,从小姑娘的纤细转到了少女的单薄。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跟她修的冰一样不近人。 他想。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会是日日夜夜想我想的难以入寝,这才不远万里来寻我吧” 公孙琰笑眯眯的往前凑了凑,全然不见刚才的局促。 蔺惘然猛的抬眼瞪他,几乎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通红的脸颊被耳尖的微红而替代。虽说他说的是调笑话吧,但也正好说对了一半,蔺惘然觉面子挂不住,心里的火气又往上窜了几分。她从前不能说话,被他闹了也只能憋着脸红干着急。如今能开口了,她又生了点坏心思了……有道是能动手时莫动口! 蔺惘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着她又往前跨了一步,这回真的快成胸膛贴胸膛了!她一手拽着公孙琰的手腕,一手收回抵在他脖子上的剑柄,将手换到他的背后,做一个要抱不抱的姿势。而公孙琰眼瞧着蔺惘然要环上他的腰,浑身上下都烫的厉害,很是不自在,干脆飞也似的挣脱蔺惘然的手,往后一退,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等他缓过神来,只见青衫姑娘轻轻跃下,还冲他得意的笑了笑。 …… 马失前蹄!这真是马失前蹄啊! 他们这一来二去耗费了不少时间,也很是惹眼,所幸这群人还是知道分寸的,在官兵发现之前自觉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只见刚刚还眼露锋芒的周千离,满脸的无奈,老奶奶似的围了过来,一个劲儿的在公孙琰耳边念叨,双手还有些失控的上下摆动,就差给公孙琰当街一拳了。 “二少爷,你下次出去能不能跟我讲一声啊我差点以为你出城了,就要出城找你了。” 公孙琰心思不在他身上,只是懒懒散散的看了他一眼,嘀嘀咕咕的,“我本来就是为了把你甩开。” 这话不说到还好,一说,这周千离似是更气了,满脸无奈,语气都急了几分,全然不见平时温厚平和的气度,“跟着你是那位的意思,你已经甩掉那些护卫了,就行行好,别跑了行吗!” 公孙琰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没型每款的把胳膊搭在周千离身上。他比周千离略高些,这么一来,没正形和君子风度对比太过明显,活像是当街流氓拐了个“良家公子”。公孙琰微微勾着嘴角,那一抹浅浅的弧度一下子冲散了他身上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只让人一瞧就觉得欢喜。 公孙琰拍了拍周千离的肩膀,给他递了一个“兄弟你要有自知之明”的眼神,便脚下溜风,几步窜了出去。 …… 周千离面上没什么,心底早就一片 分卷阅读54 狰狞,只是后悔,他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家人跟着这个纨绔子弟! 虽然蔺惘然在前头走的很快,跟他们拉开了稍远的距离,但还是留心听了下他们的对话。心底的疑惑又胀大了些。她曾经觉得周千离外表谈吐学识皆是不凡,那身有内而外散出的风度,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养出来的。穷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或许会有一种不为五斗米折腰,漠视金钱的风骨,但周千离这种,悠悠站在那儿,只觉胸有成竹,什么也入不了他眼,却又绝不可称其傲慢的风度,定是什么都不缺的世家才养的出来。可这样一位世家公子,会为了什么掩饰锋芒,去跟着另一个人除非……除非另一个也是王孙贵胄。这样想来她不由偏头看了眼公孙琰,这人还是一身轻飘飘的蓝衫,手里拿着一柄扇子,腰间挂了许多玉佩香囊类的事物,是个偏偏公子样。衣服是好绸子,那些繁复的坠子也不是俗物。但说到王孙贵胄吗似是有些怪异。公孙琰这一身清冷出尘,宛如谪仙的仙气虽与他自己的性格也很不相合,但还能从那行事风度上窥得一二,可若是联想到那些王孙贵胄,天天泡在酒肉里的富贵家,那就是大大的违和了! 蔺惘然摇了摇头,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收了回来。 “惘然,你怎么下山了许久没见,都成大姑娘了。” 公孙琰跨了几步挨着蔺惘然走,他一动,那股清风过境的味道又开始慢慢弥散开来。仿佛他们不是在洛陵城,而是在某个高山之上。 他脸上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随口问了句,还特地将手掌摊开,毫不在意的放到蔺惘然的面前。 蔺惘然望着那个手掌有些微愣,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薄唇微扬,有些狭长的桃花眼含着笑意,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笑意。她心里有些发怔,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原来这个人已经忘了她曾经开口说话的事情了。 那句有些伤人的胡话,原来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下意识的动作往往最戳人心,公孙琰不记得蔺惘然早已开口说话也许没什么,可他始终记得蔺惘然的习惯。她会在长街闹事之中,单纯的拽着他的衣袖,想说什么就写在他手掌,全然不懂路人的异样目光。 蔺惘然不知为什么微微放松了肩膀,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冷硬,泄出了一点点温柔的笑,她轻轻捧起那双依旧比她大了许多的手掌,也将三年前的回忆一点点拾起。青年的手掌宽大,指骨修长,掌心有点淡淡的茧,是习武之人的常茧。光是这修长的手,似乎早已没有半点掩藏的昭示了,它的拥有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突然想到那个说书先生讲的——光风霁月。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一笔一划的在那个手掌上写字,一如三年前。 我能说话了。 公孙琰顿了片刻,瞬间眉眼微弯,晚风吹过他散在后面的一部分头发,带出阵阵凉意,“恭喜。” 他轻轻道。 然而正经不过一秒,公孙琰立马笑眼眯眯的往前凑了些许,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我想起来了,你能说话了。你刚才说了。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唔!!!” 蔺惘然只觉得如临大敌,刚才她没过脑子干的流氓事一下子窜回了她的大脑里!几年神色不上脸的蔺女侠又“噌”的一下,落成了个红苹果。她毫不掩饰的以亲身展示一次,如何正确无误的恼羞成怒。只见她一手高抬一把捂住公孙琰的嘴,一手拽住他伸来的手掌,不由分说的拖着他就走。 公孙琰长得高,被她这样拉着还捂嘴,只能变扭的弯着腰由她拽着,一路上很是憋屈,就差把腰拧断了! 第二十二章 女人无情!! “所以,小姑娘你究竟为什么来洛陵城啊” 他们三人逃也似的飞奔回客栈,算是结束了晚上的一场闹剧。公孙琰的客房莫名奇妙的被蔺惘然占了,他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坐在木椅上,不怎么像样的翘着腿。 蔺惘然看了他们一眼,一个坐的不像样,一个站的太像样,她只觉得脑仁疼的厉害,吃饱了撑的跟他们混在一起。她抱着长剑立在门旁,面上一副大侠之风,心里估计早就把他们打包揍成一坨了。 她撇了眼吊儿郎当的公孙琰,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总想蹦出“找你”,蔺惘然真觉得自己疯了,干嘛咬咬舌尖把话吞下去。 “帮我师兄寻药。” 公孙琰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解,“陈兄生病了” 蔺惘然眼神闪了闪,很快又暗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没什么神采了,“你还记得那只九尾狐狸吗” 公孙琰心下一顿,好像一瞬间又被拉回了那个生死不论的战场,觉得肩胛骨上又传来火辣辣的疼,他面上不露,仍旧是笑眯眯的,不怎么正经,“记得啊我不省人事,后来才听闻陈兄召出毕方火才终是降服了那九尾妖狐。” 蔺惘然换了个手抱剑,冷冷的勾了勾嘴角,“那日齐斩九尾狐后,你和赵锋不知所踪,我跟师兄昏迷良久,醒后我才知道毕方火火毒甚重 分卷阅读55 ,以致脊柱受损,又有毒素侵入心脉。我此次下山是去龙王谷寻药。” 公孙琰的表情有一丝空白,他有些歉疚的看了眼眼前的姑娘,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两声,生硬的转了话题。 他笑了笑,道:“那你们两个怎么会混在一起啊惘然,你不会是对这个木头男一见倾心,忘记了我们的生死相依吧!!” 他笑眯眯的看看周千离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站在那的蔺惘然,满眼都是调笑的意味。还有些无辜的闪了闪眼睛,倒真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蔺惘然直接没说出话来,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想揍他。到是周千离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他一直站在离公孙琰一步远的地方,貌似认真的听他们二人闲扯。被突然扣上“奸夫”的帽子也不怎么在意,轻飘飘的往前跨了一步。他双手叠在身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惊得公孙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期间十分不自然的看向蔺惘然的方向,似是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 周千离是故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他却未见得意之色。端庄雅正的收了手,语调平静温和没有半丝波澜,“回二公子的话,我与蔺姑娘与城郊马棚相遇,因缘际会迷路于城外竹林。路过一片野河是时,蔺姑娘发现河水中有些不自然的灵力动向,由此我们担心有人对城中运河有所企图,这才返回来查看。” 他顿了顿,又不徐不疾的道,“方才蔺姑娘同我约定去浅舟商船上查看,若有所发现,也要进一步行动。” 他和蔺惘然对视了一眼,蔺惘然冷冷的点了点下巴,接上了他的话头,把刚才她在浅舟商船上所发现的一切都又复述了一遍。 公孙琰皱了皱眉,那双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陡然没了暖意,一双有些狭长的桃花眼也在瞬间失了花意,只留了那淡色瞳孔永远散不去的清冷。他看了一眼周千离,似是带了点责备之意,“你就这么使唤一个姑娘” 周千离无辜的耸了耸肩,眼神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下,反正公孙琰没品出什么好的意味。 公孙琰轻叹了口气,“其实我突然出走,一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了你看着我,其二也是因为我初来这洛陵就觉得城中有些异样。” 这倒是叫蔺惘然和周千离一愣,运河有恙他们是看见城外的野河才发现端倪,可公孙琰一开口就说,他起初来洛陵就发现不对,这算是大大的意外了。 公孙琰没把他们的表情放在心上,轻巧的展开了随身带着的扇子,风雅的前后扇着,好不潇洒,“不是河水的问题,你说你发现外面的河水不动,里面还带着一层淡淡的灵气。我起初发现有恙也只是觉得这洛陵城的风不太对劲。” 蔺惘然:“风?” 公孙琰对她笑了笑,有耐心的解释了一番,“洛陵是南边的大城,水路交错,又有运河通过。一般有大水道通过或者滨海的城池,那里的风都会带有水汽。但是洛陵的风却没什么水汽,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就算是一片不动的死河,风拂水而过,怎么样都会带上水汽。可这里的风半点没有?为什么,只有一种可能。”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接了他的话,“没有水?” 公孙琰拿空出的手打了个响,“对,没有水,只有当周围的水系都无水可动的时候才有可能导致这风中无水的情景。” “不可能啊,洛陵水系遍布,怎么可能就河中无水了呢?再说,我们刚还查过运河河道。”周千离皱了下眉,向前不徐不淡的走了一步,“无论是我百日所见的河道,还是蔺姑娘夜探所见的河道都是流水盈盈,完全没有半点干涸的迹象。二……”他说到这儿,像是被什么拌了一下,有些磕巴,“二公子,你这话虽有理,却是缺少实证。” 公孙琰晃了两下他那双差点塞不进桌子的腿,笑得一脸不负责任的样子,“就这么两三天,你指望我给你什么证据?诶诶,惘然,桂花羹吃不吃?” 蔺惘然一时失语,只觉得这人无论过了多久都不能好好讲话。可那“桂花羹”三个字像是砸进了她的脑子里,女侠蔺姑娘的眼睛不自觉的亮了亮。她有些僵硬的侧了身子,刚好对上公孙琰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蔺惘然只觉得一时嗓子有些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客观~您的桂花羹来咯~” 说着,外门被一下推开,一股燃着的烛香铺面而来。来人是个着着轻纱粉裙的女子,手里盈盈拎着个小食盒,凤眼轻飘飘的看了眼公孙琰,白皙的脸颊泛上一点点淡红。女子偏了偏身子,恰巧看见旁边靠着墙的蔺惘然,顿时脸色有些不好,但也是转瞬即逝。 “公子,您要的桂花羹,用的都是琼玉桂花的香蜜,保证是最最上成的。” 蔺惘然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她微微垂着眼帘,从下到上的打量这个女人。不知为什么,蔺惘然总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奇怪,古怪的规矩,古怪的香烛气味,阴森森的氛围,好像每一处都昭示着这是家不详的客店,没事不要进来。 她抬手捂着鼻子,算是把那股脑仁的香烛气全部驱散出去。 “掌柜姐姐”公孙琰眯了眯眼睛,上身 分卷阅读56 向前压了些许,他顺手接过女子手上的食盒,眼睛没偏,轻巧的将桂花羹放在蔺惘然的方向,继续对前面的女子道,“你可知道最近浅舟的动向我们想问问三日后下龙王的船还带人吗” 女子顿了顿,后又盈盈的笑起来,朱红打在脸颊上,在昏黄的灯光映射下,有些朦胧的美感,“你们来不久大概也不知道,浅舟帮镖局运重货,结果出事了。船动不了了,你们要下龙门的话,去城西的黑瞎铺问问,有没有人头票。” 她这话说的蔺惘然不明白,她一手还搅着桂花羹,询问似的看了眼公孙琰,结果只得到了一不太正经的单眨眼,蔺惘然顿时语塞,干脆闷头吃她的桂花羹。 “掌柜姐姐,人头票这洛陵还有发人头票的” 公孙琰微微眯着眼睛,低压着声音,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淡淡的危险感。 女掌柜被他瞧的一愣,面色微微泛红,“天子脚下,涟梁都有人头票的,洛陵怎的没有公子,你也别装着了,你们躲开浅舟和陆沙的客店住我这儿不就是为了避免被采人头吗”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不是寻不到住处了吗” 粉衫女子掩面笑了一会儿,扭着腰转身出了房间,临走还面色阴郁的看了眼蔺惘然,嘴角轻轻一勾,“清风过境,霜雪铺地,玄衣高门。到底是繁花被撵,还是花毒满溢,可真真是,猜不透,猜不透。” 女人轻飘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弄的蔺惘然一个激灵。她脸埋在碗里面,一双眼睛微微向上,就看见公孙琰和周千离一脸严肃的在旁边,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她把嘴里有些黏糊的桂花羹咽下去,一只手举起,眼睛亮的有些烫人,“你们谁可以给我解释下人头票是什么吗” 周千离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蔺姑娘不是知道江湖帮派的事情怎会不知人头票” 公孙琰笑了笑,一把抢过蔺惘然没喝完的桂花羹,半点不嫌弃的全吞了下去,嘴里还含含糊糊的说着话,“你真当她勇闯江湖啦估计那点微薄的认识是下山之前死命啃了几本书才知道的,像人头票这种暗地里的事儿,她能知道才怪” 蔺惘然被他笑的一噎,只觉得耳尖又有点微微泛红。 “人头票是江湖上一个帮派,对就是黑烛山,开出来的人票。大路上的走镖或者水路上的船队他们都会插一脚,留那么一两个空票。当然,人头票不止有行路,江湖上很多空档他们都钻,就算是龙王谷的盛会,你要是寻了他们的人头票,也可以进龙王谷的买卖船。当然,这是题外话。他们的人头票讲的是等价交换,像这种简单的行路票,换个东西,药材,玉石,但像龙王谷的票,非王孙商贾不得入内,那就要用真的人命换了。” 蔺惘然盯着公孙琰愣愣的点了点头,完全没刚才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那那掌柜说你们也是躲人头票的,是什么意思” 周千离笑了笑,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这家客栈的烛火规矩就是黑烛山的,点了灯那就说明你是客栈的人,要有什么人杀你,黑烛山会给你庇佑。这城中势力交错,浅舟啊,各大帮派都有自己的附属客栈。但这些客栈里的人员冗杂,生死不论,你要是死在里面,谁都不知道你的信息是哪泄出去的。可能是店里的伙计,也可能是外面的乞人。” 蔺惘然闻言点了点头,她的眼眸低低的垂着,看不大清情绪,半晌,才听见她闷闷的问了句,“那你们住客栈的人头票的是什么” 她不傻,无论是三年前的公孙琰还是如今的两人,都像裹在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他们是人还是……如果人头票是等价交换的,那在这个客栈的上房,又得用什么换人命宝物 公孙琰看了眼低垂着眼想事情的蔺惘然,轻轻笑了声,他整个人总有种的温和的能力,能在一瞬间吹散人心底里的疑惑和怅惘。这种力量让她,也许也让更多的人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我的人头票没什么,无非是一块玉佩罢了。” 嗯……玉佩罢了。 公孙琰身子后仰,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气,眼角泛了一点点泪光,他眯着眼睛瞥了眼旁边立着的周千离,嘴角是化不开的笑意,“今天就这样吧。运河的事情也得休息够了才能继续调查。周千离你先去休息吧” 他这话一出直接让剩下两个人一愣,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看他。蔺惘然眼睛闪着光,她的眼睛太大,以致半点情绪都藏不住,如今圆睁着,仿佛在问“那我怎么办”。公孙琰觉得她这样子好笑,刚想开口逗她几句,就瞧见旁边周千离一脸君子愠怒的看着他,像是无声控诉着他的不要脸行径。 当真是……浑身难受。 “你想什么呢!”他抬手在蔺惘然面前打了个响指,眼角微微上挑,“我有话同你说。”接着他又沉着脸看周千离,“怎么周公子周家管那么宽了本……”他故意顿了顿,嘴角有些坏坏的笑意,“本公子想同哪个姑娘说话都要一一通报了” 他这话里有无声的威压,偏偏对周千离是剂猛药。只见周千离面色有一瞬的空白,最后轻轻叹了口 分卷阅读57 气,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的从屋子里出去了。 …… 蔺惘然一脸懵的看着公孙琰,总觉得三年不见这人脑子里的的水又多了些许。谁知道她还坐在木椅上发愣,就感觉前面一阵利风袭来,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剑去挡。距离太近,冰霜剑法施展不开,她长剑失了剑鞘又凌厉无比,所以她难免压了点力,这么一撞,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蔺惘然真的想暴起揍人,一个抬眼就要去揍那个始作俑者,谁知道那人两指捏住她的剑头,微风从他的指间漏出,把那锋利无比的剑锋生生包住了! “裂了。” 公孙琰笑了笑,对她道。 这时候她才看见那剑锋上一条小小的裂痕,从剑尖向上蔓延,很浅的一条,但若是与人对时断裂,有够蔺惘然麻烦的。 她盯着那裂痕看了会儿,没多惊讶,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谁知道她话音一落,公孙琰就笑眯眯的手指施力,生生把她的剑头掰了下来! …… 始作俑者没有半点愧疚,还颇为轻快的将那断剑丢在地上,懒洋洋的向后一靠,“你这剑也太次了。实在是不像寒冰阁的手笔。” 蔺惘然只觉得火气蹭蹭上涌,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回的话,“冰力太寒,寻常的剑根本承不住。还不如拿把次的,断了不心疼。” 公孙琰一下从木椅上站起来,嘴角上扬,笑的贼兮兮,只教蔺惘然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凛然清风的气质好像被眼前这个人掰碎了吞了,半点瞧不见所谓的谪仙一般的仙气。 “我说过要赔你一把剑的。”他笑眯眯的往前凑了凑,眼看着就要压到蔺惘然的鼻尖了。 蔺惘然警铃大作,只觉得耳尖又烫的厉害,只能尴尬的后仰躲他,“赵锋弄断了我的剑,为什么要你赔” “我喜欢给好看的小妹妹送东西。” …… 蔺惘然猛一抬眼,反手一把拽住他的肩膀,出其不意向下压,接着她侧身拿自己的肩膀撞他胸口。顿时,公孙琰龇牙咧嘴的就要向后躲,蔺惘然趁他这会儿,瞬间泄力,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就往后压,直叫那人撞上墙壁才作罢。 公孙琰被蔺惘然那一撞,撞得面色有些白,淡淡的咳了几声,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蔺惘然掐他脖子的手没施力气,他根本不会觉得勒,所以他所幸就就着这个姿势依旧满嘴跑火车的跟眼前的姑娘继续聊。 “好好!蔺姑娘,我错了,不闹你了。你看旁边那个盒子,打开看看。” 蔺惘然半信半疑的回头看了眼,就见旁边的大柜子上放着一个木盒。那木盒不短,约摸是一把剑的长度。她眼神立马就放光了,头也不回的把公孙琰丢在墙角,自己跨着几个大步子去寻。 啧,女人就是无情啊。 第二十三章 草木剑 那木匣子很普通,简简单单的木纹,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蔺惘然也不跟他客气,一步跨过去就把那盖子掀开了。 入她眼的长剑收在漂亮的翠绿色剑鞘中,远远看去甚至有点像翡翠。那剑鞘雕的精致,甚至有几竹翠竹在角落里。剑鞘右上清晰的用瘦金体刻了草木二字。蔺惘然几乎是一打眼就被吸引了,她捧着长剑起来,只觉得这把剑的材质极其不同。不似重铁的那么笨重,更不会轻的太过。剑柄上围了一圈白玉石,握上去只觉温润非常,也半点不硌人。 公孙琰笑了笑,“拔剑。” 话音一落,蔺惘然手中施力,一把银白长剑就破鞘而出,在昏暗的烛光里,划出一道独特的剑光。她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长剑,绝世神兵她没见过多少,但兵器的好坏她还是懂得分辨的。这剑身自带一种淡淡的灵力,剑锋十分锋利,自带威慑之力。剑柄的白玉又把她手里的寒气一点点的吸收转换,再注入剑中,那灵力不知是提纯了多少倍之多! 关键是冰力至寒,寻常兵铁根本无法承载,可她可以明显感觉这把“草木”不仅足以承载她的力量,还有些相辅相成的意味。 蔺惘然的眼角溢了笑,眼睛亮盈盈的,满眼都是欢喜,“你这剑用什么铸的” 公孙琰挑了挑眉,像刚才一样,手指施力,微风漏出,一瞬包住了剑锋。蔺惘然未动,可那剑锋却已经泛出一点淡绿的灵力,立马割破围上来的微风,在公孙琰手指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锋利无双。”他收手抹掉了溢出的几滴血珠,“你还记得那个老婆婆的妖丹吗” 蔺惘然:“” “我们解决了九尾狐后,那妖丹还是一直跟着我。我当时伤也不轻,养了一年多才觉得这妖丹怕是还有事情要我做,所以我就又去了一趟高家。细细询问之下,方知,高家的先祖,高老爷的祖父曾经有一个貌美的美妾,只是后来高老爷的父亲出世,那美妾竟然自己告辞离去了。我那日见了画像,虽说已过经年,我还是觉得那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妖怪婆婆。后来回那林子里,找了许多小妖,多方打听,才知老婆婆与高老爷的祖父相许终生,只 分卷阅读58 是终是人妖殊途,高老爷祖父也要生儿育女。老婆婆怕自己的妖气冲了新生儿的命数,就自己请辞离开了,那之后就在后山一直默默的庇佑着高家的子孙。高老爷知道老婆婆拼上了性命也要助高家后,心下感动,就把他祖父从前留下的一块玉佩埋在了老婆婆的本体之下。那之后妖丹便泄了灵,我发现那妖丹很像是一块铜铁,想着你的剑被赵锋弄断了,就抱着试试的想法铸了一把,谁知道效果那么好。所以这次出来我就一直带着,想着得空了,去冰原一趟,给你送剑去。” 蔺惘然盯着他嘴角的笑意,不觉有些发愣,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蚊子似的,叫了一声,“妖也有真情吗” 公孙琰看着她,眼神不由暗了暗,后化成一汪温柔的春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望向窗外,那是一片深深的黑夜。 “有的。”他轻轻道,“世上无情皆是人。” 蔺惘然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有些难懂。姑娘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微扬,声音都活泼了好些,“你真的送我太贵重了。” 公孙琰:“送你,不贵重。” 蔺惘然只觉得耳尖发烫,连脖子都开始泛着淡红,她不自然的偏了偏脸,一瞬陷入了沉默。 公孙琰笑了笑,不怎么正经的往木椅上一座,眼睛闪了闪,不怀好意的样子,“你要是觉得贵重,也送我个物什。定情信物吗总是要互相的吗” …… 蔺惘然胸口的火气又往外冲,猛一偏头,手心发力,就送了公孙琰几道凌厉的冰棱。 那人灵巧的跳上木椅,弯着腰,跟正经事半点不搭边,“行行行,蔺女侠我错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粉衫的女掌柜扭着细腰转进一片黑暗的小巷,那本来带着笑意的眸子在一瞬冷了下去。女人微微挑着一双凤眼,看了一圈周围围上的黑衣人,轻轻带了带嘴角。 “副使,您探的如何”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了一步,十分恭敬的弯着腰,甚至连眼睛都没往女人的脸上撇。 掌柜盈盈一笑,玩儿似的转动着手里的银镯子,凤眼弯着,露出些许神秘的意味,“跟前几日没差多少,黑衣服那个就是个书生,不难对付。另外一个很厉害,但……也在计划中。” 黑衣人闻言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那副使觉得何时动手,今夜” 女人摇了摇头,脸色冷的可怖,“今夜不行。他房里多了个女的,背着剑,腰上绑着过路用的牌子,普通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瞧得没错,那是飞霜令。” 黑衣人:“寒冰阁他们怎么掺和进来了” 女人冷冷的轻哼出声,“先放着两天,让浅舟的人和他们明面上周旋,我们等待时机。记住,无论如何,那个男的必须在我们手里下龙门!” “是!” 黑衣人齐声道,话音一落便全部消失在了这黑巷之中。女人嘴角带着冷意,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银镯。很显然,她刚才话音中的“下龙门”,必然不是好好的坐商船而下。 她兰指一捻,从层层叠叠的粉衫内里拿出一块木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刻了“黑瞎院”三个大字。她拿着木牌把玩了一会儿,手指一点点抹过上面的镂纹,若有所思的盯着寂静的夜色。 “飞霜令。”她轻声道。 江湖上门派很多,而掌管水路和陆路的两方势力浅舟和陆沙两帮,不仅仅做的行路生意,江湖上各个方面皆有渗透。什么住店,跑腿,马夫,等等都有可能是帮中之人。虽说这两大帮人员混杂,武功灵力自然也修不出个所以然,但重就重在自成关系网,江湖遇事的时候他们往往比那些个大侠有用。因此江湖上自成规矩,出来行路的人除了那些吃死活的刺客门派,都得带上行路牌,绕是魔教都必须如此。不为什么,为的就是浅舟陆沙开门接客不问出生,你示了哪个门派的牌子,他们日后好知道去哪讨恩。凭着这层规矩,浅舟陆沙越做越大,竟是和魔教都维护着细微的平衡。 飞霜令自然也是行路牌,可这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飞霜令出自寒冰阁,上一次现世,还是两百年前的事情。寒冰阁避世而居,不卖人人情,也不喜欢受人恩惠,就算有弟子下山也绝不会带上飞霜令。但如今……飞霜令不仅现了世,还出现在了洛陵;不仅出现在了洛陵,还偏偏要跟他们黑瞎院的活儿撞在一起。 她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什么,心下隐隐有些慌张的怪异感。 飞霜令出世,这世道要变天了 次日。 洛陵白天很是热闹,就算是躲在黑暗里的黑市也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行人。蔺惘然边走边听一耳朵,大多卖的也就是南北的那些药材,很多事朝命令的恭药。她偷偷撇了一眼铺子,觉得那药丹黑乎乎的,和冰原老头煮的没多大区别,像是自带苦味儿似的,实在是瞧不出什么大功效。 公孙琰吊儿郎当的在她前面走,也没分神理他,自顾自的转着手中的玉佩,非常之不羁。 “黑瞎铺是江湖门派黑瞎院的黑铺,做点人 分卷阅读59 命生意,你应该知道吧”他不知什么时候顺了一块儿糖糕,放在嘴里嚼着,说话也含糊不清。公孙琰微微偏了个身子,把剩下的半块糖糕塞进蔺惘然手里,轻轻道,“梨花味的,不错。” 蔺惘然有些僵硬的看着手里的糖糕,最后还是尽量矜持的拿起来塞进了嘴里,只是眼神里闪着的微光暴露了她此刻还算不错的心情。她没公孙琰那边嚼东西边说话的习惯,只能等把粘牙的糖糕一点点嚼碎吞进去再开口。 蔺惘然:“知道。黑瞎院,江湖上的魔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练一种怪异的邪功,以谋财谋权。怎么了” 背着她的公孙琰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周千离一早便去浅舟的总舵了解情况了。我们来黑瞎铺看看,能不能混到人头票,进了浅舟的商船也好调查运河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是黑烛山开的人头票,怎么又跑去到黑瞎院了 他这话答得驴头不对马嘴,让蔺惘然不由皱了皱眉头,满是不解,“所以这跟黑瞎铺有什么关系” 公孙琰猛的顿住脚步,抬眼示意了下前面的一间小铺子,门面不大,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个坐阵的算钱先生。可就算普通人看不出来,他们也不可能看不出。那算面先生手指上蒙着一层黑气,绕在算珠之上只觉令人后背发寒。 公孙琰笑了笑,“江湖传言,黑瞎院要下龙门寻龙骨鞭。” 龙骨鞭 蔺惘然怔了怔,江湖上的门派,无论大小都听过这龙骨鞭的传闻。传闻百年之前有位名仕在东海之畔遇见了一个伤重的巨龙。那名士心善便救了条巨龙,谁知这海中巨龙并非寻常蛟龙,而是已镀金身可呼海之力的应龙。那应龙为报恩,竟是截下自己的一截龙骨相赠。传闻那龙骨鞭子长短,握在手里十分轻巧,修灵之人若是善加利用,便可以龙骨聚灵,幻出一条灵气之龙,所战之处,所向披靡。几百年来竟是传出了得龙骨者得天下的传闻。 蔺惘然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黑瞎铺一个江湖魔教抢什么龙骨鞭他们要一统天下吗? 这么想着,她不由打了个激灵。这故事比冰原的老头子还要老,她从来不当回事,没想到这回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再听到。黑瞎铺寻龙骨鞭,真真是匪夷所思。 蔺惘然:“啊!” 她发着呆呢,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了下头,瞪着眼睛去寻那罪魁祸首,谁道那蓝衫的祸首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近了那店里了! 店里的算钱先生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就这一眼,蔺惘然只觉一股森冷之气环上了她的身子,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算钱先生:“公子小姐寻什么票子” 公孙琰笑眯眯的一凑,“三日后下龙门。” 那算钱先生心不在焉的打着算盘,没露多少情绪,“要进船票吗” 公孙琰依旧笑眯眯好说话的样子,闻言摇了摇头。 蔺惘然心下了然,这“进船票”大概是进龙门盛会的船票了,并非他们南下的票子。 算钱先生眼皮都没抬,“商船被镖局盘了,没路子。” 公孙琰面上不变,未露什么可惜之情,“运河水被抽干了。” 他淡淡道。 瞬时,那算钱先生的脸怔住了,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子。他心道不好,这蓝衫男子,衣着非凡,进店之时就卷进了一阵清风,他初时以为是普通的野风,并没有注意,但此时……他凝神看了公孙琰片刻,心底疑惑不定,想着,这蓝衫男子莫不是副使说的大活儿 算钱先生:“公子何处此言啊” 公孙琰轻轻抖了抖袖子,不甚在意,“黑瞎院要盘龙骨鞭,在江湖上不是秘密了。听闻浅舟商船被困难以南下,想必是黑瞎院想借这短时的停留多塞些人进去,好到了龙门方便行事。我说的对吗只有你们安排好了人,这运河才能有水,才能动起来。” 蔺惘然一愣,她抱着剑站在旁边,木楞的像是女护卫。但心里曲曲绕绕的早就转了一大圈了,她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这个公孙琰就能结合自己听到的传闻和蔺惘然说的情况理出个所以然来。此等缜密的玲珑心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算钱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白,公孙琰只觉面前黑气一闪,一颗算珠就向他飞来。瞬时,银白剑光一闪,“草木”出鞘,蔺惘然反应极快,几个略步闪至公孙琰的面前,一下子把那算珠刺了个对穿!她这女侍卫当的极好,公孙琰也乐的自在,悠悠向后退了一步,饶有兴致的在那看戏。那先生见状不好,连忙翻身而出,将算盘横在身前,顿时几个算珠飞出,上面裹着怪异的黑气。这时蔺惘然才发现,这算珠上裹得黑气不是什么,就是妖气!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这算命先生明明是个人,可又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是妖气 “黑瞎院练的怪功就是炼化妖气为人所用。妖可以吸食人的精气,同样的人也可以取妖的妖气。妖善力而不善智,人若炼化妖气自然功力大增,一日千里。但代价极大,妖力过重,人不能一下承载,必须寻找过滤的器 分卷阅读60 皿,而这过滤的器皿便是全然无辜的普通人。” 也就是说,要练这种邪功,身上必定带着几条无辜性命! 他这解说来的巧妙,蔺惘然轻踩“落叶”单脚立在飞来的算珠之上,又飞快脱身。她手掌凝力,冰霜剑法剑式在心中浮现,她游离般的在算钱先生身边转了一圈,轻巧的架了他几次袭击。三年已过,她剑式增了几分凌厉却不见旧时的莽撞。一招一式浑然天成,她亦是满心满意扑在过招之中,反而心下平静,不受半分干扰。那算钱先生只觉得她游离不定又凌厉狠绝,几十招过下来以隐隐有吃力之感,自认自己几十年练武竟比不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下一刻他一下抛却算盘,手掌乌黑一片,一股黑色妖力扑面而来。这寻常世家的子弟见这汹涌蓬勃的妖力不怵是不可能的,可蔺惘然可是见过传说中的九尾妖狐,不可能被吓住。她登时手捻灵力,心里默念寒冰诀第一式,草木剑上立马迸出冰凌,尖锐无比。她泄力收剑横于身前,以剑为刀,凌空一劈,一瞬间便割碎那黑色的妖风。 那算钱先生未料到这小姑娘武力不错,灵力亦是淳厚,一下就要被那冰刃劈个对开。谁知对方张驰有道,轻飘飘收了冰刃,点足一跃,一脚踢上他的胸口。算钱先生受力下坠,一屁股摔在地上好不狼狈。他心里愤恨非常,刚想起身放藏于手中的妖针,就发觉脖子上架上了什么东西。 再一回神才看清,那是一个玉作骨架的扇子。 第二十四章 粉衫掌柜 公孙琰笑眯眯的往前凑了凑,风气微起,不动声色的在那算钱先生脖子上留了条血痕。 他道,“先生我们也不找茬,只要人头票。我自是知道镖局包了商船,黑烛山那估计也卖不出什么人头票了,但黑瞎院总是有途径的咯我们互帮互助嘛。三张,就三张。” 那算钱先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好在还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蚊子似的在那说话,“黑瞎院的票子只卖命。浅舟的四商船里有个叫刘聪的水手,你们把他杀了,我们自然好安排。” 啧,杀水手,混进自己人,再方便带人进船下龙门。原来黑瞎院做的是这种生意啊。 蔺惘然一双晶亮的眼睛询问似的看向公孙琰。后者淡淡给她点了个头,便松了扇子,直起身子,恢复了那副毫无威慑力的笑眼盈盈。 “行了,明日我便取来刘聪首级。” 他拍了拍手,带着蔺惘然飘出这个小铺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只是他们没瞧见身后那个狼狈不堪的算钱先生嘴角扬起的弧度。 蔺惘然小跑了几步跟上那人的步子,心里很是愤愤不平,这人就仗着自己高了些许,每次走路都恨不得脚下生风,让她追的好不辛苦。 “你昨日便猜出黑瞎院对运河做了手脚。”她好奇的往前凑凑。 公孙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心情也好了些许,“蒙的。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黑瞎院在西北之地,怎会懂得操弄运河一事浅舟之中必然也有问题。我起初以为他们两派合作,相辅相成,结果看今日之态,应该是浅舟之中有黑瞎院的钉子。他刚才状作惊讶,只能说我猜对了一半,运河确实有恙,到底是不是那个恙又得细查。” 蔺惘然点了点头,算是受教了。 她这次下山,虽说比三年前的空白少女好上了些许,但这推算探查的思路还是有些空白,毕竟城府太浅。今而两天跟着周千离和公孙琰探查运河之事,好似也摸出了些许名堂。她不做声的跟在后面,心思又回溯到了她潜入浅舟的那天晚上。那船舵的切面如此整齐,灵力蓬勃,起初她以为是有人借汹涌灵气劈开的,但现在她刚刚粗略偏见那算钱先生收在手心的妖针,不由疑惑,那切口会不会是借了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 她正发着呆呢,身后竟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本能的绷紧脊背,回头看去。 只见几个赤膊大汉撸着袖子冲在前面,后面跟了一排官兵,为首的正是那天被她教训过得散发男人! “青衣客!就是那!抓住她!” 蔺惘然真是恨不得拍自己脑袋,她竟然忘了她这几日早已闹得官兵和浅舟都在满城寻她! 旁边的公孙琰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喃喃的念了句,“青衣客女流氓” 是了,这家伙浸在江湖里,哪有可能不知道她那些个倒霉催的称号!蔺惘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猛跳,一把拽上公孙琰的手腕,足尖点着几个“落叶”就飞了出去。 公孙琰: 蔺惘然跑的飞快,寻常的伙计官兵自然是追不上的。但那个散发男人明显的不依不饶,脚踩着一阵疾风就追了上去。公孙琰被拽着跑,本就是一脸奇怪,再加上后面紧追着一个跟自己通脉灵力的,顿时更加疑惑了。 浅舟帮。修风的。 莫不是二帮主,沐乘风 公孙琰:“你什么人都惹啊你!你什么时候惹上浅舟二帮主的” 蔺惘然偏头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话压的极少,“ 分卷阅读61 昨晚。” …… 公孙琰觉得自己气都快提不上来了,“那青衣客又是怎么回事,你是江湖上那女流氓啊” 他这话因为身子不断在跑有些发抖,乍一听竟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搞得蔺惘然不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底还不由生了些委屈,面色越发冷了,话也更少。 蔺惘然:“嗯。” 公孙琰: 他们两话还没讲清楚,后面的沐乘风就急不可耐的扫出一阵飓风,带着呼呼的风声袭向他们的后心。他这一招带了死力,有些要把蔺惘然毙于掌下的意味。 这时候光跑不还手可不行了,蔺惘然立刻顿住脚步,手上加力把公孙琰拉到身后。草木一转,那翠绿的剑鞘挡住那阵飓风。这剑鞘打的实在是好看,若是迎上了飓风被拍个稀烂,她不可能不心疼的。可眼下情急之下,她也没有办法。可谁知,那飓风抵上剑鞘的一瞬,那翡翠似的剑鞘霎时爆出一阵绿光,竟是将那带着戾气的风力全部吸了进去! 公孙琰温和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打的剑,怎么可能让风伤你。” 她只觉得耳尖一红,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她转剑就是前刺,就着剑鞘捅在了沐乘风的肚子上。沐乘风受力一痛,干呕了几声,又见自己的强劲风力竟是对她没有半点用处,更是气的红了脸。 沐乘风没初见时的风雅劲儿,竟是插着腰大吼一声,“青衣客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毁我船舵!陷我浅舟于不易!” 蔺惘然看傻子似的举着剑,满脸莫名奇妙,“我什么时候毁你船舵了” 沐乘风只觉此人脸皮极厚,不免气的咬紧了后槽牙,似乎是想把蔺惘然当成个肉球嚼个稀碎,“你夜闯洛陵还潜入我浅舟,船舵不由你毁!由谁毁!” 她只觉得有口气闷在胸腔里,让她恨不得拔剑直接削了这人的脑袋。如今白痴都能二帮主了吗 蔺惘然:“我为何要毁你船舵。” 沐乘风一愣,脸上浮上了一片空白,他眼睛转了圈,细细思索了片刻,才道,“你与我浅舟有仇,想我浅舟一次受众镖局猜疑,从此断了运河生路!你定是那陆沙的人,是也不是!” …… 蔺惘然无语的撇了撇嘴,手掌握上了腰间的木牌。那冰阁老头子在她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没事不要露了身份,可如今她要是不亮这飞霜令,估计得被这个散头发的疯狗咬死在陆沙这块砧板上了! 谁知她刚想拽下腰间的木牌,一只有些凉的手就握上了她的手腕。公孙琰手上使了力,把她拽到自己身后,脸上不复之前的盈盈笑意。那双淡色的眸子里全是冷意,他微微低垂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沐乘风。那沐乘风被这双眼睛盯的发毛,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公孙琰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丢进沐乘风的手里。 沐乘风下意识的一接,那玉佩温柔无暇,是上好的完璧,圆整碧玉上雕刻着一个振翅而飞的凤凰。 凤凰台!!! 沐乘风当下就是一惊,这微朝中人谁不知道,凤凰台延续千百年,初始创始人并非什么宗门大家,而是正如它的名字——凤凰。其创始人确实是传说中的神兽凤凰。据传凤凰翱翔九天,非梧桐不栖,整个微朝为了这么一个凤凰台遍地种满梧桐。起初这凤凰台本也就是传说,可偏偏二十多年前这传说中的凤凰神兽还真的就落在了连梁的梧桐树上。 而今这整个微朝谁不知道,如今的凤凰门生,是二……沐乘风当即有些腿软,只觉得这块漂亮的玉有千金之重。浅舟做水路生意,本就在南边占得多,所以对南边的那位自然也就更尊重些。他面色发懵,一时不知该跪下还是站着。 蔺惘然狐疑的左看看右看看,没搞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见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沐乘风表情尴尬的转了度,硬是挤出了笑容,甚至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二”他话一出又觉得有些不对,硬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公子,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只是我浅舟之中,突然船舵被毁,若是误了下龙门的日子,我们确实也不好办。” 公孙琰异常高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江湖事,江湖毕。与我无关。” 沐乘风一瞬吃瘪,有些奄奄的看了眼公孙琰,只觉得他们浅舟纵横南北那么多年,遇到的王孙贵胄也不少了,无不是秉着江湖朝堂二分的规矩和和气气的混过去了。可眼前这位,不仅仅是要打他一个耳光,估计是想把整个浅舟都扇得响当当。 沐乘风:“公子,我们怀疑这位姑娘并非空穴来风,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 公孙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蔺惘然,轻轻勾了勾嘴角。自己兀自退了一步,又变成了蔺惘然一个人面对浅舟一群大汉的情况。蔺惘然全程不知道他们在互相较什么劲儿,现在同沐乘风面面相觑,倒像她才是那个傻子了。她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今天估计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过去了。 蔺女侠非常傲气的把草木一转抱在胸前,空出的一 分卷阅读62 手五指展开示在沐乘风的面前,冷着声道,“两天。” 沐乘风:? 蔺惘然:“两天我告诉你事情真相。” 说完蔺女侠不等他答复,趁着沐乘风一干人等还呆愣在原地非常不厚道的一把拽过公孙琰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她抿着嘴,脸上没什么表情,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胸有成竹的状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个刚下山啃了基本江湖大纲垫肚子的江湖白痴,别说两天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给她两个月都不知道查不查的出来。不过幸好,寒冰阁自诩当世罕有的名门正派,但门派里面的正经人其实不多,大蔺女侠说瞎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由此她并不为她的诳语感到羞耻。 他们两一路跑,专门捡着人多的大道走,为的就是东绕西绕的摆脱后面追上的浅舟帮。这么一圈绕下来,他公孙琰竟然还能顺手去买袋炒板栗!蔺惘然只觉自己遇到的不是神人就是神经。他们冲了快两柱香,竟是不知不觉间跑回了那家怪异的香烛客栈。不知是习武人天生的警敏还是什么,她当时就觉得这客栈周围有些怪异,不仅仅是起初的安静,更是带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公孙琰站在她前面,难得没有嘻嘻哈哈的,只见他站着凝了会儿神,而后猛地睁开眼睛。蔺惘然突然感到一阵温热从手腕攀上了手心,那双微凉的手不自觉的握上了她的手。这人的脉象自带一种盈亏之感,虚浮而又孱弱,无论什么人都能诊出一番体弱之相,可他的脉搏又如其人一样,虽然不够强健但自带着一股温润笃定的感觉。让人慢慢忘了这人血脉中的虚弱,只叫人觉得十分安心。 “走。”他道。 不等他们抬步离开,一个轻柔的女声便从客栈之中传来,虽说满是笑意,可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公子姑娘往哪走啊?” 那粉衫的掌柜扭着细腰一点点从客栈之中走出来,同时还带出一股香烛的独特味道。瞬间,蔺惘然只觉得一种古怪的妖力铺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怪异的花香,飞也似的钻入她的肺腔。她下意识的握上草木的剑柄,灵力缓缓注入,令她整个人都裹在一股寒意之中。这个粉衫的掌柜定不像昨日表现的那么纯良。这女掌柜粉裙飘飘露出瓷白的胸膛,纤细的腰身在粉纱之下若隐若现,这本是极媚极妖娆的打扮,但落在她身上,不仅不会有人想要去轻薄,反而会让人毛骨悚然。 女人脚踩莲步,身后领着一群黑衣打扮的人,款款的立在了他们二人面前。掌柜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落在公孙琰身上,上下打量了番,瓷白的脸颊泛了红,好个含羞带怯的美人儿! “公子同我走吧奴家好好照顾你” 背后一阵鸡皮疙瘩毫不吝啬的窜了出来,蔺惘然这短短的十八年人生只遇到过两个绝色的女子,一是三年前的九尾狐,二是如今的粉衫掌柜,但很显然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他们两被团团围在中间,汹涌的妖力直冲而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好在公孙琰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对过滤过得妖力没什么抵触,他咬了咬舌尖,似笑非笑的回望回去。 公孙琰:“掌柜今日好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 粉衫女子软软的向前一凑,盈盈一笑,“奴家想公子想的紧,公子不陪陪奴家吗” 第二十五章 桃花笑 话音一落,那掌柜突然发难,手掌一弯两条粉色的长纱就飞了出去,直取公孙琰的门面。面若桃花,粉纱飘动,宛若飞仙。这飞仙与天仙对在一处,周围的人只觉得,清风略过,桃花芬香。二者一招一式,扇面勾粉衫,不似是生死相对的武招,倒像是翩若惊鸿的舞蹈。公孙琰扇面一展,微风轻动,扇面若利刃撕开粉衫的一口。扇面偏转直抵咽喉,掌柜微微一退,笑意未泯,粉衫一转一下便揪上了公孙琰的脖子。他心叫不好,以扇为刃,一招清风徐来就飞出。扇面绕着粉纱转了一圈,轻巧的割开长纱。那女子也不傻,当即又绞紧长纱,谁知后招是飞沙走石,小碎石子随风爆出,一下子撕裂了所有的纱面。 这边打的如同神仙斗法,蔺惘然这边却是汹涌非常。一群黑衣人把她围在其中,不言一语就齐齐从上至下发招。一圈刀剑从上劈下,她立刻草木出鞘,横剑一架。只觉巨大的重量压在剑上,手腕不由发软。下一刻,她剑法游离想要同这群黑衣人拉开些距离,可这群人难缠的紧。蔺惘然刚跳过一把银刀,当头就是一把长剑砍下,她心下不好,转剑上刺,卯足了劲儿将那人的剑头刺歪。谁知那群黑衣人另一手凝了妖力,齐齐劈来。蔺惘然瞬间被冲的心肺都疼,往后滑了几米才堪堪停下。她手中凝力,剑身爆出寒冰,死死裹住剑身,被极致神兵过滤的灵气十分纯净,她以剑为刀横向一劈!那群黑衣人只觉冰力冲来,只能凝着妖力去格挡,谁知蔺惘然剑招变换极快,她脚踩“落叶”几个点步,一个个挑落他们身上的兵器!真是快如疾风! 公孙琰被女掌柜缠的浑身不舒服,那粉纱带着魅意轻轻扫过他人的身体,面上温柔,其实招招带力,公孙琰刚才没注意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筋脉都痛的 分卷阅读63 厉害! 他被女人逼的渐渐落了下风,偏偏还分了点心思在蔺惘然身上。这蔺姑娘剑招凌厉狠绝,凝出的冰虽未寒至百米之外冻物无形,但也足够冷硬。可偏偏这狠绝的姑娘,招招都留了转圜余地。那群围上的黑衣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早已被刺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可偏偏蔺惘然留着力,不愿意下死手,这才被缠得头疼。 不知为什么公孙琰竟是心下一软,这远避俗尘的姑娘,从干干净净的雪山上下来,不带任何尘世的冗杂,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不沾半条人命,跟他们这种人确实是不能比。公孙琰心下一狠,几扇劈空而出,用了十成力,卷着蔺惘然射在地上的冰凌来了一招风雪交加。粉衫女子不得不退,只好敛起长纱盖在脸上,挡住他这一击。公孙琰趁机踩风而去,挡在蔺惘然面前,扇面一转,玉骨泛灵,就是横向一扫,三个冲来的黑衣人立刻被抹了脖子! 蔺惘然只觉得血一下子飞在脸上,脑子有一瞬的空白,那一刻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血液在脸上的流动,那是人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那一直温润如清风的少年,此刻却像个冷血的罗刹,旋身而起以扇骨做剑把那几个直挺挺的死人推倒在地。那少年面色白如纸,脚步都有些虚浮的意味,可他还是冷着脸架着扇子去挡那冲来的薄衫。 “呵。”女人飘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蔺惘然的后背再一次窜上了一层细疙瘩,“公子,你失了蚀心珠,以此残躯周身的灵力也就供你调动一个时辰,如今灵力不平,你身体里的那股力要压不住了。您可要惜命啊~” 蔺惘然有些发懵,一时间,她几乎是垂着剑呆立在公孙琰的身后,眼睛都有些空洞。她突然回想起那冰原老头子常讲的废话,何为侠何为剑何为出世何为入世她向来不懂,对妖她始终有放不下的偏见,绕是三年前的经历,也只是让她不那么仇视妖类。本质上她心里的侠道还是除妖为道,可是这世上的侠义似乎不止于此那那些以无辜之人性命为滤的魔教之徒呢,他们是不是也是她剑指所向她蔺惘然自认这辈子从未杀过人,也自以为这辈子手上都不会沾一条人命。可今时今日,她又不懂了,山间清风,向来温和无双,都能毫不留情的取别人性命,那他是不是就是不义之人了她明白的,无论是三年前的少年还是如今,他心里都有想护的人,有想达成的事,也许只是她蔺惘然一个,也许只是老婆婆的妖丹遗愿。 她眼睛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要做的侠不是标榜自我,只剑指妖类,她剑指的应该是天下的不平事,要除的更是天下的邪佞人。剑是为护人为生并非杀人,但不代表护人的剑无法杀人。她不是要做个干干净净任去留的清高之士,她可以杀,可以狠,但更要无愧于心! 下一秒,蔺惘然手中凝力,不留情面的提剑一刺,直取黑衣人的心脏。接着她收剑再劈,几条冰凌射出,准确无误的将人击毙在此。公孙琰被粉纱逼得往后猛退,刚刚被拂过的筋骨痛的实在厉害,加上长时间的调用灵力,体内的两股力量完全失衡,那股怪力又横冲直撞了起来,激的他一口血就没封住吐了出来。公孙琰眼前有些恍惚,只觉血红遍地,刚刚还暗自下决心让她绝不沾染人命的姑娘,此刻已是化身阎罗,不留情面的取了那些黑衣人的性命。对上那双依旧清澈晶亮的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心底微微发苦。是了,蔺惘然不是他,不在污泥一样人心混杂的地方长大,不生就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阴狠。她在纯白的雪域中成长,饶是杀,也是杀的干干脆脆,从不会折了那骄傲的脊梁! 他萃出一口血,远远的看了眼码头的方向,周千离去调查浅舟内鬼估计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脱身,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得被这女子打死在这儿。 蔺惘然手不收力,冰霜剑法几式齐出,直接割破那铺面而来的长纱!瞬时,剑触及那女子柔软腰身的时候她只觉得一股浑然天成的强大妖力冲出,一下子把她的剑推的老远!这女人身法妖力灵力都是上佳,蔺惘然咬了咬牙,自认不是对手。可她偏就是那个遇强则强不怕死的,她抬剑追去,不顾身上被粉纱轻抚,一点点被内力击伤的痛感传来,几乎是不依不饶的刺那女人的腹部。她脚踩“落叶”当空旋身,手泄力收剑,凌空一点翻至女人身后,直接就是一掌混着灵力与那女人的妖力硬碰硬!女人刚才被公孙琰的清风徐来不知不觉间伤了内力,此刻妖力盈亏,受这一掌也不免呕出血来。 蔺惘然顺势下落,以剑撑地,自己把口中的腥甜吞了下去。她自以为伤那女人不轻,两相再拼,她未必不能拼个两败俱伤!可谁知,那女人轻巧点地,带着血的嘴角微微一扬。 “不愧是冰霜剑,天下无双。只可惜……太年轻!” 公孙琰心下大惊,撑着身子吼了一声,“惘然!桃花笑!” 桃花笑 黑瞎院是江湖有名的魔教,其中一位正使,五位副使,六位人物无一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绝世高手,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这大名鼎鼎的桃花笑就是五副使之三。桃花笑,笑桃花。只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 分卷阅读64 本是哀叹之词,可放在这桃花笑身上却不是那个意思。传说中黑瞎副使桃花笑,一技花袖冠绝天下,见花袖者独闻桃花香,不知不觉间催人情丝,只叫人面带情丝燥热非常,柔情花意间便取人性命。如今联系到公孙琰说他们淬炼妖力一事,恐怕这花袖之功便是炼化了桃花妖的妖毒再混着本身的灵力练到炉火纯青的结果。 可他出声已晚,蔺惘然来不及捂住口鼻,那股桃花香气已经漫溢开来。这种毒素对公孙琰这种控风之人自然是小菜一碟,周身的风力自会吹开桃花毒。可蔺惘然没这本事,吸入瞬间只觉得自己眼前发昏,仿佛几个漂亮的舞姬在眼前舞蹈,腰身曼妙,玉足轻点,薄纱若隐若现,好不性感。她自知不该陷入幻境,连忙运气提力保持清醒。可这不提还好,一提,五脏六腑都热的厉害,像是在一团火焰上烧。她初听传闻,以为这燥热之火当是那不入流的勾情欲的东西,可如今一中方知不是。她虽是手脚绵软,口吐热气,可偏偏神智清醒无比,以致可以清楚的感受五脏六腑被炙烤的痛感。她痛的额上一阵细汗,脸颊都泛了红,可蔺惘然就是半声不哼,好像又回到了小哑巴时期。她紧咬着牙关,痛的眼泪都要往外冒,但蔺惘然仍旧握着剑,拼着绵软的手臂横剑一挑,一下子刺进了桃花笑的细白胳膊。 桃花笑“啊呀”一声,赶忙后退,脸上惊疑不定,许是没想到这寒冰阁来的小姑娘这般的不要命。蔺惘然提气攻击虽是攻到了,但也吸入了过多的桃花毒。她只见眼前的舞姬又脱了几层衣服还与几个男子交叠起来,十分的不堪入目,她干脆闭着眼睛不看不想。但她腰背仍旧挺直,寸步不让的站在公孙琰面前,仿佛一棵不倒的劲松。即使浑浑噩噩,她也凝神听着桃花笑的脚步声,嘴里的血不注的流下。她是修冰的,对炎热之毒自带抵抗效果,可再怎么能抵,蔺惘然运力吸入太多花毒,如今都是不堪重负。但她依旧是不服输,仿佛桃花笑再近一步,她便能再拼命一战一般! “够了!”公孙琰轻咳了几声,冷着眼看桃花笑。他本就长得仙气,如今冷着脸,薄唇微张着咳嗽,更是有一种孱弱仙子的美态,“我跟你们下龙门!你把解药给她!” 桃花笑盈盈的笑声又从耳边飘来,蔺惘然已经疼的神智有些不清了,竟是七窍都开始溢血,十分悲惨。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了这火辣的小娘子心疼的。” 蔺惘然已经痛的麻木了,一口浊血就吐了出来。她感觉什么人拍了拍她的肩,一股淡淡的力量冲开了身上的痛苦,可她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上的毒未全解,依旧是灼热的痛感细细密密的爬着五脏六腑。下一秒,她被揽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那人极其克制守礼,但又全然坚定不移,她被锁在那怀里,两只手腕被一只大手轻轻握在手里,温润的灵力从她手腕向上爬,一点点与那燥热的痛感做斗争。她能感觉到,这灵力有虚弱盈亏之相,为了那人的性命她不该贪恋这点点的缓解,于是蔺惘然咬着牙,把丹田闭合拒绝了渡来的所有灵力。 她感觉那个怀抱微微一僵,接着一股更大的力量将她搂住。她只觉得那人的体温实在是偏凉,如他们冰原的霜雪,应当是病的很重了。等她醒了,一定要搞明白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她撒泼打滚的闹也要叫冰原老头给他治好。 “没关系,不热了,不热了。” 那是她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温柔又极易让人信任。那明明是个极其冰凉的怀抱,可她却觉得异常温暖。好似那年大雨,冰原老头牵着自己的手带自己离开了那片死寂的荒土。 蔺惘然再醒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塞在一个黑糊糊又摇摇晃晃的小空间里,她大概是睡了很久,眼前十分的糊涂,半点都不清明。桃花笑的毒半刻没耽搁,灼热的痛感不断烧着她的内里,就这么一会儿她又想呕血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剧痛放出了一点点冰力,她引着灵力游走自己的经脉和武藏,尝试着去冲击那些桃花笑的余毒。方才与桃花笑缠斗的时候她没顾上动脑子,如今到是有些明白。她本身修的就是冰灵,若是给她一定的时候,未必不可以自己化解着灼烧的毒素,只是此过程必然要极其坚韧的心智。毕竟每一丝灵力的调动都要牵动她内里的伤,可谓是剧痛无比。 若不是如今实在是苍白无力,她还真想冷笑片刻。这桃花笑难道是拿准自己没有这般坚韧心智,竟是未封住自己的灵脉,任由自己调动灵力那她蔺惘然就要叫那女魔头看看,何为心智坚韧。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一股寒意贴着她的后背把她包裹,不是冰力的极寒,而是人身病态的体寒。蔺惘然有些奇怪的睁开眼睛,拼尽全力想瞧得清楚,这一眼,就让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公孙琰靠着墙壁,脸色雪白,嘴角的红痕更是触目惊心。他眉毛皱的很紧,眼睛几乎要失了神采,但那人一手还紧紧揽住蔺惘然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压!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一阵揪紧。蔺惘然想开口讲些什么,可总有腥膻堵着喉咙。她拼命挣扎,最后也没挣扎出个所以来,只是身体猛的前倾吐出一口血来。 一时间她脸上几 分卷阅读65 乎带着狠绝的笑意,桃花笑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不封她的灵脉。只是这公孙琰灵力盈亏,脉象虚弱,饶是她不通医理,也可以诊出这人体内一股浊气横冲直撞,马上就要把他的性命耗光了。因此这人才会虚弱的身体发冷,可偏偏公孙琰不要命似的不断催动体内的浊气,硬是要把体温搞得更冷更寒。 其中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第二十六章 蔺微 蔺惘然撑着自己,咬着牙低低念了一句,“算你狠。” 她眼睛里翻涌着汹涌的情绪,下一秒她咬紧舌尖,十指死死攥拳。她没想那么多,一瞬打开丹田,爆出体内所有灵力,毫不犹豫的环上了公孙琰的腰。这桃花笑算盘打的真响,她不知为什么魔教的人一定要抓公孙琰下龙门,但既然抓了必然是不能让他死了。谁知他们竟想出这么个阴毒主意,不封住蔺惘然的灵脉,就看她是自己跑还是留下救公孙琰。 五脏六腑的灼烧疼的她眼前发白,可她偏偏不松手,十指因为施力已经嵌入了手掌,猩红一片。因为难忍的疼痛,她双目通红,仿佛眼泪下一秒就会滴出来。可是配着她如此坚毅狠厉的眼神,通红的眼眶不仅不会显得这个姑娘楚楚可怜,倒有些倔强到极致的狠。 她能听见那人的心脏声,一瞬一瞬,那么虚弱,似乎她的灵力一断那人也就一命呜呼了。因为这里太黑,她瞧不出自己的状况,只能感受到脸颊上的温润液体,估计那七窍流血之症又要来了。 当真是强弩之末,狼狈至极。桃花笑自然不会让公孙琰死,可她打定了主意要蔺惘然为他耗死。 “我没事。”一双偏凉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背,丝丝寒意刺破衣物传到她的心肺,身前的人低低咳了几声,继续道,“别着了她的道。我还能撑。” 蔺惘然眼前发白,可偏偏倔的跟头驴似的,明知是桃花笑的阴谋还义无反顾的往里跳。她艰难的拾起神智,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谁知一开口便是沙哑非常。 蔺惘然:“为什么黑烛山的掌柜会变成魔教副使。” 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身前的人轻轻哼笑了一声,不由引得她把环腰的手环地更紧。她这话题转的实在是不咋地,明明两人都是生死之间,强弩之末,还偏偏强打精神去分析什么因果所以然,实在是可笑。 所幸那人没拆穿她,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柔道,“是我疏忽了。你可记得黑烛山的规矩房间定了便点灯,房间内有人便点烛” 蔺惘然:“嗯,记得。” 公孙琰:“我们进店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点了灯笼,但是都没有点蜡烛。确实是大意了,黑瞎院的人恐怕早已把黑烛山的客栈处理干净,他们把灯笼点上是为了骗我们客栈无恙。若是一整间客栈只有我们几个住客,反而会起疑。” 蔺惘然点了点头,强打着精神,接他的思路,“所以他们不点蜡烛,也是营造客忙的假象” 公孙琰:“没错,是我连累了你,他们估计一开始就算计好怎么抓我了。” 他动了动身子,手覆在蔺惘然交叠在他背后的双手上,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个干净,“你输的灵力差不多了,停吧,我可以自己撑会儿。若你真的耗死在这儿,才真的落了桃花笑的圈套。罢了,陪我聊聊天呗~小美人儿~” 蔺惘然僵在那,被他这么明面上的调戏也没什么反应。她是犟,但她也明白道理,如果她真的死在这儿,留公孙琰一个人反而随了桃花笑的心。可不知为什么,她本能的不想松手,好像手一松,眼前的人就会化为一阵清风,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公孙琰面上嘻嘻哈哈,有时还有点登徒子的意思,此时却是难得有君子之范。蔺惘然松手后,他轻轻往后挪了些许,留给小姑娘更大的空间。 蔺惘然垂着眼,这间屋子实在是太黑了,除了那人模模糊糊的苍白脸庞,她什么也看不见,手指刚才嵌入了掌心,如今滴滴答答的溢着血,心肺里的灼烧感依旧折磨着她。饶是如此痛不欲生,她的心思似乎仍不在自己身上。 她猛的抬眼,去寻那片苍白的脸颊,哑声道,“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姑娘的直白像一把长剑,精准无误的射进公孙琰的心底。他苦笑似的勾了勾嘴角,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我娘非你族类。她本是琰山上的一只白鹤(PS仙鹤又称白鹤,即为丹顶鹤。),不忍见我爹屠猎琰山妖族才化成人寻他,后来也就有了我。可是我娘是妖的事情,还是被我爹的族人知道了。我爹无心保我娘,我娘为了护着我,自戕而死了。就留了我半人半妖,我身体里有我娘的半颗妖丹,可我偏偏不是妖,根本承受不了这其中的妖力,后来我娘的师傅不忍,教了我些武功什么的。灵力和妖力堪堪维持平衡。可是若是平衡打破,随时都有性命之虞。怎么是不是觉得哥哥我很惨” 蔺惘然呆愣了片刻。白鹤吗仙鹤过境,寿有千年,清风微拂。也难为他长得这么仙气飘飘的,也难怪他控风之术如 分卷阅读66 此厉害。她顿了顿,像是被拉进了什么回忆里,难怪公孙琰明明灵力充沛,可碰见妖力旺盛一点的妖就会出现盈亏之相,虚弱非常。 她心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桃花笑他们的过滤之法呢不行吗” 公孙琰没怪她的鲁莽,温柔的揉揉她的头,道:“我娘不是寻常妖。白鹤之类,似妖似仙,那种过滤之法只能滤掉妖力里的魔性毒性。可白鹤的妖力本就没毒没魔性,又何来滤法” 因为强劲,所以成了这般的命格蔺惘然不知为何,心下有些酥酥麻麻的不适。她光顾着发呆,没注意到几句话间,那人的声音竟然愈发轻了下去。 她莫名又开始搅手心,似乎手掌的痛意还是五脏六腑的折磨她都不在意了。蔺惘然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些明灭的光。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明白了什么。蔺惘然抬手淡淡的抹掉满脸的血痕,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攥住了公孙琰的手腕。 她缓缓摊开他的掌心,一如当年那般一笔一划写到。 我叫蔺微。 三年前的小姑娘不设防的告诉眼前的人她的伤痛——不能言语。三年后的姑娘在这个黑暗的令人绝望的地方,刨开自己的回忆,毫不犹豫的说,她,叫蔺微。也许对别人来说,名字只是名字,但对蔺惘然而言她的名字是最最深重的秘密。熹朝神将蔺将军独女,蔺微。如果蔺微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在江湖之上,掀起的不仅仅是一阵江湖人的惊呼,更是朝堂的腥风血雨。战神血脉,从未斩断。届时,惊的是南边还是北边就不好说了。 公孙琰的瞳孔一瞬放大,蔺微。他有些发苦的勾了勾嘴角,她竟是蔺微。十年前,蔺将军领兵攻打西疆妖族,可行踪遭泄,最后全军覆没在血泠峽。江湖上多少猜疑,最大的声音无非是微朝帝王忌惮蔺将军战无不胜,借刀杀人,除了这位神将,也除了微朝的心腹大患。当时多少猜疑,铺天盖地的围着涟梁,可那帝王偏偏是没有否认。 这说明什么 公孙琰觉得他虚的发冷,心都开始酸胀起来。他心底苦的厉害,了了化成一个惨淡的笑,因为黑暗他看不见蔺惘然的表情,只能半合着眼,看着前方,自以为能见到那个青衣青衫的姑娘。 “蔺微。” 他淡淡道,不知为什么,他头有些发晕,浑身上下像是泡在了冰水之中。那些微笑的快乐和温暖似乎再也拉不开他慢慢合上的双眼。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蔺惘然怎么会不知道那人气息微弱,将近于无。一瞬间,她大脑像是空白的,眼眶发酸,只能拼命的眨眼缓解。她近乎慌乱的向前爬了几步,一手握着他的手心,不要命般的把所有灵力全部输过去。 蔺惘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惘然吗” 公孙琰累极了,只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个哑哑的声音,近乎本能的发出了一声轻哼。 蔺惘然笑了笑,声音没有哭意,但细微的发着抖,“因为我师傅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本是悼念亡妻,但他让我接来以悼天上的父母。他告诉我,往事如烟,已成惘然,让我记住这份伤,但绝不可沉溺于此伤,所以才叫惘然。可是我悼的已经够多了,爹娘,蔺家,还有蔺家军所有的将士,我不想多悼半个!”她心脏不断鼓动,语气有些慌乱,以致说出来的话有些没有逻辑,但此中的真意还是从话语里一点点漏了出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七七八八,颠三倒四的说,那人的气息仍是没有复苏,宛若一摊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她突然以手覆住口鼻不断地干呕,她呕的难受,像是要把灼烧的心肝脾肺全部呕出来,最后只呕出一摊又一摊的血液。她眼眶通红,眼角带血,宛若索命的阎罗。 蔺惘然握着公孙琰的手不住的发抖,她整个人都像一片失了方向的孤舟,只顾输灵力进去,维持着那人最最微弱的一口气。她睁着眼,死死盯着地面,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想起了冰原老头的教导。 修冰者,心不若寒霜,是施不出冰意的。那时的她是个刚接触灵力的小姑娘,脾气还不太好,只会捉着老头的手,写着,是不是心够狠了就有冰意了。老头子只是慈祥一笑,告诉她,小惘然啊,你的心已经够狠了,但狠心只能达到冰的坚硬。但冰的寒意却要取决于人心的寒意。所以你的心因什么而寒,你的冰就有多寒。 一瞬间,她好像参透了什么心法,愣愣的看着地面。三年前,她是个自负武力无双的小笨姑娘,因缘际会得公孙琰相助,点破融术于武。此后冰术一日十里,已不是江湖上的同龄人可比拟的。可她的冰却始终停留在冷硬,没有那渗人的寒意。因为她的心是热的,一直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冲动少女。可如今,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心冷了一块。有一个人的生死,一下压在她的心上,把她心外面温暖坚强的一块给压塌了。 她的眼睛一瞬闪着明亮的光,身上爆出一阵汹涌的寒气,竟是使她坐在那块地落了冰霜。冷意从她身上散发开来,一点点攀到屋子的每个角落,一时间,这座黑暗的屋子像是入了冬。 心为什么而寒为 分卷阅读67 俗世凉薄为恐惧蔺惘然不懂得什么是俗世凉薄,可她懂什么是恐惧。她曾经那么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却是翻涌上来成为她的寒意所在,她越是害怕,心底便越凉,越凉,她的冰力就越强。 她偏偏要咬紧牙关斗到底,偏偏要这r 世人唾骂的恐惧成为她的源泉所在,偏要借这恐惧杀出一片天。 她凝了神,心念寒冰诀的口诀,唤出心底的灵力。灵力至寒,流过她的经脉让她禁不住打个冷颤。桃花笑的毒素因为她灵力的调动反扑而来,她当即吐出一口血。但蔺惘然半点不泄力,她硬抗着脏腑的灼痛,不断地调动严寒的冰力,宛若冬日雪域的霜雪,霸道又普天盖地的冲下五脏六腑!一时间冰冷的灵力与灼热的毒素相撞,她近乎疼的发疯,额上细汗密布。蔺惘然睁红了眼眶,把嘴里的腥膻一次次的咽下去,一时间天昏地暗,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只有身边那微弱至极的气息。 下一刻,她猛的睁眼,寒意从她体内冲出,她吐出一口黑血。 蔺惘然满不在乎的擦掉嘴角的血迹,嘴角上扬。 毒,逼出来了。 她跌跌撞撞的扑向公孙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因为参透了一层冰意,她的灵力又一次充沛了起来。她抓着那人的手,不断地把汹涌的灵力输进去,她的灵力太冰,以致公孙琰的一条手臂都冻得有些发紫。蔺惘然顾不得那么多,一门心思的把灵力输过去,足足输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见那人低低的咳嗽声。 “冷。冷死了。” 他道。 第二十七章 血战桃花 公孙琰刚醒就觉得什么东西掰着他的肩膀,四周都是寒凉之意。虽说之前体内灵力紊乱导致体温变凉不是没有过,但这次的这股寒意也太夸张了。恍恍惚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去西天报道了。所幸,一个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他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挥了挥,屋子太黑,他刚醒眼睛太糊,于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公孙琰咬了咬舌尖,强硬的把自己的神智拉回来。这才感觉自己一条手臂冷的已经麻木了,身后的墙壁,身下的地上都是一层寒霜,被他的衣衫一压化成带着寒意的水,一点点浸入他的身体。 啧,怪不得这么凉。 他有些奇怪的往前凑了凑,可他如今气血不顺,灵力盈亏,自以为的向前凑凑,在他人眼里不过是扭动了一下。 蔺惘然看他没声音,心下又有些急,“我现在带你出去。” 言罢就猛的站了起来,还打算伸手去抬公孙琰。这回公孙琰算是清楚了,他屏气凝神,自我调度了一下|体内的灵力。虽说没有办法达到之前的平衡,但也足够支撑他的活动了。只是…… 他轻轻皱了皱眉,翻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蔺惘然的手背,示意她坐下。这地方狭小黑暗,要么是在地下,要么是在船屋之内。只是船屋之下有水,饶是如今他们猜测运河有恙,也不得不承认水确实是存在的,所以若有水做底,他和蔺惘然没有理由察觉不到。如此一来,城中某个地下室就更有可能了。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有地下室必是大宅,极有可能地下室之外,主室,院落之中布满层层守卫。黑瞎院铁了心要虏他下龙门,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他们跑出去。此外,先不说什么层层守卫,单是桃花笑一个女魔头,就够他们受的了。 蔺惘然就算是突然之间能力暴涨,也不可能一下子窜那么高。还要拖个不能攻击的公孙琰,根本不可能跑出去。他冷笑似的勾了勾嘴角,懒洋洋的往后一靠,霜雪融了大半,浸入衣里之中,当真是刺骨寒冰。他公孙琰,逍遥自在这么多年,没想到如今到是给个小姑娘当了拖油瓶。 他突然想到,那个他们二人浑浑噩噩之间的对话。她叫蔺微。蔺微。两国交战,兵不厌诈,就算微帝真的借刀杀人害死了蔺惘然一家,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以微帝立场守卫微朝才是最主,微朝之外,饶是人鬼蛇神,有害必诛。可他不是杀伐果断的帝王,那么一寸寸的愧疚,像是人心底的至毒把人的心脏折磨的生疼。穿过层层的黑暗,他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姑娘那双很亮很亮的眼睛,也许带着恨意,也许带着焦急,更也许带着坚定。公孙琰觉得他心下莫名一软,从没有那么,那么坚定的希望,眼前的小姑娘可以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安然无恙的过一生。 公孙琰:“你听我说。我们八成在洛陵的城中大院的地下室。你拖着我冲不出去,你拿着这个,在空旷之地用灵力击打,周千离能看见。桃花笑被你刺伤手臂,你可以借力周转,不要恋战,自己先跑出去,跑到洛陵城中府,听明白了吗!” 蔺惘然顿了顿,她呆呆的握着公孙琰的肩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声“好”。 公孙琰扬了扬嘴角,心里又软了一块。他知道蔺惘然再冲动也不是没脑子,她清楚的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所以在真的决策面前,她绝对不会钻进自己的牛角尖,再不愿意,再 分卷阅读68 讨厌,蔺惘然也会放下自己的执念,去选真正适合的那条路。并且,一走,就会拼尽全力走到头。 他笑了笑,蔺家大将之风,从未衰减。 公孙琰:“去吧,我没事。” 蔺惘然站着发了一会儿呆,手指又不经意的绞紧手心。她几乎是面无表情的立着,好似刚才的焦急担心全部被她砸成浆糊咽了下去,又变回了那个从雪域而来同冰雪般冷硬的姑娘。蔺惘然吸了口气,凝神在屋子内转了一圈。只要是屋子就有通风口,有通风口,以她现在之力足以突破出去。 她闭了闭眼,凝神听风辩位,下一秒她一瞬睁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西北方向。她压着步子向那走了几步,尽量把气息放轻,伪装成仍旧重伤的样子。蔺惘然覆手其上大致感知了下,外面守着的人有两个,功夫不错,均是佩刀。她眼底微暗,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看不清情绪。此处突破,她确实可以放出冰棱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外面守卫的命,但守卫之外的守卫呢 她此一出去,打草惊蛇。断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出逃。加之她现在草木不在手上,以肉搏刀剑,也不是什么上策。他们说是,逃出去,谁知第一步就卡住了。蔺惘然呼出一口气,因为屋内的冰霜,她呼出的气息都成了白气。蔺惘然邪气的冷哼一声,既然她要出去,干脆就闹得最大。公孙琰的命,黑瞎院绝不会伤,但不代表他们不会以他为人质。到时候反而搞得他们二人束手束脚,达不成目的。 倒不如她闹得大一些,吸引桃花笑的注意力,奋力钳制。再者,就把一线希望丢给周千离,生还是死就看那个木头书生究竟有什么本事了。大不了…… 她狠绝的眼神柔了一瞬,漂亮的眼睛微微发亮。 一起死。 公孙琰有一点猜错了,蔺惘然确实有蔺家的大将之风。但并不是四处逃窜,以求谋生的迂回求胜。她所拥有的是遇强则强,即使实力差距极大,她也半点不惧,硬要撕出一片炽热的天光。就像她的父亲,一代战神,立于军前,就算将死,就算悬殊极大,也绝不会弯下自己的脊梁。 蔺惘然后退一步,双手凝力,对着那通风之处就是一掌!木头碎裂的声音当即传来,一片亮光漏出,勾出蔺惘然挺拔的身子。外面的守卫受她一掌往前一扑,当时就口吐鲜血而亡。瞬间,外面的景象冲如眼底。那是一条有些昏暗的小道,点着烛光,蜿蜒而上,应该是通向地上!道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黑衣守卫,全部带刀,功夫不错。 这群黑衣守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并未受惊,当即就拔剑向蔺惘然冲来。银白的光影四处闪动,眼看就要搭上她的脖颈。蔺惘然前倾下腰,躲开劈来的刀剑,手心凝掌,对着最接近她的两个黑衣人的下腹就是一掌。那两个黑衣人立刻就觉得下腹一阵寒凉,挣扎了两瞬,便倒下不动了! 蔺惘然一瞬间冻住了他们周身所有血脉! 剩余黑衣人眼看死人骤然增多,也立马改变策略,一个个都从口袋里掏出妖丹,吞了下去。妖丹入腹,黑衣人身上立马裹上一层漆黑的妖气,一时挤在狭长的走廊里,黑气萦绕。蔺惘然微微皱眉,融术于武,冰凌暴涨连着指甲,她以手做武器,借手上冷硬的冰棱接下铺面而来的刀剑。内里调度丹田灵气,冰意溢出,撕开扑来的妖力。她脚踩“落叶”几步翻开包围圈,接着,旋身而起,同时以手为剑,对着围来的黑衣人划了一圈。寒光闪过,黑衣人的脖子上皆是一条血痕,断口极深,几乎要将头颅砍下。 蔺惘然宛若阎罗,她一边走一边杀,脚下略过一片黑色的尸体,原本的青衣青衫已经染成了血色,十分可怖。而那黑衣人也如不死的蟑螂,一波一波的涌上来。 她手臂受了伤,腿上也几道划痕,鲜血流下,触目惊心。蔺惘然咬着牙,一脚踹开前面的一个黑瞎院门徒,下一秒毫不留情的将冰棱穿胸而过,只留一地死寂。 公孙琰不傻,再怎么虚弱也没留在原地。在蔺惘然杀远之后,他扶着墙一点点走出地下室,寻了一块角落,屏气隐去气息,静静等候,在他的计算里,那个狠厉的小姑娘应该已经杀到外面去了。 破开的天光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蔺惘然以手拽着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施力将他的脑袋砸在地上。那人当即脑袋开花,一个男人拼了命的挠蔺惘然的脖子,留下一道道血痕。但无济于事,最终他还是被拧断了脖子,断了气息。 “都道寒冰阁避世仙门,没想到小姑娘你出手的狠绝残暴不亚于我们啊” 轻柔的女生轻飘飘的传来,同时降临的是一条赤红的长纱。 蔺惘然冷冷的看她一眼,眼睛眨也不眨的拔出扎在她手臂上的长剑,冷哼一声,“你配同我们比吗” 桃花笑脸色一僵,骤然发难。长纱旋转而来带着妖力,披头盖帘的把她围在其中。蔺惘然失了剑,用手上的冰棱着实难劈开这裹了妖力的长纱。久而久之,那长纱便黏在了她的身上。浑身上下剧痛传来。她咬了咬牙,因为失血她脸色有些发白,但蔺惘然半点不让,她一不做二不休抬手拽住围上来的长纱。顿时本来已经溢着血 分卷阅读69 的手心更为血肉模糊,她丹田凝力,寒意一点点上窜,聚齐在掌心。下一刻,以她掌心为中,桃花笑的长纱竟是一点点冻了起来! 桃花笑大惊,赶忙断纱收手,她轻巧的落在地上,本来笑盈盈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显出了眉目间的戾气。蔺惘然一日千里,同是习武之人,她不可能感受不到,加之她之前手臂也受了伤,再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桃花笑冷意上脸,周身粉色妖力外溢,长纱暴涨数寸,桃花香味一点点满溢在空中,花毒入骨,魅而危险。 蔺惘然早料到她这一点,她结冰意于丹田,护住五脏六腑,把桃花毒隔绝在外。下一刻她飞声而起,以手为剑,直指桃花笑纤细的脖颈。可女魔头毕竟是女魔头,若是失了花毒便不存威胁,那也不会令江湖如此的闻风丧胆。桃花笑见花毒对她不在有用,立刻又爆出妖力,铁质兵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来。她引着长纱,不但不躲蔺惘然的攻击,还有要从后攻她后心的意味。果不起来,蔺惘然的冰棱被妖力抵住,千钧一发之际,她脚点“落叶”,由下至上翻身而出。 蔺惘然向后踉跄了半步,才在地上停止脚步。这时她才看见,本来轻柔的长纱之下竟然压着五条粗长的铁链,链上带着尖刺,十分可怖。 是了,桃花笑纵横江湖,一流高手,难逢敌手。她的厉害不是可以手舞轻纱杀人,而是轻纱之下千金铁链,她也可以舞的轻若无物。即使落地,局势也容不得蔺惘然半点分心,一帮黑衣人立马抬掌而至。若是她不接,必是伤及内里,若是她接,上面的桃花笑定是会攻下,直扑她天灵盖。 忽然她眼角瞥见墙角的一抹微草,即使柔弱无力,也可以坚强的不断生长。她突然想到她的草木剑,为什么名为“草木”人如草芥,仍要向阳而生!顿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手掌捻力而起。 突然,屋内一阵惊呼,一把绿色的长剑破空而出直直落在了她手心里。对上她的是桃花笑惊讶至极的面容。 蔺惘然哑着声音道:“你永远不会懂,草木皆有灵。” 下一秒,草木出鞘,灵光乍现。冰霜剑法立刻显现,游离几步之内,围上的黑衣人都被抹了脖子。蔺惘然后退一步,双手握剑,横空一劈,直接扫了剩下的黑衣人。接着她点足而起,剑光闪烁,上挑刺向桃花笑! 桃花笑沉着脸,舞动长纱,以长纱揽住她的剑光。顿时,剑尖和长纱下的铁链相碰,立刻金属碰撞之声响彻天际。桃花笑骤然收了一手长纱,女子纤长的细手劈空而来,掌内有力毫不留情。蔺惘然只好横剑去挡,当即两人各退一步。 谁知蔺惘然嘴角勾笑,“落叶”一点,翻身翻到屋顶之上,拿出公孙琰给她的东西。 正是那块凤凰玉佩! 她手掌凝力,输进玉佩之中。顿时玉上的凤凰雕刻泛出红光,一阵灵力爆出。灵凝凤凰,一只火红的灵力凤凰就从她手心窜了出去,盘旋在天上,旋了许久才振翅而去! 桃花笑脸色极差,眼带杀意,凤凰令一出,孰优孰劣就不好说了。他们黑瞎院挟持公孙琰下龙门是为了让微朝退让,好让他们更方便的拿到龙骨鞭,可不是为了闹得满城皆知,被官兵一路追杀! 她当机立断,“撤!”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拦住了他的去路。长剑一转,割开天穹,几个点剑之下,都是狠厉无双! 蔺惘然抬剑于身前,眼神泛着光,淡淡道,“你休想。” 就这一下她知道她赌对了,她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城中府,凤凰一出,这堂堂魔教副使就吓破了胆。想来公孙琰让她去寻城中府应是让她自己保命,别顾他的死活。想到这儿,蔺惘然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给扭下来。 她举剑于身前,抵着桃花笑的前胸,没有半点退让。桃花笑气急,长纱飞动,几个杀招就冲了过来。顿时天空桃花花瓣飞舞,花瓣落地之处处处燃着熊熊烈火,就算是自己人,桃花笑也照杀不误!为避开花瓣,不得不调动灵力护住周身。这么一来剑上的灵力就少了许多,她本就不是桃花笑的对手,这么一来剑锋之上很快就落了下风。 桃花笑眼神阴暗无比,似乎是铁了心要取蔺惘然的性命。铁链纷飞,她一把转动铁链将其缠在蔺惘然的腿上,她突然发难,勾动铁链,直接把蔺惘然拖着走!桃花笑半点不松力,几个点足,竟是把蔺惘然生生吊在了空中。她眼角划过阴狠,就要把她往墙壁上撞! 蔺惘然睁大双眼,眼看就要撞上墙壁,拼个粉身碎骨。她心下一紧,干脆泄了所有的护身灵力,花瓣落在她的身上,立马就烧着了一片衣角,手臂上也落了个小小的火疤。她收回草木,将剑伸直,刚好抵在缠住她脚腕的铁链上。下一秒草木暴出巨大的灵力,寒光骤现,她卯足了劲儿横向一劈,竟是生生砍断了铁链!她身体急速下坠,桃花花瓣还在她身上灼烧,可她的眼神半点不退,竟是在空中又横向劈出一剑,直劈桃花笑! 桃花笑心道不好,正想要抬掌去接,谁知身后墙外喧哗四起,一队官兵破入这小小的院子,后面步伐越来越嘈杂,看来来的官兵并不少。桃花笑退无可退 分卷阅读70 ,干脆硬生生接了蔺惘然一掌,呕出一口红血。接着,桃花笑扬起长衫,对着官兵就是一挥,顿时花雾弥散。她趁着众人被迷了眼睛,竟也不管院中同门,几个点步之下就逃了出去。 至此尘埃落定,蔺惘然后背摔的生疼,皱着眉,有些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洛陵府君不是什么草包官员,但也架不住有松懈的时候。这日他正在家府中陪着美妾,谁知就被外面一阵喧闹给吵着了。本来他也不想多管,可家中的小仆偏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一个劲儿的敲门让他出去。 洛陵府君无法,只能看着美妾含情脉脉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套上外衣走进了院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刚出院子就叫他瞧见凤凰于九天盘旋的奇象。那凤鸣之声响彻天际,整个府里都闹哄哄的,都以为神兽降临,天佑洛陵。唯独他总觉奇怪,洛陵是大城,派守的府君官阶也高些,算是朝中的三品官。虽说他不懂灵力一事,但也略有耳闻,大致能辨别天上的不是真凤凰,而是灵力幻化而成。 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也不断打着鼓。谁知这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印证了。 他只听见自己府外一片嘈杂,下一刻大门就被一个大汉一掌破开。一群船夫打扮的人就冲了进来,这些人他认得,是浅舟帮的人。他心下奇怪,浅舟帮和官府一向是合作共赢,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怎的这般猖狂,直接闯进他家府中来了。 洛陵府君觉得面色挂不住,大喊一声,“大胆浅舟!怎可私闯我的宅邸!”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群大汉身后竟是走来了一个人,此人一身墨色衣衫,风度不凡。他快步向前,于洛陵府君面前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男人身后还有一个散发的男人,这人他认得,是浅舟的二帮主,常年驻守洛陵。只是此刻,这浅舟帮主竟是面露惶恐,有些不安之态。 那墨衣青年,见他分心,微微皱了下眉,声音也显得有些凌厉,“王大人!” 这时洛陵府君才堪堪回过神来,忙正经道:“尔等为何事闯我家府!” 那墨衣青年歉疚的弯了下身,解开腰间的腰牌递了上来。同在微朝为官,他自然认得那块腰牌。是涟梁太学府的牌子,收纳天下的学士,一般近几年的状元之类会被统一收入太学府进行额外的典籍了解。这么一来,他对眼前这个墨衣男子多了些欣赏的意味。 周千离:“我乃太学府去年新进状元,姓周,名千离,王大人可看见刚才凤凰悬于九天了” 洛陵府君当即有些发晕,这洛陵朝堂没几个不知道周千离。学富五车,一朝摘得榜首,可偏偏这人轴的厉害,朝中高官希望结交,抛出橄榄枝。谁知这人愣头愣脑通通拒绝,有一次还拂了尚书的面子,把尚书送来的美人轰了出去。若不是因为惹怒尚书,怎么可能以他天赋,一年未派实际官职。可这还不是让他头疼,让他头疼的是,他前些日子听说,陛下一纸诏书下来,把这周千离拨给了二王爷,要他们寻访民情。 说的好听是寻访民情,说不好听点就是陛下不待见这位状元和二王爷,找个油头把他们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可陛下可以随便打发,他们这种小官就不可以了,毕竟沾了个王爷,饶是再不受宠,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洛陵府君立马一改刚才的愠怒,克制的给了一个笑脸,有些长辈的和蔼:“凤于九天自然是见到了。只是这凤于九天与周公子闯我宅邸有何关系啊” 周千离大概是真急了,直接脱口而出,“凤于九天是我家王爷放出的求救信!王大人,您现在立刻调动城内守军跟我去城南!” 他这披头盖帘一下子弄得洛陵府君当即就愣在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最后只是木讷的喃喃道,“不会是弄错了吧……” 周千离也算是奇人了,现在还能端住那张君子面皮,除了语气微急,没有半点不妥之处。闻言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的沉下来,眼睛直盯着洛陵府君,“王大人,您犹豫一秒,王爷就多危险一秒。若是王爷出了事情,您担的起吗” 洛陵府君只觉得这个刚才还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秒就变成了藏着爪牙的虎豹,他不由的觉得腿软。随手披的外衣已经挡不住寒,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的发僵。他担的起吗他在心里隐隐发问……他当然担不起!王爷要是死在洛陵,整个洛陵城都担不起! 想到这儿,他赶紧着急忙慌的行了个礼,转身去调守卫了。 蔺惘然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还是没力气,她也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地坐下了。她自然是猜到公孙琰他们身份不一般,但也没真想到周千离能把官兵叫来。那一对官兵整齐有素的冲进来,二话不说把黑瞎留在门中的余党全部给抓了,有几个不长眼的想要掰到蔺惘然身上,差点没被她卸了胳膊。好在周千离跑了进来,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不过让她更惊讶的是除了官府的人,浅舟的人也一道冲了进来,样子也是急的不行。那些浅 分卷阅读71 舟大汉是修灵的,也干脆一道帮着官兵把那些个妖力外泄的门生给制服了。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公孙琰丢那块玉佩给沐乘风的时候,浅舟的脸色就不太好。他们前脚刚找过公孙琰的岔,后脚他们两个人就被打包端了,他们难免担心这事被算在浅舟的头上。 周千离身后还有个穿着官衣的胖乎乎老头,踉踉跄跄的冲进来,指东指西的吆喝。神色可谓是慌张至极,脸上的油肉都被他自己颠的一颤一颤。那人嘴巴不断的张合,看口型,反反复复的也就那么一句,大概是“在哪呢” 蔺惘然有些不懂的皱了皱眉,她腿上有伤,虽说不至于重到哪去,但如今站着也有些吃力。于是她干脆把草木撑在地上,好偷个懒。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周千离总算从里间扶出了一个蓝衫的青年。那人肩背挺的笔直,脸色雪白,几屡碎发落下,明明是虚弱之态,可让人记得的只有那清风拂过,雅正端方的光风霁月之态,全然没有半分狼狈之意。那人半眯着眼睛,狭长的桃花眼失了笑意,倒多了些俾睨众生的意味,恰似一个落地的谪仙。 刚才那穿着官服的老头一见着公孙琰,浑身的肉又颤了两颤,一扑就干脆跪在了公孙琰的脚边上。 府君:“王爷!卑职来迟了,卑职该死!” 公孙琰眯着眼睛,好似搞不大清楚状况,回头看了眼周千离才算是慢慢反应过来。他推开周千离扶他的手,向前跨了一步,负手而立。他面色冷峻,半点没有那蔺惘然熟悉的笑意。那双淡色的眸子无悲无喜的看了眼地上发着抖的府君,连声音都是冷淡至极。 公孙琰:“起来吧。本王路过洛陵本也没同你知会,今日有劳府君前来相护。府君无错,是本王的过失。” 闻言那府君抖三抖的站起身来,脸色还是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他有些尴尬的搓着手,蚊子似的嚅嗫了一声,“陛下那……” 闻言公孙琰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本来狭长的桃花眼一瞬变成了一道冷剑齐刷刷的冲府君射去,他道,“他何时管过我的死活” 府君心叫不好,明知这二王爷和陛下关系紧张至极,他还不要命的多说一嘴。陛下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毕竟是他独二的两个子嗣,王爷和他这个三品官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猜。他只好心里叫苦连天,面上赔个笑脸打算退出去。 谁知那边一个官兵没按牢,一个黑衣人突然妖力暴起,震开周围的所有人。那人也不知发什么疯,凝掌就劈了过来,一道妖气冲天而起。那府君人都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转了一圈,想着,若他拦着,那今日死的就是他,若他不拦,身后王爷死了,满门抄斩也等着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腿当即软的慌。 谁知,一道银光闪出。剑光舞动,眨眼间,那黑衣人的手就被一把绿剑砍下。再一眨眼,那黑衣人早已人头落地。而冲来的那个姑娘,正背对着他们站着。他刚想上去道谢,就见那姑娘睁着一双眼睛,里面情绪翻涌不下,以致她转身的动作都有点僵硬。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神如有实质,越过他直直落在他身后的公孙琰身上。 蔺惘然的声音发着抖,极为克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是微朝的二王爷” 公孙琰被她的眼神击中,对着那明暗不清的眼睛,他心下当即一阵钝痛,一股奇怪的感觉堵在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开口。 那些他曾经短短的希冀在一瞬间破碎,所有的浮光掠影都在一瞬消散。是了,就算蔺惘然不落凡俗,没有天天喊打喊杀的说要报仇。那也不代表,血海深仇,尸骨累累,她真的完全不知道蔺家军覆灭的背后缘由。不报仇,不露水,是她几年来避世而居,被雪域打磨的纯洁和大气。可他怎么能这么愚蠢的希望,蔺惘然完全不知道微朝帝王在其中的作用。 他很想说什么,说那是帝王自己的决断,他根本无从劝解。说他也不同意帝王的狠绝心计,说很多很多……但他最终还是发现,血脉相连,他和那人相连的血脉就像一把锁链狠狠地禁锢着他,让他说不出半分辩解。 很久很久,公孙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不是对府君的清冷,也不似以往的欢脱,那是一种将近于苍凉的声音。 他道:“是,我是微朝的二王爷,慕琰。公孙是我母姓。” 他好像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判决书。 他设想过很多结局,眼前的姑娘也许当即就会一剑劈下取他性命,或者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可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他只看见姑娘明亮的眼睛一瞬暗了下去,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那单薄的身影好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她很狼狈,浑身上下都是伤,青衫也破破烂烂的,被鲜血浸染,不知是她的还是那些黑瞎院门人的。 蔺惘然低着头,缓缓的把草木收回剑鞘。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草木,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她开始在身上翻找些什么,动作有些慌乱,却从未抬眼。最后她的手终于停在腰间的一个挂坠上,那是一个金质的镂花,上面坠着七彩的琉璃,一看便是价值连城。只是花茎之 分卷阅读72 处断了,美中不足,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个极漂亮的簪子。 她慢慢抬起眼睛,明明里面没有半点情绪,可公孙琰偏偏摸到了一丝受伤的意味,心下的钝痛慢慢散溢开来,他突然想甩开身上的那些锁链。道歉也好,被她打一顿也好,总比现在不言不语的寂静来的痛快。蔺惘然慢慢走到他面前,把那漂亮的镂金琉璃花塞进他手心里。 蔺惘然:“我身上没有剑,草木不能白拿。这是我娘的嫁妆,我不知道够不够贵重,现在也就这个了。” 公孙琰几乎是一瞬间呆立在那,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扼住了,呼吸困难。他何其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蔺惘然的言下之意,镂花给你剑我拿走,两不相欠。他一点点攥紧手里的镂花,嘴里似乎都泛着一点点苦味。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徒留一片静默。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有些干涩的喉咙道,“你还跟我们去龙门吗” 蔺惘然微微抬了眼,有一瞬的闪烁,意味不明,她克制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真的在尊重他这个王爷,“我去,我自己找不到商船。师兄比较重要。” 姑娘淡淡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心里,顿时血肉模糊,疼痛不已。 公孙琰在心底苦笑了片刻,他盯着眼前的姑娘。她依旧挺着脊梁,眼神里再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在说着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是蔺惘然,寒冰阁门生,蔺家后人。自然不可能歇斯底里的向自己诉什么苦,她甚至没有狠绝的同自己一刀两段。明明是那么平常的态度,可他知道,就算他们仍是朋友,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公孙琰顿了片刻,最终才从慢慢挤出一声,“好。” 竹间残照入,池上夕阳浮。 饶是这夕阳再美,晚霞再怎么嫣红无双,落在这空空旷旷被血染红的院子里都有些落寞的意味了。更何况,人心寒凉,又怎会知夕阳之美。 晚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消失的无影亦无踪。 第二十九章 闹别扭 师傅亲启: 惘然于几日前到达洛陵,然,仍未截到运送九枝霜草的商队。 这几日停留洛陵,发现运河有恙,心想,运河之变,牵动百家性命,自认不可不管。是故,惘然打算处理完洛陵之恙再启程龙门。 惘然偶遇浅舟帮派,他们愿助我下龙门,水路方便,应当赶得上龙门盛会。 此番下山,见魔教恶行,心有不甘,亦见微王之子,但惘然谨遵师傅教导,往事成风,不可深究。然,心下不适,还请师傅解答。 此外,我于路见一人,半妖半人,身体难以承载妖力,性命垂危,是故想请教师傅,如遇这般的人,应当如何救治。 师兄病情,惘然时刻谨记于心,定不负师命讲九枝霜草带回。 蔺惘然亲笔 写完回信,蔺惘然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烛火,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有点麻木的暗淡。她似是魔怔了一般,不惧预想中的灼烧之痛,抬手戳了戳那截火苗。谁知跳动的烛火被她的手指一触就泯灭了,蜡烛底部开始慢慢结冰,最终整个蜡烛都被寒冰层层裹住。 蔺惘然有些惊讶,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她记得,与桃花笑缠斗的时候,冰力也没有那么厉害……心寒冰寒……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顿觉眼睛有些酸涩,她不自然的揉了揉,留下了微红的眼眶。 她的右手有点不自然的发抖,睫毛也有些轻颤。似乎一闭眼,蔺惘然就能看见白日,她如同阎罗般,大杀四方的样子。那些个黑衣人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被她不留情面的抹掉了脖子,临死,眼神里都是狠厉。她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可能三十个,也可能更多,她只记得飞溅的血液把她的脸都染的通红。 她老早换了身干净衣裳,出了这等事,那府君自然是把他们迎到了自己府上住着,他也很有心的给蔺惘然送了一身衣裳。但长袖飘飘,粉里粉气的样子一看就是小姐穿的,她不习惯,现下打算过几日自己再去置办一套。 着了血迹的青衫落在旁边,破破烂烂的,完全失了原来的模样。蔺惘然盯着那沾血的青衫,发着呆。她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索人命的阎罗,可以心念不动的取人性命。但她知道她肯定不是,她不是罗刹阎罗,一日沾了这么多血,饶是她没什么错误,也总有些不适。她右手一直在抖,牵连着不适的心脏,带出一阵钝痛。所幸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知道,一瞬的软弱在明日晨起之时就会化烟而散。 屋外,清月当空,树影落地,一片婆娑。孤影独立,晚风拂过,长发微动,仙人眉骨微微闪动,眼下明灭不明,只留满地落寞。 周千离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公孙琰身侧,前面正对着蔺惘然的屋子。烛火闪动,可以淡淡勾出一个模糊的剪影,那个冷硬的姑娘难得软乎的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举起,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千离偏头看了一下公孙琰,那人脸上没 分卷阅读73 有表情,完全是木然的站着,宛若一尊铜像,若不是那细微的呼吸声,他真怀疑公孙琰已经没气了。 周千离:“王爷何苦独立,有些事当面说的为好。” 公孙琰微微地下了头,眼睛看着落在地上的枯叶,脸上没有笑意,不知想些什么。就当周千离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之后,公孙琰慢慢偏了头,淡淡的笑了一下。 公孙琰:“你觉得惘然功夫怎么样” 周千离顿了顿,想也没想答到,“天赋异禀。” 公孙琰的笑有些发苦的意味,他微微偏了身子,眼神还是留在那抹淡淡的剪影上,“她在屋里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我们的气息,若她想同我谈,早就开门了。” 周千离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下竟下也有些黯然。他淡淡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言语。 不过他没想到,公孙琰竟又开口了。他负手走了几步,寻了院子中一个石椅,端端正正的坐下,眼睛看着被风吹动的细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千离,你杀过人吗” 他问。 周千离坦然的回眼,没有半点隐瞒,“没有。” 公孙琰没多大意外,只是简单的笑了笑,“杀人。无论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会害怕的。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下一次心就麻木了,还是会有恐惧钻进心底的。” 周千离没接他的话,心里腓腹了他一句,若真的这么担心,何苦坐在这里干吹风。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公孙琰立刻就低低咳嗽了几声,他身体相比开始已经大大的衰落了下去,就算体内的灵气已经重新调回,仍旧难以支撑越来越虚弱的身子。 周千离有些头痛,“王爷。” 公孙琰没应他,他的注意力被树上的一只灰雀吸引了,个头很小,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给寂静的夜色增添了一份色彩。他突然淡淡的笑了笑,随着牵动的嘴角,一抹浅淡的鲜血溢出,他满不在乎的抹掉,眼底有点淡淡的光。 公孙琰:“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以尽其乐。我甘愿做那个蜉蝣,轻里来,轻里去,此生不留尘。” 公孙琰言罢偏了下眼,望着窗面上的剪影,极其克制的淡淡一笑。他貌若仙鹤,命若蜉蝣,似乎一点点衰败已经注定了他的人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就算龙门可以给他一线生机,那又能续多久。生若蜉蝣,就要接受蜉蝣的命数。 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这些距离,庆幸他们最终揭开了彼此的命运。他有些自嘲的想,反正他也活不长,又何必绞尽脑汁耽误人家呢。公孙琰笑了笑,两袖清风的从石椅上站起来,悠闲的在院中踱了几步。 公孙琰:“对了,你在浅舟中调查的如何” 周千离无奈的摇了摇头,答道:“我那日进浅舟的商船转了一圈。没待多久,就看见了凤凰于飞。没有发现什么,府君带回来的那些黑衣人嘴都很硬,到现在什么都没说。还有就是……那处宅远的后面连着一条河,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人。” 木门“嘎吱”一声,粉裙微动,一个纤细的姑娘从里面走出来。只是那挺拔的身子和无悲无喜的眼睛实在是不像一个柔弱的寻常女子。 蔺惘然:“什么人” 其实周千离说的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妖。他们破府而入的时候在院后的河里发现泡着一个人,一个姑娘。那是一个皮肤很白的姑娘,穿着湖水蓝的长裙,整个人都被浸没在水里。周千离刚看见的时候,见这姑娘合着眼,整个人雪白雪白的,还以为已经死了。谁知他刚叫府兵把她捞上来,这姑娘竟是猛然睁眼。那一瞬,周千离看得真真切切的,那双瞳孔的颜色立马由黑色变成赤金色,后面的河水卷起漩涡,溅出一片又一片的水花。最后,那河水竟开始慢慢干涸,露出枯败的河床。 那姑娘的力气极大,轻轻一推就把周千离推开几米远,若不是后面有浅舟的船夫用灵力护着,他估计早就摔的四分五裂了。同时,他腰间的聚灵气开始震动,甚至发出了一阵阵声响。说明,此地而今灵力极其充沛,以致快超过聚灵气的承受范围了! 所幸那姑娘身体还很虚弱,没暴动几下,就因为受伤而软软的倒了下去,滴滴答答的水珠也在地上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晕。 后来她就被带回了府衙之中,因为虚弱,所以没有和那群黑衣人一起关押,而是另开了一间厢房。介于之前她灵力暴走的情况,他们特地请了驻洛陵的羁妖司分部下了锁妖阵。由此阵内妖物灵力可以被镇压,保证其难以桃之夭夭。 周千离领着他们两个走进这间屋子,几乎是刚步入的那一刻,三人都立马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潮气。那姑娘已被人打点干净,安睡在床榻之上。这一见方知周千离所言不虚,姑娘面色瓷白,一头长发亦是十分漂亮,鼻骨挺翘,细眉弯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关键是美中不带魅,清水出芙蓉,很是出尘。 蔺惘然对长得漂亮的女人没什么好映象,干脆抱着草木面色冷峻的靠在一边。 周千离:“请来的医者大致看了下 分卷阅读74 ,内伤很重。但是……非我族类,难以根治。” 公孙琰眼神微微一闪,偏头问到,“什么妖” “不知。” 周千离淡淡的摇了摇头,答得很是坦荡。 他自诩无论是学术典籍,还是修灵的理论无所不通,无所不知。但偏偏眼前这个姑娘,一下子砸在了他的未知面上。如今,连他都分不出的妖种,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寒冰阁那两百岁的老头能说明白了。 周千离:“她的妖力没有魔性,更没有妖纹。所以难以判断。之前的灵力暴走,许是因为精神不济。其灵力极强且纯粹,不似寻常妖类。按灵力淳厚来看,起码得有八|九百年了。” 他顿了顿,对上两人惊讶的目光,不徐不疾道,“实为大妖,需得谨慎。” 公孙琰眼神微微闪了闪,慢慢蹲下身子,给卧床的女妖把脉。他心底有一丝丝淡淡的愉悦,大概是因为听到周千离所说的,此妖灵力无魔性无妖毒,恰恰是与他的生母一般,不由生了几分亲切。他大致把了一下脉,灵力充盈鼎盛,但是经脉肺腑受了很大的伤,应该是由人一掌破开她的妖力直击腹部所致。 如今这洛陵城,能有这本事的,估计也就是那个女魔头了。 他不动声色的轻轻叹了口气,将手轻轻覆在女妖的手腕上。顿时,一阵清风拂过,连床角的纱帘都被吹的微微飘动。那一如山间清晨的的安然味道,亦是慢慢的弥散到屋中的各个角落,仿佛置身于一片新落雨的树林。 他一点点引动体内的灵力,打算给女妖输去,算是救她一命。谁知他的灵力将将要没入女妖手中的那一瞬,一只微凉的手竟是悄悄握住了他垂下的手腕。一股微凉的力量从手腕传来,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次对方是克制了些许的。寒凉的灵力扫过经脉,却半点也不霸道恼人,近乎温柔的缓缓在他体内游走,补上他刚刚调度走的空缺。 刹那间,他自觉心脏都空了一块。那常常含笑的脸上浮出了一瞬的木讷。公孙琰有些呆滞的去瞧握住他手腕的姑娘。蔺惘然低垂着眼,看不清楚情绪,只能看见睫毛垂下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她用双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动作很轻很柔,似乎全身上下的精力都放在了输灵力一事上。毕竟修冰之人压抑自己灵力中的寒气并非易事,稍有不慎就会被冰力反噬,冻伤内里。 他们僵持了这个尴尬的动作良久,蔺惘然似乎才意识到公孙琰那不曾偏转的目光。她微微抬眼,依旧是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漂亮的空张着。但是哪怕只有一瞬,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瞬,公孙琰看见了里面的不忍。 为了他的不忍。 那一瞬间,他十分渴望把这个消瘦单薄的女子揉进自己的怀里。感谢也好,歉疚也好,或者是……也好。他愿意用剩余的所有生命去守着她,让她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可他知道他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二人如今的隔阂,更是因为他,他命如蜉蝣,朝生暮死,饶是有勇气破开隔阂,他也许诺不了以后。他连五年都难以许诺,更何谈让这被霜雪养大的冷硬姑娘,卸下所有的防备用柔软的心脏陪他度过余生呢 他不能。他不该。 蔺惘然:“你输灵力给她,不要命了吗” 有些低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唤回了他纷乱的思绪。公孙琰盯着她,蔺惘然今天套了件很是繁复的粉裙,轻纱飘飘的,总算有些姑娘气了。一双眼睛依旧宛若星辰,细细看去,就会被其中的繁星吸引,难以抽离。 公孙琰笑了笑,又恢复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大正经的勾了勾嘴角,调笑道:“惘然妹妹~你今天这身,可真漂亮。是要去找哪个小郎君啊” 蔺惘然愣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细微的疏离冷漠。然,最后的最后还是化成了一个浅浅的白眼,还有慢慢挪离公孙琰的小动作。 “有病。”她道。 公孙琰眼神暗了暗,强压下心肺处咳嗽的欲望。心脏微微鼓动,眼下不断浮现眼前姑娘那个生动至极的白眼,莫名的,他心情竟也好了些许。 这样,也好。 他想。 第三十章 龙 沐乘风撑着头坐在主位上,脸色晦涩不明,全然不见方才的慌乱无错。他抬眼看了一圈在室内蹲的战战兢兢的人,心下不免生出几分烦闷。 浅舟商船被毁,而今加紧修理,他们浅舟捂着消息不放出去,好不容易在各大镖局之中周旋出时间来,又被这档子事砸了头。黑烛山的客栈被黑瞎院的女魔头搅了,守客栈人无一不被割了人头,血肉模糊,脸都看不清楚。加上这微朝二王爷又被黑瞎院给按住了,洛陵如今无论是官道的还是江湖的都不得安宁。 特别是他们浅舟…… 他微微沉了下眼睛,浅舟不是尚武的门派,精在灵活,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似乎都对浅舟有着不小的冲击。商船延误让镖局不悦,减了他们浅舟的信用,而王爷又在他们的地界上出事,就算绑人一事与他们无关,也难免受牵连。他诚惶诚恐的演了一场心 分卷阅读75 绪不宁,也想让那洛陵府君明白,浅舟无意参与此事,对王爷被俘也是甚为惊讶。 但饶是这般,他仍旧觉得隐隐不对,这些事情说大算大,说小也可以化了,对整个帮派的影响不算大,可对他这个二帮主就不那么回事了。浅舟在他手上误了镖局,开罪了王爷,他怎么都像个罪人。沐乘风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些阴狠,这般看来,是有人要乘机把他给一脚踹下去。 “二帮主”一个赤膊大汉胆战心惊的往前凑了凑,只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沐乘风微微抬了抬眼皮,话都懒得说,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大汉毕恭毕敬的走了一步,才道:“二帮主吩咐我们去查,那二王爷被关的屋子也是在黑烛山门下,如今黑烛山门徒早就被那桃花笑杀了个干净。洛陵中的黑烛暗桩也被全部搅灭,如今洛陵中的江湖势力,除了我们便是陆沙,但是洛陵毕竟是水城,我们占了大头。” 沐乘风闻言冷冷的笑了声。 感情,他忙里忙外的处理各种麻烦。自己屋子里的老鼠却是想着办法邀功,随时准备取而代之了。他环视了下四周,脸上阴晴不定,他们浅舟三分而立。总帮主在微朝总都坐镇,他负责在洛陵分管水路生意,三帮主常年行踪不定收江湖消息。虽说他及不上总帮主有威慑力,可浅舟的钱路都往他这儿走,有人要抢他的位子……沐乘风眉头皱的更甚了,如今南北二分,战乱四起,有人突然要取浅舟的钱路,实在是有点引人遐想。 沐乘风:“商船修复的如何了” 另一大汉上前,亦是小心翼翼:“那端口很齐,实难复原,我们只有赶工换一个船舵。估计一日之内可以完成。” 沐乘风懒洋洋的点了点头,一缕发丝从肩膀垂落,他从不束发,而今到是有些妩媚的意味,“你们再去调一艘大船来。打点仔细,不可过于张扬,也不要太过穷酸。”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委实不明白这二帮主突然调船来的意思,只能是瓮声瓮气的问道:“为,为什么要……” 沐乘风冷哼一声,“你以为王爷为什么不动声色的过洛陵” 说罢他便不管两个一头雾水的大汉径自走到了院中,院中落了几朵繁花,美则美矣,只是多了些许萧条之意。他的思绪回溯到两日前收到的那封来自三帮主的信。 龙骨出世此为真。 他眼神极暗,薄唇微微抿着,很是冷酷。龙骨鞭出世,天下必定乱之。如今龙王谷大会尚未开始,黑瞎院便明目张胆在洛陵劫王爷,可见其中势力之多。南北二朝面上不说,私下定是各自都派了人去龙王谷取龙骨鞭,二王爷路过洛陵便是铁证。他们浅舟不是避世而居的帮派,寻的就是那副审时度势。沐乘风眯了眯眼睛,嘴角带起一片笑意,他轻轻碾碎了落下来的一朵花,心底也生出了些许的喜悦。 帮派新旺不仅仅要自我经营,更是要在乱世中搭上一艘好船。他们浅舟这次要往哪偏,就看龙王谷的这趟水搅的多深了。 至于浅舟中的那只老鼠,就要看那二王爷有没有本事揪了,他乐意当个草包。 另一边公孙琰借着蔺惘然的支撑堪堪输完了灵力,饶是这样他还是额头微微发汗,手脚些许发软。他艰难的定了下神,撑着床板站了起来。蔺惘然依旧握着他的手,一点点的输着灵力,微凉的灵力慢慢覆上他的心脉,在他的心脉之外形成了一圈寒层,把那蠢蠢欲动想要反扑的妖力阻隔在外。 “咳咳……” 几声轻咳传来,却不是来自公孙琰,而是床榻上的姑娘。那姑娘美目一睁,金色的瞳孔一下子显现出来。一下对上公孙琰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公孙琰竟生出了些许想要退后的惬意。 这不寻常…… 他定了定,先不论他心智如何,单是体内的仙鹤妖力就足以他面百妖而不惧。 那姑娘四周看了一圈,盯着他们三个,突然一下子坐起,眼中满是戒备。接着,她竟是挥手直接推向公孙琰!她被外面的阵法锢了妖力,这一掌本该绵软无力,谁知依旧是如此快如劲风。公孙琰当时一惊,偏身躲过,顿时内里一阵剧痛。 那姑娘不依不饶,起身抬着两掌毫无章法的劈来。这屋子里,周千离不会武,公孙琰再厉害也是个病秧子,蔺惘然算是最好的,只有些许外伤,但她一心扑在护着公孙琰的心脉上,只有一只手能动。就这样,竟是被这姑娘逼得有些难堪。那姑娘掌如水浪,虽是绵软无力但变换无穷,就算没有妖力靠着一身武功也足以让人警铃大震。无奈之下,蔺惘然只能一手握着公孙琰的手腕,一手抬着草木去挡她的掌风。 屋内不是动武的地方,蔺惘然束手束脚,那姑娘却是不管不顾,一时谁也拿不下谁。突然,蔺惘然只觉得前面人影一闪,清风拂过,再看雪白扇面张开,清风未老四字显出。他手腕极快,转着扇子,一点点避开那姑娘的掌风,几个回合之间以风的温和化解水的灵动。他轻轻挣开蔺惘然握他的手,抽力而出,周遭的风一瞬利了起来,将蔺惘然和周千离隔开。接着公孙琰抬掌对着那姑娘心脉处就是一掌 分卷阅读76 ,此掌面上凌厉内里并不重,那姑娘被他一震一下跌在了地上,到是不再不依不饶的攻来了。 “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她姑娘朱唇轻启,清亮的女声带着少女的娇俏,很是动人。 蔺惘然一愣,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了看公孙琰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黑瞎院将这女妖浸于水中并不是要取她的性命,更多的是希望她就这么泡在水里,所以才将她打成重伤,不醒人事。如果他们跟黑瞎院是一帮的,根本没必要对她留手,公孙琰一掌下去打晕了便是。再者刚才公孙琰调动灵力为她疗伤,取的就是他半妖的特质,刚才那一掌也算是展现了自己的灵力走向,这个女妖应当辨的出是何人救了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女妖眼中露着戒备,却是不再急于动手了。 “跟你一样的人。”公孙琰垂下眼眸,没有半点回避。 那女妖闻声明显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话里咂摸出别的意味来。 公孙琰缓缓移开眼睛,背对着女妖站着。他刚才贸然给她疗伤,又动了灵力抵抗,现在眼前是一片白光,手脚绵软。公孙琰咬了咬,把脊背挺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给这女妖看。可事实上,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个粉衫的姑娘抱着把剑,一点也不文雅的站在那。 蔺惘然撇了他一眼,手心不自主的握紧了剑柄。她向前跨了一步,半弯着腰看跌坐在地上的姑娘。她脸上向来没什么多大的表情,冷冰冰的,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饶是同为女性,那姑娘也没觉得半分亲近,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扑来。 她有些胆怯的抬眼看了下蔺惘然,总觉得面前的粉衫姑娘好似很讨厌她一般,只觉得心上不由胆寒。 蔺惘然:“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一愣,微微垂了下眼睛,抿着嘴不说话。 蔺惘然也不恼,就着这个姿势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晶亮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愤怒,“黑瞎院的人绑了你也绑了我们。如果不是我们,你还在水里泡着。懂吗” 她的语调里没有情绪,加上本身的嗓音不算清亮,总是压的低低的,所以更是让人感到威胁。 地上的姑娘脸色有一瞬的苍白,她不是那种狠厉乖觉的妖怪,甚至带着点不问世事的天真。被蔺惘然这么一吓,当即坐立不安。她双手搅着衣摆,眼神闪烁不定,偶尔飘飘然的撇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公孙琰,眼底又闪过一丝亏愧疚。 半晌她才小声的开口,“我叫秦烟,东海的水族。” 东海 屋内三人皆是一愣。 东海水族向来避世而居,怎的那么巧,被他们三个碰上了 蔺惘然:“东海” 秦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眶通红,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秦烟抬手抹掉,可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要说美人落泪应是柔肠百转,令人心疼不已。若是秦烟在外面哭成这般,定是会让周围之人动容不已,不免有人要上来安慰一番。可屋里这几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少有的铁石心肠。看着她梨花带泪模样,非但不心软,一个个杵着跟木头似的,硬是看着她哭。 秦烟大概是自觉尴尬,抹了几下眼泪,就把泪珠憋了回去,声音带着哭腔,说话都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我奉族长的命令寻找遗失的宝物,蚀心珠。谁知道,我刚到洛陵,就被人跟了。那些人把我打伤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之后就看见了你们。” 蚀心珠 蔺惘然一愣,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公孙琰。不知为什么,她竟是隐隐觉得那人的脸色必是又白了三分。蚀心珠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绝不会忘记三年前那九尾妖狐说的话,还有之后的事情…… 这么说来,这蚀心珠本该是在公孙琰身上的…… 秦烟:“那你们呢?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蔺惘然是接不上了,在这江湖上她不算个人物,随便说都不要紧。可身后那位王爷沾了个王字,一会儿玉生烟,一会儿公孙琰,一会儿慕二王爷的,身份多的她头大,到底该露哪个,蔺惘然是拿不准的。 好在周千离抢了她的话头,帮她解了围,“这位是微朝二王爷,琰王殿下。” 秦烟愣了愣,眼神微微闪烁了片刻,“姓慕的” …… 她眼神晦涩不明的闪了闪,古怪的抬头望着公孙琰,“你知道蚀心珠在哪吗” 这问题来的没头没脑,可公孙琰偏是后背一僵,半天才传出他略微低沉的声音。 “西疆妖族。”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蔺惘然睁着一双眼睛,满脸的不解。她偏头看了眼周千离,那人还是一副端正的君子样,风度翩翩的站在那儿,脸上不显疑惑和惊讶。她心下疑惑,也不吱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 只是这屋内的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秦烟脸上的防备不退,公孙琰 分卷阅读77 背着身子看不清情绪。一时间,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屋子,立马就冷了下来。 周千离温润的笑了笑,走到秦烟面前,“姑娘旧事我们暂且不论,先谈这洛陵城中事吧。姑娘既然是东海水族,那对水路之事,必是十分了解。姑娘可有察觉洛陵城中有何不同” 他这话说的突然,秦烟狐疑的抬眼看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骤然睁大了双眼,样子十分惊讶。 秦烟:“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洛陵干了!” 干了 周千离:“洛陵水路交错,怎么可能……” 秦烟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初到洛陵便觉得城中灵力衰竭。本想暂寻一条河疏导一下妖力,谁知我发现洛陵城中的大小河道都有干涸之象。绝对不会有错,水灵衰竭,水脉封闭,确是大旱之兆。” 洛陵大旱 洛陵自古水路交错,更是连着最大的运河和大江。若说是洪水倒灌,那还有可能,可说到大旱,这简直是千古奇谈。这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估计都会觉得是笑话。就算秦烟自称是东海水族,也难以取信于人。 谁知,公孙琰骤然转身,他一张脸白的吓人,加上那双淡色的眸子,更是没有半点人间的烟火气,“你是什么妖” 秦烟顿了顿,犹疑的看着公孙琰,许久才小声道:“龙。” 第三十一章 蚀心珠 传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龙凤为祥瑞,遇则国泰民安,天下大顺。更有帝王将龙凤做其象征,以示尊贵。 她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不由一愣。蔺惘然也不例外,她本能的怀疑这个秦烟说谎。但于此同时,进洛陵之后的所有细节都慢慢的涌到她的脑子里。城外她见河水不动,且河水之中灵力充沛却来路不明,浅舟商船被毁,她和公孙琰被黑瞎院绑走,还有湖中发现的这个秦烟。一张织好的阴谋网一瞬将他们网在其中,不得出入。可他们眼前依旧是迷雾一片,难以窥得解开这阴谋巨网的方式。 秦烟的话,看似惊人,其实其中不乏道理。她若是东海龙族,必是灵力鼎盛,若是黑瞎之人捉她把她置于水中,确有可能是为了借龙族之力维持洛陵水力充沛的假象。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公孙琰他们为了下龙门路过洛陵,秦烟也因为寻找蚀心珠来到洛陵,结果黑瞎院也再此出现 周千离:“秦姑娘是为何突然到洛陵寻找蚀心珠的呢” 秦烟面露不悦,狠狠然道:“一月之前我们族长在东海感应到蚀心珠在洛陵出现!” 如若公孙琰所言非虚,那这般,是连西境的蛮妖都牵扯进来了。 蔺惘然微微低了低头,她微微皱着眉毛,眼底露出些许的不解。按她本来推断,是以为黑瞎院想要抢夺龙骨鞭,所以才绑了公孙琰,打算截微朝的路。可他们又为什么要绑秦烟,维持洛陵水脉的假象这不合理……还有浅舟,浅舟商船被毁,又与龙骨鞭有什么关系,他们何必多此一举 运河事关民生,无论是南北哪朝,若运河有恙,都是讨不得好。为什么要对运河下手运河干涸能带来什么好处 等等…… 蔺惘然猛的抬头,她突然想到了关于浅舟,有件事情一直被她忽略了! 蔺惘然:“运河有恙,浅舟没理由不知道。我想到,我那日前去打探浅舟商船被毁一事,被沐乘风给围住了!他没有理由知道我那日会夜闯浅舟!” 她话一出,周千离也立马反应过来,说道:“蔺姑娘说的没错。初始之时,浅舟不由分说将商船之事推在蔺姑娘身上,确实令人费解。按蔺姑娘所说,定是我在城外用聚灵器的时候,他们发掘了端倪,加上我们白日城中一闹,才有了日后之事!” 他话音一落,公孙琰闪过一丝沉重,立马接上了话头:“问题在浅舟。运河之事,绝不可轻视。周千离你随我去寻洛陵府君,叫来沐乘风!惘然你陪着秦姑娘,不要贸动。” 他这令下的极快,倒有点王爷的意味,说完便领着周千离跨出了屋子。蔺惘然被他搞得有些发懵,不自主的留了下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是他的下属,不由有些牙痒痒。 不一会儿,这小小的屋子就只剩她和秦烟面面相觑了。她不是认生的人,但是现在对着这么一个眼角带泪的……龙她还是觉得怪怪的。加上公孙琰火急火燎撂下了那么一句,搞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更是烦了许多。 秦烟莫名奇妙的看了她一眼,她还是有点怕她,半天才小声的挤出一句,“你……你叫什么” “蔺惘然。” 秦烟:“你是慕王爷的王妃吗” “不是。” 秦烟:“那你是……” “路过” 秦烟:“我饿了,你能给我找点吃的吗?” “不能。” …… 秦烟委屈的眨了眨眼睛,有些焉儿的蹲回了床榻之上。她偏头看了眼蔺 分卷阅读78 惘然,她还是抱着剑靠在墙壁上,身上的粉衫与她极其不搭,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剑打人一般。秦烟缩了缩脖子,还是委屈。若是按凡间的年月来算,她确实有七八百年的年岁了,算是很棘手的大妖了。但放在龙的年岁里,她才算是刚刚成年,结果一出东海就被人抓了。加上,她从小就因为长得灵巧漂亮无论是族中的长辈还是陆上的普通人都对她十分喜爱,今天算是碰了个壁,蔺惘然冷冰冰的,对她完全是爱答不理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秦烟总觉得蔺惘然好像憋着股随时要打她的气。平时她自然不惧,可如今她内伤很重,极难恢复,饶是她一条蛟龙也必须得缩着脖子过日。 那边秦烟忍着满肚子委屈,这边就有洛陵府君快被着突然出现的王爷给吓的撅过去。 他自然是听过这二王爷纨绔非常,一年里大半时间都不会在涟梁,行事亦是诡异,踪迹难寻。但他没想到,这行踪诡秘能诡秘到这个程度!这日他以为安顿好了王爷,审讯好了抓来的黑瞎余党,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他洗漱完毕,唤来了美妾正打算就寝。 谁知他房中脊梁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一袭蓝衫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面前。可怜他还搂着美妾,当即就被吓得面色苍白。他那美妾更是不争气,初时见有人从天而降,立马是惊慌的失声尖叫,接着看见二王爷那张宛如谪仙的脸,竟是傻呆呆的喊了句“神仙”,完全丢了他的脸不说,还让他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可偏偏来人是二王爷,他还不能怠慢。这王爷本来行事就诡秘,就算他拟了折子去陛下那参他一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于是乎,洛陵府君只能苦着一张脸,鞋袜都没套上,就扑过去“拜见”王爷了。 “洛陵运河有恙,你身为洛陵府君完全不知,你可知罪” 他刚扑倒,就听见那倒霉王爷劈头盖脸来了那么一句,登时整个人都懵了。待他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抬头想辨别几句吧,一抬眼就对上了公孙琰那双颜色很淡的眸子。当即只觉得毛骨悚然,洛陵府君心里暗暗叫苦,真想把那群传言说二王爷吊儿郎当,爱玩儿很好说话的家伙给骂一顿,这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简直是和当今圣上一般无二,就算是向来严厉的大王爷也难比上这双眼睛。 府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王爷明察。下官不明白王爷所说……” 公孙琰没让他结巴下去,沉着眼睛盯着他,硬是叫他把话音憋了回去,“我不管你这些年与浅舟有什么合作,待会儿,你万万不可说半句。明白了” 这不是责备的口气,府君不是傻子,登时就明白了。赶忙点头答应,趁着公孙琰偏头看窗外,偷偷抹了把额间的汗。 谁住他刚略微放松,房门外就传来一阵轻响,惊得他差点当场跳起来。 周千离彬彬有礼的敲了敲房门,轻声道:“王爷,人请来了。” 府君家堂内很是热闹,围着一群赤膊的大汉,沐乘风站在其中,带着浅笑,对走出来的府君和公孙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沐乘风:“不知王爷和府君深夜叫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公孙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完全没了平时那副风流公子的样子。他嘴角展平没有笑意,一双淡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沐乘风,显得疏离又冷漠。 他王爷架子端的足,周千离就比较辛苦了。他只好接上这话头,彬彬有礼的看着沐乘风,相较于仙气飘飘的那位,和善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周千离恭谦的笑了笑,语气平和不带谄媚也不存威胁,很是令人舒心,“今日请沐公子来是要问一个问题。” 沐乘风: 周千离:“蔺姑娘说,那日她去浅舟查看商船的问题,沐公子似是提前得知了一般,竟是守在外面,请君入瓮,其中细节沐公子可否告知。” 沐乘风眼角散开些许调笑之色,笑道,“原来是怀疑我浅舟的人。王爷我们凡事得讲证据。” 沐乘风眼色一沉,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公孙琰。两人皆是面色深沉,瞧不大清楚情绪。公孙琰毫不避讳的对上沐乘风的眼睛,此人习惯散发,一副狂乱不羁的样子,偏生遇见各种形势都有些畏首畏尾,着实与其不符。这种人无非要么是狂的没边,要么就是两面心性。公孙琰觉得,眼前的浅舟二帮主怕是二者皆有。 他没心思去猜这些曲曲绕绕的,身在王孙家,那些人心向背的阴暗面,他打小就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看不清这江湖形势龙骨鞭出世,风云再起,乱世之中,饶是帝王都能转瞬即死,又何况是普通人他公孙琰自问没有这开疆拓土的野心,可不代表这蠢蠢欲动的南北江湖之上没有人担心他这个散漫惯的混蛋王爷突然插一脚。沐乘风跟个花孔雀似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面上似个跳梁小丑,也不过就是想瞧瞧他这个闲散王爷到底有多少底。 啧,麻烦。 一丝不耐烦从他眼角划过,公孙琰冷漠的撇了下旁边的周千离未发一语。周千离会意击掌,几个捕头打扮的人抬了个大水缸进来,水缸刚一落地,公孙琰倏地出手,将那水缸当场打 分卷阅读79 了个稀碎!瞬间,水光乍现,蹦出的水花溅了一地。周千离瞅准时机,立刻抛出腰上的聚灵玉佩,蓝色的灵力丝丝流入,汇聚成一个小球。 沐乘风:“公子随便抬一缸水就想扣在浅舟头上” 公孙琰没答,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旁边的周千离嘴角带着克制的笑意,将那聚灵玉佩塞入沐乘风的手中,语气依旧不徐不疾,但分明有些许压迫之意,“二帮主。显灵粉。” 他话不多,沐乘风却是微微一愣,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是了,显灵粉一撒,就可以追溯着这聚灵气中的灵力寻到灵力散步之地,若是洛陵水系中都显现了这般蓝光,不就恰好证明了浅舟隐瞒了洛陵有恙吗沐乘风眼神微闪,不见情绪。自觉,这二王爷不急着搬出浅舟有内奸的证据,反而迂回的给他搞这么一出,显然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看来,这江湖传言的微朝二王爷是个性格古怪的纨绔,实在是大错特错。 他轻轻一笑,算是解了这儿剑拔弩张的气势,随意的挥了挥手,叫手下的人拖来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大汉,周千离立马就认出这个就是当日大脑马厩的那个汉子。 那人面露狰狞,口里塞着麻绳,眼露凶光对着周围的人就是龇牙咧嘴。抬他上来的人粗暴的砍断了塞他嘴的麻绳,那大汉立马喊出一声粗话,夹着方言,各种粗鄙下流的都有,简直是不堪入耳。那洛陵府君坐在高位之上,只觉得浑身难受,偷偷撇了眼旁边的王爷,那王爷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听不懂那骂人话。 大汉:“哼!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黑瞎院子弟不屑于你们这些王孙贵胄言语!” 哟自爆家门啊 沐乘风恭恭敬敬的向公孙琰行了个礼,笑道:“慕二王爷,自知道蔺姑娘是王爷的人,我就觉出了其中不对,回去肃清了一番浅舟,才知道,此人与黑瞎院勾结,有因在马厩瞧见蔺姑娘灵力卓绝又赶往城外,所以把那些腌渍事都推给了蔺姑娘。后面也是受黑瞎指使,把蔺姑娘夜入浅舟一事露给了我,这才有了误会。” 他们在堂上来去搞了好几个时辰,那大汉仍旧是满口叫嚷些黑瞎什么的,吵的公孙琰他们耳朵疼。这么一来,貌似是理清了洛陵城中的不对,面上是黑瞎院为了龙骨鞭里应外合的一场大戏,但是细细琢磨他们仍旧未寻出那毁船舵之人,更有甚者,对那个人依旧是全无头绪。 闹了那么久,天已蒙亮,公孙琰站在院中落花之下覆手而立,面上瞧不出情绪,只是那浅色的瞳孔一瞬变得沉之又沉,微微显出他此时思虑之重。 那大汉那么轻易的说出自己是黑瞎院的人,还摆出一副不与他们屈服的硬气样子,但这一切却又是太过刻意了。满口叫着黑瞎反而显得他不似魔教中人,此外他身上并没有妖力流转,更能说明他不是那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掩饰的究竟是哪一层身份若他要伪装的贪生怕死,那大可把黑瞎的计划全盘脱出,但他没有。若他要表现得硬气至极,大可咬紧牙关,连自己是黑瞎院的人都不要提,但他也没有。他的所有举动好似是想要宣告所有人,洛陵一事只与黑瞎院有关…… “洛陵城中自有另外一番势力。他这话不是给你听的,也不是给我听的,更不是给沐乘风听的,是给洛陵府君听的。” 第三十二章 八方合星阵 周千离私下同他没什么君臣之别,更不会有那副谦卑的样子,偶尔几句王爷也算是挖苦,所以此时,他只是悠悠几步走到他旁边,淡淡道出了自己的分析。 公孙琰淡淡的点了点头,“洛陵府君知我在此定要时时上报给涟梁,他这般在府君前一说,奏折之上自会提现,当时候账只会算在黑瞎院身上。这背后控局之人知我心性,知道我绝对不会回涟梁细说此中细节,也拿准了沐乘风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闭嘴。” 周千离抬手接住了落下的一片花瓣,可真真是娇艳欲滴,十分艳丽,他眼里没有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卫后。” 微朝朝中有两个王爷,大王爷玳王是皇后卫后嫡出,二王爷琰王生母不知。人人都知二王爷吊儿郎当不成气候,然这大王爷却是风度卓绝有帝王之范。可是,人们只知公孙琰不靠谱,却不知卫后始终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毕竟微皇只有两个儿子,虽说这二儿子各种不靠谱,能跑多远跑多远,帝王也不怎么喜欢他,可偏偏占了个凤凰门生,凤凰之名自是极重。况且单就两个儿子,帝位走向也就在微皇一念之间,也难免卫后绞尽脑汁的要杀他。 公孙琰:“她向来视我为眼中钉,只是我想不到她是怎么和黑瞎院搭上联系的。此番我向陛下揽了这取龙骨鞭的差事,她恐怕是惧了。觉得我蠢蠢欲动企图夺嫡了。” 周千离随手将娇艳的花儿丢在地上,没有半分不忍,“她明知你是为了自保,还想这么多。” 公孙琰冷冷一笑,“她知道又如何。龙骨鞭意欲为何,天下皆知,若是落到我这个凤凰门生上,那又会怎么样” 晨风携着初阳而过,却不见暖意,反而令人觉得寒意入骨。b 分卷阅读80 r   蔺惘然眯了眯眼睛,有些艰难的醒了过来。她这几日压根没睡个好觉,此一番陪着秦烟枯坐着,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只是初一睁眼,她就觉得隐隐有什么不对。她刚醒,脑子还有些发懵,反应也慢,颇为迟钝的四周看了看,瞬间就醒了大半。 她们在的地方是府君家宅的偏宅,外面布了羁妖司的阵法,里面瞧不见外面,外面也瞧不清里面,所以人很少。偏宅对的街道也颇为荒凉,因此大多时间都是静悄悄的。可现在,蔺惘然隐隐听见了外面细碎的脚步声,甚至……不是人的脚步声。 床榻上的秦烟也猛的坐起,黑色的瞳孔一瞬变为赤金色,十分警惕的盯着外面。这时候蔺惘然才看见,秦烟警惕的时候瓷白的脖子之上会浮出鳞片的形状。青色的鳞片隐隐浮现,流光万千,不显得妖异,反而显得她更为出尘。只是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蔺惘然顿了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足尖轻点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房门口。 她贴着房门,微微闭眼,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深浅不一,从后街传来,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队伍,脚步杂乱,没有掩饰之意。她微微沉了眼睛,外面来的是妖,判断不出妖力强劲,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群妖大摇大摆完全没有闪避之意。 她眼神微动,偏头去看秦烟,“你饿了吗我们去去后厨讨点糖糕怎么样”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屋顶。 秦烟不笨,立马会意,她身量轻,微微一略便跳上了房梁。她很是谨慎,上了房梁便掩去了妖气,同时她屈指泄灵,将一丝妖力留在了床榻上。 蔺惘然凝神向前了一步,继续道:“你怎么了伤还没好吗?”说着,她假做弯腰状,去翻床上的被褥。 下一秒屋顶出现开裂之声,一个黑衣人凌空而落。他手持长剑,对着蔺惘然的后心变刺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烟飞身而下,手掌凝力冲他而去。那黑衣人大惊上当,立马回身去挡,此一交锋,只觉此人灵力澎湃,看不清楚路数,但霸道非常!秦烟受外面阵法所控,妖力被压制,难以抵御,当即后退一步。那黑衣人不依不饶,抬剑就逼向秦烟,招招杀意,剑法飞快加上霸道灵力,实在是难以招架。那黑衣人,骤然转剑上挑,对着秦烟的喉咙就刺! 草木瞬间出鞘,寒意泄出,蔺惘然点足于空转了个圈,堪堪落在秦烟旁边,她半点不犹豫草木直接劈上黑衣人的长剑,发出金属的交打声。她收剑横劈,挡在秦烟面前,冷脸看着黑衣人。谁知那黑衣人灵力再涨,提剑就刺,他剑法诡秘灵巧,对上冰霜剑竟是半分不怵,见招拆招。当蔺惘然每每想借冰霜剑法拉开两人距离,那黑衣人总是猛的前冲,用蛮力破开她的剑招。几百招下来,她只觉得那人的剑似有千金之中,震得她手腕发麻。她暗暗叫苦,她下山不久,明明功夫不错,可偏偏遇见的都是高手!而且各个深不可测。 不过那黑衣人似乎目的不在她,几个游离之下,以强劲灵力破开她的剑法,转剑一劈,绕开蔺惘然的冰霜剑法,接着回身就刺,又是冲着秦烟而去!秦烟虽为大妖,但是重伤在身,又被禁锢妖力,只能叫苦连天。她抬掌接招,以灵力掌风避开剑招,脚下生莲,几个灵转躲避。那黑衣人似乎失了耐心,右手持剑,左手抬掌,竟是一瞬间接了她们两个人的招! 蔺惘然心叫不好,也不再保留,她寒气沉入丹田,眼泛冷意,瞬间草木暴涨冰凌,寒气刺骨,她一脚蹬地,以全身发力,当即对着黑衣人下了一个上劈!随着草木挥出,剑气一瞬凝成寒冰,锋利无双对着黑衣人就砍了过来。那黑衣人偏身而上,落在房梁之上,下一秒哨声响起。 蔺惘然背后一僵,怪异的感觉铺面而来…… 刚才妖的脚步声不加掩饰,可此时却只有一个黑衣人落入房中周旋。她睁着眼睛,眼底尽是寒意,这黑衣人功夫绝佳,招招杀意,很明显是冲着秦烟去的。可蔺惘然在这儿,他不可能轻易杀了秦烟,何必多此一举中计了。蔺惘然心里一紧,这人是来分散她注意力的,好让她们不知道外面的妖布在了哪些方位。 哨声一起,外面便有破空一声,瞬间墙壁竟是开裂开来,几个狼妖冲了进来。蔺惘然心下一惊,拉着秦烟脚踩“草木”便冲了出去!羁妖司的阵法如今倒成了挡路的,蔺惘然心里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挥着草木就是砍!谁知那剑柄上的玉石爆出灵光,羁妖司的阵法竟是不解自破了!她面上一愣,似有些不解,半天才反应过来,定是公孙琰铸剑的时候在里面融入了些破解基本阵法的办法。 只是她不知道,若是叫赵锋知道,二王爷把羁妖司的王牌困妖阵法的解法说给就给,估计得当场气的吐血。 破开阵法,秦烟立刻觉得妖力回笼,心下也定了些许。她现在身有重伤,至多只有四五百年的妖力可以随意差遣,若是面上一流高手,她根本招架不住。她们冲出屋子,外面几个黑影一闪,一队奇奇怪怪的妖怪便冲了出来。 它们一个个双目赤红,都是半人半妖的形态,看似神智不清。瞬间黑色的妖力冲天而起,铺面而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撞在她们心上。这一队妖一个个 分卷阅读81 都起码有五百年的妖力,随便一个都不好对付,更何况扎成了一堆。而且他们脚下灵动,身位斗转,俨然踩着什么特殊的阵法。 蔺惘然:“它们心智受控了吗中毒吗”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秦烟突然跃起,一声龙吼震耳欲聋。她没有显原型,但是龙角和青黑的鳞片已经浮现。秦烟没有半点犹豫,空手借水凝出两把水作的月牙刀,飞身向那黑衣人而去。 秦烟:“把蚀心珠还回来!” 她一开口,蔺惘然就明白了大概,许是那叫蚀心珠的物什可以控制心性,难怪四周都在抢。但此下不容她多想,这些个妖脚踩阵法身若飞影绕在她身边。下一刻他们骤然发难,一队五百多年的大妖同时炸开灵力,冲她们两人压来。秦烟终是被他们缠上,没有追到那黑衣人。那人身影一转,几个点步就消失在了长空之中,似是要任由这些个妖怪绞杀他们。 蔺惘然猜的没错,秦烟是他们的目标,蓬勃的妖力直接压向秦烟。而秦烟身影偏转,以月牙刀割开压来的妖力。下一秒,一个浑身长毛的鸟头怪物劈掌而来。秦烟立即拿月牙刀去挡,可那妖怪突然飞身而起,一只大鹏鸟显出,利爪勾起一下子抓住秦烟的肩膀就把她带起。瞬间,四周的几只狼妖跃起,围在秦烟周围,手持钢刀,刀上粹着妖力就劈了下去!秦烟心下大惊,她现在妖力受限,无法显龙身,只能抬刀去挡,可两手哪挡得住四面八方来的狼妖,很快身上就落了外伤。 蔺惘然在下面被几只鸟咬缠的死紧,眼看秦烟要被一刀砍成两半。只得点足上跃,冰凌飞出,刚好挡住秦烟背后一刀。谁知此时地下的鸟妖也突然显出原型,展翅而起,一把拽住蔺惘然的肩膀,妖爪刺入肩膀,顿时剧痛传来。接着,抓着秦烟的鸟妖突然松力,她身形不稳跌了下去。那几个狼妖比她更快,立刻下窜,在她的身下以刀光汇成一朵莲花,若是秦烟无法稳住身形,立刻就会被刀光搅成肉泥! 蔺惘然被拽在上面,肩膀的剧痛牵扯着她的神经,地下刚缠着她的几只妖怪也飞身而起,在空中和她对起剑来。只是她受制于展翅的大鸟,冰霜剑法难以施展开,只能是腹背受敌。不过肩背的剧痛也让她的脑子瞬间清醒开来,她分出一方心神四处看了一圈,莫说现在众妖妖力暴涨,就是刚才秦烟的一声龙吼也够动静了。可洛陵城中却没有半点异样,甚至公孙琰都没有发觉赶来。这不可能,那人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灵力是极其精纯的,绝对没有察觉不到这边动静的可能。那只能说明一点,这是个阵法,隔绝外界的阵法! 想通之后她眼神一亮,一腿凝力踢开缠来的鸟妖,草木向上一劈!笑话!桃花笑的千金铁链她都能以剑劈开,更何况一只鸟爪子草木爆出灵光,干净利落的削掉了那鸟妖的爪子,切面甚至覆着一层冰霜,可见寒气之重。蔺惘然急剧下坠,她脚尖捻力,心头一动,融术于武,竟是横空在脚尖生出一个小小的冰片。她借冰片一翻,一手揪住往下掉的秦烟,把她往上一甩。自己则以冰片为落叶,“落叶”轻功几个辗转,愣是耍着那群鸟妖走。秦烟也不含糊,干脆翻身抓住鸟妖的翅膀,月牙刀一砍,一条翅膀被她生生砍了下来!鸟妖吃痛,剧烈的挣动,秦烟只能死死抓住,以免自己又掉进那“刀光莲花”里。 蔺惘然吊着它们跑了一圈,又被秦烟碰巧搅和了一番,算是看明白了这其中的阵法。 八方合星阵。 这本是她爹蔺将军自创的阵法。以八方为阵点,中心为阵心,阵点变换难以破出,同时阵心上下浮动,被困之人一会儿与阵心斗,一会儿与阵点斗,且二者切换无缝,难以突出。她爹设计八方合星阵,是为了让那些不修灵术的将士,在战场上遇见妖类,可以借自己一身武功而将其击杀。可她实在是没想到,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她爹设计的阵法,竟是妖对付她自己这一局面! 蔺惘然眼神一暗,他爹救人杀敌的阵法,被这般下三滥的用,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蔺惘然凝神一跃,把秦烟揪下来拉在旁边,朝远处眺望了一下。是了,这阵法被加强了,用在妖身上便可借妖的妖力形成屏障,达到隐藏的假象。可若是隐藏不了呢那妖的弊端自然也就显现了…… 她轻勾嘴角,蓦的想到三年前她借风力的横空一剑。蔺惘然看着秦烟一脸紧张的模样,顿时了然,三年前她借风,如今飞龙在侧,借水如何。 下一秒她不由分说使力将秦烟往当空一扔! 蔺惘然:“唤水!” 秦烟被丢到空中还没反应过来,听她大喊,下意识就是手凝妖力往空中一抓!突然西北方向一根水柱冲天而上,原是秦烟直接从临近的水道中调了水来。那水柱被聚至秦烟手心,凝缩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小球。她还没搞明白蔺惘然究竟要干什么,只能堪堪在空中稳住身形,有些迷茫的看着蔺惘然。 蔺惘然:“抛!” 秦烟闻声就把手中的水球高抛空中。几乎是一瞬间,水柱炸开,豆大的雨滴就降了下来。蔺惘然脚踩“落叶”飞身而起,她翻身避开飞来的大鸟,回身落在空中。接着草木凌空一转,打在了一滴水珠上,瞬 分卷阅读82 间,寒意爆出,立刻把水珠冻成了冰球,借着草木的力气被打了出去,直穿鸟妖的胸腹而过! 蔺惘然立刻踩“落叶”变换地点,身形极快,几个起跳,冰珠飞出击打阵点。没过多久,上中下,二十四个阵点通通被裹着寒气的冰珠击中,顿时四周清晰起来,人声渐渐传入。 “妖怪!” “啊啊啊啊!妖怪!” “妖捕!叫妖捕!” 话音一落,一对驻扎在府君家宅的妖捕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打散了八方合星阵的阵型。 妖的弊端便是,人看见凶妖定要自保乃至攻击,八方合星阵讲究内稳,届时外力突入,阵型自然是不攻自破! 羁妖司不善武善灵,他们当时捻力布阵,困妖阵瞬间压下!可那几个妖怪都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结合起来更是妖力冲天,一时僵持不下。蔺惘然立刻飞身而起,抓着秦烟就跑,不出她所料,那暗中的黑衣人见阵法无用果然是再此现身揽住他们的去路。 蔺惘然:“秦烟,就现在!!!!” 话音一落,一柱水墙裹着妖力从天而降!那黑衣人当时意识不妙想要后退,然而为时已晚,蔺惘然在水墙对面几个前刺,冰棱穿墙而过,直冲那黑衣人。下一秒,蔺惘然见黑衣人被她们搅得自顾不暇,立马拉着秦烟往反方向跑。 第三十三章 迷朦夜色 秦烟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蔺惘然拽的夺路而逃,搞得她非常好奇,这画本子里写的女侠都是一打百的,哪有逃跑的道理,可转念一想,刚才若非蔺惘然算的准她早就被那黑衣人给一剑劈了。 她眨了眨眼睛,实在是想不明白,蔺惘然的轻功实在是好,好的她一个妖都快追不上了。秦烟跑到后面实在是不行了,只能艰难的蹲在房顶上,一手揪着蔺惘然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喘。 秦烟:“蔺……蔺姐姐,我不行了。我们歇歇吧。” 蔺惘然脚步一顿,听到“姐姐”这个称呼差点没惊的从屋顶上栽下去。她蔺惘然何其有幸,居然能让一只七八百年的大妖怪叫自己姐姐。 蔺惘然:“再往前一条街,那里有官兵巡逻,不然不够安全。” 秦烟实在是跑不动了,累到连自己的小命都不想要了,她干脆大喇喇的坐在屋顶上,两条细长的腿伸直,就这么跟蔺惘然大眼瞪小眼。 ……女生她下不了那个死手打怎么办 蔺惘然无语的看着她,最后无妨只好也跟她一般一屁股坐下。她今天这身粉裙啰里啰嗦很不方便,坐下还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搞得她心里不由又窜起一阵火。心里暗暗咕哝,要不是公孙琰那家伙王爷架子那么大,她也不至于穿着女儿家的小裙子。 秦烟不知道她心里正骂着人呢,就只知道对着蔺惘然傻笑。她生的乖巧可爱,微微一笑,嘴角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甜的好像可以酿蜜一样。她偏头看见蔺惘然肩上鸟爪子留下的伤口,足有五寸多长,血已经浸透了粉衫,很是触目。秦烟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肩上应该也挨了那么一下,赶忙去查看,却见本该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变回了瓷白的肌肤,没有半点伤痕。是了,她是妖类,外伤自愈确实很强,这么想着看着蔺惘然的伤,她又不免有些内疚。 秦烟:“蔺姐姐,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蔺惘然全当没听见,闭着眼睛在那里运气凝神,恢复刚才一战所消耗的元气。只是她端的高冷,秦烟可没那个眼力见儿,叽叽喳喳的自顾自在那说。 秦烟:“对了!要不我舔你一口我听你们医馆的人说,龙涎是可以入药的呀!” 说着她也不管蔺惘然点不点头,就要凑上去给她“治病”。蔺惘然看神经似的转头盯她,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在秦烟脑门上把她推老远。自己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觉得还是远离这个小妖怪比较好! 她哪小了!!!! 秦烟被她一掌拍的额头都红了,没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这没表情的姐姐了,只能委屈的抱着自己的额头缩在一边。半晌,她脑袋四处张了张,发现那黑衣人似乎已经放弃跟来了,干脆更肆无忌惮的躺下了。这一躺下吧,浑身只觉得舒爽,嘴又闲不住了。 秦烟:“蔺姐姐。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杀的是我啊杀我有什么用啊” 她这废话一大堆,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蔺惘然慢慢睁开眼睛,轻轻眨了几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他对你招招杀招。而且他灵力强劲,对着我却是刻意留力,那是为了保留实力杀你。” “至于为什么要大动干戈的杀你,我也想不明白。你与洛陵唯一的联系除了你那珠子就是运河了。你那珠子自己都不知道在哪,没必要现在对你下杀手。至于运河……你还能对运河干什么” 秦烟眨着大眼睛,没什么城府,语气灵巧快活,有着少女的天真,“我我可以让洛陵不干啊。” 闻言蔺惘然倏地一愣,显得有些呆滞,“你……你说什么” 秦烟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只能是又重复 分卷阅读83 了一遍,“我能让洛陵不干啊。” 蔺惘然:“如何不干” 秦烟:“洛陵水灵枯竭是干涸之相。虽然你们都说洛陵是大城不可能干涸,但我作为水族就是这么感应到的。既是因为水灵枯竭补上水灵即可,那些人将我泡在水里也是这个道理。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大可不必那么麻烦,我只要拔一片鳞置于洛陵水中就可以维持和调度水灵的供给。” 蔺惘然闻言面色一沉,她怎么忘了,这件事的根本缘由就在运河。有人将秦烟抓来就是为了维持运河无恙的假象,以待时日来一招釜底抽薪。黑瞎院是要龙骨鞭,所以绑了公孙琰,若是运河干了,于他们不痛不痒,他们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而浅舟依靠运河水路为生,更不可能自断生路。只能说有人借运河一事,想要搅动这南北的风云。至于黑瞎院与他们究竟是合作,还是碰巧就很难推敲了。 秦烟百无聊赖的在屋顶上趟了半柱香,一句都没蹦可算是让她憋坏了。她有些心虚的看着全神贯注的蔺惘然,心里觉得打扰她不好,可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她鬼鬼祟祟的伸着头,带着灿烂的笑意,就这么坐着前后摇晃的刷存在感。果然蔺惘然最后忍无可忍,只好偏头过来看她,眼神里显然是“有屁快放”。 秦烟挠了挠头,动作十分灵动,“蔺姐姐,你为什么讨厌我啊” 蔺惘然低垂着眼睛,看不清楚情绪,秦烟自以为是问到她软肋了,心里不由小得意了一下。 蔺惘然闻言没太大反应,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 秦烟兴趣盎然,道:“我猜是那个蓝衣服的好看哥哥救了我,消耗了灵力,所以蔺姐姐不开心了吧” 蔺惘然声音很低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没有。”她淡淡道。 秦烟:“你胡说,我刚醒来就看见你们拉手!难道是吵架了?” 这回蔺惘然没答她,只是身子有些轻微的摇晃。秦烟刚想凑上去瞧,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不由心下一紧,赶紧打起精神戒备。不过还好,这回来的不是什么索命的黑衣人,而是公孙琰还有周千离,身后还跟着一队城中守卫,非常肃穆的站在他们一丈之后。 公孙琰他们本在商讨下龙门的事情,谁知就感觉四周妖力暴增,等赶过去早已不见蔺惘然和秦烟的身影了。地上七七八八的落了血,有聚灵器,周千离很快辨别出地上有秦烟的血。公孙琰当即心下一紧,他心知以蔺惘然的个性,只可能伤的更重。担心之情油然而生,但他还算理智,立马领着守卫让周千离以聚灵器为引寻了过来。 周千离:“秦姑娘是不是有人为了运河之事来杀你灭口。先下来吧,若是受伤了还是先治疗的为好。” 秦烟一愣,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两人。心里的奇怪又一下子涌了起来。她左顾右盼的看看蔺惘然,又看看地上两个,不由疑惑,这人都这么聪明吗他们连问都不问自己都猜全了,不知为什么,她稚嫩的心灵有了一些挫败感。不过这转瞬即逝的挫败感没叨扰她多久,就听见她肚子“咕咕”一叫。秦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很是灵动的从屋顶上一下跳了下去,落地还顺手拍了拍身上的裙子。 秦烟:“嘿嘿,我饿了。” …… 周千离莫名觉得无语,只好无奈的笑了笑,“行吧,我们回府君家里吃饭。” 公孙琰一直盯着上面的蔺惘然,只见她垂着头,身形有些晃悠,怎么都不肯抬头,他有些疑惑,于是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惘然” 结果下一刻,蔺惘然身子骤然前倾,直接从屋顶上栽了下去。公孙琰心下大惊,身体快于思想,已经一下掠了上去。他双手一张,把蔺惘然抱了个满怀,不知怎么只觉得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心底乱窜,以致身形都不怎么稳,落地时差点崴了脚。 公孙琰:“惘然惘然” 蔺惘然软塌塌的靠在他怀里,双手垂下,闭着眼睛,未言一语。公孙琰吓了一跳,看见她肩上的的抓痕,心下当即一凉,把她压的更紧了。 “你别吓我,惘然惘然!” 周千离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一愣,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蔺惘然的手腕把了脉,脉搏沉稳有力,均匀平和,除了有些微虚没什么大问题。 周千离嘴角一笑,淡淡道:“她太饿了,所以干脆睡着了。没事,王爷。” 公孙琰只觉得自己脸都快烧起来了,对着周千离那双“关心则乱”和秦烟那双“果然如此”的眼睛,只想把自己的脑袋拍个对穿。他沉了下脸色,似乎又想到了那个不太友好的对话,还有自己蜉蝣般的命数,心下的钝痛再一次不自主的散了开来。他用力扣紧了揽她的手,像是要把这温度烙进自己的怀中。最后,他终是和自己较足了劲,一点点卸下力道。公孙琰随手指了一个跟来的守卫,示意他向前。 公孙琰:“你背蔺姑娘回去,别碰着伤口了。” 那守卫一下傻眼了,看着王爷怀里这个身量单薄的清丽姑娘,一时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最后只能胆战心惊的接过那姑娘,像背祖宗似的背在身上。别 分卷阅读84 说是伤口了,他是碰都不敢碰她。 公孙琰微微的垂了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再一抬眼又是那副嘻嘻哈哈的风流公子样,他带着笑意负手而行,四周看了看,“你们去芙蓉阁里打些菜回来。糖醋排骨,清蒸鱼,鸡丝木耳羹来。对了,还要份糖油糍粑,多放点糖,但不能太腻了。” 说罢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就背着手大喇喇的走了。 蔺惘然醒的时候又回到了府君家,只是这回的屋子宽敞多了,而且她成了躺着那个,秦烟成了坐着干等那个。她睡得都迷糊了,一脸呆滞的四周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在人家屋顶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戳了戳坐在她旁边的秦烟,声音因为鼻音不似那么低冷,到是有些慵懒的意味,“我怎么回来的” 秦烟见她醒了又高高兴兴的凑上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但不知道怎么了,又陡然委屈了下来,眼睛亮闪闪的,“周大哥和慕二王爷找来了。你在屋顶上睡着了,王爷叫守卫把你背回来的。” 蔺惘然一愣,不知什么东西一下子触到了她的心弦,“守卫背我回来的” 秦烟不懂这话问题在哪,只能狠狠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蔺惘然的眼神极浅的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手交叠,不自然的互相摩擦着。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蔺惘然的情绪展露的太明显,连有些天然呆的秦烟都察觉了她的伤感和不安。秦烟有些不懂的眨着眼睛看她,如何都想不明白蔺惘然为什么突然沉默了。她不喜欢伤感,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逗人开心。 于是秦烟笑着往前一凑,自来熟的一把揪住蔺惘然叠在一起的手,“我好饿啊,蔺姐姐!你不知道王爷和周大哥有多过分,在那什么芙蓉阁订了一大桌菜,非要等你醒了才能吃,说是我还没晕不着急,你说这是人话吗!蔺姐姐,你醒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好不好啊!” 蔺惘然这才发觉自己亦是手脚绵软,也是饿的够呛。她也不再拘泥,撩开被褥跃至床下,任由着秦烟拖着她去吃饭。到了那,蔺惘然才发觉秦烟说的一大桌有些夸大其词了,但对她这个饿到睡着的人来说已经是完美了。她大致看了下菜色,糖醋排骨,清蒸鱼,鸡丝木耳羹,糖油糍粑,都是江南的菜色,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对着秦烟那双“你快吃,吃了我才能吃”的眼睛,一点也不客气的挥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糖醋排骨酸甜适中,她喜欢的甜味占了上风,糖油糍粑打的软糯可口,又不会过分甜腻,糯米的口感饱腹亦是足以。她津津有味的嚼着嘴里的糍粑,突然一愣。那些她所忽略的记忆一点点被收拢了起来,可能是一碗桂花羹,一碗糖水,或者是一根糖葫芦串还有几块糖糕。她喜欢吃甜的,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她从来没说过…… 蔺惘然的眼色暗了下去,筷子也有些呆滞的垂下。她分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敲打着她的心脏像是要把她的心掰扯开揉碎一般,难受的让她觉得这一桌的合口菜色都失了韵味。 可那究竟是什么究竟什么在撕扯她的心脏,她好像又说不清了…… 秦烟正吃的起劲,见她呆住了,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她,“蔺姐姐,不好吃吗我觉得可好吃了!” 蔺惘然闻声眨了几下眼睛,才算是堪堪拉回思绪。她慢慢把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酸甜适中,只是不那么甜了…… 熹朝北境终年大雪覆盖,口味也是清淡简练,不喜什么糖油。 她顿了顿,呆呆的看着窗外碧绿的柳枝,心想,回了冰原,就没有那么甜了…… 第三十四章 灯会 她们风卷残云似的把一桌子菜全部吃完之后,周千离和公孙琰才跨着步子有些姗姗来迟的寻了过来。 公孙琰不客气的撩了自己的衣摆,坐没坐相的落在了木椅上。他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拖着下巴笑眯眯的盯着秦烟和蔺惘然。蔺女侠被他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是秦烟就没那么我自巍然不动了。她缩着脖子有些害怕的看着公孙琰,不由得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秦烟不知所错的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周千离,只见那人依旧端着君子腔调,目视前方完全没往她这儿偏半眼。她心下一紧,恨不得一口把周千离的头给咬掉! 她才不信这坏蛋书生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呢! 求救无门,秦烟只好难受的转了回来,继续对上公孙琰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桃花眼收尾略有狭长,又带着这么盈盈的笑意,实在是容易令人心醉。秦烟不自主的红了脸,但心下知道这个慕二王爷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只能硬挺着背,跟他大眼瞪小眼。 秦烟:“慕二王爷,你……你到底要干嘛啊!” 公孙琰闻言没答话,只是咧开了嘴角“嘿嘿”一笑,这不笑到还好,一笑那清风般舒朗的嗓音传到秦烟耳朵里就像鬼魅的低音,她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出的更多了。 蔺惘然无语的瞟了下两人,把嘴里的糍粑全部嚼 分卷阅读85 完才缓缓开口道:“你说吧,二十个秦烟都不够你耍的。” 公孙琰轻巧一跳,半蹲在木椅上,微微勾了下嘴角,这才又转向了已经满脸惊恐的秦烟,“秦姑娘我们就是要你帮我们个忙,好搞明白洛陵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烟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扭到了蔺惘然旁边,怯生生的问:“怎么帮?” “这么帮。”公孙琰笑了笑,把手里的一带粉末拍在了桌子上,“这是聚灵粉,功效和聚灵器差不多,只不过要弱上许多。这你们都知道吧?” 秦烟点了点头,手干脆挽上了蔺惘然的胳膊,扒地死紧。蔺女侠无语的挣扎了几下,见她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干脆也就放弃了。 公孙琰笑了笑,继续道:“这黑衣人这次失手了,很快还回来。我们希望秦烟姑娘在他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把妖力凝进这聚灵粉之中撒在他身上。聚灵粉就会在他身上一点点聚合你的妖力,到时候我们便可追着你的妖力去查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公孙琰这个方法确实有效。聚灵粉难以察觉,若是混在别的粉末里更是隐于无形。可这个计划的问题在于,怎么让秦烟最后脱身于这个黑衣人的追杀。让她做完撒粉的动作不难,难得是让她再一次从黑衣人手下逃脱。蔺惘然自觉她没那个本事赢过那个内力深不见底的黑衣人,她蹙眉环顾了下周遭的几个人,最后把视线固定在了公孙琰的脸上。他的灵力与妖力蔺惘然难以断定,凭他三年前羽剑齐发重伤九尾狐便可窥得一二,但是……她沉了沉脸,这傻子玩意儿若是说自己去挡那个黑衣人,她一定当场把他头给拧下来! 公孙琰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不自然的偏了下眼睛,眼神微微了暗了下。但很快他就把泄露的情绪给藏了回去,公孙琰又没什么坐相的换了个姿势,身子前倾,直勾勾的看着秦烟,“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他杀你的。嗯?” 蔺惘然说的对,十个秦烟都不够公孙琰耍的。被他这么一通洗脑,秦烟只是楞楞的四处看,最后也只得呆呆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明白了其中多少款曲。公孙琰见她点头,颇为赞许的拍了拍扇子,玉质扇骨拍在他的掌心,发出点点轻响。 “那就这样。明后两日是洛陵的大灯会,届时秦姑娘与周千离一起上主街作饵,那时街道纷杂,黑衣人一定会趁机动手,我会安排人在旁边守着。” 公孙琰笑眯眯的喝了口茶,说完,便一下站起身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只留给了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蔺惘然眉头的褶皱未散,手指绞紧掌心,脸色不是太好看,她几乎是动了气的一掌拍在桌上,回身就追了出去。 只是那人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公孙琰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院子角落,负手抬头看着院中的一颗柳树。碧绿的柳条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舞动,他整个人被笼在里面,衣角翩翩而动,依旧是半束半散的发样,长发垂下,发丝被拂起,整个人都透着“光风霁月”这四个字。 蔺惘然愣了片刻,但很快又寻回了心神,她心里憋着气,声音也就压的更低了,若是细细去听,还能听见些许沙哑的意味。 “我在哪。” 她道。这是个问句,但她没有半丝的疑问,因为,蔺惘然从开始就发现了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府中养伤。” 公孙琰没转头,只露了一模糊的侧脸,嘴角带着那么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动碧绿的柳条,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品。 蔺惘然咬了咬牙,只觉得心底的那股火气冲的更加厉害了,“无论是官兵还是驻地的羁妖司,他们没我强。” 他们没有她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那不漏底的黑衣人面前留下秦烟。羁妖司妖捕善术法,而官兵通常不修灵,二者难以兼顾,可那黑衣人无论是武法还是灵力都是精纯优良,如果蔺惘然都制不住他,更遑论那些个人了。再者,那黑衣人通晓阵法,所以羁妖司擅长的布阵也会失了效用。 “无妨。”公孙琰淡淡的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你要找死吗?”蔺惘然终是难以压制心口的那股怒气,一点也不收敛的脱口而出。 柳树下的长身男子微微怔了下,最后只是扬了一个更深的笑。在蔺惘然的记忆力,那是她所见过的属于那人的,最最难看的笑容。饶是三年前她不经大脑的一句“你是妖吗”都没换来这般凄苦的笑容,不知不觉的那股揪紧她心脏的力量又慢慢浮现,几乎是让她难以呼吸。公孙琰低着头,眼眸低垂,没有盛下半分光彩,第一次让蔺惘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我是在找死。”他淡淡道,“你又何苦阻止?” 公孙琰动了动步子,看向蔺惘然。他转身的一瞬,一根细长的柳条突然从中间断开,在空中挣扎着飘摇了几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尘土之上。碧绿的叶片被尘土沾染,暗了颜色,显得有些落寞。 蔺惘然在一瞬愣住了,公孙琰的话像是什么咒语在她耳畔挥之不去。她何苦阻止?蔺惘然微 分卷阅读86 微皱了下眉头,是啊,她有什么立场阻止,生死有命,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惜自己的命,她有什么资格插上一脚?可她说不清楚,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鼓动着她前进,让她发自本能的希望眼前的人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公孙琰:“你也知道,我灵力与妖力长久的相抗,迟早会有力竭的时候,我的未来只有死亡一条路。与其力竭而死,不如在还可以的时候,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公孙琰顿了顿,望着蔺惘然那双已经算的上的空白的眸子,心上的痛感又一次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觉得无论是喉管还是肺腔亦或是心脏都痛的他难以呼吸,但他依旧是挺拔的站在那,保持着克制的距离,没有班半点前进。 “蔺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又有父辈仇怨。运河更关乎我慕家根基,你不该多管。”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冰剑,准确无误的射在蔺惘然身上。她几乎是僵了原地,那双晶亮的眸子在一瞬间暗了下去。她有些不解盯着那人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窥得些许玩笑的意味。但是没有…… 那人疏离又冷漠的站在前面,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眼神不咸不淡的扫过来,没有半点退让,当真是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没力气,那早已包扎好的肩背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蔺惘然有些不舒服,只能抬手微微按着肩背。这是那人第一次,这么赤|裸直白的把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搬上台面,毫不留情的撕开上面的黑雾,就这么鲜血淋淋的让蔺惘然瞧里面的模糊血肉。 她只觉得崩在脑子里的那根弦似是彻底断了,弄得她一片空白,只能睁着微红的眼眶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那些她曾以为好好掩藏,不再提及,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就可以平平和和的天真想法一瞬被打的稀碎。公孙琰就这么冷淡的站在前面,微扬的唇角没有往日嘻嘻哈哈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她。那些过去的仇冤,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绝无掩饰的可能。既然选择了疏离,就该守着这楚河汉界,互不干涉。 今天,是她蔺惘然过界了。 她终究不是微朝人,更不是他的下属,运河一事关乎慕氏王朝的命脉,他自己揽着不让她靠近也是情有可原。 蔺惘然释然的扯了扯嘴角,只是难掩发苦的笑意,“是我过界。”她的声音压的很低,是公孙琰恰好可以听见的音量。简简单单一句低语,却重如一块巨石,一下子砸上了平静的湖面,留下一圈一圈不散的涟漪。 蔺惘然没有多留,风拂过粉裙的裙摆,使轻纱微微扬起。她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来一个决绝的背影。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遇见了谁,都难以改变,她本质里依旧是那个当断即断的狠厉姑娘。 只是她没看见,柳树下的公孙琰在她转身之后,不动声色的抹去了嘴角溢出的点点血丝,嫣红一片。 周千离负着手,从另一个方向悠悠走了过来。 周千离:“推得更远了。” 公孙琰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本来挺拔的脊背一下子松了下来,有些难以支撑的靠在树干上,低垂着眼眸,嘴角的笑意愈发苦了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不要有更深的瓜葛,就不该让她再为我担心。真真是生死无关才好。” 公孙琰有些颓然的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两条长腿没型没款的伸着,全然不像个王爷。 周千离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语调依旧是平淡如水,“生死无关你做得到吗?” 公孙琰缓缓的抬起头,眼睛看着前方,最终只捕捉到了一片虚无,“她心性狠绝,她做到便好。” 终是柳落花残,一片寂寥。 “心性狠绝”的蔺惘然一片茫然的往前走了许久,最后是撞到街上的一个买菜老翁才堪堪寻回了神智。她有些愧疚的蹲下扶起老翁,待到将散在地上的蔬菜全部拾回篮子里,她才算是冷静了下来。 胸腔里不断翻涌的那股火气一点点熄灭,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行路的旅人,也有做工的工夫,还有领着香包的夫人小姐,真真是好不热闹。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似乎在这片繁华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与俗世格格不入。 她无奈的看了看身上的粉衫裙,无奈之意又蓬勃的涌了上来。是了,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能去哪呢师兄的药不找了龙王谷不去了她还是得去,既然要去她就得留下,不然就凭她一个人连浅舟的商船都上不去。不知为什么,蔺惘然十八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去留竟是不由自己。 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眼眸低垂,望着手里的草木剑,只觉得那紧绷的心脏似乎又小小的塌了一块。丝丝的寒气从指间泄出,不经意的冻上了粉衫的衣袖,结出了一块小小的冰霜。 她呆呆的看着那块衣袖,没有情绪的拂去上面的霜雪,不留半点痕迹。 那雪花终是融化了。 第三十五章 入定心法 公孙琰没想到,自己刚从柳树下爬起来,有些狼狈的寻了井水正打算 分卷阅读87 洗掉衣袖上沾到的血迹,就跟刚回来的蔺惘然打了个照面。他只觉得心底一惊,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去遮衣袖上的血痕,谁知一个踉跄竟是直接打翻了那盆清水。清水飞溅,打湿了他那蓝衫的衣角。 …… 公孙琰有些尴尬的看着蔺惘然,身前的姑娘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也是那么呆呆的回望着他。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终是蔺惘然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睛。她微微偏头,没留半点视线的走过了公孙琰的身侧。 公孙琰手心紧攥着那片沾血的衣袖,眼神不自主的暗了下去。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是浮上了一片急躁,还没等他搞明白这急躁的来源,他已经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了。 “惘然!” 蔺惘然脚步一怔,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停在了那。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等着他的后文,似乎不论他会说些什么,都阻止不了她抬步离去的背影。 公孙琰其实在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想要说什么?他叫她做什么刚才不留情面的把人得罪了,一口一个“蔺姑娘”尽是冷漠和疏离,现在他又想蹦跶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不上不下的,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蔺惘然自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后话,便没有半点犹豫抬步子就要拐进府君家宅的内院里。 “惘然!” 公孙琰有些局促的往前小跑了几步,带着凉意的空气鼓进肺腔里,让他觉得内里难受的紧。这次蔺惘然没有顿住脚步,依旧是不回头的往前走,心下的焦急又窜上了几分。公孙琰加紧步子往前跟了一段,总算是找到了话头。 他有些尴尬的停住步子,淡淡道:“见你粉衫裙穿不惯,我让人给你拿了一套新衣服。束袖的,你应该喜欢。” 他没有意识到,拂过的风把他的音色打磨的极其沙哑,带着不化的倦意,光是让人听着,就觉得心下黯然一片。 蔺惘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步子,她微一偏身转进了府君家宅的内院,身影消失,只留了一片微微扬起的粉色衣角,最终亦是无影无踪。 “多谢。” 她道,没有情绪,没有起伏。仿佛,那就是一声最最平淡的道谢之语。 公孙琰呆立在原地,把那句“多谢”打磨成利刃,一遍又一遍的往心上撞。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往相反的方向缓缓离去。 “他们有病吗?” 秦烟拍拍袖子,灵动的从墙上一跃而下。她吃饱了不想坐着,蔺惘然又不知所踪,她寻不到人陪她玩,就只能大摇大摆的在屋顶上飞来飞去,以作消食。谁知她刚飞来这块,就看见了蔺惘然和公孙琰两人间尴尬至极的气氛。更奇怪的事,她全然没有隐藏身上的妖力,可下面两人竟是全然未觉她已经在屋顶上蹲了许久了!奇怪,真真是奇怪,有病,真真是有病。 周千离笑着看她蹦蹦跳跳一脸纠结的样子,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秦烟莫名奇妙的瞪着她,觉得这屋子里有病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 第二日夜 洛陵的灯会很是热闹,街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街道两排挂了许多样式的灯笼,带着不同的光彩。此等盛会,那些长久的窝在闺阁之内的大家小姐也携着小丫鬟上了街。有几个胆子大的,更是含羞带怯的牵起了情郎的手。 长街上,曲桥上,长柳下,男男女女,郎情妾意,一时间似乎让这洛陵灯会变成了晚夏的乞巧节。 秦烟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欢喜蹭蹭往上冲。以前在东海的时候她就喜欢没事翻翻人间的那些个画本子,看看人家如何郎情妾意,如何生死相许,今日得见,她也不觉得害臊,竟十分欢呼雀跃,甚至还拉着旁边的周千离四处撩骚。 周公子觉得很头疼,虽然他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凡人,非常平常的被安排在陪着秦烟作诱饵,但不代表他就要被这小姑娘拉着去窥探人家的定情之事。 周千离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道:“不可说,不可问。” 秦烟睁着眼睛楞楞的看他,没搞明白他在讲些什么。所以她还是最喜欢跟蔺惘然讲话,虽说蔺姐姐话少又没表情,但是起码她讲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懂。哪像这个周千离,天天之乎者也,文绉绉的,她半个字都听不明白,甚至还会有些头疼。想到这儿,秦烟有些颓唐的耷拉着脑袋,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在蔺姐姐说要留在府君家的时候死命把她拖出来了。 她正发着呆呢,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衣角翩翩,眉目含笑,一柄折扇持在手中,风度不错。秦烟有些抱歉的点了点头,偏出一分心神。这人衣衫都勾着金边,看起来应该是家境不错,眉目立挺,长得还算不错。但是秦烟看惯了好看的妖怪,加上前几日受了公孙琰的神仙压迫,现下对上他只觉得一般一般。 那人微一拱手,笑对着秦烟,“姑娘,天人之姿,小生心生神往,不知可否赏脸共赏花灯啊?” 分卷阅读88 秦烟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又“嗖嗖”的飞过画本里的那些巧段子。天色昏暗,灯会高挂,佳人才子于灯会相望,一见钟情。她当即觉得有意思,立刻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的模仿一下画本子。谁知她还没开口,就感觉一只手薅住了她的领子把她往后一拉。秦烟手忙脚乱的去揪他的手,刚一抬头,就看见周千离沉下的眸子。话本痴迷患者秦烟姑娘,立马又脑补了一出争风吃醋的话本桥段。 只是周公子非但跟吃醋不沾边,更是警惕非常。他压着眼睛看眼前的男人,一手垂下,一手握扇,下意识的把手心藏在里面。藏什么?周千离不留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藏的是剑茧。富家公子练剑习武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莫名其妙的藏着掖着自己的剑茧就不正常了。洛陵街道人来人往很多,才子邀佳人赏灯的也不少,但若是明眼看着秦烟身边站着一个他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凑上来的,就不正常了。 周千离:“家有宴席。吾与舍妹还得赶回家中赴宴,公子请不要介怀。” 秦烟还没搞明白究竟有什么问题,就被周千离薅着领子,半拖半拎的往前走。她耳力比周千离好,没走几步就可以听见方才那人非但没有放弃还紧跟在两人后面。 果不其然,他们没走几步一队人马突然挡在了街中央,跳着西僵那块的舞蹈,挂着铃铛。周遭不明所以的路人只觉得好奇,纷纷都围了上来想瞧个究竟,一时间他们四面八方都被围住,后面的脚步声却是步步靠近,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暗暗的小巷。 饶是秦烟都觉出不对了,好一招请君入瓮! 她正想爆出妖力拖着周千离飞起脱身,谁知那周公子手劲儿大的很,拽着她就往小巷里冲!他们冲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全然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后面的脚步步步紧逼,前面也闪现了几个浮动的影子。秦烟骤然睁眼,她感觉到了来自其他妖物的妖力!她猛然发力一下子拽住周千离的胳膊,把他护在身后,眼瞳一瞬转为赤金色,脖颈上龙鳞浮现。周千离明显一愣,他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在短短几日之内,被两个清丽漂亮的姑娘护在身后。蔺惘然尚且不论,那是侠义之道,只是这个姑娘,自己紧张的都冒汗了,还可以逞能。想到这儿,他嘴角微微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身后脚步一动,身影闪现,秦烟当时大惊,手凝月牙刀,回身挡住了那凌厉的一剑。那刚才还眉目清秀的公子模样,在剑光的映衬之下陡然诡异了起来,秦烟看见那人的耳后覆脸的人皮微微裂了一角! 蔺惘然在府君家宅里一下子窜了起来,虽说起初她是想按着公孙琰的意思不管不问,避她的嫌。但在榻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怎么都凝不下神。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窗外的一片夜色,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又涌了上来。眼角略过桌上那件青衫,上好的江南料子,边上以银线点缀,衣摆上如同草木一般绣上了几根青竹,其上几只飞鸟飞过,生动非常。束袖的缎绳是绵软的料子,绕在手上不觉得勒,却又十分紧致,很适合她剑诀。 她一下子跳下床,脸色阴晴不定。怔了半晌,她才疾风骤雨般的套上那件青衫,一手握着草木,几个点步间,“落叶”已显,一瞬就消失在了院中。 去你大爷的要死就死! 蔺惘然步子很快,加上现在没有守兵拦她,她没一会儿就追着秦烟的妖力寻了过来。只见黑巷之中,周千离神色淡然的站在一边,秦烟蹲在一边,神色呆滞。另一边一队妖捕站成阵型,将几只妖怪围在其中,脱身的妖捕正拿着捆妖的绳子一个个绑过去。 蔺惘然有些懵,她眨着眼睛看了看秦烟,觉得她状况没比自己好多少。所以她转而看向周千离,那周公子看她一路冲过来到是不惊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千离:“王爷料到他们会在街上动手将秦姑娘和我逼入窄巷,是故将计就计。他派了一队妖捕在街道之外跟着,依着秦烟姑娘泄出的妖力与我们持平。等我们拐进巷子,妖捕在出来就能把围困我们的妖物全部困在阵法里。” 蔺惘然呆呆的点了点头,继续问:“他人呢?” 这时候呆了许久的秦烟才猛的跳起来,“我把聚灵粉撒出去之后慕二王爷就突然冲了出来,追着那人去了。” 一炷香前。 秦烟被那人压的还手无力,直得拖着不顶用的周千离飞身而起,谁知后面竟是跳出一堆妖怪,妖力比她只高不低。她顿时如临大敌,月牙刀向前一翻,对着逼来的人切了个十字诀。这次她使了十成妖力,那人只好翻身后撤。那人脚一点地,刚落地避开秦烟的十字砍,又再次点足而起,持剑刺了过来。秦烟自知无力抵挡,灵机一动就甩出了公孙琰给她的聚灵粉。谁知那缺德的琰王殿下在里面掺了胡椒粉,那人当场就被迷了眼睛,剑上失了凌厉,偏转开来。秦烟自己也被辣的不行,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谁知她又是被人一拽,身后的周千离竟是未卜先知的闭了眼睛,此时正带着她往下跳。 她着急忙慌的稳住身子,让他们两个不至于摔个狗吃屎。眼睛还没全睁开,就觉得身后劲风略过。模糊间她看见 分卷阅读89 一袭蓝衫从天而降,手持折扇,以玉质扇骨为剑直接朝着那人逼去。 那人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只能眯着眼睛去挡公孙琰的攻势,谁知公孙琰倏地收手,那人只觉一剑刺进了缥缈无形的风中。下一秒,眼前蓝衫一闪,竟是直接窜到了他的身后,劲风从他身后直接鼓出,一掌就这么不偏不倚的拍在了他的后心。那人心知不妙,咽下口中腥甜,脚步一点,依着轻功飞了出去。谁知公孙琰轻功无双,后起直追,他无奈之下只能跑跑停停,回身抵挡公孙琰的攻势,一时间两人打打跑跑,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蔺惘然听完脸色又沉了几分,伸手就问周千离要聚灵器去追那袭击之人。谁知周千离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示意东西不在这儿。蔺大脾气当即就想把这周公子和公孙琰的头一块儿拧下来,一脚一个踢得远远的!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蔺惘然凝神感受了下四周的灵力运动。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静了下来,近乎是进入了入定的境界。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四周的声响,也能感受到周围的灵力流转,水流里的水灵,集市上的灵物等等等等!突然她感觉到虚空的黑暗中一阵清风掠过,似乎带着山间清雨的浅淡香味,只悄悄掠过鼻尖,就能安人心神。 她猛的睁开眼睛,脚点“落叶”,飞身追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再起入定心法 蔺惘然脚步一刻不停,也不知究竟追了多久,只知那繁花昌盛的灯会街道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之外。城郊的灯火很是灰暗,也少有人烟,蔺惘然于远处便开间了那枯败的窄桥上的蓝色身影。 蓝衫舞动,衣诀翩翩,以扇为剑,或展开或闭合,或前刺或收拢,身法极快。饶是对着对面的那霸道异常的灵力亦是游刃有余,那曾经让她觉得难以招架的霸道力量宛如被细风缠绕一般竟是半分没有施展的余地。另外一人飞身上下,束手束脚,根本不知道公孙琰哪一招是实的,哪一招是虚的,转圜之外,更是被公孙琰招出的飓风彻底拦住了去路,半点脱身不得。 若是寻常人看来,这两人之战,只能说是公孙琰压着那人打,那袭击之人迟早会因为力竭而露出破绽。但看在蔺惘然的眼里却是极其凶险,她脑子里嗡嗡直响,只有一个想法不断环绕。那人已经打了一炷香多了,灵力虚耗下去,袭击之人迟早会寻出破绽翻转形势。她手心不自主的握紧草木剑,心脏不断鼓动,高手相争,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就算她冒然出手住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在帮忙还是拖后腿。无奈之下,蔺惘然只能咬着牙,掩着气息,静静在一边观战。 公孙琰手转折扇,倏地泄力,灵巧的偏了身子,躲过那人的全力一次。接着他翻身一跃,那是蔺惘然最最熟悉的一招,公孙琰脚尖一点竟是直接站在了那人的剑尖上。袭击之人被他搞得一惊,当即暴出了灵力想要震开公孙琰。谁知剑上之人面无波澜,玉扇扇面一转,风力大起,四面八方的风声传来,最终皆是化在了扇面之上,他微微偏身,以倾斜的身姿划过袭击之人的身侧。手腕一动,一招“清风徐来”就对着那人的脖颈而去!那人大惊,只能猛然收力避开公孙琰的扇面,因他内里太过霸道,如此收力难免冲伤丹田原地踉跄了几步。 公孙琰沉着眼睛,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与此人的缠斗上。他面上不露,但内里已经有些翻江倒海。他敢凭着这灵力盈亏的身子与此人一拼,拿的就是那日他赶去偏院瞧见那人留在地上的剑痕,足见此人内力霸道鼎盛至极。蔺惘然的冰冷硬凌厉,对上此人只有硬碰硬一条路,但他可以借风力的缥缈化解此人的霸道内力。可如今缠斗良久,他毫无保留的调动周身灵力,加上之前和桃花笑对上受的内伤,如今已有点疲惫之相。 他咬紧牙关,指腹扣紧手中的玉质扇骨,顿时风力大起! 只能速战速决。 蔺惘然见过沐乘风的风,凌厉快速,强劲猛力,但也因为过于强劲而缺失了灵活性,导致破绽很多。但此时的公孙琰却不是如此,他周遭形成飓风,像是被锋利无双的剑刃环绕,全然没有一丝破绽。这时候蔺惘然才明白什么才是凤凰门生,仙鹤之子。风是穿山过水铺面而来,久久萦绕不散,那人根本是避无可避,只能横剑挡在身前,可那风亦是无处不在,很快就在他的臂膀上割开一道道口子,鲜血溅出,落于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红点。 那人咬紧牙关,骤然发难,横剑一劈,秉着就算被风刃割个千百刀也要劈公孙琰一剑。谁知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风刃骤然回收全部拢在公孙琰的面前,那带着滔天灵力的一剑也因此劈在了虚无的风中。 那人瞳孔剧震,手上鲜血落地,自知不应缠斗下去,趁着前面狂风未散,竟是转身就跑!蔺惘然在旁边看的是目瞪口呆,这下才反应过来,脚尖一碾,就跃了出去。 “别追了。” 后面舒朗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困住了蔺惘然的脚步,她有些不解的回过头,只见那人半倚在桥栏之上,修长的手覆在心口,面色惨白,薄唇更是完全褪去了红色,他微微皱着 分卷阅读90 眉,呼吸有些粗,蔺惘然眼力极佳,亦是发现了那人靠在桥柱上的腿有些不自竹的发抖。 她当即觉得自己的脑子“轰”了一下,没有半点犹豫的冲了回来,一把捉起那人的手腕,微寒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过去,带着寒意,不由分说的互住那人的心脉。蔺惘然自己都没意识到,握住公孙琰的手有些轻微的发抖,她的额角也沁出了丝丝冷汗。她更没明白,以她如今的状态,若是有人要她把一身灵力全部都给公孙琰,她兴许也会满口答应。 一只微凉的手慢慢握住她的手,男人温和的对她笑了笑,眸间是散不开的倦意,“不用了,没事了。” 蔺惘然倏地把手抽了回来,一双眼睛里含着愤怒,不偏不倚的瞪着公孙琰。她觉得心里那股无名火烧的实在是旺,让她恨不得立刻拔剑就把这人削成十片八片的。 蔺惘然:“你真是阎王不收你,你偏往阎王殿跑!” 她声音恶狠狠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公孙琰。这阎王来阎王去的,把公孙琰逗的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语,他弯着眼睛,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之前的那份刻意的冷漠疏离在一瞬间消散干净。 公孙琰:“我是活不长了,但也没那么上赶着找死,你不用浪费灵力护着我。哝,你看” 他笑着抬手指了指地上的那摊血迹。嫣红的血液深入桥板之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红点。蔺惘然皱着眉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心里那股无名火依旧烧的厉害,导致她反应都有些迟钝了。她眨着眼睛呆呆的看了会儿那摊红色的血迹,突然有什么想法一下子窜入了她的大脑。是了,就算聚灵器再难以察觉,也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再者,秦烟作为东海水族,没事随身携带一包胡椒粉压根就不正常,反而容易让人起疑。 但如果从一开始,公孙琰他们就没想要聚灵粉起作用呢那人若是猜出了聚灵粉这一层,那势必会放松警惕,以至于想不到他们也许留有后招。这几滴血于常人而言可能没什么,但是公孙琰他们毕竟聚灵器在手。那人受伤之时又恰好催动灵力至鼎盛,所以落下的血迹难免会有些剩余了的灵力泄出。相较于追着秦烟的妖力找人,自然是寻着那人本身的灵力更快了。 蔺惘然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公孙琰,那人还是苍白着面孔,有些疲惫的靠在桥栏上,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就那么轻轻的勾动嘴角就已经花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蔺惘然:“你从一开始就算好了” 公孙琰含着笑点了点头。 蔺惘然的眼睛闪了闪,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公孙琰,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陌生。她从来都以为这人玩世不恭,却又如轻风过境,潇洒非常,但她从来没想过公孙琰也是帝王将相家里出来的人,那些算计和揣度他也会,若是必要之时,那一份的算计也会成为杀人的利剑。 她真的认识这个人吗蔺惘然有些莫名的在心里发问。公孙琰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给了她过多过多的信任感。仿佛无论他做什么,或者要她做什么,蔺惘然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直到那日,她颤颤巍巍的写下“蔺微”二字,却得知这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在隐瞒的迷雾之中。 所以她还该信吗 公孙琰见她神色明灭不定,一时竟有些慌乱。他抬起五指在蔺惘然面前晃了晃,总算是唤回了她眼底的光彩。 公孙琰的声音有些哑,大概因为灵力流失的关系,整个人都有些虚弱,显得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更加的无力,“你……你生气了” 蔺惘然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夹杂着淡淡的犹豫。淡色的眼眸里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倒影,一个一袭青衫,束着高发的姑娘。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那份纠结在一瞬消散了开来。她想,无论公孙琰让她见识了多少算计多少阴谋,她仍旧会选择相信。这份相信来的无缘由,却又异常的坚定不移。 蔺惘然没好脾气的一把拍开公孙琰举在她面前的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起开。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公孙琰笑了笑,下意识的想伸手拉她的手腕,只是抬手的瞬间,那些阴魂不散的犹疑又通通窜进了他的心底。一时,他的手就这么僵垂在身侧,似是失去了所有的感知。那些曾经,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字的日子,似乎已经远的他难以触碰了。 明明只过了几日光景,可有些事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在那僵了会儿,尴尬的拍了拍衣摆。蔺惘然只觉自己的衣衫被人拽了下,她一下子没站稳竟是一屁股坐在了桥上。她刚一偏头,就看见罪魁祸首笑盈盈的盯着他,夜空的投下清澈的月光,给他苍白的脸色镀的柔和了些许。 公孙琰摆了摆手,大喇喇的盘腿坐在石桥之上,“休息会儿,休息会儿。过一个时辰再追,杀他个措手不及。” 蔺惘然有些无语的撑着脑袋,算不准公孙琰说的休息一会儿究竟是多少会儿,所以她干脆半眯着眼睛小憩片刻。她闭着眼睛,周遭的一切归于寂静的黑中,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还有细微的风声,更有身侧那 分卷阅读91 人有些微弱的气息声。她突然想到了方才她情急寻找公孙琰的感受,仿佛整个世界都抽离开来,而她唯见虚空中的那一抹青衫细风。 入定心法 入定心法天下习武之人皆有耳闻,修大成者可与虚空之中寻得自己想要的所有灵力,若是足够强劲,不用离开半步也可窥得天下之机。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而今武道,入定不过是静心以利修武法。这还是蔺惘然第一次窥得入定心法的一角,她到是没希望真能不跨一步就能得天下大事,但是以此精炼灵力还是不错的。蔺惘然调整了下气息,摒弃所有的杂音,化万物于无形,寻有声于无声。 清澈流水,过境风声,悦耳鸟鸣,还有一抹青衫拂动。青衫这时候怎么会出现青衫动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只觉她根本静不下心。她觉得心口一阵烦闷,周遭的一切骤然嘈杂起来,有蔺家军覆灭时的幻影,有陈师兄招毕方火淹没火海的背影,还有公孙琰站在前方一口一个“蔺姑娘”的身影,烦闷越激越大,在她心上七上八下的翻滚。蔺惘然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喉头都开始泛起腥甜。 遭了!走火入魔! “醒醒别睡了,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追” 蔺惘然猛的睁眼,一把抓住眼前的虚影。她此时有些脱力,喘着气攀着公孙琰的肩,神情都有些恍惚。她努力压下内里的涌动,定神看了下眼前的人,公孙琰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的盯着自己。她双手压在那人肩上,他也不见恼,仍由自己这么掰着,蔺惘然只觉有些不自在,手心都开始微微发烫。 她倏地收手,不自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身侧,“我没事,刚才扰了心神。怎么差不多去追了吗” 蔺惘然勉强收回神智,大致回想了下方才的感受。应是入定心法需要心无旁骛,静心专注,若是心神不静,杂念过多只会适得其反。于心之法,即使是威力无穷,如今看来也不可随意修炼。当时她情急之时摒除了所有杂念,之后就不一定有这般运气了。 她蔺惘然自认习武要专心,如今却被道出这么多杂念来,委实有些难受。此时看来,心法之事还是要先问过冰阁老头,才能静心修炼,不然走火入魔可是得不偿失。 蔺惘然潇洒的把这事情丢到脑后,满不在乎的跳起来,“走吧!追不追” 明月高挂,抖落的月光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之上缓缓铺开。繁华的宫墙上独落一丝清冷,一个白发蹒跚的老人,在侍童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的走上那高高的宫墙。长墙之末,立一华贵身影,金龙盘旋而上,气度非凡。那人微微转身,老者见之,亦是躬身行礼,眼底竟是惆怅担忧。 “陛下。” 老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显示出他年岁已高。尊贵的帝王微微转身,眉梢挂着笑,慢抬了几步,恭敬的将老人扶起。 “洛相平身。你我君臣不必拘礼。” 洛丞谦卑的站起身子,他终究是老了,脊背难免有些佝偻,见眼前帝王的时候必须抬着头,才能见那城府极深帝王眼中的明灭。可饶是这般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帝王,也终有自己的不忍与犹疑。而这份不忍与犹豫却只能暴露在这无变黑夜之中,不得让人窥得半分端倪。 洛丞:“洛陵府君上奏,运河有恙之事,陛下可瞧见了” 帝王微微点了点头,深沉的眼瞳微微一压,盯着宫墙下的那偏繁华的街道,“嗯。” 洛丞:“皇后的人马也掺杂在里面。” 帝王的神色暗了下去,历经沧桑的眼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琰儿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透彻。皇后的人马,并不能将他如何。” 洛丞赞同的点了点头,“皇后为琰王殿下而去,到不至于对运河做些什么。可北边就不一定了,人人都道运河通南北,可于君临天下的野心面前,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呢此事究竟是北边还是西边的手笔,还不可论。” 夜色迷茫,那一袭龙袍在空灯之下显得更加金亮,帝王微微皱了皱眉头:“派人盯着洛陵,有恙立即回报。对了,洛相,琰儿不日之后就到龙王谷了吧” 洛丞点了点头,“若估计不错,琰王殿下会坐浅舟的商船下龙门。只是皇后必然会步步紧跟。” 帝王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一块玉牌塞进洛丞的手里,“琰儿甩掉的那些守卫,你让他们暗中保护,切不可让琰儿察觉。龙骨鞭于琰儿关乎性命,绝不可让皇后毁于一旦。” 洛丞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玉牌收在手心,“龙王谷十分纷杂。只怕琰王殿下夺龙骨鞭不易。” 负手的帝王冷哼了一声,眼神更加晦涩不明,“若是皇后的人要阻琰儿龙王谷行事,杀无赦!至于其他势力,盯紧点,一旦发现,无论西北,绝不能让他们回去!” 洛丞微一拱手,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本来浑浊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起来,“陛下放心,羁妖司的赵大人已经在龙王谷侯着了。” 第三十七章 西江月朋蛇 蔺惘然和公孙琰借着聚灵器追踪那血液里残余的灵力并不难,加上 分卷阅读92 两人轻功卓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跑到了洛陵城外的荒山之中。此地离洛陵城颇远,但若根据水脉推算,这座山说不定是洛陵城中哪条小河的源头。 蔺惘然只觉得他们两个跟山估计是杠上了,一有什么事情就会窜进一座深山之中,每次还都是这种妖气萦绕的山林。她矮身找了块地方蹲着,凝神感受了下四周的妖气涌动,这里黑烟密布,寻不到半点泄下的月光,可见其阴森之状。她偏头看了下站在她身侧的公孙琰,这里漫开的妖气不弱,公孙琰此时定是不像外表表现的那么波澜不惊。 公孙琰:“前面山洞,有那人的灵力流动。” 蔺惘然点了点头,伸手拽住了身侧之人的手腕,那人明显一怔,有些意欲抽手的意思。蔺惘然眼神暗了暗,使了劲儿的一把抓住,不由分说的探那人的脉息,果不其然,刚才的缠斗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如今站在这野林之中受妖气环绕,已显衰败之相。她有些无语,这人明知自己身体弱的跟张纸似的一吹就倒,怎么偏偏自己不知控制,哪里妖气旺往哪里跑。她脑子里曲曲绕绕的的想了一堆,手上的灵力已经泄了出去,缓缓输进那人的心脉。 公孙琰皱了皱眉,盯着二人相握的手腕,心底又觉得丝丝揪紧。他猛的使力,一下子挣开了二人的手。 他脸色冷了下去,挪开了些步子,“我没事。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蔺惘然呆愣在原地,心底有些暗暗的发闷,不过运河之事当先,她没顾得着发呆,几步就跟了上去。 他们借一棵大树隐身,收拢自身的气息,好不让自己的行迹外泄。只见刚才袭击之人站在石洞之外,负手而立,肩膀上的伤口仍未包扎,神色有些焦急,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眼睫微垂,肤色均匀健康,算是生的很是英俊了。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那人下颚之上竟是有一个弯月似的疤痕。美玉有暇,真真是可惜,但是不显恐怖,反而多了几分狠硬的意味。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蔺惘然和公孙琰皆是一顿,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所想不错。 西江月! 黑瞎院五副使之五——西江月!他们确实没想到,桃花笑隐去踪影之后,竟还留了一手。传闻西江月以铃音绕人,一把重剑舞的惊为天人,灵力霸道非常,可手中铃音却是如娟娟溪流,绕人心神,杀人于无形。只是此人两次同他们交手,都只用剑力,不动“魔音绕梁”,想来应是不想让他们发现黑瞎院在城中仍有部署。如今被他们发现,这倒是像不打自招,说明黑瞎院于洛陵所图决计不仅仅是揽住公孙琰夺龙骨鞭。 突然一身兽吼从那石洞之中传出。 只见原本深黑的石洞之中,慢慢探出一个影子,而那西江月的神色也慢慢松弛下来。一个红头白身的巨蛇,它慢慢蠕动出石洞,还伴着牛叫时的吼声。 蔺惘然和公孙琰顿时大惊!红头白身,朋蛇! 《山海经·北山经》:“又北五百里,曰錞于毋逢之山,北望鸡号之山,其风如飚。西望幽都之山,浴水出焉。是有朋蛇,赤首白身,其音如牛,见则其邑大旱。” 怪不得秦烟说洛陵水系逐渐干涸,原来是朋蛇折服在水系之中,这才导致了干旱到来。蔺惘然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她自己对他们的运气也真是叹服至极,怎么这种传说中的妖兽,每每都能被他们碰上! 蔺惘然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公孙琰,那人面上没有什么惊疑之色,只是眼皮微微的向上抬了一点。他早知道?蔺惘然皱了皱眉头,一把拉过那人的手,展开手心,一笔一画写道——现在怎么办。谁知她刚一落笔,公孙琰竟是一把捂住她的口鼻,拽着她就往反方向跑! 一声震耳欲聋的牛哞之声在身后响起。接着就是庞然巨物擦过地面的“嗦嗦”声,不等他们反应,一股强劲的妖力就从后面扑来,他们无法,公孙琰只能一瞬顿住脚步,将蔺惘然拉至身后,折扇一展,风声滑过树叶,带着劲力,一下冲开那逼来的妖力。下一秒两道身影闪出,西江月横剑一扫立在公孙琰的面前,而蔺惘然身后悄无声息的立着一个男人。五官硬朗,眼神阴婺,面色泛着诡异的红,唯有身体的肤色雪白如纸。不用猜也知道是那条朋蛇。 蔺惘然只觉得心脏鼓动,就这么和公孙琰背对背的站着,而眼前是两个不太好惹的对手。耳边牛的哞叫声不绝于耳,完全没有田间牛耕的安适,只让他们觉得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 蔺惘然往后偏了偏头,“现在怎么办?” 公孙琰手里握着折扇,眼睛被一缕碎发挡住瞧不见什么神采,“你不该跟我来。” 那人低沉的声音在蔺惘然耳边炸开,那股无名火又蹭蹭的窜了出来。蔺惘然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委屈,公孙琰好心当成驴肝肺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在这种时候撕破了说吗!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她像是索命的罗刹,眼底满是愠怒。 公孙琰:“我西江月,你朋蛇,往开阔的地方引!”b 分卷阅读93 r   他话音一落,就飞身向前,扇面一转,对着西江月横劈而去。几乎是一瞬间,两人立即缠斗起来,西江月的剑锋劈风之声不绝于耳。 蔺惘然心里气急,只能勾出一个冷笑,“你大爷的!” 下一秒前面的声影闪动,妖力铺面而来。蔺惘然翻身向后,同时草木一横,寒意毫无保留的爆出,剑身之上寒冰覆盖,足足又长了几寸。她转手下劈,谁知前面一阵飞沙四起,她顿时被包裹在飞起的沙石之中!她曾经见公孙琰的飞沙走石,把别人逼得退无可退,谁知如今竟是在朋蛇手里尝到了其中厉害。她一个走神,一把利刃就冲到了她的面前,蔺惘然几乎是凭着下意识去挡! 金属一瞬碰撞,她被迫退了一步,刚好撞上同时后退的公孙琰,那人喘息不匀,气息虚弱,状态要有多差就有多差。 蔺惘然猛的咬住舌尖,让思想清明起来。朋蛇的飞沙走石靠的是沙来催动,与公孙琰的风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她突然顿悟,蔺惘然脚踩“落叶”,灵巧起跳,学着公孙琰的样子,准确无误的落在他前身的扇面之上。 公孙琰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发丝浮动,衣摆翩翩,一袭青衫在山林之中显得更加清新动人。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那姑娘朱唇轻启。 “借风!” 他瞬间明白了蔺惘然的意图,折扇一转,飓风骤起。同时蔺惘然点足而起于空中一转草木剑,寒气爆出,她于空中打十字剑诀。把公孙琰召来的飓风全部引向朋蛇,瞬间风沙散开,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蔺惘然当即找准时机,凝剑前刺,直取那人的喉咙。 同时,公孙琰飞身而起,躲开蔺惘然引到他这边的沙石。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竟是让这笑意带了些许坏坏的意味。那西江月顿时大惊,可已经为时已晚,公孙琰一招“飞沙走石”顺扇而去,那些被风裹带的沙石立刻如同暗器一般从四面八方飞去。 虽说剑锋凌厉,但是蔺惘然那一剑还是落了空,但她也不紧逼,点足轻退,偏头就看见了落下的公孙琰。那人不由分说一把拽过她的手腕,飞身而起,带着她穿过山间野林。然而变故陡生!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接着是西江月霸道至极的一剑,蔺惘然转草木去挡,几剑下来,铃声不断,她的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魔音绕梁! 她真是感叹自己的运气,短短几日又是桃花笑又是魔音绕梁,她还能活着可真是奇迹。 蔺惘然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脑袋里只记得公孙琰说要去空地的事。她恍惚间,看见前面有一片铺满枯叶的空地,只能忍着逐渐迷糊的意识,咬着牙往下一跳。谁知落地之后,她刚一睁眼,周围的景象竟已大变。周围吼声四起,都是穿着戎装的将士,不远处的军旗之上,一个“蔺”字在风中飘动,早已残破不全。而她爹娘站在前面,撑着武器,早已没有了生息。将士不曾修过灵术,难以抵御越来越多的妖族,有些人被生生刨开了胸膛,有些人被利爪一瞬贯穿。她心中剧烈鼓动,即使心知是幻境,依旧难掩心中愤怒。她恍惚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手持玉笛,嘴角轻笑,似乎这一切皆是他的手笔。蔺惘然愤怒大增,当下就出剑刺了出去。 公孙琰有些踉跄的后退一步,堪堪避开朝他刺来的草木剑,眼神里皆是不忍。 “惘然!你醒醒!惘然!” 可眼前的姑娘没有半点收手,招招都是杀意,无奈之下他只能展扇偏身去躲。一来而去,他灵力消耗巨大,胸肺都疼的难受,淡色的眼瞳也是微微发红。 “幻觉!惘然!蔺惘然!” 他话音一落,冰霜剑法剑式一变,眼前之人身形极快,几剑刺来宛若霜花。公孙琰犹豫之时,一道寒光炸起,对着他的喉咙刺来。 “蔺微!!!!!!!” 他身后冷汗密布,胸腔剧烈疼痛。他知道,他若是不转扇去挡,必是一剑穿喉。可蔺惘然这招已经用了全力,若是被他折扇而挡,一定会因为灵力冲撞而受重伤!公孙琰,顿了顿,手指绞紧扇骨,慢慢垂了下去,几乎有些赴死的决绝。 一阵刺耳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西江月和朋蛇立在树梢之上,脸上满是讥诮的笑意。 西江月:“没想到连魔音绕梁都难以控制的凤凰门生,慕二王爷!今日要死在自己的美人手里了!笑话,笑话!” 谁知他话音一落,那刺向公孙琰喉咙都的利剑突然停住,刚好抵着公孙琰的皮肤,分毫不差。而那本来汹涌的寒气一瞬间柔和了下来,顺着剑锋直接输进他的身体里,他只觉得剧痛的心脉顿时镇静了下来,体内的灵力被慢慢补充起来,缓解了他全身上下的疼痛。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剑锋便是凌厉一转,寒光而起,青衫姑娘点足飞起,足尖所到之处皆是结起冰霜。她于长空中,横向一剑,剑气凝成一道寒冰准确无误的劈向西江月等人。 西江月大惊,只能调动体内的灵力和妖力共同抵抗,但是蔺惘然全力一击也不是他在慌张之中能接下来,寒气撞入肺腑,他被逼退一步,口中泛起腥甜。 分卷阅读94 西江月:“怎么可能!你怎么没有受幻境控制!” 蔺惘然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味道。” 那人身上如同清风穿过雨后山林,清新浅淡到让人安心的味道,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可是蔺惘然面上撑的十分强硬,此时早已有些腿发软。她刚才为了那混蛋玩意儿一下输了自己一半灵力,加上刚才全力一击,如今已有些灵力空虚,难以支撑了。 她心里有些烦躁,转剑向前一指,直对着西江月和朋蛇,肩膀挺的笔直,“你大爷的!他们什么时候来!” 像早已串通过似的,她刚说完这句话,长空之中就响起一声龙啸。一条青色的蛟龙于空中盘旋,下一秒直接冲他们而来!接着那朋蛇竟是身形一抖,骤然化成原型,于那青色的巨龙缠斗起来。同时,一队妖捕拉着金色的捕妖网从远处跑来!西江月脸上青白一片,点足直接跳上树梢,对着空中的朋蛇大喊,“快走!!!!” “他走不了了。” 远处一个墨色的身影慢慢走来,周千离撑着一把油纸伞,手里端着一身姑娘家的湖蓝色衣裙,脊背板正,公子无双。 于此同时天降大雨,豆大的雨珠不停地下落,把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淋了个彻底。空中的青龙盘旋于乌云之上,随着一声龙啸,闪电从乌云之中炸出,直接劈向那条游动的巨型朋蛇。朋蛇的牛哞之声慢慢凄厉起来,它转身一动,飞身想往反方向跑,谁知身后青龙腾云而出,伴着一声龙啸,直接咬住了朋蛇的脖子!! 瞬间,苍穹之中惨叫之声和龙啸声不绝于耳。 周千离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们把她引到洛陵的时候难道没想到这一天吗就算她再年幼,仍旧改变不了,龙乃百鳞之长,对上人也许少了灵动,但是区区一条蛇吗”说到这他顿了顿,平静无澜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的讥讽,“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西江月的脸色一瞬变的煞白,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撵了几个脚步,竟是丢下朋蛇逃走了。 第三十八章 阴谋 “蔺姐姐你能把裤子给我吗?” 蔺惘然无语的看着石洞黑影之中放声大叫的人,跨着步子把秦烟的裤子送了进去。她刚从石洞之中出来就看见公孙琰浑身都是水,整个人都完美的贴近落汤鸡。偏偏秦烟刚才唤来的雨实在是太大了,到现在那片乌云都不见散去,雨水依旧是倾注下来,毫不留情的打在人的身上。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走出了可以避雨的石洞。她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一直不大好,脸色也是冷冰冰的。因此没好气的瞪了眼旁边的公孙琰,干脆同他并排站在雨中。 公孙琰:“你进去躲着吧。我没事的。” 公孙琰低头微微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大,他现在只能疲惫的半眯着眼睛,靠着身后的树干,宛若一尊塑像。蔺惘然没应他,只是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白的如同冰原的霜雪。她心里没来由的烦闷起来,起初公孙琰只是脸色泛白,十分病态,可如今仅仅是一双手,就可以看出他的羸弱。那明明原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无论是握扇还是握剑,应当都十分好看。 “我来了!” 秦烟提着刚换上的湖蓝色衣裙蹦蹦跳跳的窜了出来,她浅浅的笑着,脸颊上挂着甜甜的梨涡,十分纯真。她泥鳅似的一溜烟钻进周千里的伞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那朋蛇竟然还会装死,不然我一定咬死它才松口,绝对不会让它有机会跑了!” 蔺惘然眼前浮现了方才青龙长啸,一口咬住朋蛇脖颈的景象,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呆滞傻笑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她眼皮不自然的跳了跳。她只觉得,她此番下山不是给师兄寻药的,倒像是来历劫的。 她定了定神色,没什么波澜的抱着手,微微抬高下巴:“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周千离和公孙琰交换了一下眼神,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平淡:“洛陵水系繁杂,若是有干旱之相,必定不是天灾。那只剩两种可能,灵物或者是妖灵。这西江月如此费劲也要除掉被我们救下的秦姑娘说明秦烟对那物什的影响极大,由此我们猜测妖物一类的可能性更大。龙乃百鳞之长,于水中自是王者,同时对其他妖物的威慑力也极大。虽然,秦姑娘外表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所以王爷先以自身谋得血液之法,再以自身作饵,放松他们的警惕。我和秦姑娘带着妖捕顺着王爷留的记号,后一步追来,好将其围困其中。只是未曾想到,他们比我们想的要强要狡猾,不过也算是窥得些许端倪了。只能说明,无论是从开始的以蚀心珠引秦姑娘到洛陵,再到如今朋蛇出没,西境蛮妖早已掺杂其中。而黑瞎院于西境更是合作的关系。背后阴谋,定是黑暗无比。” 公孙琰赞许的点了点头,眼眸低垂,发呆似的盯着地面,“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习惯性的以食指敲打另一手手背,低眸思考了片刻,才道:“此番之后,洛陵恐是查不出什么端 分卷阅读95 倪了。陛下的人手想必也快到了,我们准备不日下龙门吧。” 蔺惘然不动声色的垂了眼帘,是了,他们此番一来已算是打草惊蛇。本以为秦烟可以一举拿下那该死的引旱朋蛇,谁知那死蛇竟是当场使诈装死,奈何秦烟心性单纯,一不留神就让他跑了。如今之来,洛陵城中的部署应该也会被一瞬调空。只是,于他们而言,运河之事关乎那么多寻常人家的生计,真的不管了吗 公孙琰偏了偏头,看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心里涌出一些淡淡的欢喜。本来疲惫倦怠的身子也生出了些力气。 公孙琰:“黑瞎院意图龙骨鞭,下了龙门我还能查。” 蔺惘然闻言猛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看得公孙琰一怔。姑娘的眼睛里布满星辰,干净透彻,明明才隔几日,他却仿佛已经一辈子没见过她这般干净的眼神了。 他不自然的偏开眼睛,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一转头就把矛头转向了周千离。他就着这湿漉漉的身子,一把勾过那人的脖子,“你呀你!为什么只有你有伞,我们没有?” 周千离神色不动,手却是强硬的把公孙琰剥开,再一把薅住秦烟的领子,把她往伞里压了些许。他眼神不咸不淡的看了看旁边的琰王殿下,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嫌弃,“秦姑娘叫我带伞和衣裳。又没告诉我带几把。” …… 嘿! 理直气壮! 那周千离没把琰王殿下给气死,到是秦烟那不死不休的雨把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王爷给浇出了风寒。 “阿嚏!” 公孙琰站在码头之上,摇摇晃晃的打了个喷嚏。许是因为有些烧,所以他的脸上带着一阵不自然的酡红色,半眯着眼睛,神色都不怎么清明。他呆呆的四周环视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全部塞着浆糊,沐乘风还是那副散发的样子,带着描上的假笑,在前面等着。 公孙琰心里觉着烦,微微往后避了下,干脆让周千离那混蛋君子去跟他们打交道。他往前踏了几步,寻了个让他耳根清净的空地,大喇喇的靠着后面的木桩。他眸色很淡,专注的盯着什么的时候就增多了一些出尘的意味。 远远站在空地之中,蓝衫飘动宛若天上仙人。只是他面色苍白,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怠的笑意,不论是谁,就这么瞧过去都会觉得可惜非常,令人着实心疼。 公孙琰捂着胸口轻轻的咳了几声,他甚至没抬头去看,只是淡淡的将手垂下,碾去手心里的血丝。倦怠感席卷了全身,他有些疑惑,这洛陵的风从何时起这般刺骨寒冷了? 他怅然的望着河面,微风拂过,流水轻动从来不曾停歇。龙门盛会,天下翘楚齐聚,龙骨争夺,不死不休,似乎那一截短短的龙骨鞭就能决定天下姓什么一般。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是沉重,龙骨鞭于他也许是救命的药材,可于微帝于整个微朝却是争雄的筹码。他轻若鸿毛,龙骨重若泰山,如何能比。 他突然回想起出涟梁那日,师傅跟他说的话。凤凰振翅,落于梧桐之上,他师傅无喜无悲的看着他,问他,你想死吗,若是不想,这龙骨也许能续你一命。他讽刺的笑了笑,就算真的抢到了,也只是续命,可又能续多久?公孙琰垂了垂眼眸,里面是一片暗色,他觉得他没那么想活,早就接受了蜉蝣之命,对活似乎也没那么大的期望。只是他莫名的想下龙门,似乎不是为了那龙骨续命,好似更想用这没什么大用的王爷身份为某个人谋得那千金难求的九枝霜草。 你真的是疯了。 公孙琰自嘲的笑了笑,硬压住心口的堵塞之感,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周千离让我拿件外衣给你。冷吗?我可以试着给你散散寒气。” 蔺惘然信步而来,手里抱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过分亲近,始终含着那份淡淡的疏离,只是姑娘微沉的话音入耳,让他心头不由一暖。 公孙琰回头朝她笑,不是玩世不恭的笑,不是冷嘲热讽的笑,更不是虚假逢迎的笑。那笑太过灿烂,更暖人心。那人本生的清冷出尘,可这灿烂笑意一展竟是让今日的烈阳都逊色了。可对着这么笑意盈盈的脸,蔺惘然竟是觉得心脏揪紧的厉害,痛感丝丝麻麻遍布肺腑,让她呼吸都越发艰难了起来。她在心痛,她很清楚。 蔺惘然眼神闪了闪,疏离的将披风塞进他手里,又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沐乘风说,浅舟船舵一事可能是西江月用剑气隔船震开,也有可能是桃花笑借着薄纱劈开的。虽无法确定何人所为,但黑瞎院确实拖不了干系。” 公孙琰笑着点了点头,将披风严严实实的裹在身上。看着蔺惘然退开的一步之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想,就让他休息一会儿,在这暖阳之中休息那么一小会儿,在那人的注目之下休息那么一小一小会儿。 半晌,他似乎听见了一个低低的女声,那是他几乎要刻入灵魂的声音。 “你不能死。” 公孙琰慢慢睁开眼睛,因为疲惫只能保持着半眯的状态。他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的青衫姑娘,依旧是无喜无悲的样子,变的 分卷阅读96 只有那双眸子里留着晶亮的色彩。那双世上最最漂亮的眸子,此时闪过的是足以让他一瞬毙命的情绪,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么溺死在这双眼睛里。 蔺惘然低着头眨了眨眼睛,缓解了越来越酸涩的眼眶,她慢慢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我不知道你要龙骨鞭做什么。如果你想要,那就去龙王谷取。取完之后,我带你回冰原,我师傅一定能救你。” 公孙琰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心口一瞬痛到难以言喻。他从来没有那么的想活,他想活着,活的长长久久;他想陪她去冰原,看冰雪遍地;他想穿过那该死的上辈仇怨,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他可以陪她消弭那些隔阂。 他真的想,真的太想了。 原来他是如此的希望活下去。 公孙琰眼底情绪汹涌,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怔愣了许久了。他有些难以控住的想要伸手拉住那青衫姑娘的手腕,想要终结两人之间的距离。可终究是缘字难圆…… 蔺惘然一通话说完,浑然未觉他的异样,只以为这人依旧是挂着笑脸皮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她有些烦闷的垂着眼,转身去寻秦烟了。只是这一转身,她没瞧见那只于她而言近在咫尺的手。 公孙琰呆在原地,原先灿烂的笑容一点点的垮了下来,显得苍白又无力。 就这么难吗?就这么难吗! 他想。 秦烟欢天喜地的挽上蔺惘然的手,眼神之中皆是纯洁无瑕的笑意,“蔺姐姐!走吧,二帮主说可以开船了。” 蔺惘然压了压情绪,分出一丝心神瞧她,“你跟我们一起去龙门。” 小姑娘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笑盈盈道:“对啊!我要寻蚀心珠,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黑瞎院和西境!我当然要跟你们去龙王谷啦!” 姑娘欢欣的笑声给冗杂的码头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檀香萦绕室内,带着点点禅意。鲜红纱帐之中交叠着两具人、影。纱帐飘动,给原本檀香环绕的内室点上了一些淫、靡之味,很是引人遐想。 红罗帐内,白发的男人餍足的靠着床榻,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他怀里靠着一个散发的美人,三千青丝顺着肩背垂下绕在床榻之上。三千青丝绕,三千青丝缠,美人微微睁着眼睛,漂亮的眼瞳已然失了神采,嫣红的朱唇微启,修长的双手垂于身侧,似是再也提不起半丝力气。白发男子带着笑意搂着美人,一只手不怀好意的向下探去,覆在美人雪白的臀、瓣之上,轻轻搓揉。美人半盒着眼,随着那人的逗弄哼出几声甜腻嘤、咛。 白发男人向前凑了凑,吐息敲打在美人的耳侧,引得美人不由一阵颤、栗,“这次在盛安中留多久要不随我一同去南方游山玩水如何?” 他怀中的美人轻轻的挣动了几下,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那乌发的美人没好气的拍开白发男人作乱的手,干脆利落的从地上把散落的衣衫一件件捡起来,快速的套在身上。 美人回身瞪了那人一眼,眼神不咸不淡的垂下,闪过一丝无奈之意,“不行。陛下让我去西面的白骨岗剿灭盘踞在那里的一只妖军。” 白发男人大马金刀的往前跨了一步,从后抱住那乌发的美人,食指卷着美人的青丝爱不释手的把玩。 他声音里带着慵懒,“诶,夫人为何不能在为夫身边多待些时日” 美人没好气的抬肘打向他的腹部,引的白发男人抱住肚子哇哇直叫,“有病找太医。” 美人潇洒的甩了甩头发,登上鞋子,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屋子。白发男人捧着肚子笑盈盈的从地上爬起来,望着美人慢慢离去的背影,嘴角绽开了一个浅淡的笑意。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从院中冲了过来,扎着小髻子,神色有些着急,见了那白发男子,她赶忙行了个礼,急切道:“先生,车马备好了。是否今日南下” 白发男人勾了勾嘴角,套上自己的外衣,慵懒的“嗯”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赶赴龙门 身着黑衣的侍卫神色匆匆的穿过暗夜的街道,他有些慌乱的朝后看了一眼,密集的脚步声一下下的砸在他的心上,可偏偏虚空之中没有半丝人影。他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握住了身侧的剑柄,神色凝重的继续往前走。 突然,眼前白色的人影一闪。侍卫不免的喉头一紧,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的从额角滑下。他顿住脚步,微眯着眼睛,似乎想瞧清楚眼前人的脸。可不等他反应,一道雪白的刀光就从他眼前劈下,侍卫惊慌的拔剑前刺,可刀剑未交,他刺出的一剑缥缈的落在了黑夜之中。刀光滑过他的眼角,可想象中死亡带来的窒息感没有传来,他仍旧好好的活着。这时,侍卫才呆呆的转向身后,只见那道雪白的剑光准确无误的劈开了他身后的一只巨型蜘蛛。 侍卫登时觉得腿有些软,那黑色的蜘蛛隐在黑暗之中难以瞧见,可那切面涓涓流出明黄液体却是十分的扎眼。他惶恐的去瞧那个白衣人,俊秀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眉峰微蹙,一 分卷阅读97 双黑眸微沉,带着散不去的愠怒。 侍卫大惊,本来就疲软的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声音都不自主的发抖,“赵大人!” 白衣的青年人冷冷的垂着眼睛,“作为羁妖司的妖捕,有什么好慌的!” 那侍卫滴着汗,脸色青白青白的,神色里依旧是难掩的慌乱,“是……是属下的失误。” 白衣的青年不屑的“哼”了一声,捏着一块雪白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刀上残留的明黄色液体,半丝眼神都没分给地上的人,“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侍卫哆哆嗦嗦的看了眼这位阴晴不定的“赵大人”心里只能叫苦连天,“回大人。近日龙门关卡放了不下十支熹朝的商队。其中三支行迹诡异,寒山镖局一入龙门便闭门不出,黑烛山的人马次日便在龙门谷中消失了。还有一支名字不响,叫孤云碧的商家,但领头的人是个白发的女人……” 白衣的青年眼神闪了闪,嘴里喃喃的反复咀嚼着“白发”一次,没了他缓缓垂下眼睛,将声音亦是压的极低,“浅舟的穿三日后回到龙门口子,你带人在那布置好。王爷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月朗星稀,明月高挂。月映水中,清可见底。蔺惘然轻轻点足,一跃落在船栏之上。如今天已转凉,湖面上是散不开的冷风,她身形本就单薄,而今落在这窄窄的船栏之上,让人不免担忧她下一秒也许会被吹进这运河之中。 蔺惘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微微皱着,发呆似的低头盯着水面。因为商船的航行,本来平静的河面不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月亮倒影在运河之上,留下一抹淡淡的亮光,显得运河之水十分清澈。 按周千离所说,龙门盛会已经开始了。以往年看,龙门盛会浩浩荡荡的大办一月,前些日子都是歌舞再加上些江湖人之间的切磋交流,闹个半个多月才会到点灯会。届时,各路人马都会露出抢货的野心,就不复开始的那么欢乐了。他们三日之后到龙门时,正可以赶上这欢天喜地的歌舞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莫名有些怅惘的意味。越接近龙门,她的烦闷就越甚。师兄坐在椅子上对她温和的笑的画面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她一直知道,她必须拿到那九枝霜草。可怎么拿呢龙门盛会已经开始,所有的物品都会入库封存,等到点灯会再拿出来。她自然是不可能跟个女土匪似的直接把药劫了。可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寒冰阁避世而居,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更非什么权贵之徒。 蔺惘然微微偏头看了眼船屋的内室,那里依旧点着烛光,窗上倒出两个影子。周千离和公孙琰已经在里面呆了很久了,她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聊的估计是那些微朝的内事,围绕的自然是那裹着神秘面纱的龙骨鞭。她低了低头,沉着眼睛盯着荡漾的河水。他们终是微朝的人,所处之处都带着权利野心黑雾,她是不懂公孙琰究竟为什么要抢龙骨鞭,也许是为微朝造势,也许是为了夺嫡,她不想猜更猜不透,她只知道到了龙门那两人莫说是帮自己了,自身估计都麻烦的要命。 “慕琰!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周千离的声音一惯是波澜不惊的,如今突然沉下来,还骤然拔高了音调,不由让周围的人一惊。 蔺惘然愣了愣,回头去看那点着烛光的船屋。周千离沉着脸,一把推开船屋的宅门,刚走出来就没好气的把门摔上。他顿了顿,似是深吸了几口气以作镇静,估计是感觉到了蔺惘然的目光,他微微抬头看了眼那立在船栏上的姑娘。青衫微拂,长发垂在身后,在夜风中微微扬起,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不解,询问似的盯着他。周千离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他回头看了眼点着灯火的船屋,又看了看船栏上的姑娘,只觉得心里的无名火翻的厉害。 “你管管他。” 他似是无奈的吐出一句,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管管他? 蔺惘然不解的皱了皱眉,偏头看那点着烛的屋子。窗户勾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微撑着头,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握了握自己的手心,小心翼翼的踱步到那屋门口,轻轻推开一个角。 只见公孙琰披着那件雪白披风,面色在烛光的辉映下有些暖色,气色也好了些许。他手里捧着杯茶,丝丝暖气从茶杯之中泄出,把他的脸勾勒在朦胧的雾气之中。眼睫微微垂着,看不清楚情绪。 “怎么了?”蔺惘然敲了敲门框,沉声道。 公孙琰在一瞬愣住了,有些不解的抬头看着她,盯了好久好久,才缓缓的勾了勾嘴角,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笑样子。其实,上了商船之后,他们二人已经没什么交流了,公孙琰大多数时间里都待在相对暖和的船屋里和周千离商量事情,而蔺惘然则是在船上乱逛。别说交流了,照次面都不太可能。 如今一袭青衫一下子闯进眼底,公孙琰可能自己都未意识到,心底荡漾的那份喜悦之情。他微不可察的拢了拢披风,柔声道:“没什么,大抵是黑瞎院的事情,你不用费心。” 蔺惘然皱了皱 分卷阅读98 眉头,眼底带着些许的怀疑,“你别骗我。” 公孙琰愣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微微翕动了下双唇,若不是蔺惘然耳力极佳,估计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我打算以龙骨鞭作饵。” 蔺惘然:“诱黑瞎院来抢?” 公孙琰点了点头,继续道:“黑瞎院本就为龙骨鞭而来。若想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当然如今龙王谷中势力纷杂,若是能揪出欲乱微朝之辈,也算是一石二鸟。” 蔺惘然:“那你打算怎么引?” 公孙琰笑了笑,“本来我和周千离打算暗中联络那龙骨鞭的卖家,不动声色的收了东西。所以出涟梁的时候才遣了侍卫,以常人行路。但若是这样,并不能作诱饵之意。所以我同他讲,待我们下船之时,不如弄的大些,昭告天下微朝的琰王来龙门取龙骨鞭了。这样一来也等同于昭告那暗地里的人,龙骨鞭一事只有明面上的龙门灯会才可取,阻了他们暗中的路。二来我暴露身份昭告天下,黑瞎院必然不会不动,任由我抢东西,定会跳出来阻止,而熹朝的人马则恨不得在这儿人多混杂的地方把我给宰了,这样不就可以引出各路人马了吗?” 蔺惘然不自主的握紧了手心,沉着眼看他。他这话说的天衣无缝,以龙骨鞭和自身为饵,引各方人马现身确实不失为一个良策,但同时的也会给他带来一定的危险。周千离担心他的安危,因此愠怒倒也情有可原。可她总是觉得,那句“你真的不要命了”似乎不仅仅于此,龙骨鞭于公孙琰而言更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诱饵。 她皱了皱眉,没显露出自己的怀疑,“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蔺惘然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船屋,踏出的一瞬,烛火暗了下次,冷风“呼呼”而来,糊在她脸上,带来难以散开的寒意。她莫名觉得,心口烧的厉害,烦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大脑,难以忍受。那些隐藏在他们眼神情绪里的秘密,如今像是一团烈火不断地灼烧着她的心脏,让蔺惘然觉得浑身上下的不怎么自在。 她刚带着一腔烦闷从船屋里剁出来,就瞧见秦烟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两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在船板上走。她脸上和脖子上都浮着淡淡的青色,应该是身上鳞片。秦烟一打眼就看见了蔺惘然,连蹦带跳的窜了过来,一不小心撒了几滴水珠在蔺惘然的脸上。 …… 秦烟没注意到,依旧是带着灿烂的笑意,脸颊盛着两湾浅浅的梨涡,很有甜意。凑近了看,蔺惘然才发现,秦烟纤白的脖子上除了若隐若现的鳞片,还有一条淡淡的妖纹,透着淡蓝的色彩,显示着主人的妖力是多么的精纯。 她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思绪好像被切成了两份。一份绵延到十几年前蔺家军覆灭一日,妖雾弥漫,漫山遍野皆是惨叫,一份沉沉的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明明都是妖,为什么品性和心性差的那么大蔺惘然不解的皱了皱眉,究竟什么是妖,什么又是人,蔺惘然莫名觉得自己竟是有些分不清了。 她回头看了看笑的一脸纯真的秦烟,有些无奈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去修炼了?这么多水,会滑倒。” 秦烟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放下了自己的裙摆,不怎么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浸水的裙摆不经意的晕湿了一块木质船板。淡蓝色的妖力从她身上浮起,那深蓝色的裙摆一点点干涩下来,凝成的水珠飘在空中,随着她的妖力回收,一下全部跃过了船栏落进了运河里。 秦烟笑嘻嘻的挎上蔺惘然的胳膊,自发的忽视了蔺惘然的满脸嫌弃,“对啊。靠近海了嘛。” 蔺惘然顿了顿,眼睫微垂,晦涩不明的看着船外一片漆黑的湖面。是了,龙王谷在东海之畔,对秦烟来说离龙门谷越近就是离家越近。家?她轻轻的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那极北之境冰雪覆盖的冰原。那里终年都是不化的白雪,一片白茫茫的,似乎望不到边境,因为实在是太过寒冷,所以除非修灵或是武艺高强之士根本进不去,久而久之就显得极为安静。她没几个师兄,他们多数也也是师傅捡回来的孤儿,心没自己这么野,通常都是一心一意的留在冰原修炼,偶尔下山给师傅跑个腿。蔺惘然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她记得自己刚下山那会儿,那白发苍苍老是吹胡子瞪眼儿的老头好像刚刚感了风寒,身体不太好…… 她掐了掐手心,强硬的把自己的思绪全部收回来。龙门谷完事之后,她就算是死拽也要把那呆子给拽回冰原! 蔺惘然低头看了眼满脸疑惑的秦烟,不自在的偏了偏眼睛,“怎么了?” 秦烟眯了眯眼睛,满脸都是纠结,半天才像是拗不过自己,嚅嗫似的开了口,“蔺姐姐我一直想问你……” 蔺惘然:? 秦烟见她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胆子也大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些,“你和慕王爷吵架了?” …… 蔺惘然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余光撇了眼稍远些周千离的船屋,突然有些想揍人的冲动,“周千离跟你说什么?” 被拆穿的某龙 分卷阅读99 ,一下子就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用全身的力气在那否认,没了,发现对方半点信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只能奄奄的耷着脑袋,到不像是条翱翔九天的巨龙,反而像条委屈巴巴的小狗。 秦烟面带愧疚的抬眼看了看蔺惘然,最终还是在那人眼神冷箭的压迫下选择投降,“周大哥说蔺姐姐姓蔺……所以……和微帝有仇……但是王爷又是王爷……所以吵架……” 她支支吾吾的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清楚,直将蔺惘然心里的无奈又扩大了几分。怎么会有这么呆的妖还他妈是条龙! 蔺惘然:“你以后少听周千离说的话,省的他哪天不知不觉抽你龙筋拔你逆鳞。” 秦烟大概是被抽你龙筋拔你逆鳞的预言吓到了,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胸口,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龙之逆鳞,“蔺姐姐你别吓我!龙之逆鳞不可碰的!”说到这儿她赌气似的垂下手,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后面燃着烛火的屋子,公孙琰那挺拔的身影还在窗户上映着,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秦烟向前走了一步,不解道:“可是一人之过,不及妻儿父母。慕王爷是无辜的吧?” 蔺惘然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瞬的黯然,她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对着对面姑娘一脸“你这样是不对的”的表情,心里亦是翻起了些古怪的情绪。 她有些颓然的背过身,轻巧的跃上船栏,呆呆的抬头望着月亮。月光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色彩,也不动声色的擦去了她眼里的情绪。 她想,她从来都不曾怪他,只是所谓血海深仇,就像是一道血淋淋的疮疤,无论是她还是公孙琰都没寻到揭开它的办法。 第四十章 琉璃夫人 “钟郎,此去无归期,奴家怕,今此一见便是此生最后一面!” “翎儿,我钟三许你一片痴心。只此一诺,必与你携手终老!” “你们这对狗男女!钟三我叶璃怎么对不起你,你要同这小贱人如此负我!好!你要同这小贱人携手终老,跑来灭我这江湖女魔头!好!那我就要你吃我琉璃一煞!” “咚”的一声。惊堂木落下,一个蓄着白胡子的老头子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走上了戏台。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一手两指并拢,捏着戏腔指了一圈。 “想要知道这琉璃夫人棒打鸳鸯,残害钟三少侠的后文啊,各位不如打点赏钱?” 这老头要的直白,地下的看客似乎都熟悉了他的态度,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出铜板银饼,噼里啪啦的往戏台上扔。那老头见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也不着急捡地上的打赏,抬起拐子敲了两下,那候在后面的伶儿竟就着这满地赏钱继续演了起来。 蔺惘然撑着脑袋看了会儿,发现这故事的结尾非但不大快人心,还有些凄凉。那钟三少侠最后生生受了一击琉璃煞,命不久矣无奈被琉璃夫人虏回了琉璃岛,不治而亡。倾心于他的美人在他走后亦是抑郁寡欢,不久于人世,反而是那琉璃夫人一直阴森森的盘踞在琉璃岛。总之,不是个好故事。她不解的四周看了圈,发现周围的人皆是兴致勃勃,没有半点不满的迹象。 这江湖不是都喜欢大快人心的侠士,什么时候欣赏起这酸不拉几的惨故事了? 秦烟伸着脖子往台上看了眼,刚巧看见最后一幕琉璃夫人带着阴森森的笑容扬长而去,不由觉得心里一寒,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直得赶忙收回了视线。 她低头闷了口茶,眼底全是纠结,嘴里喃喃道:“这什么破故事,怪渗人的。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听……” 对面的周千离高深莫测的抿了口茶,看着对面一个纠结一个不解,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半晌,他才算是卖足了关子,不徐不疾道:“五百年前琉璃夫人大闹江湖,一招琉璃煞杀人于无形,这都是真的。至于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不过就是为了叹惋一下英雄,顺便抨击一下女魔头罢了。” 秦烟被他勾起了兴致,大大咧咧的往他的长凳上一坐,还好奇的向前凑了凑,差点没把周千离挤下去,“那你说说呗?真的是琉璃夫人对钟三芳心暗许,可是钟三却喜欢上了卖鱼女,所以才追杀他们?” 周千离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换了块长凳坐着,嘴角微微一样,眨也不眨的看着秦烟,“倒也不尽是。” 这算是铁了心要卖关子了,秦烟不满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一块青色的鳞片,眼神不可谓不幽怨。 秦烟:“这是我以前蜕的鳞,你们把它放进运河里,短时间内水系不会干涸,但还是要尽早找到那条巴蛇。好了!现在可以给我说故事了吗!” 周千离克制的点了点头,颇为矜持的把鳞片收在了手心,满脸“早这样不就好了”的欠揍表情,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君子作风,他才悠悠开口,“宫里有本武林秘闻,是天下未二分的时候留下了。里面记了点琉璃宫的事情。书里说,琉璃夫人一招琉璃煞冠绝天下,中者胸口出会结出一块七色琉璃一般的疤痕。这琉璃夫人术法高超,一手创建了琉璃宫,专门训练杀手,接江湖单子。而这钟少侠是她的故交。钟少 分卷阅读100 侠为人侠义,不忍看武林受琉璃宫杀手残害,于是领了一队武林人去剿灭琉璃宫。谁知刚进琉璃岛便发现岛上早已无人,唯有琉璃夫人一人,她凭着琉璃煞杀出一条血路,还把钟少侠虏到了琉璃地宫之中。之后众人均猜测二人应是同归于尽了,琉璃煞也就失传了。后来幸存的武林人逃回陆上才发现,琉璃岛周围迷雾大起,再也找不到了。” 说完他完全忽视秦烟一脸郁闷的表情,神色淡然的抿了抿茶,只有微闪的眼睛泄出了几分笑意。 秦烟一下子趴在木桌上,脸上都是不开心,“什么吗!我还以为有什么爱恨情仇呢!” 周千离不咸不淡的撇了她一眼,挖苦道:“你就是话本看多了。” 秦烟瞪了他一眼,痛苦的滑回了自己的凳子,“所以那钟少侠到底叫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叫钟三吧!这什么土名字!” 公孙琰轻笑了两声,语气有些无奈,“那我们到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钟。”说完,他微微偏了偏头,看见蔺惘然那双有神的眼睛里也闪过了几丝郁闷,心里暗笑,原来堂堂蔺女侠也是个爱看画本的主儿。 他没心没肺的向前凑了凑,嘴角扬起,手里扇着扇子,用全身力气演绎一只纨绔的花孔雀,“呦~美人你也信了?” …… 一记强力的眼刀劈来,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可嘴里的玩笑话跟不要钱似的一波一波往外冲,什么美人,良家妹妹,惘然妹妹都不过脑子的往外倒。蔺惘然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用草木把他脑子劈个对开的冲动。 蔺惘然没好气的移开了眼睛,“闭嘴。” 公孙琰大喇喇的一坐,颇为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引得周围人纷纷挪眼看他们这面容谈吐都很是不凡的四人。他笑够了也就不闹了,笑眯眯的把杯盏里的茶一闷,颇为潇洒的抬腿走出了这茶馆。雪白扇面一展,隽秀的四个大字一下子冲进蔺惘然眼里,玉质的扇骨被他修长的手握着,随着手腕的动作微微摆动,瞧上去很是洒脱。 “回船上吧!明日就到龙王谷了。” 他道。 女子喜香,往来的商城中,街上多有香铺。铺子里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排又一排,若是铺子够大名气够亮,里面还会有独特的制香师。这城中的夫人小姐若是想寻一味自己的香味,便可出重金请这制香师调上一番。 白发的女子将一头雪白的头发挽成一个温柔的发髻,纤手轻轻抚在排排香罐之上。她小心翼翼的拖起一罐香膏,送到鼻下轻轻一闻,漂亮的眉眼微微皱起,点着朱砂的薄唇不怎么开心的撇了撇。 她慢慢垂下手,回头看了眼侍候在身后的制香师,神色里是些许的不满。 她悠悠走了几步,将手里的香罐塞进制香师的手里,嗔道:“我要的是大漠苍雪,孤峰劲松,檀香静心。你调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调香师歉疚的拱了供手,亦是细细的闻了下手中的香膏,只能道:“还请主上再容我些时日,我一定调到您满意。” 女子克制的点了点头,眼睫微偏,落在一直等在旁边的侍童身上。那侍童眼色极佳,知道这是要传他问话,便恭恭敬敬走上前去以作汇报。 侍童:“回主上,河上传来消息,微朝琰王明日就会抵达龙门。这消息不止我们收到了,是故龙王谷的看守最近又扩大了三倍,甚至有官兵出入的迹象。” 白发女子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没生出旁的表情,她满不在乎的捻了捻手指,将手上残留的香膏余味捻散,“呵。这琰王殿下看来真打算在点灯会上同我们公平竞争了。这样也好,我们先静观其变。那位的人一定按不住,估计明天龙王谷就得有一场刺杀的好戏了。” 侍童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些许,“主上,西边来信了。” 听到了这句,那白发女子才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色,微一抬手,将侍童手里的信接了过来。没了,还极为慎重的护在怀里。纤指一抬小心翼翼的打开信的边封,未撕坏半分。 去闲亲启: 吾已与前日到达驻地,已差人去探查岗中内情,不日收到消息便会遣兵攻入。 吾诸事安好,切莫挂心。龙骨鞭一事,事关民心,切不可掉以轻心。但去闲你也应以身体为重,莫要为了莫须有的龙骨传说而受伤。 此战一了,我便骑马来江南寻你,同你看看江南的风雨。 季琅笔 白发女子温柔的笑了笑,将信揉在火烛上燃烧殆尽。她有些留恋的搓了搓手指,似是想把那火焰的余温由指间揉进心坎之中。 侍童开朗的笑了笑,见自己主上心情不错,自己也不由轻松了些许,“主上?可是季将军安好?” 女子用手背敲了敲侍童的额头,惹得他委屈的哼叫了几声,“安排在季将军身边的侍从怎么说?是否和信中情况一般?” 侍童笑嘻嘻的又凑近了些,“回主上的话。所差不多,惹事的妖兵是些不入流的残兵败将,于季将军而言除之不过弹指之间。” 女人点了点头,把欣喜藏进心 分卷阅读101 里,深深的忘了眼外面的月色,淡淡道:“季将军打他的仗,我们也该打好我们的仗。吩咐下去,查清楚琰王在城中的人马,还有那位的暗兵。保证龙骨万无一失的落在我们手里。” “是。” 侍童恭敬的行了个礼,便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另一边,赵锋领着一排妖捕穿过龙王谷的一片荒滩。他手里握着两把凌水刃,刀上泛着蓝光,与三年前相比,灵力鼎盛了许多。他微微皱着眉头,面色露出几分嫌弃,他微一转手把地上那被劈成两半的姜黄蜘蛛的尸体挑进前面熊熊燃烧的大火力。周围的一众妖捕,手里捏着符文,噼里啪啦的砸向大火之中,转瞬间,那外观颇为恶心的姜黄蜘蛛就成了粉末。 赵锋捏着帕子擦了擦凌水刃,最后还满脸嫌弃的把雪白的帕子丢进了大火之中。他不自然的撇了撇嘴,向后退了几步。他身后立着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叫赵琦,是他们赵府的家臣。赵琦很有眼色的向前跨了一步,替赵锋挡住了不时飘散出的灰色粉末。 他抬手挥了挥衣袖,把四周灰茫茫的雾气挥散,“少爷,龙王谷里的蜘蛛已经全在这儿了。只是还不清楚这妖蛛究竟是出自谁手。只是这些个东西,眼瞳发绿,恐怕是出自蚀心珠的手笔。” 听到蚀心珠,赵锋微微抬了抬眼皮,那张俊秀的脸上是驱不散的傲慢,“蚀心珠三年前王爷丢的那个?” 赵琦:“没错。” 赵锋眼色沉了沉,凌水刃骤然回鞘,发出一声轻响,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王爷丢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的。对了,王爷那边怎么样了?” 赵琦淡淡的笑了笑,“明日清早就到了。对了少爷,运河路上的眼线传来话,说与王爷同行的除了周大人,还有一位青衣青衫的姑娘……” 听到青衣青衫,赵锋眼睛亮了亮,有些欣喜的转过身来,不等他说完,就把话给掐断了。 赵锋:“是不是还有个这么高的男人?比我高一点,相貌英朗,背着一把长剑?后颈处可能有个毕方鸟的火印?” 赵琦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非也。同行的还有一位姑娘,十八上下的年龄。没有少爷你要找的那位少侠。少爷你也知道寒冰阁向来避世,怎么会轻易下山?如今又跑到龙门谷来呢?” 赵锋眼神暗了暗,看不大清楚情绪,“青衣姑娘不是蔺姑娘吗” 赵琦顿了顿,不徐不疾道,“未见其动手,难以确定。少爷不如明日在龙门亲自看吧。王爷传来话,叫少爷你领着妖捕去接他。” 赵锋没再看他,又是那副眼睛长在头顶的傲慢样子,只是冷冷的留了一句,“知道了。让暗中保护的人机警点。别琰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情,又算到我赵家头上!” 第四十一章 我喜欢的姑娘 天刚蒙亮,晨光穿过云层落在大地之上,留下一片暖黄的光辉。许是因为九枝霜草的事情太过烦心,蔺惘然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干脆摸黑爬起来在船板上练了一套冰霜剑法。她最后一式剑刺长空,骤然收力,翻身下劈,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船板之上。同时,商船入港发出轻轻的震动,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已经到了龙王谷了。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轻飘飘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轻手轻脚的进了船屋。秦烟已经醒了,迷迷糊糊的拎着自己的行李。蔺惘然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光顾着练剑了,自己的东西都没收拾一下。 秦烟瞧她发呆,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气,把手里的行李塞进蔺惘然的手里,“都是蔺姐姐的。我的已经收好了,走吧,周大哥叫我们下去了。” 蔺惘然点了点头,莫名的心里扬起一丝不安。她步子有些迟钝,相比平常慢了些。立在船板之上,一打眼就看见了码头上站着的一排妖捕,还有不远处的一袭蓝衫。 公孙琰套在蓝色的长衫里,料子不似以前的那般飘逸轻薄,更为硬挺了些。淡蓝色的衣摆和袖口领口都描了金线,衣衫下摆用金线绣着一只凤凰,展翅欲飞,十分英气。他身上罩着一件披风,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银光,蔺惘然眯了眯眼睛才发觉这银光是来自于嵌在那白色布料里的银粉。除此之外,他束着整齐的发髻,带着发冠,不再放荡不羁的把一半头发散在身后。他本就生的高挑,浅淡的眸子裹在一双微长的桃花眼中,再配上这身行头,实在是贵气非凡。这时候蔺惘然才算是真切的意识到,眼前的人真的不是江湖里的逍遥公子,而是名副其实的王爷。 她捏了捏手心,不发一语的拉着秦烟站在稍远的后方,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周千离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们可以下船了。蔺惘然也不跟他们客气,就着这个不咸不淡的距离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她冷漠的瞧着,一队的妖捕在见到公孙琰的瞬间齐刷刷的单膝跪地行李,不远处的路上停着一排马车,外观奢靡又张狂,全然不见那人轻风过境的清朗气质。马车前的骏马上坐了一个人,那人见公孙琰下船,轻巧的点了足就翻身下了马,他快 分卷阅读102 步走了过来,亦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赵锋:“羁妖司首捕赵锋,参见王爷。” 公孙琰笑眯眯的对他点了点头,整个人都透着股流里流气的纨绔样儿。虽然他这样子蔺惘然早已经司空见惯,但今天竟是莫名生出了些不舒服。她耳力目力极佳,常人难以发现的部署,在她这里其实一目了然。她能听见周围□□绷紧的声音,更能看见远处的小楼上警惕的人影,她不傻,自然是知道这些人都是暗中保护的暗卫。她有些呆滞的四处看了看,突然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她站在的不是纯洁雪白的雪原,而是被阴谋权力浸染的权力场。而眼前这个人,正在用他纨绔不羁的个性做保护,麻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 可她更明白,仙鹤之子,凤凰首徒,怎么可能不露锋芒蔺惘然突然有些疑惑,在那些她看不见摸不着的岁月里,这个人究竟走过了多少个这样暗流涌动的权力场,是不是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悬而未下的刀 她终是想不明白,蔺惘然隔着这几步之遥,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的绷紧脊背,拼尽全力凝神感觉四周的灵力涌动,似乎想提前预知到那些潜在的威胁。可是无论她如何握紧手中的草木剑,如何静下自己的心,她所触到的仍旧是一片虚空。额角不可避免的沁出一些冷汗,她猛的睁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平静心神,手不断收紧握着手中的草木。 赵锋有些分神的看着后面的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半天才缓缓的转过身子,他伸了伸脖子,“蔺姑娘?” 蔺惘然被他喊的一愣,半天才从记忆里拾出赵锋的长相,把那俊秀的眉眼和眼前的白衣青年叠在一起。 她呆呆的“哦”了一声,没有多大的反应。不过奇怪的是向来待人傲慢的赵锋赵大人竟然难得的不见恼怒,他淡淡的扬了扬嘴角,四周看了看,许是没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眼神不由自主的泄出一些失望。 赵锋:“怎么不见你师兄?” 蔺惘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个师兄。她有些疑惑的盯着他,半天才微微眨了眨眼睛。总算是反应过来,当年陈师兄放出毕方火,救的不仅仅是自己和公孙琰,还有一个这家伙。 她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我师兄生病了。在山上休息。” 她这话本就是希望赵锋可以闭嘴不再吵她,谁知对上了个没有眼力的。白衣青年皱了皱眉,伸了伸脖子,绕过挡在前面的琰王殿下,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蔺惘然身上,“生什么病了?” …… 蔺惘然差点没给他翻个白眼,草木握在手里就差直接捅出去了。只可怜前面吊儿郎当站着的小王爷,正笑眯眯的看着戏呢,就感觉自己后腰被个冷冰冰的剑柄一捅。他本来就站的不怎么实在,被这么一捅,差点没跌下去扑赵锋身上。公孙琰有些踉跄的稳住身子,回头就看见蔺惘然一记眼刀。他只能淡淡的笑笑,把赵锋转过去,强硬的打断了他的提问。 公孙琰:“走吧,先上马车。” 虽说是立了一排马车,但是走近了,蔺惘然才发现真正载人的只有两辆,其他的里面大大小小放了好些个箱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都是些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顿时她觉得有些牙酸,向后退了一步,实在是不想跳上这金碧辉煌的马车。 赵锋没再找她问东问西,背上背着两把凌水刃,一跳落在最前面的骏马之上。身后一排妖捕“刷刷”的跑着小步子绕着马车队站了一圈,身侧都挎着剑,腰带后别着一圈符文,别提多瘆人了。蔺惘然满脸纠结的看了眼这车马队,毫不怀疑她此时此刻的表情跟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简直是如出一辙。 秦烟小心翼翼的揪了揪她的衣摆,小声道:“今天我才发现慕二王爷真是个王爷。” 嗯,蔺惘然同意的点了点头,她也才发现。 不过这还不算完,后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琦抬着一个小台阶冲了过来,毕恭毕敬的放在最前面的高大马车之下,对着公孙琰做了个请的姿势。相貌堂堂的小王爷矜持的点了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悠悠的飘上了马车。 周千离板正的站在一边,见公孙琰“飘”上去,轻轻的揪了下秦烟的衣领,将她往那边拖了些许。他微微低了下头,在秦烟头顶上嚼了一句“你跟我坐后面”。说完不等秦烟张牙舞爪的抗议,就直接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拖上了后面的马车。 ……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有些搞不懂这事的走向,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不其然,刚“飘”进马车的公孙琰悠悠的拉来外面的车帘,一双修长的手就从里面伸了出来。他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蔺惘然,声音有些略微的轻快,“然儿?怎么不上来” 她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四周看了看,赵锋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周千离刚把秦烟塞进后面的马车里,没人给她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蔺惘然猛咬着后槽牙,就差把牙咬地稀碎,她恨恨的伸出手,递给车里那个笑眯眯的家伙,脚步莫名沉重下来,“噔噔”几声踩着小□□钻进了 分卷阅读103 马车里。 见她进来了,公孙琰倏地把手收了回去,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些歉疚的对蔺惘然笑了笑。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 公孙琰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复又慢慢收拢手心,把刚才姑娘手掌的温度收进心底,“对不起……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跟着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 蔺惘然垂着眼睛,没抬头看他。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声音压的很低,不由有些发闷,“树大招风,我明白。所以我和秦烟是丫鬟还是侍妾?” 公孙琰顿了顿,觉得心头莫名的“咯噔”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他干干的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怎么会那样……” 他干干的收回视线,嘴角溢出一个发苦的微笑,他自嘲的哼笑了一声,“只是我喜欢的姑娘而已……微朝满朝都知道我纨绔至极,带个欢喜的姑娘上马车,不会有人怀疑……” 蔺惘然垂着头,食指绞紧手心,似是用了死劲儿,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心掐的血肉模糊。若不是在这儿狭小的马车里,她估计都要抬手打自己了。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蛋话! 这马车开的稳稳当当,蔺惘然自顾自低头自责了会儿,竟然被这摇篮般的摇晃给弄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的点着头,只听见马车外除了车轮滚过大路的声音,还有些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模糊间她听见马车之外似乎有个孩童的清朗叫声。 “阿娘~你看!凤凰!凤凰!” “磊儿乖……那是我们二王爷,有他在凤凰就会一直保佑我们的。” 她轻轻皱了皱眉,不怎么清醒的透过马车的车帘看外面的街道,所有的百姓都围着车队,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她定睛看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他们念的似乎是“凤凰”二字。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派欢愉的景象,她却莫名品出了恶寒的感觉。蔺惘然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公孙琰,他脸上没有表情,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外面的一切。她大致听周千离讲了一些凤凰台的事情,加上之前公孙琰给她自述的身世,蔺惘然可以理出个所以然来。传说中的凤凰神君应是他娘亲的师傅,不忍自己徒弟的孩子被残害,才露了面落在了微朝地界,可这样一来,公孙琰存在的意义似乎也就扭曲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宦,尊敬的从来不是琰王殿下,向来只是凤凰罢了。他像一个筹码被百姓被帝王牢牢攥在手心里,无他,只是因为他是留住凤凰的工具罢了。 于百姓,他不是个王爷;于帝王,他不是亲子,他只是个工具而已。 蔺惘然觉得心里一酸,刚想开口道写什么,前面便传来了赵锋的声音。 赵锋:“王爷,是回驿馆还是去凤凰庙拜一下神君?” 真真是可笑至极,遍地的凤凰庙香火兴旺,似乎只要心诚那凤凰神君就会保佑这微朝一般。可那些百姓官员又何曾知道当年他们的帝王贵胄对公孙琰母亲的侵害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师傅摸着她的头,有些无奈的告诉他,天下的百姓既是淳朴善良的大众,也是疯狂吸血的妖魔,可无论怎么样,他们仍需被守护,不管你愿不愿意。那时候的她根本不懂,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受万人敬仰,所有人对他们蔺家都是尊敬有加。其实现在想来,他们尊重并不是蔺家,而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战神输了活着便是一文不值,战神死了就只能被缅怀了。 世态从来都是这般的炎凉。 公孙琰冷笑了一声,“师傅才不会管那凤凰庙里的祈祷,我去给他老人家添什么堵。去花满楼吧。” 赵锋低低的应了一声,马车又开始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蔺惘然觉得喉咙干的难受,涩涩的滚动了喉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她找不到话头,只能干巴巴的开口,“花满楼是什么地方?” 公孙琰听到她问,立刻收起了那讥讽的笑容。眼角微弯,盛着一汪不怀好意的笑意,“青楼。” 这两个字一下子砸进蔺惘然耳朵里,她是彻底傻在了原地。虽说她之前当女流氓那会儿也没少进青楼吧,但毕竟是悄悄进悄悄出,这么大摇大摆带着一车队的人往青楼跑,恕她实在是没见过世面,不能不被惊到。 公孙琰见她这一副被惊到的表情,立马是爽朗的哈哈大笑,可惜蔺女侠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没顾上打他…… 第四十二章 打的就是群架 (一) 前女流氓蔺惘然胆战心惊的跟着公孙琰走进这“花满楼”才发现这青楼跟她想的不大一样。并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拉客,相反的,楼内点着香薰,布置大气,没有一点烟花之地的艳俗味。 进去后,门的两边立着两个巨大的木架子,几个木牌顺着排位挂在上面。蔺惘然偏头看了眼,左边的大多是接客姑娘的名牌,挂在最上面牌子最大的自然就是花魁了。右边的则是一些乐师舞姬,男的女的都有,最顶上的木牌潇洒的写着“玉生烟” 分卷阅读104 三个大字,旁边还点了一行小字——先生未在楼中。看得蔺惘然差点没摔个跟头。 花满楼一共分了四层,很是辉煌。第一层的中央摆着一个抬子,身穿薄纱的女子在上面扭动曼妙的腰肢,而两边则围坐着一圈乐师。抬子四周散着几个桌子,上面坐了几个散客,身形曼妙的女子周旋其中斟酒。二层往上都是一些雅间,自上而下可以看见下面舞蹈的女子,楼层越高雅间就越少,也是彰显着身份的尊贵。蔺惘然看了一圈,两三层基本都是商贾一类。再往上,右边的两层里坐的人衣着秀丽,气质不俗,像是官宦人家。左边就朴素多了,有的雅间里是一群穿着藕粉色衣衫的女子,有的则是一群黑衣短打,明显的练家子。她大致辨别了一下,似乎是山派和崆峒派。 都说江湖远,庙堂高,这小小的花满楼竟是能将庙堂和江湖揉在一块儿,也算是本事了。 公孙琰领着他们上了右面的第四层,四层本就只有两个大雅间,他们的落在了靠右的一面,以右为尊,凭他一个微朝王爷倒也不稀奇。 公孙琰侧身对她笑了笑,解释道:“我们楼下的都是些世家和官员,我也认不大清。左边的雅间里坐的是熹朝的礼部主事,因为是外使自不能安排在下面。不过他们的来意吗,自然也是龙骨鞭了……”他顿了顿,指向了左侧的两个雅间,江湖那一边的四层空荡荡的连个人都没有,“那边雅间是给虚臾门和少林留的,不过他们一个道士一个和尚,那些大师也不会来青楼这种地方,也就是意思意思。” 蔺惘然点了点头,相比庙堂高,她还是更喜欢研究研究江湖。她默不作声的扫了遍对面的几个门派,把为首的几个一一和自己了解的各派信息对上了号。不得不说,龙门盛会真的是颇为不俗,不仅能将南北二朝的人马都吸引过来,甚至散落各地的江湖大派都绝不缺席。 她好奇的伸了伸脖子,“少林也来他们有钱买东西吗?” 公孙琰轻笑了两声,有些亲昵的用扇子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没了才反应过来这动作太过亲近,只好不尴不尬的收了手,“少林在江湖之中德高望重,信徒众多,香火钱自然也不少。除了庙宇佛龛的修建,他们会预留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蔺惘满不在乎的摸了摸额头,压根没往那儿想,“那少林来抢什么不会是龙骨鞭吧?” 这下连周千离都笑了,毫不掩饰对她投去了看傻子的眼神,“龙骨鞭只有朝廷的人,比如说我们才会感兴趣。也就只有帝王将相会为了个莫须有的传说——得龙骨者得天下,抢个你死我活。那些个江湖门派要抢的是琉璃花灯。” 秦烟凑热闹似的钻了过来,好奇的问,“琉璃花灯是什么?不是,琉璃花灯有什么稀奇的,我们东海还有夜明珠刻的灯呢!” 周千离点了点头,轻轻“哼”了一声,反正蔺惘然是听出了嘲讽的意味,“还记得琉璃夫人吗传说琉璃夫人遣散门生后,把自己的独门绝技刻在了琉璃花灯里面,谁要是能参破琉璃花灯的秘密,谁就能学会那招琉璃煞。” 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武林门派会出现在这儿龙门盛会了。蔺惘然饶有兴致的在雅间里转了一圈,觉得这雅间布置的实在是大,中间留的空地似乎还可以站五六个美姬,跳几个薄纱舞。不过她向来对漂亮的女人心有余悸,想到这儿,只得缩了缩脖子,把那轻飘飘的想法驱了出去。 她正发着呆呢,雅间的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赵锋立马跟个刺猬似的,一下子窜到门边,浑身上下都是警惕。 赵锋:“谁。” 他这声音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审犯人呢。是以,外面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胆怯。 “我是花满楼的莹儿,妈妈问我要不要进来伺候?” 这女子的声音捏的又酥又嗲,听的里间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蔺惘然和秦烟甚至不自然的抖了抖,是了,她们一个比男人还能打,一个又是条巨龙,根本受不了这苏嗲嗲的声音。周千离面上漏出一点嫌弃,往后退了一步,彻底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了。某些君子,一遇到事情,就喜欢把自己置身事外。 公孙琰几不可查的扬了扬眉,“不必了。你回去吧。” “慕二王爷?美人都自己来了,何苦推拒呢我让莹儿抬了我带来的美酒,王爷还是开门品品吧!” 这到是个中年的男声了,只是带笑的声音像根针似的,扎的人不怎么舒服。 公孙琰眼神暗了暗,对着赵锋点了下头。赵锋得意,便冷着脸开了门。只见外面的莹儿一袭红裙,胭脂扑在脸上,媚眼如丝,门一开便“唰唰”的往里面送着秋波。而旁边的雅间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蓄着胡子,穿着一身官服,应该是刚才提到的熹朝礼部主事。这就怪不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了…… 蔺惘然对莹儿没兴趣,偏头看了眼,便继续盯着对面的江湖门派了。秦烟在那儿呆了片刻,自觉没意思,悄悄的和周千离一起缩回了角落里。如此一来,一间雅间就只剩冷冰冰的赵锋和笑的如沐春风的小王爷了。 说来那莹儿也是倒霉,花满楼 分卷阅读105 的妈妈叫她来本就是让她来讨王爷开心。可谁知王爷的门没敲开,竟是叫隔壁的熹朝人塞了壶酒,花满楼的姑娘何等聪明,自是知道这明争暗斗的意味。她心下觉得就算王爷开门让她进去了,也不会多高兴,最多只能凭着年轻貌美,看看这二王爷能不能觉得她赏心悦目。谁知一进来,打眼的不是风度翩翩的王爷,而是两个姑娘,偏偏还是两个很漂亮的姑娘,莹儿顿觉这门,不进比进要好。 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把那壶酒放在桌上,并没有斟。反而是悠悠的从角落寻出一副茶盏,恭恭敬敬的煮起了功夫茶,这也算是玲珑心窍。没了,她把茶倒入特地准备的白玉茶杯之中,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扫过去,正打算端给慕二王爷。 可她刚走一步,就觉得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着自己,莹儿有些委屈的低头去瞧。只见白玉包裹的剑柄不偏不倚的对着她的腹部,她顿时大惊,差点连茶都端不稳了。 蔺惘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身后笑眯眯的公孙琰一眼,只觉得那人淡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坏笑,“这茶性偏凉,你还是别喝了。普洱有吗?” 蔺惘然做事自是没有那曲曲绕绕的心思,换普洱就换普洱,可看在莹儿眼里,只觉得更委屈了些。她们妈妈明知王爷这次来马车里坐了个姑娘,保不齐是未来的王妃,竟然还叫她来。 她低低的垂着眼,一副含泪欲泣的样子,“王爷~” 这声音娇滴滴的,寻常人听了,心都要酥了。可惜了,这里面一帮人,心都跟个石头似的。公孙琰抱歉的皱了皱眉,脸上含着一汪春情,亲昵的在莹儿鼻子上刮了一下,无奈道:“算了~算了~你回去吧。” 最后这莹儿姑娘只能带着王爷赠的笑脸伤心的走了出去。蔺惘然嫌弃的撇了撇嘴,只觉得这人装纨绔实在是装的浑然天成,四处留情好不马虎,完全就是个青楼的常客姿态。她心里到是没什么不舒服,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能演,那汪含着笑意的眸子分明那么真切,可细细看却又瞧不出半分真意。 “净手。” 她满不在乎的留了一句。 公孙琰笑了笑,这回眼里闪出了淡淡的光亮,真的乖乖听话去净了下手。 突然楼底铜锣一响,接着是一阵鼓声,这阵仗不小,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一个身着浅黄色的长衫的青年男子站在舞台中央,剑眉星目,英气非凡。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身侧竟是立着一把油纸伞,那伞外观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不知为何隐隐透着杀戮之气。 他轻轻扬了扬手,那阵鼓声便停下了,“各位今日至我龙王谷参加我点灯盛会,我龙王谷特地备了歌舞欢庆。请大家好好享受这百花争艳。”说完他又轻拍了下手,一排身姿曼妙,眉目如画的女子便笑盈盈的上了台,旖旎的乐声也悠悠传出。 周千离微微侧着身子,神色不明的看了眼下面的黄衣青年,“龙王。”他淡淡道。 只是他此话一出,旁边的秦烟却像是被揪了小辫子,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警惕的四周看了看,脖子里都浮出了鳞片。 公孙琰被她弄得“噗嗤”一笑,“此龙王非彼龙王。他是这代龙王谷的当家,龙晓。这龙王谷敢承办这么大的点灯会,没点本事和家底可做不到。看见他旁边那扇子没?飞雨花。” 蔺惘然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片亮光,“飞雨花?” 飞雨花和赵锋的凌水刃都差不多,是传世的神兵。传说飞雨花外观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油纸伞,只是那伞面是由一种极其坚韧的蚕丝织成,刀剑根本劈不开,而伞面一展,扇骨便爆出一圈利刃,削铁如泥。更妙的是,此伞在雨中,利刃割开雨滴,片片分明,宛若一片又一片的花瓣落下。这种兵器若是落到懂得御水的人手里,绝对是事半功倍。 她好奇的往前凑了凑,又瞧了几眼那绝世神兵,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思绪。一偏头就瞧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盘糕点,晶莹剔透的一看便是软糯可口。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她愣了愣,思绪又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半晌才呆呆的捏了一块吃。 楼下乐声四起,舞姿曼妙,可听久了就不是那回事了。她觉得烦,左面的那些江湖大派估计也不喜欢这东西,一个个都坐的板正,目不斜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修炼呢。不过他们楼下的商贾官员就很喜欢了,什么美人儿,甜心儿,这种腻腻歪歪的声音络绎不绝,怪也怪她耳朵太好,无一例外都收了进来。 “都说这次的龙王是个少年英才,飞雨花使的是得心应手。接下来的几日,你寻个时间同他切磋一番。我山虽都是女子,但也不能让别的门派小瞧。”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蔺惘然微微偏了偏眼,正是山的掌门,断樱师太了。 “是,师傅。” 这回答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八成该是山的弟子。她这墙角听的颇为无聊,要么是切磋,要么是美人,久而久之,蔺惘然难免打了几个哈气。 谁知就在她迷迷糊糊想着要不要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极响的琴弦崩裂之声。瞬 分卷阅读106 间,楼台中间舞动的女子骤然飞起,眼带绿光,指甲暴涨,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哪里还有那温润软糯的美人!那女子不再收敛妖气,顿时黑雾弥漫,压的人难以呼吸。这还不算结束,周围几个楼层之间,那些盈盈穿梭的侍女也突然顿住了身子,有几个同样是眼泛绿光,抽出软剑。虽说如今人妖共世,但那些商贾和官员向来惧妖,立马就开始尖叫起来。 蔺惘然被吵的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左面身影飞出,落雨般的落在台上! (二) 江湖上的门派分两类,修灵的和修武的,因为灵术难以参透所以往往修灵的门派就少。这对面的山派和崆峒派就是修武的大派,剑法独树一帜,可称一绝。而未出现的虚臾门和少林因对道法和佛法有所造诣,所以对付妖魔一类,也有其办法,这便是修灵。但这并不意味这,修武的门派就无法战胜妖魔,只要剑法足够精妙凌厉,就算单凭武力也可以劈开妖气,与妖魔一战。这也是为什么,蔺惘然之前满脑子修武对术法一点也不感兴趣。 转瞬间,左楼的江湖侠士纷纷落在地下,与四周暴起的妖魔缠斗起来。刚才与那断樱师太答话的女子,飞身而下,长剑亮出,毫不犹豫的前刺,只此一剑剑光微闪,没有半点偏差的破开一阵妖风。接着对面的女妖亦是舞动软剑,裹挟着妖力,朝那女子劈天盖地的压去。可山的女子丝毫不惧,微一点足,硬剑直接扫开软剑,落地瞬间,几剑刺出,正是山的绝技——泪挽霜花!这几剑带着真气,柔和却又霸道的刺入那女妖的每一个空点,很快那妖气弥漫的女妖竟是落了下风! 除此之外崆峒的雅间内亦是飞出一帮弟子,其中一个身量极高,手持一把纯铜铁的重剑,以破军之势直接撞向那妖雾。后面的女妖直接被他震入心脉,当即就呕出一口血来,软剑一偏妖力炸起,似是想凭着自身的妖力直接折断这把重剑。谁知那男子把剑一横,直接置于地上,万钧之力一出,女妖的软剑似乎是撞上了铜墙铁壁,顿时那女妖手腕一麻,剑当即就脱手了。无奈之下,女妖只能以赤手空拳抵挡男子的重剑,可饶是手有软剑都破不开重剑的压迫,更何况如今只剩双手!突然,男子竟是一踢剑尖,那重剑当空旋转起来,接着男子一腿后撤稳住身形,手掌凝力,真气聚集,对着重剑剑柄就是一拍!瞬间在空中旋转的重剑就着真气,似一道风刃一般转出,就算女妖抬掌去挡,当下也是削掉了一层皮! 形势变化外千,突然一阵诡异的兽嚎声传出,风沙骤然在这楼里卷起,那些木质桌椅,还有身形不稳的人,一瞬就被卷至了空中!那风沙越卷越大,几乎蒙了他们的眼睛!然而这还不算完,蒙眼的风沙之中竟是窜出了一个人,几道飞箭从风沙中射出,准确无误的对着他们所处的方向。 蔺惘然当下身形一转,旋身而起躲过飞来的箭,同时她五指分开冰锥凝于掌心,准确无误的一掷,那飞箭登时被冰锥截成两段,一同咕噜噜滚在了地上。而她刚一落地,一道白色身影闪出,同时刀光乍现,赵锋直接窜出了四层的栏杆! “护着王爷!” 他说完这一句,就被没入了风沙之中。 蔺惘然撇了撇嘴,心想:你说不定没他能打呢! 余光瞧见了角落里的蓝衫,只见那人气定神闲的靠着墙壁,手里还握着一个茶盏,不紧不慢的品着茶。旁边的周千离完全和他一个德行,就差举个牌子昭示“如我所料”了。她有些恨恨的磨了磨牙,心里盘算着迟早有一天得把这两人捆一起揍了。 前面的风沙越卷越大,生生将打斗的人妖全部吞了进去。赵锋的凌水刃有着特殊的剑光,淡蓝的剑光卷带着水灵,一次次的炸出,而每一次出现总是伴随着女妖的嘶吼声。里面刀剑相交的声音更是络绎不绝,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何人在与妖类交手。就在蔺惘然纠结着要不要出手的时候,飞雨花凭空飞出,那明黄色衣衫的男子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此时的飞雨花已经全然出鞘,扇骨上的刀刃弹出,在他手里不住旋转。龙晓一手撑伞,一手凝力,对着伞柄就是一拍!顿时,伞面溢出灵光,整个花满楼之中竟是凭空降起雨来,而那雨滴落在飞雨花上,果然如同传说一般,成了花瓣。可这些“花瓣”更是锋利非常,直接以水为刃,硬生生的劈开了一条路! 这时候蔺惘然才看见风沙之内的乱战,一只巨型的蜘蛛盘踞其中,不断地吐着丝线,牵制他们的攻击。而那些手持软剑的女妖,就像烂在地上的稀泥,就算打不过也要抹的你一身脏。 既已心知破开此风沙的关键就是那只巨型的蜘蛛,蔺惘然也不在隔岸观火,冷冷的留了句“秦烟,你护着他们!”,就点足跃了出去。她脚踩“落叶”,刚才飞雨花削下的雨瓣就如同吹落的树叶一般,正好给了她轻功的施展余地。多亏了这些雨瓣,她的“落叶”轻功几乎发挥到了极致,蔺惘然身形闪的极快,几个转瞬间早已绕着那风沙柱跑了一圈。草木出鞘,冰霜剑法凌厉一刺,依次挑开了那巨型蜘蛛吐出来的丝线。霎时之间,风沙褪去无影无踪,被困其中的众人才算是看清了这巨型蜘蛛的真面目。双目泛绿,八条支腿上布满绒 分卷阅读107 毛,不断的在楼柱之上上下蠕动。那些未见过此等妖类的人当即便是一惊,不免双腿发软。 众人愣神之时,几道飞箭又从蜘蛛口中吐出,四面八方的射去。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抬起兵器抵挡,那些首座的大弟子还算是游刃有余,可那些功夫不算上佳的就麻烦了,只能在这儿铺天盖地的飞箭的里四处乱窜。蔺惘然没什么心思管别人,挑着草木立在一边,点足“落叶”旋身以剑劈开了冲来的箭雨。余光间瞥到那蜘蛛竟是挥舞着两条毛茸茸的腿延着窗栏向四楼的地方爬去。调虎离山!蔺惘然咬了咬牙,足尖一点就跃了上去,可她未及四楼,一道黄色身影便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飞雨花在她面前一转,刀刃锋利至极,卷着飞花,直接撞上了前面的巨大蜘蛛。一瞬间,明黄的液体炸出,蜘蛛大叫一声,竟是生生的化为了灰飞,只留了内里一个背着弩|箭的女妖! 幻象?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先龙晓一步,一跃窜上四楼,那里面三个人只有秦烟紧张巴巴的冷着脸,其他两个竟然在那不徐不疾的下着棋。她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只好收回视线,专注于底下背着□□的女妖。那女妖冷冷一笑,暴出一声尖叫,周围的那些妖怪亦是尖叫着回应,软剑一瞬脱手,妖力鼓起,不一会儿整个花满楼内妖雾又生生暴起了一倍有余。龙晓一手撑着飞雨花面色波澜不惊,反而饶有兴致的看了眼旁边的蔺惘然,不知为什么,只此一眼,蔺惘然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不过眼下不是管他的时候,她凝神静心,四处看了一圈,赵锋拦着好几个女妖,好让那些修为不佳的在旁边逃窜。而山和崆峒的高手也只能以剑破开逼来的妖风,在如此妖力之下显得格外吃力。龙晓跟她一样,蹲在四楼楼栏之上,不怎么着急的样子。蔺惘然有些不爽的磨了磨牙,她这一行可真真是好运气,带着两个爱看热闹不爱动手的公子哥也就算了,这回都快火烧眉毛了,还能遇见一个远扒着看热闹的! 这妖风来的奇怪,无论是风沙还是幻术,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出现的,更何况一夕之间将各大高手困在其中,怎么样想都不是泛泛之辈。 她咬了咬牙,“赵锋!水!” 她话音刚落,赵锋立马应她,凌水刃刀锋一转,两把长刀当空十字,瞬间水灵迸出,花满楼瞬间如同天降大雨。而那本来在看热闹的龙晓像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一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撑着飞雨花,风度翩翩的从空中落下。飞雨花刀刃旋起,一眨眼就把落下的雨柱片成了片。蔺惘然立马飞身而下,草木联通体内的寒气,一层寒意鼓出,那花瓣似的雨珠立刻就结成了锋利的冰片。接着,她双手覆在草木之上,以整个手臂挥动草木,草木冰凌暴出,立刻就将铺天盖地的冰片扫向了那持着□□的女妖。蔺惘然身法极快,在那女妖应接不暇之时,手里舞着冰霜剑法就刺了过去。 几乎是立刻,那女妖的胸膛就被草木穿胸而过! 那女妖口中溢出鲜血,嘴角扬起冷笑,道:“呵!穷奇落世,血流漂杵!” 她尖利的叫声一出,其余的几只女妖也神经质的反复念着这个句子,整个花满楼的气氛都陡然诡异了起来。 那被穿胸的女妖反复的念着同一个句子,眼里泛着绿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这么念下去之时,那女妖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想要当场自爆妖丹! 可下一秒变故再生,一柄银刀准确无误的刺开了女妖的丹田连同她的内丹一起,把她劈成了两半。顿时血液喷洒了开蔺惘然反应不及,不慎被这妖血溅了一身。而反观那银刀的主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身上的黄衣没有半点脏污。 …… 为主的女妖一死,周围的那些个也似失了生气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没有了声息,而这周围的妖风也算是缓缓散去,不见了踪影。 蔺惘然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身血,大片的血液覆盖了原本青衫的颜色,一块儿青一块儿红的,实在是“好看”。此时楼上的那位才慢悠悠的踱了下来,看见她一身埋在血污里面,那冷淡的眉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 赵锋匆匆走来,冷冷的对公孙琰弯了下腰,“王爷。应是些母子连命的蛛类妖物,微臣定会彻查!” 公孙琰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怎么说话,只是随手解下身上的雪白披风,替蔺惘然围在了身上。 公孙琰:“回去吧。” 他毕竟是明面上的王爷,王爷都发话了,其余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当是今日之变全权交予给了羁妖司处理,若是有人心有不服,现在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谁知道蔺惘然刚前脚跟着公孙琰迈出花满楼,后脚就听见楼里一声轻笑,她有些疑惑的回头去寻,只见那龙晓挂着浅浅的笑意,深深盯着自己。 龙晓:“今日我龙王谷的歌舞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今晚我一定备上上好的酒菜送到各位的住处以作赔罪。当然,我也一定会全力协助羁妖司的赵大人彻查此事。只不过……” 他前面的话语气不咸不淡,可这最后的三个字却是十打十的阴阳 分卷阅读108 怪气,眼神不偏不倚的落在蔺惘然身上,这样一来,那些本没注意她的人也纷纷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只不过今日之事多亏这位青衫姑娘。早就听闻洛陵之中,一位青衣侠客冰术无双,战黑瞎两位魔头都不在话下。想必一定也是这位姑娘吧?敢问姑娘师承何方啊?” 这几句话里,一半都是过誉,直接弄得蔺惘然浑身不自在。她确实和两个魔头打过架,但莫说是不落下风了,是她单方面被压着打还差不多。她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黄衣青年,总觉得这人眼神里话里处处都透着一股不怀好意,她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飞霜令。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下隐隐觉得,现在就是飞霜令该露面的时候了。 她毫不犹豫,一把扯下腰间的木牌,举于众人眼前,声音压得微低,“寒冰阁,飞霜令。” 楼内瞬间一片寂静,可不一会儿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蔺惘然挺着脊背毫不掩饰的看着那些个江湖高手打量的眼神,不由得觉得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之气。 虽然寒冰阁的白胡子老头向来是避世而居,没什么事情从来不会下山逛游。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子总有一个怪癖,没隔个三十年总要下一次山,顺便把江湖上的一通高手全都不留情面的揍一圈,扬一扬冰霜剑的神话。所以就算他们避世而居,江湖上从来都不会少了他们的传言。她小时候不懂事情,听了别人对寒冰阁的各色鼓吹,觉得很是骄傲,所以不解的去问那白胡子老头,为何不下山扬名立万。 那白胡子老头就会露出难得的深邃神情,晦涩不明的说:“江湖是需要传说的,有了那些英雄英名才会有江湖的正气,才会有人才备出,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由江湖儿女用豪情寻出一条大道来。” 以前他们师兄几个就只当这是白胡子老头的日常自吹自擂,但如今一见,这些个名门正派一身正气的立在这里,齐聚龙门寻求绝世功法,遇见妖类丝毫不惧。蔺惘然心想,她似乎是摸到了江湖的那么小小的一角。 江湖是需要活力的。 第四十三章 飞雨花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愚勇。” 周千离笑了笑,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子上,自己站在一边,平淡的眼神里溢出几许调笑的意味。 公孙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接过茶盏,悠悠的抿了一口,不是什么精贵的新茶,而是厨子新熬出的姜汤,以作驱寒之意,“愚勇是愚勇。至少知道西境妖族确实手有蚀心珠,并且潜伏在龙王谷中,还想要我的命。” 周千离摇了摇头,帮他去橱柜里又寻了床被子出来,随手丢给了公孙琰,差点掀翻他手里的茶盏,“刚才花满楼里妖气密布,你装的再游刃有余也不可能真没事。你还是想想怎么活着吧。” 他淡淡的笑了笑,把公孙琰闷在喉咙里的咳嗽声抛到脑后,微微摇了摇头。手背在身后,不徐不疾的踱出了这间屋子。 蔺惘然练完一套剑法,手腕一转将草木收入鞘中,眼神一凛,微微偏了偏头,瞥了一眼旁边得高墙。 “谁。” 她沉沉的念了一句,高墙上就窜出了一个浅色的声影,龙晓笑意盈盈的坐在高墙之上,双手拖着飞雨花,低着头在那里细细把玩。 龙晓微微抬了下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什么时候飞霜令也开始掺和皇族的事情了?难不成寒冰阁想要助琰王殿下夺嫡吗” 蔺惘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白天不管不顾的把牌一亮算是把公孙琰给她们的安排给毁了个彻底。她不自然的偏了下眼,又很快调整过去,复又把声音压了下去,“龙王谷谷主夜闯驿馆真叫人佩服。” 龙晓听完哈哈大笑,一个轻跳跃了下来。他猛地撑开飞雨花,顿时一阵大雨落下,噼里啪啦的打在雪白的扇面之上,刀刃没有卷出,到有些风雅的意味。 龙晓:“姑娘放心,江湖人不问庙堂事,姑娘在琰王殿下身边出没一事,断不会传出龙王谷,只是……” 蔺惘然抱着手站在伞下,闻言微微抬了眼皮,冷眼看他,“只是什么?” 龙晓又是爽朗的笑了几声,淡淡道:“只是姑娘与我切磋一番。若是输了,冰霜剑法拱手奉上。” 蔺惘然冷哼了一声,声音冷冷的,“那你输了呢?” 龙晓傲慢的笑了笑,“我若输了,条件随你开。” 蔺惘然一皱眉,随后淡淡的移开眼睛算是答应。那龙晓嘴角带着笑意,缓缓收起了自己的飞雨花,顺时,那阵天降地大雨失了踪迹。飞雨花在他手上灵光一闪,就蒸干了水迹。 龙晓转身跳上了高墙,嘴角一扬,“姑娘放心,龙某只想争个天下第一,为表比武诚意,特送姑娘一份大礼。” 他话音一落,那抹淡黄色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蔺惘然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不过很快,她就听懂了龙晓话中的寒意。在寂静的驿馆之中,随着刚才的那场大雨,发出了几声奇怪的“滴答”声。那是衣服浸透, 分卷阅读109 雨水滴落的声音,更有甚者,还有清浅的脚步声,不小心踩入水塘的声音。 她顺着那怪异的滴水声一步步走去,她握紧草木的剑柄,随时做出鞘之势。果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骤然发难,横刀就砍了下来。蔺惘然早有戒备,草木顺势飞出,手腕一转,横向一翻,直接避开了那顺下的刀锋,转而走向那人的喉咙。她没有半点犹豫,剑又向前递了一寸,那人当即血液飞溅,没了生气。接着,剑矢划过长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几只飞箭朝着蔺惘然的方向射去。她微微皱了皱眉,周身寒气迸出,寒冰决一层寒意涌上心里,草木上冰棱暴涨。她脚踩“落叶” ,直接一剑劈过去,一阵寒光闪过,飞来的剑矢竟是都生生被斩成了两截,断口处覆着一层薄薄的寒冰,正不断的泄着寒气。 那群黑衣人见剑矢无用,纷纷提着武器亮出了身子。他们皆是训练有素的死侍,只进不退,压根没有放手之意,只顾往死里进攻。蔺惘然飞身而上,长剑在她手里转了一圈,同时几条冰棱从剑尖滑了出去。一时间,避者伤,不避者亡。蔺惘然毫不收手,以凌厉的剑法一挑一个,很快这群黑衣人就溃不成军的败下阵来。她飞身而下,草木一横,一剑架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颈之上。 “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龇牙咧嘴的笑了一会儿,半天没发出一个字。正当蔺惘然纠结着要不要一剑把他劈个对半开的时候,另一个黑衣人竟是突然从里间飞了出来,脖子上愕然插着一柄雪白的折扇。落地挣扎了几下就没了生气,血液浸透扇面,一片鲜红很是可怖。 公孙琰轻飘飘的从里面走出来,轻巧的拍了拍手,对她温柔的笑了笑。可蔺惘然莫名从这笑意里读出了几分寒意。 公孙琰:“杀了吧,不能放出去,你的消息不能漏出去,我知道是谁派来的。” 蔺惘然呆了呆,迟迟都没有下手。到是那黑衣人突然脸色可怖的大笑起来,越笑越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人都道琰王是个顶着凤凰名声花天酒地的废物,如今怎么这般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不个没有外戚的废物只能依靠着江湖势力夺嫡!哈哈哈哈哈娘娘迟早要你的命!” 蔺惘然越听心里越气,待反应过来,那黑衣人竟是被人捏住后颈生生掰断了脖子。她有些惊疑的抬了眼,发现下这死手的不是一向风流潇洒的公孙琰是谁! 公孙琰没顾得上她的情绪转变,轻蔑的笑了笑,丟脏东西般的丢下了那黑衣人的死尸,“卫后算什么东西,也就养你们这帮废物了。” 他的神色极冷,似是翻滚起了经年的恨意,一霎之间竟是有些许的混沌,不由让蔺惘然心尖一紧。没了,公孙琰似是脱力般的收了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呛咳起来,最后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腥红的鲜血来。 那副调笑的面孔骤然破裂,他低低的笑了几声,往后竟是越笑越狂乱,最后他慢慢安静下来,冷漠的哼了几声,“呵,对一将死之人不遗余力的增派杀手,卫后可真真煞费苦心。”” 他说这话时双目赤红,活像阎罗。半晌他才呆呆的看了眼蔺惘然,低低的念了声抱歉。 公孙琰自嘲的笑了笑,“吓着你了。” 蔺惘然顿觉心口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疼痛,她沉默的低着头,手指搅着手心,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选择沉默。但心里翻滚的滔天怒火一直死死的压在她的心口,难以平息。她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只知道当她无意间触碰到那人的灰暗过往之时,她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周千离姗姗来迟的领着一队妖捕过来,见到满院的尸体亦是分毫不动,他冷冷的挥了挥手,道:“都烧了,别声张。” 在街角的一座名叫“孤云壁”的小筑之中,白发女人带着浅笑轻轻点燃了烛火,明黄的灯火在她脸上闪动,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的温柔。 白发女人微微扬着眉毛,笑道:“飞霜令,蔺家独门“落叶”,你说季琅听到会不会高兴?” 侍童克制的笑了笑,回应道:“季将军若是知道蔺家尚有后人存于人世,定会十分欢喜。” 白发女人温柔的笑了笑,但眼神却是暗了下来,她不留情面的挥灭了烛火,归入了一片黑暗,“可是你说那琰王殿下究竟是不是有夺嫡之意?” 侍童愣了愣,只是摇了摇头,“属下不解。” 白发女人眼神暗了暗,“两场刺杀均显示这琰王殿下不仅不是废物,反而聪明的很呢。花满楼以身试险,确定龙王谷中西境势力。复又静等卫后出手,一举诛杀。如果他真的有谋取天下之意,那可就麻烦了。” 侍童不解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主上才智无双,何必惧他?” 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更深,“麻烦的不是他,是那小姑娘。若那小姑娘真与琰王一帮,那季琅估计就要跟我唱反调了。” 侍童顿了顿,“季将军他……” 白发女人淡淡的哼了一声,意味伸长的在一片黑暗中扬起了淡淡得笑意。 次日,蔺惘然还没全 分卷阅读110 醒,就被一阵惊人的尖叫声给吵了起来。她脑子昏昏沉沉,全是这几日所发生得事情,随意的穿了鞋袜,打着哈气,寻者那声尖叫走了出去。 只见原本清理干净的庭院之中,整齐划一的排着一排尸体,身穿黑衣,一律蒙着面。伤口在脖子上,极为锋利的刀刃,且是一刀之上又叠着另一刀,这般刀伤到是十分奇特,可蔺惘然只一眼便认了出来——飞雨花。 她愣了愣,原来龙晓所说的礼物还有这层意思。 发出尖叫的是个送茶的侍女,已经瘫倒在地了,赵锋站在一边,眼下一层青黑,估计又是连夜巡街去了。她心道,如今羁妖司首捕也要夜夜巡街,实在是不容易。 赵锋神色严肃的站在一边,似是低声和周千离讨论着什么。她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气,慢步踱了过去,满不在乎的在他们两面前晃了两圈。 蔺惘然:“是龙晓。” 赵锋一愣,犹疑的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可知他把卫后在龙王谷的暗桩全数挑了” 蔺惘然诚实的点了点头,还没等赵锋问出“你怎么知道”就抢先一步把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所以说,他就把这些人挑了,反正你们也要挑,他来做不是更快。” 她自己说的理所当然,满不在乎,不远处立着的公孙琰到是不自然的暗了暗眼睛,连声音都是冷的,“你可知龙晓是什么人就贸然同他比试。” 蔺惘然顿了顿,微微偏头看他,没多溢出什么表情,公孙琰心下紧了一紧,生怕她送他一句,“关你什么事”。据他对蔺姑娘的了解,这冰石心肠的姑娘还真能给他倒出这句话来。 不过幸好,蔺惘然还没那么讨厌,她摇了摇头,“没事,输了也没关系,师傅也没说过本门功法不许外传。” 她这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将院中的众人都硬生生劈在了原地。要知道世家的功法都是绝密,不然也不会有江湖众人齐聚龙王谷,为取琉璃煞一事了。但蔺惘然的态度轻飘飘的,好像传说中的冰霜剑法不是一套传世的神剑,而是分文不值的东西。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看愣在原地的人,“反正我们的功夫靠的是心性。” 公孙琰顿了顿,看着她坦坦荡荡的眉眼,心里不经漾起一股笑意。他都快忘了,在冰天雪地的雪原里长大的姑娘,自有她的特别之处。永远坦坦荡荡,那些寻常的武林世家捂着,嫉妒着的那些肮脏情绪,她从来都不懂。在这个江湖里,她不遮不掩的报出师门,更是毫无畏惧的接受别人的比武提议,不是因为她自负甚高,不是因为她绝不会输,只是因为她用她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师门在江湖里缔造的传奇。传奇之所以是传奇,不仅仅因为老阁主无一败绩的美名,更是因为此门中人就如同山上的风雪一般,清冷避世,却也足够干净坦荡。 他浅浅的勾起嘴角,将一腔情感困在淡色的眼瞳里,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今年似乎格外怕冷了些。那本该于他而言不痛不痒的寒风,如今却像是刺骨的兵刃毫不犹豫的一刀又一刀的割着他的心脏。空中一排雁儿飞过,应是天气过于凉了,该向更远的南方飞了。 更暖的地方? 公孙琰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一定是更远更远的地方。 他想。 一只雁子终究是飞累了,它越飞越慢,越飞越疲累,最终再也跟不上那振翅而飞的雁群。 第四十四章 霜雪之境 早晨的骚乱平静了下来,蔺惘然刚想回去补个觉,就听见驿馆的大门口有人在那里高呼些什么。 “请问蔺姑娘在里面吗?有你的信?” 她愣愣,有些疑惑的走了过去,送信的差使是个微朝打扮,额角有细细的汗,神情有些焦急,许是还有其他信件需要送到。她有些奇怪,她和冰原的怪老头子通信从来用的都是鸽子,这种官家的渠道太慢,规矩又多,向来不是上佳的选择。而放眼整个寒冰阁,喜欢用官家途径寄信的,整个寒冰阁就只有一个人——陈烨生。 蔺惘然半信半疑的接过了信,一点点拆开它的封口。展信一瞧,果然是来自那位成天爱好装君子的伪君子师兄。 惘然亲启: 师傅已于前些日子收到了你的信件,如今师傅已经闭关,只能由我代为转告。半人半妖天下少有,难有医治之法。 只是传闻应龙之骨有起死回生的效果,然从未有人以龙骨为药,所以此间传闻难以证实。师傅说,寒冰诀功法之中的绝境——霜雪之境,方有可能以寒气驱逐妖气中的凶意。师傅说,此法需得心性绝对的寒凉方能练成,饶是他也始终难以突破三层寒意达到霜雪之境。 此外,于我,多谢惘然下山寻取九枝霜草,若是实在是无缘,也不必执着,只当我命该如此,无需在意。 陈烨生亲笔 蔺惘然几乎是呆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直响。龙骨救命像是一道烙铁一样刻在她的心里,联想到前几日公孙琰满不在乎拿自 分卷阅读111 己的最后生机作赌注,她心里就闷的难受。从前,蔺惘然再怎么调皮的顶撞她师傅都改变不了,她打心眼儿的觉得,冰阁的白胡子老头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啊,活了两百岁,武林之中无一败绩,于上万妖军之中救人再全身而退,她师傅还有什么做不到呢?只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老头拖陈烨生交来如此无奈的书信,究竟是真的闭关还是不忍令她失望,恐怕难以言说。 她紧抿着唇,把龙骨救命这四个字在心里反复念了上百遍,才缓缓的松开了那一直捏着书信的手…… 秦烟拉着蔺惘然的胳膊飞也似的在龙王谷的大街上穿梭,其实各处繁华的商街本身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不过龙王谷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更多了些罢了。秦烟大清早就拽着蔺惘然的胳膊,说是感受到了蚀心珠的灵气,所以非要扫一遍大街。 蚀心珠是肯定寻不到的,秦烟是肯定不靠谱的,这条龙刚一窜上大街,就极其兴奋的扯着蔺惘然颇为激动的研究走在路上的江湖子弟。佩剑的,背刀的,甚至有练功的,每看见一帮,秦烟总是兴高采烈的要求蔺惘然给她讲讲各个门派的故事,可怜蔺惘然一个半江湖小白,只能硬着头皮给她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秦烟激动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就差没一蹦三尺高了,“蔺姐姐你看看!那边那个女剑客和背着把重剑的男人是不是那天花满楼里的两个少侠?” 蔺惘然顺着她指的地方望了过去,只见那山的女弟子和崆峒的男门生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十分欢快的样子。这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着,突然一个半大的稚子哭着跑了过去,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扑在了男人的腿上,一时间眼泪鼻涕蹭了男人一裤腿。那背重剑的男人皱了皱眉,看样子不太好相处,到是旁边的女弟子笑了笑,一脸和蔼的扶起了趴在地上的孩子。只此一瞧,才发现,那哪是个普通的孩子!稚子的耳朵有人手那么大,耷拉着,眼瞳也是带着不一样的色彩。他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身子,慌忙喊着“道歉”,只是他话音刚落,后面就冲出来一群地痞小流氓。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些什么“妖怪”“垃圾”“小废物”之类的侮辱话。饶是大人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更何况是个小孩子了,也难怪被欺负的哇哇大哭。 就在这时,刚才面色不善的男子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将那嚼着污言秽语的小流氓一把推倒在地。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小流氓,这男人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 “为何当街欺侮他人?虽非你族类,但仍是稚童。欺负一个孩子,是何作为?” 崆峒的男弟子刚说完,周围围来看热闹的群众立马沸腾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着人妖共存的乐观话,有人指责小混混欺负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厚道,有人嚷嚷着隔壁的妖又偷了自己家的白菜。 那两个少年侠客倒是没什么表情,在一方乱哄哄的天地里依旧淡淡的。背剑的女人笑了笑,温柔的眉眼仿佛能挤出水儿来,她半蹲着身子,和蔼的摸了摸稚子的头,丝毫不介意的用衣袖抹去孩子眼角的泪水。 女子:“就算你是妖怪,也不可以随便挨欺负啊人家欺负你,你要学会自保,要好好控制自己的妖力。懂吗?” 孩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红着脸一溜烟就窜进了窄巷里。那小混混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眼见两人都是背着剑,早就跑的没影了。周围的闲人觉着没热闹好凑了,也悻悻的散开了。 那话少的男人忽然抬了抬眼皮,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蔺惘然的方向,半天才开口道:“姑娘看了这么久,也该报上名讳了吧?” 这人的声音自带一种浑厚的穿透力,若是放在战场之上,说不定能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蔺惘然坦坦荡荡的走了出来,既是早就被发现,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微一拱手,行了江湖人的礼,将名字报了出去。 他们江湖上的女子皆不是闺阁里坐着的大小姐,自己的闺名更没到捂着不让人知道,饶是知道也不可随意喊的地步,通常情况下都是毫不遮掩的讲出去。 听到蔺惘然的直接,对面的女子亦是一拱手,笑盈盈道:“山派,段沐雪。” 旁边的男人立马接上,“崆峒派,齐烁阳。” 招呼也打过了,蔺惘然一向不爱说话,更别说当街胡扯有的没的了。她也不做停留,拖着身边的秦烟就打算回驿馆。谁知她刚一迈腿,一双微凉纤细的手就拽住了她的另一个胳膊。 她皱了皱眉,回身望去。只见段沐雪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眼盈盈得盯着她,活像一只俏皮的狐狸。 段沐雪:“蔺姑娘,那日花满楼一剑真是惊世骇俗。若我有幸,着实希望能和姑娘切磋一番。” 齐烁阳冷冷的看着蔺惘然,最后克制的点了点头,估计是他也要比试的意思。 蔺惘然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在洛陵的时候还是个遍地打架都没人揪着她的浪荡子弟,谁知到现在在最最靠近东边的龙王谷,她竟被人追着要切磋! 她颇为无语的扫了下这两人,心里只得是无奈的频频叹气。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虽说一 分卷阅读112 个个都思想端正,一身正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冰原老头子压迫过的武林,越来越喜欢武斗钻研武道。这本该是武林幸事,新一代的弟子都知道乱世之中风雨飘摇,所以很有上进心。但一天到晚一直都要切磋,切磋,着实是没必要。 没想到什么实质性的办法,蔺惘然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本来刚想开口定个改日再战,谁知那段沐雪像是故意的一般,直接脱口而出,要求他们今夜在东海入海口碰面。 这下是想躲也躲不过了…… 于是这夜,蔺惘然顶着满头无奈蹲在海边的沙滩上等“决斗”,秦烟估计是想家了,也欢天喜地的跟着她过来了。这时候正埋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吐泡泡呢,整个近海海面都浮着一层淡淡的灵光。而刚才钻进去的明艳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看见一条青色的巨龙游在浅浅的海面上。 估计是怕吓着别人,秦烟的动作多是静悄悄的,龙啸也闷在喉咙里,显得有些憋屈。蔺惘然架着一条腿,姿势很不文雅的坐在岸上,脑子仍旧清早的那封信,什么龙骨,什么“霜雪之境”,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丢着小石子,不知是不是手劲儿使大了,一粒石子偏离了原先的轨迹,不巧正好砸在了秦烟的头上! “嗷!” 只见一条青色的巨龙难受的扭了扭,把浪拍的更大了些。蔺惘然浑然未觉,依旧自顾自的发着呆。 蔺惘然:“秦烟?他们说龙骨能起死回生,真的吗?” 秦烟在里面游了两下,一双金色的瞳孔疑惑得看着她,这么一人一龙隔海对视,场面别提多诡异了。 秦烟:“是真的,龙骨是可以入药的,我们龙族的上古传说里有提到,我们以前的族长曾经剔骨救过一个人。只是那之后,人们以为龙骨可以起死回生所以就……所以我们才生活在东海。” 蔺惘然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才道:“那你的骨头呢” 秦烟“嗷”一声跃了起来,一个激动把蔺惘然浇了个彻底,湿漉漉的一个水人儿就落在了岸边。 秦烟:“蔺姐姐你千万不要想拔我的骨头给慕王爷治病啊!我是蛟龙,蛟龙骨头没用的!只有应龙!应龙骨头才有用!而且也不是随便的骨头都有用的,要整个一条龙骨,断了都没用的!蔺姐姐你冷静!唔……”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整条龙埋进了水里,连水面上淡淡的灵光都全部收了起来。 “蔺姑娘?” 蔺惘然寻着声音回头望去,刚好就看见了背着剑的段齐二人。这两人一个眼里透着嫌弃,一个眼里溢着不解,大概都被自己这一身“落汤鸡”打扮给惊到了。 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刚才浪有点大。” 似乎是为了顺应她这句话,海底的秦烟非常“机智”的摆了摆自己的龙尾,不一会儿一阵巨浪从海面上袭来。准确无误的把三个人都浇了个彻彻底底。 …… 段沐雪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睛,只能干巴巴的回应,“这浪还真是大。” 这三人干巴巴的笑了笑,也不知如何回应这诡异的气氛。蔺惘然有些心虚的瞥了眼一瞬平静下来的海面,也不知该夸秦烟机灵呢,还是该损她有病。 齐烁阳冷着脸,不太习惯待在两个姑娘旁边看两个人面对面傻笑。于是微一偏身,一把铜铁重剑就横在了前面。他一手抬起重剑,一手抱拳,道:“姑娘,请。” 这算是躲不过了,蔺惘然就着这湿漉漉的手回了个礼,没有半丝犹豫,直接拔草木出鞘,将剑柄收拢在手心。她之前在花满楼就观察过,这齐烁阳的重剑不仅融合了崆峒剑法,更隐隐有少林撞钟一脉的影子,稳如泰山,气势如虹。都说天下武功起于少林,真正的少林功夫饶是她的师傅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若是融合之功,那自然有些许的缺漏可以窥探。 既是比试,那就得有个开始的标志。这里没有别人,只能由段沐雪下了指令。女子清脆的嗓音一动,齐烁阳也不犹豫,立刻拿起重剑压了过来,气如排山倒海,十分凶猛。蔺惘然偏身一躲,让此重剑撞在了虚无的空中。齐烁阳此人性子直,心性如重剑,出手亦是认真非常,一招一式都没有留手。并没有因为蔺惘然是个女子就有所收敛,此等对等认真的态度,于习武之人算是至宝。 蔺惘然也没闲着,“落叶”踩出去,草木一转直接和他的重剑来了个硬碰硬。剑锋相交的声音爆出,蔺惘然突然手心凝力,几条冰棱就炸了出来!谁知那齐烁阳反应亦是极快,重剑擦着草木滑了出去,下一秒,铜铁的重剑就如同盾一般将蔺惘然的进攻悉数挡在了外面。冰棱在剑面上碎裂,寒气溢出,可那齐烁阳却是调动丹田之力,硬生生接了下来。 蔺惘然微微皱了皱眉。 这不好赢啊…… 第四十五章 红莲业火 虽说她对输赢没什么所谓,但毕竟谁也不想输。修灵和修武一般来说是割裂开的,少有的江湖门派能达到二者兼顾。但并不代表,兼顾了就可以胜上一筹,江湖 分卷阅读113 上有些武林高手甚至可以单凭剑气劈开烈火!齐烁阳重剑有破空之势,她寒气不深,对他没什么用…… 她敛着神色,眼底露出了几分认真,手紧握草木。下一秒,冰霜剑法转剑而下,她身法极快,在两剑即将相交之际,突然收剑,点足一翻落在了他的身后。既然不能靠灵气取胜,那只能凭武了,齐烁阳以重剑为兵器,蔺惘然硬碰硬绝对不可能占得优势,只能智取。重剑虽说气势如虹,但是缺点也显而易见,就是重量太大,以致速度不及。齐烁阳虽说已经把重剑舞到极致,若放在其他持长剑的剑客,说不定还没他舞的快。可冰霜剑法讲的偏是游离和凌厉! 他心道不好,翻剑去挡,刚好拦下草木的前刺。两人相碰,均是受力退后了一步额上沁出细汗。接下来,冰霜剑法的游离不近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是二者僵持不下,谁都没抢到上风。 谁知就在他喘气的时候,蔺惘然突然眼神一暗,冰棱又在剑面上长出。他还没瞧明白她想干嘛,就见那剑被冰慢慢铸成一把枪的形状。接着,蔺惘然双手握剑柄,竟是起了一套枪法。冰枪凌厉非常,还带着一股汹涌的狠劲儿,甚至有点像少林的撞钟一式。冰枪重重刺在剑面上一段段碎开,就在草木原剑与重剑相交的瞬间,冰枪突然土崩瓦解!蔺惘然飞身而上,点足立在重剑之上,草木剑锋一压,直接横在了齐烁阳的脖颈上! 齐烁阳惊讶的睁了睁眼睛,一句话也发不出来。蔺惘然勾了勾嘴角,立马收剑落地,扬着一边眉眼含着笑意看他。她不常笑,多的也是微微勾动嘴角,但此时眼底洋溢着的情绪却是再难遮掩。这不是骄傲自矜,也不是嘲讽无视,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笑意,干净的让人无法亵渎。 齐烁阳有些不甘心的握了握拳头,眼神有些发暗。他以前以为,若是蔺惘然以灵力为主,那武功自会次一点,以他周身真气,绝不惧寻常寒气。他想着,若是蔺惘然的寒气已经强到了他难以抵挡的地步,那他输便输了。可偏偏这姑娘是用自己曾经自恃强劲的武力赢了自己。要知道,一般习武之人都有自己惯用的兵器,蔺惘然一看就是常年用剑的,但他委实想不到,她枪法竟也耍的出神入化!枪剑之变,不仅杀他了一个措手不及,更以变换之意,乱了他的心智,实在是厉害。 齐烁阳:“是我输了。” 蔺惘然笑着扬了扬眉毛,她到是没那么多曲曲绕绕的。高兴单纯是因为,这几日见多了齐烁阳融合了“撞钟”一式的剑诀,让她想起了她娘当年耍的枪法。一杆红缨枪舞在她娘手里,是真真正正的破军之势,长久以来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娘的一杆枪可以有这么大的力量。方才才算是明白,天下武功起于少林着实不虚,她娘的枪法里揉和的就是少林“撞钟”。撞钟对撞钟,加上冰霜剑法的诡秘变换,孰优孰劣就很明显了。 蔺惘然把草木往肩上一抗,嘴角扬起,眼底带笑,对着段沐雪扬了扬下巴,“你来?” 她这动作,三分狂妄,七分快意潇洒,饶是表现的这般好斗肆意,也让人讨厌不起来。段沐雪抿着唇,眼底溢出几分倔强。剑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两人初下战帖,都认为自己绝不会败下阵来。可蔺惘然不仅赢了齐烁阳,还赢的颇为轻松自在。段沐雪不敢掉以轻心,抬剑就冲了过去,剑锋陡转,竟是直接压出了山的绝技——泪挽霜花! 山绝技自然不好对付,蔺惘然以冰霜剑法以作抵挡。方才她借与齐烁阳交锋,悟出了“撞钟”一式,此番融于她擅长的剑法之中,竟是将草木的力道放大了几倍有余。身为女子,其气力较男子难免小上些许,可如今悟得“撞钟”,力气上的缺失就可以被弥补了。 因为此番比武有所得,她内心也不由欢喜了几分,剑法使的越发得心应手,几个前刺竟是不知不觉就破开了段沐雪的泪挽霜花。她舞的开心,孰不知此时的段沐雪却是暗暗叫苦。山剑法独为女子而作,所以走的是轻巧快速的路子,加上女子轻盈温和的身法,犹如绸缎飘逸,是以,山的剑法又有“飘摇剑”的美名。本来此等轻盈的剑法遇上力度强劲的攻击,应以轻柔缥缈应对,以柔和之力瓦解万钧之重。可冰霜剑法凌厉之势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如今又加了“撞钟”之力,段沐雪很快就觉得手腕一阵酸麻,隐隐有落败之势。 就在这时,西边的天空炸出一片火红的烟火,呼天喊地的叫声从城中传来。接着火光和焦火味亦是飘散过来,三人面色一凛,心道不妙。蔺惘然和段沐雪立马分开,皆是神色严峻,心照不宣下,三人立马点足而去,往火光漫溢的地方冲去。 在一边黑暗的海面上,秦烟趁人离去,一冲而出,以巨龙之姿盘旋在天空的云雾之中。她隐去妖气,悄悄的游在了那团红艳艳的大火上方。 蔺惘然他们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重回了龙王谷的城街。街上的行人皆是满脸惊魂未定,有些高个子的大汉,抱着盛满水的大缸,踩着布鞋小跑着冲去了大火燃烧的地方。在那片火红之下,精致的楼台被裹在火焰之中,出入的汉子脸上都蒙了灰,显得脏兮兮的。那窜天的大火随着夜风四处跳动,不经意竟是点燃了周围的一片民居,有些 分卷阅读114 普通的百姓已经在燃烧的家宅之外哭喊了出来。 一个白衣女人被侍童扶着从被火焰席卷的宅邸中跌跌撞撞的走出来。那白发女人一直低着头,只露出了一个白色的手背,有些无力的垂在身侧。她一出来似乎就脱了力,软软的坐在石阶,侍童担忧的立在一旁,似是细声软语的安慰着什么。 段沐雪惯是心软,见不得这般揪心的场景。她皱着眉,动作轻柔的扶了一把瘫坐的女人,面上浮出些许的不忍。 段沐雪:“这位夫人可有大碍?” 侍童克制的点了点头,抬手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泪水,镇静道:“夫人没有大碍,只是我们的商馆遭了火,恐是救不回来了。” 段沐雪叹了口气,面色更是不忍,“怎么会突然着火了究竟是哪幢屋子先着起来的?” 白发女人摇了摇头,小声的叹了一句,“驿馆先起的。” 驿馆?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一下子砸在蔺惘然的心头。赵锋巡街,她和秦烟跑到海边比武,那驿馆里留着的不就只有公孙琰和周千离了心下的焦急“唰”一下的冲上来,她只觉得头疼脑热,没有半点犹豫,就转身往大火冲去。 她走的太快,又被心中的焦急占满了思绪,以至于她没感觉到身后那一束深黑的目光。原本柔弱的白衣女人缓缓抬起头,把目光集中在蔺惘然的背影上。那双眼睛锋利无比,宛若在天空中盘旋的鹰,静等猎物冲入自己的领地。 侍童收了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主上。此火有异。” 女人意味深长的扬起嘴角,淡淡道,“翁蚌相争,坐收渔利。” 蔺惘然飞也似的冲到了驿馆大门处,只见整座驿馆都被裹挟在大火之中,熊熊的烈火随着夜风的吹拂不断舞动。四面八方赶来的大汉都被熏得脸上一片黑灰,有些已经受不了这炙烤般的温度而脱下了外袍。赵锋领着一众妖捕在在附近召唤水灵,忙里忙外跑出跑进,白色的衣摆上已经被飞灰染黑。 她四周看了看,大火透着一股古怪的橘红色,并不似寻常的火焰。而四周的人群之中也没有公孙琰和周千离的身影,她心底的焦虑愈来愈盛,只能是不管不顾的往火里冲。只是就在她将将要冲进熊熊烈火之时,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扣住。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持着一把拂尘,整齐的束着发冠,俨然一副道士打扮。然而眉眼却如同浸了水一般温柔,平和的双眼看谁都带着三分怜爱之意。 “姑娘,这是红莲业火,不可冒进。” 蔺惘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回身盯着那个男人,半天才模模糊糊的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男子顿了顿,神色更为柔和,轻柔道:“红莲业火。” 她只觉得大脑一下子归于空白,手都不自觉的发抖。红莲业火,现世之时,血莲当空绽放,吐蕊纵火,业火所到之处,如同人间地狱,熊熊燃烧无人可灭。这本是佛家的传说之火,可偏偏这世上真有人把这地狱之火握在手心。传闻黑瞎五副使之一——红莲错,就是当世真真正正可放出红莲业火的魔头。据说红莲错炼化了成千上万朵红莲化妖,最终在最后一朵之中悟出了吐蕊纵火的滔天妖法。可黑瞎的一位副使并不常露面,留给世人的只有西境荒原上的一片红火,那是整整烧了十年的红莲业火!曾经的绿洲早就化为焦土,只留满地的荒芜…… 蔺惘然觉得身体都在发冷,竟是一把拽住那灰衣道人的衣袖,声音都有些发抖,“公孙琰出来了吗不对……慕……不对……王爷!王爷出来了吗!” 道人不解的皱了皱眉,许久都没有答话。蔺惘然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他的衣袖,草木瞬间出鞘,冷白的长剑在火红的大火之中割开一刀银白的光。 那道人往前走了一步,喊了一声,“姑娘!” 一个黑色的身影幽幽的从道人的身后冒出,嘴角带着十足十的笑意,头上和身后皆是妖类的耳朵和尾巴,这妖毫不掩饰,大摇大摆的站在大街上,一对犬牙显得血腥又可怖。他懒懒散散的把手搭在道人的肩上,小声道:“上赶着要死的人掌门你拦着有用吗” 灰衣道人“嗖”的一下退开一步的距离,把这黑衣人冷冷的撇在身后。 蔺惘然一头扎进火海之中,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所有皮肉都被烫的难受。灼烧的火焰,似乎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呼吸。赵锋和龙晓一人站了一边,以身唤水灵,但是再多的水泉涌般的扑在火上都浇不息这般烈火。草木横向一劈,一道冰刃由剑锋滑出,一瞬没入火海之中,烈火不断上涌吞噬冰刃,很快那劈出的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公孙琰没在火海之中,这天降的大火把他们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服侍的小斯侍女,全都发着抖缩在后面,哭腔封锁在喉咙中,泄出几丝低吟,烦人的紧。他凛着神色,扇面反转,几道风刃便顺势劈了出去。可那团火像是有灵性一般,微微后撤避开了靠近的风刃,复又慢慢席卷上来,越烧越旺。 周千离一手捂着口鼻,一手举着聚灵器,神 分卷阅读115 色依旧如常,没有半分焦急。 他淡淡道:“不是寻常火。” 公孙琰又翻了几下扇面,把逼近他们的烈火引退,他在这火里被困已久,灵力隐隐有枯竭之状,额上冷汗密闭,气息已是不匀,只能紧抿着唇,以作抵抗。 公孙琰:“红莲业火?” 周千离沉默了一会儿,又挥动了几下手里的聚灵器,哑声道:“左边。” 他话音一落,一道冰刃就从长空之中割了过来,公孙琰心下一惊,周围的人更是大叫起来。那由熹朝来的礼官,早就吓的跌坐在地,见此场景竟是一把拽住了公孙琰的裤腿,大声哭喊道,“王爷!琰王殿下!王爷!救命啊!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公孙琰被他烦的来气,只得一脚把他蹬开。接着以扇为剑,飓风鼓起,从四面八方向那道冰刃冲去,瞬间就把它搅了个稀碎。 周千离捂着嘴,声音有些发闷,“是红莲业火,却也不是红莲业火。这大多数的火都是幻象,有火之灼热,能引燃房屋,却挡不住外面劈进来的灵气。这驿馆里恐怕只有一处是红莲业火,但我怀疑那也只是个障眼法,为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公孙琰的脸迅速灰白下去,他以一人之力抵挡外面赵锋,龙晓,蔺惘然三人的灵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身体里的妖力灵力失衡,他只觉得胸腔疼的厉害,不经意间,嫣红的血液已经从他的口鼻处慢慢溢了出来。 他心道:惘然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突然,周千离神色一变,手中的聚灵器泛起深蓝的灵光,道:“秦烟在上面!” 第四十六章 灭妖火 秦烟在云层中盘旋了一会儿,看着四处满溢的妖火,不知怎的,她觉出了一丝异样。这火虽然汹涌,所到之处,屋舍皆被点燃,但奇怪的是,以她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见蔺惘然他们的灵力穿过一道火墙,冲进了大火的包围圈中,而最后皆会被另一道灵力给击退。 这是幻象…… 她在云层上游了两圈,心里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是好。慕王爷的灵力实在是太特别了,轻风过境潇洒飘逸,正如其人,可依她所知,慕王爷的身体可不足够他一对三!秦烟咬了咬牙,一瞬炸开浑身妖力,心里对着龙族的族长舅舅道了一百次歉。她于云层之中俯冲而下,一条青色的巨龙就这么暴露在龙王谷的百姓面前,地面上不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她长啸一声,在火光上不断盘旋,云层慢慢被她聚拢,“唰”的一声,整个龙王谷都开始下起瓢泼大雨!这雨里裹带这她的妖力,龙为百鳞之长,妖力更是至纯至强!那地上的幻象被雨这么一浇,便开始慢慢偃旗息鼓。秦烟见火势已经被她控制住,大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窜进了东海里,敛去妖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公孙琰见幻象消退,也不多做等待。点足而起,身如清风,手腕一转就着天降的甘霖,就来了一招“疾风骤雨”。两道风刃十字飞出,借着秦烟的妖力,直接劈出了两条路! 蔺惘然呆愣原地,只见一身蓝衫的人飞身而出,风刃由他手中转出,潇洒非常却又万分锋利,一时间她甚至忘了偏身去躲那逼来的灵力。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呆呆的看见那十字风刃在她面前生生偏转了角度,擦着她的身侧滑了出去。身后立刻传来一身巨响,原来那驿馆的高墙竟是被这十字风刃生生劈开了! 蓝衫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微微抬着头,见这人脸色苍白如雪,鼻下嘴角不断地溢出乌黑的血液,几乎是一瞬间,她只觉心脏被人用千把利刃不断切割,疼的难以言喻。蓝衫的人微微笑了笑,只不过活着黑血,这笑不大好看了。淡色的眸子更是失了神采,暗暗的落在蔺惘然身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挤出什么安慰话来,可刚一张口,就不由自主的呛咳起来。他越咳越严重,本来笔挺的脊背也渐渐弯了下去,最后只有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公孙琰身子歪了歪,似乎是再也难以支撑,就这么弓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王爷!!!!” “王爷!!!!!!” 蔺惘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意识朦胧的难以收拢。模糊间,她似乎看见周围的人不断靠近,周千离和赵锋扒开人群,一个把脉,一个不停的给那人输着灵力。可地上的人依旧紧闭着眼睛,连气息都是微弱至极,那人的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仅仅是口鼻,就连紧闭的眼睛之中都开始流下两条血痕,长长的睫毛浸润在血色之中,十分引人生怜。 赵锋傲慢的脸色一点点垮下来,最终开始大喊,“不够!灵力不够!蔺姑娘!!蔺惘然你给我过来!” 这时,蔺惘然才被赵锋一声大喊给喊回了神智。她几乎是是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只觉脉象虚弱至极,随时都有停止之象。她抖着手把自身的灵力不断输过去,可不仅不见好,公孙琰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她倏地抽回手,嘴里喃喃的念着“太冷了,太冷了” 一边抖着手不知所措的给他擦去脸 分卷阅读116 上的血污。她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什么行径,只是觉得这人本是山间清风,举世无双,再怎么样都不该这样被黑血污了满脸。所以她不停的擦,不停的擦,可自眼中留下的血痕却是怎么样都止不住。 周千离在旁边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掰过她的肩膀,对上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心里不由一沉。但这时候,总有人得保持冷静,“蔺姑娘,你冷静点!用聚灵器!你把灵力打进聚灵器里,让聚灵器帮你过滤寒气!” 呼天喊地的忙了大半夜,整座驿馆才算是安静了下来。他们几个围着公孙琰输灵力输到天亮,那人的面色才微微红润起来,气息也不至于那么微弱。到了清早,赵锋复又背着刀马不停蹄的去查案了,连着周千离都面色严峻的不知道去哪查事情了。 蔺惘然蹲在门外的石阶上,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秦烟昨天半夜就溜回来了,脑袋上还多了两包,据说是昨天晚上现龙身一事被族长发现了,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她也是累的够呛,回了驿馆就呼呼大睡了。蔺惘然眼神空洞的盯着前面的参天大树,指骨一下下的敲在剑柄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气早已转凉,饶是她都觉得如今的风有些刺骨的意味。她抬手拢了下衣衫,眼前飘落了一片枯黄的落叶。那落叶飘飘摇摇的,就是久久不落在地上,在微冷的寒风中挣扎着四处飘动,可最后仍是不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在地上,静静地待在蔺惘然的脚边。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地上的枯叶,不知为什么,心里的酸涩一下子被放大了。她努力的睁了睁眼眶,把那泛红的眼眶逼了回去,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 “江南也开始转凉了。北境是不是更冷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山间雨后特有的清新香味微微拂起,蔺惘然愣了愣,才缓缓的转过头去瞧站在身侧的人。也许是她的错觉,这人在一夜之间似乎瘦了许多,眼下有层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都没休息好了。 她只觉心里一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强压而下的酸涩感又再次汹涌的反了上来。 蔺惘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北境只有冬天。但到了这个时节,冰原脚下的山湖就会结冰,到了晚上,冰面就像一面镜子,会把天上的月亮映下来。师傅叫它,双月梦。” 公孙琰开朗的笑了笑,笑意浮上眼角,把他天生面孔里的清冷驱的干干净净,“那一定很风雅。” 蔺惘然低着头,双手交叠,不自然的互相搓着,“这件事结束,跟我回冰原吧。” 公孙琰的笑意更深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治病吗?”他话音一落,笑意就慢慢从脸上褪去了,只留下一双眼睛里盛着复杂的情绪,“治不好的。”他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早已放弃了所有希望…… 蔺惘然张了张嘴,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半天她才用微哑的声音道:“我们去看双月梦吧。” 公孙琰一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心脏宛如泡在一汪春水之中,似是周围的寒风都被她轻飘飘的一句给驱散了。他顿了顿,只觉得眼睛酸的难受,半天才缓缓道出了一个“好”。 寒风淡淡的拂过双颊,除了微冷的寒意,什么也没留下。蔺惘然定了定心神,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枯叶,一下从台阶上跳起。一抬眼,就瞧见,暖阳都过古树层层交叠的枝叶,落下一片暖黄的光辉。莫名的心里涌出一些暖意,似乎从这阳光中,它窥得了些许希望的意味。 “王爷!蔺姑娘!出事了!” 小斯急匆匆的从门外冲进来,他不自然的大睁着眼睛,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浑身上下都浸在了汗里。粗布的衣服被汗液浸透,晕出一块又一块的水晕……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龙王谷就像是一摊大大的浑水,各方势力都急不可耐的往里插了一脚,把这摊浑水搅的更加难以处理。其实准确说来,龙王谷并不算是微朝的地界。它靠近东海,大多的地灵都出自东海,加上龙王谷有本身的江湖门派镇守,所以精确的讲它是个三无地带。既是三无地带,也不可能有府衙之类的官邸,于是乎出了事只能去寻“龙王”。 蹬蔺惘然他们到的时候,龙晓这儿已经围了很多人了,而且还均是江湖中人。山,崆峒,虚臾门,少林等等都围在这儿,以门派之别分别站开。龙晓被围在中间,脸色也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带上了一丝严峻的意味。 “你们这些江湖蛮子!定是你们下的死手!” “血口喷人!” “呵,还以为少林多么正派,不还是来这儿抢东西。” “奸商!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少林的慧聪大师是你们可以侮辱的吗!” “阿弥陀佛。” 这儿吵的跟闹市似的,蔺惘然皱了皱眉毛,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跟在公孙琰后面,冷冷的走近这人围成的圈子里。只见地上排了一排死尸,足有十具尸体,男的女的都有,有些是商人打扮,还有道士,和尚 分卷阅读117 打扮的。周千离蹲在地上,他到是面色不惊,恍若地上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石头。他手里握了把小刀,一排过去,把尸体的前胸都割开了一道口子,只见所有尸体的胸口都有一个特殊的伤口,心口处的皮肤完全琉璃化,泛着特殊的光彩。 琉璃煞! 周千离大概是感觉到他们来了,淡淡的道了一声,“一波人,声东击西。” 蔺惘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夜的大火。他们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大概,据赵锋他们调查,昨夜的失火其实是幻象加上“红莲业火”的结果。真正的“红莲业火”其实被人暗中的丢在了后厨的灶里,这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堂堂佛家地狱的不竭之火竟是做了生火用估计这驿馆以后都不用生火了…… 但细细想来,既证明了“红莲业火”的出现,那说明红莲错是真的在龙王谷,而多次出现的幻象则不难让人想到黑瞎五副使之四——晃山钟。这四副使,擅长阵法变换,而幻象织阵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对于晃山钟,人们对他知之甚少,只见其阵,未见其人。传说,这人生的古怪,到哪都喜欢顶口大钟,钟声一响,幻阵起,命休矣。 可若是黑瞎院借失火一事调虎离山,把所有门派的注意力吸引走,背地里又偷袭杀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加上这传说中“琉璃煞”的伤口,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蔺惘然蹙着眉,一时间没理清个所以然来。可她沉默不语,不代表旁边那些死了人的商队和江湖门派也能安安静静的闭嘴。突然起来的命案把所有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五百年前名震江湖的女魔头琉璃夫人尚留着一口气,气氛也由此变得紧张起来。那些大家门派算是见多了血雨腥风还算冷静,可那些小商贾却是坐不住了。 “呵……找个废物王爷来有什么用。真当凤凰来了。” “兄台怎么能这么讲,王爷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啊……不然这堂堂的飞霜令做什么跟着他?” “谁知那小姑娘是不是看上了王爷了,琰王殿下确实是仙人之姿……” 前面两个人算是那些被吓着的商贾人家紧张之下乱嚼舌根,可后面那个人的声音一出就让蔺惘然觉得恼火。这不就是昨天还哭着喊着让公孙琰救他的熹朝礼官吗! 谁知那中年人对上她那双冷冷的眼睛,笑的更加讽刺了,“王爷莫不是因为龙骨鞭一事,想把碍事的人都给除了我这买菜小童什么也不懂,怎么就遭了王爷的手呢……” 他这脏水一把泼下来,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正在气头上的商贾人家,登时就来劲儿,胡言乱语什么都往外蹦,有多难听说多难听,叽叽喳喳的吵的人头疼。 公孙琰勾了勾嘴角,似是早就习惯了“废物王爷”,“官家压人”,“浪荡之徒”这类不痛不痒的谩骂之词了。他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端正的靠在旁边的立柱上,微微拱了供手,“各位过誉了。过誉了。” 谁知道他话音一落,一道冷白的剑光就从他眼前闪过,搞得他不由一愣。只见草木在他面前转了个面,狠狠地劈了个十字,这剑气裹着寒意直破长空,准确无误的削掉了那礼官的发冠,没了,那发丝的截断面上还留了几撮冰碴子。 “你!!!你!!!” 那礼官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同时刚才乱嚼舌根的商贾们也在一瞬间闭了嘴,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蔺惘然淡淡的把草木收回鞘中,颇为不羁的把长剑扛在肩上,扬了扬一边眉毛。 “呵!这不是狗急跳墙,以武力逼压我们是什么!” 静了半天那商贾中的领头人总算是发话了,地上的礼官也是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大声道:“我是熹朝礼官你竟敢!” 他话还没说话,蔺惘然一剑又出鞘飞了过去,这会儿那人身上的官服都被切了个稀巴烂,脸色更是又惊又惧。 “忘恩负义背后插刀的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江湖规矩。散布留言,起两国争端,威胁国本的居心不良之辈斩,这是官法。” 顿时整间屋子鸦雀无声,那些叽叽喳喳的商贾一下被噤了声。而那礼官想起自己昨日哭天喊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求饶的样子不由脸上青红一片,脸色更是难看。 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先鼓了手,叫了一声好。这呼声越来越高,那礼官终是像焉儿了的茄子,悻悻的闭了嘴。 公孙琰站在一边,微微一笑。是了,这些日子,他与蔺惘然的交流太少,都快忘了,眼前这姑娘可算的上是天下第一虎!寻常看谁不顺眼上剑就劈,每次劈完还总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让所有人多觉得她劈的对!她这霜雪里带出的凛然之气,让人难以把那些尘世的污浊算计往她身上贴个半分。饶是他早已习惯了别人的恶语恶言,蔺惘然也决计不可能低头半分,向那不痛不痒的讽刺低头。 第四十七章 琉璃煞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低吟,一个身材瘦小的老 分卷阅读118 人缓缓走出来,他微垂着眼睛,脸上是一片的慈祥和蔼。那双有神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怜悯之意,正是少林的慧聪大师。 “此乃琉璃煞所留伤口,今众人齐聚龙门为的也是这琉璃煞。还请龙谷主明示,这琉璃花灯究竟为何物,而关于这琉璃夫人叶璃,龙王谷又知道多少?” 慧聪大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更是熟习少林心法,可谓是一呼百应。老人略显苍老的嗓音一出,众人都向龙晓投去了灼灼的目光,已然忘记了刚才的那出闹剧。 饶是龙晓平日行事再古怪诡秘,面对武林一众人的责问,他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潇洒来去,游刃有鱼。更何况,如今却是在龙王谷的地界出了事,各地商贾和武林世家都有人命赔在里面,那他是决计不可能置身室外了。 龙晓微蹙着眉,“不满各位,这琉璃花灯是东海的一名渔夫发现,送来龙王谷参加点灯会的,这渔夫一起送来的还有龙骨鞭。” 他这话一出,满座哗然,连方才就懒懒散散的靠着墙的公孙琰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经龙王谷查看,这两件东西确为应龙龙骨和琉璃花灯。而花灯上也记载了残破的琉璃煞功法。此外传说中的琉璃岛是东海上的一座孤岛,黑烟弥漫,渔船经过常常会失踪,所以沿海常有妖魔作祟的传闻。再往东就是东海水族的地界了,不受人族管理。其余的龙王谷知道的并不多……” “所以龙谷主也无法断定叶璃是否身死。”开口的人是个穿灰衣的道士,声音温温润润的似是带着不化的柔情。 蔺惘然盯着那道士看了片刻,发现这正是那日拦着自己不让她往火里冲的人。 龙晓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沈掌门,叶璃已是五百多年前的江湖传说,五百年了,这天下除了妖怪谁能活这么长而今的有记的长寿之人,无非是少林的慧聪大师和寒冰阁的老阁主。叶璃当真能活五百年吗?” 姓沈,道士,掌门……蔺惘然思考了片刻,总算是把这灰衣道士给对上了。沈季淞江湖上虚臾门的新掌门是个刚过弱冠几年的年轻人,但是灵力强劲精通道法,除此之外为人正直温和,宛若寒山之松。此外这新掌门更是宽厚温和,常常救济山下的平民,对于妖物亦是一视同仁,时常为其医治。听说不久前,这沈掌门在路过西平的时候捡了一只小狼,谁知是个修炼成精的狼妖,自此之后那小狼便是寸步不易的跟着他,虽说江湖上颇有微词,但是这沈掌门到是全然不介意。 她初听传闻还只觉酸掉牙,什么温润如玉,寒山之松,完全不相关,如今一见还真真是合了“温润玉,寒山松”。 沈季淞点了点头,思付了片刻,又道,“那龙谷主可知而今还有什么人会这琉璃煞?” 他话音一落,一个狼耳狼尾的青年就从他身后窜了出来,笑意盈盈的,只是一双黑瞳格外的深,实在是让人有些害怕,他道:“掌门说那么委婉做什么不就是想问龙王谷监管如何,可有人偷偷修炼这琉璃煞功法末了,怕功法被抢,竟是大开杀戒,给各门派一个人下马威?” 这狼青年声音诡异,一会儿似个半大的少年,一会儿又像个中年的汉子,委实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这话说的刺人,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龙晓到是波澜不惊,没跟他急眼,只是淡淡道:“绝无可能,龙王谷监管向来严谨,见过琉璃花灯和龙骨鞭的只有我一人。若是各位不信我,来寻我麻烦便是。”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应是坦坦荡荡。沈季淞不自然的偏了眼睛,耳朵上都浮起一阵薄红,竟是一把薅住那狼少年的尾巴把他拽回了身后,那少年当即就“嗷”了一声,场面莫名有些诙谐。 …… “我们自是信龙谷主你的,若你有独吞琉璃花灯之心,何必召开点灯会,招我们在此。撇开龙谷主,如今可能修习这琉璃煞魔功的,就只有那个渔夫和五百年前的叶璃了。” 开口的是个女人,正是山的掌门断樱师太。 总之这江湖众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算是把这问题理出了个头绪。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寻得发现这两个至宝的渔夫,才能进一步查出背后的疑窦。江湖人行事讲的是快,一来二去立马组了个队伍由龙晓带着去海边寻那渔夫。 蔺惘然皱了皱眉,感觉的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握了一下,饶是那人只握了一瞬,她也感受到了不化的寒意。她定了定神,没出声,跟着那人的脚步悄悄走出了屋子。 公孙琰背着手,一走出屋子,就被寒风灌了一脖子,一下没憋住,咳嗽就溢了出来。他有些无奈的捂着口鼻,眼角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染上了一丝绯红。 蔺惘然皱着眉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没事吧。” 公孙琰摆了摆手,深吸了几口气镇静下来,才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些江湖世家的说辞有问题?” 蔺惘然愣了愣顺着他的思路,回想了一下刚才那场乱七八糟的对话,半天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若真的是要取秘籍,为什么要杀商人?” 公孙琰眼神一暗,声音都有些微微 分卷阅读119 发冷,“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天下没有人见过真的琉璃煞伤口,他们怎么能确定那确实是出自琉璃煞?” “有人想要把武林门派都引出去,而武林门派之中有人与其合作。” 周千离悠悠从里面跨了出来,脸上始终挂着一层彬彬有礼的笑意。 蔺惘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只觉得每次搅和进这种阴谋诡计里,这两人的气场总会有个大转变,她至今也无法适应…… 蔺惘然:“黑瞎院所以刚才赵锋才会一起去?” 公孙琰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这层玩味的笑意里面似乎多了些什么。 公孙琰:“赵锋身上有通风烟火,出了事情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看看,这黑瞎院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黑寂的角落里,白发女人一手攥着一张沾了血的书信,一手有些疲惫的捏着鼻梁,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整个人都显得很没精神。 小童端着一碗泛着苦味的药汤,白烟在碗上缠绕,透着一股黄连的苦味。小童贴心的捂着手中的汤药,有些担忧:“主上还是把药喝了吧,身体重要。” 女人烦躁的挥了挥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手中的信纸,上面有些潦草的“形势恐有不妙”像针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戳着他的心,“季琅真的没消息吗?” 他声音压的很低,显然不是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而是个男子。小童见自家主上连伪装的心思都没了,知其疲惫非常,只得在心里唉声叹气。 小童:“回主上的话,我们派出去跟着季将军的人,全折了。确实探不到季将军的消息。” 白发人皱着眉头,烦闷的将手里的信纸团城一团,另一手不住的揉着鼻梁骨,眼睛也微微眯起,“龙王谷中形势如何?” 小童微微一愣才道,“不出所料,黑瞎院和西境妖族联手布了局,想把武林门派清个干净,以便最后可夺龙骨鞭。主上英明,我们的暗卫一直不曾加入,冷眼旁观,届时夺取龙骨鞭,我们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白发人叹了口气,眼神显得有些许黯然,“慕二王爷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小童继续道,“慕二王爷差了赵首捕去,恐怕也有后手,但未见城中有其余部署。” 白发人:“那蔺姑娘呢如何” 小童顿了顿,“蔺姑娘昨夜与山和崆峒大弟子比武切磋……无一败绩。” 白发人有些苦恼的沉下了脸,整张脸都显得严峻非常,“那就麻烦了。凤凰门徒,冰原飞霜再加上羁妖首捕……还有黑瞎院那五个大魔头,我们就算部署详细,胜算不高啊……” 小童有些不解的皱着眉头,不知主上何意,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接了一句,“那主上作何打算?” 白发人的脸依旧覆着霜雪,半天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阿琅真的没消息吗?” 小童:“是。” 白发人:“凶吉如何?” 小童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讲的如此直白,有些不情愿的抿了下嘴,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凶多吉少。” 那白发人的脸色一下白如霜雪,一会儿又暴怒似的站起身子,抬手掀翻了那无辜的药碗子,粗重的喘息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他瞪着一双眼睛,近看似有鲜血浸在眼眶之中,通红一片。半天,他像魔怔了似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白发人带着浅笑,声音冷的骇人,手紧紧握成拳状,“好啊,拿季琅当筹码。就那么怕我抢他的位子吗好啊……管他拿谁的命要挟我,这天下我绝不拱手让人!” 小童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可需要差暗卫继续探季将军的凶吉?” 白发人:“不必了,我们的人马恐怕大部分都在那位的监视之中。折个将军而已,我折的起……”说着他冷冷的将手中的信丢进了碳火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小童不知所错的捡着地上的碎碗,耳边不断回想着刚才白发人冷酷至极的话语。不禁有些奇怪,虽是帝王霸业皆是冷酷非常,鲜血死亡不过弹指之间,可他莫名觉得自己主上刚才离去的脚步似是带上了些许的慌乱。许是为了掩盖心里的乱,才把冷酷的话讲了出来,不为其他,只是取信自己罢了。 小童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主上的性子,他从来都摸不透。他有些呆的看着在碳火中逐渐消失成飞灰的信纸,鲜红的血液饶是在火焰之中也十分刺眼。 还是差人去探探季将军吧。 他心道。 继那琉璃煞一事后,足足过去了五天,一帮武林人组成的队伍愣是没查出那传说中的渔夫所在。不仅如此,龙王谷中死于琉璃煞的人越来越多,有江湖人,也有跑商的,更有的是世代居于此处的普通民众。总之,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这骇人的琉璃煞找上自己。 渔夫没有找到,琉璃煞却如同瘟疫一般,在城中越散越大,无奈之下赵锋只能和龙晓一起带着一帮武林人,硬着头皮坐船上了琉璃岛,以讨伐魔头的名义安抚人心。 分卷阅读120 可众人皆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以平息城中的恐惧。 莫说琉璃岛上究竟如何无人知晓,若是城中再起风云,那更是令人焦头烂额。公孙琰因为病症加重,咳嗽一直不见好,甚至有加强之势,加上城中有他这“活凤凰”在,百姓稍能安心一些,于是乎他就大喇喇的坐在驿馆了。而蔺惘然则是被赵锋按着头,严令禁止不准踏出驿馆,美其名曰保护王爷,其实她心里门儿清,她就是个移动的灵力储备。虽说她不见得不愿意给公孙琰输灵力续命,但愣是被当个工具人,她也有些不舒服。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眼看着龙王谷的歌舞盛会快要结束,马上要开始点灯大会,那琉璃凶手依旧不曾消停,始终在城中肆虐,而赵锋他们也是杳无音讯。 蔺惘然有些烦的坐在驿馆门口的石阶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耳边依旧是丝竹之声,好不欢乐,可她明白,而今的龙王谷正笼罩在一层隐隐的恐惧之中。 远处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急匆匆的冲了过来,蔺惘然眼力不错,老远就认出了那正是近日四处在城中验尸的周千离。 蔺惘然烦躁的皱了皱眉,连带声音都又冷上了几分,“又死了几个?” 周千离脸上有汗,依旧端着那副君子温润的样子,但眼神发暗,眼底青黑,显然也是累的不行,“两个。已经是第十二个了。” 蔺惘然扬了扬眉毛,“还是心口琉璃疤,没有别的外伤?” 周千离点了点头,“这次死的是卖灵药的妖族小贩。” 蔺惘然睁了睁眼睛,有些惊讶,“妖?” 周千离:“不仅如此,还有人说见到穿着一身红衣的琉璃夫人在街上当街杀人。白日杀人,不留踪迹,真真是……”他突然掐断了话音,估计后面是些不好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蔺惘然皱着眉,“虽说这事跟黑瞎院脱不了干系,但是这琉璃煞的手法……加上这般肆无忌惮的行凶杀人,又有些不像黑瞎院的手笔了……” 周千离沉默的点了点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八章 琉璃幻境 传出尖叫的地方不远,就在驿馆附近的一条窄巷里。在刺耳叫声的映衬下,原本繁华的街道一下子寂静下来,那些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踱步的行人一瞬加快了脚步,神色亦是十分紧张。 因为驿馆离那不远,所以他们到的也算快。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眼角带泪的缩在角落里,她惊魂未定的抱着头,眼神里满是恐惧。一团火光之中,一个青年男子坐在一个木质的轮椅上,饶是从背面看,也能清楚的看见他肩背挺拔,身姿不凡。青年手里握着一条软鞭子,在空中挽了个鞭花,软鞭敲地的瞬间,火花迸出,带出汹涌至极的灵力。而那团火中,有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若鬼魅,宽大的水袖在大火中流转,几条飞剑就从袖中飞了出来!那青年舞着鞭子一一挡下,再一抬眼,那红衣女子已经失去了踪影。 蔺惘然惊讶的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有些不可置信的走了过去,“师……师兄?” 陈烨生似乎也没想到蔺惘然会找过来,脸色也有些呆滞,他挥了几下鞭子,那冲天的火光就立刻熄灭了,只留下红色的残影。 陈烨生:“惘然你怎么找过来的诶公孙公子,你也在?” …… 听完他们大致讲了一些近日发生的事情,陈烨生才理出了个所以然来。他微微皱着眉头,眉眼依旧那么俊秀,“我过路的时候听到那姑娘尖叫,就去看看。谁知碰见了那红衣女子要取她性命,情急之下只好出手拦了。那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蔺惘然一边推着陈烨生的轮椅,一边往驿馆的方向走。方才还人来人往的大街,一下冷清了很多,配着未断的丝竹之声别提多怪异了。她还没从突然遇见陈烨生的惊讶里出来,脸色有些空白的呆滞,“嗯,所以师兄你看见她脸了吗?” 陈烨生想了想又道,“没有,那红衣女子带了个赤金的面具,看不大清长相。” 蔺惘然点了点头,她有些不解的偏了偏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陈烨生,“师兄你怎么下山?” 陈烨生笑了笑,道:“师傅让我来的。怕你一个人在龙王谷应付不来那个点灯会,所以我就下山了。” 蔺惘然本能的怀疑了下这话的真假,在她的记忆里冰原的老头子心可硬的很,没道理突然派陈烨生下山找她。再说,陈烨生腿脚不便,若他要下山肯定还有人要陪着,这样一来兴师动众的,何必呢? 不过似乎陈烨生也没打算瞒着她,轻笑了几声,“你三师兄跟我一起下来的,但他去附近采买点东西去了。哝,这是师傅前几日炼的药。给……”他顿了顿,眼神落在旁边沉默的公孙琰身上,陈烨生的笑意似乎更深了,直接把东西递到了公孙琰的面前,“给公孙公子。” 两人皆是一愣,公孙琰犹豫了一会儿,偏头看了眼蔺惘然,发现她没比自己好到哪去,一脸呆滞,似乎也没搞清楚自 分卷阅读121 己师兄在唱什么戏。他顿了许久,才缓缓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上了那雪白的瓷瓶,脸上依旧是不解。 “多谢,陈兄。” 陈烨生抬手拍了拍蔺惘然的胳膊,“噗嗤”一下的笑出了声,“我当你一直写信要救谁呢结果今日我一看见你们就明白了。这药叫罗还丹,可以紧急调息灵脉,恢复五脏六腑的灵力平衡。但只有三颗,且会伴着嗜睡,头痛,四肢乏力的症状,不到情急之时,绝对不能吃。” 公孙琰愣了愣,他这几年可以算的上药罐子了,什么邪门儿的药没吃过,自然也听到过罗还丹的一些传说。他知道这药对他有抑制作用,但是极难炼成,不仅药材难寻,对于灵力的要求更是极高。那些御医,土夫子,虽说略有耳闻,但都炼不出这药。谁知今日,陈烨生竟是轻飘飘的递给了他,说是冰原的老阁主给他炼的。 公孙琰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以至于一向八面玲珑的小王爷一瞬呆滞了,他就定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衫姑娘,那些难掩的激动,感恩,更有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全部翻腾在他的心底。 那个青衫的姑娘微微低着头,带着浅笑一边推着她师兄一边讲些什么。她耳尖上有淡淡的红,神情也开朗了许多。她没有那么冰冷,在她熟识的人面前,她也会开朗的笑,也会活泼的蹦蹦跳跳。她把那些温和柔软的东西放在心里,不动声色……不动声色……等到他发现,手中已然有了这白色的瓷瓶。 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千言万语只留了一句,“谢谢。” 突然,远处的空中炸起了一片火红的烟花,一瞬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氛围。那烟花在空中不断炸开,直直炸了有数十次之多。过路的百姓也许以为这就是龙王谷庆贺的烟火,但公孙琰和周千离知道这其实是微朝羁妖司的求救烟火。 赵锋? 下一瞬,他们已然被裹进了一股寒意之中,蔺惘然皱着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团红色的烟火,“你们先回驿馆,我去琉璃岛看看。” 说完就打算头也不回的“飞”出去,谁知她“落叶”未起,手腕就被微凉的掌心给握住了。山林之中,雨后风过的清新味道在身后铺散开来,她只觉得那手掌越握越紧,越握越紧,力道大的好似要将她的腕骨生生揉进掌心一般。 公孙琰没有笑,只是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缓缓道:“我跟你去。” 她刚想开口驳斥些什么,什么“身体不好”“你是王爷”之类的话眼看就要蹦出去了,可对上那双颜色浅淡的瞳孔,她又像被噤了声。那双眼睛里翻滚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这些情绪太重太重,透过那人的眼睛一丝不少的砸在她的心口之中,堵得她格外难受。 “我想跟你去。” 他淡淡道。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半天,公孙琰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绽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陈兄精通奇门阵法,饶是那晃山钟阵法再精妙,也精妙不过生死阵。陈兄可在东边海岸布阵,若是我们出不来,直接起生死阵,以阵对阵,尚有一线生机。千离则应留守城中,安抚这城中情绪,也是盯着那红衣女子。剩下的你我,再叫上秦烟一起进琉璃岛探,这样才算周全,你莫要冲动。” 蔺惘然愣了愣,那声“我想跟你去”不断萦绕在她的心口,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心。剩下的一分心神,细细思索了下公孙琰情急之时提出的办法,自觉此法已算周全,比起她的冲动行事实在是好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好。” 她淡淡道,眼神平静无澜的落在那人的身上,显得万分坚定。 琉璃岛是东海海面上的一座小岛,上面正是琉璃夫人当年培育杀手所建立的琉璃宫。只是琉璃夫人的恶名早已在百年的时光中成为了传说,而琉璃宫亦不复往日的光彩。从远处看,整座琉璃岛都笼罩在黑烟之中,根本难以辨别方向,有时这些黑烟甚至会翻动海浪,让船只在此倾覆。 蔺惘然他们身上都有功夫,一路还算平顺,只是刚一站上琉璃岛,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这香味并不常见,悠悠飘散,清冽之中还有点甜意,公孙琰敢确定,饶是南朝的国都涟梁也绝不会寻到这般奇异的香味。他们三人不敢放松警惕,只能握着手中的兵器小心翼翼的在岛上行走。 这岛上其实是座不高不矮的山,因为长久没有人烟,所以各种树木疯长,根本寻不到一条上山的路。无奈之下,秦烟只能以妖力凝出月牙刀,一边砍树一边向上行走。岛上的氛围很是古怪,感受不到半丝妖气,却也难以感知赵锋他们的灵力。是故,他们只能先寻到琉璃宫再做打算。就这么在山中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总算拨开那层层黑气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寻到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建筑的外身贴满了琉璃片,在漏下的光芒里显得熠熠生辉。 这里静到极致,没有任何鸟兽的鸣叫,加上这座极其华丽的琉璃宫,不由得显出一丝古怪。公孙琰定了定心神,一手把蔺惘然护在身后,一手微抬慢慢的推开了琉璃宫的正门。顿时那股古怪的香气在一瞬间浓重起来,逼得他忍不住的开始呛磕, 分卷阅读122 眼前也越发模糊起来。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牢牢旋起,下意识的握紧了身后姑娘的手。在下一刻,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胸腔里的妖气突然躁动起来,眼前一白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并未置身于琉璃宫中,反而是躺在一个灰暗的巷子里。胸腔里的妖气躁动并未平息,他死命咬了咬牙,强逼出了几分心神。公孙琰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他有些焦急的四处看了一圈,却并未寻到那青衣青衫的姑娘。 公孙琰心下的焦急涨了几分,“蔺惘然?惘然?” 他话音一落一个青衫的身影就从巷角的阴影里缓缓的走出来,她手臂上划了几条口子,红色的鲜血从上面一点点渗出来,晕染了本来干净非常的青衫。蔺惘然的头都有些疼,眼前依旧是白光一片,跌跌撞撞的寻着声音往前走,不多时,就跌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公孙琰虚虚的扶着她,把她半揽进怀里,“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蔺惘然定了定心神,把眼前的白光驱散,扶着那人顺了气,慢慢直起身子,“没事,黑气里带了妖气,一不小心被割到了。秦烟呢?这又是哪?” 说着她抬眼看眼前的景象,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类吆喝声络绎不绝,大多数人都是着宽袖宽袍,一打眼就是微朝人。 公孙琰:“应该是幻境。这里是东海,秦烟不会受这些术法影响,应该在幻境之外。” 既知是幻境之流,那就该寻到这幻境的所发之处。他们只能毫无头绪的在大街上乱逛,公孙琰还试着与那些商贩搭了几句话,发现这商贩的回答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很是机械。看来这幻境织的并不巧妙,织就幻境的人应是想要给他们展示些什么。 就在这时,繁华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们是一派江湖人的打扮,只是身后还背着两个大大的竹篓,里面放着一些草药。那女弟子容貌十分秀美,发上一根琉璃簪子,十分显眼。旁边的男子长相也十分出众,只是在这姑娘旁边显然逊色许多。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十分温润,只是公孙琰却感觉到这个人体内灵力亏空,几乎是和他一模一样! 半妖半人? 他心下一惊,立刻拽着蔺惘然闪避到人群之中,隐去行踪。只是那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径直走了过去。只是没走几步,那男子突然弯腰以作捧心状,额角渗出冷汗似是非常痛苦。 女子一惊,立马担忧的扶起那男子,柔声道:“师兄?又发病了?” 男子温和的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无碍,我习惯了。璃儿,不必担心,先回山门吧。” 他这话一出,女子也不能再说什么,一腔情意堵在口中,眼眶都微微发红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旁边的男子,十步一停的往前走。 蔺惘然他们不明所以的躲在一旁,听见男子唤出的女子闺名不由一愣。璃儿?单名音璃……叶璃?琉璃夫人!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这幻境究竟为何,四周突然嘈杂起来,街上的行人均化为残影,快的让人摸不着。公孙琰一睁眼就发现刚才的男人竟是直直的站在自己面前,毫无生气的对自己眨着眼睛,口中喃喃的低估着“一样”之类的话语。 他心头一悸,只觉喉咙里翻腾的全是血腥味,蔺惘然觉出他不对劲,可是不管怎么唤,公孙琰就像魔怔了一样,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残影。她心里烦的紧,不耐之下,直接把至冷的灵力给渡了过去,可不仅没有唤回那人神志,反而连她自己都开始不清明起来。 “你和我终究会有一样的结局……” 悠悠飘出来的女声,像一把森寒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剔刮她背脊上的肉,蔺惘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森寒的女声驱逐出去。 第四十九章 琉璃往事 再睁眼他们两个已在琉璃宫的内宫了,方才的女子有些担忧的立在一边,前面的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容貌不显苍老依旧十分美丽。 女子红着眼睛,俨然是一副哭过的样子,她低着头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很是惹人怜爱,“娘,我们琉璃岛精通稀世药理,真的救不了钟师兄吗!” 中年女子慈爱的揉了揉小女儿的头,面上也是一片无奈,“钟离那孩子命苦,他爹留下的那半妖气太过精纯,凡人之身根本难以支撑。纵是我琉璃岛精通医理也无力回天啊,这极寒冰力,亦或是整条龙骨我们根本拿不出啊!” 那女子眼中一片猩红,声音都拔高了不少,“阿娘!钟师兄的爹不就是东海的蛟龙吗!他为什么不愿意拿出一条龙骨救他孩儿的性命。” 中年女人眼中滑过不忍,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蛟龙之骨不足以回天,当是应龙龙骨。他那父亲都不愿意认他,由他母亲饿死在琉璃岛上,又怎么能救他呢?璃儿,娘知道你心系与他,可这钟离命不长久,你还是再想想吧……” 美貌的女子脸上闪过难以言喻的偏执,突然拔高音调叫道,“阿娘! 分卷阅读123 极寒冰力有什么拿不出的!我偏要闯一闯这冰力!” 那中年妇人一下子严肃起来,严厉道:“自古无人参破冰力之境,你如何到极冰?我们琉璃岛是炼药的!不是杀人的!” 女子:“阿娘,你闭塞许久,这琉璃岛也该改改祖制了!” 说着那女子便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屋子。 蔺惘然顿了顿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旁边的公孙琰,公孙琰抬起手指对了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果不其然刚刚跨出门的年轻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微偏头,绽出了一个不可谓不怪的笑容。一时之间,蔺惘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裹在了寒气之中,久久不可平息。方才的魔音又一下子窜进了脑子里,顿时她就觉得头疼难忍,眼前又是白光一片。 她耳朵嗡嗡直响,只听见公孙琰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应该是叶璃布的幻境,要想破了幻境就得看到最后寻到真正的叶璃。” 果不其然,随着女子的移动眼前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动,只是这次景象切换的十分之快。只见秀美的女子把自己关在深闺之中不断的研究这关于灵力的功法,女子的脸上尽是偏执,仿佛被地上的残卷勾去了心神,无论外面如何催促叫唤都绝不出门。 虽说冰术如今早已不算稀奇,但若放在五百年前则是完全不同的。届时还没有人完全参透御冰之术,多有人为了攻克冰力而走火入魔,更遑论至今都无人练成的霜雪之境了。据记载真正的冰力初始,乃是熹微时的微将军在一次战役中,深陷冰窟方得领悟。在那之后,御冰之术才在江湖上慢慢散开。所以叶璃的偏执,也是因为一次次的失败与失望而逐渐累加而成的。幻境之中不分年岁,女子长开了些,面上不再有往日的柔美,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狠厉之中。 终于有一日,叶璃猛的冲出屋门,可琉璃宫中竟是没有一人,外面门庭冷落,竟是没有半个门生。叶璃见到站在宫门口的钟离,万分欣喜的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柔声道,“钟师兄!我练成了!我练成了!” 她魔怔的不断重复,眼神飘忽不定的四处转,手紧紧的攥着钟离的腕子,在男人的手腕上勒出一条条的红痕,“钟师兄你等等!你等等!等我练到极冰你就有救了!就有救了!” 谁知钟离一把甩开她的手,叶璃一个不支竟是直接摔到了地上,她脸上仍是那狂乱的样子,噙着笑意依旧在那里喃喃个不停。 钟离忍无可忍,大声道:“阿璃!你看看琉璃岛被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师傅死了之后,你发了疯般的拿门人做试验,琉璃岛的弟子都被你杀光了!琉璃岛本是治病救人的药谷,你看看都成什么样!” 他话音一落周围萧条的景象一转,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尸山,到处都是穿着弟子服的尸身,有些已经血肉模糊了,而叠在上面的几个还算体面,只是胸口或者脖颈处都有一块琉璃似的伤口,显得十分诡异。 叶璃猛的从地上窜起,手掌凝力,顿时她细嫩的手掌就被黑气给团团裹住,再一转眼,手心处已经凝出了几根短剑,貌似琉璃状,一看便知十分锋利。这确实有些像御冰的术法,但是蔺惘然一眼便可看出,叶璃的冰凝的不纯以至于入了魔气,灵气脉络极其杂乱,更与武道之力交杂在一起,阴差阳错之下竟是练成了绝世魔功——琉璃煞。 叶璃:“钟师兄你等等,我一定能救你,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钟郎?” 那钟离面色惊诧,十分愠怒,他指着地上疯疯癫癫的女子喊道,“叶璃!你莫要执迷不悟,你早已成了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女魔头!你可知道!你手段如此残忍,让我如何接受 ?叶璃,从今往后我钟离便和琉璃岛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是妖是人,是鬼是魔,用不着你来救我!” 地上的女人突然一咕噜爬起来,见他作势要走,竟是一下扑了过去,不依不饶的抓住那人的衣袖,“钟郎!你答应我的!你说过,等我们长大了你就娶我为妻,一起好好经营琉璃岛的!我娘去世时,你也发过誓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你不能走!我这都是为了救你!” 钟离冷冷一笑,竟是使了内力一把把女子掀开,厉声道,“我答应的是曾今的叶璃,不是你这个不顾同门之谊的女魔头!你数数你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这样恶心的医治之法,我才不屑!” 说着便拂袖而去,只留女子在原地带着怪异的浅笑,状若疯子。 接着又是昏天黑地,他们两个的状况一次比一次剧烈,仿佛下一秒整个心神都要被吞噬在这环境之中。 只是这次,预料之中的叶璃并没有出现,只有钟离独身一人立在空月之下。此时已经将近午夜,可这个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外边还有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似是一群大汉围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畅快! 钟离站在明月之下,脸色隐隐发白,估计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了。他神情有些落寞,在明月的映衬下,无端增添了一些萧条之美。 可这很奇怪,蔺惘然和公孙琰交换了下眼神,确认对方心中皆有疑惑。若这是叶璃的回忆,那为什 分卷阅读124 么会出现叶璃不存在的场景 除非…… 除非有第三个人干涉了这个幻境! 一个穿着纯白衣衫的女子从内间走了出来,她身材单薄,容颜也十分普通,若是放在人群之中,恐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女子看着便是柔弱,没有半点习武的迹象,手心却是有一层薄茧,似乎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子。 女子:“钟大侠,是否是临近攻岛之日,心中惆怅?” 钟离回身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眼角竟是生出几丝皱纹,“听闻琉璃夫人已经遣散岛上杀手,许是准备和正道决一死战了。此战凶险,你还是莫要同我们去了。” 女子眼眶一红,小心翼翼的握上那男子的手腕,柔声道:“若非钟大侠相助,我恐怕已经横死东海。翎儿就是个打鱼的,无以为报,只能跟着钟大侠,服侍左右。” 钟离脸上显出几分无奈,淡淡的拂开了女子的手,“你不必如此,我早有心上人,你……嗨……” 女子眼眶一红,抬手拭去泪水,声音略有些发抖,“钟大侠,你明日断不会独活了,是吧……” 钟离眼神微微一暗,手指不自主的绞紧手心,“我命如蜉蝣,又怎可期盼龙之长岁?我造出的孽,我自己来平。”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以尽其乐。我甘愿做那个蜉蝣,轻里来,轻里去,此生不留尘。 这话太过相似以致公孙琰有些不由发愣。在他愣神之时,周围的景象又是斗转星移。那股暗暗的妖气一直挑衅着他体内的妖力,乃至他胸口之中翻江倒海,似乎五脏六腑都快被这乱窜的妖力给搅碎了。 周围景象一瞬转换,原本的月下宁静,变成了一片厮杀,一群武林弟子持着兵刃围堵着中间的红衣女子。那叶璃身着红色长袍,一条水袖又宽又长,在空中不断地飞舞。她宛若身着大红嫁衣的鬼魅,手掌飘动,琉璃煞一出,周围的武林弟子受不住她这一击,纷纷向后倒去。只是这一倒便再也没有醒来,心口上琉璃疤痕骤现,在阳光之下绚烂夺目。 叶璃:“钟离!我为你苦练冰力,你竟是这般对我!好啊!你负我至此,甚至带着你的小娘子来灭我琉璃岛,那我就要叫你们尝尝琉璃一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叶璃面色癫狂,两条水袖宛若游龙在空中不断舞动,巨大的内力从她体内涌出,地下的各种高手竟是难以靠近她分毫!叶璃癫狂的大笑,衣裙赤红,水袖飘动,好似索命的女鬼,不一会儿她竟是生生的冲出了包围圈,直直的冲向了钟离。二人就着地下的尸骸就这么厮打起来,钟离剑光流转,竟是在她的威逼之下也未落下风。只是叶璃心知他弱点所在,并未全力相逼,而是游离四周逼他耗费内力。果不其然钟离内力亏空,手中的剑慢慢失了灵力,脸色亦是雪上加霜,这明显便是体内的蛟龙妖力开始躁动不安了!叶璃绽出怪笑,身形一晃,竟是直直的逼向躲在一旁的白衣女子。那钟离心道不好,竟是调动体内妖力,一时蓝色妖力炸开,剑光又猛烈起来。他拼死一劈,蓝色的灵力化为刀刃隔空劈在叶璃背上,瞬时,叶璃身形一顿,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她呕出一口鲜血,愈发狂乱的大笑起来,她于高空跌落摔于地上手骨尽碎,鲜血浸在红衫之中更是血红无比。周围的武林弟子趁机将数十把兵刃刺于她腹中! 叶璃瞳孔巨震,周身内力竟是分毫不减,这就是天下第一魔头的实力!她大笑着,眼角沁出几滴浊泪。突然,她竟是重新抬起摔断的手猛然拍地,飞身而起,叶璃眼底满是血红,直勾勾的盯着钟离。那边钟离刚刚调动体内妖力,反噬十分严重,早就倒在一边动弹不得。他根本反抗不了,就被叶璃掐着脖子从地上拖了起来,接着叶璃击掌又出,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在手骨尽断的情况之下依旧能打出琉璃一煞,一时间更是尸横遍野。那些没死的也受了重伤,根本无法阻止叶璃,几个点步之间,叶璃就没入了琉璃岛中。下一刻,黑烟四起,几掌隔空而出,打在海面之上,竟是掀起了一片巨浪,众人无奈之下只能逃命躲避。等缓过神来想追之时,却发现琉璃岛被裹在水雾与黑烟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琉璃煞的内力实在是太过霸道,饶是在幻境之中,他们两个也不免受其影响。蔺惘然草木已出,几乎是拼上全力才堪堪挡住那琉璃煞之内力!这幻境越到后面就越奇怪,公孙琰觉得胸腔内不断翻涌,而蔺惘然则觉得那个魔音一直在她脑中萦绕不散,弄得她头疼欲裂。可幻境仍在继续,不会给他们半分喘息的机会。 叶璃挟着钟离重回琉璃宫中,刚一进入,那叶璃就是腿脚一软摊在了地上。钟离更是呛咳不断,整个人都球在了一起。叶璃的红衣铺散在地上,宛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绽开在佛门的第八地狱。她疯魔了一般从地上爬起,一把拽起钟离,脸上复又显出那狂乱的笑意。 叶璃低着头“咯咯”的笑了许久,指甲嵌入钟离的皮肤之中,越掐越紧,良久,她珍视的抚了抚钟离的脸颊,那是满满的眷恋。 叶璃:“钟郎,我已经炼成极冰了。现在就救你!” 说着毫不 分卷阅读125 犹豫,一招琉璃煞带了她十成功力就这么生生打在钟离的心口。当即钟离就吐出一口黑血,琉璃般的伤口慢慢覆上他的心口,钟离的眼睛一瞬就暗了下来,直直的倒了下去。叶璃到是不显焦急,笑意盈盈的坐在旁边等待,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钟离依旧是一动不动。这时她才有些慌乱,抖着手推了他几下。谁知这时一双冰凉的手直直的握上了她的腕子,钟离猛的抬起头来,七窍都溢着黑血,状若罗刹。 钟离:“冰力?你也配?叶璃,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这种魔功我半点也不稀罕!” 说着他猛的推开身前的红衣女子,一把掏出怀中的一截白骨,那白骨灵气充沛,却道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他嘴里含着一口黑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句句狠厉至极,再不见原来的那副温润之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龙骨!叶璃!龙骨!我曾经在东海之畔,救了东海水族的龙王!他一眼看出我半妖半人,就赠了我这一整截指骨!叶璃,我早就可以活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用吗!因为我不想活,不想被你纠缠!你于我就如同那阴沟里的老鼠,脏的恶心!谁愿意娶你,我早就恶心透了你!” 叶璃一愣,突然像是被抽去了力气,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她抖着手似是想拉钟离,可只是被那人粗鲁的甩开。这时候她才如同四肢尽断的人那般,苟延残喘的伏在地上,胸口不住的喘息,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叶璃摇摇晃晃的往前爬了一会儿,最后似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发丝散乱,内力爆出,她不断的流着血,不一会儿竟是七窍都蓄满了鲜血。她无力的收着掌心,心死带来的痛苦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她的大脑,没了,她的掌心竟开始溢出丝丝灵气,本来污浊的琉璃剑刃慢慢变成晶莹剔透的寒冰,且至寒至冷,竟是直接越过冰力的三重寒境达到了霜雪之境! 她抖着身子,回光返照般的站起来,没走两步又一下子扑倒在钟离的面前,大股的寒力源源不断的输进那人的体内。 她眼里蓄满泪水,眼瞳既疯魔又澄澈,“钟郎……钟师兄……我练成了,我真的练成了!你活着……活着……我去死……我不恶心你……” 说到最后,她的眼泪也干涸了,灵力也枯竭了,本来秀美的皮囊被寸寸霜雪覆盖,最后竟是成了一个冰人,直直的倒了下去。冰磕在冷硬的地面上,竟然生生的碎了,那秀美的红衣女子亦如同这冰块碎成了千百片…… 钟离心神巨震,不顾手被冰刃割破,抖着双手捧起那碎了一地的冰片,有些没冻全乎的,还连着点女人本身的血肉,模糊一片。突然钟离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本来已经凝住的心脉因为心伤顿时土崩瓦解。他嘴里喃喃的蹦出几声“璃儿”,最后亦是慢慢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蔺惘然他们见此惨状,心神巨震,仿佛自己就是那倒地的叶璃和钟离。她头痛的厉害,那声“你和我终有一样的结局”在她脑内不断翻腾,她几欲作呕,根本压不下胸腔里的恶心。 可这恼人的幻境并不算完,一片虚无之后,又是一个新的景象。钟离站在东海之畔,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截新得的龙骨,他们与那边的钟离四目相对,准确无比的听到了钟离的心声。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愿以我性命换天下太平,更换璃儿回头。 蔺惘然头疼欲裂,眼前腥红一片,脑内只有一个思想,把她的心神搅成一片混乱。 谁准你死。谁准你死谁准你死! 下一秒,草木出鞘,竟是把眼前的钟离生生劈成了两半,血肉横飞,鲜血溅到她脸上,蔺惘然亦是眨也不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那具断成两半的尸身。 第五十章 他死了……因为你 突然,苍穹之中一个怪异的女声低低传来,那女人带着笑,悠悠转转的笑声如同魔音灌耳。 “果真是灵力强劲,尽以十成功力劈开了奴家的幻境。” 话音一落周围天幕撕裂,如同山川崩塌,眨眼间,他们就回到了起初的琉璃宫中。里面萧条一片,四处都是落灰,正宫之中一具白骨十分森然,而那白骨周围被冻在冰片中的尸身更是可怖至极!五百年了,钟离早就化为一堆白骨,可叶璃那碎成冰片的尸体却一如昨日,鲜红非常。 那股怪异的香气又围了过来,公孙琰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他只觉得进入琉璃岛之后他们宛若木偶不断地受人牵制,竟是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他有些担心的握着身边的蔺惘然,青衣姑娘的漂亮眼睛一片浑浊,眼眶通红仿佛可以滴下血来。突然,青衫的姑娘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就这么怔怔的盯着他,眼底情绪不断翻滚,落在他心中,烫的他生疼。 “公孙琰……” 蔺惘然声音抖得厉害,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冷硬心肠的姑娘口中听见恐惧。 他刚想开口安慰几句,一股黑气就把他围在了其中,他不受控制的被向前拖去。他体内的妖气躁动非常,五脏六腑似乎都已经被捣烂了,几乎疼到麻木,疼到叫不出半点声响。等公孙琰反应过 分卷阅读126 来,他已经被一双惨白的胳膊环住了。红衣的鬼魅从黑烟中化出,亲昵的从后面抱住他,雪白的纤纤素手拂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的滑下来。 蔺惘然:“你放开!” 那鬼魅浑然未觉,依旧亲昵的拂着公孙琰的脸,没了,还在他清冷出尘的脸上映下了浅浅淡淡的一个吻,“钟郎~你总算来看璃儿了。” 蔺惘然眼眶通红,现下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她看着眼前笑颜嫣嫣的叶璃,只觉得心头痛的厉害,也恐惧的厉害,她毫无章法的刺出草木剑,完全不讲剑法,只讲蛮力。可叶璃完全不惧,飘飘荡荡的浮在空中,蔺惘然提剑前刺,她就换一个姿势抱着公孙琰,直接把他推到蔺惘然的剑尖下! 可公孙琰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强忍住喉咙里的腥甜,手腕一转,折扇打开,一招“清风过境”就直接劈向叶璃的面门。下一瞬琉璃煞就递到了他面前,只是如今的琉璃煞已经到了霜雪之境,加上她本身的魔意,可谓是恐怖至极。公孙琰竟也不惧,周身灵力暴起,折扇一转,风刃递出,凶猛至极!竟是直接破开了霜雪之境!很快蔺惘然就发现,公孙琰使的不是灵力,而是他娘种在他体内的那份妖力! 此时此刻她才看见了仙鹤之力是多么的精纯至极,配上公孙琰的御风之术,翩若飞鸿,就算是冰家至极,在他面前也可以轻松化开。蔺惘然好似一下被拉回了三年前血战九尾狐的那个夜晚,白翅亮出,飞于天际,羽箭齐发,饶是上古妖兽也被挫的重伤倒下,只得拼内丹之力。后面是什么后面是气若游丝…… 他会死这个念头一下砸在她脑子里,激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下一刻草木出鞘,寒力爆出,她只有一重寒意,对上冰力至极霜雪之境,没有半点胜算。可蔺惘然如同疯了一般,挥剑去挡,她脑子里混混沌沌也不管哪里受了伤,只是一个劲儿的挡在公孙琰面前。就算她明明知道,那翩若惊鸿的人间仙比她厉害上不知道多少倍,她仍是执拗的挡着……她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他,帮不了他……难道还要他为自己拼上本就短暂的性命吗!他已经拼过一次了,还要拼第二次吗! “呵呵,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 叶璃笑着靠近蔺惘然,那几个剑诀在她面前宛若无物,她噙着冰冷的笑意,突然掐住了蔺惘然的喉咙! 蔺惘然刚才几乎是魔怔了,现下被掐住只知道抬手去掰,可她握到的只有一片黑烟,根本控制不了喉咙里的窒息感。 叶璃在黑烟之中闪了闪,竟是变成了钟离的容貌。他面色焦急,轻轻的抚着蔺惘然的脸,柔声道:“璃儿,回头吧。” 蔺惘然心知这是幻意,立刻拿起草木手捏灵力奋力刺入着黑烟之中。顿时黑烟消散,只有被草木剑刺中的钟离定定的立在那里,眼神满是哀伤。接着钟离的脸慢慢在她面前破碎,最后竟是化成了公孙琰!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淡色的眼瞳里不见责怪,只有温柔的安慰。蔺惘然心神巨震,心疼的厉害,眼前只见白光,下一秒黑烟乘机没入了她体内,她眼前彻底只剩一片空白…… 蔺惘然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在琉璃岛而是在一家酒肆之中,她趴在木桌之上,眼前还倒了几瓶酒。她刚一醒就觉得头疼的厉害,俨然是宿醉之态。 “你听说没?微朝的琰王死在琉璃岛了?” “什么?琉璃夫人那个女魔头还在世?” “哪儿能啊!被一姑娘杀的!蔺家独女!” “那个……蔺将军的女儿?报仇啊?” “可不是吗!那琰王可惨了,真心相许的姑娘,结果回过头就给他来了一剑……啧啧,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谁知那琰王是个情种,临死都要抓住属下说自己不怪她……” 蔺惘然听的发懵,倏地一下站起来,她酒未全醒,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嚼舌根的人。 蔺惘然:“你说什么!” 那嚼舌根的人一把被揪起,哆嗦个不行,一偏眼看见蔺惘然挎在身侧的剑,“草木”两个字直接刺进了他的眼睛。 他怕极了,只能胡言乱语的大喊,“草木剑?蔺微!别杀我!别杀我!蔺女侠杀的好,微朝慕琰算个什么东西!蔺女侠杀的好!南边慕家害死蔺家军,慕琰死得其所!他就是条狗!猪狗不如的畜生!” 蔺惘然手不住的发抖,恨不得一剑结果了这个碎嘴的,她猛的丢下他,草木一横架在他脖子上,“他在哪?” 那人抖着身子,裤|裆间一片湿润,竟是直接被吓尿了,“谁?谁?在哪?” 蔺惘然吸了几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又道,“慕琰!!!!” 地上那人害怕的大叫起来,“死了!死了!蔺女侠已经杀透了!那慕狗正在皇陵,不!狗坟!狗坟里躺着呢!” 一瞬间蔺惘然如坠冰窟,她跌跌撞撞的冲出客栈,疯了一样的往南边走。她走了近半个月,才走到微朝在衡山的皇陵。硕大的山峰上,冷风鼓过,她只觉得刺骨的冰冷。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山顶的,耳边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到。祭坛还未撤,一群穿着 分卷阅读127 白衣的守灵人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眼底是巨大的哀恸。 里面有一个身影蔺惘然无比熟悉,她小跑着冲到那人面前,刚想开口,跪着那人就突然站起,猛的发力把她推倒在地。周千离没有功夫,这么一推根本伤不了她,但她依旧觉得刺骨的疼痛在心下漫溢开来。 蔺惘然:“他……真的死了?” 周千离眼眶有些发红,全然没有往日的君子之姿,他声音发抖,却句句如利刃,“蔺微!一剑穿心!你究竟是有多狠心!” 他有些颤抖的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揪住蔺惘然的衣领,他这下使了蛮力,竟是生生把蔺惘然揪了起来! “蔺姑娘不愧是战神之后!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慕琰那么一个人,不争不抢,通透超然,山间清风……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他什么都记得你,为了不让你担心把该吐出黑血往肚子里咽,到哪儿就先找当地最好吃的甜食点心,就因为你爱吃甜的!蔺微!你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你借他命换来的霜雪之境,用的习惯吗!啊!” 蔺惘然有些发懵,呆呆的看着他,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霜雪之境?” 周千离一愣,几乎是咬牙切齿把她往地上一摔,“怎么?蔺姑娘不记得了?你现在是天下第一人,霜雪之境在身,江湖上最年轻的宗师层级高手?” 蔺惘然眼眶倏地红了,喃喃道,“他死了……我……我练成霜雪之境了?” 周千离气到极致,冷笑出声,“蔺微,周某在此祝你,寒气围身,心若霜雪,孤独终老!” 蔺惘然仿佛被一下子钉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山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冰原的。那片雪白的雪原,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瞬间竟是那么冷,冷到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血脉都已经被冻上了。冰原的老阁主站在山门口,无奈的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叹着气。 “回来就好。” 老者苍老的声音在雪原回荡,一遍一遍的击打着蔺惘然的心。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她疯了一样用手抓挠自己的喉咙,把脖子抓出一条条血痕,这个症状她清楚的很,跟当年一模一样。当年血泠峡她不管不顾的大喊以致暴露她和她父亲的行踪,最后蔺将军为了她也战死在那。这一次,她又发了疯,疯的彻彻底底,把那山间的清风彻底捻灭在了手心。她不知道公孙琰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她根本不敢想公孙琰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因为只要她一想,只觉万虫噬心,疼的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只能拼命抓着喉咙,企图发出一些奔溃的哀鸣,可是没有半点声音,一丝都没有!蔺惘然眼眶睁的通红,却是没有半点眼泪滴出来,她已经许多年没哭过了,自从蔺将军亡败,她就养成了一副冷硬至极的性格。可是现在她莫名的想哭,想嚎啕大哭一场,可她做不到。她好像真的成了周千离口中那个心若顽石的怪物,没有眼泪,没有苦痛,只有脖颈上不断抓挠的痛感在唤回她的神智。 她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那人轻飘飘的对她说的话——体悟冰的意义所在,心若寒霜,无处话凄凉。 她突然近乎凄厉的扯起了一个笑脸,是了,她哭过的,那日她摔伤了腿,在那人面前留下了一滴眼泪。可那人已经不在了,她以后再也不能对谁哭了…… 阿娘走了,阿爹走了,他…… 心若寒霜,无处话凄凉。蔺惘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眼前一白,又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后来的日子似乎印证了周千离说的,孤独终老。她一个人辞别了山门,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天下之间游荡。大漠戈壁,江南烟雨,高山深林,极低寒雪,她一一走过,她说不清她在找什么,也许她不在找,也许她只是想让自己有个方向。时间过得很慢,对她来说时间又太长。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衡山皇陵之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荒草,她寻遍天地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再闻到山间雨后那轻风过境的独特味道。雨后山林她见得太多了,只是那只是雨后的山林,只是山林而已…… 人人道清风未老,可她心底的风已经死了。 她曾经遇见过秦烟,她是龙,寿命很长很长,长到她无法想象。秦烟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痛心,多了闪躲。那些过往,无论惊险,无论痛苦,无论欢乐,她终究是寻不到了。那个人,那些回忆,终究是死在了回忆里。 她不知走了多远,远到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兜兜转转她还是走到了衡山的皇陵,半人高的杂草围在那,琰王墓什么都没有。没有守灵的亲人,甚至不会有年年的祭典。那人曾经被百姓奉为凤凰,可是凤凰死了,就一文不值了。他们会寻找下一个精神寄托,下一个凤凰…… 她惨淡的扬了扬嘴角,将草木珍重非常的放在一边,自己则颓然的靠在那皇陵之中。她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那个能力,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有一天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漠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抖着手摸到了草木剑柄,银白剑光在 分卷阅读128 阳光的照射之下更为刺人。 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草木驾在了脖子上…… “心魔为根,白骨化妖。” “蔺惘然,我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 “蔺惘然你冷静下来,不要被心魔摆布了……” “心魔会极端化你的思想,它会让你失望,让你痛苦,让你尝尽人世所有的悲哀,让你想死……但是,你不能受它摆布,因为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蔺惘然……你记得我送你的草木剑吗,我说过风绝对不会伤害你……我也相信,冰在我面前也绝不刺骨……” “惘然……蔺微……蔺微……我叫你原来名字好不好?蔺微……阿微……” 她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就贴着她的耳朵。周身亦是暖洋洋的,好像陷在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里。她明明记得,那人身体一直是冷的,从来都不会暖……但这个怀抱的温度是那么强烈,灼热感烫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突然失力,草木剑应声落地,呆呆的立在坟冢面前,似乎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虚虚的握了下拳,发现丝丝寒意从手心渗出,这是她的灵力,她很清楚。可这寒意并不是霜雪之境,而是……二重寒意! 她疑惑的盯着手掌,突然眼睛慢慢清明起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体内的剧痛一点点漫延开来,蔺惘然突然剧烈的喘息起来,浑身都不断的抽搐。她猛然睁眼,眼前依旧是琉璃宫的内室。她被搂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抱的珍重至极,却没有半丝轻浮之感,这个怀抱极尽了世界所有的温柔,真心相待,柔和非常。那人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以作安慰,明明是哄孩子的把戏,而今竟然令人十分安心。 公孙琰见她醒了,双手轻轻的捧着她的脸颊,宛若捧着此生至宝,两人轻轻的抵着额头,蔺惘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人的吐息。 “没事就好。” 清风如是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好一对情真意切的眷侣啊,只是……最后的结局恐怕也逃不过生离死别。” 蔺惘然睁了睁眼睛,对着那人浅浅的笑了笑。在那心魔之中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在那心魔操控的故事里,在那寒意刺骨的悲伤里,她摸到了一些释然的意味。 蔺惘然身子依旧绵软,只能虚虚的站着,半边身子都倚在那人怀里。 蔺惘然:“堂堂天下第一魔,琉璃夫人!竟然甘愿白骨化妖,做一只白骨妖苟活在世上!你捧着自己和钟离的两份执念,究竟是为了什么?钟离已经死了?你又在期待什么?” 她轻蔑的冷哼了一声,继续道:“琉璃一煞震慑江湖,如今却缩在琉璃岛上以唤醒别人的心魔为乐?你不觉得这是自轻自贱吗?你觉得我们相像,我可半点不觉得!你作恶多端,执念蔽心,弄得两人刀剑相向!我永远不会走到这幅田地!叶璃……你不如我。” 她声音冰冷如剑矢,准确无误的射在叶璃的心口。 叶璃突然狂乱起来,捂着头大叫,“钟郎~已经被我救活啦~他会回来娶我的!你算什么东西?” 公孙琰冷笑一声,“自己不得圆满,便希望天下人受心魔所惑,不得圆满?你当真是恶心至极!” 叶璃身影一闪,似乎又想把公孙琰抓向自己,可她这一下却是直直的打在了风刃之上,她登时觉得一阵剧痛,只能悻悻的收了手。 公孙琰:“你手里捏着两份执念,却始终不愿意相信另一个?你好好看看你刚才给我们织的幻境的结局,钟离死了,他宁愿不服龙骨也要陪你同死。他要渡你去心魔,却成了他的心魔,最后见你为他而死,心脉具断,亡心而亡。你为什么不好好安息,还要拉着他的心魔一同害人?叶璃,你枉顾他一番共死之心。” 公孙琰:“自欺欺人,心魔为根,白骨化妖。我不是你的钟郎,别捡着个半人半妖的就觉得是自己男人。惘然妹妹是要吃醋的~” 蔺惘然没想到他这种情境之下还能打趣说浑话,实在是无语至极,耳尖也久违的爬上了一抹薄红。 公孙琰:“叶璃……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自薄情,可最终造出这个后果的,是你的疯狂和他的软弱。一场痴恋再感人至深,为彼此不惧生死,可百年前拖上了多少武林人性命,百年后还要祸乱天下吗!你的心魔只是你的,别把所有人都看成跟你一样的疯子!” 第五十一章 破魔障!!!! 白骨化妖的执念岂是他们几句便可渡化的?叶璃“咯咯”的笑了几声,突然飞身而起,红袖翩飞,几招就这么从袖中飞出,她招式并不繁复,左右只有一招琉璃煞。可这魔功霸道至极,而今更是到了霜雪之境的地步,又有几人能够招架的住? 蔺惘然草木立刻出鞘,寒气迸出,几剑劈出,堪堪挡住攻来的琉璃煞!接着寒风四起,风刃从她身后转出,直接逼琉璃夫人而去!叶璃吃过这风的苦头,水袖一转,内力为盾,滔天的内力把 分卷阅读129 她整个人护在其中,竟是未伤分毫! 公孙琰和蔺惘然一前一后,冰霜剑法和风刃同时发难,风刃卷着寒力,一招“风雪交加”几乎是缠的叶璃焦头烂额。可她毕竟已到霜雪之境,加上白骨化妖已经五百年之久,妖力也绝不羸弱。她冷哼一声,双手合十,顿时妖气伴着灵力而起,滔天的黑烟从她体内鼓出。接着她身如鬼魅,身影快的惊人,未见其人,几掌已至,琉璃煞霸道至极,加上极寒冰力。蔺惘然避之不及,只能横剑在胸前挡住琉璃煞对于心口的重击。强击之下,登时她就双腿发软,“落叶”出了破绽,瞬时她就要从空中坠落。只是一手将她揽腰带起,令她稳稳当当,分毫未伤的落在了地上。 公孙琰:“叶璃执念很深,白骨妖的妖力由执念而起。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耗死在这里。” 蔺惘然稳住心神,“落叶”又起,瞬时和公孙琰分开,接着两人再出杀招,也只是堪堪挡住琉璃煞的进攻。 蔺惘然:“那怎么办?” 公孙琰突然合扇,周身灵力迸发,竟是以扇为剑,以风刃为剑意,凌厉至极的刺了出去。叶璃纵然灵力妖力十分鼎盛,但毕竟以掌为兵,以肉身对冷兵,迟早会显出弊端。蔺惘然从没想过他还会用剑,可这几招身如翩跹,潇洒至极,有些像潇湘一脉,又融合了他的御风心法,快的令人心悸!他身法如风,竟是比如同鬼魅般的叶璃还快,他身形陡转,很快便抓住叶璃的空门。公孙琰翻身而下,脚步一顿,同时折扇前递,直取叶璃的后心。瞬间,扇面展开,风刃旋出,竟是将叶璃的后背搅了个血肉模糊! 这时蔺惘然才看见,叶璃背后有一条发黑的伤痕,正是幻境之中钟离后劈的那一剑!亡心之剑,饶是化妖化魔,依旧难以愈合!公孙琰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直取叶璃的后心!果不其然,叶璃心神晃荡,几招慌乱打出,可早已失了原先的霸道之态。 公孙琰转身后撤,一把抓住蔺惘然的手腕,折扇一转,风刃直接割破琉璃宫的宫门,飞身冲了出去! 公孙琰:“白骨妖的弱点在于尸骨!可叶璃心魔太盛,普通的火根本烧不去她的尸骨,我们先去寻赵锋他们,出岛后。让陈兄起生死阵,引地火直接烧了这座妖岛!” 既知方法他们两个自是拼了命的向前冲,可那叶璃又岂是泛泛之辈,定是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一面要破开前面不散的黑烟,一面要应对后面逼来的琉璃煞,可谓是腹背受敌。眼前的黑烟,如同天海,一眼望不到边际,跟遑论寻到赵锋等人的踪迹了! 公孙琰突然身形一转,一手托着蔺惘然的后心,把她一把推出去。同时折扇一展,清风未老四字展出,几条风刃划空而出。叶璃未料到他这一击,只能骤然收手去挡,一时之间,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在天幕之上缠斗不休。 蔺惘然有些急,草木一横,扫开灵力的余波,大喊道:“你没事吧!” 公孙琰一咬舌尖,压去胸口的钝痛,霎时妖力流转,仙鹤妖力转出,精纯之至,人间罕见。他身形如飞鹤,亦如平雁,潇洒非常却也透着出尘的凛冽。 公孙琰:“我服了罗还丹不碍事!惘然凝神!” 公孙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这话说的不明所以,可话音一落,蔺惘然眼前白光一片,恍然间似乎瞧见白鹤振翅,凤凰于飞。突然间,她似乎堪破了什么,眼底黑烟瞬时散开,天地灵气四分,相合亦相离。 入定心法! 蔺惘然手握草木,一瞬闭眼,陷入黑暗,可心中却清明一片。剥开黑烟,她可以清楚看见黑烟之下灵力四处流转,起于少林,起于虚臾,起于水灵,起于龙力!她猛然睁眼,手腕一转,草木卷带二重寒力,冰意四起,横空一剑,当空劈开周围的妖气黑烟! 刹那之后,岛中雾气四散。只见起先来的那队武林人正被困于那黑雾之中,起先的那阵骨香就是幻境之源,许多的武林人已经为心魔所惑,神智不清。几个心智薄弱的已经被心魔所噬,横尸当场。少林的慧聪大师,就地打坐,周围佛光掠动,黑烟难近其身。而附近的沈季淞亦是手握拂尘,眼睛微闭,薄唇翕动,应是在念些道法。道门和佛门的弟子被他们二人护在身后,并未受黑烟所惑,保持神色清明。可也仅仅只是清明,两位宗门高手凝力于抵御心魔攻击,无力破开魔障,只能受困于此。 另一边凌水刃刀刃偏转,赵锋脸色极白,显然是刚出心魔之态。而此时此刻,他正骑在一条巨龙身上,龙啸震山,惊天动地。秦烟盘旋于黑烟之中,龙啸蕴含妖力,她每吼一声,底下的人就多清明一分。但黑烟亦是久久不散,甚至有越来越浓的迹象,饶是身处东海,灵力为黑烟阻隔,她仍是觉得十分吃力。而于赵锋而言,刚出心魔本就心悸,现下更是落在巨龙背上,饶是羁妖司首捕,估计现在也够呛。 蔺惘然一剑劈开黑烟,秦烟也配合她当空一吼,底下被心魔所惑的人当即觉得耳脉剧痛,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少林慧聪大师和虚臾门的孙掌门一收内力,破开魔障,两人都是当 分卷阅读130 世不二高手反应极快。慧聪大师腾空而起,口念佛法,少林的金刚之力由手掌发出。少林伏妖讲的是雷霆之法,自有破军之势,大师几掌生生退散了叶璃的大半妖力。而那孙掌门,虽说年岁极轻,但不可否认,道法超然,转拂尘为剑,仙人之姿,道法无中生有,有中似无,几剑划破长空,道门虚无之中见凌厉,竟是隔开了公孙琰出的风刃生生的接下了几招琉璃煞,且是半点不落下风! 公孙琰抽出神智,“走!把叶璃留在这儿!” 他话音一落,孙掌门和慧聪大师不愧为宗门大家,反应极快,少林的金刚掌瞬间已至,金刚掌风围成一道无形的灵墙,慧聪大师口念佛法,少林金刚迦印出,把白骨化妖的叶璃生生围在里面。接着孙季淞点足而起,几步之间阵法陡转,符纸手指间燃烧,一瞬之间就已下了虚臾门的虚若门阵。佛道两道印出,饶是叶璃再怎么样,也得被困上一阵才能出来。 他们半点不犹豫,转身就走,东海之外算是秦烟的地盘,她的妖力亦是鼎盛之态。她背着赵锋直接俯冲而下,竟是生生凭着妖力开出一条道来。海水受她驱使两边散开,露出海底的海床,他们轻功都算不错,几个点步,就飞身落在了海岸之上。陈烨生果然依公孙琰所言等在那里,见他们全部撤出,长鞭掷出,火光暴起,他干脆离了轮椅盘腿而坐,双手覆于地面,竟是与地脉灵力相连!他以地脉为托,把自己的灵力送到每一个阵点处,生门死门变换,生死阵已下!!! 接着焰眼迸发,以琉璃岛为中心滔天火光炸出,黑烟一瞬被火光席卷。琉璃岛上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时间宛若数百亡灵同时悲鸣! “钟郎!你好恨的心啊!不仅带人围灭我琉璃岛!竟然放火烧我的尸身!钟郎,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钟郎!” 凄厉的喊声在苍穹回荡,公孙琰面色不变,平平淡淡的把蔺惘然扶起来。一抬眼就对上了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睛,他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又很不正经的弹了弹蔺惘然的额头,引来一阵怒视。 公孙琰:“回去了,发什么呆?” 蔺惘然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岛,黑烟已散,可以看出那岛的轮廓,只是此时它没在火光之中,正在一点点消弭于时间的长河中。那岛上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都随着这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叶璃最终都没有悔悟,她的心如同背上那条百年未愈合的伤疤一般永远都带着伤。她始终以为自己付出一腔情意,执着痴狂,最后只换得钟离的冷言冷语。可叶璃都不记得钟离拼死的渡人之心,他们这些外人记得又有什么用呢 钟离那份共死之心,五百年后终究化作了尘埃,他渡不得叶璃,更渡不得自己。 蔺惘然收回了神智,对着公孙琰微微点了点头,“走吧。” 眼前形形色色的武林人走过,齐烁阳背着段沐雪,他们两个都算翘楚,心魔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是段沐雪似乎伤的很重,此时就这么软乎乎的趴在齐烁阳的背上,莫名有些温馨之感。山的断樱师太因为身体抱恙所以没上琉璃岛,此时估计正在等着弟子的归来。那边,沈季淞背着那个狼耳狼尾的少年从他们面前经过,那少年深皱着眉,嘴里喃喃“你是个好人”,似是还沉在梦境中未醒。心魔如此之深,实在是令人感叹。 沈季淞依旧是那番温润之态,“慕王爷,蔺姑娘,陈公子。若非你们相助,贫道及一干弟子恐是难以脱险。此等恩情,贫道谨记,若是来日有用得到贫道的地方,虚臾门定当鼎力相助。” 慧聪大师闻言亦是双手合十对他们行了一个佛家之礼,“少林亦是谨记。” “阿弥陀佛。” 蔺惘然回完礼就这么和公孙琰并肩走在龙王谷的长街上,叶璃的故事固然哀伤,但方才慧聪大师和孙季淞态度却让她心头一暖。江湖就是这样,快意恩仇,有凉意更有暖意。 她难得心情那么好,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她从后面拍了拍公孙琰,引得那人回头看他。他刚服了罗还丹强制催动妖力,虽说不至于反噬,但是后遗之阵也逐渐显现,他半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困了。 蔺惘然狡黠的笑了笑,“现在江湖势力你也有了,是不是真的要……嗯?” 公孙琰半眯着眼睛,闻言愣了片刻,再之后便是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不正经的扬了扬眉毛,心下亦是一片释然,“你要是当我王妃,我考虑一下夺嫡。” 夺嫡这字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口,引得蔺惘然不知是该笑呢,还是该担心。但她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的重点是前半句,一个没控制住,耳尖“噌”的一下红了,她恼羞成怒的举着草木剑,拿着剑柄不断地去撞公孙琰的后背。 公孙琰被她弄得有些痒,只能边笑边往前跑,满口都是求饶,一点王爷样子也没有。 跑了一条街左右,他只能是撑着大腿站着,向来轻功卓绝的人此刻竟有些气喘吁吁,他有些无奈的挂着笑,“女侠饶命!我们好好走回去吧!我快困死了!” 蔺惘然顿了顿,浅浅的绽开了一个笑容,好似朝阳…… 明月高悬,月 分卷阅读131 光流转,婆娑树影,一片祥和。 蔺惘然在明月之下,双目紧闭,手掌紧握草木剑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她微闭着眼,黑茫茫中维觉灵力流转,以月光为基,天地万物暗自滋养。她慢慢挥动草木剑,寒气凝于掌心,前劈月光破开灵障,后点树影揭开暗影。一时之间,冰霜剑法流转,在她手里却多了些不同的意味。原先的冰霜剑法是凌厉冷硬游离之剑,虽说本就和她心性,但是迂回之中,她总会感觉到一丝阻塞。现在想来,再和她心性的剑都是出于她师傅,于她而言总有掣肘。而入定之中,她便可以明显感到周身四散的寒气中有那么一条小小的缝隙,只此一条,便成致命破绽。师傅的冰霜剑是道尽时间炎凉,无情至极的冰剑,而她更像是化有情为无情,无情之中自有深情的冷硬。 蔺惘然手腕一转,十字下劈,猛然睁眼,只见自身灵光流转,精纯之至,竟是不用草木的白玉剑柄过滤就到了至纯至精的程度。而在草木的运转下,灵力的杀伤力又被扩大了一半有余。 此为入定,破魔障,为心定。 “蔺姑娘果然是天赋过人。” 这夸人的话叫这人说出口,蔺惘然一时不知是该道谢,还是该觉得奇怪,只能先闭着嘴装聋子。 第五十二章 续命龙骨 赵锋被蔺惘然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不觉有些不自在。一向刻薄的脸上,竟是浮出点红意,实在是有点诙谐。 赵锋顿了顿,而后对着蔺惘然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礼,不是普通的江湖礼,倒像是微朝这边受儒道影响至深的官礼,“赵某多谢蔺姑娘相助。三年前,陈兄破九尾救我于水火,此次蔺姑娘又是破魔障,助我出琉璃岛。两次救命之恩,赵某定当没齿难忘。” 蔺惘然顿了顿,明显有点不明所以,“你该去谢我师兄……”她似乎觉得这措辞不太好,愣是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道:“我师兄秉性宽厚,不必挂怀。而且这次琉璃岛,你应该去谢公孙琰,是他自始至终不受魔障影响,又告诉了我破障的办法。” 赵锋点了点头,两人自此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明月依旧挂,只是月下光清凉,却是久久无人言。蔺惘然微垂着眼,一手握着草木剑柄,一手搅着手心,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半天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犹疑,“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公孙琰的事?我问他,他不会说的。” 赵锋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只能轻轻勾了勾嘴角。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立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上,屋檐之下便是龙王谷的街道。琉璃岛一灭,城中的那个杀手竟然也销声匿迹,仿佛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叶璃的死而化成了尘埃。龙王谷的盛会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人来人往,即使夜幕已起,各种酒肆里依旧人满为患,饮酒划拳之声络绎不绝。 赵锋毕竟是身有官职,行事作风不能像蔺惘然一般随意,只是板正的站在屋檐上,一袭白衣隐没在月光的阴影里。反观蔺惘然,松松垮垮的坐在屋檐上,聊条腿支起,一点姑娘样子都没有。 赵锋淡淡的笑了一声,“王爷母妃本是蘅妃娘娘,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蘅字,师从凤凰神尊。蘅妃娘娘深受宠爱,陛下之后再无新妃。只是后来还是暴露了鹤妖的身份,卫后联合外戚施压,无奈之下蘅妃娘娘只能将毕生修为渡给王爷,最后自戕而死……” “王爷身有蘅妃娘娘的毕生修为,加上母妃已死,以致生人难以靠近。后来凤凰神君落世,保下王爷,收其为凤凰首徒,这才堵住了卫后她们的嘴。只是娘娘修为太盛,妖力至纯至强,王爷凡人之身难以承受,无奈之下,神君寻得东海遗宝——蚀心珠。蚀心珠可以控制妖的心性,同时控制妖力,有蚀心珠在侧,王爷体内的妖力得到压制,但是……” 蔺惘然眨了眨眼,眼瞳似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但是为了救我,他丢了蚀心珠,启用体内的妖力,以致体内妖力开始躁动……” 赵锋点了点头继续道,“幸好王爷受凤凰神君亲传,灵力亦是十分鼎盛。短时之内可达平衡,只是平衡可以保持多久,却是个变数……如今蚀心珠在西境蛮妖手中,他们自知王爷曾经手握蚀心珠,对其有管控之力,所以那日花满楼才会对王爷下杀手。” “此番夺龙骨,虽说龙骨于帝王而言只是象征之物,如同传国玉玺一般,只是于王爷而言却是救命之药。陛下是知道王爷病症的,所以这次特意派王爷来取龙骨。当年我之所以出现在高家也是奉帝王之命,带王爷回去参加寿宴。说是寿宴,其实……” 蔺惘然眼神暗了暗,心底升起丝丝愠怒,“其实以凤凰之名,彰显皇威。” 赵锋:“是……蔺姑娘也不必自责,以王爷心性,这蚀心珠迟早是护不住他的。再者,蚀心珠本就是东海遗宝,迟早也是得归还东海的。” 蔺惘然顿了顿,望着眼前的一片虚空,突然道,“现在把蚀心珠抢回来,能救他吗?” 赵锋摇了摇头,“蚀心珠 分卷阅读132 是抑制之物,可如今王爷体内妖力灵力相抵相抗,亦是相生相依,蚀心珠已经没有效用了。” 说到底,公孙琰的病症无人知道何时会发作,他只是一天天的衰亡,直到妖力和灵力的平衡终破的那一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没有人知道他的终点在哪,可于他而言,终点似乎就在眼前。 蔺惘然盯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莫名觉得有些异样的安定。夜色很黑,可是龙王谷的人们却并未因此沉寂,依旧是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的一方,她有剑更有能力,靠她自己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天地。可复又想来,儿时父为救她而亡,陈师兄为救他们而伤,更有那个人……她说不出有多大震动,只觉那人不愧是清风微拂,生死之事,许是从那时候就已经淡到不能再淡。 你是人间风,拂我心上雪。 又过几日,城中无乱,一片平和,眼瞧明日就是万众瞩目的点灯盛会了。这时节甚好,因为临近上元节,许多商贩已经开始做起花灯买卖。因为明日便是盛会,许多小姐公子也在今夜出来凑个热闹。一时船舶小舟竟是铺满了东海的浅海,小舟之外有艘巨大的商船,这便是明日的点灯中心。 浅海泊船此等奇景,恐怕也只有龙王谷能窥见一二了。夜间天寒,小姐公子围着大袄,端着暖手的炉子,就在一片灯火之中静静泊船吟诗。海面空旷浩大,江南诗词,文雅俊逸,两相结合竟有不同寻常之美。 许是因为罗还丹的原因,公孙琰一回来就生生睡了三日,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如此往复,却不见彻底清醒。今日算是醒了,只是精神依旧不济,只是坐在房中,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蔺惘然这几日便常去陈烨生住下的客栈,商讨一下点灯会时,如何得九枝霜草。通过浅舟和陆沙的多方情报,想取九枝霜草的大约是几个江湖门派,出的买金估计同他们差不了多少。只是点灯会有其特殊的规矩,若是江湖人出了同一买金,那就得比武论优劣了。他们大致商量了下,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蔺惘然一人上去武斗,毕竟她许诺的事情,应由她一人完成。 今日她同陈烨生商量了个大概,便漫无目的的游荡回了驿馆。望着那窗上映出的人影,她突然顿住了脚步,似乎是魔怔了,竟是抬手敲了敲那门框。 里面的人大概也没想到此时还会有人来寻他,声音里都带着些不解,“谁……惘然?” 蔺惘然隔着扇门,不知怎的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愣了会儿,才道:“划船去吗?” 夜色归于寂静,静到蔺惘然觉得,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落叶落地的声响。可点着烛火的屋里,除了浅浅的脚步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突然,门被轻轻拉开,清风拂面,公孙琰披着雪白的披风,神色依旧有些倦怠。但此时此刻,他眉眼一弯,笑意毫不保留的溢出来,给这张本该清冷的脸镀上了无边的暖意。只是那淡色瞳孔里虽是笑意流转,但总是带了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公孙琰一手搭着门,一手持扇,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蔺惘然,嘴角浅浅一勾,“美人邀约,岂有不去之理?” 蔺惘然一愣…… 她就知道!!!!! 划船的人已经很多了,公孙琰也没想抖王爷的威风,随手点了个普通的小舟就钻了进去。蔺惘然根本不用他招呼,在他给银子的时候就已经几个点步略了上去。她现在二重寒意已成,就算直接立在海面上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是个小舟。青衫的姑娘就这么立在舟前,寒风吹动她的衣摆,青衫微微浮动,她还是太单薄了点,可是这份单薄却不显瘦弱,倒像是寒风中的劲松,屹立不倒。 只是秦烟听他们说要出去玩,也是吵着闹着要跟着划船,虽说他们也不懂,她一条东海蛟龙,究竟脑子是怎么长得,才能对划船感兴趣秦烟一路欢快的跟在他们两身后,完全没意识到前面两人脚下轻功都快使出了,强烈的拒绝之意不言而喻!所幸周千离这个伟大的公子哥,他一路小跑着跟着秦烟,在她要踏上那小舟的时候,一把薅住她的后衣领,一把给她提了回来。 秦烟手舞足蹈的大叫,“你放开我!周大哥!我要去划船!” 周千离无奈的低着头,轻轻念了一句,“人家划船你凑什么热闹。我带你去看歌舞。” 秦烟:“诶!诶!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没划过船呢!你放开!” 周千离一脸深藏功与名的看着公孙琰,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嘴角,几乎是咬牙切齿,“走。” 公孙琰和蔺惘然看着岸上那活宝,不情不愿的被揪着领子提走,一个没控制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二人对望一眼,只觉这船中似乎有些燥热,均是尴尬的缩了缩脖子。他们未请船夫,公孙琰随意扇了几把扇子,这小舟就随着他的心意在浅海飘了起来。他还是有些疲惫,更有些畏寒,就没有同蔺惘然一样站在外面,只是静静的坐在里面。舟中开了小窗,他微微偏头,便可瞧见外面灯火通明的一片。有些文人雅客租了个大船,上面歌舞乐声不断,真有些江南泛湖的意味。而浅海海面上更是坠了独特的花灯,有莲花座 分卷阅读133 的,有牡丹状的,更奇的是梅花样儿的,样式极像梅花树,落在海中,别具一格。这些个花灯都是龙王谷用特殊的材质做的,每日夜间都会有人来点灯,让着花灯保持光亮,一直会保存到点灯会结束。 蔺惘然背着手赏了会儿海面上的各色花灯,其实,她向来不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今日对着这华丽漂亮的东西,竟然生出几分欢喜来。她浅浅的笑了笑,道,“我听赵锋说了蚀心珠的事了。” 公孙琰并未惊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他心里知道,这些事情,就算赵锋不说,以蔺惘然的机警,迟早也能猜出个大概来。这青衫姑娘平时愣愣的,像是对算计谋术一窍不通,可不代表她笨。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罗还丹的症状未退,他仍是感觉疲惫,整个人都裹在倦色之中,是故声音也低了些许。 公孙琰:“我儿时其实并不常住皇宫,大多数时候,都是跟我师傅呆在凤凰台。但师傅他老人家是凤凰神尊,也不能日日照顾我。所以师傅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去周府。我娘虽是妖,但是医术了得,机缘巧合下救过千离的母亲。周公念及此恩,竟违抗卫后,破格来教我读书,后来也就被罢了官。说起来,他算是我的恩师。周公告诉我,我姓慕,无论如何,你都要懂何为天下,何为大义,只要背上了这个慕姓,就要对天下百姓负责,要知天下乱,百姓苦。” 蔺惘然微微一笑,回身钻进小舟之中,没有坐在他对面,反而是大喇喇的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原来周千离那君子立身的样子不是没有源头的。” 公孙琰笑了笑,弯下腰两手叠在腿上,就这么盯着蔺惘然,“老古板生小古板呗!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可惨了,练功练多了忘记读书会被他训。读书读多了,功夫懈怠了,你们人人尊敬的凤凰神尊就拿着羽扇追着我打!还有赵锋,他小时候特别烦我。因为他们赵家主管羁妖司,因为这儿,他们就不得不管我这个半妖半人的王爷。他时常就得把我揪回皇宫,微帝还老是拿他们一家老小的头当威胁,他每次都当真。是以,他每次逮住我就不给我好脸色,偏生他每次还打不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公孙琰眉眼一弯,竟是爽朗的大笑起来。蔺惘然愣愣的盯了他一会儿,顿觉心中的淤堵一下散去,亦是低着头,微微扬了下嘴角。 公孙琰止了笑,一脸认真的看着蔺惘然,饶是神色疲倦,可那出尘的气质却是不散,通透,洒脱,似乎可以配上这世间所有美妙的词汇,“所以小美人儿~我没那么惨,还是有人待我好的。你不也待我挺好?” 说着还毛手毛脚的伸了手,轻轻捏了捏蔺惘然的脸。这动作太过亲昵,他做完也愣了一下,正准备抱头逃窜,躲避蔺女侠暴起的一顿毒打。谁知道蔺惘然只是呆了片刻,久违的……久违的……脸直接红成了个大红苹果! 蔺惘然没好气的把公孙琰的手打开,复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她就转过头,看着外面浮着花灯的海面,久久没有说话。可正当公孙琰觉得,她估计是再不会开口点的时候,姑娘略低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砸在他的心口,瞬间就在他心里那汪平静的湖水荡起了不小的涟漪。 蔺惘然:“阿微。我阿爹阿娘都叫我阿微。” 公孙琰只觉喉头被什么堵住,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挤出了声音,“阿……微?” “嗯。” 第五十三章 不归路 “主上!主上!” 侍童边喊,边往主家的屋子跑,身边还有一个浑身血污的人。那人伏在地上,似是已经失了力气,侍童跑的快,他只能在地上爬,不由得在石板地上留下一道既长又蜿蜒的血痕。 如今已经是深夜,屋内的灯火早已熄灭。侍童小跑着来到一片漆黑的屋门外,也顾不得主上是否会暴怒,竟是不管不顾的大敲起了门。“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回荡在耳侧,割破了这片寂静的夜色。 侍童敲了半柱香,这时屋内的烛火才悠悠燃起,一个身披外服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轻轻的打开了房门。他眉眼微蹙着,显然是有不悦之态。此前他长扮妇人,只能把身子缩的又矮又小。如今展平开来,才叫人发现,这白发男子身量很高,肩膀又宽又板正,只是身姿眉宇间藏着一丝丝化不开的懒倦。使他的眼神永远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十分的游刃有余。 “慌什么?”他冷冷的念了一句,眼神沉压下来,似是将千斤的重担压在了侍童瘦弱的脊背之上。 侍童见他醒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把自己的身子压的和旁边满身血污的人一样低,抖得跟什么似的,“回……回主上。前些日子收不到季将军的消息……” 听到“季将军”三字,那白发男人明显一愣,刚刚还阴骘的眉眼不由得软和了些许。 那侍童抖得跟加厉害,“小人擅作主张,依旧盯着。谁知……谁知最开始派去的那队黑兵竟然回来了一个……还……还……” 他支支吾的,像是怕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那白发男人有些不耐烦了,狠狠的瞪着他 分卷阅读134 ,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音调,“还什么!说啊!” 侍童:“还……还带回了季将军的书信。” 侍童话音一落,那浑身血污的黑衣人就吐出一口血来。黑衣人强撑着自己跪坐起来,只见他脸上全是伤口,似乎是由动物的利爪割开的,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这身黑衣也已被血液浸透,胸口甚至有一个血洞,涓涓的淌着黑血。真不知这人是凭着多大的意志才从最西境一路快马加鞭冲到了东海。 黑衣人尊敬的跪着,眼神没有神采,俨然是一副垂死之态,“主上……我按您的吩咐,一直跟着季将军暗中保护他。我们在白骨岗扎营,按计划,等待一些时日,等到里面的残兵难以忍受之时,率兵攻了进去。起初,一切都很顺利,那些羸弱的妖兵很快就被季将军的人马剿灭。” “可……剿灭妖兵之后,我们暂时扎营白骨岗内,可谁知,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四周竟皆是阵法,怎么也出不去。这才有了季将军前些日子送出的信。开始的时候兵将出不去,但是信鸽尚且出的去。可时间久了,信鸽也出不去了……” “突然有一日,白骨岗中竟是妖风四起。等我们反应过来,才发现四周竟全是西平的狼妖!谁不知道西平的金瞳狼王是西境的西妖王,将士当即就慌了。精锐护着季将军突围,可最后还是不敌越来越多的狼妖。幸好……幸好季将军找到了阵眼,破开了妖风……他就把书信交给我,让我回来找您……” 白发男人有些呆滞的立在原地,闻言,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暴怒似的把那黑衣人揪起,大喊道:“季琅呢!季琅没跟你出来吗!” 他话音一落,那黑衣人竟是流出了几行泪,嚅嗫着说,“季将军说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他说……您懂他……” 说完这黑衣人似是终于坚持不住了,慢慢闭上眼睛软了下去,这一闭就再也没有睁开。白发男人愣了片刻,下一秒突然疯了似的在这黑衣人的死尸上翻找。这些人都是死士,若是季琅真的给了他书信,他断不会交给别人,一定要亲手送到才可以。果不其然,白发男人在这人的心口处,寻到了一封书信。这人浑身都被鲜血浸染,但书信却依旧那么干净,上面“去闲亲启”的字样仍旧如同字的主人一般俊朗潇洒。白发男人抖着手取出里面的雪白书信,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直响。 去闲亲启: 本许着你剿完妖军就去江南寻你,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吾受妖军埋伏围于白骨岗,此等安排,恐是出于朝内之手。如今想来,当年蔺将军一事恐有隐情,是否真的出于微帝之手,仍待商榷。 去闲,吾知你有夺取天下的雄心,相较于猜忌多疑的熹皇,你杀伐果断,确有枭雄之心。只是帝王之路生死不论,终是杀孽太重,很抱歉,吾从未支持于你。吾只愿你安康一世,不愿见血流漂杵。 哈!文绉绉的信我果然写不惯。去闲,原谅我选择跟将士们同生共死,他们是我的兵将,我得对他们的生死负责。至此,此一去山高水远,恐是相见无期。你不必派人来寻我尸身,若是如此,你这就是圈地自焚,自己跳进陷进。反正我扎营扎惯了,天地为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世若在布衣家,再相守吧。 季琅绝笔 白发人脱力般的靠在门上,因是不支,他竟是顺着木门缓缓的滑到了地上。他手心不断收紧,原本平整的书信上多出了几道折痕。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松了手,复又一点点将那折痕抹平,恢复了那平整的样子。书信上的字俊朗潇洒,宛若那个人跨于马背之上,不羁的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天…… 那日下着雨,噼里啪啦打在盛安城的街道之上。季琅在校场练兵,瓢泼的大雨砸在他漂亮的金色盔甲上,发出的声音略有些恼人。可飞琅将军狠心惯了,硬着站在雨里练。他们这些人,行军打仗,以地为床天为被的,对于这雨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那天他下朝下得早,所以就寻了个空,带着侍童来校场瞧瞧。熹皇疑心很大,从来都不相信他和季琅,所以他们两个人身边也总有些眼线之类,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交谈的。 但是那日不同,他隐在伞下瞧了一会儿校场上的小将军。可突然,那舞刀弄枪的小将军顿了片刻,之后竟是头也不回的朝他的方向奔来。雨下的很大,季琅的头发和盔甲已经完全淋湿了,跑起来显得有些笨重,但是飞琅将军武功盖世,这微乎其微的笨重也只有他一人发现了。 季琅裹着一身湿气冲进了他的伞里,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上冷湿之气太重,又退了回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冬日易感风寒吗?下了朝就赶紧回丞相府里。” 他笑了笑,竟也忘了周围盯梢的眼线,温柔道,“你今日未上朝,我不放心你。” 季琅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小爷我能有什么事!我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被这桀骜不驯的少年弄的噗嗤一笑,轻轻接过侍童手里的纸伞,不动声 分卷阅读135 色的将伞向季小将军偏了些许。 结果那日之后,身体倍儿棒的飞琅将军竟是破天荒感染了风寒,一下校场就两眼一黑,直直的栽倒了下去。他有些私心,所以就退避了那些围上来的兵将,亲自给季琅背回了将军府。 季琅不知为何感了风寒,额头上烫的厉害,神智也不是很清楚,难得安分的爬在他背上,只是那身盔甲实在是硌的慌,还是令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季琅乖顺的爬在他背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一丝丝的热气就这么喷在他耳廓上,不由引他的耳朵浮起了薄红。 季琅:“帝王路,杀伐重。算了吧……” 季琅喃喃的口齿不清,可他却是听的清楚。那时他最讨厌这个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将军在他耳朵叨叨什么“杀伐重”,一听到就冷了脸,他坏心眼儿的颠了颠背上的季琅,冷声道,“熹皇暴|政,他不配……” 很显然,季琅没听进去,因为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颠簸,季琅只能勾着他的脖子,在迷迷糊糊中寻得一丝安和的感觉,他依旧是喃喃的讲个不休,像个小老头儿似的。 “我爹死了……我娘死了……蔺将军死了……蔺家军没了……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不希望……” 他顿住了脚步,把这话收拢在手心反复的咀嚼了片刻,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朋友”他声音陡然冷了下去,莫名其妙又加了一句,“我们不是朋友……” 背上的将军似是愣住了,后来他只觉得身后的手臂环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那力道像是要把他当场勒死一般。 之后回了将军府,季琅还是死死环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愿意放手,那些副将不敢生掰他们将军,就只得脚下抹油般溜走了。他可不管什么,送季琅到了屋子里就施了力气,只想把身上的物什给揪下来,一来二去两人甚至还过了几招。最后究竟是怎么搞到,红帐落,人缱绻的的地步的,他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季琅差点没把他劈成两半。所幸他在进将军府的时候就差侍童把周围的暗线拔了个干净,不然熹皇那里估计也得觉得五雷轰顶。后来为这事,季琅半年都没理他,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是后半年季琅都出去打仗了,他们也没时间掰扯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等到季琅回来了,他又跟哪根筋儿没搭对似的,死活绕着人走。 直到有一天,飞琅将军从天而降落在他的丞相府里,脸色难看极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朋友分很多种。” 他那时候性子也跟小孩儿似的,闻言就抱着手扬了扬眉呛了回去,“朋友?你不还劈我来着” 季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我……我!我恼羞成怒不行啊!诶,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疼……阿呸!没什么!怎么,你是要跟本将军割袍断义是吗?行!我走!” 他浅笑着扬了扬眉,看着飞琅将军恼火的往院墙外飞,认命的把他拽了下来。 白发男人靠着墙根有些迷茫的收回视线,那些君王野心,季琅的句句规劝,还有那人笑的桀骜不驯,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不断地晃悠。 侍童一直伏在地上,胆怯的抬眼看了自己的主上。那向来云淡风轻的主上两眼失神的盯着那纸书信,前几日还冷哼着“一个将军而已”,如今竟是这般失魂落魄。他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凑。突然,自己的主上骤然动了一下,猛的抓着书信站了起来,眼底划过他始终都看不懂的坚定。 侍童小声问道,“那主上,我们是回盛安还是继续夺龙骨?” 白发男人背对着他站着,隐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阴骘的轮廓,男人的声音很冷,似是裹上了千年不化的冰雪,“改变计划,不在点灯会现身,暗地埋伏。不论最后龙骨鞭被谁得到了,你们只需要奉行一个字。抢!” 小童一怔,低低的道了声“是”,可心里的疑惑却依旧七上八下的翻个不停。莫不是他们主上真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怪物,明知季将军身死,仍能一心执着于龙骨鞭这般象征之物 他深深的低着头,突然觉得季将军一句无心的话真真是不错的。 帝王路终究是不归路。 第五十四章 点灯盛会 “哥,你要不要去东海海岸看看” 陈烨生被他一声“哥”吓的差点没从轮椅上摔下来,他有些头皮发麻的往后缩着脖子,四处环顾了下确定自己没在梦里。那就奇怪了这白衣服的小子,不从来都是顶着一张臭脸,谁靠近他打谁的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开始叫自己哥了,这是开始学为人之礼了 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那日你们在琉璃岛我在海边坐了快一天,就不去了。呵呵。” 赵锋局促的收了笑,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你,手心不自主的绞紧,连向来直挺的脊背都带了些许的僵硬,半天他才从口中挤出一丝非常轻的“谢谢”。 陈烨生一愣,也没吱声,只是微微抬着头,等他的下文。 赵锋: 分卷阅读136 “谢谢你,当年舍命救我……” “那日也是,是你给我们开了生门……” “还有!你曾经跟我说过……本心纯粹,以真意展之,不愤慨,不怨恨,才能窥见天光。这也谢谢你……” “我以前一直很浮躁,一直不明白……” “总之,谢谢……很多很多……” 他声音很轻,对于一个世家高门的公子而言,道谢虽是礼仪,但如此这般掏心窝的感谢之语估计是断难说出口的。赵锋别别扭扭的把话说完,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放松了很多。 陈烨生本想意思意思回句“谬赞”,但望着白衣少年那双眼睛,竟是莫名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赵锋以前的眼里都是狠厉,一点也不柔和,可是现在却多了一份平和的坚毅。这三年,许多、许多人都成长了,赵锋不再是当年那个有些浮躁的高岭之花了,蔺惘然更不是小时候那个冲动却只会吃瘪的哑巴小姑娘了!时间明明走的没有那么快,但不知不觉间,它还是打磨了少年们的心性,或坚定,或温和,不断地向未来前进。 他有些自嘲的低了头,这些年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冷的看着别人的变化,而自己永远坐在这轮椅上,心不动,行不动。他没觉得自己坐在轮椅上就是个残废了,扪心自问,他没有蔺惘然那样的少年热血,更不是赵锋这样的官家孩子,自小都对百姓和天下有一定的认识。他惯是冷漠的,现在也是这样,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救与不救其实对他都不会有太多触动。 可赵锋的一席话却将他生生扯回了三年前,他究竟为什么点毕方火一把毕方火,落了个脊柱尽损,结果实在是得不偿失。虽说小师妹的命算是一个点,但说到底还是被当年的那些少年热忱打动了。陈烨生低头笑了笑,终是没有再说话。 蔺惘然从墙后窜出来,“落叶”飘落,轻轻巧巧,但脸上却不是这么轻巧。她冷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含着淡淡的愠怒,一看就是快发作的样子。陈烨生自知自家小师妹的脾气,坐在轮椅上不动声色的推了推赵锋的背,逃离了那人形火柱。 若是愤怒有实质,估计蔺惘然已经把这条街都烧着了。 “阿微!不是,你听我说!” 里面追出个人,蓝衣蓝衫,眉眼清冷出尘,宛若仙人,只是仙人此时气喘吁吁的跑出来,神色因为久病而显得颇为疲惫。他满脸纠结,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却是存着浅浅的笑意,活像只狡黠的狐狸。 蔺惘然猛的转身,草木竟然就顺了出去,那绿色的长剑裹在漂亮的剑鞘里,此时被蔺惘然握在手里,像极了块板砖,似是下一秒就要被丢出去!一点剑的尊严都没有。 蔺惘然:“你……你那什么东西!” 公孙琰笑嘻嘻的缩了缩脖子,眼底的笑意越积越多,窝在漂亮的眼眶里久久不曾散开,“阿微……不是我听秦烟说你也喜欢看话本子,所以才给买了。我哪知道里面是春宫图蔺妹妹扛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瞧着蔺惘然就要把草木丢出去砸人,甚至,公孙琰都已经做好了抱头躲避的动作。一声划破天际的“女流氓”就刺进了蔺惘然耳朵里。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喊的是自己,想来她自从洛陵之后就不做“青衣客”,也算是不做女流氓一个多月了,让她都快忘了自己那光辉的事迹了…… 她有些僵硬的回头去看,只见身后亦是一个蓝衫男子,气质甚至都和公孙琰有些相似,清清冷冷,只是相较而言,公孙琰多了些温润的意味,更为讨人喜欢。身后的蓝衫男子几乎在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就红了脸,书生气十足的甩了袖子,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女流氓”被他喊的此起彼伏。 蔺惘然算是想起来了,这就是她“调戏”的那个熹朝和“玉生烟”并肩的琴师——柳胤。她当时都钻进人家浴室了,把人吓的闭关许久迟迟不肯表演! 她有些僵硬的回头看公孙琰,只见那人一脸疑惑的望着前面,没了,还对她扬扬眉,似是没搞清楚这其中的状况。蔺惘然只觉得她应该打个洞钻进去,可现在实在是没洞给她钻,只能面色复杂的给公孙琰投了个“我可以解释”的眼神。 柳胤:“好你个女流氓,当日闯进我的浴房,甚至轻薄我!你!你叫我好找!我恨不得把你碰我那手砍了!” 这书生压着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在那控诉蔺惘然。虽说声音不大,但是公孙琰什么耳朵,说是风过之境他便能听起音也不为过,愣是一字不落听了个全乎。 蔺惘然僵硬的站在原地,自觉她是完了…… 点灯会不愧是盛会,南来北往的小舟停在浅海上,将中间的商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每个小舟都如一片轻叶,至多只能坐五六人。每个小舟外面都坠着木牌,木牌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此中人的身份。公孙琰毕竟是微朝正儿八经的王爷,他的小舟自然也是与众不同,原本的轻舟应以简略为主,但那龙晓偏偏给公孙琰弄了个凤凰头,木牌上还镶着金边,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自从昨日柳胤在公孙琰面前,把蔺惘然当女流氓的事迹抖个干净之后,这堂堂轻风过 分卷阅读137 境,潇洒俊逸的琰王殿下,浑身上下都不遗余力的表达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字。蔺惘然本来该跟他师兄上一艘小舟的,既然寒冰阁的牌子挂了出去,她就不该待在别的地方。可她在码头瞧见那琰王殿下冷着脸,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往小舟里钻的时候,竟是突然觉着,公孙琰可能真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无法,她只好同陈烨生商量,同赵锋换了个小舟窝着,尽量不动声色的交换。待她钻军小舟的时候,一抬眼就瞧见了一身冷意的公孙琰。这人总是笑眯眯的没个正行,假意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不正经,真心实意的时候桃花眼又自带桃花意,好不漂亮!可若是冷下来,那双微薄的嘴唇平平的落着没有半点弧度,淡色的眸子一垂,在加上本身偏白的脸色,那当真是天人之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有些无奈的往前凑了凑,把周千离和秦烟挤到一边去。抬着草木剑柄尴尬的戳了戳那人的肩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声音都放软了,算是硬着头皮哄这个不高兴的王爷了。可是小王爷偏是不领她情,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复又缓缓移开,端的一副好架子。 …… 蔺大脾气可能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不出现,蔺惘然深吸了一口气,草木隐隐在剑鞘之中躁动不安,“你够了。” 公孙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复又把眼睛移开了,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就这么双眼空空的在那儿发呆。 蔺惘然突然就泄气了,抱着剑冷冷的站在一边,尽职尽责的办起了守卫。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委屈,总觉得公孙琰现在正儿八经的跟她生气实在是气的莫名其妙。加上那人脸一冷,样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蔺惘然咬了咬牙,憋着声音挤出了一句……“别生气了,我……错了。” 她这声音嗡声嗡气的跟蚊子似的,但旁边端架子的公孙琰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他明显弯了弯眼角,又很快恢复那淡淡的样子,有些做作的偏了偏头,显得很是疑惑。 “你错哪了?” 他这问题问的有意思,蔺惘然呆呆的立在那,心里的委屈七上八下的翻来翻去,终究是忍无可忍。蔺惘然死死的盯了她一会儿,咬着后槽牙,到最后也没抬着草木剑打人。 公孙琰眼见着蔺惘然已经到极致了,很会见好就收。贱兮兮的转了个身子,就冲那边气炸了的姑娘一笑,笑意化在眼睛里,宛若冬日的暖阳,一点点的铺撒开来。他挂着笑脸往前一凑,刚好对上蔺惘然有些委屈的眼眸,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公孙琰:“好了……逗你的。你说,你莫名其妙跑到人家浴房里去,还摸人家脸,就不准我生会儿气啦?你就不能哄哄我这个可怜人吗?” 他笑眯眯的,蔺惘然怔怔的盯了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调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我哪知道他在浴房里啊……” 蔺惘然这声里带着十足十的委屈,生气本就是公孙琰装的,现在一听,更是装不下去了。他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往前噌了点,抬手轻轻敲了下蔺惘然的额头。 他故作生气的呛了句,“那你摸什么脸?嗯?” 蔺惘然呆在原地,下意识的回答,“那是因为你带过|人|皮|面|具|……我在试是不是真的……” 果不其然,对面笑意盈盈的人间仙一愣,眉眼更弯了,“哈哈”大笑了会儿,一屁股栽在木椅上,浑身上下每个正形。蔺惘然呆在原地,半天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薄红一下子冲到了耳朵尖,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干脆恼羞成怒的缩在一边,不讲话了。 稍远的商船上,铜锣一阵,侍从在大商船上奔走。龙晓抬着一个金盒子悠悠的走出来,立在最最中心的位置。他缓缓的打开金盒,里面一枝冰草,随着盒盖的掀开,一丝冷气就从其中泄出,一时间,龙晓整个人都被围在白烟中。 九枝霜草!!!! 他们前面发了会儿呆,如今竟是已经拍到了九枝霜草。这自然是寒冰阁的重中之重,蔺惘然立马“噌”的一下回过神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龙晓所在的高大商船。 龙晓:“这九枝霜草是难觅的灵药,有解火毒之效。各家如有竞争之欲,不如点灯起价吧” 龙王谷的点灯会,点的其实并不是普通的灯,而是烟火。龙晓话音一落,已有几声爆鸣声冲出,几团火红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正好是各个世家门派的特有图腾。陈烨生这边也不例外,他们在第一时间就点了灯。而其余几个点灯的,也如他们所料,是一些普通的江湖门派。 可在他们自觉一切在意料之中时,变故就这么发生了。高船上的龙晓微微一笑,下一秒,龙王谷的烟花突然绽出,在漆黑的夜幕中留下一片火红。 他这是……要抢货? 龙王谷虽说是点灯会的推动方,但其实他们也是拥有点货之力的。因为龙王谷并不拥有那些江湖各地来的宝物,他们只是提供一个点灯会,供天下相 分卷阅读138 争,而点货所得,大部分也是归于这东西原属的人。龙王谷办点灯会,行的是威望,走的是信任。所以如果货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作为江湖门派之一的龙王谷,也是拥有点货之力的。 只是…… 蔺惘然皱着眉头盯着那高船上似笑非笑的龙晓,总觉得这人有病…… 他们抢了几回货,抬价越来越高,眼见着就要达到寒冰阁的峰顶了。几个江湖门派已经败下阵来,如今仍旧坚持的只有他们冰阁,南边的一个大镖局,还有就是那个存心搅局的龙晓。她大致也知道龙晓搅局的目的,无非是那个比试之约,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竟是算计着在点灯会上和她干一架!难不成是存心要杀他们寒冰阁的面子,要他们在江湖各派面前交出冰霜剑的剑法? 得了,看来这人打的还真是那主意。 第五十五章 江湖比试 虽说蔺惘然是不在乎输赢,冰霜剑法也没有藏着捂着的死令,但是,在各家面前羞辱本门这就不太好了。她微垂着手,不动声色的收拢成拳,突然有了点非赢不可的意思。 她正发着呆呢,一双有些微凉的手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蔺惘然低头去看,只见公孙琰坐在小舟上,对她浅浅的笑了笑。那不是那人擅长的玩世不恭,而是一个宽慰又温柔的笑,这个浅淡的笑意轻轻拨开了她心里所有的烦躁,让她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他的眼底什么都有,有笑意,有温柔,更有她的倒影,仿佛在轻声诉说着,不用担心。 下一秒,温暖的火光在天空铺开,凤凰振翅于九天,于火光中,凤凰栩栩如生,又一点点在暗夜里消弭殆尽。饶是一瞬,也让人惊叹它曾带来的天光。 蔺惘然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四周的小舟上都是嘈杂的人声,似乎都惊异于这琰王殿下竟然突然点了凤凰灯。可他们这里却是安静至极,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她耳边悠悠响起了烟火声,应该是龙晓又追加了点价。蔺惘然看着眼前人的眉眼,不得不说,这人身上自琉璃岛后就常常带着倦容,似乎下一秒就会闭眼沉沉的睡下去。可此时,这人的眼底却是没有半分倦意的,苍白的肤色让那淡色的眸色更加的温和,如今浅浅的粽色化在眼中,更是柔和非常。 公孙琰浅浅的了笑,抬手轻轻覆上蔺惘然的手背,寒意渗入蔺惘然的肌肤,可她却是不想抽离半分…… 风的温柔,化雪迎春,如今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的展开。 公孙琰:“你若是不想比试我可以一直加价。” 他淡淡的,轻轻的,把选择珍重非常的交到了她的手心。 她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些更为温暖的力量。她第一次知道,其实有路可退的感觉也不错。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冲动也好,善斗也罢,可不计后果之后,有一个人会悄悄站在她背后,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她的退路一直都在。她有路可退,他就是退路。原来,看似懦弱的退路,其实也扬着一种温暖的力量。 蔺惘然轻轻摇了摇头,手依旧乖顺的塞在那人的手心之中,“不用。我比。” 公孙琰缓缓的收了手,淡淡的道了声,“好。” 接着凤凰烟火冲天而起,竟是同龙王谷出了同一点价。 蔺惘然立在水台的时候,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同别人一绝高下了。龙王谷的比武水台也搭在水上,两边一个予以落脚,而那宽阔的水面才是真正的比武之地。所以,要想在龙王谷比试,轻功一定要卓绝。 龙晓还是那副德行,似笑非笑的,似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蔺惘然只觉得看着他那张笑脸就牙酸,这人前几天还被困在琉璃岛等自己劈,今天就能顶着这张游刃有余的脸在这膈应别人。 那黄衫人不忧不急的走上了水台,没了,还轻轻抖落了衣摆染上的尘灰。飞雨花被他握在手心里,看似普通的油纸伞,却在淡蓝色的海面上,显得极其的凶险诡异。世人都知这龙王谷的小谷主年纪轻轻,功夫一流,一把飞雨花用的是出神入化,可蔺惘然盯着那一袭黄衫,却只感受到了勃勃野心。 江湖人的野心和庙堂之中的将相帝王不一样,简单而言,不过便是“天下第一”四个字,而眼前这个黄衫青年满心满眼都要争个天下第一。不过,这明明白白的比武论高下,总比那些阴暗之中的阴损招数要来的好。 蔺惘然低头将草木拔出来,手掌收紧,白玉环绕的剑柄就被她收入手心。微凉的海风鼓进她的衣衫里,许是衣衫有些薄了,她莫名觉出了些刺骨的意味。周围人的喧闹声在耳边慢慢化开,渐渐的她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这天地之间放佛只有她一个人。 而她作为这天地一人,心里实打实的穿满了暖意。 下一秒,锣鼓震天。眼前刀刃旋出,飞雨花伞面一转,直接飞身压来!龙晓压根没有给她喘息的几回,脚步轻点,竟是直接逼上她所在的水台!蔺惘然脸色一凛,抬剑格挡,飞雨花旋出的刀刃一片片砍在草木剑上,爆发出十分刺耳的金属声。飞雨 分卷阅读139 花以伞为兵,在狭窄的水台上占尽了优势,蔺惘然左右受制,只能被动的抬剑去挡,实在是难以翻盘。蔺惘然死咬着牙,眼见飞雨花伞面偏转又要压上来,她干脆后退一步,拉开一段距离。她这一招用的险,飞雨花旋出的刀刃眼见就要割到她的脸颊!可蔺惘然浑然不在意,突然点足而起,竟是贴着压来的飞雨花伞面跃了出去! 她转至龙晓身后,也不急着以剑前刺,反而“落叶”起后跃了几步,生生把擂台拉到了宽广的海面上! 至此,这场比试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蔺惘然压住脚步,寒气溢出,生生冻住了一块水面,更以“落叶”之功,轻巧的落在上面。寒冰决第一式是化水之柔入冰之冷硬,而之后的一重寒意更是宛若深冬霜雪,刺骨至极,如今她二重寒意已成,其实她自己也在隐隐期待着,二重之中的“昆仑山上雪”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她转剑一翻,登时,水面被剑气带动飞出,从四面八方裹向龙晓。在将将要靠近龙晓之时,凝水于冰,冷硬的冰凌,噼里啪啦的砸下。可飞雨花可是绝世神兵,自然不会被这冰凌逼退,刀刃转出,锋利无比,直接将劈头盖脸的冰凌扯了个稀碎。接着龙晓突然一转伞柄,顿时,海面轻轻波动,竟是由下至上浮起了一排又一排的雨珠!是了,龙晓善用水灵之力,在海面上更是如鱼得水,如果说蔺惘然可以化水为冰,自造优势,那于龙晓而言,在龙王谷本身就是他不败的优势! 蔺惘然沉着眼睛,自觉自己的本事就算到了二重寒意,与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龙晓至多也就是个平手。毕竟冰霜剑法走游离冷硬之意,可飞雨花因为其武器的特殊性,也是不常近距离攻击。可以说他们两个现在完全是半斤八两,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僵持不下了…… 她定了定神,侧身躲开飞雨花压来的刀刃,周围落下的水珠被飞雨花的无双冰刃破开,落为花瓣般的薄片,再受龙晓内力催动,一时间宛若千百飞刃悬于天际。而下一秒这些飞刃就齐刷刷朝蔺惘然刺来。她一边应付飞雨花压来的刀刃,一边又得躲避天上下来的飞刃,只能说是被动至极,眼看就要落了下风,被一刀劈至脑门!可也就在这千钧一发至极,她突然福至心灵的冷静了下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入定心法!!!!! 她微微闭了下眼,心里顿时一片澄澈,四周的嘈杂声慢慢围上来,将她包裹其中,可她却不觉烦闷。反而在这俗世纷杂中,寻得了一点自己的入世之态。世杂,人静。眼前灵气流动,飞天的飞刃连带着水中的灵力,流流转转,将她环绕其中,如同一张细密至极的天网,不给她留半分空隙。蔺惘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因为渐冷的空气,吐息间都笼着淡淡的白烟。 她猛的睁眼,手心收拢剑柄,二重寒意爆出!她点足起“落叶”,身法极快,剑光流转,寒气肆虐,竟是让观战之人都不由身寒!蔺惘然没管这么多,她全力引出寒意,将寒气顺着剑意化出,几招之下挡住压来的飞雨刀刃,而周围的飞刃更是在剑光之中被冻成了冰片!空中飞刃淅淅索索的落回海中,而刀刃剑光几招已过,龙晓脸色一变,点足跃开,直接落在了一边水台之上。而这时,周围的人才发现,那绝世冰刃飞雨花之上,竟在与草木分开之后慢慢的被一层薄冰冻住了! “昆仑山上雪”点的便是寒意之境,宛如昆仑山一般,终年霜雪不化,清净冷冽,可游离之间,似有神意笼罩,庄重非常,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近了,那终得受冰雪之伤,无可摆脱。 这便是二重寒意,隔空冻物之意。蔺惘然初悟二重寒意,便可结合入定心法,将绝世兵刃——飞雨花冻上些许,可见天赋之高。一时之间,满座哗然,无不惊异于这青衫小姑娘令人艳羡的天赋。 秦烟扒在小舟外的木栏上,微微皱着眉,眼见着蔺惘然和龙晓在海面上交了一次又一次的手。天上的太阳都移了一个位,眼见着就快到一个时辰了。 她百无聊赖的拍了拍旁边的周千离,只收获了那人颇为嫌弃的眼神。秦烟倒也不在意,眨着一双眼睛,里面满是单纯的疑惑。 秦烟:“他们打了那么久了,蔺姐姐到底能不能赢啊?” 周千离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一步,但还是太晚了,被秦烟一爪子拽在衣角上,差点没给他拽倒。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在里间气定神仙的喝着茶的公孙琰,只对拽着他衣摆的姑娘摇了摇头。 秦烟正打算追着问呢,只听见里间一声轻响,原是公孙琰将手里的茶盏给放下了。 公孙琰微微偏着头,同蔺惘然不同,在周千离的印象里公孙琰常常都是不笑的。许是在外面,纨绔公子扮的实在是太多了,在微微有些亲近的人面前都是不常笑的。与他自己说的不同,周千离记得,小时候若是公孙琰没完成自己父亲的读书任务,确实会被训地狗血淋头,但那人在被训地时候一直都是乖乖的,就这么静静坐在那挨训,话都不会说一句,全然不似他讲的那么欢快。 此时的公孙琰就是那样,静静地坐在 分卷阅读140 那,不言不语眉眼微微皱着,眼神也是淡淡的,让人看不懂其中的情绪。那神仙般的人微微偏了下头,看了眼蔺惘然的方向。海上的两人依旧是缠斗不休,蔺惘然的额角已经沁出了细细的薄汗,青衫湿了大半,湿漉漉的垂着,看着好不狼狈,只有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和不断舞动的剑光依旧那么生动。旁边的龙晓也好不到哪去,气息已有些不稳,黄衫衣摆也被薄冰冻上。 公孙琰盯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个浅淡至极的笑意,再转瞬间那弧度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眼底化不开的柔情,依旧淡淡的铺着。若是这时有别的姑娘家朝小舟里看,必然会被这神仙一笑,撩的心神荡漾。 公孙琰:“赢不了的。”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对上秦烟疑惑不解的眼睛,又浅浅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意里满满的都是……嘲笑。 秦烟被他噎了一嗓子,想发又发不出来,只能憋着缩在那,差点没把她憋死。 公孙琰:“他们打了快一个时辰,不分上下,谁也赢不了谁,两边毫发无伤,只能往下耗内力,可这毕竟不是死战,你看吧,马上就要叫停了。” 他话音一落,主船上铜锣一震,水上两人正较着内力,被这么一震内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两人眼神一对同时后撤。飞雨花收拢回来,龙晓整整退了十步才稳住身形。另一边草木一垂支在蔺惘然冻出的冰面上,她只觉得腿都有些发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龙晓笑了笑,艰难的抱了个拳,“不愧是飞霜令——蔺姑娘,实在是厉害。这九枝霜草龙王谷本无心抢夺,如今就给蔺姑娘了!” 蔺惘然没吱声,踩着“落叶”跃到主船上,一声不响的拿了盒子,就几步窜回了公孙琰的小舟里。这便算是默认平局的结果了。 小舟之中,蓝衫的人裹着披风,就这么静静站在那,等待着自己一步一步跃过去。蔺惘然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微热,嘴角不经意的微微扬起,合着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更显的十分生动活泼。 她腿有些发软,刚落地一个没站稳就想往前倒,所幸那人反应很快,抬手架着她的手臂,把她稳稳的扶起来,复又一步步同她一起走进船屋。船屋的暖意把她拢在其中,蔺惘然似乎很高兴,笑意重的都把眼睛压弯了。她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公孙琰身上,刚被暖意笼罩就不自主的咳了几声,一丝鲜血从唇角落出,配着她灿烂的笑意有些诡异。 公孙琰对着她的眼睛,不由有些发愣,微微皱了下眉,把眼底一闪而过的愠怒藏起。他抬手轻柔的抹去她嘴角的红意,复又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习武之人受内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寻常的内伤其实可以在调息之中恢复,不费时,不费力,总得来说就是吐吐血而已,不碍事的。蔺惘然现在就属于这种状况,一双眼睛含着笑意眨也不眨的盯着公孙琰,狡黠的像是活狐狸。 公孙琰没好气的笑了声,“你啊……” 蔺惘然浑然不在意的伸着腿,心情很好的晃了晃,偏头看了眼秦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些桀骜不驯的扬了扬眉毛,“我赢了。” 秦烟一愣,似是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时间倒回一炷香前…… 锣鼓震耳,两人内力相交,顿时被震得七上八下,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灵气在周身流转,一时间瞬息万变,似乎下一刻一方灵气就能吞没令一方,亦或者,终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时间明明只有那么短,可蔺惘然仍旧有恍惚间的神志不清,她微微眯着眼,一双晶亮的眼睛通红一片,似是被胜的欲望熏晕了脑袋。她轻轻眨了眨眼,睫毛微颤了几下,突然有些迷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打这场比试或者,她明明没那么想赢,可为什么打到最后,自己竟然心中杀意一片,非胜不可了呢? 微凉的寒风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冻得她差点打了个喷嚏。可同时,这微凉的风也把她一下拉回现实,周围喧哗声不断,都在欣喜的看着热闹,而陈烨生沉着脸盯着自己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心的神色。还有那个人,蓝衫落在舟中,脊背挺的笔直,表面上平静无波,眼神都没有半分偏转。 可她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有人在等她回去?她的世界从不是那么非赢不可,输了又怎么样?那个人会一直等着自己回去,会温柔的拍拍她的手,用婉转的话语,告诉自己,一切有他。还有师兄,师兄也会笑嘻嘻的,坐在那有些狭小的轮椅上等着自己回去见师傅…… 赢和输从来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这些。她突然懵懵懂懂的破开了“昆仑山上雪”的深意,神山之雪,静穆非常,神性有时候不仅仅是庄重威严,也有那么份释然释怀……放手并不是软弱和认输,有时也是一种独特的历练。 蔺惘然猛的清醒归来,骤然收力,微退了一步,顿时铺天盖地的灵气被飞雨花引动向她压来,逼得她内里翻腾,疼的厉害。身体比脑子来的快,等她反应过来,她早已福至心灵的一剑转出。这剑快的惊人,伶俐非常却也游离洒脱,寒气驱动,竟是有些许像风意,两边一转,把周围相交的灵力挥散 分卷阅读141 ,拉开二者的距离。 瞬间灵力四散,他们二人均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无法控制的喘着粗气。 这场比试,总算是结束了…… 第五十六章 抓内鬼!!! 龙晓身上也有伤,后面的点货都交给手下的人了,自己坐在一边,算是给人坐镇。手下的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几样货点下来,也是有条不紊。 蔺惘然缩在小舟里调了下内息,没多久就把胸口翻涌的疼痛感压了下去。她缓缓睁开眼睛,秦烟和周千离不知道钻哪去了,公孙琰还是懒懒散散的靠着,又把茶盏捧在了手心。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盯着蔺惘然。 蔺惘然有些局促不安的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了几下,躲开了公孙琰的笑眼。她偏头往旁边的小舟看了下,寒冰阁的小舟早已不见踪影,估计陈烨生已经带着九枝霜草走了。既是作炼药之用,绝对不能耽搁,蔺惘然大致估计了下,算计着等这点灯会结束了,回去快速的收拾收拾,估计能赶上陈烨生回冰原的马车。 她吐了口气,觉得丹田里的内力顺了很多。想到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回那遍地白雪的冰原,心底莫名有些欢喜。 她抬了抬眼,公孙琰还是那样含着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不一会儿耳根子就红了。 公孙琰笑了笑,换了个姿势,依旧没什么样子的瘫在那,“美人儿?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生的仙气十足,公子无双的,可惜……长了张嘴!!!蔺惘然瞪了他一眼,一下子站了起来,缓慢的在狭小的小舟上踱着步子,算是舒活舒活筋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整个人都显得不太自在。她悄悄的分神看了眼旁边的公孙琰,那人刚才搞过一次事情之后就消停了,微微垂着眼睛,大概是想着待会儿夺龙骨鞭的事情。 蔺惘然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随意些,“那个……?” 她讲话支支吾吾的跟平时一点也不像,公孙琰以为她要讲什么大事,有些好奇的抬了抬眼皮,神色也正经了很多。 公孙琰:? 蔺惘然一瞬间就被噎住了,盯着那蓝衫的人盯了许久,半个字也没吱出来。最后,一握拳,一副壮士赴死的样子,总算把话给憋了出来,“跟不跟我回冰原!” 公孙琰顿了片刻,接着笑意缓缓的在他的眸子里漾开,宛若一弯温柔至极的清泉。他嘴角微微扬起,费了力才把一声轻笑生生憋进喉咙里。 他很不正经的往前凑了凑,整个人都流里流气的,“怎么要我跟你回去干嘛要我去提亲?” 砰! 蔺惘然实在是扛不住这人一本正经的说流氓话,修炼了几年的冷静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把脸埋进手掌里,外人看着只觉得这蔺女侠估计正憋着一肚子火儿随时准备揍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点羞怯的女儿家心思,正在她心底不断翻滚。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公孙琰跟她回去向老头子提亲,她不仅仅会欢喜更是隐隐期待的。 蔺惘然你完蛋了! 最后的最后蔺女侠还是没逃过恼羞成怒的命运,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神如刀刃直直的割向旁边那不正经的人,下一秒直接以掌为刀横劈而下。内力一瞬散开,微风鼓起,公孙琰笑眯眯的把脖子往前一伸,蔺惘然劈下来的那一掌竟是被生生拦下来了。她手僵在那人面前,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她心里也越来越气。蔺惘然终于明白公孙琰之前说的,赵锋每次抓他还打不过他,每次都快被气死的心情了。 她现在也快气死了! 她心里记挂着这人灵力不能使用太久,只能悻悻的收了手,一双眼睛里还是闪着愠怒,死死的盯着公孙琰。 另一边,那人没脸没皮的缩了脖子,笑意盈盈的,轻轻补了一句,“我跟你回去。” “回去了,就不走了。” 蔺惘然愣了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含义,眼眶倏地就红了,只觉得心脏都在不断的颤抖,逼地她喘不过气来…… “咚!” 锣鼓响,点货起! 大船上的点货人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长盒,几乎是一瞬间,四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点货人微微一笑,缓缓的拉开那长盒,顿时金光闪现,灵气涌出,只需一眼便知此等神物绝非凡品。 点货人将长盒重新合上,小心翼翼的交给旁边的人。自己则扬了扬手示意四下安静,这点货人的嗓音洪亮,估计是掺杂了内力,一时间,整片浅海上都能听到他清晰的话音。 点货人:“此乃稀世珍品,龙骨鞭!由于此前琉璃宫一事,龙王谷与少林和虚臾门达成协议,与龙骨鞭一同寻得的琉璃花灯,永久尘封入土,受少林迦印,不得为外人所寻。是故,今日唯有龙骨鞭一件神品,请有意者,点灯!” 话音一落,四方烟火起,其中不乏想着瞎凑热闹的商贾世家,但占多的肯定是两边朝廷的各方势力。熹朝来的礼官也点了灯火,沉默的缩在一 分卷阅读142 角,也不知究竟下了多少血本。但最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盘旋在天际的凤凰灯。公孙琰早就出了小舟内部,站在外面,手持折扇,似笑非笑的盯着天空中的凤凰灯。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整个人都裹在冷意里,显得冷酷非常。公孙琰微微翻转了下扇面,瞬间清风拂来,在空中的烟火凤凰被风催动久久不散,竟是在天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待到把周围所有的烟火都逼退了,公孙琰才带着笑意转了扇子,空中凤凰扶摇而上,消失在了九天之中! 他这算是起了一把好威慑,四下的人都愣住了,那熹朝的礼官更是黑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公孙琰意味深长的轻哼了一声,回身钻进了小舟里。凤凰扶摇直上的情景不可多见,后面的几次点灯,小王爷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小舟里喝茶,没出去搞什么下马威。 只是在一次次的点灯中,有一家灯火实在是显得有些奇怪。山不知道为什么,于龙骨鞭的争夺上竟也插了一脚,屡屡点灯。蔺惘然有些奇怪往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断樱师太拿着一把拂尘站在舟头,神色有些古怪,而段沐雪站在她身后,眼底满是不解和疑惑。 大概是感受到了蔺惘然的目光,段沐雪微微偏了下头,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这抱歉的笑有些耐人寻味……蔺惘然估摸着,段沐雪许是觉得自己和公孙琰待在一块儿,琰王夺龙骨鞭天下皆知,如今山横插一脚,她是怕自己不高兴。但蔺惘然没时间感叹人家姑娘性子多么温和柔软,她只觉得奇怪。一路上山都没有显露出要取龙骨鞭的意味,突然显现,甚至依着段沐雪的神色,连她都不太清楚。可……为什么? 山虽是江湖大派,但是论财力绝不可能同微、熹二朝相抗衡,若是论武力……蔺惘然皱着眉头盯了会儿公孙琰,段沐雪肯定是赢不了他的,至于断樱师太……因着公孙琰身上灵力制衡的问题,她从来也没摸清楚过这人的上线,就更加难以摸索了。 所以……无论怎么看,山的胜算都是微乎其微,她们为什么要苦苦坚持 正当她疑惑呢,一抹黑色的身影竟是不忧不急的走上了龙王谷的大船。龙晓也没拦他,自顾自的缩在椅子上,神色懒洋洋的。周千离覆着手,气定神闲的走了上去,微微点了下头,那点货人亦是恭恭敬敬的走了下去。 周千离不会武功,不懂灵力,最多知道怎么驱使聚灵器,一时半会儿绝不可能避人耳目的登上主船。能帮他办到这个的只有……蔺惘然微微转了转头,果然在小舟之下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秦烟,正傻乎乎的冲她笑。 …… 这傻龙竟是隐在水里给周千离当了踏板。这还有点龙样吗? 周千离完全没有“踩龙”的愧疚,就这么一本正经的站在那。他身上没有内力,声音自然传不了那么远,可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那不徐不疾的沉稳声调竟是传到了每一艘小舟之中。 周千离微微拱了拱手,“周某不才,有那么几句胡言想同各位分享。各位可还记得,那日武林众侠士一同前往琉璃岛,于此同时龙王谷内依旧有红衣女子四处作乱。各位可曾想过,会不会是有人想把你们一同引到龙王谷中?” 他话音一落,四下顿时寂静无声,半晌才有人叽叽喳喳的问着些“你有什么证据”。 周千离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琉璃岛上妖风四起,那是琉璃夫人不散的妖力,可妖力本身不成阵,如何把众人魇在其中,陷入心魔如果合着我们开始的猜测,那这琉璃岛上引阵之人便是那魔头之一——晃山钟。黑瞎院觊觎武林已久,做这件事并不稀奇。可奇怪的事,黑瞎院是如何将武林众人引进琉璃岛?各位可还记得起初说要去琉璃岛灭魔的人?” 那无非便是四大门派,山,崆峒,少林,虚臾,若不是他们四个敢起头,那其他的武林人又怎么敢群情激奋的推着赵锋去琉璃岛?可他这话影射意味太过明显,一时间,四大门派的脸都黑完了,崆峒的老掌门甚至还酸溜溜的嚷嚷了几句。 周千离不以为意,又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说这个红衣女人吧?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叶璃,那为什么她要等了五百年再重出琉璃岛?若她真的能出琉璃岛,又为何在那等着我们去剿灭?” 蔺惘然皱了皱眉,一下子被他唤回了思绪,白骨化妖,成妖不成鬼,亦妖亦如鬼,决计是不能离自己的尸身太远的! 想明白这事的人不止蔺惘然一个,许多江湖人也纷纷恍然大悟般的抬了头,等着周千离的后文。 慧聪大师双手合十,率先开了口,苍老的声音浑厚而远扬,让人不得不尊敬,“还请周公子明示。” 周千离点了点头,一队士卒竟是抬了一块又一块的人皮上来,那人皮外面裹着冰霜,那是蔺惘然跑去琉璃岛前,周千离问她借的冰力。 触目惊心的人皮连着血肉,后面竟是生生连着一个个人的心脏,因为为霜雪所冻,所以可以明显的看出那一个个心口上的裂痕,十分可怖。而那外层连着的皮肉上覆着一块琉璃样的疤痕,在阳光照射下,颇有些流光溢彩的意味。 分卷阅读143 周千离随手拎起一块皮肉,浅笑道:“传说琉璃夫人的琉璃煞,以掌为刃,琉璃为疤,刨开皮肉,便可见整个心都被琉璃状的东西裹住,坚如硬石。五百年前看来确实可怖骇人,但如今……”他悠悠的扬了下嘴角,把视线落在了蔺惘然身上,“请问蔺姑娘可能做到?” 蔺惘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虽说周千离不曾亲自上琉璃岛,但是事情也零零总总听了个大概,自然知道,叶璃是修冰术入魔怔的。既然是修冰术入了魔怔…… 她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掌,微微凝力,一层冰霜就隐隐在掌心浮现,冰棱随着寒气附在指甲上,十分尖利。她突然皱了皱眉头,明白了周千离意欲为何。蔺惘然缓缓抬起头,平淡的对上周围武林人的视线,淡淡道:“我做得到。” 周千离一扬眉,“口说无凭。” 他话音一落,就有一队士卒划着小舟到了蔺惘然的面前,舟上还摆着一具尸体,面色青紫,很是可怖。 周千离:“这是我们从义庄寻来的无名尸,还请蔺姑娘为我们印证一二。” 既已明白他所图,蔺惘然自是不跟他客气,抬手就是一掌直压心口。霎时间寒气四溢,那人的心口上立马浮出一层坚冰,周围的几个士卒都是心狠的,完全没有尊敬尸身那一套假说。刀柄一转就刺了进去,连带着整个心脏都被刀剜了出来。只见那心脏上亦是覆着一层寒冰,坚硬无比,士卒几次用刀柄去撞,都没令其破开分毫。 周千离笑了笑,“这传说中的琉璃煞,只不过是冰术曲走,意外中炼得的魔功,虽说威力有强于冰术之状,但是确为同源。可这些尸体,心脏都是被内力震碎的,根本不是叶璃之手。更何况,各位武林侠士登琉璃岛时都见过叶璃,叶璃如今的琉璃煞已入冰境,不再是当年的模样?那请问这城中的红衣女人是谁呢?” 他的话宛如平地惊雷,一时之间喧哗声四起,各家都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亦是层出不穷。其实此时蔺惘然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幕后之人,只是略有些不敢相信,她偏头看了眼坐在里面的公孙琰。那人依旧不咸不淡的喝着茶,仿佛外面的一切喧哗都与他无甚关系,这副模样,显然是早就同周千离通过气了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或者说什么时候意识到世家之中有内鬼的呢 周千离讽刺的笑了笑,本来温润的声音竟然揉进了几分讥诮,“断樱师太,为何山对龙骨也有兴趣呢?” 第五十七章 灯会大乱 他这话说的不咸不淡,可放在这时却是暗潮涌动。当即就有人吵嚷着接了他的话茬。 “对了!琉璃岛那几日几大高手只有断樱师太留在谷中!” “以内力震碎心脏非常人所为!有理有理!” “山没事要什么龙骨!商贾不懂瞎凑热闹也就算了!山想干什么!” “若是真要龙骨说不定还真能布下这般棋局!” 山众人被围在留言之中,段沐雪气得脸都红了,紧紧握着剑柄,眼眶都睁的通红。她抿了抿嘴唇,可她性子灵动温和,实在是搜不出什么骂人话来,只能憋屈的站在断樱师太身后。 这局面谁也想不到,但谁也说不出个辩驳之词来。断樱师太脸上有些许的愠怒,拂尘握在手心,藕紫色的衣衫一沉不染,有种飘然出世的错觉。 断樱师太:“周公子,老身与你无冤无仇何必把怀疑引到老身身上?黑瞎院处心积虑,那几个魔头内力可下老身?” 蔺惘然:“黑瞎魔头内力混着妖气,炼化妖力,打出的伤口很好分辨。断樱师太,我想看看你的手。” 断樱不是练灵之人,既是以内力震碎心脉,那断不可能留下那琉璃状的伤疤,唯有……如果那心口上的疤痕并不是琉璃煞所致,那可以形成这种疮疤的也就只有淬毒了。这就不免让人联想到黑瞎院的副使之二的清平竹,此人灵法诡异,似妖又不似妖,化竹叶青之毒通万蛇毒,毒法一流,说是能达到一人屠一城也不为过。可断樱师太不是清平竹,若是凭着内力用了清平竹的毒,难免会遭反噬,就算不入心脉,手上也必然有所显现。 果然她话音一落,断樱师太竟是倏地握紧了手心,神色微动。一旁的段沐雪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想不到蔺惘然竟会转头就对付起自己的尊师。可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岂是她们能说的清的蔺惘然没有那个心软的毛病,没有理会她受伤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盯着那断樱师太。 那中年女人勾出一个浅淡的冷笑,慢慢松开了自己握着拂尘的那双手,雪白的拂尘瞬间落地,而那女人的手上却是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真相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段沐雪受伤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师傅?您为什么……” 断樱师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只是嘴角依旧是化不开的冷意,“武林在这乱世,不争侠气,不争正气,只争胜者为王,这世道便是这样。山不敌少林,虚臾,如何争得天下第一?沐雪,为师问你,你能赢龙晓吗?能 分卷阅读144 赢飞霜令吗这些人的天赋像一座座可怕的高山,我山如何于天下立足?欲兴我门,只能兵行险招,只是为师输了罢了。” 段沐雪声音都哽了,不住地发抖,“那也不能与魔教为伍,师傅你可曾想过,你引去琉璃岛的还有山的弟子……” 断樱叹了口气,没再多言。她微侧着身子,神色陡然冷了下来。蔺惘然不由觉得背上一阵恶寒,天下纷争,战乱不断,无正道,无侠道,只求强者之道。门派兴衰讲的是武道的高强,乱世之中人心不定,偏是这个时候,习武者众多,天赋强者亦是层出不穷。蔺惘然自认天赋不错,可若是比着旁边的仙鹤之子,自家陈师兄,还有虚臾门那虚长她几岁的沈掌门,只能说她习武天赋不错,悟灵却不怎么样。这天下,天赋出众的人很多,可偏生有几个天赋已经过人,可自身也从不懈怠。在这样的武林之中,不出强者,门派唯有不断势微一条路,段沐雪是不错,可她冲不过少林,比不过沈季淞,更遑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断樱的魔障众人也只能道声无奈。可若是为了扶持自家门派就要灭杀武林,那再多的无奈也是站不住脚的! 断樱神色冷下来,突然出手朝蔺惘然的方向逼来。蔺惘然一下子懵了,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催动着她,草木转身出鞘,横档在前,压住断樱袭来的掌风。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始料未及,众人都以为这断樱是要来招擒贼先擒王,把王爷抓了方便自己走。谁知她在蔺惘然面前虚晃一招,就转了身往龙王谷主船的方向冲去。毕竟是一门掌门,内力自是无比混浑厚,她几个掌风发出,普通的小辈根本拦不住不她,没多久就冲上了主船。 龙晓刚才跟蔺惘然打了一架还有内伤,根本拦不住气势汹汹的断樱师太,更何况周千离完全不会功夫,眼下整个龙王谷浅海,只有主船的守卫是最薄弱的!断樱师太瞧准了这一漏洞,一掌就对着周千离劈去,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似是想把他直接拍个血肉模糊! 可那周千离非但不躲,仍旧似笑非笑的站在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断樱师太。那断樱也是久经风霜的人,竟是被这黑衫人盯的发毛,一瞬走神后,眼前眼影已至。雪白长剑亮出,对面之人气定神闲,发丝巍然不乱,半点没有同人对打的样子。断樱大惊,猛然收手躲开那人前刺一剑,才缓过神来。 那沈季淞一袭灰色道袍,老实的束着冠,仙风道骨的站在那,眉眼温柔平和,叫人多看一会儿都要溺在其中。可偏偏这般温柔的人手里雪白剑锋亮的吓人,未等断樱反应,那人下一剑已至,缥缈快速至极。沈季淞一手背在身后,几剑压下,断樱以浑厚内力相挡也难敌这劈天而下的剑法。这时,蔺惘然才真正看清了,这虚臾门传说中的少年掌门究竟是有多强。 断樱一身内力,沉淀半身,如今却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逼得退无可退,眼底愠怒更甚。她猛然顿住脚步,双手十字出掌,可这次掌中竟是淬了毒!同她对着的沈季淞微微皱了下眉,手腕一转,灵力泄出,将毒风挡在了外面!可这毒风四面八方围来着实难对付,难免露出空子,断樱心知不敌,找准时机就想趁机跑出去!可谁知她身形未动分毫,脚步如灌千金,难以前进半分!下一秒少林金刚掌隔空而至,几掌爆出,不伤人,不害人,只是把断樱牢牢的困在了里面! 这时,公孙琰才负着手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刚才看见龙晓身上有伤,就想到了断樱师太待会儿应该会从那突出去。两位掌门都是宗师级的高手,也已经猜到了大概,千离就去同他们商量了下对策。没成想,果然如此。” 蔺惘然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颇为疑惑的抬头盯着身旁的蓝衫人,始终压不下心中的疑惑。若是刚才自己没赢龙晓他打算怎么办那断樱一定会直冲公孙琰而来,要挟王爷方便遁走。可如果是那样……是了,无论如何,在这盘棋局里断樱都是走不了的。 那断樱师太被困在金刚掌形成的灵墙之内,脸色很不好看,她拼着内力打了几掌,见实在是破不开这金刚灵墙,竟是憋出了一声冷笑。 她轻蔑的看着周围的人,眼神里是狂热的恶毒,“你们还不来助我?怎么?不想要龙骨了?剿了这些武林翘楚,不是你们的愿望吗?” 她话音一落,四周妖风大起,几个黑影飞速落在浅海之上,无人看出她们究竟从哪里来。一排女郎并肩站在浅海面上,瞳孔发红,俨然是那些被蚀心珠控制的妖物!这些女郎各个身着薄纱,眉眼魅惑,却不是东海的水族,倒像是西平那边的山狐狸。而那隐在虚臾门中的黑衣少年更是神色阴骘,满眼都是愤恨。而那秦烟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很是激动,嘴里还喃喃的念着“蚀心珠”。 这几个妖怪妖力都不弱,一瞬动起手来,几个世家子弟也难拿下一个。妖风被鼓的到处都是,公孙琰心口难免泛起了腥气,五脏六腑又开始发疯般的抽动。他前几日已经服过罗还丹,如今还有点余效,两相抗衡之下,他勉强还撑得住。可蔺惘然担心他的身体,硬是把他拽进了小舟里,她如今二重寒力已成,可以一次性用寒气稳住他的心脉,已经不必一直输灵力。她把公孙琰压进小舟里,自己则快速的 分卷阅读145 窜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一手凝冰,彻底把小舟的各个口子给用冰封上了,生是不让半分妖力漏进去。 公孙琰见她这么紧张有些无奈,嘴里依旧流里流气的没有正行,“美人?你这可拦不住我……” 蔺惘然没空多讲,闻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拦得住妖风就够了,你真想出来,谁也拦不住。” 说着她就抬着草木窜了出去,陈烨生和赵锋应该已经回了驿馆,一时半会儿顾不了这个,没有压制妖物的毕方火,这几只西平山狐很难对付。她们不是用蛮力的妖怪,狐族媚术加上惯用的武器,莫说是拿下了,靠近都难。那些心智不坚定的,靠近了一些满眼就只能看见红烛暖帐,佳人笑了。 不过所幸,世家子弟里,有不济的,也有厉害的。段沐雪刚才受了那么大打击,现在仍旧是剑法凌厉挡着妖风,一招泪挽霜花没有半点颓势。齐烁阳也是,重剑舞起,这人面上冷冰冰的,心也硬的很,狐族媚术对他半点用都没有,他依旧是不留情面的对着那些美人儿挥着重剑。 眼见形势陡转,意外又生!五个人影齐刷刷的从天而降,十分轻巧的落在了五艘小舟之上!从左至右,依次是红莲错,清平竹,桃花笑,晃山钟,西江月。 黑瞎五副使! 江湖上的五大魔头齐齐出现,不可谓不骇人,有些小辈当即腿就是一软,差点没跪下。这些人本就被下面的妖怪缠的紧,如今更是要对上五魔头,当真是腹背受敌。蔺惘然咬了咬牙,她突然有点后悔把那人关在小舟里了…… 若是以前他们还疑惑这黑瞎院为什么发疯似的抢龙骨鞭,现在就都明白了。如今这黑瞎院和被蚀心珠所制的妖物一同出现,摆明了蛇鼠一窝,和西境的那些蛮妖达成合作了! 可这一个黑瞎魔头就已经够难对付了,更何况是一窝全出动了!更别说那红莲错的红莲业火,饶是慧聪大师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拦下来!蔺惘然狠的咬牙,先下手为强,草木一转就刺了过去。下一秒五个身影同时偏转,桃花笑笑里藏刀的接了她这实打实的一剑。 蔺惘然一瞬间想起这女魔头身上的毒,立刻就鼓出寒气,把毒气逼了出来,分出神来大声道,“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毒!千万小心!” 可桃花笑的桃花毒哪是一般人抵得住,那些不够强的世家子弟立马落进了这桃花佳人浅笑的温柔乡里,孰不知里面没有佳人,只有他们的荒冢。可两相对峙,蔺惘然没时间去救别人,只能能抬着草木往前,直压女魔头。虽说如今她早就入了二重寒意,但依旧没有把握能压这女魔头一头! 桃花笑悠悠的转着长袖,在空中宛若飞碟,可袖下的那些铁链却是敲的直响,谁若是不小心,一瞬就会被这铁链拍个五脏俱碎!蔺惘然早就吃过这其中的苦头,自然不会轻敌,她干脆以剑为依,气通丹田,引出少林撞钟一式!刹那间,草木剑气的压迫力增大了好几倍,桃花笑大惊,手腕转动,两边的铁链都舞到身前,迎面抵住草木一剑!谁知那千金重铁竟是被生生磕开了一个角,一条铁链当即断成几节,可桃花笑半分没慌,倏地收手,身形微转在空中翻身而下,妖气暴增,甩着铁链横空一扫!蔺惘然没躲过去,一下被扫在肚子上,当即两眼一黑,只觉得五脏都能呕出来。幸好她现在寒气不算弱,堪堪凝出一层冰盾护在腹部,不至于被这当空一扫打死。 另一边,慧聪大师对着红莲错,空中火光乍现,难舍难分。一边是红莲业火,一边是少林神功,空中一片红光。那慧聪大师也不易,红莲业火杀伤力太大,若是烧到龙王谷那便是永生永世不得熄灭,苦的只会是寻常人家。他只能引着红莲错往东海去,一边还得耗费内力化去红莲业火,不久额上就已经是一片薄汗。而那红莲错一身红裙,眼角带笑,招法华丽霸道,没有半点颓色!这黑瞎副使之首果然是名不虚传,几乎是强到了令人胆颤的地步了! 红莲错红袖一挥,内力一转,竟是不靠自己炼化的妖力破开了慧聪大师的一招金刚掌,她浅浅的笑着,眼底确实傲慢无物,“别浪费时间,把龙骨取了!” 龙王谷浅滩一片乱战,龙晓也早就顾不得那点不打紧的内伤,飞身而出和魔头打了个热火朝天。晃山钟是布阵的,一口大钟他到哪里都扛着,如今间隔一段时间在这龙王谷响起,十足十的蛊惑人心,而那妖风受阵法所制,正由他指挥准确无误的攻向每一个人。而那清平竹则带着个金色面具,安安静静的落在一边,没有要与人缠斗的意思。可若是有人靠近,灵光一闪,毒雾起,再散时,那靠近之人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龙晓不敢贸然靠近清平竹,只能在晃山钟的钟音之外盘旋,帮其他人拦住这惑人的钟音。 剩下一个西江月,他本来被突然出现的秦烟缠着,听到红莲错的话,立马下死手逼退秦烟,赶忙抽身往主船奔去。那里守着的人哪里是西江月的对手,立马就溃不成军,而那装着龙骨鞭的长盒,转眼就被西江月给夺了去! 蔺惘然只觉得气的心都开始发痛,寒意凝出,十字剑诀猛然下劈,不管不顾的背过桃花笑,追着西江月而去。可那桃花笑哪里能让她走 分卷阅读146 了,一甩袖子,水袖翩飞,对着她的后心就去。可谁知水袖还未碰到蔺惘然的后心,那重链就被一阵微风拦住,那风不徐不疾,温柔非常,半点没有霸道凌厉,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风,竟是把桃花笑的铁链拦了个彻底。 桃花笑冷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是苏苏嗲嗲的,可没人会觉得她灵巧可爱,“王爷来了?奴家许久未见王爷,很是想念~怎的今天王爷赶着赴死吗?” 公孙琰不徐不疾的走出小舟,蔺惘然留的冰被开了个小口子,他只得微微低下头,才能从里面走出来,“找死?你算什么东西?” 下一秒飓风骤起,直直的冲向桃花笑,不仅仅是桃花笑,周围的魔头皆是一惊,迎面撞上了四面八方冲来的飓风!公孙琰似笑非笑的转了扇面,风度翩翩的对桃花笑点了下头。 第五十八章 龙骨断 公孙琰借着罗还丹的余力催动了体内的仙鹤妖力,一时间灵力大增!桃花笑等人不能不警惕,那红莲错一招红莲业火霸道至极的就冲公孙琰劈头盖脸的冲了下去! “王爷!” “王爷!” 几声惊呼下,公孙琰身形一转,点足而起,并未迎接飞来的红莲业火,而是轻巧的侧避。那红莲业火砸在他身后的小舟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饶是烧到了海面上也没半分熄灭的意思。公孙琰皱了下眉头,扇面一转,强风起,竟是卷着这团红莲业火飞到了东海里去。 他嘴角挂着笑,眼神里满满的不怀好意,不像王爷,倒像个彻头彻尾的流氓,“红莲错,你若是打红莲业火,我就吹到东海里去,惊动了里面的应龙,比比看,我们谁先遭殃?” 红莲错当即气极,可也无法,毕竟应龙的修为岂止万年,饶是她炼化的再厉害,也难敌应龙之力。更何况,放眼整片东海,茫茫无际,有怎么会只有一条神龙无法,她只能收了身上的妖气,全心全意拿内力拼杀。她内力虽是充盈,可一边还有慧聪大师,一时之间,她套不着便宜。而公孙琰的笑意转瞬即逝,下一刻毫不犹豫攻向桃花笑,持扇为剑,一招疾风骤雨,穿过海面,破开桃花笑的万钧铁链直刺她门面。可桃花笑身法更快,自知公孙琰善鼓风,加上仙鹤妖力精纯至极,她舞重链讨不着好。于是乎桃花笑弃了重链,一双水袖轻若无物,顺着公孙琰鼓出的风偏转,风柔她柔,风急她急,不露杀招也不露败意。 桃花笑被他一扇扫到喉咙,脖颈间一排血痕,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呕出一口血来,“可是我小看王爷了。可王爷,你终究是凡人之躯!” 她话音一落,几鼓妖风又吹了起来,妖气暴增,几乎要达到顶峰,桃花笑眼眶泛红,状若罗刹,水袖柔软此时却如同剑刃,快速至极的扫了下来!公孙琰存心留着点力气,干脆没接,偏身去躲,可翻滚的妖气还是冲的他五脏六腑发疼,身形终究是慢了些。眼看就要被水袖穿胸而过,一道剑光闪现。沈季淞额角带汗,转了几下剑尖,把桃花笑的,长袖挡了回去。 沈季淞:“下面的妖怪处理好了,这里有我们,王爷快去寻蔺姑娘吧!” 公孙琰眼神微闪,顾不得感谢,足尖一点就追了过去。 另一边西江会卷了装龙骨鞭的盒子,飞也似的冲出去,可这人走的是霸道强劲的路子,于轻功上自是比不上“落叶”之功。蔺惘然满脑子都是那龙骨鞭,胸口闷的发痛,眼眶睁的通红,若眼神有实质,前面的西江月早就被凌迟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跃起,当空一翻,草木出鞘,手腕翻转,直下西江月的后颈!那西江月感受到身后剑风,猛的转身,一手制住长盒,一手转着剑格挡!霎时,草木与长剑相撞,金属声十分刺耳!下一刻,西江月转动手腕,魔音绕梁!蔺惘然登时觉得眼前又开始模糊不清,眼瞧着就要被裹进幻境,她猛的咬住后槽牙,口腔里泛起阵阵血腥味,把她神智拉回。蔺惘然气勾丹田,把寒气放到最大,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她身上泄出,刹那间转出几条冰棱,毫不留情的刺开模糊的幻境,直直的冲向西江月。蔺惘然半点不懈怠,草木再起,她一跃点在其中一条冰棱上,借力往前翻,双手扣剑柄,以剑为刀,横劈而下! 西江月在洛陵的时候还把这小姑娘逼得逃跑,实在是没想到,一月未见,这姑娘竟是突飞猛进,剑法又快又利,寒气更是今非昔比,弄得他都险些无法招架。可他自认武功高强,自然不会把蔺惘然放在眼里,顿时,妖气暴涨,混着他本身的内力,又让他的剑法更加霸道。他长剑一伸,混着绝世妖力,霸道的剑风破开滑来的冰棱,不偏不倚的接上草木一剑。论内力蔺惘然不是对手,浑厚的妖力混着内力实在是强劲,当即就震得她手麻,差点剑就脱手了。她咽下口中腥甜,骤然撤剑,侧身躲避,后背生生挨了西江月一道剑意,划出一道又长又血腥的口子! 可她半点也不在乎,只是轻微皱了下眉毛,接着草木再转,坚硬的寒冰裹上剑身,后撤一步,手握草木。蔺惘然颤着眼睫闭了下眼,入定心法显出,眼前浮出一片西江月引出的内力,几道剑光于妖雾中闪现,正是西江 分卷阅读147 月挥出的剑意!她猛的睁眼,少林撞钟一式炼化于手,以不变应万变,破军之势已出,草木向前一递,二重寒意全部鼓出,生生把劈头而下的几道剑光拦在外面! 接着她双手覆剑,紧抿双唇,丹田连动身上每一寸的经脉,竟是让她隐隐觉得,她也许随时会爆体而亡。可蔺惘然没空担心自己,长剑一转,寒气乍现,竟是把不可视的剑气冻在了虚空之中!下一瞬,“落叶”已起,几剑前刺,直取西江月的面门。另一边西江月大惊,只能侧身挡剑,谁知蔺惘然来了一招兵不厌诈,骤然收手,身形一转,一把拽住长盒,就想着往她这个方向扯! 寒气顺着蔺惘然的手不断向上攀升,木盒已经结起了一层寒冰,西江月勉强撑了会儿,实在扛不住这冰意,本能的送了手。只此一瞬,形势陡转,西江月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压着打,早就气极,如今没有木盒的顾虑,两手都撤了出来,掌风和剑意同出,汹涌至极!蔺惘然沉下眼眸,一手把木盒护在身后,一手抬着草木,半点不落下风,二重寒意鼓到极致,似是要燃尽体内最后一点点的灵气! 就在这一刻,周围突然淅淅索索的传来响声,一队黑衣人手持弓箭,攀上四周屋顶,下一刻飞箭已出。只是这飞箭不是对着蔺惘然的,而是对着西江月!下一刻,一个黑衣男人分身而出,一头白发在月光之下有着淡淡的光彩。这人身法如平雁,宽宏大气,宛若大雁于无边大漠上盘旋,万里沙海皆不入眼,白发人手掌一转,内力雄厚无比,接着双手合十,竟是把西江月的长剑直接夹在手心!蔺惘然找准时机,草木一剑砍下,那西江月的长剑抵不住这一下,顿时碎成几节。同时,西江月捂着胸口后退半步,眼底满是愠怒。 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这白发人虽对蔺惘然没有敌意,但也是处处提防,并非真心相助。蔺惘然自然不能大意,手掌搅着草木剑柄,眼神沉着,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两人。西江月率先发难,一掌转出,呼啸般的冲着蔺惘然而下,他没了武器,只能拼内力,自然是把妖力提到了极致,魔音绕耳,虽无法把人卷入幻境,但四散的魔音宛若一个大网,把几人牢牢围在其中!走错一步,眼前便是尸横遍野,心魔叫嚣,万劫不复! 三人缠斗不修,突然,西江月疯了死的大提丹田之力,一掌挡住白发人的攻击,一掌直抓蔺惘然的喉咙。草木没抵住,她当即就觉得眼前发黑,所有的空气都从喉间抽离,下意识就想丢了剑去掰西江月的手。可她死死咬着牙关,硬是没让草木脱手! 那白发人见状两掌拍向西江月,可那魔头嘴角噙着血,癫狂的笑了笑,转动手腕提着蔺惘然就向后跃。他跃至空中骤然松手,不等蔺惘然攻击,几掌以至,就直直的拍在她的胸口,当即就呕出血来,眼前白光一片,耳朵嗡嗡直响。接着西江月猛然发力,一把拽住长盒,似是想要把龙骨鞭夺回去! 谁知挨了几掌,本该早就一命呜呼的蔺惘然突然绽出一个冷酷至极的笑意,气音从紧咬的牙关泄出,“你找死!!!!!!!” 二重寒气鼓出,两人挨得太近,西江月一下没稳住身形,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撞了个血肉模糊,一时间,宛若细碎的冰刃藏在风中,不声不息就将人割了个面目全非。另一边蔺惘然当空下坠,她猛的提起,脚底凝冰,硬是站住了,趁着西江月没反应过来,“落叶”飞起,草木上刺,一剑刺进了魔头的胸口!可魔头终究是魔头,她只觉得草木被妖风团团围住,进退艰难。无奈之下,蔺惘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寒气顺着草木刺进西江月的胸口,接着,草木一转,直接横切出来,竟是生生砍掉了西江月的一条胳膊! 白发人略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青衫姑娘,明明内伤严重,站都站不稳,可偏偏单薄的身子依旧不断坚持着,人亦如剑,伶俐非常。他心中情绪不断翻涌,第一次,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战神血脉。遇强则强,永不言败! 可他也没愣多久,反应过来后几掌翻出,再一次逼向西江月。那西江月断了一条胳膊,功力大减,一手还握着长盒,加上被两人围攻,很快左右受制,根本支持不下去。他浑身上下都是冰刃割出来的小伤口,还渗着血,样貌十分可怖,嘴角更是不断地溢出鲜血,而周围的妖气也一点点衰败下来,眼看就要耗尽。突然,西江月疯了一般点足向上,生挨了一剑一掌,他笑的极为癫狂,直叫人不寒而栗。 西江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龙王谷竟是我的埋骨之地!小姑娘,你砍我手臂,我自是与你不共戴天!想要龙骨救你的小情郎!你做梦!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黑瞎院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话音一落,他突然掷出长盒,后面的蔺惘然心神巨震,可根本来不及阻止,西江月早已一掌打出,木盒受他全力一掌,瞬间分崩离析。里面的龙骨也在这掌下,断成了两截! 蔺惘然眼眶睁的通红,里面恨意翻涌紧,她咬着后槽牙,身上青衫上皆是斑斑驳驳的血迹,俨然是个人间阎罗。一瞬间,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全部被那断成两截的龙骨填满,眼前白光一片,耳朵边各种声音纷杂,十分恼人。 分卷阅读148 “只有整截的龙骨有用。” “我跟你回去。回去了,就不走了。” “王爷从小……” “若是蚀心珠还在,说不定……” 等她清醒过来,草木已经一剑横穿西江月的胸口,那翻天覆地的魔头睁着一双灰白的眼睛,嘴角还是带着诡异的笑,可早已没有气息。这一剑,蔺惘然用了全力,加上刚才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寒气达到了极致。被草木刺穿的心口一点点开始结冰,最后西江月整个人都裹在寒冰之中,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冰人。蔺惘然猛吸了一口气,拔出草木,下一刻,西江月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冰面裂开,他亦如那叶璃一般连着血肉在冰中碎成了一块有一块。其中一块血肉连着一只眼珠,依旧含着讥讽的笑意,诡异非常…… 未等她收回理智,身后的白衣人一掌袭来,直取她后背。蔺惘然脑袋还在发懵,没躲过去,掌风直接就贴上了后背。所幸这掌并不凶险,只是虚虚的把她推向一边。白衣人飞身而下,一把握上半截龙骨,头也不回的向前略去,带着周围持弓的黑衣人一齐消失在了夜色里。 待到公孙琰紧赶慢赶,总算寻到人的时候。只瞧见那青衫的姑娘独立在月色之下,一手握着草木剑,一手握着半截龙骨。单薄的身子似乎就要被这东海的海风吹倒,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另一边,西江月稀碎的尸身还倒在旁边,没有生息,再也不似那个呼风唤雨,无恶不作,令江湖人为之胆寒的西江之月。只是魔头终归是魔头,恶之一字,饶是死都要在人心上刻上一条又一条深重的疤痕。 他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局,二十几年的光阴里,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蜉蝣之命。所以对于龙骨一说也表现得不痛不痒,似乎死亡已经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他看着那青衫姑娘的背影,还有那断了的半截龙骨,竟是有些不甘心。好像只要是碰上蔺惘然,他就有数不清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生在帝王家,一颗心早早被权谋算计浸染,不似她一般澄净;不甘心自己命若蜉蝣,下一秒也许就要和这个眼睛亮亮的漂亮姑娘告别。是了,他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也许他是不愿意死的,也许他只是感伤自己终究不能多陪她些日子。 望着蔺惘然身后那道触目惊心的剑伤,还有青衫上斑斑驳驳的血迹,公孙琰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一出生就要母亲为他护他自戕而死,何德何能要盘于九天的凤凰降世劳心劳力的照顾他,何德何能让这个冰雪里来的姑娘,抛下那颗干干净净的心,不顾安危的为自己夺龙骨续命。 所有的情绪翻滚在心口,压的他难以喘息,不知不觉间,那狭长的双眼竟是通红一片,似乎下一秒就有泪从中滑落。他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半天才堪堪发出声响,“阿微……” 眼前的姑娘怔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来,握着龙骨的手不住发抖,一双眼睛亦是通红一片。可是她始终没有落泪,什么也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用漂亮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一眨不眨。下一瞬,青衫浮动,那人一步一步的朝着公孙琰走去,许是因为伤的太重,脚步有些虚浮,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竟是一个踉跄,有些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他心疼的紧,赶忙半跪下来扶她,可青衫姑娘只是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有些艰难的站直身子。下一秒,他只觉得肩膀被一双有些单薄的手臂环住,而蔺惘然把脸埋在了他的肩头。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这么沉默的拥抱着。姑娘微颤的吐息拂在他的脖颈里,有些发痒,叫他莫名有些心颤。 只是因为,这是这个来自冰天雪地的冷硬姑娘,在他面前少有的脆弱。 公孙琰只觉得眼眶发酸,就这么呆呆的垂着手,亦是一言不发。他们之间围绕着一种名为静默的哀伤,没有人点明,没有人戳破,可它就是在,宛若一个噩梦,时时的纠缠着二人。他不知道如何去安危这个姑娘,她坚强惯了,冷漠惯了,连脆弱的方式都是这么的笨拙沉默。他说不出半句的调笑话,也没办法洒脱的摆摆袖子告诉她“没事”,只因为他明白,她所有的悲伤,所有的难过,都是他一手带来的。 他是仙鹤之子,凤凰之徒,更是人间王侯,可他竟是无法安慰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姑娘。 世事无常,人悲凉。 第五十九章 世事无常 深黑的夜色里,女人衣衫略显凌乱,她身上多处都沾着血痕,面色略有些狰狞。一柄白色的拂尘拖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声响。青石板地上不算干净,加上女人的步子也踉踉跄跄的,不一会儿,雪白的拂尘就染成了灰色。 断樱趁着五副使大闹点灯会,一掌红莲业火冲破了少林迦印,独自从东海浅摊逃了出来。她如今身负重伤,更是身败名裂,放眼整个江湖,除了魔教似乎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可她堂堂一代掌门,又怎么可能去做魔人的狗?断樱不愿意,她也不会那么做,可终究是凡人,她心里装着太多震慑武林的野心。死这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怖了,无论成事还是失败,她从未想过自 分卷阅读149 己会死。毕竟,虽不如慧聪,沈季淞,她到底是一派之长,还是能凭着功夫寻出一条道来的。当今天下二分,熹微两边的皇帝看似坐的稳,可是个人都知道,南边卫后外戚分权,北边独孤去闲力压皇权。就这世道,她大可以寻个有野心的世家,凭着一身本事在帝王将相路上开出一条道来,到时候权利在手,再干涉武林,也不算晚。 断樱算盘打的很响,脚步不停,眼中闪烁着光亮,手紧紧握拳,眼瞧着就要出龙门了。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眼前身影一闪,一个跟她一样身着藕紫色长衫的女子立于眼前。这姑娘生的温婉标致,如今一双眼睛含着淡淡的泪光,很是让人怜惜。段沐雪手里提着剑,她轻功不算出神入化,若是往日断樱一定早就听出来了,可偏偏是现在。断樱身上有伤,加上思绪不宁,竟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徒弟早已跟了自己一路。 她眼光闪了闪,面对自己的徒弟还是露不出什么狰狞的神色。段沐雪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徒弟,天资聪颖,性格温和,小小年纪便跻身一流高手。但现实很快泼了她一盆凉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亦有人。她本以为小心培养这个徒弟,有朝一日,山定能崭露头角。可江山代有才人出,段沐雪在她这一代眼里那是根骨奇佳,难以寻觅。可放在如今的世道,虚臾少掌门,刚刚年过弱冠便有宗师之力;龙门少主年纪轻轻身法诡秘,飞雨花驾驭的如鱼得水;飞霜令横空出世,剑法凌厉,有破空之势,更是遇强则强。段沐雪不够,山也不够,在这个乱世之中,枭雄纷争,武林亦是人才辈出。 她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有些决绝的从段沐雪身边走过。断樱有自己的道,而那条道,需要权利的加持。她自以为看清了,少林和虚臾自命清高,不愿意攀附权势,而崆峒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她偏偏看见了南边的琰王,那琰王跟飞霜令搅在一起,不论寒冰阁同他有没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都给了她醍醐灌顶的警示。只要攀到权势,有朝一日未必不能翻盘得胜。 她想的入神,身后女子颤抖的声音响起,堪堪拉回了她的思绪。 段沐雪:“师尊,是徒弟不才。我赢不了龙晓,更不是蔺姑娘的对手。没有办法像沈掌门一样年纪轻轻,已经名列宗师,慧聪大师更是望尘莫及。是我没用,辜负了师尊的信任!” 断樱顿了顿,没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段沐雪:“可,师尊,我再不济也是山的门生。我不能看见山坠入地狱之中,再不济,我也有能力保护山一派安和。魔门惑心,权利更是腐蚀心智。这是您教我的!” 断樱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可是眼前剑光一闪,泪挽霜花使的漂亮至极,一剑穿心,没有半丝犹豫。她有些惊讶的动了动嘴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睁着眼睛,满眼皆是不可思议。断樱直直的砸在龙门外泥泞的土地,藕紫色长衫被泥土沾得面目全非,再也见不到往日的仙风道骨。 段沐雪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她那方之下刚好有块被人遗弃的青石板,她坐在上面,长衫落地,只沾染了点尘灰,并未泥泞不堪。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破碎的声音从手掌中漏出,断断续续,“师尊……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我对不起你的栽培……可是山的所有弟子都是无辜的……您不该把山当做所有的赌注……我……我一定会好好守护山的……师尊……对不起……” 少女泣不成声,泪水糊了满手,可她只是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话语,像是在给自己寻得最后的一丝支撑。被一剑穿心的时候断樱是惊讶的,可她更明白,一直以来她都看轻这个小徒弟了,此等心性,坚毅决绝,以正为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有她带领的山,一定在乱世中窥见天光,就算缓慢,也会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绝不会在武林之中销声匿迹。只是……断樱再也看不到了…… 天光乍现,点灯会的风雨已过,五副使如同一道闪电,一瞬出现一瞬又销声匿迹。徒留其中的人震惊不已。 蔺惘然缓缓睁开眼睛,她头有些发疼,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都粘着一身汗,很不舒服。抬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才大致觉出,自己这是发烧了。不过也不奇怪,她那日连挨西江月几掌,心脉都险些被打碎,硬是凭着刚顿悟不久的二重寒力留了口气,如今这疲惫感卷土重来实在是不意外。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估计不会太短,毕竟浑身上下都有些僵硬难受。她慢慢的起身,把鞋袜穿好,披上外袍,一步一顿的往屋外走。院里没什么人,静悄悄的,一只小鸟落在矮墙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如今已经要入冬了,江南的冬天不比北方,湿冷湿冷的,本来她也不怎么在意,如今身体一下子差了,就不得不在意了。她有些狼狈的搓了搓臂膀,没有停留,依旧自顾自的在院里走。她躺的时间有些多了,再不走走,她都怕自己发霉,可这脑袋烧的厉害,没走几步就觉得视线混沌,有些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头睡下去。 忽然,眼前人影不断放大,那人今日没穿蓝衫,远远瞧去竟叫她有些不习惯。 分卷阅读150 她眯着眼睛想要瞧仔细些,那人一身白衣,袖子宽宽,随着步子摇摇摆摆。不是很轻薄的料子,但穿在这人身上偏是不凡,依旧仙气飘飘的。他敛了笑意,淡色的眼瞳沉下来,薄唇亦是没有半分弧度,她一直觉得这人长得很好看。三年前第一次被爬窗的时候就觉得好看,但到现在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那种英俊不凡,也不是少年意气,更不是什么柔美俊雅,什么都不是,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往前静静地一站。笑也好,不笑也好,都好看,好看的令人心颤,好看的叫人心痛。 许是脑子烧糊涂了,蔺惘然眼睛里裹上些水雾,说不清是泪还是生病的缘故。她突然又想到了那半截断掉的龙骨,还有那人惊鸿一瞥的白发人,种种情绪在心里上下翻涌,难受的紧。她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生怕眼前这人下一刻就化成云雾散了。 公孙琰快步走过来,脸上淡淡的,不见愠怒,不见欣喜,就这么低头看着她,“怎么出来了?还在烧呢?不知道身体重要吗?先进去歇息。” 这人一靠近,那股独有的味道又传了过来,如今的蔺惘然思绪有些混沌,竟是傻傻了吸了几下鼻子。她小心翼翼地抬了手,抓住那人的衣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蔺女侠一向强硬的狠,什么时候这么软乎可怜过。公孙琰当即就是一愣,他浪荡惯了,装的也好,习惯也罢,哄人的话能编成一本书。男女老少他皆有涉猎,都能哄个妥帖,也就眼前的小姑娘,他说不出半个字,只觉得心里都塌了一块。 “别走……” 姑娘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有些像祈求,又有些像撒娇。公孙琰愣在原地,闻言,心口有些难受。半天他才动了动眼睛,温柔却又决绝地把姑娘的手拉下去。他知道蔺惘然现在脑子不太清醒,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有些事他还是要做。公孙琰严肃的掰着蔺惘然的肩膀,他手很大,覆在肩膀上,自有一种无形的压迫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下自己的心神,近乎狠心地说,“你不能这样。” 蔺惘然眯着眼睛看他,眼底满是疑问,似是不解。 公孙琰:“蔺微,我问你,你学剑是为了什么?下山是为了什么?” 蔺惘然顿了顿,有些迟钝的思考了片刻,才缓缓说,“救人,护人,求侠道,以己之身,行力所能及之事,平力所能及之乱。” 公孙琰:“天下纷争,谁最苦谁最需侠者之心?” 蔺惘然愣住了,她那个迟缓的脑袋好像模模糊糊的摸到了公孙琰的话意,她有些抗拒的挣了挣,但那人使了力气,根本由不得她反抗。于是乎,蔺惘然只能低着头,小声地答,“百姓。” 公孙琰笑了笑,温柔在眼底荡漾着,可说出的句子却一字比一字狠心,“阿微,你有剑,有能力,以你之力,很多人都可以得救。你明白吗?乱世纷争,谁都说不准仗能停多久,谁也说不清要打多久,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妖患遍世。既然你已经看明白了,妖并未全恶,人也亦非全善,那你就要遵从自己的想法,去救,去改变。这才是有能者的意义,而不是争天下第一,武道极境。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生在帝王家我有我的宿命,如果你把精力全部放在我身上,那么请问你的剑究竟指向了谁?你不是琰王的侍卫,不是王府的家臣,不是熹朝的蔺家军士,你只是你,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门心思扑在一个没有回报的人身上。这世道需要救的人不止我一个,可怜人多了去了,你不能只救我一个。就算力量微小,就算身如羸弱枯草,也要争个熹微天光。” 蔺惘然听的烦,眼睛也开始发酸,她本能的想要反驳什么…… 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只有一个…… 我不想找不到你…… 可所有的话被她压在喉咙里,混沌的脑子并没有抢走她所有的理智。她还是可以清楚的明白,公孙琰说的没错。这些日子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个人身上,说抢龙骨就抢龙骨,无论是对付黑瞎院还是与人比武,起的都不是一个正字。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不对的,这不是她所求的,可是有些事情又像一根牢牢的锁链将她锁在原地,难以挣脱。这跟锁链用刺骨的寒冷告诉她,她的心没那么硬,没那么冷。她浑浑噩噩的被铁链牵着鼻子走,那日龙骨断,铁链碎,她一脚跌进深潭之中,无法起身。她眼前一片迷茫,完全记不起前路在何方。 可现在她似乎又看清了,那人用冷冰冰的话语拖她起身。告诉她这个十分现实的道理,乱世之中,谁的命都只是自己的命,谁的道都是自己的道。虽有同道人,但路还是要自己走,要自己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人绝不能因为失了同道之人而停滞不前,无论生死如何,路总要走。 蔺惘然顿顿的点了下头,猛的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真诚的笑了下,宛若冬日初阳,暖的人心烫。 “你放心,我会走好我的道,我也会好好练剑,霜雪之境而已,叶璃能成功的,我也可以。” 近乎狂妄的言语砸进公孙琰的耳朵里,他近乎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心口早就软成了一摊水。眼前的 分卷阅读151 姑娘一改这段时间的悲伤,心神不宁,一双眼睛布着淡淡的光亮,依旧是那么坚定不移。她的肩背挺直,堂堂正正的告诉他,这条道她绝不会因为他的影响而停滞不前。但同样的,无论前路多么艰辛,她就算死拖死拽也要拉着他一起走。还未走近黑暗,就不要放弃光明,就算身边已然漆黑一片,也不要忘记曙光即将到来。 公孙琰只觉得一颗心涨的满满的,双手僵在姑娘的肩背上,几乎有一种冲动,在心里不断叫嚣着把眼前的姑娘揉进怀里。心脏鼓动,全身的血脉都涌在手掌上,皮肤相交之处,烫的吓人。 他倏地收了手,有些手足无措的盯着她。蔺惘然没明白他突然的反应,只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她脑子烧糊涂了,本来是想出来走走活动活动,谁知在这院子里和这人吹了会儿冷风。现在报应全上来了,脑子越来越迷糊,眼皮也越来越重,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她迷迷糊糊的盯着眼前的人,心想:好像现在睡着也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蔺惘然双腿一软,一下子砸进了公孙琰怀里。她轻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均匀,近乎乖巧的窝在那人身前休息。 公孙琰把眼前人抱了个满怀,看着青衫姑娘不设防的倒在胸前睡觉,莫名有些哭笑不得。他有些艰难的分出一只手探她的额头,果然还有点烫。 那就好好休息吧。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第六十章 白发男人 业已深秋,晨风微凉,暖阳高挂,官道上零零散散有着许多人马。穿着普通衣衫的马夫在前面开路,牵着几头不怎么听话的小马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马车轱辘碾过平地,翻起几滴泥水儿,溅在周遭人的鞋袜上,不一会儿就晕湿了一片。江南多雨,时不时就会落下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不大,但挟着冷风的寒意,更是冰凉刺骨。细密的雨滴砸在马车上,“噼里啪啦”的有点恼人,里面熟睡的人儿微微皱了皱眉,被这小雨给拉回了神智。 蔺惘然头还是有点晕,那日晕倒后,她又昏睡了半日。因着着急去寻自家师兄,所以刚一转醒就匆匆上了路。公孙琰许过她,要和她同去冰原的,自然也是跟着。毕竟是要跨过南北之界,水路不怎么安全,公孙琰身份特殊,自然还是小心些。只是为了让她休息的更好些,那人没大喇喇的在马车里躺着,反而蹲在外面赶车。 他们两个出来的急,加上公孙琰的私心,没叫上周千离和秦烟,就他们两个,租了车马,在路上晃晃悠悠。 蔺惘然轻磕了几声,发现声音哑的厉害,几乎要发不出声响。她不耐烦的揉了揉眼睛,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不带上他们真的没关系吗?” 公孙琰头上带了个夸张的斗笠,黑色的薄纱垂下盖掉了整张脸,实在是让人怀疑他究竟是怎么赶马的。 这人一袭白衣,黑色斗笠,真不知道是想叫人注意,还是不想让人注意。他闻言微侧了下脸,薄纱被风吹动,隐隐可以看见一截白色的脖颈。虽未见其人,但蔺惘然依旧可以想想到那薄纱之下的一脸坏笑。 “周千离他自己会找过来的,秦烟既然知道蚀心珠在西境妖族那,肯定也会去熹朝的。” 蔺惘然不解的皱了下眉,“所以为什么要甩掉他们?” 那斗笠之中溢出一声轻笑,不以为意的扬了下马鞭。蔺惘然突然觉得眼皮一跳,这人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不正经! “偷偷跑回美人儿家,岂能带旁的人?” …… 她就知道。 蔺惘然无语的合上帘子,有些疲惫的瘫在马车里。外面的家伙赶车还算不错,她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颠,迷迷糊糊的似是又要睡着了。她不怎么舒服的换了下坐姿,不想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谁知她这一动,只觉得腰间一痛,似是被什么戳了下。低头去瞧,才发现是那半截她随手揣上的龙骨。蔺惘然一向是大喇喇的,随意的别在腰间,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若不是现在被硌着了,恐怕是一路都不会想起它。 外面的人一门心思赶车,路上话也不多,她不免有些无聊,随手抓着半截龙骨把玩。龙骨白若凝脂,温润似玉,饶是只有半根,也是灵力充沛。就这么半长不长的东西,竟是叫各方势力争来抢去,如今想来也有些好笑。 她发着呆,思绪一路跑,又回到了那个和西江月打斗的晚上。那个白发的身影一直在她心头萦绕,幼时的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早就不知飞去了哪里。可是那夜模模糊糊的一面,却是叫那早已不见踪影的风筝重新回到了她的视线里。 白发男人…… 蔺惘然一手撑着下巴,双目呆呆的盯着前方,一看就知道思绪早就跑去了千里之外。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记事了,加上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如今翻起来,幼时的记忆还是可以咂摸品味一番。她隐隐约约想起,一个穿着铠甲的少年咧着嘴,笑吟吟的牵着她在盛安的主街上跑。那少年人精力充沛的很,带着她东看看细看看,最后跑到一处古桥。上面早就站 分卷阅读152 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在猜些灯谜。有一个白发的人站在桥头。他明明年纪很轻,可偏生了满头白发,显得成熟稳重了些。他比那铠甲少年大了一些,身量自是高一点,一瞧见他们来了,也笑意盈盈的,很高兴的样子。 “小蔺妹妹。阿琅。” 那人轻声唤到。 穿着铠甲的少年明显是个皮的性子,见着那人叫他们,干脆跑了起来。甚至一把甩开了牵着她的手,一点也不怕她在这大街上走丢。铠甲少年跑的很快,转眼就冲到了白发人的面前,也不见停下。那人依旧挂着笑,非常无奈的转过身,果不其然,背上一重,那铠甲少年竟是直接跃上了他的背! “驾!去闲哥哥快走!” 她在后面拼命跑,也挂着笑,没了,还用小姑娘特有的声音,万分激动的大叫着。 “听到没?去闲哥哥?快点!小爷嫌慢!” 那铠甲少年闻言得意的扬了扬眉毛,没轻没重的一掌拍在那人背上,笑容恣意张扬。 她记得,那是盛安成最最风华无双的少年郎。 蔺惘然堪堪收回了模糊的思绪,若有所思的念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轻,只收进了她一个人的耳朵里…… 突然,周围淅淅索索声音不断。公孙琰猛的一拉马绳,骏马长啸一声,好不容易才停下。接着帘外的那人一把掀开帘子将她跩出,不过一瞬,几箭已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山林里窜出来,这些人胆大的很,光天化日就敢在官道上拦人!周围的走卒小贩早就吓破了胆,着急忙慌的躲在角落里,生怕丢了小命。 不过转瞬之间,飞箭又刺了过来,漫天箭雨齐刷刷的冲向他们两个,没有半分留情的意思。这阵势蔺惘然见过,不过上一次这箭雨对付的是西江月,如今却是换到了他们身上!她伤未好全,难以使出全力,也调不出寒意,只能凭着内力格挡飞来的飞箭。草木同手腕一同翻转,凌厉至极,冰霜游离之意,容于剑中,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她脚上踩着“落叶”,轻快如燕般在箭雨中翩飞,一剑横劈下挑,一排飞箭被拦路斩断!接着她借飞箭之力向后一翻躲过令一批飞箭,落地之刻,草木上抬,于眼前切过,又一批飞箭被当空斩断! 她这边打的凌厉快速,公孙琰那边却是一番悠闲之态,清风略过,从四面八方把他护在中间,那朝他而来的飞箭被一一拦在风刃之外,根本无法近身分毫。那人脸埋在斗笠里,可蔺惘然偏偏没来由的觉得,这家伙对自己扬了扬眉毛蔺女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十字锋刃出,这两剑她收了力,只是简简单单给他的风刃破开了小口子。她身板瘦,眼疾手快的钻了进去,瞬间就不用废拦箭雨的力了。 只是二人躲在其中也并非长远之际,这群黑衣人明显有备而来,且完全不怕事情闹大,一波一波的飞箭,不要钱似的扫下,完全没有穷尽之时。而公孙琰的风力却不是取之不尽的,迟早有力竭之时,到时候虽不至于败下阵来,但也讨不着好。公孙琰皱了下眉,扇面一转,周围的风立马剧烈起来。他一手抓着蔺惘然的手腕,点足而起,于空中以扇为剑,割开逼来的箭雨,接着扇面一展,翻转几下。几道风刃就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毁坏了黑衣人身上的弩箭!没了弩箭黑衣人杀伤力大减,他们两个无心缠斗,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了南北边境。于是乎,二人默契至极,轻功一点就想撤。 谁知,身后传来物件割破长空的声音,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背上已经传来一阵疼痛,顿时浑身酥麻,难以动弹! 暗算!!! 一个白发人从后面略出,随手打了个手势,一对黑衣人就围了过来,将他们压着往前走。 他们被套了头,蒙了眼,走了将近一里路,才被略显粗暴的推进了一间旧屋里。陡然恢复视线,蔺惘然有些不适的眯了下眼睛。只见她们身处一间破旧的农宅,似是许久没有主人,周围的器具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整间屋子还散着淡霉味。 那白发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这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宛若飞鹰一般,凌厉无比。 “主上!” 其余的人恭恭敬敬的对着他弯了下腰,耐心等待着主人的回话。 白发人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睛,挥了下手,这群人就齐刷刷的退了出来,只留着屋里得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公孙琰散漫惯了,就算被绑也可以笑意盈盈的,半点危险意识也没有。那奇奇怪怪的斗笠早就被丢到不知哪儿去了,而今唯有一袭白衣懒散的盘坐在地上。 另一边蔺惘然,从进了屋子就不发一眼的看着眼前的白发人,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着,一时间,气氛都有些怪异。 不知是过了多久,蔺惘然才缓缓的动了动脖子,眼神微闪,看不大清情绪。她风寒未好,声音还是哑的很,听着叫人难受。 “白发少宰,独孤去闲。” 她轻轻的念了一句,只此一句,不仅公孙琰面露惊讶之色,眼前的人亦是不解的睁着眼睛。那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溢出一声轻笑,不羁的扯下了脸上的面罩。白发人 分卷阅读153 眉目英挺,一双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懒散,瞧着很是年轻,只是一身的沉敛之气加上满头白发,又让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少年人。 这自然不是少年人。熹朝威风堂堂的白发少宰,复姓独孤,名去闲。十八岁那年即宰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雷霆手段,杀伐果断,狠厉非常。此人生来便是一头白发,因此,世人皆称其为白发少宰。而今此人不过而立之年,已经叱咤朝堂十余年,权利加身,同熹朝熹皇明争暗斗,不可谓不厉害。 独孤去闲浅浅的笑了笑,称得上温柔的给蔺惘然他们解开了周身穴道,复又柔声道:“小蔺妹妹,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那时年纪小,应该早就忘掉了。” 这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气氛拉的尴尬至极,照理说这人对他们暗算加放箭不算友好,应是敌非友。可现在偏偏又温情脉脉的看着蔺惘然,宛若老友相聚,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这还只是其一,独孤去闲是名震南北的白发少宰,是个人都知道他与熹皇相互制衡。说白了,不算是忠臣,只能算是个随时会夺位的隐患。偏生这人手段犀利,权利滔天,朝中明里暗里都有他的眼线,一时半会儿他和熹皇谁也扳不倒谁。这样的人出现在龙王谷必然是为了龙骨,可奇怪的是,除了与西江月的那次对弈,独孤去闲并未现过身。这说不通,毕竟西江月那时并不是抢龙骨的绝佳时机,传闻中精于算计,聪明绝顶的白发少宰不该棋差一招。 故人相见,却是各怀鬼胎,蔺惘然笑不出来,加上她脑子还有些糊涂,压根儿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只能冷着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你抓我们做什么?”她冷冷道。 独孤去闲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愠怒,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语气寻常,颇像是老友相聚的絮叨,“小蔺妹妹,你既然记得我,应该也记得季琅吧?” 蔺惘然愣了愣,“季琅哥哥?” 独孤去闲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慢慢收起那浅浅的笑意,嘴角的弧度被压平,显得格外冷酷。他懒洋洋的扫过蔺惘然,转而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孙琰。 “琰王殿下。” 公孙琰没被他这声酸不拉几的尊称唬住,依旧是笑意盈盈的,他身量没有独孤去闲高,被这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不免有些压迫之感。可他慕二王爷是什么人,岂是这点压迫都受不住的?他笑着退了一步,懒懒散散的靠着门,也不嫌它脏。 突然,他一下收起全部笑意,淡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看着独孤去闲,冷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堂堂白发少宰,在官道上拦人,总不能是为了跟阿微叙旧的吧?这人身无长物,我能做什么?” 独孤去闲微微点了下头,声音更是冷到不行,“我要你去救一个人。” “季琅。” 第六十一章 “我们救。” “季琅被困于白骨岗,还请一救。” 季琅,熹朝飞琅将军,第一神将,总领婆娑军,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于南,对微朝几万大军,曾以少胜多,连夺五城,致使微朝损失惨重。于西,力抗西境各妖王,平沙落雁,势若群狼,呼啸而过,硬是把西境蛮妖逼退在白骨岗之外。是个响当当的常胜将军! 公孙琰冷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动了动身子,“我怎么救?不对……我为什么要救?”他悠悠的扫了眼旁边的蔺惘然,眼神未变,继续道:“季琅攻我微朝城池,杀我微朝将士,烧我百姓家宅,你说,我为什么要救?” 对面的独孤去闲明显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这番言论竟是从一个一向闲散的纨绔王爷嘴里说出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又暗下去许多,冷声道,“我今天扣了你们,就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公孙琰满不在乎的勾着嘴角,“你自己为什么不救?让我想想……” “嘶……季琅应该是你们的名将啊~为什么要变着法儿的让我一个微朝王爷去救?独孤宰相,你这半逼迫半合作的要我去救季琅,那么想卖给我人情吗?不过这么算算倒也蛮划算的,熹朝宰相一个人情,我若是想要夺嫡,那得是天大的助力?可是……我不感兴趣。” 他懒散的换了个姿势,依旧挂着笑,“你很聪明,拉着我们家阿微一起下水,只是……难不成你以为我顾念阿微和你们的旧情就会不管不顾去帮你们了?独孤宰相,你年少位即宰相,应当知道,这帝王家的人,都有一副如何的硬心肠吧?” “独孤宰相,你若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在官道上绑我吧?可惜了,我不会被你吓住。毕竟……我比你更清楚,你要是在这儿把我杀了,你不仅救不了季琅,连微朝的地界都出不去……” “那我又何必与你合作呢?你没有我感兴趣的筹码,更威胁不到我,这买卖,不划算啊?” 他话音一落,就见那本来冷硬非常的独孤去闲眼神闪烁了片刻,眉头深皱着,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之色。另一边,蔺惘然静静看完两人“交锋”,自己也理出了个大概来。季琅 分卷阅读154 之事,一定是事出突然,不然独孤去闲不会突然放弃龙骨始终不现身。而那夜对着西江月,他应该是想夺下龙骨以作筹码,实在不行助蔺惘然拿下龙骨,也算卖公孙琰一个人情。可偏偏龙骨断了,他手上就算有半根龙骨也够不成大的筹码,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希望以此威吓公孙琰帮他。 可为什么一定需要公孙琰帮他? 独孤去闲深吸了一口气,见这公孙琰基本上是刀枪不进,只能转向另一边,“小蔺妹妹,你可愿意看着年少时的情分,助我一助?” “你可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同季琅玩了?他还偷偷带着你去看过上元灯会呢?” “当年蔺家蒙难,季琅他去了好几次血泠峡,每次都被那里的妖雾给弄得遍体鳞伤……小蔺妹妹?” 他说的温情脉脉,一句句的砸在蔺惘然心上,弄得她很是为难。于公,熹朝更靠近西境,受蛮妖侵染更多。而季琅驻守西境大退西境妖族,保西境百姓一片安康。于私,她还是熹朝人,她的父母亲友曾经为了这个国度拼上性命,加上旧时情分,这无不是动摇她心的因素。蔺惘然抬眼看了下公孙琰,那人依旧挂着笑,不正经的样子,平和的望向自己的眼睛。是了,在他的角度,季琅攻微朝城池,杀微朝百姓,救了就是陷边疆于水火,为什么要救 可是…… 她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的立在一边,心里一片纠结,半晌也挤不出话来。 独孤去闲看着她,骤然有些不知所错。在他的记忆里,蔺微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天天缠着季琅带她出去玩。本性里是蔺家抹不去的坚毅与正直,他从没有想过,蔺微会拒绝他,拒绝救季琅。他以为就算控制不了公孙琰的想法,那如果蔺微同意,起码能有一半胜算。可偏生是这样,蔺微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频频为难的看向旁边的微朝王爷,不言不语。他愣了愣,一瞬明白,眼前的姑娘早就不是蔺家的嫡小姐了。她割掉了同熹朝的所有联系,有了新的故人,新的朋友,那些躺在过去的尘封回忆,根本打动不了这个在冰天雪地中长大的冷硬姑娘。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泡在冷泉之中,自收到那封绝笔信之后,他几番压抑,硬是把心里的惶恐压下。可如今他做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努力,可依旧什么也换不到。他的人马被压在熹皇眼皮底下,若是动了必遭剿灭,他不能不对那些兵士负责。可季琅怎么办?季琅……眼前突然有浮现那封绝笔信,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人在危机之中执笔写信的姿态,肩膀板正,眼神坚毅,不带半分犹豫……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所有的傲骨野心都被那封干干净净的信给吃了干净。他不想承认,如今的他,只希望季琅可以完完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独孤去闲将脸埋在掌心,下一秒,出乎蔺惘然和公孙琰的意料。这个精于算计的白发少宰竟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他缓缓放下覆脸的手,此时他的眼里早已没了往常的游刃有余,只有死寂的沉痛。 名震天下的白发少宰跪在地上,微垂这眼睛,许久,才近乎恳求的抬眼看他们,“蔺姑娘。” 他这一声喊的疏离,早没有了起初“小蔺妹妹”的亲近和温和。 “求你……求你……求你救救他。求你……于我而言,成王败寇皆不足为惧……只有他一个……我太害怕了……求求你……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求求你……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蔺姑娘……” 说到这他挺直的脊背突然塌了下去,整个人宛若崩塌的巨山,一瞬间山石滚落,溃不成军。 “我的人都被熹皇扣着……根本进不去白骨岗……求求你……蔺姑娘……慕王爷……我真的没办法了……季琅他不能……他那么一个人……不能埋在那种地方……蔺姑娘……求求你……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季琅于我重于一切……求求你……蔺姑娘……他不能……我不能让他呆在那种地方……” 突然独孤去闲猛的抬头,对上蔺惘然一片震惊的眼睛,几乎惨痛的笑了笑,“小蔺妹妹……季琅与你也许只是记忆的故事,但于我而言……是友亦是……亦是……妻……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 说完眼见着整个人都要磕下去!蔺惘然只觉得整个脑子嗡嗡直响,身体快于行动一把扶住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独孤去闲这般痛心的样子,她莫名有些触动,那在心口一刀一刀划出血淋淋伤口的痛楚,她似乎能感同身受。 “救。”说完她顿了下,看了眼身后的公孙琰,复又坚定的又说了一遍,“我救。” 她很清楚,独孤去闲从头到尾要的都不是她的帮助,她蔺惘然并不独特。独特的是身后的那位仙鹤之子,凤凰门生。她贸然答应,便是随口将他也拉进了这潭浑水之中,这是不应该的……也许那人会为了她而去,也许那人会生气愤怒,可终究终究,她的决定还是会伤到他…… 蔺惘然指尖微颤,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表情。但她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站在微朝的立场,季琅确实是一个麻烦,隐患。可站在百姓的角度呢 分卷阅读155 ?西境的无数平民需要这个可以抵御妖物的将军,是他带着婆娑军换得了他们的平安。若是季琅死了,西境没有后继的守将,蛮妖侵入,受害的只会是普通的百姓。加上微朝与西境相邻之地虽少,但破了季琅这层屏障,西境蛮妖南下也会容易很多,微朝将士抵御妖军的经验较少,到时候只会生灵涂炭。就算……就算退一万步,季琅已经死了。那他也不该被留在白骨岗,将士枯骨,就算以天地为冢,也应是腐化血肉溶于大地,不该被那些妖类踩在脚下侮辱。她已经把爹娘蔺家军留在了血泠峡,她不能再一次…… 就在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背。那人一袭白衣,走到哪里,就会把那山间清风过,万物新的独特香味带到哪。他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帮她一起把独孤去闲扶起来,轻轻的念了一句,“我们救。” 顿时,她的心口一颤,有些不可思议的去寻那人的眉眼。那双眼睛里没有愠怒,没有受伤,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有那始终改变不了的不怀好意…… 蔺惘然突然释然般的笑了笑,她应该懂得,这人是山间清风,人间仙鹤,出尘于世,通透非常。以他的聪明潇洒,怎么可能她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懂呢?怎么可能揪着那国别之见,而不管不顾呢?自他们相识到现在,眼前的人可曾有过国别之见,可曾走过帝王之道?这一切,不过是把她推到独此一人的处境,让她选她的道,是跟从心里的正道,还是畏首畏尾,半分侠道也施展不开。 她错的太离谱了,实在是太离谱了。在这人心里,他从来不是微朝的王爷,不是背着凤凰之名的琰王殿下。微朝不是他的家,熹朝也不是他的归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安然的走到哪,便定在哪,便护到哪。 是夜,月朗星稀,晚风微凉。农舍更是难以避风,独孤去闲跑去打点什么了,一时间整座破旧的小农舍,就留了他们两个人。 蔺惘然坐不住,就算身上风寒还没尽好,她还是豪放不羁窜上屋顶。屋檐上微寒,她也不介意,就这么边吸着鼻子边发呆。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屋下晃悠,蔺惘然有些好奇的探了探头,正巧看见公孙琰裹着披风从里间出来。那人没注意到她在屋顶,就这么直愣愣得站着,顺着那人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见两只黄乎乎的小雀。叽叽喳喳的在枯树上跳来跳去,也不知道才吵些什么,给这寂静的农舍,增添了几分活力。 那人望着那两只小雀,发呆了许久,蔺惘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单凭那被裹在披风中的背影,就能窥得那人的面色该有多么温柔。她有些不太懂,随手捡了快卡在屋瓦上的小石子,轻轻的砸在了那人脚边。公孙琰听到声响,回声看她,就见蔺惘然单腿支起,坐姿很是放荡不羁,心里不由发笑。 “怎么了?小姑娘?” 蔺惘然轻皱了下眉,明显对这个称呼不太喜欢,不过她也没多做纠结,大喇喇的飞身而下,立在了那人面前。 蔺惘然:“没什么……就是想说,不好意思,要拉着你去西境了。本来都说好去冰原的……” 公孙琰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没了,还手贱的揉了把蔺惘然的头,笑嘻嘻道:“没关系,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蔺惘然:? 那人笑了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拔起了旁边的枯草,“黑瞎院和西境蛮妖联手抢龙骨鞭,无不昭显西境的野心。加上起初那歌舞会上的乱子,那蛛妖说过,穷奇现世,血流漂杵。这时候,一向被西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飞琅将军又在白骨岗失踪,你不觉得奇怪吗?” 蔺惘然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思路说,“西境现在手里有蚀心珠,又有黑瞎副使,如果季琅不在,边境岌岌可危,南下的可能也大大增加。只是季琅去白骨岗奉的是熹皇的旨意……” 公孙琰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宛如那冬日的冷风,刺骨又冰凉,“熹朝之中也有人在和西境合作。他们在下一盘大旗,西境之举,直指天下。如果不调查清楚,熹微二朝皆是岌岌可危。” “现在该庆幸,龙骨被掰断了。穷奇夺取龙骨定不是为了什么帝王将相的寓意,同为神兽估计是想吞了应龙之骨增大妖力。现在龙骨断了,穷奇也讨不到好处了,算个好消息。” 闻言蔺惘然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让独孤他把他手里的半截龙骨和我身上的送去给周千离了,虽说龙骨已断,未必没有残存的药效。” 他旁边的人摆了摆手,颇为潇洒的把刚拔下来的杂草叼在嘴里,身子向后仰,压根儿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每天都想暴打这个人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被调戏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黄土上,将本就浑浊的黄土晕开,一时之间满地泥泞。西北之地又旱又冷,连年的妖患和大旱使这里多了许多的流民。大旱降临,土地干涸,庄稼难以生长,寻常百姓的生计难以维系。朝廷的拨款全被收进了世家大户的口袋里,半分也没分给这些个可怜的百姓。他们不想饿死,更不想被入 分卷阅读156 境的妖怪当做食物吃了。一时间,战战兢兢的,都忙不迭的往东边跑,一路上流民散乱,苦不堪言。 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眼中含着泪,满脸悲怆的抱着怀中的孩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嚎个不停。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满身黄土,骨瘦如柴,一双眼睛早就被饿的失了神采,怔怔的盯着妇人怀中的孩子。这男人手中也牵着一个稚子,这孩子到是没哭,整个人像吓傻了一般眼神空洞洞的,可手上却是疯了似,想要挣脱男人的禁锢。 跌坐在地上的妇人哭够了,恨了恨心,一把将怀中的孩子塞进男人手里,接着一把拽过旁边的孩子,顾不得他的反抗,有些粗暴地拖着孩子就走。原本刚才悲怆的面色略有些扭曲,竟是带着几分欣喜之意,让人远远瞧着不寒而栗。 百姓易子而食,对富饶平和的江南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对于西境,那却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熹朝疆土更辽阔些,同样的,北地没有江南风调雨顺,旱灾洪涝,几乎是络绎不绝,每年朝廷都得拨出赈灾款。更遑论蛮妖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蔺惘然小时候住盛安的将军府里,大了一直待在冰原,偶有下山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往南边跑,没见过这般惨境,不由有些无奈。 他们两人都带着斗笠,遮了面,既然身上被了剑,这些平头百姓都知道他们是江湖人,一半无事,是不敢上前的。进了熹朝地界,那熹皇的眼线到处都是,独孤去闲怕再起事端,早早的遣散了仆役,只身一人跟着他们来到西境地界。可他毕竟时时被熹皇提防着,再往西也走不进白骨岗,只能现在稍微繁盛些的镇子歇脚打点,等着他们二人从白骨岗出来。 这块地方没有庄子,只有满地流民临时搭的小窝,他们寻不到客栈,干脆也跟这群流民窝在了一处。流民虽说饥寒交迫,一条道上都只老弱病残,少有几个壮年的,也已经瘦骨嶙峋。但也正因如此,为了生存,流民也能做出烧杀抢掠的的恶行来。这盘踞在官道上的,早已不是原先的善良百姓,而是流居在外,走投无路的路匪。这样的一群流民,官府管不了,最多也就陆沙看不惯他们扰了自己的生意敲打几下。可流民如羸草,春风吹又生。 他们两个虽说不至于怕他们,但也不想招惹是非,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算把这夜给混过去。蔺惘然被斗笠闷了一天,早就不舒服了,现下混在流民里,立马就摘了斗笠透气。她不太适应这里绝望的氛围,有些烦闷的皱了皱眉。这些当然被公孙琰看在眼里,他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背。 “流民四散,微朝北地的几座城也闹过。可是若是开门放了流民进去,城内百姓生计自然受影响,那些地方官也甚是为难。如此下来,流民都散在路上,苦不堪言。” 蔺惘然心里不太舒服,她老是嚷嚷着平妖乱,可大多数去的地方也是富饶繁盛的,饶是妖乱也有当地的世家顶着,如今乍见真真正正受妖乱天灾折磨的百姓,心底没有触动也难。 她有些不解的偏了偏头,“那朝廷呢?不拨款吗?微朝南疆不是也尝出涝灾,怎么不见这样?” 公孙琰摇了摇头,“微朝不一样,南疆虽贫瘠,但那里有许多世家部落,那些部落同普通世家不一样,有自己的权利分布,他们管着南疆的生计,不全然依附于帝王,与官员相互掣肘,谁也吞不下拨款。但熹朝不一样,熹朝世家大多都和帝王姓沾亲带故,官官相护,拨款自然扣着了。赈灾款一扣下,流民自然就多了。” 蔺惘然还是不解,纤长的手指扣进了手心,“就这么放着他们为乱饿死?” 公孙琰眼眸深了深,看不出情绪,“熹皇不会不知道苛刻灾款的事情,他心里巴不得西境的百姓早些饿死……” “西边妖乱纷杂和西境蛮妖对峙良久。隔着西平山的山脉,熹皇攻不过去,可妖要翻进来却是十分容易,于熹朝十分为难。若是西境百姓死了一城,西边流出一块大空地,不就可以给他排兵打仗了吗帝王之术,意在疆土,死多少人,他根本不在乎。” 蔺惘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望着这一路的流民,心里不由有些抽痛,“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易子而食?这些人若是都死了,尸横遍野怎么办?” 公孙琰讽刺的笑了笑,继续道:“这里是西境,妖乱盛行,真的都死了,尸体早就被妖怪扒去炼化了,哪里还会留着?若是流民不平要反,那熹皇可以名正言顺的剿了。到时候西境就只剩大漠荒土,再也没那些交不上租和连年乞着要朝廷钱的穷百姓了,他不是更开心?到时候这片大漠,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屯兵也好,炼兵也罢,西可压蛮妖,南可下微朝,大漠茫茫,谁也摸不着他,太划算了。” 说到底这些本就贫穷的百姓,熹皇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话音一落,远方又是一阵嘈杂。一个长相姣好的姑娘一下子跌在地上,几个壮汉压在她身上,全然不顾她的哭喊,粗暴地撕扯她的衣物。周围围着不少人,可都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没给这可怜的姑娘分半点心神。 “你爹都把你卖给我们了!别叫了!” “ 分卷阅读157 等爷爷们玩爽了,再把你吃了!细皮嫩肉的,肉一定好吃!” “别哭了!我们付了钱,我们也要活命!” 污言秽语一波一波的冲进他们两的耳朵里,蔺惘然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手扣着剑柄,就差气得发抖了。没等他出手,身边的人已经先一步掠了过去,那人身法飘飘,因着熹朝西北的冬日实在是太寒,他身上的披风又加厚了些许,整个人裹在里面,显得温和许多。 公孙琰手上使了巧劲儿,小心翼翼的把姑娘扶起来,往后带了几步,恭恭敬敬对那几个大汉道:“光天化日,各位何必轻薄一个姑娘。” 他裹着披风,气色一直不太好,虽说整个人仙气飘飘,只一眼就足以让人一愣,以为神仙降世,但到底裹了病容,有些好欺负的意味。 那几个大汉早就烧红了眼,见他病弱书生的样子,完全不放在眼里,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冲了过来。 “你哪来的玩意儿?给我让开!” 公孙琰不想同他们动手,轻巧的避开了逼来的大汉,无甚在意的往后退了些许。他讨好的笑了笑,没那么冷清了,只是笑眯眯的像是更好欺负了。 “各位大哥,光天化日的,就别了吧。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在外面也不好看,就当是积积德了。小弟这里还有些银子,怎么样?算了吧……” 其中一个大汉突然淫邪的一笑,就这么一笑,弄得公孙琰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见了银子,周围一下子围了好多人,都是穿着破旧衣服的男人,眼睛痴痴的看着公孙琰。 那大汉明显是他们的头,在这群瘦骨嶙峋的男人里看起来最为壮实,可这笑眯眯的样子,谁瞧了也不喜欢,“行啊?你这么喜欢英雄救美,要么你银子留下。” 公孙琰笑了笑,顺从的把银子塞进了那大汉的手心,谁知那浑身荒土的大汉竟是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还动手动脚的顺着他的袖口向上摸,还意有所指的在他手腕上划了个圈儿。 大汉:“你也留下替她?你可比那脏兮兮的玩意儿漂亮多了?” 他这话一出,公孙琰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旁边未动的蔺惘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熹朝同微朝不一样,占据北地,大漠草场,高山阔土,民风也豪放些许。在熹朝男风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盛安的世家贵胄里面,有不少都养着几个小倌儿,图个乐子。这事儿蔺惘然模糊的知道个大概,公孙琰之前扮着“玉生烟”四处跑,不会不知道。可他以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有人起了色心,真想干什么,压根儿也找不着他。这算是他第一次,被一个男的给调戏了…… 向来只有他调戏别人份儿! 他收了嬉皮笑脸的意思,扇柄向前一递,准确无误的敲在了那大汉不干不净的手上,顿时哭嚎就传了过来。接着他运风而动,逼退周围压上来的人,随手丢了几块银子和吃饼,托着那苦命姑娘就点足飞了出去。那些流民一下看见那么多银子和吃食,都疯了般的扑过去,巴不得抢了去独吞。顿时,本来还齐心要抓公孙琰的一下就打成了一团。那大汉打的格外的猛,一砖头敲死了一个消瘦的男人,抓着一块饼角就往嘴里塞,脸色十分狰狞!那被敲死的男人,被蜂拥而至的流民踩着手臂,肩膀,脊背,不一会儿就像一摊烂肉一般面目全非。有些人见着实在是抢不到那干净的饼和银两竟是喜出望外的剜了死人肉就往嘴里塞。 …… 蔺惘然望着们的疯状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以言语。闹了这么一通,他们干脆找了个僻静的野林子一蹲,也不跟流民挤在一起,明早绕远路也认了。就是那姑娘被公孙琰一路拖着,早就吓破了胆子,落了地也不愿意松开他的手,就这么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公子……” 那姑娘嚅嗫了下,手颤抖着捏着公孙琰的袖子,本就是眉目清秀的姑娘,如今这般,倒是更加惹人怜悯了。但公孙琰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袖子抽出,道了一句,“我无意救你。” 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波澜,他抬头看了下四周,漆黑一片的林子看不到尽头,时常有走兽的叫声传出,好不骇人。他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又补了一句,“明日你随我们出林子,这些银子你收着,寻个好去处吧。” 另一边,蔺惘然寻了个树干靠着,正半眯着眼睛看他,一袭青衫在月下反出淡淡光泽,却是更显清冷了。公孙琰变脸比什么都快,立马就笑嘻嘻的凑了上去,仙气褪了个干净,跟个地痞流氓似的满眼不怀好意。 蔺惘然警铃大作,还是没能及时堵住这人的嘴! 公孙琰没皮没脸的伸着手腕,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小声道:“小姑娘?我这手刚被人轻薄了,不干净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眼前的青衫姑娘,声音放的又软又无辜,眼见这姑娘耳根子都红了,正准备见好就收回去哈哈大笑一会儿。谁知蔺惘然指尖轻颤,微微覆上了自己的手腕…… 他们在的地方旁边就有一条小河,蜿蜒而下,只是如今正处旱时,加上熹朝西边十分寒冷,这小溪流显得十 分卷阅读158 分孱弱。蔺惘然红着耳朵拉着公孙琰在小溪旁边蹲下。虽说她活的大大咧咧每个姑娘样子,但是该有的白丝手绢竟是没忘,她掏了半天才捞出这块白手绢,沾了水小心翼翼的在公孙琰的手腕上擦。其实也没多脏,最多公孙琰回想起来泛泛恶心,但他心大惯了,就算那大汉摸到他腿上了,估计睡一觉的功夫,他也能忘个干净。 如今青衫小姑娘珍重非常的捧着自己的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用手绢擦拭,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公孙琰不自然的挣动了下手腕,耳尖不自主的红了,心里更是一下子就软了。 蔺惘然皱了下眉头,有些烦躁的来了句,“别动。” 公孙琰笑呵呵的应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姑娘,心头一软,眼神也柔和了许多。而蔺惘然乍一抬头,对上他温柔的都能掐出水儿的眸子,又不好意思了,只能是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她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手,没了,竟把另一只手也捉了起来,干脆一起洗了,“你刚才说……你无意救她?为什么……” 公孙琰顿了一下,眼眸一下子深了许多,“因为你会出手……可你根本料不到后面的局面。” 蔺惘然被噎住了,有些羞愧的低了低头,手上捏着帕子,蹭着那人的手腕。她确实想不到,她一个人一把剑,每次看见易子而食的可以帮衬,每次看见被人欺凌的姑娘可以救,但她救不了人心……这些流民已经饿怕了,穷怕了,早就不是什么平头百姓,而是地狱里攀上来的阎罗。你给了钱,给了吃食,他们不仅不会感谢你,还会抢的头破血流,更有甚者还要对你出手……这不是善意打了水漂,这是善意施错了地方。今天救下的孩子明天就可能再被换出去,今天留下的姑娘明天也可能在路上再被人卖去,也许是卖做吃食,也许是卖去青楼总之,日子不会那么好就是了…… 她救不了这所有的流民,也救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个。要救就只能击退西境妖族,镇压克扣捐款的豪族,更有甚者还要更改帝王的暴虐之道,这是观天下之大局,何其容易? 公孙琰看她想事情出神,漫不经心道:“不必惭愧,天下如此,你我都改不了。力所能及便好,既然救了这姑娘,就希望她能得善终吧……” 蔺惘然闷声点了点头,半晌才抬眼看他,微微扬了扬嘴角,“力所能及便好。帝王世家我管不了,退退妖我还是做得到……” 公孙琰盯着她,笑意渐渐溢满了脸,柔声道:“这便最好。” 第六十三章 风华少年 揉揉搓搓许久,整整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算是堪堪把这手给洗完了。公孙琰笑嘻嘻的收回手腕,蔺惘然还蹲在那洗帕子,姑娘的头深低着,估计眉眼也是认认真真的,公孙琰想想就觉得好笑,不由放松了些许。从龙王谷到这熹朝的西境来,就算快马加鞭加上他们两个轻功无双,也走了十来天。可这距离季琅出事的时候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了,整个熹朝的传满了消息,那个英勇无双的季小将军已经没了……时间离得越久,还活着的可能就越少,是故一路上独孤去闲的脸色越来越差,那根崩在脑子里的弦眼看就要断了。 那日独孤去闲的情态说没有触动他们,那肯定是假的,但于公孙琰而言,这两个人的事情更多只是一段故事而已,他最最关心的是西境妖族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大棋?囊括天下是每一代帝王的野心,可是熹微二分整整两百年,多少帝王,还不是一个也没做到? 他皱了皱眉,偏头去看蹲在旁边的蔺惘然。她安静的时候还挺乖巧的,把那冷硬的锋芒收的干干净净,就这么平静的在旁边坐着。话自然是不多的,但如果你愿意同她讲话,那她一定会一本正经的好好听。就算是调笑话,她反应也是愣愣的,等到你讲完了她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逗了。 越想他脸上的笑意便越浓,铺散在脸上,压弯了眉眼,勾起了嘴角,淡色的瞳孔溢着光,宛若一汪清泉,清澈温柔。公孙琰突然想到在那个破败的农舍里,蔺惘然分明是说过,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她是记得的。那于她而言季琅是什么样的?独孤去闲是什么样的?对他来说,初遇之时,蔺惘然就是那冰天雪地的雪原里下来的姑娘,冷硬干净的不带浮尘的半分喧嚣,如今突然告诉他这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也是有着烟火气的过去的,他实在是……不免好奇了些。 “阿微?” 他轻轻唤了声,果不其然,姑娘眨着眼睛回头看他,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公孙琰扬了扬嘴角,浅笑道:“我想听你讲讲小时候的故事。你看啊我也同你讲过我儿时如何被师傅和周公追着打了?惘然小妹妹,你是不是要和我等价交换一下?” 蔺惘然皱了皱眉,浅浅的表达了一下对“惘然小妹妹”这个称呼的不满。她微微垂着头声色隐在阴影之下,看不大清,只有微低的声音慢慢传了出来。 “我小时候啊……” “阿微!你不好好练功你干什么呢!你别以为女儿家家的就不用练功了!娘也是从小练的!” 分卷阅读159 蔺夫人是盛安城有名的暴脾气,但毕竟是女将,同寻常的女子不同,所以盛安城的世家门也没多说什么闲话。 但这可叫小蔺微哭透了,稍稍偷懒一下都能点着她娘心里的小火苗,一不小心着了,那她倒霉日子就来了。这往往意味着,她得不吃不喝站一天的梅花桩练轻功了!偏生她爹什么都听她娘的,每每她被蔺夫人责罚,英勇神武的蔺将军就差在旁边喊加油了。 今日校场事情少,小蔺微在院子里逃离一圈,果然瞧见了那“加油”的人,一瞬间就焉了。不过小孩子家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她还没焉多久呢,就看见了蔺将军身后跟了一个小哥哥。那少年高高扎着马尾,看着不过十四五六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满脸的明媚开朗。那小少年看着自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还冲她多笑了笑。 蔺将军慈爱的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道:“阿微,这是你季琅哥哥。” 小少年闻言弯下了腰,自来熟的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好啊?小蔺妹妹。” 那时候的蔺微还小,半点不禁逗,季琅又长得这般好看她一个没绷住,脸就红了。她娘嫌弃她没出息,一巴掌拍在蔺微的后脑勺上,惹得她“哇哇”大叫,逗得整个将军府都笑弯了腰。 后来蔺微才知道,季琅的父亲曾经是自己父亲的副将,后来受了军功就升了主将,这些年被派到东边去驻守了,今年才刚调回来。而季琅有心跟着蔺将军学练兵,自然一回来就跟着蔺将军往校场跑。 季琅年纪不大,性格又好,小蔺微很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关键的是,这小哥哥还一直帮她,变着法儿的哄着她娘带她出去玩。这么一来,盛安的各种庙会灯会,蔺微一个也没错过,逃了许多课业。 起初的时候是季琅一个人带着蔺惘然玩的,弄得她娘老是打趣儿,说是以后要把她嫁给季琅。这种时候她总是红着脸来回跳着表达抗议,而季琅就会憋着笑站在一边,保证他一定会负责认的……后来的时候,蔺微被季琅带出去的时候就多了一个身影,那人年纪轻轻,还未及弱冠就已经满头白发,眉目更是英朗不凡。那是独孤侯府的小公子,独孤去闲。独孤候是个有名的偏心爹,只宠自己的大儿子,小公子是庶出不得宠以后也承不了侯爵。但这个小公子很是出色,十五岁夺状元,她听阿娘隐隐说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准备拜相了。 她爹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公子,说是野心太甚,不该深交,可偏偏季琅很喜欢找他玩。每次都拉着小蔺微走街串巷的去寻他,独孤去闲公文忙的时候,季琅干脆拉着蔺微跳上屋顶,给她讲盛安城里街头巷尾的有趣故事。蔺微听的一愣一愣的,但也跟着傻笑。等独孤去闲出来了,季琅会笑呵呵的直接窜到人家背上,硬要人家背着他满屋跑,他也不嫌丢人,扒人背上还不老实,一定要骑马似的喊几声,独孤去闲也由着他,就这么不厌其烦的背着他跑。往往这时候小蔺微总是会被季琅忘了,弄得蔺微不得不撒开了蹄子跟在独孤去闲后面拼命跑! 记得有一次,皇太后大寿,宫中大办寿宴,百官进宫庆贺…… 这日子也巧,正好和武状元考核那天凑在了一起。于是乎当时的熹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考试移在了寿宴之日,让皇太后亲自出题。 皇太后出的题很是漂亮,真的是字面上的漂亮。她叫人搭了十几座高台子,每个台子上都站着一个宗室姑娘,没人手里拎着一个花篮子,里面塞满了各式的鲜花,每一朵的品名都不同。而每个高台子下面都是熹朝有名的武将,蔺将军和季老将军为了避嫌就没去下面站着。考试的考生需要在一柱香内找出皇太后所报出的花,在同高台下武将争斗的时候,也要与其他考生缠斗。谁能在一炷香后拿着那朵花,且保证花完好无损,那就是登科的武状元。若是最后谁也成不了或者花朵有损,那就是不合天意,那年干脆就没了武状元。 考核的有五个人,算上季琅都是熹朝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子,不仅德才兼备,更是武艺高强。哨声一起,五人同时越起,皇太后花名未报,他们已经开始缠斗不休。 那时候小蔺微站在她娘旁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知一双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蔺夫人顺势蹲下,在她耳边咬了一句,“还不快给季琅哥哥加油。” 小蔺微懵懵懂懂的转身,就对上了蔺夫人的一张笑脸,她顿时像是打了鸡血,涵养身份都不顾了,在寿宴上就大喊“季琅哥哥加油”,引得周围人不由发笑。 季琅身若飞雁,五个里面,最是好看,但也不是花架式,他一招一挡都恰到好处,又精妙至极,无论是其他的考生还是守台的家将,在他这儿都占不了好处。他年纪轻又不喜欢规规矩矩的束发,一头青丝随手就找绳子绑了,如今翩飞在高台之间,乌法随风动,更是狂傲恣意。 皇太后悠悠坐在一边,面上十分高兴,等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了,才慢条斯理的出了花名,“野白菊。” 名字说的好听,岂是不过是最最寻常的路边小花。 闻言高台上的少女们都笑吟吟的把花篮倒了过来,顿时姹紫嫣 分卷阅读160 红,各色的鲜花于空中坠落,少女花中浅笑,而少年人花雨中四处翩飞,笑容桀骜不训,宛若画一般。可那朵小白花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中实在是不起眼,落地的速度又快,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慌了,一时落了下风,被守将打倒在地。 这便算是输了…… 季琅依旧带着笑,不忧不急的立在一个高台之下,还笑意盈盈的对着高台下的守将笑了笑,愣是没动手。他就这么看着其余几个考生费尽了力气再花雨中寻小白菊,非常不以为意的嗤笑了一下。不一会儿花朵落地,可那白菊依旧不见下落,季琅一声轻笑飞身而起,当即就和中间高台的守将打了起来!他们都没有武器,只凭一双肉掌,季琅是练过灵的,只是没有确切的点到修的究竟是哪种人。他气沉丹田,引灵力和内息灌入五脏六腑,瞬间他手掌中灵力聚齐,几个来回之下,守将已经落了下风。季琅武功本就高强,加上天资聪颖,基本上是无往不胜。他一个来回把守将一个个打落在地,接着足尖一点直接立在其中一个高台的围栏之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正对着皇太后站,一低头就可以看见皇太后的身影,小小的一个缩在那,十分慈祥。 他扬了扬唇角,大声喊道:“太后,我的野白菊什么时候给我呀?” 话音一落,皇太后笑意更深,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朵野白菊,当空一抛!瞬间几人蜂拥而至,但他们都没季琅快,他若空中飞雁一般,身法轻盈可力道却是霸道异常,几个抬掌逼退围上来的人,收拢小白菊就往后轻巧一翻!香未燃尽,他还不算赢,自然不可懈怠。他随意的把小白菊别在而后,一个眉目清俊漂亮的少年,将花儿别在耳后竟也不显女气,反而更加意气风发。 他刚才一一打败了守将,他们已经不能来烦他的,留给他的就只有眼前三个对手。他只要在香燃尽之前,抗住一对三就可以了!季琅笑了笑,这笑意自信十足,好像他已经成了武状元一般。那三人被他气着纷纷使出看家本事,就差没出杀招了!但季琅接的从容不迫,一掌化力,一掌打力,步法飘动,愣是在这几个人的围攻之下周旋起来。可就在笑燃尽的瞬间,其中一人竟是气极了要挥他耳侧的白花,弄个谁也不能登科的结局!掌风从迎面而过,他面色镇定,唯一偏头!他动作做的巧,掌风堪堪划过少年白皙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擦脸而过,没触及耳后的白菊。 下一刻,他嘴角微扬,双手凝力,灵力迸发。击掌并出,宛若群狼呼啸窜入草原,势不可挡,冲破一切!那三个人当即就被这招打落在地,败无可败!而季琅当空翻转,浅笑着,竟是抓着连在高台上的绸子滑了下来!少年面色白皙,因为艳红的血痕,让整个人显得更加明丽,嘴角高扬,笑的桀骜不驯,耳后别朵小花,中和了满目的红艳之势。 他顺着绸子往下滑,边滑边吹了个哨子,一劈骏马崩腾而来,把周围的人吓得够呛。可那马并未失控就这么直直奔向季琅,他足尖一点,翻身上马,骤拉缰绳,骏马当即对着皇太后长啸一声! “太后,臣驯服西境烈马,祝您事事顺心,马到成功!” 他这词用在这儿怪怪的,但谁也没在意,饶是皇太后都是噙着笑颜,满目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少年青丝散在身后,脸上伤痕不显可怜到更显意气风发,难驯服的骏马在他身下乖的不像样,他让啸就啸,他让停就停。那未取下的白花更是相得益彰的衬在一边,饶是神仙也画不出这么美的画作! 独孤去闲此时早已身处高位,可独就是那一天,他没端的老成聪颖,反而是眉目弯着,笑意与欢愉毫不犹豫的铺在眼底,有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独孤去闲在群臣之中难得放纵的吹了声哨子,喊道:“季琅!” 那马上的少年立马引马转身,笑意一展,不似方才的那么桀骜不驯,而是真真正正欢愉的笑,真诚又干净。少年眉眼弯着,发丝翩飞,眼底都是淡淡的光,叫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诶!” 他答到。 那是整个盛安城最最明媚的少年郎…… 蔺惘然把回忆一点点咀嚼起来,讲到这儿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定格在少年那张纯粹又干净的笑脸上。她微微低着头,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夜看尽长安花。” 第六十四章 血泠峡 蔺惘然眼神动了动,从回忆里寻回了神智,她释怀的对公孙琰笑道,“在我记忆里季琅哥哥是整个盛安城最鲜活的人。” 听到那声“哥哥”公孙琰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难免泛起了点酸味。他撇了撇嘴,“真心诚意”地酸了一句,“他是最明媚的少年郎,那我是什么?” 蔺惘然没空跟他打趣,略有些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空留公孙琰笑的不怀好意。她微微勾动了下唇角,幅度很小,没让他瞧见。终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回忆里的少年郎,一个是在哪都能感觉到的山林风。他走到哪,清风就在哪;清风在,他就在。 公孙琰收起了醋意,恢 分卷阅读161 复了正经,随口问了一句,“既然季琅还在盛安,你就没想过要回去吗?” 蔺惘然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白,半天才一本正经道:“为什么要回去?季琅哥哥待我是好,可是血泠峡一别,终不是同路人……” 公孙琰听懂了她话中含义,了然的笑了笑。是了,蔺惘然已经不是那个小蔺微,她是她自己。不必背着蔺家战神的荣光,更不想顶着这层虚名做个被高高捧起的小姐,每逢战事就被推出去祭祀,以此延续战神的庇佑。她要走她自己的路,一条和她爹娘不一样的路,如此一来,她不会回盛安做她的小姐,更不会去给季琅添麻烦。故人相见,心中酸涩,不如不见,就当当年的那个蔺家已经没了。只是如今兜兜转转,故人就要相见,只是不知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了。若蔺惘然日后看见的只是一堆枯骨,那她想必不会好受…… 黑色的妖雾之内,狼嚎之声不断。夜色之中本该早已没有生息的尸体,受着妖气的侵入而慢慢异化。一具具尸体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缓缓站了起来,一如生前,站着军列,持着武器,十分肃穆。只是一双双赤瞳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诡异非常。 妖狼化出人形围在中间的空地之上,一声声狼啸此起彼伏的传出,回荡在白骨岗的上空。一面是死寂的夜色,另一边是不绝于耳的狼啸,硬是把这夜分割成了两方天地。那群狼中间有个赤身的男子,他眼睛已经有些混沌了,瞧着神智似乎也不算是清明。他浑身上下都是伤,映在偏白的皮肤上,竟是有一种衰颓的美感。他眼角带着淡淡的红色,紧咬着牙关,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拼了全力向前挪了些许。可他脚腕被拽在一个狼妖手里,狼妖的妖爪嵌进皮肉之中,血肉模糊,十分可怖。那狼妖化了人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稍稍用力,就把他拽了回去。 “放、开。” 他声音沙哑非常,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割出来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和发炎的伤口让他的思绪不断地模糊。被这群狼妖折辱的痛楚渐渐地缩小、又缩小,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焦急的伸手拽他,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一瞬间,他的眼眶就全红了,奋力挣扎起来,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握着他脚腕的狼妖。 “滚!滚!滚!滚!”他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可没喊几声,他就被人钳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来。眼前的人一身华服,眉眼讥诮又狰狞,看着他的眼底更是淫邪至极。 那华服之人轻轻用小刀在他脸颊上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嫣红的血液顿时蜿蜒而下,显得他肤色更为苍白。没了,华服之人轻怕他的脸颊,笑道:“好好受着吧。谁叫你……功高盖主呢?” “你都受了一个月了,凭你这身硬骨头,这样的折辱能受多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还想着独孤去闲会来寻你吧?别傻了……都一个月了,他的人马暗卫都在盛安和微朝呢,半分未动过。他压根儿就不管你……” “委实可怜你了……现在才知道自己是颗棋子。不过是个玩物,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你好好跟这群狼妖玩吧,等你死了……我再把你送回给独孤去闲。你猜他会不会为你掉眼泪,还是嫌恶的叫人把你丢去乱葬岗……” “不不不,你这张脸在盛安太显眼了……独孤去闲要把你处理掉,就得把你脸割花了……对对对,他会嫌恶的叫奴役把你脸割花了,再随手丢进山野之中……谁也不知道那就是你的埋骨之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生受着吧,我……回盛安了。” 他有些怔的盯着华服之人的背影,意识慢慢开始不清明起来,浑身上下的疼痛和狼妖不间断的折辱,让他的精神十分的脆弱不堪。那人的话像是咒语一般在他耳边回荡,“棋子”二字宛若诛心之箭,不断地削剃着他心上的软肉。可他依稀记得不是这样的……是他让他不要来的……是自己走近陷进的…… 他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指甲嵌入地中,已经掀翻了几个,血肉外翻很是可怖,他凭着本能往前爬,可总是被拉回去。如此往复,他渐渐有些麻木了,脑子叫嚣着要休息,终究是被“棋子”撺夺了心智。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再是那人拼命拉自己的模糊身影,而是一个决绝至极的背影。 他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似是被舍下了…… 第二天清早,几声清脆的鸟鸣喊回了睡梦中的人们。蔺惘然他们心里压着事,自然不会睡得太深,被这么一吵,模模糊糊的就爬了起来。公孙琰早醒了,不知什么时候窜上了树干,两条腿晃在空中,看样子十分惬意。那被救回来的姑娘还是战战兢兢的,手里捧着那叠碎银,睁着眼睛,十分惶惶不安。大概是因为蔺惘然身侧的草木剑,那姑娘明显有些怕她,蹲在几米之外,眼神里甚至还多了几分警惕。 蔺惘然没空管她,只是皱了皱眉盯着坐在树上的公孙琰。刚想开口喊他,那人便微一低头,冲她浅浅一笑,随后又比了一个噤的手势。下一秒,鸟鸣声骤起,乌麻麻的一片从远方的林子盘旋而起,割破长空,齐刷刷飞过他们的头顶,在晨阳之下盘旋不散。 分卷阅读162 百鸟朝阳。 蔺惘然愣了愣,三年前的记忆同此刻重叠,不自觉就扬起了嘴角。她有些激动的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鸟儿,北地的鸟个头比南方的大很多,与三年前想比更显声势浩大。万物向阳而生,欣欣向荣,克服冬之深寒,待来年春暖花开。 她有些呆的抬头,身边衣衫浮动,是那人已从树上一跃而下,“所以你真能感觉的到它们要干嘛?” 公孙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跟她一起仰头看着满空的飞鸟,“差不多吧。百鸟朝阳,心亦朝阳。” 好像在沉沉的黑夜之后,破晓终究会来。 早上闹了会儿,他们也就不耽搁时间了,随手背了剑就准备去白骨岗。越往西走,村落越少,风沙也越大,走到西平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没有翠绿的山林了。因着北地自身的气候,加上妖气的侵扰,西平山一带出了连绵的山脉,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漠。 蔺惘然在山脚怔了许久,记忆又溯回到那个血雨纷飞的日子。那些经年的回忆被时间不断打磨,不仅没有在记忆的长河里褪去颜色,反而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每一次回忆,这把利刃就割下心头的一块软肉,循环往复,伤口不但没有结痂,反而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她深吸了几口气,竟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公孙琰站在她身后,没多说什么,只是那独特的味道,就像一记强力的定心丸,慢慢的压下来她心头的烦躁不安。那个被救的姑娘一直胆怯的跟在他们身后,抱着碎银,也不见要走,如今一下走近妖气弥漫的西平山,有些受不了这蓬勃的妖气,脸色更加蜡黄。 蔺惘然皱了皱眉,尽量让声音和缓一些,“你……还是不要继续跟着我们了。” 那姑娘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蔺惘然身侧的草木剑,好像下一秒草木就会把她劈成两半似的。她胆怯的往公孙琰的方向挪了挪,半天才开口,“公子、姑娘、我……我看你们要往西走,那里面妖怪多很危险……要不要我、我来做你们向导。我、我什么也不会,就只有这点可以报答了……” 公孙琰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应道:“你可知白骨岗怎么走?” 那姑娘有些胆怯的眨了眨眼睛,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不一会儿眼眶都睁红了,就差眼泪了,很是可怜。她不自然的搅着自己破旧的衣摆,哽咽道:“知道……那是金瞳狼王的地方……很危险……” 公孙琰没怎么在意,随意的笑了笑,“那就别去了,你赶紧自己走吧。” 言罢,他和蔺惘然对视一眼就要抬步离开。谁知后面的姑娘抖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笨拙的小跑起来,不依不饶的揪住了公孙琰的袖子。那姑娘胆怯的很,也就只揪了一小片衣角,可力气却使的很大,公孙琰没防备,差点被她拽地往后倒,堪堪才稳住了身子。 姑娘低着头,蜡黄的双手捏着衣袖,微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藏在剑鞘里的草木剑,又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一个月前,白骨岗突然风沙大作,现在、现在已经找不到进去的路了……如果要进去就要从血泠峡翻进去……这半年来,金瞳狼王都不在西平山,所以、所以血泠峡的反而比较好走……” 她这话说的很是时候,饶是公孙琰也不由愣了一下。金瞳狼王不在西平?他们微朝在西境的探子少,对于狼王的行踪自然是知之甚少。但不知为什么,他莫名有些危机感,感觉整个人都裹在一团迷雾之中,无法分辨。看着姑娘的样子,加上那群流民的路线,可以大致推出这群流民初始之地应该就是西平山一带,知道狼王不在倒也并不稀奇。可……可奇怪的事,既然传说中金瞳狼王不在西平,那以季琅的本事,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足以使整个军队在此失踪?要知道现在季琅可不是当年的蔺家军,自蔺家军全军覆灭之后,季琅严整军队,督促将领学习对妖之法,常年在西境逼退妖军,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 他越想越奇怪,可怎么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依独孤去闲所言,季琅剿灭白骨岗妖军的军报向来是机密,若非朝中有人暗通西境,是绝无可能走漏消息的。那究竟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要致季琅于死地,又是以什么办法让一向骁勇的军队溃不成军呢? “多谢姑娘提醒,前路凶险,还请姑娘另觅出路吧。” 蔺惘然冷冷的瞥了眼那消瘦的姑娘,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往西平山走。那姑娘估计是真不敢靠近西平山,在他们身后纠结了一会儿,就捧着碎银子自顾自的走了。他们两人脚程很快,没多久就在附近饶了一圈。果然如那姑娘所说,白骨岗妖气弥漫已经彻底挡住了进去的路,饶是公孙琰御风扇了几下也扫不清前面的迷雾。唯有一条蜿蜒的小道还算清晰,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在山脚之下,如果蔺惘然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她可以肯定,这条小道就是通往血泠峡的必经之路。 她定了定心神,没有半丝犹豫的走上了这条一直在她梦中驱之不散的小道。自当年血泠峡一战,蔺家军全军覆没,这条小道也成了死道。周围的居民本就不敢靠近西平山,加上这满山谷的尸 分卷阅读163 体,更是不敢踏进一步。久而久之,这条小道上杂草密布,没有任何生灵。除了空中常年不散的妖雾,就只剩下路上随处可见的斑驳血迹。而一条路荒废久了,传闻也就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路上曾经在借宿的小镇上打听过。什么阴兵借道,冤魂索命的故事层出不穷,传的倒像是那么回事。 可他们一路走进来,没见到任何鬼神,只有一片死寂。蔺惘然觉得胸腔不断的鼓动,眼眶也开始微微发酸,越往里走,那股经年未散的血腥味就越浓,仿佛一闭眼,仍旧是那年凄厉至极的战场。她只觉得喉咙早已被什么堵住了,没有办法发出半丝声响,那年的尸横遍野再一次回溯到眼前,那些曾经熟悉亲近的人都化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留在了她的记忆里。那一声又一声温暖的“阿微”也再也不会从她的耳畔传来…… “阿微。” 公孙琰轻轻喊了一声,不由分说的握上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摩挲在蔺惘然的手腕上,让她不由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清风展颜,一瞬驱散了心底盘旋不散的悲戚。 第六十五章 故人重逢 他们沿着小路走了快一个时辰,一路上,妖雾不散,越往里越汹涌。不多时,公孙琰已经感觉到体内的妖力开始翻涌叫嚣,五脏隐隐有些疼痛。他微微蹙着眉,调动灵力克制了一下,自觉这样的妖雾伤害还不大,就没去动那罗还丹。 自血泠峡蔺家军全军覆没,白骨岗季琅失踪,西平山这一块完全成了金瞳狼王的地方。狼王总统这一块的妖物,与人间的帝王相似,可以调度这一片的所有妖类。但妖与人又有不同,帝王夺位靠的是权术算计,步步为营,而妖王更多的是靠妖力,如果一只妖强到可以赢过一片土地上的所有妖类,那他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妖王。那一方妖王的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所以如今听闻这金瞳狼王不在西平,他们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 可奇怪的是,狼王不在西平,并不代表他的妖众也不在西平。他们这一路走进来,不仅没有感受到其余的妖力,反而颇为顺畅。除了沿路遍地的尸骨,半只妖也没看见。可不知为何,他们不仅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更觉此事有异。 他们不敢掉以轻心,隐匿了踪迹,小心翼翼的沿着小路往前摸,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总算是摸到了当年血泠峡一战的战场。蔺惘然曾经很多次想过,她重回血泠峡会看见什么,也许是遍地白骨,也许是四处欢腾的妖物,但她从没想过,迎接她的竟然会是这般场景。 所有的蔺家将士无一腐化,依旧身着铠甲,手持兵刃,一如往昔,仿佛这十年什么也未曾更改。一队巡逻的将士沿着血泠峡打探,而峡谷正中,那易守难攻的地方是一顶军帐,里面燃着淡淡的火光,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听见模模糊糊的话音。 “将军,探子已经探到前面确实有一军队,但还没有探出是不是微朝的军队。按理说,微朝不可能绕过西境从西面攻来,但若是他们与西境蛮妖达成了协议,那就难说了。” “再探!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是!” 话音一落,军帐之中一个急吼吼的人影冲了出来,那人风风火火的寻了探子,又急吼吼的跟着探子往西边跑。而那军帐的帐帘被掀开一角,里面缓缓步出一个中年人。那人身姿挺拔,胡须剃的很干净,穿着铠甲,脸上是令人敬畏的肃穆。那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柄立在地上,更显威严。那中年人微偏着头,看向校场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穿红甲的女将军,挥舞着红缨枪,带着身后的将士操练。那女将军一头青丝随意的绑起,脸上带着殷红的面具,掩去了面具底下的清丽面容。红缨枪在她手里仿佛有破军之势,招起招落,一气呵成,虽没有对手,但也可见其枪法的强劲。 “夫人!你看见阿微了吗?” 军帐外的中年男子唤了一声,校场上的红衣将军就停下了动作。似是不满他打扰自己练兵,那女将军烦躁的将红缨枪往地上一丢,足尖一点就掠了过去。她没好气的冲到中年人面前,插着腰。方才练兵时她声音低沉微哑,如今到是有些女子独有的清亮在了。 “我哪知道她跑哪去了!你也别担心了,阿微懂事了,不会跑到危险的地方去的。应该就在附近。” 中年男人好脾气的笑了笑,半晌才疑惑的皱了皱眉,低声道:“夫人,我怎么觉着,我好想已经许久未见阿微了?” 红衣将军愣了一下,也是不解的摸了摸脖子,道:“听你这么说,我也好想许久没见她了……这死丫头,这些天跑到哪去了?” 远处的蔺惘然浑身发抖,眼眶睁的通红,心脏不断鼓动,几乎难以呼吸。她被公孙琰捂着嘴压在一处隐秘的岩石之后,所有的嘶吼都被封在了口中。她几乎是疯了一般的挣扎,想要下一秒就跑到久违的双亲面前,告诉他们,她一直很好,功课没有落下,还寻到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师傅。可她越是挣扎,公孙琰使的力气就越大,像是铁了心要制住她一般。 公孙琰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从后揽过她 分卷阅读164 整个肩膀,不由分说的把她压在怀里,他比蔺惘然高上许多,有些费力的低着头才能凑到她的耳畔,柔声道:“阿微,你冷静点!冷静!那不是蔺将军和蔺夫人!你看他们的眼睛!红的看见没!这是受蚀心珠异化了!阿微!他们不是你的爹娘!” 他们藏在岩石之后不是长久之计,周围巡逻的兵士很多,没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一个样貌很年轻的兵将突然睁大了眼睛,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刀刃劈空而下,岩石没受住这一下,当即就分崩离析。公孙琰拽着不算冷静的蔺惘然飞身而起,稳稳当当的落了下去,刚好暴露在这群人的眼前。 周围的将士一个个都有着一双鲜红的瞳孔,可里面的惊异却如同活着一般鲜活。他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他们两个围在了中间,兵器亮出,紧张的同他们二人对峙。 “刺客!” “将军!这里有微朝的探子!” 中年人和红衣女将顿了一下,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的方向,末了缓缓沉下眼瞳,冷声道:“微朝探子,杀无赦!” 军令一下,围着他们的军将骤然发难,长刀已致,劈头盖脸的往前刺。公孙琰内里被满山的妖雾搅的不断泛起血腥气,五脏六腑都痛的难受。而旁边的姑娘眼眶睁的通红,那双漂亮的眼瞳里盈盈的蓄着水,要落不落。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心口不由自主的痛起来。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吧?军帐外是她许久未见的爹娘,而这些围上来的将士更是自小伴着她长大。或许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每每她走进校场,这些军士还会时不时打趣儿的喊她“小姐”?如今难道真的要她同这些亲人兵戎相见吗?是……修冰之路,走的就是冷酷无情,心冷如冰,可难道真的需要这样吗?同自己的爹娘兵戎相见,唯有杀光这些被异化的蔺家军将才能离开血泠峡?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公孙琰咬了咬牙,一手揽着蔺惘然,一手旋扇而出,几道风刃破空而出!此时他唤的风又急又利,这些兵将根本招架不住,瞬间就被风刃破开了阵型!公孙琰揽着蔺惘然退到一片靠着山岩的空地上,有些焦急的把她护在身后,手腕翻转垒起一道风墙。 他双手握着蔺惘然的肩膀,柔声哄她,“阿微,你听我说,你在这儿待着。我、我去外面处理。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都是我的。别、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蔺惘然愣愣的,一双眼眶睁的通红,闻言有些迟钝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双有些狭长的桃花眼里铺满了担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瞬间,她那颗麻木的心突然揪痛了一下。蔺惘然僵硬的看了眼外面的将士和军帐外的蔺家夫妇,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他们就是我爹娘啊……” 公孙琰顿了顿,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阿微……会、会没事的。” 他话音一落,正打算破开风障出去的时候,身后的姑娘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什么东西抵上了他的后背,蔺惘然浑身都在抖,一双手更是布满了冷汗。她把头抵在他背上,声音压得有些闷,“你……你身体没事吗?” 还没等公孙琰反应过来,蔺惘然倏地松了手,有些狼狈的抹去了眼角的水痕,那双漂亮的眼瞳里带着淡淡的悲恸,重新明亮了起来。下一秒,白光一转,草木出鞘,她一手紧攥着草木,眼角眨也不眨的看着外面的兵将。 “我爹娘,不会希望,他们变成受人驱使的妖物……蔺家军也不会希望。” 说完青衫掠出,草木一转,于风刃之中破开苍穹。她乍一落地,蔺家军将就握着刀刃以独特的阵法逼来,他们都是蔺将军亲手练的兵,骁勇善战,每一刀一枪都汹涌无比。蔺惘然沉着眼睛,握着草木起身格挡,冰霜剑法已起,凌厉至极!她手还有些微抖,长剑递出的时候威力稍减,被蔺家军将寻到了破绽!突然一个兵士点足而起,正是蔺家独门的“落叶”轻功。他手提长刀,铠甲发出淡淡的光芒,刀锋一转找准缝隙直逼蔺惘然的空门! “小妹?表叔今日下朝会晚!你跟着我练轻功吧!” “不要!不要!表哥走!我不要你教我!” “诶?你个臭丫头!往哪跑!” 她咬着牙关,把所有的情绪都逼进胸腔之中,握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可她半点不退,轻巧的侧身后,借岩壁之力,飞身而起,与空中侧身而下!与她对剑的人脸色一僵,显然是没想到这人的轻功竟与自己同出一脉,一下没反应过来,露出了空子!可两相对峙,由不得他分神,下一秒,长剑以至,草木穿胸而过!而与他对剑的姑娘眼里蓄满了泪水,满眼竟是悲恸! 他有些不确定的眯了眯那双赤瞳,临死之际,微微勾了勾嘴角,“小妹?已经长大了啊……” 下一秒妖风皱起,所有将士的眼中皆是一片血红,蓬勃的妖风绕在他们周围,鼓动着四周的将士,连着他们的兵刃劈空而来!蔺惘然耳边是那人临死之时的呓语,顿时心中痛意翻涌,通红的眼眶再也蓄不住泪水,清澈的泪珠蜿蜒而下,铺了满脸。而被她一剑穿心的那人,心口覆着一 分卷阅读165 片冰霜,妖气从那人身中骤然抽出。下一秒,刚刚还鲜活的人早已变成了一堆枯骨,再一眨眼,最后的枯骨也化为了灰飞,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妖风越鼓越大,周围密布的妖气也越来越汹涌,不调灵力根本压不下这些围上来的军士,蔺惘然咬了咬牙,草木转出灵光,二重寒意起,草木横空下劈!寒气顺着剑光转出,汹涌无比,围上来的将士被她一刀劈中,瞬时被冻成了一个冰人,下一刻便化成了灰飞。当年的蔺家军再战无不胜,毕竟对灵力还是一无所知,况且蔺惘然如今二重寒意已成,于千军万马中周旋不算是问题。没过多久,他们一风一冰,很快就把兵士击退了大半! 谁知不等他们放松,身后刀刃割破长空的声响骤起,蔺惘然下意识抬剑去挡!可那人刀法汹涌至极,刀剑相交一瞬,她只觉得手腕一麻,草木差点脱手!蔺将军神色肃穆,深深的眼瞳落在眼眶中,就算早已被赤色侵染也褪不去其中的威严。 蔺惘然望着许久不见的父亲,浑身都不住开始发抖,只能拼着下意识去化解那人的刀锋,嘴唇微动,嚅嗫着喊了一声“爹”。 “你们是什么人?微朝的探子吗!有此等功夫,竟还会为微朝做探子?微帝好大的本事啊!” 蔺将军话音一落,长刀下劈,他本就武艺高强,被妖气异化之后,刀法更是汹涌异常。蔺惘然心神本就不宁,被如此一震,草木剑一下就乱了阵脚,二重寒意瞬间散开,冰冷的刀面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练武讲究专心,无论是两军对阵还是二者交手,心不宁则不能胜!丢了自己的命是小,可我蔺家儿女若是在战场还这般,那你要让身后的将士如何?你肩上背着他们的命,所以一定要专心!” 蔺将军覆着手,面色严肃的在小蔺微身前晃着,时不时偏头看一下旁边的小蔺微,喉咙里憋着一股偷笑的意味。而小蔺微愁眉苦脸的立在梅花桩上,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刚想趁着蔺将军背过身去偷懒一会儿,就瞧见红衣的女将军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将军府。那女将军一打眼看见蔺微立在梅花桩上,难得没添一把火,而是好笑的走过去戳戳她的小腿。 “又被爹爹罚啦?叫你不认真!” 说完红衣女将噙着笑颜热络的把她抱了起来,那时候的蔺微已经不算小,寻常妇人自然是抱不起的,可能扛红缨枪领兵出战的女将军又怎会是寻常人?蔺夫人手劲儿出奇的大,轻轻巧巧就把小蔺微抱在了怀里,哄稚童一般的颠了颠。难得蔺夫人哄她,蔺微赶紧乖巧的扶着她的肩膀,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蔺夫人好笑的拍了怕她的背,和蔺将军一同并肩朝着里屋走,“皇上来话了,说是三皇子同阿微年岁相仿……我看那意思?” 蔺将军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有些烦闷的皱了皱眉头,“他还是想收拢我蔺家兵权……竟然打主意打到阿微身上了!” 蔺夫人笑了笑,把身上的小蔺微抱紧了些,“就是!我们小蔺微以后得自己找如意郎君!是吧!” 小蔺微趴在她娘背上,已经被颠的有些困了,听到她娘喊她,就应付似的“嗯”了几声,引得蔺家夫妇哈哈大笑。 模模糊糊的记忆在蔺惘然脑子里翻滚,她眼眶睁的酸涩,强压下不断翻涌而出的泪水,保持着眼前的清明。她手指绞紧剑柄,草木一翻,灵力爆出,几条冰棱齐刷刷的顺着剑气飞出。她克制自己,握稳了剑,稳稳当当的接下了蔺将军刺来的几刀!接着她点足而起,当空一跃,速度极快,自上而下压向蔺将军的面门。就算蔺将军的刀法再娴熟,周围聚集的妖力再汹涌,对上冰霜剑法至快至极的一剑,加上蔺惘然本身就对他的刀法有所了解,自然是避之不及!蔺惘然见招拆招,压了蔺将军一个措手不及,眼看草木剑尖就要刺破胸膛埋入心府! 谁知眼前红衣一掠,红缨枪直接卡在了草木剑头!下一秒红缨枪顺势一转,少林“撞钟”一式融于其中,势如破竹。蔺惘然手腕当即一麻,红缨枪钻了这个空子,顺势一挑!蔺夫人的红缨枪走的是一个巧字,不似刀法那么威武,借着此力,瞬间就挑落了草木剑! 长剑落地之声尤在耳边盘旋,红樱枪早已再起势前刺。蔺惘然失了草木剑,无奈之下只能手掌凝力,冰棱一瞬覆在指甲之上,令手掌也如长剑一般锋利!招起招落,她一掌接红缨枪,一掌接刀刃,脚踩“落叶”,与蔺家夫妇缠斗不休! 战场不是江湖比试,从不讲究什么一对一,是故蔺家夫妇常年在战场打磨,十分默契,立马就威力大增。况且,整个蔺家军士之中,他们二人为主帅,自然之后凝聚而来的妖气也是为他们所控。如今二人合力逼退蔺惘然,一瞬之间妖气汹涌澎湃,生生将三人围在妖幕之中! 几米之外,公孙琰扇面一转,直接逼退周围的一队军士,瞬间受制的军士在空中化成了灰飞。下一刻,妖气翻涌,由四周的灰飞之中直接窜向公孙琰!他本就因妖气五脏六腑都痛的厉害,这下蓬勃而来,喉头立马翻起一片腥甜,几欲呕血。公孙琰强压浑身上下的不适,将翻上喉咙的浊血生生咽了下去。他刚刚定下心神,眼角余光就撇 分卷阅读166 见蔺惘然和蔺家夫妇被围在妖幕之中,很是被动! 他心尖一紧,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微!” 第六十六章 蔺家军 黑雾之中妖气蓬勃,寻常之人至于其中,只会觉得心悸非常,难以忍受。饶是蔺惘然,被这汹涌澎湃的妖风围困,也生出些隐隐的不安来。 眼前红缨枪枪法一转,接着蔺夫人手腕使力,劈空之势前刺而来。蔺惘然无法,草木一转点足而起,飞空格挡,谁知蔺将军亦是刀锋起,直冲她心口!手比人快,草木立刻横在胸前,直接撞上了逼来的刀锋。蔺将军走法汹涌,力大无比,蔺惘然本身身子单薄,硬接这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剧痛无比。她受力后背撞上妖雾围出的高墙,妖雾澎湃至极,伤人无形。她来不及反抗,溢出的妖气就从四面八方冲进她体内,一时之间,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凉了下来,她只能感觉到额上冷汗密布。 蔺惘然咬了下舌尖,强撑住精神的清明,草木一转,割开绕着她的妖雾,点足而起。“草木”几经起落,可劈头盖脸的红缨枪和刀锋却是疾风骤雨般的逼来。毕竟是她的生身爹娘,她心中本就一片悲恸,仅剩的一些神智也用在了方才抵御妖雾上,现在身上的钝痛和心中的痛意翻滚而来,实在是让她有些恍惚之感。 这不是什么好预兆,蔺将军说的对,交战讲究的是专心致志,可如今分她心神的事情太多。自她下山来,这样的交手,大大小小也经历了许多。可从未有一次像这般艰难,她曾经同浅舟沐乘风交手全身而退,也曾在桃花笑的花毒飞袖之下侥幸寻回一命,更曾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杀了那西江月。但这一次,望着双目赤红的爹娘,双手不住颤抖,又被围于妖雾之中,反噬极重。不知为何,她竟是隐隐生出些再难出去的心慌…… 其实和爹娘一起死在这个血泠峡好像也还算不错…… 她心想。 晃神间,长刀已经又转锋横向而下,她未来得及抵挡,只能侧身闪避,可依旧慢了一步,手臂上一处刀伤已经深可见骨。血气在妖雾之中翻腾,腥味涌上她的喉头,逼得她几欲作呕。手臂上皮肉绽开,白骨刺眼非常,可她偏是睁着一双眼睛,没哼半声。自此形势陡转,本来三人之间微妙的平衡骤然被打破,红缨枪携着血气以少林“撞钟”一式上挑前刺。妖风受蔺夫人驱动,呼呼作响,疾风割过蔺惘然的双颊生痛非常,耳边更是尽是风声,不断冲击着她的双耳。 草木灵光现,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二重寒意起,剑身上硬冰覆盖,一片森寒。一瞬于妖雾之中,二重寒意同整个血泠峡挥散不去的妖气撞了个硬碰硬。草木剑身压上红缨枪,金属相撞之声,于峡谷中不断回荡,剑身更是不断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她毕竟内力不足,寒力刚起,不多时就落了下风。眼前红缨枪后收再起,妖雾瞬间裹了上来,撞着她的胸膛把她压上了妖墙。 “咚”的声响,在峡谷中回声不断。蔺惘然双眼发黑,鲜血难以自抑的从唇角流出。她红着眼睛,握着草木的手已经无力的捶在身侧,望着眼前眼瞳赤红的蔺夫人,只觉得压制了经年的委屈翻涌了上来。她抖着一手,有些颤抖的向前伸了伸似乎是想抓住眼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娘亲。 “娘……” 宛若孩童的呓语从她唇缝中泄出,可话音刚落,就只剩尖枪刺破皮肉的声响。红缨枪深深埋入她肩膀之中,鲜血瞬间流出,下一瞬红缨枪一转毫不留情面的搅动里面的血肉,继而收手后撤。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发白,浑身都开始发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妖雾之外,狂风鼓动,青年的宽袖被风不断鼓动。他有些狼狈的一手压着胸口,单膝跪于地上,另一手以扇为剑。以他所在之处为中心,不断进攻逼退周围不停围上来的军士。体内的妖气不住叫嚣,而与之相平的灵力却是一直在消耗,眼看就要衰竭而亡。公孙琰撑着胸口,嘴里早就被血气占据,一片腥气。他只能不断调整呼吸,压制五脏六腑的痛感,让自己不至于过快倒下。余光之中,妖雾内,草木的剑光越来越暗淡。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那个青衫的姑娘跪在地上,消瘦的双肩亦有颓色,好像再也压不住尘世的所有悲凉。 公孙琰双腿发颤,可不知为何,那紧抿的薄唇竟是绽出一个带着血气的笑容。他嗤笑着看着眼前的蔺家军士,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独孤去闲一定要拖着他来这个西平了。他自小带着蚀心珠,若不是三年前偶然碰见九尾妖狐起妖乱,估计那珠子现在还在他身上带着。这东西原是东海圣物,有控制妖类心智的奇效,是故才能压制他体内精纯之至的仙鹤妖力。可蚀心珠毕竟不是俗物,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控制的。他既然受其认可,能有这般际遇,自然同样对蚀心珠有所影响。这也是为什么西境的妖族得了蚀心珠以后发了疯般的要取他性命。 他是蚀心珠“旧主”一事,虽说隐秘,但是放在手段滔天的独孤少宰手上,却是不值一提的。想来独孤去闲一定要拉着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便是想以他对蚀心珠的操纵之力来除这西平漫山遍野 分卷阅读167 的妖风。 “还真是推我进火场啊。” 他轻笑一声,本来清冷的眉目裹上了淡淡的狂妄,却不招人讨厌。公孙琰一手撑地,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他脸上浅笑未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妖雾中的青衫姑娘。下一秒,手腕一转,纸扇之外旋出风刃,锋利无双。他眉目微皱,毫不犹豫的在手腕上滑出一道伤痕。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滑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体内相争的两分灵力顺着伤口一点点溢出。 瞬间,周围妖雾突然蓬勃起来,汹涌至极的涌向他滴落在地的一摊血迹。而旁边的蔺家军士霎时间都爆发出了非人的惊叫,刺耳至极,直震肺腑。那些功力较弱的被空中鼓动的仙鹤妖力震的瞬间血肉崩塌,化为了一摊血水。 公孙琰死死捂着手腕,避免更多的仙鹤妖力不受控制的溢出,眼前早已阵阵发黑。他之前没服罗还丹,这会儿的痛楚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如今又是割了血引动四周妖雾,消减蚀心珠的妖化之功,体内早已翻滚不止,平衡彻底打乱。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闭眼倒地,必定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可他不能倒……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妖雾渐渐退散,虚空之中的仙鹤之力虽然精纯,但并不伤人。蔺惘然顿了顿,方才的将死之感渐渐缓解。她有些发懵的睁了眼,只见蔺夫人将红缨枪杵在地上,一手扶着旁边的蔺将军。二人皆是皱着眉,似乎在抵抗这不可言说的痛苦。 半晌之后,蔺夫人身形一晃,本来通红的双眼渐渐褪了颜色,露出一双有些灰白的瞳仁。她似是不解的歪了歪头,定眼看了眼跪下地上,几乎是狼狈不堪的蔺惘然。 蔺夫人:“阿微” 蔺惘然一愣,脑中“嗡嗡”直响,本就发红的眼眶更是通红,眼泪蓄在眼眶之中,久久未曾落下。她双膝一软,扑一般的倒在了蔺夫人脚边。她颤着手拉上蔺夫人的衣角,微微抬着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娘亲。她同蔺将军长得很像,不苟言笑的样子,又严肃又冰冷,蔺家夫妇自然不会认错。妖雾已散,异化的内心已经平息,他们自然神智恢复清明,当然,当年血泠峡的惨案也绝不会忘怀。 蔺夫人自知自己早已身死,心中难免悲戚。乍见卧倒在地上的蔺惘然更是心中一紧。她和蔺将军左右一同焦急的搀起蔺惘然,脸上没了方才的狰狞木然,只留了为人夫妇的心疼。蔺惘然伤的很重,一时发软的双腿还未恢复,只能虚虚的扶着她娘。方才还冷硬至极的姑娘,如今心中竟是涌出了一片又一片委屈。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蜿蜒而下。 蔺夫人抖着双手拂上她的脸颊,本来风风火火的女将军在一瞬苍老下来,眼角旁也隐隐有些细纹,“我家阿薇已经长大了……” 蔺将军本来严肃的脸上透出一点浅浅的慈祥,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并没有这经年的时光,这十年的岁月也许只是幻境……他一如旧时那般慈爱的揉了揉她的头,从那个叱咤风云的军中战神,变回了慈爱的父亲。 “阿薇好厉害啊……都已经能赢阿爹了……” 千言万语哽在蔺惘然的喉痛,刚才并不觉得难忍的疼痛一下子涌了上来,疼的她不断抽泣。这是她十年未曾见过的爹娘,十年……虽说十年她在冰原,老阁主悉心照顾,各个师兄对她更是宠爱非常。可那些旧日的回忆就像是一座心上的大山,压的她在午夜梦回之中,心底也是一片冰凉。她也许没有那么翻滚不下的仇恨,奉师命,她不想着报仇,只是走自己的道,行自己得心。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不负九泉下的爹娘。可蔺家夫妇如今就这么站在她眼前,就算只是异化而出的尸傀,就算终难长久,可她还是像个迷途许久的孩童一般,难以自控的扑进了蔺将军的怀抱。 那个在冰天雪地之中心肠冷硬坚强的姑娘,如今变回了当年那个柔弱得女童,哭的泣不成声。 蔺将军慈爱的顺着她的后背,把小女儿搂在怀里,有些无奈的轻哄,“这些年……是苦了阿微了……不哭了……阿微……不哭了……阿微……乖……不哭了……” 蔺夫人蹲在一边,抬着一只手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这女将军总有些市井流氓的流里流气,她一手撑着下巴,就算瞳仁是死寂的灰白,但仍是掩盖不了里面的狡黠和俏皮。她微微侧了侧透,正好看见远处颤颤巍巍向他们走来的公孙琰。 青年长衫于风中轻动,一边宽袖已经完全被血液染红,鲜红的血液顺着宽袖“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每行一步,就落下一块血滴。青年的脸色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白,让本就清冷的眉目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不笑得时候薄唇平平落在脸上,拒人千里。他气息微弱,有种烛断火消的衰败之感。周围妖雾已经淡了很多,但并未散尽,可这青年周身却好似有着一阵干净的清风。他走到哪,那黑麻麻的妖雾就会退避三舍。似是这连天的妖雾,都舍不得让这人沾染上半分。许是因为蚀心珠的关系,现在的蔺夫人对公孙琰有着一丝天然的恐惧。但比起隐隐的恐惧,更让她注意的,是公孙琰腰间坠下的那朵琉璃花。 那花本就是她的嫁妆, 分卷阅读168 当年血泠峡前胡乱塞到了小阿微的手中。本该是个漂亮的簪子,可是簪身已经折了,如今只剩下这孤零零的琉璃花,显得有些单薄了。 蔺夫人愣了愣,有些好笑的收回了眼神,调皮的戳了戳还在闷头大哭的蔺惘然。蔺女侠泪眼朦胧的从她爹怀里抬起头来,刚好对上她娘那笑眯眯的眼睛,小时候的不安感如同潮水般一齐涌了上来。 …… 蔺夫人:“阿微都找小相公了还挺好看的。” 蔺惘然神色一滞,有些尴尬的瞟向旁边笑眯眯的蔺夫人。脸上一瞬空白,耳尖拂起淡淡的红色。蔺夫人和缓着神色,有些眷恋的把蔺惘然的手收拢在手心。同旧时一般,小心翼翼的颠了颠。 她脸色有些呆滞,就这么怔怔的盯着蔺惘然的手,“阿微果然是长大了……以前手还可以被我收在手心里……如今,阿娘都握不住了……” “十年过去了……阿微长大了……功夫好了……小相公都寻到了……待你好吗?” 蔺惘然耳尖憋的通红,面色空白反应了半晌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蔺夫人轻笑,眼眶中浮出淡淡的水光,“我和你爹从小也没怎么陪着你……阿微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长大了……我以前想着……等阿微大了能成独当一面的女将军了……我就学学那些江湖办法,在盛安给你搭一座擂台……搞个比武招亲……等你成了婚……你娘我就有事没事翻进你们小夫妻的小院子……等阿微生孩子了……我就再带着小朋友去扎梅花桩……” “没想到……这些年都过去了……阿微长大了……我也没办法给你再办个擂台了……现在想想……失了这般乐趣……很是可惜啊……” 蔺夫人顿了顿,同身旁的蔺将军交换了下眼神,本就蒙着水雾的眼睛更是散出一丝柔和。 “阿微……十年已过……我们早已身死十年……”说到这儿蔺夫人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在这受困十年之久……非人非妖……阿微……无论神魔人妖……终有穷尽之时……” “我们不知道阿微你为何重回血泠峡……更不明白你要去向何方……爹娘终究是没有办法再陪着你了……走到如今……阿娘想教你最后一些事情……我们蔺家,世代为将,驻守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可知为的是什么?” “熹微二分……天下动荡……西境妖族趁乱搅局……偏偏中原四分……蔺家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征战四方……所求的无非是天下定……百姓安……阿微……你要记住……蔺家效忠的从来不是哪一个君主……哪一个王朝……为的是天下百姓……” “如今你不再为将……可阿娘仍旧希望你记住蔺家的家训……为己更为众……无论你以后是侠者,还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我都希望你记得,姓蔺……便是蔺家的儿女……铁骨铮铮……就算寻常……就算无人问津……也莫忘了天下浩大……人心更是宽广无尽……” “阿微……如今的时光是偷来的……也该到头了……我们蔺家军不想在这血泠峡之中暗无天日……阿薇……你送我们一程吧……阿娘会一直念着你……在天上一直护着你……” 她话说完,蜿蜒的泪水便从眼角滑下,浑身都在不住颤抖。蔺惘然脑袋发懵,紧张的抓上蔺夫人冰凉的双手,同样是抖个不停。 蔺惘然双唇微动,嚅嗫一般的挤出一声,“娘……” 谁知她后话未出,肩上又被人轻轻拍了拍。蔺将军含笑对上她的眼睛,两双眼睛如出一辙,同样是晶亮非常。 蔺将军:“阿微……这把刀是蔺家的家兵如今就交给你了。” 蔺惘然手中一沉,落下一柄长刀。那是蔺家的刀,蔺将军的刀。正是这把刀,破开重重敌军,战无不胜;正是这把刀,在万千将士之中,一呼百应;正是这把刀,在和平的岁月里,被人传颂,歌为神物。 蔺家的刀,亦是蔺家的意气。 第六十七章 美人我没事 蔺惘然有些魔怔的抬起涓涓流着血的手臂,一手一边,攥紧蹲坐在自己眼前的爹娘,浑身上下抖个不行。下山这半年多以来,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断,虽说大半已经养好。可再怎么如何,都抵不住这种伤法。 她跪在地上,不住颤抖,单薄的身子再也扛不住连日的伤痛,齐齐向她叫嚣起来。刚奔溃大哭过的眼眶红的吓人,本来晶亮的眼睛竟有些难忍的暗淡。双唇不断的翕合,只能挤出几声沙哑得字音。 “我不要……爹……娘……你们别走……别丢下我……” 蔺将军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缓缓站起身来,将身前的小姑娘搂在身前,安慰似的轻轻抚着她的黑发,“阿微……是时候了。” 说着他轻轻捧起女儿的脸,父女的眼睛如出一辙,泛着淡淡亮光,眼底皆是化不开哀伤。蔺将军的脸被常年的军旅生活割出一道道棱角,远远瞧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宛若一座塑像。可只有相知的人,才知道这叱咤沙场的将军内里那柔软宽厚的心肠。可再怎么柔软宽厚,他都是大将,于大事面前, 分卷阅读169 有着不可更改的强硬,绝不容许污点。 而如今,蔺家军受制于血泠峡,这正是这个将军难以容许的折辱。 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好像她还是那个会把脸蹭进他手心的小姑娘,“阿微……是时候了……爹娘……会一直在……” 蔺惘然红着眼眶看这个依旧高大的父亲,浑浊灰白的眼珠依旧掩盖不了眼底的思绪。他还是如她记忆中一般,高大,可敬,却又不显得过于严肃。她望着他,心里的酸涩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去。头脑被撕成了生生两片,一片是那个依赖父母的小姑娘不断哭喊着祈求自己的爹娘留下,一片是理智主宰的手紧紧扣在草木剑上,弄的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撕开恶化,草木剑也争鸣个不停。 蔺惘然死死的咬着嘴唇,把本就褪得所剩无几的血色全数咽进了肚子里。她怔了一会儿,把心里的情绪不停下压。她知道,她爹没有错,血泠峡的惊鸿一瞥不可长久,无论她如何哭喊嚎啕都无法更改,她的爹娘已经在十年前就去世的事实。如今,在这昏暗的血泠峡,十年得时光被妖雾冻结,又被蚀心珠拨回了命运的齿轮。但这荒唐大梦终要醒…… 蔺惘然咬着舌尖,强行压下心底的悲恸,手攥紧了草木剑。她猛的抬手,用手背将眼眶里蓄着的泪水拭去。她跪在地上,朝后轻轻挪了一断距离。下一秒,磕地之声响,她双手交叠在面上,重重磕在血泠峡斑驳不平得地面上。她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下都是这么郑重又痛苦。没有人拦着她,蔺家夫妇互相搀扶着,见她这般亦是双目含泪,心痛不已。 一瞬间,时间仿佛就此冻结。天地之间唯有青衫的身影不断的磕在泥泞的大地之上。她早已收住了泪水,肩膀有些难以自控的微微颤抖。身侧的碧绿长剑似是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情绪,于地上不断争鸣。 她磕了许久,本来细白的额头上糊了一层新血,血肉模糊,映着她发白的脸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最后一下,她重重砸在地上,就这么弯着腰静了许久。半晌,她才缓缓抬头,眼眶依旧通红一片。她默默的拾起身边争鸣不断地草木剑,白光一转,草木出鞘!蔺惘然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抬头看去,蔺家夫妇一脸欣慰的望着她。二人双手紧扣,对上蔺惘然那双通红的双目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不言而喻。 蔺惘然咬着舌尖,就差要咬下舌上的那块软肉。她右手的草木剑不断抖动,难以克制地寒气从手心不断溢出,在平滑的剑身上冻出一层冰霜。她眼神微颤,眼眶内眼瞧着又要蓄上一汪清水。她握紧剑柄,下一刻,剑光流转,两剑前刺,准确无误的没入了那两颗十年都未曾跳动的心脏! 蔺家夫妇面含笑意,嘴角沁出丝丝血水,在西境独有的风沙之中,一点点消失在了蔺惘然的面前。灰飞随着风沙而去,再也寻不到半丝踪迹…… “阿微,你长大以后要跟爹一样!女儿家又怎么样,阿微永远是最厉害的!” “小阿微?隔壁家的小胖墩又跑来跟娘闹,说你又把人打了一顿!你这样,以后谁敢要你!” “阿微!”“阿微!”“阿微!” 一将功成万骨枯。 蔺惘然睁了睁眼睛,眼底心内的酸涩洪水一般的翻涌上来,耳边的嗡鸣一瞬退却,竟是连周围的风声都听不大到了。她踉跄了一步,草木应声落地,与倒在地上的蔺家长刀交叠在一起。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整个人都拢在一种无言的孤寂之中。 公孙琰捂着手腕上的伤口,静静地立在几步之外。他整个人都拢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染了红血的长衫,在风沙之中不断鼓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得站着,留给那个青衫的姑娘一片清静的土地。他们两个之间宛若有一座无形的大墙,阻挡了他的步伐。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在狂风之中微微颤抖,他恨不得立刻走上去把她拉出那片哀伤的孤寂之中。可他知道他不能,她需要冷静,需要消化这些情绪。那是她一个人的静默,外人不配干涉,饶是他也不能。那个青衣青衫的姑娘无论是奔溃大哭,还是隐忍着就那么悄然立着,那都是她一个人的选择。 无论他多么想要带走她,让她做一个会哭、会闹、会依赖的寻常姑娘,可都更改不了这个青衣青衫一直在她心上不断蹦跶的小姑娘,永远永远都不会走那一条安生路。有些事情,总要她自己面对…… 他轻咳了几声,眼底的那抹青衫在长长的安静之后突然动了一下。风过衣角,青衫蹁跹,身材单薄的姑娘微微掀起衣摆衣角,直直的跪了下去。她挺着肩背,那么瘦弱的肩膀,上面总共也没有二两肉,偏偏就是挺着,好像那薄薄的一块就能抗下天下所有的苦难一般。她脸上还有些未消逝的泪痕,一双已经已经布满血丝,红的吓人。可里面再无悲恸与软弱,姑娘定然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她就这么在风沙中跪着,跪了许久……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久的公孙琰眼前早就白光一片,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被血迹糊住,感觉像是已经流干了。那个青衫的姑娘的睫毛突然颤了颤,有些迟钝的抬头看了眼 分卷阅读170 天空。那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在已经散去妖雾的血泠峡上方显得十分的干净的。十年未见的晨阳透过不断鼓动的风沙照射在山谷之中,谷中的一切,尸骨、血迹、破败的残兵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辉。 蔺惘然眯了眯眼睛,她在暗无天日的血泠峡里待了太久,早就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如今曙光突然破开黑暗照射下来拿,竟是刺得她的眼睛有些许的不适。她反应有些慢,愣愣的抬起手,看晨阳透过她分开的五指在地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轻轻的眨了眨眼,总算是再一次活了过来。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她跪了太久,腿早就不听使唤,膝盖也被地上的碎石磨出了血痕。是故,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向了旁边的公孙琰。蔺惘然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头干涩非常,根本挤不出半个字。只能有些焦急的抓起那人被血糊上的手腕,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盯着那人,把他的手紧紧攥进手心里。 公孙琰有些疲惫的抬了眼,阳光透过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胸口的钝痛压得他难以喘息。可模模糊糊间,穿过那有些晃眼的阳光,他发现眼前的小姑娘也好不到哪去,混身上下只能用狼狈形容。阳光洒在身上,镀出一层暖意,可是却驱不散他身上因为病弱而结上的寒意。 他似是想给蔺惘然扯个笑,奈何太过疲累,身上的肌肉皆不听他使唤。他费了九成力才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丑的不能再丑的笑,“都过去了……” 在阳光刺破这深谷的时候那些过去的悲恸,死亡都被彻底埋进了泥土之中。在风中四散的灰飞寻不着踪影,正如那十年不见天日的秘密也终究在暖色阳光里化为了灰烬。公孙琰实在是高看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他说完这句话眼前的黑暗就不断加深拉长。他身后靠着岩壁,自知是有些支撑不住了,所以越发僵持的压在岩壁上,生怕待会儿直直的砸下去。谁知他这点微薄的反抗根本派不着用场,在那片黑暗最终拉长成线的时候,他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就砸了下去。 蔺惘然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上已是一重。她只能虚虚的握住那人的手臂,有些艰难的坐了下去。她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直到这一刻才彻底从连日的悲伤中抽身而出。公孙琰的气息弱得吓人,体内的两股力量彻底失衡,各自占了一个角,发狂般的横冲直撞。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涓涓的冒着血,根本止不住,流出来的新血嫣红一片,里面还带着那股相互不容的灵力,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撑了这么长时间的。 她有些急得把人压在自己腿上,也没空管自己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近乎本能的把灵力源源不断的输进去。西境的风沙很大,天气也很凉,不知是不是冻得,公孙琰整个人都在发着抖,本就白的脸色更是近乎透明。蔺惘然的二重寒气虽然汹涌,横行霸道的冲进那人体内把乱窜的灵力冻在了一处,但毕竟寒凉至极。不断的涌入导致那人脸上手上都结出一层霜花,宛若一个被冻上的冰人。手腕上的伤口在二重寒意的强力催动下被强行冻住,结成冰花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腕连上地面,赤红一片。 蔺惘然只觉得脑子又开始嗡嗡直响,只能凭着本能输灵力。她不懂医理,这种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救治,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去尝试。那人的气息像是一根将灭的残烛,在西境呼呼大作的风沙之中显得羸弱不堪,好似下一秒就会被这阵阵狂风吹灭。她眼睛有些放空,盯着好好压在她腿上的人,不知为什么,竟觉出了一丝好笑的意味。她的神志像是被彻底撕裂了,眼底透出些不正常的猩红,笑得有些讽刺。 难道这世上真的留不下一个轻声喊她阿微的人吗?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她的脸颊,还坏心眼儿的轻轻捏了几下。公孙琰微微动了动,掀开他疲惫的眼皮,有些倦的给她展示了一点笑意。他似乎觉得枕在蔺惘然腿上不太好,不自然的动了动,大概是想撑起自己坐起来,但估计实在没那力气,只能有些无奈的跌回去,显得有些僵硬。 那人手上还糊着一层结成冰霜的血,现在蹭在蔺惘然脸上冰冰凉凉的,还糊了点血迹上去。他轻轻摩了几下,就见好就收,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手,柔声念了一句,“美人儿……我没事……” 蔺惘然呆了一会儿,只见那人眼底又是那化不开的不正经,高高悬起的心倏地摔了回去。她没好气的吐了口气,亦是有些疲累的靠在了身后岩壁上。太阳一早已上了高位,毫不吝惜把冬日的阳光投射下来,弄得她全身难得有些暖意。 是了,血泠峡他们闯过去了。 他们都没事。 蔺惘然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光,那欠揍的人的气息慢慢平缓了下去,大概是睡着了。不知为什么,现在望着这头顶的艳阳,暖色的光晕毫不吝啬的投射而下。可偏偏西境的深冬风大又冷,饶是这么热烈的太阳也驱不散满地的寒意。可她突然觉得,心里的大座大山好像已经渐渐土崩瓦解,崩裂的碎石一块又一块的砸在她的心口上,即使 分卷阅读171 血肉模糊,即使疼痛非常。可心底那难以压抑的沉痛感,却是随着这山崩而缓缓消散。 那些过往的烟消苦痛,终究是成为了回忆里的一粒小小沙石。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在这暖阳的“照顾”下,不知不觉间就有些乏了。蔺惘然有些懒散的打了个哈气,强撑着精神给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做了个简易处理。末了,懒洋洋的靠着后面的岩壁,干脆在这太阳之下,以天为被地为床了。 第六十八章 身不由己 等蔺惘然一觉睡醒,已经不知道过去几个时辰了。方才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站在她前面。那人一身蓝衫被血液浸的脏污不堪,可他就是有本事把一身破烂也穿出仙风道骨的意味来。她磨了磨牙,浑身上下的酸痛毫不客气的反上来,她下山以来大大小小的伤不断,如今一齐抗议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走一步都要喘上许久,若是不小心吸了一口裹着飞沙的冷风,当即就要咳个昏天黑地。 前面的公孙琰大概是听到了她这一阵动静,微皱着眉头回看她。他刚想开口询问几句,这西境的狂风就很不给面子的呼呼大作起来,一股脑的冲进了他的肺腔里。以至,最后成了这一青一篮两个身影相对着暴风咳嗽起来,一起咳了个昏天黑地。 …… 公孙琰有些尴尬的捂着自己的口鼻,自顾自的咳了一会儿,眼角都被自己弄得飞起一段绯红。等总算止住了,他才微微皱眉,用有些发虚的声音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去白骨岗?” 血泠峡的妖雾已散,前面的小道已经隐隐约约露了出来。根据当地人的话,沿着这条小路往前再翻过一个小矮峰就能摸到白骨岗的岩壁。不知道是不是金瞳妖王不在的原因,这西平出齐的太平,她们进这西平山也有几日了,半只妖怪也没见过。但防范之心不可缺,若是他们想要不动声色的进入白骨岗,从矮峰的岩壁往下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蔺惘然下意识就要点头,谁知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突然一阵抽痛,憋得她面色一下狰狞起来。她突然有些好笑,他们两从血泠峡一战出来,整个就是无限贴近老弱残兵。她这胳膊,实在是很难再有自信说还能攀着岩壁下去。再看那公孙琰,手腕上的伤口虽说止住了,但是血糊了一手臂,只能说半斤八两。 她好笑的弯了弯眉眼,一句话被她憋得千回百转,“去……” 公孙琰的表情几不可闻的扭曲了下,终究是没对她的决定提出什么意见。这人潇洒的甩了甩已经破烂不堪的长袖,负着手一本正经的走过来。可偏偏那双眼睛正盛着波光粼粼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蔺惘然直觉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果然公孙琰刚立到她面前,就笑意盈盈的眉眼一弯,更是十分做作的拿手轻锤了一下她没受伤的肩膀,故意掐着戏人又细又尖的女音,给她来了一句,“那洒家就舍命陪公子了~” 蔺惘然当即脑袋一懵,蔺大脾气瞬间噌噌往上窜,叫嚣着告诉她,她就算老弱病残了也能再暴打这人一百年。说时迟那时快,草木立刻被她连着剑鞘砸了出去,公孙琰嘻嘻哈哈的接住向他砸来的草木剑,脚底抹了油似的“嗖”一下溜了出去。说到轻功,这慕二王爷清风过境的本事不是盖的,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跑得过他。于是这人非常不要脸的边跑边打趣,那凹过的声音一波又一波的冲进蔺惘然的耳朵里。偏生的她怎么也追不上他,生生把整张脸都气成了个苹果。 他们两个疯了似的跑了许久,才算是恢复了“正常”。公孙琰很自觉的走在蔺大脾气身后,给她一片清净的视线,继续相安无事的往前前进。西平山的山势很是陡峭,他们顺着小路绕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这里没有翠绿的野林子,山也显得光秃秃的,最多路边就落着一两块巨大的断石。虽说他们一路上没见着什么妖怪,但是整座西平山的妖气都很浓,其中掺杂着一股极其阴鸷霸道的妖气,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着整个西平。如果他们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金瞳狼王留在这里的妖气。除此之外,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山道两边时不时还会出现几具白骨。这些骨头一瞧便是人的,但大都不全,骨头也有断裂折断之处。瞧着像是被妖怪撕咬分食而死的。 公孙琰不在意的扇着扇子,“你也看到了,西境这边乱的很。流民无数,妖怪也很凶残。其实这也是难免,虽说如今人妖和平共处,但是真的能在人的世界长存的妖怪并不多。他们要克制本身嗜血的本性,学我们逢迎奉承那一套,这需要极大的耐性。而且,西境之外都是大漠孤烟,它们聚集在这虽说是雄霸一方,但是食物和水源却是少的可怜。这样恶性循环之下,才会有这么多妖怪伤人的事情。它们才会进入村寨抢食人命。” 蔺惘然:“按你来说,这些吃人的妖怪也算是身不由己咯?” 她随口念了一句,本也没想公孙琰回答她什么。可刚出口,她就自觉说错话了,她虽是无心,可话里不免沾染了点讽刺的意味。那人娘亲是鹤妖,她这话里的偏见一览无余,听在那人 分卷阅读172 耳朵里估计不怎么好受。她这可是不经意插了把尖刀在人心上!顿时,蔺惘然浑身的血气都有些不自在。可是蔺女侠上辈子大概真是块石头,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弥补这话里的讽意,更不知道这么哄人,干脆憋着不说话了。这样一来,除了他们磨在碎石上的轻微脚步声,两人之间完全是静悄悄的,只能到好不尴尬。 谁知就在她以为公孙琰大概一路上都不会搭理他的时候,那人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其实公孙琰真没那么敏感,蔺惘然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心上尖刀根本不成立。慕二王爷压根就没把话里的讽意听进去,只是自顾自的好好咂摸着这个问题本身。妖也有身不由己吗?他一遍遍的问自己,如果是他娘,那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一个是。可若是放到这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西平呢?看着这满地凄凉的白骨,他还能生出一些恻隐之心吗? 许久,他才有些磕绊的把话音给挤了出去,“有的。” 公孙琰的声音很是特别,那是一种介于清朗和低沉之中的独特声音,如同那山风一样,不经意的拂过,留下山间那清新自在的淡香,让人不由得陈静下来。蔺惘然的脚步下意识一顿,有些疑惑的侧了侧头。山路太窄,饶是她掠偏了头也瞧不出那人的表情,只是看见被那风沙吹动的长衫衣摆。 公孙琰:“身不由己不是人的特权。阿微,妖与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他们起妖乱,杀人,以人为食,这是残暴这是恶性。可是在他们的世界里,却是生存。就跟我们一日要有三餐一般,于他们而言这不是错的。我们说过,稚子无辜,刚落地的孩童必定是不懂得那些恶啊,阴谋的。同样的,当妖小的时候,刚从动物,树木,花草修炼出心性的时候,他们也是不明白这世上的善恶平衡的。孩童时的际遇能给人留下一生的影响,妖也不例外。但,人妖共存,终不能一直走那血腥的杀伐之路,所以止杀伐,不仅仅要救我们的世人于水火,也是要给妖一条光明大道。” 蔺惘然听得有些怔愣,这时的她还不懂公孙琰话中之意,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说的有理。她也从未曾想过,几年之后她再回西平,竟是能对他这番云里雾里的念叨有个深刻的认识。就像如今的她根本弄不懂那词人诗人所咏叹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有些疑惑的盯着慢他一步的公孙琰,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复又握着身侧的草木剑,一步又一步朝着矮峰走去。 盛安城 盛安是熹朝的国都,自然是繁华非常,人来人往行人不断。如今已经入冬,北地不比江南,十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下白雪。微寒的白雪在太阳尚且高挂的时候就毫不吝惜的下坠,宛若一朵又一朵精致小巧的白花,轻巧的落在行路人的肩头。白雪已至,放眼整个北地,都穿上了银装,不见其他色彩。 当然漫天的大雪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片雪白之景,更有刺骨的寒凉。路上的行人提着大包小包,寻常百姓都穿着厚厚的棉大袄,而那些富贵人家则是裹着狐裘披风。盛安不比其他地方,既是国都,城门外的守卫自然是极严的。如今天刚亮,盛安城门外就排起了长队,等着守卫的兵士排查放行。 这些兵将基本上都穿着盔甲,配着长刀,很是威严的样子。寻常的百姓家碰上这样凶神恶煞的军爷,估计是连话都要说不全了。那赶着进盛安做生意的小夫妻一被放行,就缩着脑袋马不停蹄的往城里跑,都不敢抬眼瞧一瞧这城外严肃的军爷。 等小夫妻跑进去了,他们后面的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向前踱了两步,刚好停在关口外。守城的军士把手一展,拦住他们的去路。这小军爷年纪瞧着不大,但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不输他的前辈。当即就是把脸一冷,硬邦邦的说,“哪来的?进城做什么?” 赶车的马夫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军爷”,又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拉开了身后的车帘,微弯着腰,轻声喊了一句“公子”。他话音一落,一双修长的手就将马车的门帘掀开了一角,一个一身墨衣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此人弱冠之龄,剑眉星目,一丝不苟的梳了冠,脊背板正。眉宇之间透出点淡淡的书生气,倒也不显迂腐柔弱,只是多添了几分温和之意,感觉很好亲近的样子。 这人南方口音,对着小军爷行了个礼。不徐不疾的掏出一个文牒递到军爷的手里供人排查。自己则是静静的站在一边,轻声补充了几句。他说话也同这人一般,声音温润平和,不徐不疾,每一个字都吐的极其清晰。让人不自觉的就慢下了心思听他讲完。 “在下周进,字敬之,洛陵人士。在盛安有几间药坊铺子,近年关了,是来清点账目的。” 那小军爷漫不经心的看了下手里的通关册子,大致对了下没什么大的出入。就懒懒散散的抬了下眼睛,眼神不太友好的上上下下把他扫了个遍,“微朝人?” “是。” 小军爷凶神恶煞的把通关册子塞回他手心里,动作很是粗鲁,若是来人是个病秧子估计能被他推的踉跄一步。可眼前的墨衣男子只是寻常的接过册子,身姿完全未动,依旧挺的跟块 分卷阅读173 儿木板子似的。 “车上还有什么人?” 墨衣男子微微偏了想头,眼神里露出了一些浅浅的温柔,一下子冲淡了浑身上下的君子之气,显出些柔情似水的意味来,“是贱内。” 军爷挑了挑眉,“让她下来!我们得查看一遍马车!” 这军爷的语气不算太好,那马车夫听了只觉得自家主人遭到了冒犯,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不过那名叫周进的青年到没什么不满,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漫步走到马车边,轻轻扣了扣马车,对着里面柔声道:“夫人先下来吧。军爷要查车子。” 说着,马车之中又是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围着雪白面纱的女子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女子身上穿的轻简,一袭深蓝长裙,外面还套了一件灰色的披风。她不似寻常姑娘家,虽说身子很是清瘦,但完全不显柔弱。也不见什么侍女扶她下车,只是虚虚的握着周进的手,踩着小梯子就下了马车。即使她蒙了面,那双清澈的眼眸依然很能惑人,叫人一瞧就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守城的军士都是糙汉子,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卡城的时候调戏一两个姑娘也不算奇怪。如今乍见这女子气质如此特殊,就起了些坏心思。 军士:“把面纱摘下来!围着做什么!不知面目的人不可进城!” 说完他眼睛都直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女子。只见那女子微微一愣,有些为难的偏头去看旁边的墨衣男子,看上去似乎很依赖自己的相公。那叫周进的拂在她耳边咬了一耳朵,那女子就浅浅的点了点头,顺从的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那白面纱之下,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骨。 那周围的几个军士都看直了眼,眼神越发露骨,而拦着他们的小军爷,则是贼兮兮的笑了笑,“娘子过去留张画像吧?” 那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胆怯的躲到了周进的身后,怯怯的问了一句,“为……为什么要留画像?” 那军士笑得贼,继续胡乱道:“娘子有所不知,临近年关,盛安查的严。偶尔留两张画像,也是为了防止城中混入什么不好的人。二位来自微朝,我们自然要多留心。” 女子委屈的红了眼睛,小声道,“可是奴家听闻留画像的都是拿不出通关凭证,依着城中人的担保留个画像便能进城。奴……奴家是有凭证的。” 那将士显然是没想到一个小娘子能懂那么多,一下子被拆穿了有些下不来台,脸色更黑了,立马骂骂咧咧道,“废什么话!要进城就去留画!不然别想进去了!” 这便是赤裸的为难了,那侍奉的马车夫都急了,可偏偏这周进还是原来的样子。温温吞吞的摸了一把腰间,那是一块铜牌,很朴素的样子,上面刻了“陆沙”二字。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上面缀了一颗红玛瑙,红彤彤的一颗,十分的戳眼。那骂骂咧咧的军士立马闭了嘴,旁边的军士使了个眼色推了他一把。 如今江湖和庙堂常年保持着互不干涉的平衡,陆沙和浅舟是运东西的门派,熹朝这边水路少自然是陆沙占了大头。所以守城的碰上陆沙的人,自然也会礼遇三分,不会过度为难。毕竟江湖讲究快意恩仇,你要是因为一时色心把江湖门派得罪了,哪天被收了人头去。这熹朝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士跟陆沙翻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小军爷自然是懂其中的规矩,看见这腰牌后再看眼前的两人,那叫周进的气度非凡全然不似一般的书生商人。而那漂亮的小娘子虽然一直躲在周进身后,但是手却是虚虚的半握着拳,有些像未展开的利爪。他当即就觉得后颈一凉,生怕这小娘子是个懂武的,不经意就要收他人头。 “过!” 他有些尴尬的喊了一声,面色古怪的往旁边让了路。 第六十九章 季琅 进了城门,马车就悠悠的往城西开去。盛安很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北地民风开放,在街上成对的小夫妻不少,有些干脆牵着小手,好不甜蜜的样子。而商贩的吆喝声,也比南边要大上一些,就连那花街之中的花楼都好不害臊的派了一排姑娘在街上拉客。那纯白的素雪盖在那几个花楼姑娘花红柳绿的衣袍上面,显得很是奇怪。 秦烟一窜回马车就懒懒散散的坐趟在里面,手里抱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些蜜饯之类的小玩意儿,她正眯着眼睛吃的不亦乐乎。整个马车就那么大,她一个人就占了一半多,硬是把周千离挤在一边的角落。那周千离很是无奈的扶着额,嫌弃之色都快溢出来了,只能忍着这活宝在马车里“撒野”。 秦烟大大咧咧的往嘴里塞了一个蜜饯果子,“他们干嘛要留画像啊?” 周千离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熹皇有九个儿子,里面最受宠的排老二,资质确实不错,但是却是个好色的。这些将士在城门口留的美貌女子的画像,不多时就会被送到他那,他若是有了兴趣,就会把那些个女子掳了去。你若是被盯上了,麻烦不说。而且……” 秦烟好奇的伸了伸脖子,“而且什么?” 分卷阅读174 周千离叹了口气,“而且你要是真被掳去,我怕你把他宰了。” …… 秦烟悻悻的缩了脖子,很是委屈的把蜜饯果子乱嚼一通,“周大哥?你确定蔺姐姐和慕王爷会到盛安来吗?” 周千离:“放心,慕琰他行事有分寸,不论跑去熹朝哪了,一定会传来消息的。我们在盛安等着就好了。只是你可记住了,我如今是周进,别露出马脚。” 秦烟很是懂事的猛点了会儿头,缩在那安静了一会儿。又好奇的把眼睛移过来了,大大的眼睛透着大大的疑惑,她自顾自的琢磨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开了口,“周大哥,你冷不冷啊?” …… “不是!周大哥!我是看你一直在哈白气!你要是觉得冷,我可以散点妖力把这儿变暖和一点……” 周千离很是无奈的看着眼前这条糟心龙,不动声色的把快冻僵的手搓了搓。看着秦烟身上披的厚披风,头一次对君子风度提出了质疑。不是他究竟为什么要把唯一一件带着的厚披风给一只根本不怕冷的龙啊! 他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干巴巴道:“你安静点……就好了。” 风沙大作,连绵黄沙藏在风中,呼呼的割在人脸上,刮得生疼。蔺惘然有些艰难的抬了一边袖子挡在身前,她身子单薄,被这狂风一吹,总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好在蔺女侠功夫还算扎实,一步一步地迎着风向上攀。西平山路崎岖,不论是血泠峡还是白骨岗,地势都是一顶一的险峻,没有遮挡的树木,只有满头的风沙欢迎你。他们不是妖类,有尖利爪牙,可以轻松的在风沙之中割风而进,不免有些力不从心。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可以在这里作战的军队十分神勇。 在漫天风沙的逼迫下,轻功有些施展不开,他们只能凭着一双凡腿一点点往上攀。大概走了几个时辰,总算爬到了矮峰的峰顶。这里和山下没什么区别,除了地势陡峭些,狭窄些,其余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地上落着些碎石,不好走,不留心滑了脚,就要从旁边的岩壁上摔下去。 虽说翻过矮峰便是白骨岗了,但是这个“翻”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翻山越岭。矮峰之下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对面是另一座峰面十分狭窄的小坡,至多也只能供两三个人立足。那个小坡之下,才是传说中的白骨岗。原本进白骨岗的正道已经被妖雾裹住,里面汹涌非常难以寻觅,而这隔着峭壁悬崖的小坡竟成了唯一一条生路。 蔺惘然盯着那狭窄的小坡,又看看自己刚包好的可怜手臂和肩骨,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这回伤的不是腿。小坡离他们这儿不远也不近,岩壁窄窄一条,垂直向下,模糊间还可以看出谷底的一些轮廓。可谓是,轻功一跃跃不过,往下一摔一定摔死,说不定上面的人还能模糊的看出下面摔成了个什么样的血饼。不可谓不麻烦…… 她呆呆的看了会儿那小坡,没想出究竟怎么过去。正发愁呢,微凉的手心轻轻扣上了她的肩膀。公孙琰没低头看她,就这么平视着前方,他眉目微微蹙着,眉间起了个小小的“山”字。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指了下岩壁上那一株已经枯败的小树。说是小树,真的是给它面子了。那就是一枝枯掉的树干,颤颤巍巍的往前伸了几寸,在狂风之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拦腰折断。不过这可怜的小枯枝,刚巧缩短了点崖壁之间的距离,给了他们轻功一跃落脚的地方。 …… 蔺惘然盯着那小枯枝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小树枝了。她向来艺高人胆大,拍了拍手,把剑拿好就打算跃过去。谁知道她正准备起势,那扣在她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她有些不解的回头看身后的公孙琰。只见那有些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弯着,琉璃似的眼珠闪了几下,那眼神放佛就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傻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边已是衣袍翩飞,转眼间那人就已经落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枯木上。说时迟那时快,那小枯木立马应声而断,接着公孙琰足尖一点翻上小坡。而他周身卷起的微风,把本该坠下去的半截小枯木悠悠卷了上来。蔺惘然还没搞明白他究竟要干嘛,只见他抬手一掷,半截枯木就飞到两崖之间。她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已经“落叶”起跃了出去,中间借力点在小枯木上,飞身跃了过去。等她彻底到了对面,才缓缓品出了那个看傻子似的眼神中的意味来。顿时,蔺女侠就有些难言的羞愧感,只能尴尬的咳了两声,继续往小坡下走。 说是走,其实也就是往下跨了几步。那小坡窄的很,又布满各种碎石,往下跨了几步就又到了一处岩壁之上。其下妖气翻滚不断,相较于血泠峡十年累积的妖异,这里的更加鲜活。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寻了块石头挡身,敛去气息。果不其然,其下传来几声凌厉的风声,隐隐有些鲜活的妖气。习武之人目力奇佳,他们微微探了探头。 只见,白骨岗中,尸横遍野,相较于血泠峡的怪异冷清,更加血腥。那高高的尸骨滚着血肉堆成一座小山似的高坡,而高坡之上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手里拿着把剑,正没什么章法的乱挥。而他下面的那些个尸骨,有些是穿着军装的将士,有些则是粗布衣 分卷阅读175 裳,大概是寻常的百姓。有些白骨年岁已久,白骨之上沾着点血肉,显得格外森然。而未腐化的尸骨,则是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瞳,惊恐万分的看着外面。 那尸山之外围着几个人,一个个赤目红瞳,森然白牙,妖气也是毫不吝啬的转出,围了一圈,显然是白骨岗这边的妖类。如果仔细看的话,那尸山之上竟是还躺了几个妖物的尸身,皆是被一剑刺破丹田,直接把妖丹给捅了个稀碎。那周围的妖物忌惮着那人手中的长剑,有些谨慎的不敢靠近,可偏偏妖力越释越多,大有想借妖力压迫直接将人压迫而死的意味。 公孙琰体内平衡不怎么稳,如今又冲了一头妖气,明显有些不舒服。他抬着袖子捂着口鼻,将翻天的血腥气挡在外面。他微眯着眼睛,随后虚虚的点了一下白骨岗的外围。蔺惘然顺着他的手瞧去,只见那外围一圈站着一群眼眸赤红的军士,俨然就是被妖气异化的尸傀。只是不同于血泠峡,血泠峡之中的蔺家军受妖气异化十年,再加上后来蚀心珠的气息一现,已经生出了七分神智,几乎同活着的时候无二。而这些尸傀,明显是刚受妖气异化,虽然双目赤红,但是行路路径单一,眼中没有神采,一看便是受人所控。既是受人所空,自然不可能同蔺家夫妇一般有操控妖雾的能力。 公孙琰:“那个拿着剑的是季琅吗?” 公孙琰微微低下头,把声音压的极低,轻轻问了一句。蔺惘然闻声皱了皱眉头,半眯着眼睛去看那个隐在妖雾中的人影。那人身上很多伤,有些已经结痂,而有的则依旧血淋淋的。一头黑发散下,铺在背上,混着黏腻的血迹,显得有些邋遢。距离有些远,又有恼人的妖雾,蔺惘然目力再好也只能模模糊糊摸个大概。再者,她上一次见季琅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本身对他的样貌就很模糊,根本不可能在这儿认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个站在尸山之上的人就是熹朝的飞琅将军。 蔺惘然:“不确定。但我感觉是。” 这算是始料未及了。毕竟距离季琅失踪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多月,一个人在被妖雾侵袭的白骨岗,没有帮手,没有食物,仅凭着一点灵力和一把剑,真的能活那么久吗别说他们俩没抱什么希望,就连独孤去闲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满腔的沉痛和真心,都艰难无比的化成了一句,死要见尸。是故,虽说二人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都暗暗觉得他们这次来就是收个尸的…… 谁知道…… 季琅不仅没死……而且……状况好像不是很好。 蔺惘然偏头看了眼公孙琰,那人蹙着的眉头未散,眼底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来,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好似季琅的人。她是不知道,相较于自己公孙琰的目力是不是更好,毕竟那人血脉里占着个鹤字,她猜不透。但看着这人的神情,她总觉得公孙琰好像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有些疑惑的揪了揪那人袖子,轻声道:“怎么了?” 公孙琰眉头未展,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眼底闪了闪,荡过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人没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只是浅浅的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我待会儿刺破手指,引一滴血。到时候白骨岗里的妖气和下面的尸傀都会被血气吸引,你引着血气去那块比较空旷的地上。记住,出剑要快,把那群尸傀一剑劈了。季琅那边的妖我去处理。” 蔺惘然愣了一下,想到那人内里妖力灵力不平的情况,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见着这人冷冷的眼眸,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季琅那边的事情,是不是她不便处理想到这儿,蔺惘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定定的望着公孙琰,半天才挤出了一声“好”。 既然定了如何行动,他们自然也不墨迹。公孙琰飞快的用割了下指尖,引出一点血,鲜血之中混着妖力和灵力,不一会儿周围的妖雾就躁动不安起来。白骨岗这边的妖雾没有血泠峡的浓,是故他不必大费周章的割手腕去控制妖雾。蔺惘然立即草木出鞘,引着这滴血珠,脚踩“落叶”借着岩壁上凹凸不平的碎石就掠了出去。 下一秒,妖风大作,呼啸着追着她跑,而四周巡逻的尸傀亦是尖叫一声,举着武器飞快的跟了过去。围着季琅的几个妖物被惊动,当即长啸一声。瞬时狼嚎之声络绎不绝,四周不显的岩石之后,都显出了几个人影来。那些个狼妖身形一动,正想去捉莫名其妙的闯入者,谁知几条风刃卷着沙石就冲了过去,一招飞沙走石灵力至极!有几个道行不算高的妖怪,登时就被劈成了两半。只见一个蓝衫之人,手持一柄玉骨扇,于风刃之中偏偏而来。 蔺惘然一路往前跑,冲到公孙琰说的那块空,一腿前伸蹬地,运气灵力,顺势将另一腿滑圈扫了出去。瞬间,二重寒意起,她灵力所到之处竖起几道冰墙,将恼人的妖雾和尸傀隔离在外。接着,她将那滴血引涂在草木剑上,隔着冰墙几剑就前刺而出,顿时周围聚集的妖雾就被吸收殆尽!下一刻,“落叶”已起,她点足越过竖起的冰墙,调动周身全部灵气,横剑当空一扫。一道淡蓝剑光从草木之上转出,将围来的尸傀一齐劈了个对开! 另一边,公孙琰沉 分卷阅读176 力而下,不完全调动体内灵力,大有借力打力之意。玉质扇骨在他手中不断翻转,脚步蹁跹,灵巧躲过压来的狼妖利爪。他周身围着一道罡风,将冲击的妖气全部隔绝在外。而他则以扇为剑,向前化解狼妖压下的利刃。这些狼妖妖力平平,受蚀心珠所控,化智也不算太高。见其一直不引动灵力,只是躲于罡风之中化解攻击。便觉着,这人一定是个软柿子,若是破开罡风,必然难以逃脱。于是乎一群狼妖如同商量好的一般,一同舞动妖力飞身以利爪下压! 只见那罡风中的蓝衫之人,浅目冷骨,修长的手指扣着玉扇,顿时扇骨打开,“清风未老”赫然展开。接着四周强劲的罡风一顺弱了下来,如同三月的春风,化物无形般的从四面八方散开。狼妖的利爪已至,他动作很快,面色未乱,舞扇的手快到几乎要化为一道虚影!他格挡之力,未运灵力,被这群狼利爪,群起而攻之,难免落了下风。可谁知,就在群狼以为自己早已占得上风之时,刚才化物无声的棉柔春风,突然分崩离析为一片一片,从四面八方倒退而来!瞬间灵力大起,清风徐来,这群狼妖未能反应,棉柔的清风已如同细针一般钻入了他们的丹田之中,直捣妖丹! 一阵脆响在谷中回荡,草木剑没入剑鞘。他们这回走的是速战速决,等蔺惘然收拾完她这一方的残局,公孙琰也行的差不多了。他这没有动太多灵力,拿下这群狼妖算是用了巧劲,是以脸上没有过于苍白。蔺惘然一回头,便看见公孙琰身上背这一个人,缓缓的朝自己走来。 那身上之人头微垂着,散落的青丝顺着肩头滑下,半睁着眼睛,不算清醒的样子。奇怪的是,这人浑身上下都裹着公孙琰那件浅蓝的外袍,那本就污浊不堪的外袍被这人伤口上的血液一浸,更是触目惊心。干涩的嘴唇苍白无比,无意识张合着,不知在念些什么。除此以外,这人手脚亦是绵软无比,整个人无力的压在公孙琰背上,如同挂着一张薄纸。若被这风沙轻轻一吹,不仅会被吹的不见踪影,估计还会分崩离析,好不可怜。 公孙琰脸上敛了笑意,对上蔺惘然有些惊异的神色,只能无奈的缓了缓神色,“他身上衣物破烂,先披我的。等出去再说。你看清了,可是季琅?” 蔺惘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奇怪的不好预感窜到了心口,压的她有些难受。她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好不容易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是。” 第七十章 救人 “熹微两朝对立数百年之久,就算如今暂时停战,但两国之内都有他国的探子。而这探子的聚居之所便叫做巡机涧。盛安城中有两处大的巡机涧,一处便是眼前的兰药坊。面上是个大药房,其实里面的掌柜伙计都是探子。不过盛安毕竟是熹朝国都,所以这两处巡机涧都是绝密,只有朝中的一品大员才知道确切地址。家父以前做过太子少傅,机缘巧合得知了此处兰药坊。而另一处巡机涧则是皇家秘闻,只有皇族才有资格知道确切地址,以便不时之需,饶是皇后和她的母族都无法得知。” 周千离负着手边走边给秦烟讲这里面的所以然来。经过方才的一方打点,掌柜的知道他是周大人的公子也就帮着他们安排了下住处。巡机涧不是一般地方,他们不是朝中密探,若非特殊情况是住不进兰药坊的。客栈又过于扎眼,所以掌柜就在城郊的地方给了他们一间小院子,好让他们隐藏在盛安城中。 周千离虽未得官位,但名义上他还是微朝的状元,加上是前太子少傅的公子,若是被熹朝查出了身份。就冲这几点,他便可以被判一个外籍内官无故私入盛安,轻则被扣为人质,重则当即毙命。不过,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估计是内心没有半点波澜。 秦烟乖巧的跟在他身后,闭紧嘴巴做了个乖巧的哑巴。她毕竟是头一次出东海,又跑了那么远来了北地,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一路上,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左看看右悄悄,非常成功的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乡巴佬。可惜城郊这边没什么闹腾集市,她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没嗅到城里那股热闹劲儿,只能兴趣平平的缩了脖子。 领路的是个粗布衣的姑娘,年岁不大,脸上透着一股久病的蜡黄。她明显有些拘谨,浑身上下绷得像张弓,同周千离答话也是战战兢兢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压根儿不像个埋伏在盛安的探子。 周千离觉得有些奇怪,便刻意留了心,等到走到人少的地方,才缓缓开口,“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他这怀疑的意味毫不收敛,那粗布衣的姑娘立马就紧张的抖个不停,她有些害怕的缩着脖子,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主家是不让死探同客人讲话的。” 周千离愣了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所谓死探便是巡机涧中一生只探一次的暗探,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暗探,只是寻常百姓,自然也没什么大的探听技巧。这些人往往身世可怜,大多同熹朝的某位官宦有着血海深仇。他们卧薪尝胆于市井多年,扮演着普通人的角色,把仇恨存在肚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等到真的利刃出鞘的那日,便是有去无回,而为他们陪葬的 分卷阅读177 将是与他们隔着血海深仇的家伙。这样的死探,平日里就是最最普通的百姓,也确实不该同微朝来的上官多接触。 这粗布衣的姑娘把他们带进一间小院,这院子不大,颇为清净,白雪落在院中的松树之上白茫茫的一片,到是有几分雅致。这间院子的布置很是考究,在这篇城郊的百姓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正是这份格格不入,只会叫人以为这是富贵人家在乡下点置的清雅院子,供人修养的,反而不显得扎眼了。 粗布衣的姑娘搓了搓身上破旧的围裙,小声道:“我就住在前面的屋子里,那个屋顶塌了一半的就是我家。主家说了,二位若是碰上什么急事,可以先找我。” 说完她就像个寻常农妇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走了。 秦烟敛去妖气,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盛安城城中确实繁华,远远瞧着那高大的宫殿,他都可以想象里面的帝王王孙是多么庄严富贵。可是城郊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好像所有的富贵与繁华都被城中给吸食殆尽,城郊这边是一片死寂。没有吆喝的商贩,更没有小夫妻的欢声笑语,所有的百姓都深低着头,双目没什么神采,就这么空洞的在路上行走。 她自己自顾自的想了许久,依旧没搞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疑惑的抬着头,望向正在一边扫雪的周千离,“为何盛安的差距那么大?” 周千离一本正经的扫着雪,那副翩翩君子的样子没有被粗活隐去,到是透出了几分出世的意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盛安内城都是王孙贵胄,再外面一些也是一些商贾巨富。这些人把盛安打造成了北地最繁华的都城,可有人富贵,就有人贫。他们需要很多很多的苦力,为他们兴办宴会,为各个商铺运送商品,而那些本来的平头百姓和小商贩就不得不成为了苦力。你别看刚才街上那么热闹,那些路边的小贩都是有主的,摊子都是背后的老板盘下来的。他们不是小贩,是府里管钱财进账的家丁。” 秦烟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些人满脸污垢,双目无神的样子,莫名有些不忍,“熹皇不管吗?这不是压榨百姓吗?” 周千离微微勾了下嘴角,吐出的话却极为刻薄,“压榨?这熹朝的安定是军将拼来的,商贾握着财产收益,而那些官员则是在四处博弈。说白了,这熹朝的安稳都是这些人挣下的,他们不能压榨吗?秦姑娘。有些事情你不懂,这整个熹朝王权军权商权鼎力,相互制衡,而那些寻常的百姓,既然无法在此中立足,又不去种田农耕,自然就是能充作苦力了。” 况且飞琅将军失踪,剩余的势力都打算瓜分这坛美酒,谁会管今日死了多少百姓?极尽的繁华背后,也是最可怖的消亡。 后面两句话他没说出来,全部压回了心中,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 秦烟睁了睁眼睛,有些懵懂,“那微朝呢?是不是说明而今南北之势,微朝更优?” 周千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虽说微朝看着百姓富足安和,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戚干政,卫后和她的母家控制了大半朝政,陛下四处受制。于外,微朝虽有羁妖司灵法强劲,但是兵力不足,更本无法同飞琅将军的平沙落雁,狼啸清雪相抗衡。” 这样的平衡,摇摇欲坠,却在几十年的光阴之中维持了可笑的和平。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撩起那朦胧的薄纱,只会看见尸横遍野的未来。秦烟有些不解的皱着眉,没再继问下去。 另一边蔺惘然和公孙琰扛着季琅连夜狂奔,总算在第二日清晨赶到了白骨岗外的小镇上。独孤去闲财大气粗,化名为孤去闲直接包下了以作客栈。蔺惘然他们不想惊动别人,便悄无声息的从外窗翻了进去。 屋子里的烛火都点着,独孤去闲坐在书案旁,似乎在看什么公文,八成是一些熹朝的内事,他们不便过问。独孤去闲一手撑着额头,手指不自主的揉着太阳穴,眉间起一个了“川”字,看起来有些憔悴。蔺惘然他们动作不算小,可他偏是怔愣了片刻才有些恍惚的走近床榻去看上面的人。 季琅整个人都被裹在公孙琰的外衣里,那件本来仙气飘飘的外衫被鲜血染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如今一下子刺进独孤去闲的眼底,一瞬就把他的眼眶熬了个通红。独孤去闲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堪堪扶住塌边的床框才稳住身形。他眼底只有一个人,而那填满他整个瞳孔的人软软的缩在血淋淋的外衣之中,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形。因为许久不曾打理,苍白的下颚上有一层青色的胡渣,显得整个人都很憔悴。那人眼底有散不开黑意,好似失踪的这段时间从未合眼休息。 孤独去闲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滚不下的情绪,抖着手一点点掀开了那件被血色浸染的外衫。映入眼帘的交错密布的红痕,皮开肉绽得伤口到处都是,有些已经结痂发脓,而有些竟然丝丝地渗着黑气,已然是入了妖毒。这些刺骨的伤痕化成了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扎在他本已经麻木的心脏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一点点往下看,每看到一条伤疤,一摊血迹,心中便凉上一寸,到最后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寒冰之中。手脚似乎已 分卷阅读178 经冻得麻木,喉头上下翻动许久,却是挤不出半句话语。他整个人呆在原地,眼眶红的似是要滴血。下一刻,他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床沿边,将脸埋在手心之中,掩去了越发红的双眸。 他第一次明白,当悲伤到了极致,愤怒到了极致,其实便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眼前一片白光,脑子混混沌沌回忆着那人骑马时的意气风发,而身体却是无法跟上神魂的游离。它可怜兮兮地被留在了原地,只能苍白又无力的显示着人的情绪。 “他……他还好吗?” 半天独孤去闲才颤抖的挤出了一些声音。 公孙琰坐后面的木椅上,他没笑,一双浅色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几乎是木然的看着独孤去闲。蔺惘然背着身,十指搅着手心,身子竟也有些难以抑制地抖动。公孙琰无法,只能轻轻握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揉开她的手心,抹平手心中被掐出地一道又一道浅印。没有人知道季琅经历了什么,他们只能凭着那人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略略的猜个大概。可即使只是模模糊糊的摸到那浅浅的一脚,已经让人心神大乱,那背后难以想象地折辱与伤害只叫人恐惧得难以呼吸。可这种时候,总有人要做那个铁石心肠的坏人。 公孙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哑声道,“独孤相,事有蹊跷,你不能倒。” 独孤去闲愣了很久,把他这短短的一句话放在心里掰开揉碎又拼贴了无数遍,才有些艰难的把它听了进去。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疲惫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只一秒,就恢复成了那个冷血无情的独孤少宰。 独孤去闲:“他们大费周折将季琅困在白骨岗,却又不杀他,这不是西境地作风。熹朝朝中定然有人卷在里面,这人对季琅深恶痛绝,唯有折辱,才能满足他心里那点腌渍人的欲望。” 他声音很哑,压得低低的,有些轻微的发抖,越到后面越是夹杂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可他极善掩饰,轻轻眨了眨眼,便敛去了方才脸上的恨意。 “季琅出事,我如失一臂,与熹皇相互制衡的情况便会失衡。不仅如此,军将也会受很大打击。如此一来王权与商权便会提升。熹朝三分鼎力地状况一破,加上西境失守,熹微二朝平衡也会打破。届时,天下局自是变幻莫测。” 公孙琰微微点了点头,“不瞒独孤相,西境蛮妖与你们熹朝中人合作,谋害季琅。而魔教黑瞎院又与西境有着密切的合作,曾经试图摧毁微朝运河,还曾大闹龙王谷,意图夺取龙骨鞭,黑瞎院还曾经联系过断樱师太,意欲削弱江湖势力。独孤相,有人在下一盘囊括天下的大棋。” 削弱微朝,削弱武林,砍断独孤去闲的一臂……此人连动着西境蛮妖,妖族在明他在后操盘,而西境妖族亦是借着黑瞎院的势力不动声色的搅动天下大局。 独孤去闲脸色沉重了许多,低声道:“此人必定是朝中忠臣,既与妖族联手,又布出这么一盘大棋,必定不是凡俗之辈。” 公孙琰点点头,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独孤去闲,就算外袍已褪,有些衣衫不整的狼狈,仍旧挡不住不那人清风过境的独特气质,“如今我们唯有合作一同寻出这幕后之人才有办法跳出这棋局。独孤相,你有野心谋求帝王之位,而我不愿见微朝衰落血流漂杵。我们都想维持这南北之间微妙的平衡,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你已知道我有压制蚀心珠的能力,自然清楚我能帮你挡着妖物,助你拔出那根埋在熹朝中的暗钉子。到时候你要当皇也好,做个摄政王也罢,我只希望平衡不破。这便是我最大的诚意。” 这人惯常是嘻嘻哈哈的,一身冷骨偏被他打磨地满怀笑意。好像天压下来,这人都能满不在乎地寻块地方睡大觉。唯有亲近之人,才能撕开他风流公子的外衣,看见里面那颗柔软宽和的心。看见他对于鲜血的不忍,和对百姓流离的不舍。可今日,这人似乎又再一次狠狠地剖开了一层伪装,露出里面地杀伐果断来。终是帝王家的人,对于权术算计烂熟于心,可这个人却是带着一颗柔软至极的心肠行着雷霆之行。那么坦坦荡荡,那么干干净净,就算手心里握着权利的交易与筹码还是能直挺挺地立在那,说着不愧天地。 蔺惘然心里颤了颤,所谓仙鹤之子,凤凰首徒,本该这样,也确实是这般的独一无二。 第七十一章 疯了 季琅受伤过重,被带回客栈之后,独孤去闲请来的名医便半天都未曾合眼的照顾着。可是就算是有名医调理,他身上的伤还是时好时坏,不太乐观。而更让这些蓄满白胡子的老医生头疼的是,季琅疯了。 是,传说中叱咤风云,在疆场之上杀敌无数的季琅,飞琅将军疯了。自那日回来之后,只要清醒,季琅整个人便像疯魔了一般,大吼大叫,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那些熬了许久的汤药也是说砸就砸,况且他身上还有霸道的内力,发起疯来根本不加掩饰。那些个老先生哪里懂得什么武功灵力,能自保便不错了。每每遇上他发疯,只得是一路往外面跑,生怕跑得慢了就被季琅一掌劈了 分卷阅读179 。 他每次发疯不喝药都是平常的,最厉害的时候差点把客栈的屋顶都给一剑劈了。无奈之下,这些老医生每次只能火急火燎的寻来独孤去闲,好想办法制住这头疯狼。可这疯了便是疯了,一犯病便是六亲不认。就算是独孤去闲,季琅照样能把那银白长剑刺个白进红出。 “季琅!你冷静点!季琅,你看清楚我是独孤去闲!你把剑放下!” 独孤去闲有些焦急的握着那人的手腕,手劲使的很大,似是想要把那人的腕骨捏碎揉进手心里,一齐拼个血肉模糊。 可那季琅完全不管他说什么,嘴里只是冷漠的吐出“滚开”,一边不要命的扭动手腕,另一手手起掌落,直直冲他的腹部打去。无奈之下,独孤去闲只能松了拽住他的手,可那拿剑的手,顺势便转了剑锋直接刺来,他躲闪不及,肩膀直接挨了这一剑。长剑没入皮肉,穿剑而过,银白剑身对比着血红的血液十分触目。 独孤去闲闷哼一声,有些吃力的抬手握住没入身体的长剑,止住其前刺得动势。他这动作这几日已经做了无数刺,手心早就被叠加的剑痕隔得模糊一片。可他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握着剑柄,怔怔的看着季琅。那人双目赤红,里面的情绪太杂,饶是他也挑拣不出其中的恨意。他有些怔的盯着发疯的季琅,耳朵边开始嗡嗡直响,心口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丝丝的恨意顺着心脉一点点流向五脏六腑。 末了,独孤去闲竟是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有些疲惫的拂上了那人的肩膀。那本该是一个少年将军宽厚又意气风发的肩膀,可现在握上去就如同手握白骨,有些硌手。长剑全部没入肩膀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半点移开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 季琅的眼中全是红血丝,像是一个刚从地府爬出来的阎罗,在这个世间不断挥洒着他的愤恨。只是对上独孤去闲那双眼睛,季琅突然像是魔怔了一般,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突然他倏地把手里的长剑拔了出来,抖着手把长剑丢在了地上,鲜血顺着长剑落在地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血晕。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说着他抖着手去捂肩口的伤口。他捂得没有章法,整个人都发着抖,眼神也不是清明的样子,捂伤口的手抖个不停,根本就捂不住不断溢出的鲜血。 独孤去闲被他弄得有些发疼,轻轻的“嘶”了一声,只能有些无奈的握上他玩的手腕,“没事……没事……” 谁知道他这话音刚落下,还算正常的季琅突然抬起头,竟是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那双眼睛里红血丝长得到处都是,猩红一片,像是要从那眼眶里滴出血来。季琅一把把他拽到眼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那翻涌着恨意的眼神像是一头恶狼,下一刻就要把他的仇敌拆骨入腹。 “成王败寇!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帝王霸业有那么重要吗!是你!!是你!独孤去闲!是你先舍下我的!独孤去闲!” 突然他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下子推开独孤去闲,自己则是一下子跌坐在床榻上。季琅把整个人都缩在床脚,眼前走马灯一般的回放着那些将士惨死的画面,那些狼妖发狂的折辱,还有那金袍之人在耳边魔鬼般的低语。他只能抬起手捂住耳朵,嘴里喃喃的念着“不是他。”这三个字像是什么怪异的符咒,把他眼底的血痕一点点压下,最终只留下来一双空洞的眸子。他有些疲惫得眨了眨眼,一下呕出了一口血,最后眼前是留下了一片虚幻的黑。 客栈的小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 等独孤去闲收拾好自己肩膀上的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北地的风雪在夜间的寒冷之下,毫不收敛的落下。他有些出神的透过那客栈的小木窗看那客栈后的小院子。外面的风雪有些大了,有些迷眼睛。可后院中的小姑娘一席青衫未着任何保暖的外衣,就这么单薄的站在风雪之中。草木握在她的手中,每一道剑光都是凌厉至极,剑起剑落一气呵成。蔺家的独门“落叶”于风雪之中起落,留下一道青衣的倩影。 蔺惘然有半年没有回熹朝了,如今大雪落下,让她有些怀念冰原终年不散的白雪了。只是现在,事情一件又一件的冒出,压得她有些心烦意乱。什么意欲为乱两朝的贼人,什么蚀心珠,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遥远的东西,他们所带来的危机也是那么遥远而不可捉摸。她才不懂那些算计,更不想去懂什么谋求天下的帝王心术,她只是想拿一把剑行她的道而已。 只是心中十万个不解,都抵不过一句——你该留下。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管,应该留下,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危机便是埋在所有人心里的一根针,随时便能扎得人生疼。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清净夜晚,想把入定心法和冰霜剑法融合一下,谁知刚定下心来,眼前浮现的不是灵力流转,而是那刺人眼瞳的满地血红。蔺惘然有些烦躁的收了剑,化下劈为横劈,可这剑还没刺出去,后面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地上的新雪被人踏上,发出了“淅淅索索”的轻响。她吓了一挑,直得赶忙卸下灵力,只把空剑滑了出去。 独孤 分卷阅读180 去闲:“斩雪裂冰。果然是飞霜令。” 蔺惘然愣了一下,没多说什么,静静地把草木收回了鞘中。白雪落在她单薄的肩上,刚才练剑时运气的真气此时一点点平复下来,她才感觉到了这北地寒冬。不由抬手轻轻地哈了口气,暖了暖手心。 蔺惘然:“季琅哥哥怎么样了?” 独孤去闲低头苦笑了下,拢了拢身上的宽大外袍,遮住肩膀上露出的白色布条,“他自己封闭了五感,现在思绪和意识都很混沌。医师说,这是心病,得让他自己放松下来,解开封闭的五感,才能痊愈。若是不能……大概一生便是如此。” 蔺惘然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好似所有的言语和热闹都被突然到来的夜雪给吞噬殆尽。 到是独孤去闲兀自笑了一下,把这尴尬的话音给蓄了下去,“朝中权重,又如此憎恨季琅,不惜施以如此折磨,并不难找。我再不才,这些本事还是有的,何况还有慕王爷相助。” 听到公孙琰蔺惘然才算有些反应,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白皙的脸颊在风雪的吹拂之下,反而泛起了一些红意,竟是显得她俏皮了些。她有些不自在的抠了抠草木的剑柄,半天才开口道:“医师怎么说?” 独孤去闲无奈的笑了笑,连日的担忧让他显得有些憔悴,让本来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些许,“你托我查探慕王爷的身体,我已经命了最好的医师暗中查探过了。只是阴阳相生,共存共进,若是阴阳平衡起乱,那便是破了平和之数。若不及时纠正,万物都躲不开覆灭之果。若是医师推断无误,那慕王爷便还有三个月的寿数。” “慕王爷本身体质特殊,相生相和,以此为命之基石。只是平和已破多年,靠着内力苦苦支撑本就不是长策,罗还丹虽有抑制之效,但不在危急之时服用根本起不了作用。慕王爷在西平伤了内里,如今体内的内力愈加控制不住另一股力量,衰败之势日显。要是还寻不到救治之法,只怕是回天乏术。”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缓缓回了头,盯着漆黑的夜幕中那抹明亮的弯月。 蔺惘然:“独孤大哥,他体质特殊的事情还请保密。” 独孤去闲:“这是自然。慕王爷于季琅有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若并非是我的请托,慕王爷也不会伤及内力,我本就心怀歉意。” 蔺惘然盯着那轮明月出了神,刺骨的风雪吹动她的衣摆,钻进她的衣衫之内,肆无忌惮的冻着她的皮肉,想让她在这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知道愣愣的看着月亮。月光皎洁,弯月生满月近,又快到了圆月圆满之际。过了许久,那背对着独孤去闲的青衫才微微开了口,露出一段有些微哑的话音。 蔺惘然:“没关系。反正……他也从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终究是……我不够资格。” 北地的风雪呼呼地刮着,从西边落到东边,把整个北地都裹上了银素的外装。不似江南的冬天,总是悄悄地、悄悄地把那黄装的秋天一点点挤走。北地的冬天总是这样,霸道地携了一夜风雪,刺骨的寒冷就这么在风雪之中鼓入了万家之中。 一夜风雪过,新雪铺了一地。小院之中的白雪堆得有些高了,实在是有些妨碍人行路。周千离醒的早,一早起来,随手翻了几本书册,就干脆拎着木扫帚在院子里扫起了雪。他是南方人,自小就生长在南方,虽说陪着公孙琰这个糟心王爷东跑西跑了许多地方,但也确实没在北地过过寒冬。是故,他压根没什么扫雪的经验。弄了许久也不见得把一院中的新雪扫干净,所幸他耐心极好,尊着慢工出细活,干脆清一点是一点。 相较而言秦烟就风风火火多了,她端着两碗水饺,咋咋呼呼的从里屋疯一般的窜了出来,直接把两碗水饺砸在了院中的石桌之上。下一秒她就把微红的指尖噌到了耳朵上,单腿在原地乱蹦。她身上穿的单薄,一袭湖蓝色的长裙落在地上,沾湿了一小片。 秦烟:“周大哥!周大哥!我刚下的饺子!” 周千离浅浅的望了她一眼,轻手轻脚的将那扫帚置在一边,算是给面子的走了过去。说来也好笑,他们两个在这清净的小院待了七八日,没等到公孙琰的消息倒也不急。毕竟按照他对那倒霉王爷的了解,那家伙一般吃不了什么愧,使起全力来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让他吃亏,更何况蔺惘然还在。若是真有什么要命的事情不巧挂了,凤凰神君那肯定能知道,不需要自己去帮他收拾。 他过得闲适自得,秦烟到是寻到了生活的价值。她特别起劲的钻进了厨房,一不做二不休的努力把各种菜色捣鼓了一遍。奈何这东海来的美女龙脑子里总有根筋儿搭不对,那些精致的菜色是绝对学不来得,努力了七八天完成了下面和煮水饺的成就,当然水饺是隔壁大妈帮着包的…… 他小心翼翼的搅了搅那碗里的饺子,慢条斯理的把里面的饺子细嚼慢咽的吃完了。刚一抬眼看见秦烟眨巴着那期待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莫名觉得自己背后一阵阵发凉。脑子里不断划过她当时在洛陵把那条巴蛇一口咬住的情景。无奈之 分卷阅读181 下,他只好端了端自己的君子架势,非常矜持的送给了秦烟一点点浅浅的笑意。 对面的姑娘登时开心极了,狼吞虎咽的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吞完,末了还要把那饺子汤一并喝进肚子里,实在不是一个寻常姑娘的食量……对了,她也不是个寻常姑娘…… 这时,远处的矮墙上落了一个白乎乎的小影子,它在墙上叽叽喳喳叫了一会儿,便扑棱着雪白的小翅膀落在了周千离的肩膀上。许是也不适应着北地的寒冬,小白鸽子有些发抖,亲昵地蹭了蹭旁边的周千离,显得有意思委屈。 周千离浅浅地笑了笑,将它接在手心里,往加绒的披风里拢了一下。抬手顺了顺小白鸽的毛,小心翼翼地将它身侧的小竹筒给取了下来。他随意的扫了眼竹筒中的字条,又不咸不淡的将字条收了起来。 小白鸽被他鼓励似的挠了挠头,下一刻雪白翅膀绽开,振翅而飞。这小小的白色飞影在白雪与青墙的映衬下越飞越远,最终在天幕之中化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消散在了云雾之中。 周千离浅浅的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慕琰来信了,说是让我们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从西边回来的熹朝重臣。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秦烟眨巴了几下眼睛,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冲进屋里拿了件厚的外衣披上,就风风火火的跟着周千离冲了出去。虽说她是东海蛟龙,她早就习惯了深海的极寒,这点寒意对她而言就是毛毛雨。可周千离说了,如今他们二人是入城的商人,她也没必要暴露自己是个妖。所以秦烟就干干脆脆裹着衣服,一本正经的装起了人。 他们没有雇车马,就这么晃晃悠悠从城郊走进了主城。所幸周千离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是还不算是弱柳扶风,一个上午走下来,也没见着有多疲累。盛安的主街很是繁华,临近年关,家家户户总得置办些新年的玩意儿。因此街上卖年货的小摊很是热闹,叽叽喳喳围了许多人,大多是大府的家丁,还有那些依附于大府不至于变成苦役的寻常人家。 “这位老爷!要看看新出的枣糕吗热乎着呢,将近年关了,拿回去孝敬长辈,阖家欢喜啊!” 喊话的是路边的一个大娘,衣着朴素,头上穿了个素钗子。脸上有些胖,却是不显年纪,笑意盈盈的一看变很好相处。这大娘不似城郊的那些苦役百姓,也没穿那家丁或者商行的衣服,想来应该家中有人在大府中当差,给她盘下了这块小摊子。大娘很是热情,招呼着热腾腾的枣糕就递到了秦烟的面前。她走了一上午,本就饿的慌,所以干脆停下步子开始掏碎银子了。 这大娘也不急,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她,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声音还压得很低,“夫人不是人吧?” 秦烟愣了一下,想了想,如今人妖公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干脆点了点头。她潇洒的笑了笑,回道,“大娘怎么看出来的?” 大娘搓了搓手,又递给了秦烟一包枣糕,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瞒姑娘,我也是东海来的。你一凑近,我就感受到了你身上那灵气了,都是一片海的,你收敛了我也能觉出来。姑娘……你是……那对吧?” 第七十二章 拦路 秦烟愣了一下,算是体会了一把遇老乡的滋味,还生生被拆穿了龙的秘密,不免有些害羞,“是……大娘你真厉害!” 那大娘手里摆弄着枣糕,憨厚的笑了笑,“毕竟在那生活了几百年了,有些事情总归敏感些。” 秦烟摸了摸脑袋,干脆拆了一包枣糕对着大娘的铺面吃了起来,还强硬的拉着周千离跟自己一块儿留了下来。她笑起来很好看,一看便是好亲近的姑娘,是以总会让别人生出几分喜爱之意,“那大娘,你怎么从东海跑盛安来了,那么远!” 大娘好笑的看了看她,弯了弯眼角,“本来是在东海那边做做小生意,做着做着就在盛安了。后来我家那老乌龟给人家做了妖侍,这不就在盛安定下来了吗。夫人呢?怎么来盛安了。” 秦烟点了点头,继续唠家常,“哦!我……我跟我相公来这儿铺房查查账。年账查完就回南边了。” 她撒谎不打草稿,饶是站在一边的周千离都不免惊叹。好在周公子见惯了大场面,没露出什么惊色来,只是礼数周到的点了点头。 大娘笑呵呵了一会儿,突然凑到秦烟耳边说,“姑娘啊!我看着你相公是个人……这不太好吧?你又是那……寿数差太远了……而且你妖力太过精纯会煞着凡人的。” 秦烟呆了呆,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感谢大娘的关心,无奈之下只能故作深情的摆了摆手,“对了大娘……既然大娘背后有大府的人。那大娘知不知道最近盛安有没有哪户人家刚从西边儿回来?” 这大娘愣了一会儿,半天才搞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正色了起来。妖同人的世界一样又不一样,人间有帝王,而妖也有镇守一方的妖王。虽说如今妖若是得了凭证可以在熹微二朝定居,但他们并不算是熹微二朝的臣民。因为妖的年岁寿数太长,熹微二朝不便登记管理,所以两朝负责的则是 分卷阅读182 审核和出示居住凭证,而妖仍旧隶属于他原属地的妖王。 若是做了妖侍效忠了某个府邸,那这妖的处境便有些两难,既要服从府邸的差遣,也要听从妖王的号令。是故,只要不靠近什么大的机密事件,做妖侍的都会愿意对两边透露上些许,这是默认的。毕竟如今可以在熹微二朝常住的妖,必定不是出自于西境,而剩余的妖,除了东海算是有应龙统领,都算是野妖,是没有妖王的。 谁知道秦烟今天运气这么好,随便找个大娘唠嗑都能找到个本家。他们本就是出来探听消息的,东海的人假不了灵气,方才她也探过了。大娘确实来自东海,自是可信,所以她就干脆一并问了。 大娘搓了搓手,又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姑娘你这算是问对人了。你若是去茶馆酒肆打听,便只能打听到前几日回城的大商贾。但我知道,这些天从西境回来的,有熹朝的二皇子,也就是太子爷薛石。哦对了,还有那个孔雀台的执行使,洪错。” 孔雀台? 秦烟顿了片刻,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周千离,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们二人沿着长街一路走,在一堆小贩的吆喝中沉默的有些格格不入。虽说秦烟不知世事,不懂孔雀台是什么地方,可不代表周千离不知道。孔雀台是熹朝的秘阁,直接听令于帝王,奉命调查各类案件,台主身份不明,露面的只有这个执行使——洪错。传闻此人男女难辨,行踪飘忽不定,功夫更是一绝。寻常案子是不需要孔雀台出手的,但若是孔雀台掺和进去了,便必定是熹朝极其隐晦阴暗之事。是故,熹朝的寻常官员和百姓对孔雀台三字都趋之若鹜,避之不及啊! 周千离:“三年前刑部主司沟通外妖敛财贪污之事就是孔雀台办的。几乎是干净利落到极致,从奉命调查到完成控告前后不过三天,且皆是证据确凿,期间更是没有走漏半点风声。等证据齐全的时候,孔雀台的内捕已经把刑部主事家杀了个干净。” 秦烟闻言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杀了干净?那不是只有他们的一面之词了?” 周千离:“孔雀台办的案子没有一件是留着活口的。当年蔺家军血泠峡覆灭一事,也是他们查到我们陛下插了一脚的事情,后面立马就把走漏消息的人满门杀了个干净。可他们办的案子证据链都很充足,让人找不清半点破绽。” 秦烟:“位高权重,杀伐太重。周大哥?我们要不要探探?” 周千离轻轻点了点头,:“是该看看,只是这孔雀台牵涉太多,我们得小心一点……诶?你去哪!秦姑娘!你回来!” …… 你们做妖怪的都不喜欢听人讲话的吗!!!!!!!!!!!! 马车的车轮碾过新雪,混着地上被雪水浸润的泥土,留下一道有些泥泞的印子。天空中的风雪未停,一片白意落在世上,竟是显出了几分朦胧之意。雪天的路不好走,几辆马车都走的有些缓慢,慢吞吞的在雪白的雪地上化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线。本就泥泞的道路,被寒风一吹,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一不小心,就会滑一跤。是故一行人,无论是坐马车的,还是骑着马的,都走的有些胆战心惊。 蔺惘然缩在马车的一角,草木剑柄挑起一点车帘,有些出神的盯着外面的漫天风雪。季琅的症状一直不曾转好,长久留在客栈之中反而惹眼,所以百般无奈之下独孤去闲还是决定启程前往盛安。如今临近盛安城,为免熹皇发现端倪,独孤去闲先带着季琅去城外小院修整,而他们则是进入盛安探查背后的那个下棋之人。 蔺惘然看着外面的有些陌生的山林草木,不由心中一颤。盛安这两个字在她心头转了两圈,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涌现。那些模糊又久远的记忆变成了一根看不见的长线,无声的将她与这个久未踏足的故地联系在了一起。这里曾是她的家,有硕大的将军府,有她熟悉的旧人,这里的每条街道,她都曾揣着或欢愉或悲伤或愤慨一遍又一遍的踏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望着这个曾经的故地,明知里面不会再有那些对她温柔可亲的故人,可她那颗向来无波的人竟是生出了些怅然的意味来。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把所有的情绪憋回了胸腔,缓缓放下了帘子。她慢慢低下头,下意识的搓了搓草木剑柄,谁知这时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有些欠揍的在她面前晃了两圈。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追着那只手看去,公孙琰手里不知捏了什么,得意洋洋的在她面前晃了两圈,才缓缓打开,像在展示些珍宝。 公孙琰:“松子糖,龙王谷带来的。咳咳……咳咳……” 他坐也没个坐像,松松垮垮的靠在垫子上,一条腿架在上面,活像个市井流氓。嘴角还勾着抹坏笑,完全就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只是这登徒子身子骨跟纸片儿似的,出了白骨岗之后就染了风寒。被北地的寒风一下惯了脑子,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半点精神气儿也没有,脸色更是一直白的吓人。是故他这一整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可笑。 被调戏的良家妇女蔺惘然没好气接了糖,也不嫌硌牙的直接上牙咬,直把那松子糖嚼了个嘎嘣脆,好像嚼的 分卷阅读183 是某个人的骨头似的。除此之外,边嚼还不忘睨眼瞪人,引得某人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哈哈大笑。可是病秧子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没笑多久就化成了止不住的咳嗽。 蔺惘然没去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的咳了个地动山摇。只是回头那一瞬间,她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没叫公孙琰看见。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就算她再狂妄再天赋异禀,也是不可能三个月修到霜雪之境的地步。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烦闷便越堆越多,弄得她恨不得每天都去劈两三个人解气。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回冰原问问老阁主还有什么吊命之法,可偏偏眼下还有熹朝的一堆糟心事。三个月,能不能查出来都未可知,那家伙还真做好了身死成大业的准备了是吧! 她面上压不住情绪,心中烦闷实在是太甚,一时没忍住,不小心“嘶”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对面那病秧子又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那眼睛一弯,淡色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水,盛的却不是清澈吸水,而是满满的不怀好意。蔺惘然看着就觉得太阳穴直突,恨不得直接抬剑干翻他!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陈郎啊~你为何舍妾身而去~人间八苦~太苦啊~” 戏子哭,戏幕起。 一声声凄厉的戏声从周边传来,这官道两边有山,戏声回荡其中,实在是诡异可怖。赶马的车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掀了门帘进来汇报,整个人抖得跟个糠筛似的。蔺惘然当即沉下了神色,一把把车夫揪进马车里,自己则握紧了草木剑准备探头出去。 好在这时候里面那病秧子没给她多折腾什么,估计是自知自己这风寒实在是重的慌,没再逞强跟出去。公孙琰只是轻轻攥了攥蔺惘然的手腕,飞快的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个“小心”,便松了手。蔺惘然步子一怔,默默地抿紧了双唇,握着剑跃了出去。 眼前之人一袭红衣似血,在雪地之上格外刺眼。女子面上点着精致的妆容,红唇衬得整张脸都雪白无比。只是这明媚至极的打扮却没给她染上几分媚意,被那双眼睛一点,竟是多出了几分桀骜狂妄的意味来,让人不由心中一惧。女子朱唇未起,可那一声声婉转又凄迷的戏音却是不间断的在四周回荡。宛若一个哀怨的鬼魅,致死都在痛哭着她的情郎先行一步,独留她一人尝尽了人间的八苦。 蔺惘然皱着眉头,青衫被寒风鼓动,在风中发出了“呼呼”的声响。她手心绞紧了草木剑柄,随时都有出鞘之意。 红衣女子踩着娇俏的碎步一点点往前挪,嘴角笑意不散。脚步停的瞬间,周围凄厉的戏音戛然而止。血色的双唇微起,泄出了一个清亮的女声。 “飞霜令和慕王爷截了人不想给个交代吗?” 说着女子手掌一翻,霸道至极的一掌便劈空而来。这掌只动了内力,未曾运灵,可也足以让人头疼。浑厚至极的内力与如利刃般的寒风相撞,不一会儿就把寒风撞了个稀碎,冲至了蔺惘然面前。草木立刻出鞘,寒气一现,硬冰裹上剑身,横剑劈开飞来的掌风。可那股内力实在是太霸道,就算她动用了二重寒意仍只是将将劈碎,自己也受其影响退了半步。 可那女子依旧是气定神闲,悠哉悠哉的打了响指。瞬间,女子瓷白的手心中就燃出了一朵红莲似的火苗。那火苗灼灼不息,血色通红,放佛只是望着,就已经被它烧进了心肺。女子勾了勾嘴角,手心托着红莲业火,一步步向蔺惘然走来。 “小姑娘,你坏了我们的好事?是不是该拿命来赔啊?” 她还在山上的时候,那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曾经高深莫测的背着手,一本正经的跟他们师兄妹几个讲运气。说是人走运的时候,那做什么都是顺顺遂遂的,若是不走运了,什么倒霉事都能扎堆到你面前报道,烦的你一个头两个大。那时候她和陈烨生就边听边在下面偷偷翻白眼,心道这老头子又懒得给他们授课,糊弄他们呢。现在看来,那寒冰阁的老阁主,确实是世外高人。 蔺惘然暗暗咬了咬牙,把心里的烦闷焦躁压下。她这半年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不能再差了,好好走个官道还能被红莲错半路拦住。这黑瞎五副使来谁不好,还偏偏是居首位的红莲错。这红莲错一掌红莲业火天下无敌,实力高深莫测,就算是少林慧聪大师都低她一筹。如今压到自己身上,她就算是那九命猫妖,也不够红莲错打的。可就算知道实力悬殊,她也断不可能随意低头,不战而认输,不是她蔺惘然的作风! 况且红莲业火生生不息,不可熄灭。既是其无敌之处,也是它最大的劣势。他们又在官道上,红莲错再强也不喜欢招致熹朝的关注,绝对不可能在这儿大道上放出红莲业火。她便是要赌一把,赌她红莲错用不出红莲业火,偏是要以全力和红莲错挣个一二! 第七十三章 孔雀台 “我有办法!你别出来!” 下一秒蔺惘然飞身而起,草木前刺,毫不犹豫的逼向红莲错。冰霜剑法斩雪一式混着漫天的飞雪竟是凝出了几分剑意,二重寒气瞬间在她周围暴起,落下的雪花一瞬冻成冰片坚硬无比,齐齐的 分卷阅读184 随着她冲向红莲错。 红莲错嘴角一扬,双掌高抬,一如蔺惘然所料,手心中的红莲业火被她收回掌心。可失了业火,红莲错还有霸道深厚的内力。她双手合十,半步不退,竟是直接将凌厉无双的草木剑夹在了手心之中。瞬间,蔺惘然感觉到那本来温润的白玉剑柄上泛起一股热意,并且越来越汹涌,宛若烙铁一般烙在她手心。她微微皱了皱眉,融武于术,运内力急于手心,将周身寒意亦是全部压于手心。接着她手腕一转,草木横向立起,脚尖“落叶”同起,她整个人在空中一翻,似是想将红莲错的手心搅个血肉模糊。 红莲错当即一惊,手掌退后一步,接着以掌为刃,卷土重来。一袭红裙在风中飞舞,好似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又没有章法,生出一些鬼魅之意。肉掌打在草木剑上,却半点不落下风,深厚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蔺惘然手腕一痛,差点就要松手。她咬了咬舌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足尖点起,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红莲错内力霸道深厚,红莲妖力更甚,就算不用红莲业火,凭她如今的本事也没有相争之能……可偏偏……可偏偏……现在在下雪!寒风卷着雪花呼呼地刮过她的脸颊,风声卷满了她的双耳,再也参不进任何的声响。她沉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如鬼魅般身法诡异的红莲错。乌黑的发上早已覆了一层细雪,好像她已经一个人,握着这把凌厉无双的草木剑走到了白头…… 下一秒,她死咬住后槽牙,冰霜剑法起,草木几下前刺,虚无缥缈的绕开红莲错逼来的掌风。二重寒意环绕在她周围,帮她挡去逼来的妖气。她将“落叶”发挥到极致,足尖点在冰化的落雪上于空中不断翻动,同时草木携着冰霜剑法前刺。只是剑风剑意却未到红莲错的身上,而是虚虚点在了空中。蔺惘然微闭着眼睛,入定心法沉心而起,眼前只留下了飘动的灵力与妖力。耳边风声四起,将她的思绪全部聚拢。她静心听着风声,脚步不停,依旧绕着红莲错,一边剑刺虚空,一边绕开红莲错的掌风。 突然!她翻身下落,定身在红莲错的后方。蔺惘然猛然睁眼,草木暴起灵光,二重寒意凝结,手腕翻转下压,草木横空下劈。周围风声大作,竟是由着冰雪卷在了草木剑上。 顿时!风起!雪起!冰起! 铺天盖地的风雪寒冰裹着灵力冲向红莲错,宛若一条长啸的巨龙没有半点衰败之势。红莲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收回前扑的身子,抬掌运力挡住这精妙的一击!可她难动红莲业火,凭着内力妖力又怎么能挡住这呼啸而来的自然之力,当即便退了半步,胸腔内竟是少有的翻起些腥意。 蔺惘然落在雪地上,一双眼睛晶亮无比,倏地收剑,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她,“在这风雪中,你讨不到好处。” 红莲错捂着胸口,神色古怪的看她,眼中情绪翻涌不下,叫人有些看不懂。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琴声,一股淡淡的竹香落在了这条官道之上。红莲错脸色微变,眼角带上了点微妙的笑意。 “小姑娘,你有点意思。” 她轻轻念了一句,便带着古怪的笑意飞身而起,顿时周围妖风大作,裹着风雪,迷了人的双眼。等四周清明起来,那抹有些可怖的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蔺惘然松了口气,握剑的右手在放松的瞬间有些不自然的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草木。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疲累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细密的冷汗早已将她的里衣浸湿,如今被这呼啸的寒风一吹,更是冰的刺骨。饶是早就习惯了冰天雪地的她,也难免被冻得发抖,纤细的双手和修长的脖子都泛出了点不自然的紫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的血液才算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一双有些苍白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公孙琰脸上没什么表情,浅色的眼眸深深的望着她,眼中的那汪湖水不再平静,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那人他望了她许久,最后只是轻轻的留下了一句,“没事了……没事了……” 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将那句略显苦涩的“对不起”咽回了肚子里。在这漫天寒冰之中,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拦在车前,却只有一个青衣青衫的小姑娘,提着一把长剑,颤颤巍巍的站在风中。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到了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了……公孙琰暗暗的握紧了手心,浅色的眼眸暗了暗,失了几分平日里的神采。她还是个小姑娘,别人绣花嫁人的年纪,别人跟在师兄师傅身后闹腾的时光,她已经为了那些莫名妙的原因,一个人站在了风雪之中。 公孙琰望着两人头上的落雪,突然有些莫名的恍惚,白头终老,那么普通的词句,却是他心上的疤痕,揭一次便可见其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是王爷,是凤凰首徒,是仙鹤之子,可是这些堆砌起来的头衔却不足够让他在危急之时挺身而出,更不足够让他陪她终老……他许不出诺言,许不出守护,许不出一生一世。诺言于他只是谎言,永远完成不了的谎言。 “咳……咳咳……咳咳……咳” 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终是将所有的情绪都 分卷阅读185 揉碎在了风里。 蔺惘然没察觉他情绪的变动,只是看着他皱了皱眉,“风大,你进去……”突然,余光里一个灰色的东西刺进了她的眼底,引得她不由偏了偏头,“诶?那是……” 那是一块灰石做的普通令牌,样式普通,上面简简单单的刻了三个字——孔雀台。 秦烟说走就走,本着艺高人胆大的优良“美德”就在盛安的街上乱窜。她特地换了副面容,变成了个有些矮的男人,一身黑衣,就那么鬼鬼祟祟的在孔雀台外面转悠。 孔雀套不愧是熹朝秘阁,在城郊的总府占地不大,十分隐蔽,可四周守卫森严,天地死角还特意安置了降妖的符咒,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寻常妖类根本难以靠近。 可偏偏……她有那么点……不寻常? 秦烟敛了妖气,把妖丹沉进丹田,可那洁白的脸颊上却浮现了一层青色的龙鳞。那龙鳞层层叠叠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护在其中,宛若披了一身青色的盔甲一般。她足尖一跃灵巧的翻上了外墙,结界冲上龙甲晕出一点点光晕,最后破开了一道人形的口子。她小心翼翼的翻进孔雀台中,将自己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里面的捕快都是一身黑衣,腰上挎刀,腰带下坠着一块青灰的腰牌,清楚的点了“孔雀台”三字。他们三人一行,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难辨面容,宛若黑夜之中的鬼魅。院中的大屋点着灯,四周都有守卫,灵气更是不断涌动,直接布成了一块肉眼可见的强力结界。结界之中加结界,就算秦烟脑子不怎么好使,也知道这大屋便是这孔雀台的重中之重。 本就是为了探听,她也不做犹豫,龙鳞隐隐浮出灵光,那加强的结界仍是一点点晕开了一道小口子。秦烟缩着身子,灵巧的跃上屋顶,整个人纸片似的趴在屋瓦上,一动不动。她试着轻敲了几下屋瓦,发现这屋瓦下面牵了丝线,若是有人动了,就会引动屋内的警铃,那时便是打草惊蛇了。 既然揭不开瓦,她也干脆不开了。整个人趴在上面,耳朵贴着屋瓦,听屋内的响动。妖本就五感更为灵敏,更何况她是百鳞之长的龙,就算隔了一片片厚厚得砖瓦,她依旧能听见其中微弱的响动。 “大人。” 坐在书案旁的黑衣人懒洋洋的抬了抬眼,他大部分的面容都隐黑色的面具之下,只留一双深黑的眼睛阴惨惨的盯着四周。他一手撑着面颊百无聊赖的翻了翻面前的公文,嘴角微微一样,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骘,“怎么了?” “回大人的话,独孤大人带着车马正往盛安来。” 黑衣人懒洋洋的垂下了眼,不甚在意的换了个姿势,“他修养回来了?别管他……陛下没下命令,我们不好动他。” “大人……独孤大人是从西边回来的。” 黑衣人的身子一滞,懒洋洋的眼瞳里泛起一抹凶光,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捕快,笑的更为阴骘,“不会把季琅带回来了吧?” “回大人……我们与西边已经断了联系,无法得知季将军究竟……死没死。” 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将一双腿驾在书案上,神色中满是不屑,“呵……金瞳狼王办的事可真是好啊……季琅死没死都跟我们没关系……上面以为死了便好。” “是大人……大人,太子传信来说,一月之后便是陛下寿辰,届时陛下有要事相商。事关熹朝国运,还请大人一定要出席。” 黑衣人:“啧……这老头子玩什么花样?事不都给他办完了吗?” “大人……传信的是陛下的内侍大人……” 闻言黑衣人嬉笑的脸色终是一滞,眼底溢出几分汹涌的恨意。他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细碎的粉末落在书案上,白茫茫一片,遮盖了公文上的字符。他不耐烦的抖了抖书案,“知道了,滚!” 只可惜秦烟爬在屋檐上,能把着绕七绕八的话听个大概已经很不错,实在是看不着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她撑起身子,细细咂摸了下这话种的意味,似乎也模模糊糊摸了到了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灵巧的翻下屋顶,在一片漆黑之中,几下略向了远方。 只是她不知道,那屋中狂妄的黑衣人,微微仰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屋檐。慢慢的,一只纤细瓷白的手覆上那诡异的黑面具。面具一落,露出里面的容颜,女人肤白如雪,唇色血红,额上精巧的绘着一朵灼灼生花的红莲。 那红莲裹着血色,在白色的额间盛大的绽放着,血色的花瓣绽开,吐出里面红艳的花蕊。一瓣又一瓣落进他人的眼底,叫人不住恍惚,这究竟是一朵美丽的红莲,还是黄泉两岸的曼珠沙华。 秦姑娘不愧是龙姑娘,一蹦能跳老远,半炷香还不到,她已经成功从东跑到西,途中还有些尴尬的迷了会儿小路。她早就褪了身上那古怪的伪装,变回了一袭湖蓝长裙的小姑娘。她原地蹦了一下,直接翻进了她和周千离住的小院子。刚巧,一落地便见着了等在院中的周公子。 周千离脸色不算上佳,一见着她,不等她交代究竟探到了什么,已经一手薅了过去。他一把揪住秦烟的领子,一点也不温 分卷阅读186 柔的把她拽了过来。末了,还非常恶劣在她头上敲打了两下。只是他这动作不算文雅,面上却还端着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资,眼角眉梢都溢出浅浅的温柔,活脱脱一个被圣贤书浸润的世家公子。 可这温柔公子手下不松,连敲带打,毫不客气的教训着秦烟。弄的她颇为委屈的捂着脑袋看他,她越发觉得这周千离和慕二二王爷都是披着纸糊面皮的假人……假人! 过了半炷香,秦烟边窜边交代,才总算把所闻交代清楚了。周千离撑着头坐在石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微微侧了侧头,刚好瞧见了秦烟那见鬼的神情。 无奈之下,他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在盛安城里,我自是知道你本领大着,又是百鳞之长,寻常人制不住你。但所行所思,仍需周全。” 说罢,他望着秦烟那双有些懵懂的眼神,无端生出些哀叹了。周千离有些出神的用食指敲着膝盖,望着被连天的风雪遮得有些阴冷的黑幕,心中突然有些难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以他所知,按公孙琰心性,求他他都不会不管这边儿的闲事,突然让他们查这些东西,饶是他都有些摸不透这混蛋王爷的所思所想。可他身有职务,为的就是确保这二百五王爷别作天作地把自己给作死在外面。可偏偏他现在这趋势很明显啊!况且秦烟所探之事,云里雾里,虽说她能耐不小,但脑子实在是不好使,竟能探得其中内情,实在是太容易了些…… 第七十四章 临近年关,盛安的守卫越发紧密,排查也更为严格。不过还算好,公孙琰和蔺惘然本就有正常的文牒,进盛安城并不算太难。只是这慕二王爷的身份是断断不可暴露的,所以一进盛安,他便摇身一变成了那个风流倜傥的乐师——玉生烟。 所谓大隐隐于市,他不知从哪翻出了个古琴,抱在手里,一路走一路谈,完全是招摇过市,巴不得让全盛安的人都知道,玉生烟这个天下闻名的琴师来了。不过这样到是正好掩人耳目,谁也不会猜到这马车里坐的是个正儿八经混蛋王爷。 此行目的特殊,是故他没绕去微朝的巡机涧,只是悄悄向兰药坊塞了消息,意思说是他游历到了熹朝。他们下榻的馆子不是别的,正是一处以琴音和温香软玉出名的芳园。他算是被请来的乐师,很受尊敬,那几个姑娘也规规矩矩的没敢凑近,只是静悄悄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雅间。 “妙儿姐姐,那便是南边鼎鼎大名的乐师,玉生烟?” “正是……妈妈为了请玉公子来可算是花了不少功夫呢~” “听说玉公子要同叶公子合奏一曲?南北两大名琴,听说太子爷都要来看呢!” “胡说什么呢~小心官爷来抓人,该干嘛干嘛去~好好伺客人,别去搅玉公子清净!” 楼下叽叽喳喳的姑娘散了,都各自寻各自的主客了,一时间,嘈杂的讨论声,又变成了青楼里独特的笑声。姑娘娇滴滴的笑声,像是天然的软骨散,叫人听进耳朵便酥进了心底。蔺惘然面无表情的将房门合上,她习惯了清净,不太喜欢这种嘈杂又迷乱的幻境,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屋里燃着一种香,甜腻腻的,弄得整个屋子都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儿。她有些不自在的捂着鼻子,一言不发的蹲在一边收拾东西。 独孤去闲安排的很得当,所有琴师需要的东西都一件不少的落在箱子里,皆是摆放整齐,用尽心思完全没匆忙敷衍之意。公孙琰风寒未愈,一直精神奄奄的,刚一进门就坐在木椅上发呆。一手还有些疲累的撑着额头,那双浅色的眸子更是无神的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蔺惘然不想扰到他休息,只轻手轻脚的从箱子里拿出了那把长刀。刀角上精巧的刻了一个蔺字,因为时间有些久了,刀面上糊的血污已经发黑,刀面上也有点锈意,唯有那刀锋,依旧透着银白的光芒,好不锋利。 她颇为眷恋的小心擦拭着刀面,将那些残留的血污一点点清洗干净,露出它本来的庄严与肃穆。其实这把刀是有名字的,就叫破军,取意为以一刀一人之力便可破百万大军。军前傲立,巍峨不动,便是这把刀的威严。蔺惘然轻轻眨了眨眼睛,把刀挑了个干净的地方架起来,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远了…… 这里是盛安有名的青楼,据说背后有大人物撑着,究竟如和她并不清楚,她只记得在她小时候,这名扬南北的花楼便在了。只要沿着这条长街一路往东走去,便可以看见一座气派的大院子,院门上清清楚楚的挂着“将军府”三个字,那是她的家。她有些出神的盯着窗外,只要一路往东走,便能走到她的家了。只是而今物是人非,原本气派庄严的将军府也在十年的光阴里蒙上了一层青灰。她知道,那里终是破败了。 她出神了许久,半天才收回了飞走的思绪,“你真要在这儿弹琴?” 坐着的公孙琰身子顿了顿,他被风寒烧糊了脑袋,浑身忽冷忽热的,有些提不起精神,久而久之,反应便慢了很多。他轻轻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勉力挤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意,“小爷给你漏一手好的?” 分卷阅读187 蔺惘然垂着眼帘,没顾上搭理他的胡话,“当时必定有许多朝中权贵要来,有些冒险了……” 公孙琰笑意盈盈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他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拿扇子边玩边扇了,北地风太寒凉,他受不住。只能有些委屈的用修长的手搓着玉质的扇骨可这天气寒冷,他手更是冰凉,在再怎么温润的软玉也被捂得冷冰冰的。 “那熹边的太子会来,这人本事不错,就是好色的很,还偏偏男女不忌。爷儿我芳名在外,他肯定会来。”说着他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姑娘,青衫姑娘皱着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下把他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情急之下,直接转了话头,“这人先向季琅下手,不仅是忌惮季琅的兵力,更是惧怕独孤去闲一手遮天的本事。他身为太子,本事不错,比他那几个草包兄弟好了千百倍,可如今横在他面前最大的阻碍便是独孤去闲。他不笨,心知驯服不了独孤去闲和季琅这两头凶狼,他根本成不了下一位熹皇。于是与西境妖合作便是最好的方法了,他们都痛恨季琅,自然是一拍即合。断独孤去闲一臂,他的帝王之路就会更顺利。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证。若是有接近他的机会,说不定能证实一番。再说,若是与叶胤共奏一曲,周千离他们也能趁着人多混过来。到时候便能知道更多了。” 蔺惘然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不知为什么,站在她曾经那么熟悉的故土上,她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所有的事情像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雾,把他们齐齐笼罩在里面,黑色麻痹了他们的神经,让黑暗中鬼鬼祟祟的邪恶有机可乘。她从来就搞不懂这些朝堂上的筹谋算计,在这种事上,只能不情不愿的做个打手,可偏偏……她打不过红莲错,不止是红莲错,黑瞎院的哪一个她都赢不了。这种实力差距让她心中更加烦闷起来,还有那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霜雪之境。心里似乎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快一点,快一点”,好像如果她再不进步,就真的来不及了一般。 公孙琰沉默的坐在木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扇骨,近乎出神的盯着木桌。那风寒带来的晕眩感让他很难保证清醒,一直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胸腔里叫嚣不下的痛感,每时每刻都提醒着他拖着的究竟是怎么样一副破败的躯体。怪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他脸上的笑意早就退尽,本就晕乎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微帝、卫后、师傅、周千离等等等等的脸,还有那转瞬即逝的青色身影。那是他一生的各种记忆,无论温暖还是残酷都格外的清晰的刻在他的心头。公孙琰微转眼眸,将所有的回忆重新封回脑内,把明晰的脑子从风寒的侵袭之中艰难的捞出来。他明确的感知到,这所有的一切,这背后下棋的人,始终都在不动声色的把他们推进凶险之中。他们虽然看不出这盘大棋的真面目,可也依旧将其扯开了一角。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来,将眼前的凶险可怕拨开,留下最最干净的内里。 他从始至终都明白,无论以后面对的将是什么,他都要面对,无论如何…… 城郊的别院里只有几个零散的丫头,独孤去闲有些疲累的趴在书案上。晚些时候,季琅又发了一通疯,闹了许久,才睡了过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小心牵动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痛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他是堂堂宰相,雷霆手段,人人惧怕,什么时候挨过那么多的刀子,季琅算是把这辈子该受的不该受的伤都送他了。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容有些发苦。季琅不是什么软弱之人,自己封禁灵识,就算变得疯癫痴傻也要强撑着活下来。一是为了忍受那些妖物的折磨,更深一层便是,他定是知道了什么,而这个秘密促使着他强撑着也要带出来。可究竟是什么,什么值得他这么拼命?独孤去闲眼神沉沉地盯着榻上的人,那人身上的伤反反复复,此时算是睡得还算安稳。他还没来得及同他讲蔺将军女儿事情,他便这样再也听不懂他的言语了,明明是那么欢喜的事情,可他却难以听进去了。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鼻骨,若是他与公孙琰猜测无误,那便是薛石,也就是如今熹朝的太子,意图谋害季琅。就算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这无非又是一场争权夺势,可若是能拿到薛石确切里通外敌的事情,那就算熹皇要护着他,他也能把那狗屁太子往死里拖。这是一步险棋,错了一步便是满盘皆输,可若是他们下对了,下赢,那便可将熹朝攥在自己手里,皆时天下也会安定许多。 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略显沙哑的叫声在他耳边炸开,独孤去闲被他喊得收回了神志。有些着急的转身冲向了身后的床榻。季琅似乎是醒了,一边缩着身子,一边抱着头,痛苦不堪地惨叫着。他浑身上下只有一身单薄的单衣,如今已经被汗液浸透,一下子窜出温暖的被褥,想必定是冷到刺骨。可他浑然未觉,只是蜷着身姿,十分痛苦的惨叫。在季琅身上,独孤去闲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他轻轻叹了口气,毫无顾忌地把手臂伸了过去,反正他已经伤到麻木了,也不在乎多添一些了。 床榻上的季琅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他是使剑之人,手心布着一层厚茧,如今更 分卷阅读188 是用了十成力,似是要将独孤去闲的手臂直接掐断一般。他有些警惕的盯着独孤去闲,手劲越使越大,突然,他瞳孔一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把手松开,自己则是疯疯癫癫的往后退,一边抱着头,一边沙哑的喊叫。退无可退,他就干脆缩在角落里,脑袋不断的磕上后面的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 “不是他的错……不是……不是……帝王……将军……都错了……都是假的……一样下场!” 他嘴里喃喃不停,独孤去闲怕他磕到头,只能有些匆忙的贴过去将手垫在他的脑后。季琅一反常态的没有反抗,只是张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那黑色眸子水汪汪的,周围都是鲜红的血丝,就这么用力睁着,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独孤去闲。那一秒,独孤去闲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像是那眼神已化成了可怖的妖兽,一瞬之间,把他的生息全部掠夺干净。 突然,季琅一下子窜了起来。那双眼睛越来越红,都叫独孤去闲怀疑,那里面要淌下泪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有些冰凉的手就轻轻握上了他的手腕。季琅浑身都发着抖,不断地冒着冷汗,他就这么静静地握着独孤去闲的手,近乎温柔的摩挲着上面的伤口。 独孤去闲定了片刻,胸腔之内情绪不住翻涌,他有些欣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只能耐着性子,小心翼翼的问,“季琅?” 季琅深深的低着头,眼前鲜红的疤痕吸走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反应很慢,听到有人叫他,也是缓慢的僵硬的抬头看去。只一眼那人熟悉的眉眼就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季琅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顿了片刻,突然身子前倾呕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珠从唇角滴到床榻上,唇齿早就被染红,血液的腥味不动声色的晕开。 他撑着身子,一手握在独孤去闲的腕骨上,却是再也不舍得使半分力气,“去闲……我……此事蹊跷,与当年蔺家军覆没一事如出一辙……当年之事,绝非微帝手笔……”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便脱力的向前倾倒,堪堪由独孤去闲扶着。他发着病态黄意的脸颊靠在独孤去闲的手臂上,刚好撕开了那未愈合好的伤口。红色的血水透过衣角慢慢染上他的脸颊,季琅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的清明开始闪烁。他眼睫颤了颤,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轻轻挤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在白骨岗差点身死;对不起,本该化作黄土的人确硬是挺了下来;对不起,为了挺过那些黑暗把自己逼成了个疯子;对不起,把对帝王路的恨意迁怒到你身上;对不起,无法克制地伤了你;对不起,身不由己不能帮你;对不起,往后余生也难以守约终究成了疯子;对不起,若是以后幸见太平盛世,我也再难祝君一句,一如君愿。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太多太多的歉要道。可最后,他也只是挤出了三个字。其他的话语如同他的神智一般,悄悄地湮没在了昏黄的蜡烛光芒之中。季琅轻轻眨了下眼睛,那双有些光彩的眼眸又一头扎进了黑暗,映不出半点色彩。 他轻轻动了动,又是疯子般的吼叫起来,下意识就想抬手攻击眼前的人。眼角撇到自己的长剑挂在墙上,心底无法遏制的凶性不断上涌,一点点吞噬着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神智。眼前的独孤去闲没有半点闪躲,他只是扳着季琅的肩膀,眼睛亦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青年。所有的情绪都封缄在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铁血少宰没有眼泪,他只能咬着牙,让痛楚在头脑心脏里不断叫嚣。 疯了的季琅难以控制,又是习武之人,没多久就摆脱了压制。可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没有不管不顾的冲向长剑,他浑浑噩噩地冲下了床,踉踉跄跄的走到墙边靠着。独孤去闲靠近一步,便抖一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独孤去闲只当是这人又把他臆想成了什么,没有多在意,更是未注意到季琅身侧越捏越紧的双手。 下一瞬,他突然挣动起来,改为面对着墙壁而站,不断地用额头撞击墙壁。他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是绝不手软,同刚才床榻上的癫狂想比,此时简直就是一门心思要把自己撞死。 季琅的双唇,不断开合,只是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叫人听不大真切。 那一句有一句的“不行……不能伤……”终是淹没在了不算平静的夜色里…… 第七十五章 又……被调戏 琴声渺渺,飘香的纱裙在人群中闪现,少女的浅笑声宛若铃铛,活泼却又无处不在的撩动这人的心弦。媚眼如丝的舞娘着轻薄的纱裙,妖媚却又十分神秘,柔软的腰肢随着音律舞出魅人的舞步。 台下笑声不断,早就座无虚席,里面除了盛安的权贵,更不乏一些爱琴爱曲之人,希望在今日较一较这南北琴音的高下。叶胤坐在台侧,纱帘垂下,隐约可见其后那位公子温润如玉的眉眼。一把古琴置于案上,他就这么端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好像这纱帘外的纸醉金迷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微微扬了扬头,掌管花楼的妈妈告诉他,那将同他共奏的玉生烟就在二楼的客房之中,一会儿便能见到。叶 分卷阅读189 胤微微眯了眯眼睛,那眼神很古怪,不该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温润琴师所拥有的。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二楼的厢房,良久,他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淡却又古怪的笑容……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估计是哪个朝中的重臣到了,底下都是一片奉迎之声,直叫人酸掉牙。只是公孙琰实在是没空管那些吵闹声了,他五脏六腑都泛着血腥气,体内的妖力横冲直撞,加上他风寒久久不愈,脑子更是发昏。他有些吃力的撑着桌角,把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全部封在手心里。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公孙琰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把嘴角溢出的血丝拢在手心里,故作镇定的吸了几口气,堪堪把自己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蔺惘然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公孙琰立在旁,若有所思的想着些什么,脸色因为连日的风寒更显苍白,但总体看不出什么大的问题。她眼神暗了暗,有些不自然的偏过了头。她虽不是大夫,不懂医理,但她仍旧可以感知他人的气息。这人的气息分明十分微弱,可体内的灵气和妖气却是蓬勃的相争着,没有一刻宁息。这种古怪的伪装就这么横亘在她的面前,明明心知肚明,可就是没有办法拆穿。 她暗暗绞紧手心,终是没有点破,“薛石来了,可以下去了。” 公孙琰顿了顿,轻轻扬了扬嘴角,默不作声的将斗笠带上,遮住了本来的面容。 蔺惘然挎上剑,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出去,“独孤大哥说季琅之事另有隐情,恐和当年蔺家覆灭一事有关……” 公孙琰脚步一顿,没有多余的言语。蔺家覆灭至今都是他们难言的一道伤疤,不管当年真相如何,起码微帝是亲口承认过,蔺家一事乃他的设计。此便是仇怨,血海深仇就算没有成为摧毁一人的执念,那也是心上一块难愈的伤疤,揭一次便可见其中可怖的血痕痛楚。如今旧事重提,怎会不惊起波澜?饶是当年经历过此事的独孤去闲、季琅都对其讳莫如深,更遑论当年真的在血泠峡的蔺微?公孙琰轻轻眨了眨眼睛,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如果季琅一事真的和当年蔺家的事情有关,那会引向什么?难道这熹朝中与蛮妖勾结的贼人其实同微帝也有什么联系吗?他不敢想。既然不敢猜测其中关系,倒不如缄默…… 薛石毕竟是当今熹朝的太子爷,他权势滔天,一出手便是黄金万两。他包下了楼中的几个厢房,请了数位美人,浩浩荡荡的往那一坐,美酒佳肴点了一桌,一点都不像个来听乐曲的。他怀里虚虚的靠了个美人,那美人脸颊微红,衣摆微微聊起,尽显淫迷之态。薛石好不惬意的揽着怀里美人,一手四处撩拨,一手更是坏心眼儿的不断给怀里的美人灌酒。 薛石:“我听闻这玉生烟不仅琴技一流,更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儿?” 旁边斟酒的姑娘浅浅一笑,同薛石送了会儿秋波,才浅笑道:“传闻这玉先生啊,男女莫辩,一会儿是位灵巧的美人儿,一会儿又是位温润的公子,一会儿又是个老先生、是故,奴家也不知道这玉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薛石勾了勾嘴角,有些轻佻的挑了个眉,不知是何意味。 侍女软软地“呀”了一声,笑眯眯的抬着玉手,不轻不重的指了下台上,“太子你看!玉先生下来了!” 薛石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从二楼下来的身影。玉生烟一袭蓝衫,随着步子微微摆动,腰间玉佩坠下,很好的衬在蓝衫之上。整张脸藏在斗笠之中,长纱落下,完全遮住了里面的眉眼。他身后跟着个青衫小姑娘,双手捧着一把古琴,微微低着头,只能叫人瞧见一个白皙的侧脸。可就算这般,也能叫人觉得这必定是个十分灵动的姑娘。可最奇怪的是,这青衣小姑娘的腰侧挎着一把玉柄的长剑,懂行的人一眼便知,这长剑灵光流转,若是不懂武功,估计连剑身都碰不了。 一个行走江湖的琴师,身边跟了个会武功的小丫鬟?这倒是有趣了…… 玉生烟慢慢的从楼上下来,同叶胤一左一右端坐在了台侧,静静等台上的舞姬舞完一曲。也不知是谁先拨动了琴弦,琴声缓缓流转而开。似是流水般清澈,又如瀑布般霸道呼啸。两把名琴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动人心弦,久久不散。底下满座宾客一瞬便安静下来,一点点被引进这琴声织造的梦境之中,恍见高山巍峨,流水不尽,青山常绿,永不垂老。无论是知音的还是不知音的,都得感叹一句琴技绝妙,不知长纱之下的两人,是否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相见恨晚。 只是,外面的人如今沉浸于这流转的琴声之中,弹琴的人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公孙琰一边奏着琴曲,一边还留神感知着四周的变换。是故,在琴音之外,他明显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妖气。那妖气宛若长丝,萦绕在这花楼的每一个角落,却又缥缈无形,叫人难以捉摸。透过花楼有些刺鼻的玫瑰香气,竟是溢出了一股淡淡的竹香味,竹香静人淡雅,可和花楼混在一起,总是透着一股骇人的意味。他微微皱了皱眉,记忆不断的被他收拢,他记得,他应该曾经闻过这个味道。不仅仅是那日红莲错拦路的时候,身后那股若有似无的竹香味儿, 分卷阅读190 还要更早,早到……龙王谷。龙王谷黑瞎五副使搅局点灯会那日,也有这么一股淡淡的竹香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个人。 蔺惘然站在他一步之外,突然微微俯身,轻声道:“黑瞎院有人在这儿。好像是清平竹,要我去看看吗?” 公孙琰皱着眉,似是有些疑惑。他们二人没有暴露身份,黑瞎院的人没理由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是黑瞎副使之二的清平竹。那唯一有一种可能便是薛石?因为这堂堂的熹朝太子爷在这儿,所以黑瞎院派了高手来盯着,为的便是护着他?之前既然他们已经确定黑瞎院的背后是西境的妖族,那如今看来,这薛石同西境妖勾结一事便算是坐实了? 他脑子里曲曲绕绕想了一堆,手上没注意,便弹错了一个琴音。不和谐的声音从他指尖流出,一瞬间便打破了所有人的美妙梦境,高山流水一瞬而逝,回过神眼前只有花楼的莺莺燕燕,不由让人有些怅然。只能感叹仙境易逝,终究是编造的一场美梦。而这编造一切的天下名琴也是置身花楼之中,有多少身不由己,实在是耐人寻味。 公孙琰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眼蔺惘然,后者立刻会意,敛去气息,从后面饶进下面的宾客之中。他则是撩开一边的长纱,缓步走上了前面的高台,微微欠了欠身子,“在下琴技不佳,还请诸位见谅。” “玉先生心绪不宁导致琴音不显,实在不是个高深的琴师会犯的错误?” 出声的正是薛石,他靠在厢房门口,似笑非笑的盯着台上的玉生烟,眼底一片露骨之色,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台下的宾客都是盛安中人,都是听惯了这这当今的太子的好色行径,多半都是习以为常了。是故一时之间,整座花楼里面静悄悄的,独留这台上台下二人大眼对小眼。 公孙琰顿时觉得一阵牙酸,幸好脸全部隐在长纱之下,没人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抽搐。他勉强定了定神,再次欠了欠身随后,慢慢跪下身子,“拜见太子殿下。” 没等他话说完,那薛石已经两步并做一步的走到了他面前。薛石有些轻佻的握上他的手腕,还不忘用指腹往上滑了几寸,假好心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一边还往前凑了凑,几乎就隔着长纱贴着他的脸,“请先生到屋内一聚?” 作为微朝纨绔子弟中的中流砥柱,公孙琰自认已经把那风流公子该干过的混蛋事都努力尝试一遍了,但实在是没想到,这北边的王爷更厉害,连脸都没见过就可以开始上色心了。可就算心底已经嫌弃到不行了,公孙琰也只能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的正经人样,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莫要玩笑。”扮猪吃老虎,他公孙琰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薛石扬了扬嘴角,“本宫一直听闻先生光风霁月,实在是想一睹先生面容?若是先生不愿,那本宫只能算算先生琴技不佳,扰了本宫兴致一事了?” 公孙琰适当瑟缩了一下,有些为难的在一边立了一会儿,最后才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声“好”。他话音一落,那薛石便古怪的拽上他的手连拖带拽的把他扯进了那堆满莺莺燕燕的房间里。公孙琰一进去就被屋子里各种的脂粉味熏了个满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薛石便是一压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按在了墙壁上。 这还真是…… 他干脆闭了嘴,做个安静被调戏的良家妇男,反正就算他现在这幅病恹恹的样子,撂倒这种色上心头的废柴太子还是很简单的。这薛石估计有什么特殊意味,虽说一直不怎么友好的在一边摸摸索索,到是一直没掀开他脸上的面纱。公孙琰躺尸似的靠着墙,忍着牙酸没管他。他隔着面纱观察这个熹朝的太子爷,这人身上的衣物皆是极尽奢靡,旁边的地上倒了几个衣衫不整的美人。本着非礼勿视,他没多看,只是虚晃晃的一眼,他便发现这几个美人都不是花楼里的人,男女都有,穿着寻常人家的衣物,像是被强掳来的。如此行径,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贤明,就算脑袋有几分才能,又能受到百姓的几分拥护? 他动了动脖子,躲开薛石伸过来的手。只是,从他刚进这屋子,他便发现有什么不寻常……过于混杂的脂粉味,还有花楼里自带的熏香,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混在一起十分刺鼻。薛石也算是皇宫里堂堂的太子爷,没理由会品味低下到忍受这么一股恶心人的味道。除非……除非他是想掩盖什么!公孙琰轻轻勾了勾嘴角,半合上眼睛,凝神去感受。薛石身上确实佩戴着一堆古怪的香包,味道也很是熏人,但那之下有股淡淡的近乎腐朽的气味。除此之外,凝神之后更能感觉到这薛石身上有一股萦绕的妖气。这妖气丝丝缕缕的,仿佛一条长蛇穿林而过,刚好和那清平竹身上的气息合上。显然是这清平竹长时间跟在他身边,从而不知不觉带上的。而那股腐朽的味道则像是终年不散的血腥味,带着腐朽的妖雾,在不知不觉之中附着在普通人身上。普通人不懂灵法,若是被妖气沾染上了,很长时间都难以驱散。而这股腐朽的味道,公孙琰不用猜都能感觉到,那是西境之外,死尸堆砌的山谷中所独有的。 薛石确实去过 分卷阅读191 白骨岗! 下一瞬长纱挑落,公孙琰微微偏了偏脸,微微抬着眼看薛石。他不是傻子,今天下来奏曲的时候特意带了个人皮面具,为的就是应付薛石这家伙。他明显瞧见薛石眼底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诧,再之后便是露骨到极致的眼神。公孙琰咬了咬牙,他四处撇了下周围的侍女,没从旁边的人感觉到清平竹的气息。他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腕,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这人的摸摸索索了。 薛石:“玉先生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公子。” ……你大爷的!老子不忍你了! 公孙琰手腕一转直接掰开薛石贴上来的手,微一侧身直接从旁边滑了出去。薛石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诧,接着眼底的凶光立现,翻着手就同他交缠起来。薛的功夫对于一个皇子而言算是不错了,但到公孙琰这儿就不算能看了。但他也不想太过显露,只能一边收着力,一边和薛石交手。 薛石:“到是我小看玉先生了?也是……行走江湖不会点功夫傍身怎么行?本宫就喜欢你这种烈性子的!” 公孙琰眼皮抖了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侧身躲过薛石压过来的一掌,这屋子里还是布了些侍卫的,不过大多都摸清自己主子的性子,这时候完全装作傻子,当做没看见。这倒方便公孙琰了,他一抬手架开薛石逼来的一掌,接着后掌转出一手掰过薛石的肩膀把他往下压,手腕一用力直接把他压在了桌子上。 薛石:“玉先生功夫真是不错,本宫甘拜下风。莫不是玉先生喜欢待在上面?若是先生这般的美人儿,本宫也是不介意。” 公孙琰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一手压过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压平在桌子上。只是没想到,他这无心之举,竟是让他有了额外的收获。薛石腰间的腰带里缓缓滑出一个物什,那东西是老虎形状,很薄的一片,只是底下细致的刻了一个“季”字。 季家的兵符?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七十六章 风云变化 公孙琰眼神闪了闪,虽说这种东西,确实是随身携带比较安全,但这也未免太容易了些?只是他现在被这满天的脂粉味冲了头,又被这薛石的色心恶心透了,实在是没空去深思熟虑。他轻巧的动了动手,把滑出来的兵符塞回薛石的腰带里。接着脚一踢旁边的腿凳,把薛石翻到旁边的软塌上,自己则是弹到几米之外。 薛石:“把他给我拦下来!”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侍卫便一瞬都围了过来,拦住了公孙琰的去路。这群侍卫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手,更是长剑转出,劈头盖脸的对着公孙琰砸下来。只是这群人心知自己主子要留下玉生烟做什么,所以也没下死手,剑剑都留了余地。这倒是方便公孙琰了,他步子极快,宛如利风,在这些个侍卫中转换,双手凝力,借着巧劲儿,点上这些侍卫身上的死穴。不一会儿,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几个人就被他撂倒在地。同时耳边传来一阵极利的风声,一根长针不动声色的冲向他的肩膀。瞬间,一阵威风鼓起,长针被悄悄架在了空中。接着那阵微风转瞬即逝,只见公孙琰微一侧身,轻轻抬手,两指微弯,轻巧的夹住了那根细针。 公孙琰:“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太子殿下,刚才琴音错,扰了您的兴致,是我玉某人琴技不足。只是您咄咄相逼,欺人太甚,玉某人才出手。看来这熹朝还是不适合我玉生烟,告辞。” 薛石脸色变了变,一手扶着腰侧,正是刚才兵符滑出的地方,他笑得极其讥诮,“玉先生不如与我赌一赌,终有一日,我会是你的座上宾?” 公孙琰心道:这脸皮明儿就在这天下消失了,您可就做梦吧!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用他借的这张美人皮绽了个过于明媚的笑容,讽刺道:“那到要看太子殿下您寻不寻得到我玉某人了。” 说完,他便打开了那房门,身影一闪直接消失在了这花楼之中,独留那沙帐中的古琴哀叹,再也没有人抚琴,奏出清幽的乐章。 自此,熹朝太子薛石广招天下,疯了一般的寻找琴师玉生烟,只是…… 之前公孙琰让蔺惘然溜出去便是让她去联系趁机混进来的周千离,果不出所料玉生烟要在熹朝奏乐的风声一动,他就趁机摸了过来。毕竟本就不打算在花楼久留,蔺惘然干脆同周千离猫回了那城郊的破败小屋子。她一路上都留了记好,不担心公孙琰寻不到地方,干脆就这么大喇喇的坐在院子里等人寻过来。 虽说都是微朝巡机涧底下的地方,但公孙琰身份特殊,冒不得险,所以十分小心,确保了万无一失,才身形飞快的掠了进去。他一落进院子,没顾上休息,便一边拍着身上漏出的脂粉味,一边交代刚刚探到的事情。 公孙琰:“我在薛石身上看见了季家军的兵符,他确实是与季琅一事有关。来的路上我已经传给独孤相了,凭这一点,估计就够他把这太子好好诊治一番了。只是独孤相曾说过,季琅一事同当年蔺家覆没一事也有牵连,我没探出此种联系。你们呢?” 他刚刚动了武,虽不至于牵动体内灵力,但 分卷阅读192 毕竟是个风寒不愈的病秧子,现在歇下来,那不适感如虎狼一般反扑而来。他脑子一阵阵发晕,肺腑也难受的紧,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直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叫他不由自主的弯腰磕了起来。 周千离见状皱了皱眉,却没出声询问,只是不咸不淡的给他到了杯茶。自己则是立在一边,正色道:“蔺家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这几日在盛安。我们也打听了点消息,说是这薛石自登太子位以来,对这季将军便有拉拢之意。只是他多次示好,季将军也没有回应。因为这薛石男女不忌的色心,盛安多有传言,说是他看上了季小将军,才这么积极的拉拢他进自己的阵营。也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最终和季府成了对头,在朝上出出为难季将军。只是季将军和独孤将军属于一派,明面上看上去虽然无甚相关,但他几次三番想给季将军使绊子,都是独孤将军挡了回去。是以,结怨颇深。” “对了,之前秦姑娘在这儿遇到了东海水族的龟妖,也寻到了不少消息。具体的还是让秦姑娘自己说吧,免得漏了什么消息。” 秦烟听到他们提到自己,立马来了兴致,大喇喇的拉了凳子坐下,只是刚一落座,鼻子里就呛进了公孙琰带出的那股脂粉味儿,立马嫌弃的缩了缩鼻子。公孙琰有些好笑的看她,余光瞥了瞥站在一边的青衣姑娘,见她没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便厚着脸皮往她那挪了挪。 秦烟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才回到了正题,“说到这个,我跟着龟大娘的提示,夜探了这里的孔雀台。我发现这孔雀台的执行使——洪错,似乎与薛石有所牵连。从他们的言语之中可以得知,他们与西境一事脱不了关系,并且还不知道季琅已经被我们救出来的事情。而且他们还说,熹皇寿辰那日,他们得暗中留下,有要事相商。所以……我不能确定熹皇究竟知不知道季琅一事的真相。”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公孙琰身上那股脂粉味压掉了本身微风过境的清香,本就弄得她有些烦。而这秦烟的话则更是让她们生疑,什么叫,难以确定熹皇知不知道季琅一事背后的真相。就算独孤去闲野心涛涛,但明灭上季琅其实并不怎么帮他,更何况他还是镇国的大将,把他送去西境除了,那不是自断一臂吗?熹皇怎么可能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想法,很快便把思绪集中到了另一个问题——孔雀台。 她摸了摸身侧的腰带,摸出一块青灰色的腰牌,上面细细刻了“孔雀台”三字,“这是那日红莲错身上掉出来的。说来话长……”她花了许久,才算是把红莲错出现的来龙去脉补全了,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总结,“总之,就是这红莲错同孔雀台似有联系。” 公孙琰:“对。我在薛石身上也察觉到了一股清平竹的气息。这黑瞎副使都是借妖的妖力练魔功,唯独这清平竹不同。传说他本身便是半人半妖,生他的是一条道行很深的竹叶青,所以他生来便带着剧毒,从此以毒练身,最后投进了黑瞎院门下。所以他的气息很是特别,带着一股天生的妖力,这种独特的气息我绝对不会认错。” 周千离皱着眉头,下意识的用手指敲打令一手的手背,若有所思,“可若是按你们讲,清平竹一直保护在薛石左右,那说明他与黑瞎院的关系很是紧密。既然红莲错已经知道了季琅被你们救了出来,为什么薛石和洪错这边的意思却是完全不知道季琅跟独孤去闲在一起?再者便是黑瞎院到底是西境妖族的人,还是这薛石的人?” 公孙琰:“若是西境妖族的人,不想让薛石知道他们办事有误,倒也说得通。只是……只是眼下季琅一事还有诸多疑点,若是要拔出薛石在熹朝的势力,还应细细查出背后的所有势力。” 蔺惘然瞥了他一眼,见这人的脸色已经被北地的风雪吹得白的跟纸似的而,心里不由一紧。她轻轻抬手给他拢了拢衣衫,复又不怎么自然的退了步,“熹皇寿辰一事,我去查。皇宫森严,秦烟冒冒失失的不行,你身上有伤,只有我能去。放心……全身而退的本事我还是有的。天晚了,休息吧。” 她冷冰冰的撇了一句,便自顾自的挎着剑走进了小院的屋中。 同天夜里,公孙琰送出去的消息,和花楼中的破军刀一同于黑幕之中送进了城郊的府宅之中。第二日,消失多月的独孤宰相突然回城,带回来的还有季将军出事一事的线索,直指太子。同天,独孤相先斩后奏,行僭之举搜了太子府,在太子身上搜出了季家的兵符,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一时间熹皇震怒,可毕竟是当朝太子,为留皇家颜面,在事情查清前软禁太子于太子府,勒令彻查。由于独孤相僭越之举,熹皇恩威并施,暂停独孤相宰相职务,命其回宰相府修养生息。后,孤独去闲趁所有人以为他被幽于宰相府之际,连夜出城,重回城郊府宅。 至此,太子一党失势,其余皇子虎视眈眈,而独孤去闲背后的势力却是暂闭风头,暗自发展势力。 风雪一停,久未在盛安露头的太阳总算拨开了层层云雾慢慢探出头来。本来死气沉沉的地方,也因这久未的阳光而多了几分生机。这块的百姓都乐呵呵的端出家里的东西出来晒,弄得这小院周围吵兮 分卷阅读193 兮的。 蔺惘然刚练完一套剑,薄汗爬上衣襟,她立在晨阳之下,平息了会儿气息才寻了快地方蹲着。她有些失神的盯着四周渐化的冰雪,天气没有转暖,鼻息之间依旧是冷冽的寒冬之意。只是这冰雪却在日出一瞬,便难以久存的消融,实在是令人有些落寞。这纯白的冰雪,终是难以留存于世,留下短暂的光景之后,便在无声无息之中消散。 “咚咚” 小院的木门被人扣响,蔺惘然的思绪被一下收拢回来,她下意识的扣上草木剑柄,十分警惕的盯着木门。 “客人?出太阳了,主家吩咐说,风雪之地出太阳了会暖一些,可还是要当心,莫要染了风寒。”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剑身从剑鞘中露出一段,银色的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点森冷的光芒。她慢步过去,手慢慢扶上木门…… 她正要打开木门之时,秦烟从后面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句,“应该是兰药坊安排在这儿的死探,她有时候会按吩咐过来看看。蔺姐姐,你躲一躲,我去应付。” 蔺惘然反应很快,她话音一落,便隐着身子,躲在了一旁。秦烟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声,有些好玩的原地剁了几步。才装作着急忙慌的把木门拉开了一角。 秦烟笑了笑,“诶?姑娘怎么来了?” 那死探姑娘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小声嚅嗫道,“主家让我来叮嘱几句。这几日因为太子一事,盛安里查的严。公子小姐是贵人,莫要被扣在这儿了,办完事情便赶紧回去吧。” 秦烟摸了摸头,只是嘿嘿嘿的傻笑,看起来很是单纯无害的样子。 死探搓了搓自己的衣袖,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疑惑,“院子里怎么有股药味?有人伤了?还是公子生病了?” 秦烟顿了顿,那是给慕王爷熬的药……她皱了皱眉头,打哈哈似的笑了会儿,才无奈道,“公子染了风寒,熬的是去寒的药。” 死探点了点头,她有些怕生,便不做多言,赶紧回自己的屋里去了。秦烟小心翼翼的将木门关上,敛去了脸上的喜色,她轻轻动了动手,指尖流出一点新血,她飞速的在木门上画了些什么,才将手收了回来。 末了,秦烟摸了摸头,笑道:“龙族结界,可以挡一时。” 蔺惘然点了点头,将长剑收回了鞘中。 小院清净,如今被秦烟下了结界,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连萦绕耳边的风声都轻了不少。小院之中,只能听见屋内煮药的声音。小火托着药,慢慢的煮着,微苦的药香环绕在小院之中,里面的药汤受热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竟是不由自主的带来了几分宁静。 周千离背着手,从屋内走出来,他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染了些许的愁色,“蔺姑娘。王爷有些撑不住了,可能需要你用灵气撑着。” 蔺惘然神色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就踏着步子冲进了里屋。熹皇寿辰仍需过段时日,她们本就要探,加上如今年关已至,又有熹皇寿辰,盛安城里的巡查更加严。他们不能出城,更不敢在此时离城,只能先缩在这小院子里等日子。 可这一等便是一月多,离三月之期越来越近,公孙琰的风寒一直没好,更有加重的趋势。几日来缩在这条件不算好的小院里,时醒时睡,整个人的气息弱得吓人。就算有周千离前些时日同兰药坊要的药,也压不住这人身上汹涌的病气,时常需要蔺惘然的灵力吊着。 她冲进屋里的时候,便见着这人靠着床榻,一张脸已经褪尽了血色,有些出神地盯着屋外。这人没再病殃殃地缩在床上睡着,只是半合着眼,虚虚地靠着。本来清冷的面容染上了病色,不免软了些许,没那么显得生人勿近了。只是浑身上下都有种行将就木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将心揪紧。输灵力这事,蔺惘然已经干的很习惯了,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搬了个木凳,握上公孙琰冰凉的手。那人的手比她大上些许,她一手握不全,只能吃力地拢着,将自己灵气和身上仅有的温度都毫不吝啬的送过去。 大概是病得重了,本来公孙琰擅长的那些风流浑话也没力气说了,倒显得他多了几分乖顺。他没回头,只是静静的盯着窗外,一边安静的把手放进蔺惘然的手心。丝丝的灵力从手心传至五脏六腑,慢慢将他略显衰败的内里唤醒。只是冰力过于寒凉,如今的他受不了冻,寒气一入体,肺腑变疼了起来。他忍不住呛咳,只能低头把咳嗽全都封在了手心。血液从他嘴角沁出,衬着雪白的脸色,显得血愈发红艳。 他咳了许久,好不容易把呛咳平复下来,一抬眼便看见了青衣姑娘的眼睛。他这几日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瞧过她了。她还是一身干干净净的长衫,脸颊有些白,到不显病气。一双眼睛带着浅浅的光,就好像这冬日的晨阳,只需一点,拨开那层层云雾。便能给这冰天雪地的城,镀上一层暖意。 他有些吃力的笑了笑,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握上了姑娘的手,“阿微……” 蔺惘然就这么盯着她,眼底一如当年干净。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里,从来都掩藏不了情绪 分卷阅读194 。就像如今,饶是她表现得如何冷静无情,他依旧从这淡淡的光亮里摸到了一丝丝的慌乱。就这么一点点,便足以让他整颗心发涨发酸。 蔺惘然定了定,半天才将声音从喉头释放出来。她眼神颤了颤,眼眶多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意,“公孙琰……” 公孙琰笑了笑,轻轻发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蔺惘然吸了口气,眼眶中的红意缓缓散去,只留下那双干净透彻的双眸,“你……能不能别死。” 第七十七章 入皇宫 公孙琰望着那双干净的眼眸,心下的酸涩感不断散开,后又仿佛被利刃所伤,细细密密的疼痛顺着血液流至身体的所有角落。这种痛楚很奇怪,它好似是无形的,却又在无声中扼上人的喉咙,夺取所有的声息。他其实受过很多伤的,无论是身上的伤痕,还是体内平衡乱时五脏六腑的绞痛,在这细密的痛楚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青衣姑娘从不显软弱,一柄长剑,一身风骨,就这么坚强又执着的在尘世里行走。瘦弱的肩膀,顶着整个天地,似乎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低头。这样的姑娘自然是要强的,不会为任何事情求饶。可就是这样的蔺惘然,在他面前,刨开自己的心肺,吐出近乎于祈求的言语。 你……能不能别死。 他怎能毫无触动他是多么希望她能保持自己的坚毅,背着那把草木剑,在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里挣出一道天光来,背着蔺家的名号将将门的风骨永世的传下去。他更希望,她能同寻常人家的姑娘一般,会哭会笑,有疼爱她的爹娘,有熟悉的亲友,更有能护她一辈子的夫君。所谓愿她成就,更愿她安好便是这般心情吧。 可是触动又能如何蔺惘然这转瞬即逝的请求,只能在北地的风雪中消散而去。那些他所希望的成就、安好,终将在未来包裹着她,将她的人生路装点的温暖明媚。只是那时黄泉流过,人世相隔,他也许会做个没有归处的野鬼,也许会饮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也许他哪也不回去,就这么消失在天地之中。可最终、最终这人世如何,都与他无甚关系,小姑娘明媚灿烂的未来同他,终是隔了那条他难以跨过的黄泉…… 公孙琰压下心下钝痛,微微侧过了头,强迫自己不去看蔺惘然的眼睛。他把所有情绪都压进心底,更是把喉头的酸涩全部封缄,不露半点。良久他才动了动喉咙,缓缓松开那二人交握的指尖,让那好不容易渡上的温度,流散开来,恢复了原先的冰凉。 “阿微……” 他轻轻唤了声。 “没事的。” 蔺惘然一怔,一句“没事的”像是一柄利剑直接割开她最柔软的心底。这人说过太多次的“没事”,在自己琉璃岛入魔时他说“没事”,在龙骨断后他告诉她“没事”,在血泠峡命悬一线他依旧说“没事”,如今生死面前,他依旧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没事”。可真的会没事吗她眼神暗了暗,轻轻收回自己的手,双手交叠在腿上,不由自主的相互绞紧。她微微咬着牙,让指腹因为施力而微微发白,最后发酸发涨,直至难以感知,她才恍惚的松开手,投进了这屋内的沉默之中…… 熹皇寿辰办的很大,微朝也派了礼官来恭贺。一时间,盛安不仅有着年里的热闹,更是因这大喜事而更为繁盛欢喜。大街小巷都装点的极尽奢靡,四处都可见熹朝的国力强劲。 各家各府从早上起便浩浩荡荡的带着寿礼进宫,大有四处比拼一下的意味。微朝虽说来了礼官,但并未久留,放下寿礼便匆匆回了驿馆启程回了微朝。而被软禁的太子,则是借着这次机会得到短暂的赦免,得以携着女眷热热闹闹的进去了。 蔺惘然出来的很早,毕竟熹朝皇宫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守卫极其森严,里面更有专门护着帝王的禁军。她若是想要混进去,那必须格外小心。 街前车马驶过,高大的马车压过长街,发出一些轻响。小窗的外帘被风微微吹起,露出里中人的一小截侧脸。独孤去闲坐在里面,眉目微皱,面色显得十分疲累。只是穿着一身英气逼人的官服,宰相的威严一瞬便散发开来。他是少年宰相,更行雷霆手段,无论是熹朝的官宦还是寻常百姓都对他敬大于爱戴。是故,独孤家马车驶过长街的时候,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瞬安静了起来,百姓毕恭毕敬的围在外面,不发一语。 独孤去闲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微微偏了偏脸,正好对上隐在人群中的蔺惘然的双目。他微微一怔,随即收敛起神色,对她轻轻点了下头。蔺惘然立即会意,她绕过熙攘的人群,从后面的一条窄巷中穿出,刚好隐在一处不易发现的角落。趁着马车穿过的一瞬,她足尖“落叶”起,飞身转入马车之上,复又隐进车内。 独孤去闲:“进了皇宫我便不能藏着你了,你自己小心。” 蔺惘然点了点头算作答复。 独孤去闲:“可有什么线索?” 蔺惘然微微转了转头,轻声道:“算是吧。还有关于洪错究竟是什么人,公孙琰他有个猜测……” 独孤去 分卷阅读195 闲眼神微闪,没再多问。毕竟他如今还是熹朝的宰相,虽说同熹皇早已水火不容,但明面上还是要假做君臣之貌。所以相对于隐在暗处的慕琰,他受制的更多,他们可以在其寿辰之时潜入其中探查,他只能乖乖装他的丞相。是以,对于他们要探查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加插手。 他轻轻叹了口气,撩开马车的窗帘,定定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宫门。熹朝的皇宫巍峨浩荡,熹微二分之前便存在了,承载了薛氏皇室几百年的荣耀。经过一代代帝王的修葺,建立,这座皇宫被装饰的更加富丽堂皇。让人实在是好奇,在这做黄金堆砌出的宫殿之内久居的帝王,究竟是多么的贤明能干。独孤去闲眯着眼睛,宛若一头雪地里的凶狼,虎视眈眈的凝视着前面的宫墙。对着这座他曾经肖想已久的宫殿,他竟是提不起半分的向往贪婪,反而盯着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他只觉得阵阵反胃恶心。恨不得举着军队,将这座烂了百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宫碾成平地。 世人之间皇宫巍峨、奢靡,却难见这繁华之下,烂成泥的尸骨,与那些早就腐朽的欲望。 恶心。他想。 寿宴十分热闹,皇子们都趁着这个时机纷纷讨好熹皇,有些文采的便积极卖弄诗词,不懂文的便舞剑一曲,别管多蹩脚,那些大臣总能忍住满肚子酸味儿,在那腆着脸说好。想比之下,太子薛石就安静多了。他早前出了事,同西境的问题还没搞清楚,这会儿干脆成了个透明人。嘻嘻哈哈的夸赞了一番自己的众兄弟,便随便寻了个理由,说要去花园的散散酒气。 薛石弯着腰从宴席上退下来,前脚刚退出来,脸上那谦卑胆怯的表情便退了个干净。他动了动酸胀的肩膀,眼底流出几分讥诮来。在园子里转了没多久,他就在约好的地方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浑身都隐没在黑暗之中,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身量虽不是很高,但透着一股古怪的气质,让人不敢小瞧了他。 薛石弯了弯眉毛,眼底的讥诮更加汹涌起来。他一手前伸揽住黑衣人的细腰,把他整个人压在怀里,低头在那人的面具上轻佻地吻了一下。扣着黑衣人腰的手则是意欲不明的流转扭动,一点点往下挪动。那黑衣人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但始终都没有出手,只是虚虚的靠着后面的薛石。因着薛石不怎么规矩的抚摸,黑衣人有些不舒服的发出几声短音,只不过这压抑的轻吟刚一出口便被宴席上的歌舞声给吞没殆尽。 薛石:“洪执行使可想本宫了” 洪错小幅度的挣动了下,却被这人用手臂扣的更紧,只能作罢停下动作,有些无奈的开了口,“陛下要我们去书房等着。太子……别闹了……” 只是这出口的却是个女声,即使实在四周乐声的衬托下也显得格外尖利,完全不似秦烟那日听到的声音。薛石轻哼了一声,手顺着洪错的衣襟滑了进去,偷了好一会儿的香才停手。他怪异的笑了笑,轻佻地挑落洪错脸上的面具,露出里面如同芙蓉浸水般的艳丽容貌。 薛石:“走吧,去寻父王。”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往书房的方向走,留着洪错一人衣衫不整的靠着后面的假山石喘息。只是他没瞧见,那双含着春水的美眸,在他走后微微偏转,快速的捕捉到了黑暗中一闪而过的青衫。洪错微微勾了勾嘴角,眼中的春水褪去,留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让人难以读懂其中的意味。 熹皇的书房很大,堆着各类的公务。守门的公公是个年轻人,看着像是三十岁上下,一张脸白净的很,凤眼微挑露出点俾倪的意味来。本该是个好看的美人,可对着他,薛石并没有露出一贯的好色行径,而是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才和洪错前后脚走近了书房慢他一步的洪错在这小公公面前,顿了一步,竟是半跪下来,对着这小公公行了礼,才匆匆跟上薛石的脚步,走了进去。 熹皇是个有些年迈的老人家,体态很瘦,宛如一堆枯骨,伸出的一截手臂上布着骇人的青筋。他的眼神极深极黑,叫人看不清里面的半点情绪,只一眼便足够让人恐惧。被权利和贪婪浸染了一生的老人未抿着嘴,缓慢的从座上走下来。他直直地盯着薛石,眼底不见半点的责怪和嘉许,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下一瞬,那枯败的手臂抬起,好不犹豫的扇在了薛石的脸颊上。 熹皇:“废物!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你留着那季家的兵符做什么!是想叫那独孤去闲给为父难看吗!” 他有些激动,消瘦的脸颊有些抖动,眼神如利剑一般割在薛石身上。旁边的洪错始终一动不动低头跪在地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着可怕的年迈帝王。方才开门的小公公,一言不发的走到熹皇身边,轻轻拍了拍的背。奇怪的是,这主奴之间却透着一股怪异的亲昵。小公公的凤眼不咸不淡的瞟了眼跪在地上薛石和洪错,没流露半点情感,唯有对上熹皇的时候有几分尊重。 他的行为举止实在是不像个内侍公公,毕竟他身量很高,气宇轩昂,更没有其他公公刻进骨子里的奴态。眼底的睥睨不屑更是好不保留的显露出来,饶是对着太子薛石也没有削减半分。 分卷阅读196 薛石的半边脸被打得有些红肿,他微微偏了头,压下眼底的愠怒,恭恭敬敬道,“父皇,是儿臣思虑不周。” 熹皇喘了几下,轻轻扶上小公公的手,这才欣慰的勾了勾唇角,“魏生啊,我儿无用,以后你还得多帮衬着点。不然这熹朝的江山他迟早得送给那个姓独孤的!” 小公公轻轻点了点头,“谨遵义父教诲。” 熹皇神色慢慢暗了下去,一眨不眨的盯着跪在地上薛石和洪错,“你确定季琅处理掉了?” 薛石勾了勾嘴角,神色显出几分狂乱,“父皇放心,我亲自在西平盯了几天,让那几条狼妖变着法儿的弄他。他绝对活不了了。” 熹皇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便好了。西边来消息了吗?他们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也可以准备南下了。”说到这,这老人枯朽的面容显出几分欢愉来,像是那种肖想了一生的东西,总算是唾手可得了。他定是会牢牢握在手心,不然任何人抢了去。 薛石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怪笑,有些兴奋的开口道,“恭贺父皇!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只是有一事儿臣不解,是否如十年前一般将季琅之事推给微帝?” 隐秘的黑暗之中,一个青色的身影微微一怔。少女白皙的指节不由自主的扣紧身侧的剑柄,白玉的温润质地却压不下她心底翻涌的情绪。青衣的少女闭了闭眼睛,强压下纷乱的思绪,有些吃力的把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再一次隐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熹皇讥诮的笑了一下,复又有些还念的搓了搓书案的桌角,哑声道:“十年前……你以为这次将季琅的事情退给微帝,他还会像认蔺家一样替我们认下来吗?” “十年前,熹微二朝还未停战。那时的蔺家对我们是功高盖主,对他也是一顶一的麻烦。认下覆灭蔺家一事,可以增长他们微朝的士气,微帝这才把这莫须有的事情认了下来。可季琅这事不一样,如今微帝若是认了,便是要熹微二朝开战?他们南边那点兵力,才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薛石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那我们该如何?是要儿臣将这事顶下来吗?” 熹皇疲惫的挥了挥手,“本来希望这事无声无息的盖过去,丢给西边儿也好,可偏偏你被独孤去闲抓住了把柄。如今之计,你只能先把这事认下来。放心……你是朕所有儿子中最像朕的一个,等妖那边的事情定了,一同攻下微朝。你便是功臣,朕再为你平反便是了。” 薛石点了点头,“是。” 熹皇轻轻点了点头,复又转向一旁的洪错,“等到大事近了,独孤去闲那里,你也要办的干净点……” 跪在地上的芙蓉美人莞尔一笑,微微抬头露出额上的红莲印记,恭敬的领了命。 第七十八章 雪地相拥 蔺惘然藏身于黑幕之中,她微闭着眼睛,入定心法让她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四周的灵力流动。是以她在屋中女子抬头的一瞬,竟是捕捉到了一丝来自于红莲错的独特气息。她身子靠着墙壁,耳边不断回荡着熹皇方才的话语,脑子里嗡嗡直响。如今更是感受到了红莲错所独有的妖气,更是让她心神大震。她浑身上下有些不自然的发抖,胸腔更是不断起伏,一双眼睛睁的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蔺家功高盖主……微帝认了这莫须有的事情…… 功高盖主……功高盖主……功高盖主…… 年少时老阁主从未将她隔离开那些对于朝堂的流言蜚语,所以从记事起,她都一直以为,蔺家之所以覆没,便是因为微帝暗中将蔺家踪迹送给了西境蛮妖。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是微帝探听到了消息,是微帝害死了她全家。这血海深仇,在这十年来,一直是扣在微帝头上的。无论她想报仇与否,无论她前进与否,她都一直牢牢记得,蔺家因何而亡、因何而逝。 但今天……今天她才发现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爹娘临终前的嘱咐还一遍遍的回荡在耳边,他们教导她要以百姓为重,要以长剑护天下安康,只有天下平了这世道才能安。是这样的蔺家,坚信着平天下抚百姓的信念,挂上王旗,为熹朝征战每一寸疆土。用他们的血肉去争一片太平盛世,用他们的生命以战平乱世硝烟。他们杀伐却又不残忍,以战神的荣姿站在熹朝的百姓面前,告诉他们,蔺家迟早会把他们所希望的太平送给他们。到时候便没有分散的国,没有进犯的妖族,一把破军便可抵御千般罪恶。 可便是这样的蔺家,竟然是败于他们的帝王。 功高盖主,这轻飘飘的四个字,便让熹皇不顾蔺家挣下的所有荣誉,带来的所有功绩,把为了熹朝鞠躬尽瘁的蔺家军推进了暗无天日的血泠峡中。什么将门风骨,什么战神英姿,在帝王心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亏她还曾经以为,熹皇不会自断一臂毁去为他征战为他防守的蔺家、季家。现在看来,她实在是太天真了,在帝王之路面前,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在权利诱惑面前,微帝不惜把自己的亲儿子架作凝聚百姓的工具,熹皇自断一臂和西境妖族合作有什么稀奇的! 蔺 分卷阅读197 惘然靠着墙壁,心脏不断鼓动,脑内叫嚣着的恨意几乎要压垮老阁主的那些教诲。她恨不得立马就提着手里的草木剑冲进去,把里面那一条条被欲望浸染的臭虫都砍个一干二净!用这把名为草木的利剑告诉他们,人命不是他们帝王之路上的绊脚石,他们这些被权利腐蚀透彻的怪物,没有资格视那些干干净净的将士为草芥,更没有资格让外面那些善良的百姓俯首称臣! 他们不配!不配! 她胸腔里的戾气越积越重,眼眶也是越睁越红,可也正是这般,四周的寒气受她心底戾气所引动,不断的四散开来。等她反应过来,身后那层墙壁已经覆上了一层寒冰。灵力外泄,屋里面还有红莲错这样的绝世高手,她心道不好。蔺惘然收回神智,压下胸腔里的恨意,足尖一点,跃了出去。 可终究还是太晚了,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宛若鬼魅一般,几个点足就跃至她的面前。红莲错嘴角带笑,双手一转,两掌已经翻出,强大的内力震开她的黑衣,露出里面如血般赤红的纱裙。蔺惘然反应很快,她身形微侧,避开袭来的掌风。接着,草木转出鞘中,直刺长空。她手里凝了十成力,二重寒力以霸道的寒气破开红莲错的内力,将将要刺穿那双肉掌。可红莲错毕竟是个可争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她足尖一闪,两掌转出,飞身而过,绕到蔺惘然的身后。同时四面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禁军从皇宫的各处集合而至,弓弩已经架起,直直的对着黑暗中的蔺惘然。 她眼神微微一动,手指绞紧草木剑柄,沉下心神。若只是熹朝禁军还好说,以她如今的二重寒意要从中闯出去还不算难,可偏偏孔雀台的执行使洪错便是红莲错。有这天下第一的女魔头拦路,还有这飞天的箭矢,那就有些难办了。蔺惘然手腕转动,足点“落叶”,飞身而起,借着四周鼓动的寒风,将浑身上下的所有冰力都融于其中。下一秒,冰霜剑法起,隔着寒风,她以游离之姿绕开红莲错的攻击。之前在城外她便摸过红莲错的弱点,既然她在城外尚不敢动用红莲业火,更何况是在这皇城之中。她以寒风为盾避开红莲错的掌,接着将二重寒力提到最大,她如今戾气未消,寒气中也带着几分煞气,更显凌厉。她眼尾一段带着淡淡的飞红,轻飘飘的扫过了地上那一身黄袍的帝王。蔺惘然心下一动,冰霜剑法斩雪一式骤起,身形破开寒风,长剑横劈而下!红莲错收掌后又起,掌中红莲妖艳,一瞬将她这汹涌的剑式破了个干净! 可蔺惘然却不按常理,她脚踩“落叶”直直滑了出去,同时,禁军弓弩齐发,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她四周有寒气护体,一把草木剑更是舞的出神入化,轻功更是诡妙至极。那些寻常禁军还未看清她的身形,那发出的箭便都被拦腰斩断,从空中落下。夜幕之中,寒气悄然裹上每一支下落的箭矢,接着,受二重寒意影响所有箭矢都堪堪停在了半空。下一瞬,草木剑起,带着剑意横向一转,所有的箭矢都被剑意驱动,齐刷刷的朝着那黄袍帝王的方向冲去。 那些个禁军都是大惊,立马手忙脚乱的举起铁盾护在熹皇周围。被蔺惘然甩在身后的红莲错也顾不得攻击,只能飞身而下,立于万箭之前。她双手合十转出一朵熠熠生辉的红莲,那红莲瞬间分崩离析,变出数万点小火星飞向空中的每一根断箭。那红莲业火缓缓将空中的飞箭吞噬干净,缥缈的火星虚虚落在地上,点燃了一点点枯草。他们知道,落于地上的小火星,将在长长的时间里,永远永远的燃烧下去。 青色的身影落在宫殿的屋瓦之上,神色阴冷的盯着被人群围住的黄袍帝王。她咬了咬牙,“落叶”轻起,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红莲错解决完空中的飞箭,神色一变,便转身想追过去。谁知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她微微侧目,刚好对上了一双微挑的凤眼。魏生眼角带笑,多了几分妖冶的漂亮,他轻拍红莲错的肩膀,柔声道;“不必了……他们逃不掉的,你专注独孤去闲那边的事情就好。” 红莲错神色一变,微微颔首,恭敬道:“是,主使。” 蔺惘然一路杀出熹朝皇宫,那些不要命的禁军这时候凑上来,都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劈了个对半开。冲出皇城,守卫就比较松了,她于暗中穿梭,没叫人寻到踪迹。 只是她一路走,心底翻涌不下的那股恨意便更甚。她方才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瞧见了那身着黄袍的帝王的眼睛。那已经是个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了,也许没有多少时日可以留在人间了。可他眼睛里却尽是淡漠的贪婪,他没有半点恐惧的站在禁军身后,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红莲错可敌千军万马,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他分毫。这样一个帝王,他手里握着黑瞎院、西境妖族这两样兵器,他无所畏惧,眼里盛不进半点人该有的情感。他眼底所有的就只有宏图霸业,只有千里江山。 她这时才发现,她是恨的。不是曾经憎恶微帝那种恨意,这种恨意更加深刻更加愤怒。这不是两国相争的利益算计,这是把人性刨开,让她瞧见里面最最恶心的部分,那是被权利、贪婪、欲望所酿成的一汪黑水,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蔺惘然眼眶越来越红,眼底 分卷阅读198 的恨意更是愈加汹涌。寒气里带着煞,不受控制的往外露,她落脚之处都因此被冻上了一层坚冰。她突然懂了老阁主所炼得那层冰意,看尽世事炎凉,为世事所伤,而凝出的心之寒意。这阴险恶心的世道,无论是北边的熹皇,还是南边的微帝都恶心的让人作呕,而这被他们二人所统治的世道更是善心凋敝,人命如草芥。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可利用,如果帝王路是这么让人恶心,那她行什么道!平什么世!这暗无天日的世道真的有得见曙光的一天吗! 突然,一抹蓝色的身影撞进了她血丝密布的双瞳之中。公孙琰打着一柄长伞,于风雪之中站在小院之外。他身上依旧拢着散不去的病意,苍白的脸色似要同白雪融在一起。他似乎是很累,厚实的披风已经盖不住渗入的寒意,而他的身体也在寒风中一点点衰败。那本来挺直的肩背有些微弯,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只能半合着眼靠在木门上,定定看着前方。 那双浅色的眸子转出淡淡的光,有些狭长的桃花眼像是被笔墨勾勒过,长长的一笔,清冷出尘。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遇见眼前青意时,微微一弯,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意。一瞬间,仿佛春风拂过,吹散了北地的深冬,消散他一身的清冷,只叫人觉得温暖非常。 蔺惘然突然鼻子一酸,竟是莫名生出些委屈。望着眼前的蓝色身影,她步子不由自主的加快,心脏里的钝痛混杂着复杂的情绪,让她卸尽周身的寒意,变回了一个寻常的小姑娘。她没有多想,更没有犹豫,只是在公孙琰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公孙琰有些不自在的举着双手,担忧地唤了一声,“阿微……” 可怀里的姑娘依旧不为所动。蔺惘然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就如同血泠峡那日一般,带着让人心疼的软弱。闻言,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双臂环的更紧,死死扣在他的腰上,不论手臂如何不自控的颤抖,都不肯卸下半分力。仿佛,他已经成了这世上,她所能触及的,最后的温暖。 公孙琰心中揪紧,心疼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他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中的长伞,将颤抖不已的姑娘拢进怀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仿佛要将怀里的青衣姑娘揉进血肉之中。让他来日即使在黄泉之下也能记着,今时的他是如何从这带着悲伤意味的拥抱中取得最后一丝慰藉的。 风雪不停,携着冬日的寒意落在他们身上。不一会儿,那本来青黑的发丝之上便落了一层新雪。雪白雪白的,如同一场臆造的白头美梦,让他们在这场风雪之中,一同白首偕老。 漆黑的夜色吞没了角落里的秘密,难以寻觅捉摸。城郊的枯林被大雪压了枝头,马车轱辘滚过冰湿的雪地,细微的震动抖落了枝丫上的新雪。 远处闪着昏黄的灯火,烛光闪动映出里面清瘦的人影。留守的护卫踩过枯枝,发出轻轻的响动。腰侧的长刀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显出妖异的暖黄,像是被鲜血浸透的妖魔。 独孤去闲撩开一边车帘,弯身从马车上下来。他脸色被隐没在黑夜之中,显得脸颊如同刀锋削过一般冷厉。护卫恭身拜了拜,没有多言,便让独孤去闲的身影没在了深黑之中。 “把枯林里的车痕清了,莫叫人跟了。” 独孤去闲微微侧脸,冷冷的留了一句,就隐进了小宅院里。屋里季琅已经醒了,竟是难得没闹腾。他双目无神的蹲在床沿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见独孤去闲进屋,无神的双目微微一转,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脊背绷的死紧。可却又不似先前那般抵触,只是像一只受惊的野兽,眼瞳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独孤去闲眼神闪了闪终是没有多言。他沉默着脱下身上的染了寿宴尘嚣的外袍,随手拿了本书案上的书,翻了翻。他沉默了许久,终是见后面那人松下了绷直的脊背,有些懒散的蜷在床榻之上。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始终跟季琅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今天蔺家的小妹妹进宫了,我在回来路上便收到了消息。说是她把熹皇搅了个不得安宁,我说你们这些将门后裔啊,性子都是这么虎。你还记得你那年南下……” 他话还没说完,刚刚还窝在床榻上的消瘦身影,突然如同鬼魅一般扑来。季琅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捂住他口鼻,猛然发力将他压向自己。独孤去闲有些惊疑不定,喉咙艰难的动了动,才从季琅的指缝间挤出了自己的声音。 “阿琅……” 他比季琅高上些许,只能微微低头看他。那人的眼底依旧是明灭不定的恐惧,眼瞳四处飘忽没有定向,俨然不是清明的样子。除此之外,扣在他衣襟上的那只手甚至在微微发着抖,渐渐地那种颤抖传遍了全身。好似全身心都在抵触着什么,可偏偏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越收越紧,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似乎那些溢满心底的恐惧、不适、恶心都不足以他松开这苍白的手。 季琅眼瞳闪了闪,有些疯魔的四处瞟动,唇瓣有些抖动,像是在喃喃的絮叨些什么,可又没有半点声响。半晌,那绞紧的手指才微微泄力,季琅像是脱力一般踉跄了一步。可还没等独孤去闲抬手去扶他 分卷阅读199 ,他竟是一把扣住独孤去闲的手腕,神经质的在屋内不断绕圈。突然,他猛的抬眼,死死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长剑。下一秒,他抖着手一把扯下墙壁上的长剑,整个人如同一匹孤狼,脊背僵直,浑身紧绷。 那张合不断地唇齿总算发出了声音,他抖动着肩膀,力道大的吓人,不由分说地拽着独孤去闲往外走,“走……走……必须走……你必须走……” 第七十九章 围杀局 独孤去闲根本搞不清季琅现在在想什么,又怕刺激到他,只能由着他拽着自己往后面的无边荒林里钻。 “阿琅……你等等。季琅?”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那处宅院突然爆发出汹涌的火光。那一簇火光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一下子裹去了四周的新雪,在黑色天幕映衬之下更显妖异。那团烈火红艳至极,又生生不息,仿佛炼狱之中的妖火,叫嚣着喷涌着,把尘世的一切都吞噬干净。风雪割过脸颊,带过一丝生痛,耳边除了风声,更有身后凄厉的惨叫。那佛陀地狱的妖火没有半丝声响,便在黑夜之中夺走他人的生命。 这血红的火莲一下子牵住了独孤去闲的脚步,他有些惊疑的盯着后面那坨火莲,一种窒息的压抑无声无息的攀上他的后颈。他有些僵硬的侧了侧头,眼前的季琅只裹了件单薄的雪白单衣,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白皙的脸颊。他浑身都发着抖,只是扣着独孤去闲手腕的手却收的越发紧。见他停住步子,季琅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不断地压着他的手腕往前拽,嘴里喃喃的重复“走”这个字。末了,似乎怕自己手施力太过,又抖着手泄了力,如此反复,只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受惊的野兽,十分急躁。 独孤去闲心脏不断鼓动,身后那朵妖异的火莲映衬季琅越发惨白的脸颊。他突然懂了,那股可怕的窒息感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季琅毕竟是在沙场上征战奔波的将军,对于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他之所以那么焦躁的拖着他走,就是因为感知到了身后那可怕的红莲业火。若是他们二人晚走一步,那必然早就被那朵火莲吞没干净了。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只能由着季琅拖着他不算往前冲。可若是真的红莲业火,那来的人究竟是谁,根本不言而喻。但是红莲错怎么会跟过来?他城郊的私宅怎么会暴露?不对……红莲错……不……薛石为什么突然翻脸,不管不顾的要他的命?这不对……这里面不对! 耳边传来“淅淅索索”几声轻响,怪异的恐慌一下按住他不断鼓动的心脏。独孤去闲几乎是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手腕使力,一把拉住身前的季琅,一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下一秒飞箭齐来,齐刷刷的略过他们的头顶。没等他们有半分喘息,鬼影一般的黑色身影从四面八方围来,立身成阵。青灰色的令牌坠在每一个黑衣人的腰间,在深黑的夜色之中,隐没了上面“孔雀台”三字。 北地的风雪刮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不断撞击着耳膜。一股怪异的气息从四面围来,妖风大起,裹挟着风雪在他们四周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形。眼前一抹黑影漫步走来,那人脸上没有带面具,一朵妖异的红莲坠在额间,于黑夜中散出点点妖光。红莲错嘴角带着笑意,不忧不急的站在妖风形成的闭环之外。她轻轻拍了拍双手,突然周围的枯林穿出一阵阵轻响,似是衣物摩擦枯枝的声音。一群鬼魅般的人立在枯枝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阵中的二人。这些人没有身着孔雀台的官服,而是一派江湖打扮,可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妖气早已点明了他们出自何处——黑瞎院。 独孤去闲压着季琅静静地站在阵中,他紧抿着嘴唇,眼神如同利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红莲错。半晌,他像是了然了一般,压出了一个极为讽刺的笑意,哑声道:“洪执行使。君要臣死,臣自是必死无疑。可你总要告诉我,我独孤去闲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陛下在寿辰之日,取我性命!” 红莲错挑了挑眉毛,带着娇柔的笑意,道:“独孤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您如何挡了陛下的路,恐怕这天下没有人比您自己更清楚。大人还是下去,同季将军作对苦命鸳鸯吧。” 说着她眼瞳微微一转,看向旁边浑身都在颤抖的季琅。接着她微微一笑,轻巧的扬了扬手,下了最后一个杀令。下一瞬,妖风陡起,四面的杀手身如鬼魅,一前一后,维持着环形阵法前扑而来。四周枯木上的黑瞎院众手掌凝力,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突然形成实质的黑风当空压下,直取二人面门。 眼前银光流转,孔雀台人手中转出短刀,双刀配合着妖风前刺。独孤去闲心中大震,紧扣季琅的手分明感觉那人浑身发抖,就快要握不住身侧的长剑。 独孤去闲眼神一颤,一把拽住季琅护在自己身后,一手覆上腰侧,拔出里面常备的匕首,横向转出。兵刃一瞬相接,擦出刺耳的声响。独孤去闲转出周身灵气,如霸道的虎狼,一瞬扑向逼压而来的杀手。他身如虎豹,足尖一转,一脚踹上身后杀手的胸骨。他这一脚融了内力,狠厉至极,身后的杀手一下被踹后退,摔出数米。可杀手阵型不变,前后交换,不 分卷阅读200 一会儿环形之阵再起。 独孤去闲紧咬着牙,强压下心底的慌乱。他将短刀横在身前,手臂发力,带着季琅凌空跃起避开冲来的妖风,下一刻他转身落地。手臂一转,匕首直没入身后杀手的心脏。刀刃白进红出,可他毕竟一手拽着季琅,还是慢了一步,补上的杀手挥动短剑直直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血色的剑痕。他闷哼一声,忍着手臂上的痛楚,脚步一转,退后半步,匕首自上而下割破杀手的喉咙。登时,血液飞溅,喷薄的红色血液落在独孤去闲一边面颊之上。他本就生的肃穆冷硬,眉宇之间隐隐有种俾倪一切的懒倦,可如今粘上红血,那懒倦被彻底异化成虎狼凶兽的狠性,叫人一看便心生畏惧。他死咬着牙关,长腿一转,扬起一片新雪,迷了围来的杀手的眼睛。下一瞬,他身形如鬼魅,几个流转,红血蹦出。杀手倒地之时,瞧见的便是那虎狼般的身影转瞬便回到了那季琅的身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梦境。 可未等他们二人喘息片刻,妖风骤起,分成四股,势如破竹般冲来。独孤去闲眼神一闪,心知躲不过,他暗自咬牙,气沉丹田,逼出周身所有的灵力。他一把拽住季琅,把他死命压进怀里死死护住。下一瞬,妖气自上压来,冲破他所转出的灵力,从后灌进他的脊背。独孤去闲当即觉得内里翻腾不下,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紧了,钝痛从四下传来。他只觉得喉头一股腥意,难以抑制的咳嗽从喉咙里溢出,鲜血顺着嘴角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季琅的肩背之上。 季琅那双空洞的眼神轻轻眨了眨,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拼命挣扎起来。独孤去闲被妖风冲入背脊,本就失了大半力气,如今更是压不住他,不一会儿就被他挣了出去。季琅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下一秒,突然用手不断敲打自己的额角,一边孩童般的嘶喊。 “疼……疼……” 他眼前有些发黑,失去了支撑,双腿亦是隐隐发软。望着眼前状如委屈孩童的少年将军,他有些痛惜的动了动眼眸,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抚慰之话。可谁知,他话未出口,身子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一口黑血从喉中咳出,落在雪地之上,嫣红一片。伸出的手终是没碰到那人苍白的脸颊,只能不甘不愿的滑下,颤抖的握上那人冰凉的手腕。那抚慰之话,终究未能出口。 季琅整个人都愣愣的站在原地,垂下的双手,一边颤抖着握着本属于他的长剑,一手感知那人身上渐渐退散的温度。他只觉得那种窒息般的恐惧压的他难以喘息,眼底那围攻而来的黑色身影被不断拉长,扭曲,最终没入了黑夜之中。耳边的风声恍惚是他自己的凄厉哭喊,几乎要震碎他的耳朵,慢慢的那凄厉的哭喊之中传来了让他恐惧的狼啸和狰狞的笑声…… 那深幽的山谷之中,四处都是闪动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狼妖穿梭在军队之中,没过多久就刺破了多人的胸膛。那破裂的铠甲之下,是人的血肉,隐隐连着内里的脏器,冰凉的尸体直挺挺的倒下,空留眼底的错愕。 “将军!你先走,狼妖太多了,我们拦不住了!” 季琅眼神一颤,长剑转出,劈空前刺,准确无误的刺破了身前妖物的内丹,“不行!一起来的一起回去!你们都是我季家的兄弟!” 副将靠着他的背,亦是转出灵力,拔刀同眼前的狼妖缠斗。闻言他一把拽住季琅的手,抬腿扫开身前的狼妖,大声吼道,“将军!我无依无靠,是你收留了我!死了也没家人为我守灵!可你不一样,独孤大人等着你回去呢!将军快走!” 季琅脸上都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还是狼妖的,闻言,他仿佛被人揪紧了心脏,眼神略有松动。可很快,那微微的松动便被他强压在心里,不见了踪影。他死咬着牙,一剑同狼妖的利爪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放屁!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走!” 副将突然脸色一变,掰着季琅的背把他转过来。下一刻,狼爪开膛破肚,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滑下。副将虚弱的压在季琅身上,慢慢下滑跪了下来,他扯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哑声道,“将军那日不是说要去江南同独孤大人游湖吗……将军你还有家……回家吧……” 副将惨白的面容同眼前的独孤去闲重合起来,那难看的笑像是一把利剑刺进季琅的心里。懵懂之间,他觉得自己好似弄错了什么,“家”这个平凡的词语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弄得他头疼难忍。 “将军?是独孤大人来信了吗?独孤大人到江南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不怎么在意了抹了把脸上的灰,浅浅一笑,“到了,等这边妖乱平息了,我就去江南陪他游湖,然后一起回家。” “将军!你脸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飞琅将军脸红了!” 青年恼羞成怒的拔出一段长剑,对着那帮起哄的将士大声吼道,“滚!!!!!!!!!” 季琅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不断的大口喘气,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那些围来的杀手、四处鼓动的妖风,都在视线里糊成一片。他呆呆的扬起握剑的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湿润的触感在手背蔓延开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早 分卷阅读201 已泪流满面。 “季琅!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早点投靠本太子用得着被一群狼妖搞成这样吗!” “滚!” “你就是条丧家之犬,我父皇不要你了,独孤去闲也不要你了!” “滚!” “在帝王路面前,你就是个绊脚石!你以为你多重要,我告诉你,你不仅挡了我们薛家的路,也挡了他独孤去闲的路!” “滚!” “装什么情真意切,你就是他谋权路上的踏脚板!不不不,不是踏脚板,是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能带上床玩儿的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 泪水自季琅的眼角滑落,薛石狰狞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猩红的血丝裹住了沉黑的眼眸,宛若一颗黑石泡在了血水之中。下一刻,银白剑光闪出,那本来疯魔的飞琅将军,竟是握着长剑,定定的站在杀手面前。瞬间,霸道的内力灵力一齐炸出,长剑一转,割开围来的妖风,直接冲向了前面的杀手。长剑与短剑一碰,季琅手腕灵巧一转,擦着短剑下滑,复又突然上挑,直接割断了杀手的半边脖颈。接着,他脚步翩飞,轻功卓绝,一掌凝了大半内力呼啸而出,一下击退围来的杀手。下一瞬,长剑于他眼前一转,横劈而出,剑气擦着北地的风雪向前冲去。那些个被内力击退的杀手,竟是在瞬间被剑气拦腰劈成两段! 他定住身子,呼呼喘了几口气,猩红的双目扫过周围的杀手。所有与他目光交接的人都不由一触,毕竟这才是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飞琅将军!转瞬之间,那栖身在枯木之上的黑瞎院众飞身而起,兵刃亮出,带着妖气,四面八方的压来。季琅冷冷的撇向周围,长剑一翻,点足而起,于空中翻身下刺。这剑之快之利着实叫人颤抖,未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一个裹挟着妖气的黑瞎院中便被刺穿了手腕,凄厉的惨叫在夜幕中响起。季琅冷冷的拔出长剑,一手拽着那人的衣襟,回身一推,将他整个人压上后面逼来的一串兵刃。那黑瞎院众当即被捅成了马蜂窝,浑身涓涓冒着血。可季琅完全没有怜悯之心,拽着他拔离那些惨白兵刃,下一瞬脚步贴地前滑,长剑架在身前下劈,围来的那群亦是瞬间被撂了喉咙。接着,他转手一抛,将那死透的院众当成人肉盾牌丢了出去,立刻压倒一片飞身而下的黑瞎院众。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翻剑下刺,一下贯穿其中一个的喉咙,下一秒剑尖前滑,剑气流出,一个个割开了同他一起掉下那些个黑瞎院众。 他长发落下,乌黑的发上粘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新血,一片片的糊在脸上,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颚滴落在地上。他撑着剑,冷冷的看着周围不敢动的人马,定定的站在独孤去闲面前。除了身后头脑发昏的独孤去闲,没有人看到,方才季琅同他交握的手正在不住的发抖。 远处的红莲错微微勾着嘴角,漂亮的眼眸不咸不淡的扫过地上的一排排尸首,仿佛那不是她的手下,而是一堆没有价值的腐肉。她轻巧的往前跨了一步,轻飘飘的扬了扬手。可就在这时,周围妖风大作,红莲妖气一下子裹进四周的风中。瞬间,那本该寒凉至极的北地风雪突然滚烫了起来,带着烈焰的热度,似是要灼烧尽尘世间的所有情感。 第八十章 我做不到 灼热的红莲妖气催动了那些黑瞎院中的兽性,消除了他们心底所有的胆怯。他们双目圆睁,仿佛地底爬上来的阴兵,挥动着格式兵刃,不管不顾的向前冲来。 独孤去闲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一手握紧短匕首,凭着本能往后一压,抵住后面刺来的剑刃。方才妖风灌体,他内伤已经极重,如今看什么都一阵阵发黑,可他更明白,这时候若是不起来,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季琅的背影,咬了咬牙,飞身而起,踢开飞来的杀手,忍着内伤,舞着短匕首前压。他内力亦是霸道一流的,加上灵力加持,足以破开四周妖风,冲击逼来的黑瞎院众。可红莲妖力像是一团烈火,触及肤表便感到一阵灼烧刺痛,不断麻痹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另一边季琅依旧如同神兵战神,势如破竹,长剑所及之处便是身死魂削,徒剩白骨。可再强劲的战神终有力竭之时,加上他如今神智并未恢复,只是拼着凶性不断进攻。可黑瞎院众却被红莲妖力激的狂性大发,又有人数优势,很快便沾了上风。一截长鞭从后甩出,一下绞住了季琅握剑的手腕。下一刻,长鞭施力,一下把他拽倒在地拖行数米。同时,四周的银白兵刃自上而下砍来,每一下都像是要把他盯在地上。无奈,他只能将长剑抛至左手,压于胸前,格挡住劈下来的剑刃。可他如今灵力有泄,红莲妖力找准时机,妖风压下,一下下冲撞着他的心府。顿时绞痛传来,他难以抑制的磕出一口血来。手腕亦是一软,长剑一偏,未被挡住短剑滑下,一下没入他的肩膀。 有一便有二,几把短剑顺势压下,没入他的皮肉之中。季琅微微皱了皱眉,脑中亦是不太清明的闪出些回忆片段。突然,他猛的以脚蹬地翻身而起,拽着那舞鞭之人一同飞起。下一刻他以手拽住长鞭,将那人物什般 分卷阅读202 的抛了出去。下一秒,他脱力落地,膝盖一软便单膝压在了地上。 可红莲错不会放过,她微一扬手,黑瞎院众又从四面八方窜出,转着兵刃直直向他冲来。一时间,他浑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打不赢了。他要输了。 不知是什么牵动了他,季琅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身后的独孤去闲。季琅浑身都是伤口,肩膀、手臂、胸腹,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都淌着鲜血,胸腔里的钝痛更是细密的浸在血肉之中,不知究竟断了几根骨头。他看了许久,没了,终是有些留恋的收回视线,那双深黑的眼瞳依旧是不清明的,但里面多了一份名为眷恋的情绪。巨大的哀恸压着他的心口,可偏偏那苍白的脸上却绽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意。 一瞬,独孤去闲若有所感般的回头,正好对上了那双决绝的眼眸。嘶哑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开,季琅的身影在他眼中不断放大。那被血浸染的单薄身影,手握长剑,四周灵力转到最大,直直地向前冲去。他横着长剑,一把架住攻来的黑瞎院众,宛若一头决绝的孤狼,嘶吼着向前冲,竟是以一人之力将那些黑瞎院众往后推了数步,直压眼前的红莲错。那霸道的灵力一下穿过妖风,与红莲错的妖力纠缠起来,明知不敌,也要嘶吼着再战一翻。 “走……走……你走……快走……!!!” 他的声音依旧是顿顿的,不像寻常人般明晰清楚。可如今听在独孤去闲的耳中,却如同最最尖利的叫声,让他的双耳隐隐发痛。泪水从眼眶中蜿蜒而下,模糊了所有的视线。他脑中嗡嗡直响,钝痛卷走了四周的所有声音。 那是个烈阳高照的夏日,太阳高高挂在空中,炙烤着每一寸土地。那日他公务不多,立在丞相府的庭院之中,满脑子都是东边屯兵一事。他对熹皇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屯兵并不算稀奇,可如今粮草钱财已经筹备好了,却偏偏寻不到一块隐秘之地。 他想事情出了神,压根没注意到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等他有所察觉,那人已经如先前一般,一下跃到了他的背上。他下意识的环住那人的腿弯,让他稳稳当当的趴在自己背上。 “想什么呢?”那人一边脑袋垂下,头发随意的绑在头顶,如今同他的脑袋一起,软乎乎的蹭着自己的脸颊。 “想屯兵之事。你怎么下床了?不多睡会儿?” 那人懒散的往前一压,整个人像是挂在了他身上,“疼……腰疼……”那人自顾自的哼唧了一会儿,才慢慢敛去了调笑的意味,正色道,“真的要走那条路吗?” 那时他一门心思便是帝王之路,根本没有察觉那人话中的冷意,只是不在意的答道,“你知道熹皇性子残暴……薛石更是……” 那人胡乱的拍了拍他的背,打断了他的话音,“你知道蔺将军教过我什么吗?我爹娘去世之前嘱咐过我什么吗?” 他愣了愣,“什么?” 那人动了动,“他们说,为将者,效忠的不是一家王朝,而是天下百姓。以战止战虽然血腥,但所有的热血都是为了百姓抛的,我们杀伐是为了挣出一方安定来。明知熹皇残暴,还要为其征战,不是忠于他,而是守护熹朝的每个百姓。为将者,战死沙场,是荣耀,是为了百姓,若是为了帝王一人一家而死,那便是愚忠,不值当。熹皇我可以,但换了你我做不到……” 他有些没明白,略有些疑惑的发出了一声轻哼。 背上的季琅沉默了许久,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一片青葱树木。良久,他才轻轻的张了张唇瓣。那声音极轻极柔,轻到连季琅自己都以为他从未听见。可他不仅听见了,还把那几个字刻入了肺腑之中,永生铭记。 那人说,为你战死,是我毕生最大的荣耀。 夜幕之中,记忆慢慢收拢,独孤去闲的眼睛再次清明起来,可他只能看见那浸在红血中的消瘦身影。兵刃在他身上割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红莲错终是出了手,她两掌翻动,几朵可怖的红莲便凭空生出,接着妖风大起,和着越来越多的兵刃直直的冲向那人。 在绝境之中人的意识会恍惚开来,仿佛割裂了时间空间,将人送去了他最最爱恋的时光。他终是看见了那日武状元夺魁的季琅,鲜衣怒马少年时,没有人比他更加明媚。那一瞬间,所有的帝王霸业在他身后彻底碎裂,落入尘埃之中。如果今日之前,他对帝王之路还有不舍和挽留的话,那这一瞬,他是真的、真的把这冷冰冰的王路给切成了碎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前冲的,只知道与那人指骨相触的一瞬,那久违的安心与温暖再一次沾满了他的心尖。那人深黑的眼瞳之中有他的倒影,映出了一个有些狼狈的男子,而那男人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季琅,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季琅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刻在心里。下一瞬,他骤然发力,将季琅猛的推开。银白的兵刃穿体而过,露出沾着血的剑尖。同时,红莲错的掌风没入他的后背,逼出了一口黑血。他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剑,也不知道红莲错的掌风究竟有没有震碎他的心脉。 分卷阅读203 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季琅,始终保持着那温柔的笑意,“帝王……之路……我不要了……季琅……我……我放你走……走吧……别……别回头……” “不要!!!!!!!!!!!!!!!!!!” 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夜空之中,惊起了几只飞鸟。它们胆怯的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带着莫大的留恋,飞离了这片枯败的树林…… 可有些鸟儿能走,有些人却终是被绊住了脚步。季琅那不甚清明的眼瞳骤然缩紧,怔怔的盯着眼前的独孤去闲。身后为数不多的黑瞎院众胆战心惊的盯着他的背影,“走”这个词在他的大脑中不断回响。 他要走吗?季琅怔怔的想。 良久,他微一松手,沾满了鲜血的长剑落在了地上。他缓缓弯下身子,膝盖与大地相接,有些颓败的跪在被鲜血浸染的雪地之上。那深黑的眼瞳失了神采,就这么愣愣的盯着前面。红莲错慢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近乎温柔的轻轻摩挲。 眉间落着红莲的女魔头莞尔一笑,柔声道,“我的任务是杀独孤大人,其实不必带上季将军你的。既然季将军不愿意走,那我并不介意送你们一块儿上路……” 季琅意识消散之时,只见眼前一片火光,那火光中裹着一朵朵血色的红莲,妖冶却又美丽至极,盯久了,竟是让人难以分辨,那究竟是莲花还是黄泉两岸的曼珠沙华。无论那是什么,那美丽的红色终是一点点将他吞没…… 清净的小院之中,公孙琰有些疲累的坐在椅子上,有些惊讶的盯着眼前的青衣姑娘。姑娘身上粘了血,斑斑驳驳的粘了一块又一块,但所幸,那都不是她的血。 “所以,当年蔺家之事是熹皇一手策划!微帝只是趋于形势才认了这件事!” 蔺惘然眼眶发红,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碾碎心底的所有愤恨。 “客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对兵马正往这边跑来!你们小心着些!主家吩咐了,让你们赶紧跟着我走!” 秦烟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蔺惘然,那门外的声音,竟是来自那兰药坊的死探。什么兵马来了?他们怎么会暴露?蔺惘然的脑子嗡嗡直响,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动着她。她有些疑惑的盯着院子里木门,门外焦急的女声也记忆中的一个声音重合。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猛的拉开木门,只见那位她从未见过的死探竟是当日她和公孙琰在难民之中救下的小姑娘! 难民姑娘怎么可能那么快的成为死探!那会不会是一路上都有眼线盯着他们?那兰药坊呢?兰药坊是不是也被什么人的势力给渗透了? 眼前的姑娘愣了片刻,随后热络的笑了笑,似乎是想表演一出再会恩公的戏码。谁知她那笑意未显,就被眼前的青衣姑娘当空一脚踹在胸口,下一瞬她便眼前一黑飞了出去。 蔺惘然猛的关上木门,并用消瘦的后背死死压着木门,哑声道,“我们入套了。得赶紧走!” 院中的几人皆是十分震惊,谁也未曾想过,这微朝绝密兰药坊竟然还能出现问题。慌乱之中,周千离压了压嗓子,语速飞快,“她刚才是想引我们出去,虽然我们没上钩,但官兵应该是真的。一定是走漏了风声,他们知道王爷在这儿!现在他们不知道我们没上钩,还有时间,我们从后面走。这屋子有秦姑娘下的龙族结界,应该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秦姑娘,能把结界开到最大吗我们找条路突出去!” 他话音一落,秦烟便快速的点了点头。龙鳞慢慢浮出她雪白的肌肤,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之中很是明显。她抬手起了几个手势,龙族结界便一点点转出,宛若一道无形的高墙,将他们死死地围在了中间。而这大墙以他们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张,只是留给了他们一道窄窄的退路。 秦烟:“走!结界能挡半炷香!从后面出去,往东郊的枯林走!” 她话音一落,他们几人便飞速从院子后面闪出。蔺惘然和公孙琰的轻功本就登峰造极,而秦烟作为百鳞之长带一个周千离也不算什么。眨眼之间,四周的房屋像是残影一般向后飞去。身后传来战马踏地的声响,那声响如同雷鸣贯耳,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他们的心房。 蔺惘然:“怎么会暴露?我潜入皇宫的时候他们没有防备,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现在怎么会围来?” 周千离皱了皱眉头,他本身不会武功,被秦烟拽勉强跟上他们很是吃力,声音也有些发闷,“应该是那个死探,她有问题。那日她来提醒我们,闻到了我们院子里的药味,估计就确定了王爷在这儿。所以今天她带着人来围我们了!” 蔺惘然:“凭药味?那不就说明他知道公孙琰的身体状况吗?这怎么可能?熹朝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卫后。” 公孙琰冷冷的声音在蔺惘然耳边炸开,宛若一声惊雷,彻底唤醒了她全部的神智。是了,他们忘记了,在洛陵、龙王谷都可以隐隐看出,卫后和黑瞎院的联系。可他们谁也没想到,卫后的杀心竟然这么大,竟然不惜与外人合作,把公孙琰往熹皇的刀口下送 分卷阅读204 ! 周围的枯林在大雪的映衬之下更显死寂,而凄厉的风声割过他们的耳朵,像是一声声的哭喊,不断压迫他们的心弦。蔺惘然一手扣着草木剑,整个人绷紧,那难以言喻的预感像一根细针,不断地扎着她的神经。 突然一阵怪异的香味满溢开来,翻粉色的长纱从他们身后直逼而来。蔺惘然骤然睁大眼瞳,一下顿住脚步,草木立刻出鞘下劈,二重寒意大起,一下转开围来的粉衫。下一秒,万金铁链于空中滑下,带着破军之势前撞,虚空之中一个粉色的身影在起跃见落到他们眼前,那俨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女魔头,桃花笑! 蔺惘然一瞬咬紧牙关,飞身后翻落在地上,同时草木带着寒气横在胸前一瞬绞住那千金重的铁链,她使了十成力,接着呼呼大作的寒风,以剑施力向前一压,一剑劈回了压下来的铁链!谁知一道黑影从桃花笑的身后跃来,鬼魅般的立在他们身后,下一刻一条扭曲的丑恶巴蛇张着血盆大口冲向他们!这竟是那条在洛陵逃走的巴蛇!秦烟脸色一边,怒吼之声响彻长空,青蓝色的巨龙腾空飞起,一下咬住了巴蛇的脖颈,伴着震耳欲聋的龙啸缠斗在了一起。 那巴蛇明显不敌秦烟,嘶吼着叫出了那种诡异的婴儿哭啼之声。它大幅度地挣扎起来,从巨龙的血口之中艰难的脱身落在地上。同时,四周吼叫之声大起。桃花笑身后不断闪出身影,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蔺惘然整个绷紧如一根琴弦,谨慎的环视了下四周。只见周围站着晃山钟、桃花笑、清平竹,而秦烟的面前则是妖兽巴蛇。就这么形成了怪异的对峙,一群实力不凡的魔头、妖兽虎视眈眈的围着他们四个。而可笑的却是,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撇去不会武功的周千离和重伤的公孙琰,竟是只有蔺惘然和秦烟有一战之力,简直是必死的棋局。而可可怕的事,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之声,一个皮肤雪白凤眼微翘的男子,领着一小支禁军徐徐走来,而那些个禁军手中是一排排杀伤力巨大的弓弩! “照顾好她” 草木一瞬转出灵光,蔺惘然翻动手腕猛然向前一压,二重寒意骤起!瞬时风雪之势愈来愈烈,狂风卷着空中的残雪,伴着凄厉的声响,呼啸着向前冲去! 蔺惘然沉着脸,草木一抬,于风中劈空而下,一下扛住桃花笑再一次转来的铁链。可下一瞬,旁边的清平竹和晃山钟同时逼来,以掌为刃,从两侧压向她!清平竹一柄翠绿的竹笛如剑般于空中舞动,特有的竹林之气掩盖了妖气本身妖异,带来一些麻痹之感。他妖力蓬勃,显然不似其他几人的路数,而是实打实的半人半妖,却又不是公孙琰体中的仙鹤妖力那么精纯无法炼化,更多出几分凶性,让人生畏! 他手中竹笛如剑般轻巧灵动,擦着锋利的草木剑柄竟是有没半丝破损。清平竹整个人隐在面具之下,难以瞧见面部,但凭着他游刃有余的招式便可猜测其面色的轻松平静。瞬间,他一转手腕,压着竹笛直接滑至草木剑柄,复又抬起竹笛速度快到惊人,一击直压蔺惘然的胸口。 蔺惘然直觉得一股汹涌的妖气铺面而来,下一瞬心肺剧痛,她难以抑制的呛咳一声。可就这么一瞬的软弱,眼前清平竹飞身而起,直接揣在她露出的腰腹上!顿时,蔺惘然眼前一阵发黑,一口血呛出,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一下摔进身后人的臂弯之中。 “咳……咳……咳……” 她弯着腰紧紧抓住公孙琰的手臂,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清平竹。可未等她喘息片刻,千金铁链当头压下,蔺惘然只能强撑着精神,脚踩“落叶”,草木一转,擦上铁链,冰霜剑法斩雪一式瞬起,勾着铁链,压剑引向不远处的清平竹!可不远处的清平竹竟是不徐不疾的抬起一手,轻巧的握上了甩过去的千金铁链!下一瞬,他身影浮动,以笛为剑刺向蔺惘然的心口。蔺惘然大惊,只能立刻抽剑横于胸前堪堪抵住他这汹涌一击。谁知,未等笛剑相交,她身后竟是风声大作,可怕的压力无声的攀上她的后颈!只见清平竹微微一偏,回身落地,而她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钟鸣。下一刻,晃山钟以妖力操纵大钟,直接撞上她的背脊! 蔺惘然脑中嗡嗡直响,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这大钟给撞散了,双腿一软,“落叶”难以维持,就这么直直的摔了下去。她有些疲累的盯着眼前的几个魔头,耳边妖风鼓动,让夜色更是多了几分妖异的静。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几个魔头,飞身而起,杀招并出,千金铁链、南钟、竹笛快的如同虚影直直向她冲来,不用想便可知若是挨了这一下,那便绝无活路。蔺惘然吃力的动了动手臂,发现根本使不出力,只能由着自己下落…… 这本是一件很快的事情,应该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能感觉身体摔在地上,被各式武器凿个对穿才对。可身体的疲累却把这短短的几秒钟无限拉长,让她飘忽的神智可以曲曲绕绕的想好多事情。 不知不觉间,她竟是想到小时候老阁主带她下山赶集的事情。年迈的老阁主笑意盈盈的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冰原下的小玩意儿。可不知是走到哪了,街道里闹哄哄的 分卷阅读205 ,一个身子纤弱的小姑娘跌坐在地上,不断地哭喊。而死拉着她的男人,则是骂骂咧咧的拖着她,将她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里拽。 “你爹把你卖给我了!老子就有资格把你送进青楼!哭什么哭!给老子闭嘴!” 男人暴怒的声音穿进小惘然的耳朵里,她登时气的直磨牙。随手撸了几把袖子,就打算抬着自己小木剑上去揍人。谁知身旁的老阁主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慈爱的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她一直是知道的,寒冰阁避世而居,一贯是不喜欢管这档子事儿。但是小小的蔺惘然不懂放弃,当即叽叽喳喳的各种据理力争,希望自己师傅能上去帮帮人家。 谁知老阁主只是笑了笑,柔声道:“你可知她爹为什么要将她卖了?” 蔺惘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懂。 老阁主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人终是有穷尽的。” 记忆一瞬回拢,蔺惘然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落地的一瞬,她基本是凭着本能向后翻了一段距离,躲开劈头盖脸的杀招。她有些艰难的呼了几口气,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不知是不是肺部被牵动,一阵阵腥甜冲上喉头。人终有穷尽,这冰凉的话音从记忆里一点点传来。确实,她之前从来都不懂,一直秉着少年意气,拿着一把剑就把天下安康自顾自的扛在身上。这既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带了点天真的意味,可也正是这一份天真才慢慢灼烧出了天光。人终有穷尽,然,少年人却无不可不行。可在这一瞬,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她突然模模糊糊的摸到了那一句“人终有穷尽”。是只轻轻一碰,就只觉恐惧无声无息的攀上她的背脊,让她难以呼吸。 可她能怎么办? 耳边龙啸之声络绎不绝,一声嘶哑的龙吼割破天际,巨大的血腥味混在北地风雪之中,呼啸而来。接着,一阵巨响传来,巴蛇被啃咬成两半的尸体当空坠下。青蓝色的巨龙俯冲而来,一声龙啸震耳欲聋,一下击退了方才起身而来的三个魔头。下一瞬,箭矢齐发,如暴雨般落于大地。 蔺惘然想,她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凭着这把剑,孤寂又绝望的支撑下去。 她一把握住长剑,飞身而起,立刻与桃花笑的千钧铁链交缠在一起。妖风呼呼大作,混着风雪,无声无息的,穿入人的五脏六腑,将隐秘的杀意藏到最深。她死握着长剑,二重寒意鼓到最重,寒冰一寸寸爬上草木剑身,散出骇人的冷意。她把嘶喊封缄在喉咙之中,骤然发力,把铁链死命下压。接着“落叶”并发,脚尖一瞬踩上铁链飞身而起,冰霜剑法凌厉至极,一剑挑向桃花笑! 她眼神阴冷,周身被寒意覆盖,好似那冰原之中的孤虎,在桃花笑惊慌失措的眼神之中,一剑穿过桃花笑的肩颈。女魔头眼中恨意翻滚不下,闷哼一声,周围妖气大作,汹涌的冲向眼前的蔺惘然。于此同时,晃山钟身形飞动绕道蔺惘然身后,一段银白的匕首在黑夜之中转出,悄然没入眼前消瘦身影的腹中。 蔺惘然死死咬着牙,妖气的冲击搅得她内里痛到极致,腹中的一刀更是让她忍不住松剑收手。可她竟是发狠的将口中的腥甜一瞬咽了回去,同时二重寒意猛然收回集中于草木剑上,贴着长剑,全然没入了桃花笑的身体!下一刻,桃花笑半边身子都裹在了一层坚冰之中,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自此女魔头脸上的狠厉一瞬褪去,只是呕着鲜血,爆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尖利的惨叫。 马背上的青年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毫无波澜的看着桃花笑被围上来的将士拖下去医治,眼角的怪异笑意越化越浓。下一瞬,长剑转出,他轻轻点足,带着如鸿雁般的起势,转入了战局。 他身如飞雁,携着漫天风雪,破开各类妖风,一柄长剑飞空而下,没有半丝犹疑贴着蔺惘然的脖颈而来。同时,旁边与清平竹缠斗的秦烟呼啸一声,有些疲累的直直摔在地上,青灰色巨龙的脊背之上俨然是一片片青翠的绿叶。只是此时绿叶却宛若钢铁,破开坚硬的龙鳞,刺入皮肉,引出一段段新血。 蔺惘然心中大震,寒气爆出,阵开晃山钟,凭着本能压下草木,与飞来的长剑交织在一起。谁知剑锋还未相交,呼啸的寒风便钻入了两剑之中,如有实质般割向蔺惘然的四肢。一瞬,在青衣姑娘白皙的脸颊,消瘦的手臂,纤细的手腕上留下数到血痕。鼓动的妖气,引着寒风,勾起地上散落的箭矢,随着长剑的引动,四面八方的再一次射来。 蔺惘然睁了睁眼睛,耳边只徒留箭矢呼啸长空的响声。刚才那一瞬,她都快要怀疑眼前这个凤眼青年使的是公孙琰的那招飞沙走石了!可很快,周深密布的妖力把她拽回了现实,这不是飞沙走石,这只是妖力!因为妖力过于强劲,从而无声无息的将妖力溶于风雪之中,从而达到飞沙走石的效果。她心中大震,几乎要握不住草木剑。因为若是她猜的没错,这个凤眼青年便是黑瞎院传说中唯一的主使——迎风雁。 她几乎要从喉头挤出一声嗤笑来,实在是不由感叹,熹皇这一次的大手笔! 下一秒,她没有半点犹疑再一次飞身而起,与迎风雁的白剑交织在一起 分卷阅读206 。同时,晃山钟和清平竹身形一动,如鬼魅般前冲,竹笛一转,如剑般凌空刺向公孙琰。谁知竹笛还未及公孙琰,一声龙啸呼啸而来,青灰色的巨龙一甩巨大的龙尾,携着二人置于其后。接着,带血的龙爪前扑一下扣紧逼来的晃山钟,不顾其散出的妖气早已将龙爪搅了个血肉模糊。青龙一声大吼,逼退围来的清平竹,接着龙爪一甩,将晃山钟凌空丢了出去! 另一边,迎风雁不愧是黑瞎院唯一的主使,不论是心计还是妖力都是一等一的。他的剑法几乎融合了百家之长,根本寻不到规律和路数,无论何种剑法与其交织,都会被其如同鬼魅的打发压的喘不过气来。唯一的办法便是由灵力压制,可偏偏蔺惘然的那些灵力根本不够迎风雁看的。不一会儿,她身上便多了几道可怖的剑上,肩背上那到自肩膀滑至腰际的剑痕更是可怖之极,鲜红的血液浸透青色的衣衫,晕染至整个背部,硬是将青衫染成了血色。 她眼前越发模糊,几乎是凭着本能在与迎风雁缠斗。耳边凄厉的龙啸一声比一声衰落,显然秦烟也已经被清平竹和晃山钟逼至了绝境。那股莫大的悲恸再一次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那被冷硬坚冰保护着的柔软心脏,更是从内部引出裂痕,涓涓的留着血。恍惚之间,迎风雁一掌拍至她的胸口,逼她呕出一口新血。血珠挂在她的唇角一滴滴的向下落,她的眼睛已经不太清明了,只能模模糊糊的抬头看见那漂亮的风眼微扬,露出里面的讥诮与不屑。她脱力般的伏在雪地之上,唇角抑制不住的鲜血不住下滑,脖颈上的冰凉触感唤回了她仅有的一丝神智。 人终有穷尽……所以她这是到陌路了吗? 她有些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入眼的依旧是那一袭蓝衫。那人垂在背脊上的长发被北地的风雪吹起,不知不觉间裹了许多的新雪。他深深的低着头,只留下一段苍白的侧脸,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绞着手心,几乎要压出血来。她始终明白,被那人搅碎在手心的,是心脏里的哀恸,是不甘、是悔恨。可不知怎么的,她这个将死之人,竟然生不出半点愤恨。她只是费力的看着他,微微的动了动疲累至极的指尖,似乎是想穿过这无边的风雪,温柔的覆上那人的手背,一点点卸下他绞紧手心的狠力…… 罢了,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一眼便走吧…… 她想。 她缓缓闭上眼,静静等着脖颈之上最后的痛觉。可不知为什么明明神智在不断涣散,气息也在一点点衰落,可一闭眼,入定心法竟是不由自主的转出,把身边的一切压成极致的幽静。恍惚间,她听见了遥远的虚空之中,那她熟悉万分的声音。 那声音一如记忆中一般温柔舒朗,像是三月的春分,无声无息的侵入人心,带去了一片暖人的春意。 “照顾好她。” 那个声音如是说。 我此生无牵无挂,一身虚名被不断放大利用,所受的敬仰与尊敬,本也是上位君王的一场手段。我生来不详,娘亲为我舍去千年修为,师傅本是世外神明,却偏偏被我拖拽着缩在这红尘之中。荒唐大梦一般混了二十多年,虽自诩有几个真心朋友,只是他们自有家人亲友,无需我过多担忧。师傅更是高高在上,若还需要我等忧心,恐怕会让他老人家气上许久。此一生,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畏首畏尾。如今行至终局,回首这荒唐一梦,竟只有一人落于心上。那人青衣倩影,性子倔强冲动,却是捧着一颗干干净净的心肠,可惜雪中白首之梦终是一场泡影。还请上苍听我祈求,送她一条太平大道,只愿她平安喜乐。 蔺惘然没有等到脖颈之上的剧痛,她等到了那割破风雪,刺穿所有妖力的疾风。那风宛如利剑,势不可挡,携着北地特有的凛冽寒气,劈空而来。置于她脖上的长剑,被瞬间震开。迎风雁被其逼退数米,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巨龙身后缓缓走出的蓝色身影。 那人蓝衫落地,长发被风微微吹起,露出那苍白至极的面容来。那微长的桃花眼里盛着一双浅色的眼眸,此时正无悲无喜的盯着前面的“妖魔”。那人步态悠闲,仿佛并不是处于死局之中,那山间特有的清冽香味渗入北地的风中,竟是一瞬安抚了呼啸不止的北风。柔和的风一点点从他周身转出,混上空中未落的雪花,飘飘然的在尘世间浮动。 那如谪仙般清冷的面容之上,竟是缓缓绽出一份笑意,一下子驱散了其周身的冷意,只是这干净的笑意落在迎风雁眼里,却是不知不觉的勾出了他心底的一丝不安。 瞬间,风声大作,竟是形成了一道道可怕的巨型风刃,不由分说的冲着迎风雁而去! 第八十二章 黄粱一梦 蔺惘然睁着眼睛,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蓝色身影,声音近乎嘶哑,“公孙琰你干什么……公孙琰你回来!!!!!!!!!!”她话音刚落,一阵柔和的微风便轻柔的将她裹挟其中,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后一甩。 下一瞬,精纯的仙鹤妖力从公孙琰身体之中转出,凄厉的风声一瞬停滞在他周围,将这枯叶林裹进无 分卷阅读207 边的寂静之中。突然,风刃割破长空,在寂静的枯林之中滑出一道残影。瞬间,如有实质的风刃压上迎风雁的长剑。他脸上惊疑不定,下意识的抬剑去挡,可长剑却如同刺进了棉花中一般绵软无力,而四散的风刃化作千万条利刃下压,直取面门!迎风雁脸色难看至极,一边狼狈的抵御无处不在的风刃,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吼,“放箭!放箭!” 谁知,眼前的身影轻轻一笑,似有不屑的轻柔道:“箭?在风里?” 他话音刚落,飞于半空的箭矢被一下压住,接着如暴雨般,齐刷刷的落在地上。同时空中风向一转,直冲迎风雁身后的一支禁军!那凌厉的风刃割开那些人淌着温血的脖子,飞舞的血液瞬间被吞没在风中,宛若空中的飞雪一般。嘶哑的吼叫声回荡在天幕之中,可转瞬之间便戛然而止,只留了满地死寂的尸身。 迎风雁漂亮的凤眼中的情绪逐渐狰狞,下一瞬他把周身淬炼的妖力转到极致,妖气从他体内溢出,形成一道可怕的高墙。同时,清平竹和晃山钟立马调转方向,妖力亦是转到最大,以身为剑劈空而下。各色妖力于枯林的上空不断交织,震起地上的新雪,生生露出白雪之下湿滑的泥土。公孙琰眼神一暗,玉质的扇骨转在手里,回身压住迎风雁的长剑,翻腿一踢,一脚踹上晃山钟的那口大钟。接着他借力弹起,运力于手心,翻手一掌压向晃山钟,同时扇面展开滑向清平竹逼来的竹笛。 可清平竹确为半人半妖,妖力的纯度并非其余二人淬炼可得,当即竹笛于扇骨擦过,两方皆受对方妖力所冲,生生退后了数步。公孙琰不屑的吐出口中的新血,目光如同这无边的黑夜一般黑沉,冷冷的盯着前面的三个魔头。下一瞬,清风徐来扇骨转开,以扇为剑前刺。刚才一瞬,他算是看出来了,迎风雁虽未黑瞎院的主使,可以揉妖力与风中,但是相较于眼前的这个沉默寡言的清平竹,实在是不知差了多少。方才一瞬相交,那迎风雁隐隐有撤力之意,明显是怕死。 呵,叱咤风云的魔头怕死,可真是讽刺至极! 公孙琰冷冷一笑,转手压上迎风雁的剑鞘,接着风力一转,把冲上来的清平竹、晃山钟隔绝在外,仙鹤妖力提到极致,从他丹田之中震开。瞬间刀刃相交之声归于平静,周身的三位魔头被精纯之至的妖力震开数米,落于地上不住喘息。公孙琰冷冷的扫视着地上的几个魔头,胸腔里的阵痛一次次的压上心肺。从他调出仙鹤妖力开始他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如今眼睛也越发模糊起来,他莫名的想要大笑,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早就在生死的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挂了许久,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如今,直接转动全部的仙鹤妖力,身体里本就虚弱的平衡彻底崩坏。精纯的妖力从他丹田内流出,一寸寸的割破他身为人的脆弱五脏,剧烈的疼痛和窒息的痛苦呼啸般的朝他袭来。可他只是站在雪地之上疯魔般大笑,完全不顾鲜红的血液蜿蜒着从他的眼角、鼻腔、嘴角、耳廓留下,瞬间布满了他那张苍白如纸的的脸。 公孙琰吃力的睁了睁眼睛,看着那几个魔头飞身而起,不依不饶的冲他袭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妖力割裂传来的剧痛卷走了他所有的神志,他只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下一刻扇面转出,妖力暴涨,迎向那几个魔头。 可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刺破长空,自上而下劈动,寒气舞到最大,一剑劈开相缠的妖力。接着青衣一动,长剑横向劈出,一道冰刃顺着剑尖贴地滑出,逼得那三个魔头又退一步。在这短暂的清净之中,他看见这个浑身血污的小姑娘眼底盛满了焦急和担忧。蔺惘然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抬起,有些茫然的不断用袖口蹭他脸上的血痕。 小姑娘眼底都是名为恐惧的情绪,整个人抖得跟什么似的,握剑的手都在不住摇晃,弄得那把颇具灵气的草木剑也“呜呜”的发出悲鸣。她胡乱的抹着公孙琰脸上的血,可偏偏天不随她意,那蜿蜒而下的血流却是没个穷尽,不住的向外涌出。无论她如何颤抖着想要擦去,都无济于事,只能徒劳的将自己本就有些脏污的袖口染成一片腥红。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不是这血怎么止不住啊……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啊!以前都没见过这样……怎么止不住啊……公孙琰!!!你告诉我怎么止住它……你说……说啊……” 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瞧见她愈发悲恸的面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像是被人轻轻挑了一下,发出疼痛的争鸣。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想要透过不断糊下来的血迹好好看一看蔺惘然。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模糊的看见姑娘那发红的眼眶,却是怎么也看不见那双盛如星辰的清澈眼瞳。 “你看什么呢?诶?公孙琰?” 相比于其他姑娘,蔺惘然的声音有些微低,总是有些冷冷的,没那么多清亮的意味。公孙琰被喊的一愣,有些奇怪的奋力眨了眨眼睛。只见,本来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露出眼前人的眉眼来。青衣的姑娘有些疑惑的睁着眼睛,挥着手在他眼前瞎晃悠。 他愣了片刻,似些不解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怎么了?” 蔺惘然见他醒了,就悻悻 分卷阅读208 的收了手。可眼底的疑惑却是被不断放大,她古怪的打量着公孙琰,“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是不是冰原天气太冷,冻着了?” 冰原?公孙琰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睛,他怎么会在冰原?周围小贩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有些呆滞的环顾了下四周。只见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屋檐之上也落了一层新雪,北地的人们裹在冬衣里面,一边搓着手,一边挎着小篮子,在哄闹的集市之中穿梭。小贩则是热情的招呼着围来的客人,絮絮叨叨的推荐着集市里的东西。 公孙琰脑子有些发懵,只能哑声问道:“我们怎么会在冰原”话音一落,只见蔺惘然的眼里闪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若是细细看去,那清澈的眸子里甚至划过了一点受伤的意味。他当即心下一紧,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不是……我昨天睡糊涂了,脑子有些发懵。” 蔺惘然愣了一下,有些嫌弃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草木剑,不轻不重的拿剑柄在他头上桥栏一下,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你昨夜同我师兄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你当时就往那么一站,对着我师傅嚷嚷着要提亲,差点没被我师傅一掌打死在阁里。还是我和我师兄连拖带拽把你拉回的客房。我当时就想把你捅个对穿,血都要被你气的吐出来!” 他喝多了?脑子曲曲绕绕的转了一圈,他才算是接受自己发酒疯的事情。但是酒疯发到提亲这事儿上,他是真疯了吧!他越想越郁闷,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看着蔺惘然满脸的揶揄,无奈道:“所以你师傅现在是气的要把我劈了?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叫人从涟梁运十箱聘礼来?还是我去把我那身王爷的官服拿出来,显得认真点?” 蔺惘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大概是是实在是憋不住,脸上的表情微一扭曲,就抑制不住的当街笑了起来,边笑还不忘回答他这些个傻问题,“不行……我真的快笑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师傅今早表情多难看……哈哈哈……你就算搬一百箱聘礼他还是会想劈你……你闭嘴吧……” …… 无奈之下,公孙琰只能闭嘴,由着蔺惘然拖着自己走街串巷,美其名曰,躲避追杀。就这样,他们俩不知不觉间竟是走进了一家裁缝铺子。掌柜的一打眼便认出了蔺惘然是山上寒冰阁的,唠唠叨叨絮叨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生意,于是乎,又开始热情的介绍铺子里新来的布匹。 公孙琰有些不明所以的盯着蔺惘然,只见这平常老是被他逗得发火的小姑娘,眼底竟是揉进了一点狡黠的笑意。瞥见自己在瞧她,竟是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嘴角。这感觉算是头一遭,引得公孙琰也不由暗暗好奇,蔺惘然究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掌柜的絮叨实在是太过冗长,蔺惘然脸上的耐心一点点褪去,露出了那笑意之下凶巴巴的小姑娘。她轻轻叹了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给掌柜送了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才强硬的开口打断了掌柜的介绍,“掌柜,这儿有没有红布?” 掌柜的被她搞的不由一愣,颇为疑惑的张了张嘴,“有是有的……但是寒冰阁从不定红布的啊?姑娘这是……?” 蔺惘然煞有介事的往前凑了凑,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程度,“嫁衣。” 闻言掌柜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珠子特别机灵的从蔺惘然身上转到一边的公孙琰,油滑的笑了笑,朗声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公孙琰微微一愣,浅色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偏转落到旁边的青衣姑娘身上。蔺惘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正柔声对着掌柜道谢。那白皙的耳尖也慢慢攀上了一层薄红,就如同是浸了血一般。他只觉得心脏不断鼓动,饶是自己的耳廓,都不由微微发热。那难以抑制的欢喜从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蔺惘然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头对上他浅色的眸子。只此一眼,公孙琰便又见到了她眼中揉碎的星辰,沉沉的铺在黑色的眸子之中,闪出点点光晕。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让笑意攀上他的面颊,打碎了他面色自有的清冷意味,只留下那浅色眼眸中那汪融尽了温柔的春水。 “咚!”“咚!”“咚!” 浑厚的钟响在他的耳边不断的回响,如同佛祖的一声声哀叹,痛惜的看着尘世中的人们,难以逃离人世八苦,只能身不由己的在红尘之中浮浮沉沉。南钟已响,大梦终醒。公孙琰看着眼前的美满笑容不断崩裂,最终化成了千瓣碎片,无声的消散在了风中。 他有些疲惫的眨了眨被血糊住的双眼,一把抓住蔺惘然的手腕,阻止了她徒劳的动作。眼前的晃山钟立在数米之外,神色狰狞的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身前的那口大钟。公孙琰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因为心中不舍,而落入了自己为自己织就的美好幻境之中。 只是终究是黄粱一梦,难以收拢在手心。 眼前身影闪动,清平竹和迎风雁合着惑人的钟响,飞身而来。公孙琰有些苍凉的动了动唇,用嘶哑的声音念了一句“走”。下一瞬,他手腕一翻,利风骤起。强风卷着身旁的姑娘,不由分说将 分卷阅读209 她丢到了周千离的身边。同时,仙鹤妖力再一次炸开,玉质扇骨同长剑交织在一起,携着四周的飓风,硬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蔺惘然本就重伤,被利风一下向后甩去,登时就是眼前发黑,双腿一软,险些要直接跪下去。她有些吃力动了动手腕,想从周千离身边挣出去。可没有用,她终是灵力衰竭,失了力气,饶是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男子,她也分不出半丝力气了。 望着眼前纠缠的身影,耳边的风声再一次受到抑制,将这深夜坠入了无边的寂静。汹涌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口不断蔓延开来,眼前更是不断闪现着那人被刺眼的红血糊住的脸庞。蔺惘然有些艰难的用草木撑起身子,硬是拖着疲乏的身子向前挪了几步,似是想冲回那风墙之内。 谁知眼前疾风骤起,一道风刃携着一块东西,准确无误的砸进了蔺惘然的怀里。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伸手捧着那物什了。只见那是一块温润的玉牌,上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下一刻便可以挣脱这美玉的禁锢,扶摇而上。而那玉牌之下,垫着一张薄纸,上面风雅的字迹一如其人,清晰的写上了一个地址。那一瞬间,这风雅的字迹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一下压上了她的脖颈,刺痛从心脏之中漏出彻底渗进了五脏六腑。 盛安有两处微朝巡机涧,其中一处只有王室才有可能得知,就算是卫后都难以寻到,可谓是绝密。而如今这绝密的地址,和慕二王爷特有的凤凰令牌就这么轻巧的落在她手上,她却宛若扛了千金重担一般,仿佛动一下,那千钧之力便会绞紧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喘息。 “我们去看双月梦吧?”青衣的姑娘有些局促的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涩涩的念了一句。 而青年略有些惊讶的面容在青衣姑娘面前不断放大,最终化成了记忆中的一点明光,揉进了她的心底。 她记得那日的公孙琰在她提出这约定之时,眼底闪过了些许明灭不定的软弱和憧憬。那之后,他似乎与自己较了许久的劲,才有些艰难的念了一句“好”。 他答应她了,他们说好要去看双月梦的。 蔺惘然艰难的喘了几口气,使出所有的力气,一把推开拉着她的周千离,死咬着牙,眼眶更是睁的通红,凭着死力,又向前挪了几步。可无论她多努力,那无形的风都会温柔的护在她周围,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回去。蔺惘然心脏宛若被人揪紧一般生疼,半晌,她才红睁着眼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不走……我跟你一起……” 沉默在枯林中满溢开来,许久,那缠斗中的蓝色身影才微微勾动了唇角。他终是听到了,听到了那在风墙之外,青衣姑娘于绝境中坚守的同生共死。公孙琰轻轻眨了眨眼睛,抖落了睫毛上染的新血,万般满足的将姑娘那沙哑颤抖的话语刻进心里。最终,他一转扇面,一道风墙转出,彻底阻隔在了他们之间。他咬着牙,用混着血腥气的嗓音,念出了一句句冰冷至极的话语,“蔺微!!熹皇勾结妖族,其意便是不顾百姓生命,也要迎他个天下!若是随了他,那寻常人便是那些恶妖爪下的亡灵,哭喊无门!季琅出事,可西边最后一道屏障总要有人守!你别忘了你姓什么!给我走!!!!!!!!!” “秦姑娘!我知道你有办法,带他们走!我慕琰在此许诺,来生必报!!!!!!!” 蔺惘然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眼眶越睁越红,似乎要淌下血来。她就这么僵立在原地,手指收进掌心,像是要将自己的掌心刻出血来。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颓败的松下僵硬的肩膀,撑着草木剑一步一步回身走去。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究竟放弃了什么,也许是情爱温暖,也许是白头偕老的痴妄,也许是一同去看双月梦的约定,也许仅仅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喊她“阿微”的人。 她腿上一软,踉跄了几步扶上旁边的周千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和着血气的话音,“我们走。” 下一秒蛰伏在旁的青蓝色巨龙微微垂下眼睛,似是哀叹一般吼出一声龙啸。巨龙抬起巨爪,将地上的两个人扶到自己背上,呼啸一声,彻底冲出了这片枯林。 另一边,公孙琰脱力的手一松,五脏的痛感涌上心头,一口黑血当即喷出。耳边是清平竹鬼魅般的一声叹息,“她已经走了,你该放心上路了。”说着竹笛一转,呼啸着掌风,一掌拍上了公孙琰的心脉。 远处的巨龙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慢慢缩小、缩小,最终隐没在了无边的黑色之中,再也瞧不见半点踪迹。 他疲累的跪倒在地上,喉中呛磕不断,鲜血不断从他唇角之中溢出。他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一串血珠,彻底糊住了他的视线。模糊间,他只能透过凝固的血,看见漆黑的夜色之中那颗闪闪发光的北极星。够了,他想,他已经有了愿意追随一生的北极星,哪怕只有短短的时光,也足够他在黄泉的对岸,在盛放的彼岸花中寻得一丝人世的慰藉了。 迎风雁面色狰狞的将他踹倒在地,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眼底的讥诮翻涌不下,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瞧着一块将死的腐肉。 分卷阅读210 “琰王殿下,我们上路吧?” 第八十三章 救人 十日后 暖阳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给满地的白雪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小镇的主街有些冷清,行路人裹着厚袄,行色匆匆的走过每一条街道。不同于盛安城的熙攘,这里更为冷清安静,但好在,寻常百姓的生活还算安逸,小贩们生活的也算自在。 主街的东边有家简单的琴房,里面的姑娘笑语晏晏,在点着檀香的小院落中细致的擦拭着古琴。里面的柳儿姑娘和其余几个姑娘打了会儿趣,见着外面行人渐多,便浅笑着走到街上,随口寒暄了几句,便悠哉悠哉的将主门合上了。 她笑了笑,将早就备好的茶盏端上,身子婀娜的踏着楼梯走上了二层。她抬起手轻轻的扣了扣门,里面传出一身温润的应和,柳儿姑娘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点着淡香,木椅上墨色衣衫的青年正微皱着眉头,盯着窗外的一抹暖阳,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柳儿姑娘一瞬收敛了神色,本来温柔俏丽的笑容全都敛去,只留下一脸肃穆。她恭恭敬敬的放下茶盏,便半跪下来,行着暗卫的官礼。 柳儿:“周大人,我们打探到,王爷被关押在盛安的暗牢之中,明日辰时就会押解到北城外的破血门问斩。” 周千离眼神暗了暗,没显露出什么情绪,“陛下可有回信?” 柳儿:“回大人的话,陛下回信昨夜已至。熹朝当众斩首王爷,此举便是让微朝难堪。只是王爷本就是私自入境,是以我们没有他们扣押王爷的证据。微朝兵力又不足以分派,同熹朝相争。是以,陛下的意思是,熹朝所有微朝暗卫会于今日集合于盛安城郊,要我们明日劫囚。陛下说,王爷安危事关国本,若是我们无法救出王爷,那便做干净,绝不能让王爷身死的事情泄露半分。我们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周千离皱了皱眉头,略有些阴骘的盯着地上的柳儿。良久,他微微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的将茶盏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闻声,柳儿的肩膀微微颤动,才继续续上话音,“周大人,我们是王家暗卫,绝不会对王爷不利。还请周大人相信我们,我们定当全力救下琰王殿下。” 周千离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半晌,他才冷冷的推门出去,木门刚开,便瞧见一袭青衫的蔺惘然正站在门外。她腰间挂着那块漂亮的凤凰牌,眉目冷淡,见木门开,她也只是浅浅的扫过地上跪着的暗卫,没多说什么…… 周千离叹了口气,无言的将木门合上。外面的新雪化了许多,院子里留下一点点浅浅的水横。路旁的枯树在暖阳之下方才恢复了点生机,翠绿的嫩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懒懒散散的伸着懒腰,似乎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周千离:“蔺姑娘,伤养的如何了?” 蔺惘然轻轻点了点头,手心不自主的扣紧了草木剑的剑柄,“无碍,小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辰时,你打算如何部署?” 周千离:“盛安城严禁入内,我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北郊的法场。可我们暗卫不足,只能一部分人冲进法场,蔺姑娘和小烟救下王爷,冲到北面那座高山。我会在北山那里接应你们,直接以山为掩护把王爷送出熹朝境内。” 蔺惘然点了点头,“我已经送书信去冰原,若是师兄收到,应该也会来同我们会合。” 初生的暖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暖意,可再怎么温暖的阳光也难以抵达每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更遑论深埋于地底的苦牢。潮湿的苦牢之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酸臭味,阴森的寒意无声无息的爬上每一个人的背脊。那些蓬头垢面的大奸大恶之徒浑身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双目失神的缩在牢中,口中呢喃的念着些什么。无意的挣动勾动了四肢上的锁链,发出了“叮里啷当”的轻响。 公孙琰窝在单独的囚笼之中,无声的阻隔牢外的嘲讽。他轻闭着眼睛,胸腔里的痛意宛如千百只虫蚁悄无声息的啃食着他的肺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已经化脓,显得恶心又恐怖,实在是难以想象,他竟是那微朝王爷、凤凰首徒。 他一直处于死与不死的漩涡之中,似乎从三年前开始,从他抛掉蚀心珠,遇见那个青衣小姑娘开始,他就直直的跌进了这片漩涡之中。比如现在,这时候他应该硬气的死在这囚牢之中,免得这种斩首的事情传出去,被贻笑大方。但十日前他逞能吞下去的两粒罗还丹一边消耗着他的精气,一边却是尽职尽力的吊着他的命,让他只能不生不死的摊在这儿。 他眼睫微颤,干脆在这令人麻木的痛感之中闭目养神。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扭动,耳边其他囚犯的哭喊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通红的火光。熊熊燃烧的大火袭卷了富丽堂皇的宫墙,白衣的女人虚弱的倚在床榻之上,额角被汗水打湿,唇色更是白的吓人。 周围的侍女在门内不断哭喊,凄厉的惨叫在外面大火的映衬下更显怪异。瘦小的侍女不断拍打着木门,双手早已布满鲜血,可无论她们如何哭喊,外面的火光依旧汹涌 分卷阅读211 ,她们始终寻不到一线生机。 床榻上虚弱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的桃花眼,只是眼尾的地方有些狭长,仿佛被笔墨勾画一般,氤氲的收拢。她咳嗽了一会儿,温柔的双眼中染上一点红意。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冷冷的看了眼屋内哭喊不止的侍女。突然,她猛的站起身子,一下推开旁边哭喊的接生婆,抱起缩在襁褓里的孩童。 下一瞬,汹涌的妖气在屋内翻涌,女人后背徐徐长出一双洁白无瑕的翅膀,蓬勃的妖气一下震开四周哭喊的侍女。她抱着怀里的孩童,一掌拍开被封住的大门,有些踉跄的走近被大火袭卷的庭院之中。女人有些艰难的咳出一口腥血,长翅一震,瞬间便站在了外墙之上,冷冷的看着大火外的卫后和微帝。 底下的人瞧见女人展着长翅,呼啸而出,当即害怕的一下跌坐在地上。穿着华丽的卫后胆怯的缩在微帝身后,尖利的女声似乎在斥责些什么,只是裹上了恐惧,显得有些颤抖。 女人没有管那卫后的咒骂,只是平静的盯着微帝,许久,才开口道,“慕笙,这个儿子你认还是不认。” 微帝眼神颤了颤,似有千万不舍,“认。” 女人冷笑了一声,震动双翅,轻飘飘的落在了微帝面前。她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眼尾微红,显得有些凄厉,“好,我若死了,除你微朝妖患,你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可好?” 微帝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身后的卫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此时满脸都是恐惧和愤恨。这狰狞的情状,实在是不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倒像是烈狱之中爬出的女鬼。 女人得到微帝承诺,微微一怔,有些不舍的捏了捏襁褓中婴孩的小手。最后,她温柔的将孩子放进微帝的怀里,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平静的盯着襁褓中的婴孩,温柔的爱意一下子填满了她的眼瞳,就那么毫无保留的裹上那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她悲凉的勾着唇角,在大火之外,众人面前,一点点的调动浑身妖力。身后的白色翅膀缓缓消失,最后化成了一颗纯白无暇的妖丹。那颗妖丹四周灵力流转,精纯之至,显然有着不俗的道行。 女人:“记住你说的。” 话音一落,女人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她一手捏开妖丹,将其一分为二。瞬间,妖丹震碎的痛苦让她七窍都不断溢出新血。可她只是直直的盯着微帝,下一瞬,她猛然前扑,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猛然把半颗妖丹打进白团子的心口。 “慕笙,你背信弃义联合卫后趁我生产之时引天火杀我!你行此恶事之时,可曾想过他还小你记住,我已经把半颗妖丹全部打进孩子体内,他已经有了我全部的妖力,你们谁也害不了他!记住你说的话,保他一生周全,若你做不到,那你们慕家定会大难临头!” 言罢,女人噙着泪水,虚弱的跪下来。那漂亮的眼中满是后悔和悲凉,她怔怔的盯着大火,周身妖力缓缓散开,而她的生命也在大火之中渐渐消亡。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可在天幕之中,似乎回荡着一声声无奈的哀叹。 师傅,徒儿不孝,愧对你的教导。 在她同满天的飞灰一同消散之时,襁褓中的小娃娃突然哭喊出声,一声声的婴儿啼哭,凄厉至极,却也叫人无奈。那卫后哆嗦着从微帝身后走出,脸上交织着,不知是快意还是怨恨的情绪。她狰狞着脸,无声无息的抬手覆上婴孩的喉咙。可就在杀意起的那一瞬,仙鹤妖力一瞬从婴孩身上转出,震开了满目惊恐的卫后。 而身后的大火之中,传来鸟类煽动翅膀的声音。一只飞鸟破火而出,悄悄的立在梧桐木上,凤翎通红如火,啼声响彻天际,冷漠的看着地上的人群,无声的展露着凤凰的威严。 这段记忆尘封在半颗妖丹之中,在午夜梦回之时无声的钻进公孙琰的梦境,不断提醒着他,那段裹着恨意和悲哀的往事。他有些不安的颤了颤眼睫,连日的梦境让他的心神有些不宁,而如今梦境到尾声,消散的女子化作了一把尖刀,一点点刺入他柔软的心脏。 那眷恋的眼神映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提醒着他,娘亲和师傅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让他活到现在,才让他不至于死在那片汹涌的火海之中。 汗珠悄然挂在他的眼睫上,随着微微颤动的双眼,而无声的滚落。他有些痛苦的皱着眉头,宛若梦呓一般,喃喃的念了一句。 “娘亲……对不起……” 突然刺骨的疼痛将他一瞬拉回人世,他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许久才搞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北郊的风穿过树林城墙,带着凄厉的叫喊刮入每一个人的肺腑之中。薛石坐在高台之上,讥诮的盯着邢台上的公孙琰,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如今正瞧着底下攀爬的蝼蚁,半点未曾将他人的性命放入眼中。 “慕琰,一路走好。” 闻言公孙琰有些疲累的垂着头,无声的勾动了嘴角。而行刑的大汉则是拖着长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他。耳边尽是这催命的脚步声,可他竟是未有一丝恐惧。可笑他一生,娘亲师傅拼尽全力留下他的命,而那本该作为父亲的男人,却是将他作为 分卷阅读212 一样工具,来巩固他的王位。可谁又曾想,如今他倒是变成了熹朝手中的把柄,成了他们手中狠狠扇微帝耳光的方式。工具、棋子,他公孙琰这一生可真真是做到了极致,临死都能好好刺一刺别人。 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沾了不知多少人命的长刀割破长空,将死亡彻底笼罩在整座邢台之上。 公孙琰缓缓闭上双目,等待他的终局。 银白剑光于空中一转,青色的身影在无云的天幕之中显得格外刺眼。她像是把自己化成了一把长剑,当空跃下,而手中的草木剑更是势不可挡,破开苍穹,在周围恐惧的呼嚎之中,劈空而来。碧色的长剑格挡住停留于空中的血刀,下一瞬,青衣姑娘眼神一转,一剑砍下,直接把那行刑的大汉劈成了两半。 血色的霜花覆盖在那剑痕之上,缓缓冻住了那慢慢溢出的鲜血。 公孙琰有些疲累的抬了抬眼皮,对上那双清澈至极的漂亮眼瞳。蔺惘然真的长大了,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凌厉至极的长剑,随时便可出鞘,劈开所有的阴霾。那个曾经说不出话,冲动却又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深埋进了他的记忆。除了这双依旧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刻寒冰包裹下的柔软心脏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他从来都没有保护过她,以后也不用担心她会被欺负了。 想到这儿,他只觉得将死的冰冷寒意被一点点驱散,心中亦是涌出些许的暖意。他看着眼前转动长剑的姑娘,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唇角。 他本是想安抚下眼前的姑娘,让她放心。只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青衣姑娘眼瞳微颤,眼眶更是慢慢发红,就这么怔怔的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公孙琰。她周身凌厉的寒气在一瞬散开,似是终被肩上的千金重担压垮了一般。她一瞬跪在公孙琰面前,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狼狈的脸颊。 蔺惘然缓缓抬起手臂,颤抖的指尖似是想轻触一下那人苍白的脸颊。可最终冰凉的指尖未触及那人的肌肤,而是在毫厘之间缓缓收回手心,将那外溢的情绪和恐惧重新封回自己铸起的高墙之中。 她猛的拉起公孙琰,让他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右手翻动,草木凌厉一剑,转出尖利的冰刃隔开围上来的兵士。同时天空之中盘旋的巨龙怒吼一声俯冲而下,狭长的龙尾瞬间打散聚集起来的兵士,龙爪握住邢台上的二人,呼啸而起! 同时,黑衣的暗卫从四周杀入,阻隔那些兵士的追捕。而那高台上的薛石则是在兵士的护送之下,仓惶的躲进安全之地。可谁都没看到,他那狰狞的面色之下,竟是未有半点恐惧。薛石在兵士的簇拥之下缓缓往前走,他无声的拾起胸前的铁哨,吹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哨音。 第八十四章 黄泉两隔 凄厉的寒风,宛若一把尖刀,割在人的面颊之上,只留下微微的刺痛。青色的巨龙在天幕之中不断前行,终于看见远处那座拢在烟雾之中的高山。 蔺惘然搂着公孙琰,浑身都在不住颤抖。那人虚弱的气息被这狂风打散,就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虚弱的无声跳动。她有些麻木的搂着那人的身子,沙哑的声音被凄厉的狂风吃去,留不下半丝踪迹。 可谁都知道,她一声声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好像这麻木的声音能让他的气息回拢,重新变回那个不正经的风流公子一般。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气息微弱的人竟是轻轻动了动指尖。公孙琰好像是累到了极致,浑身的力气与生气只够他驱动这冰凉的指尖。那纤长的指尖轻轻覆上蔺惘然的手腕,指尖轻颤,悄无声息的将寒意顺着蔺惘然的手腕,一点点传进她的心口。 他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干涩的喉咙彻底被封缄。只能凭着这微颤的指尖一点点描摹他想诉说的话语。将死之人,靠在自己藏在心底的姑娘身上,本该留下些什么柔软的情话,再不济也该是些安慰的话语。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他,总喜欢把那冰凉的生死摆在他们之间,让他不得不顾及,让他难以放下。 事有蹊跷,必有埋伏。 冰凉的八个字从手腕上传来,把蔺惘然一瞬钉在原地。她无端的生出些愤恨,那种叫嚣着的愤怒几乎让她忍不住把公孙琰一把推开。更是将她那颗坚强冷硬的心撕的四分五裂,她想骂,想喊,想问凭什么他都要死了,想的还是这些阴谋算计,想问他什么时候能真的想想他自己!可她骂不出口、问不出口,她只能握紧手中的草木剑,卸下心中的愤怒,将自己的大脑撕成两半,用那名为理智的一半强撑起那即将崩塌的重担。 蔺惘然:“小烟,我觉得事情不对,太容易了。” 可她话音刚落,虚空之中便传来一声呼啸。一头相貌丑陋的凶兽直直撞了过来,秦烟来不及反应,直接从云层之中跌落而下,万般紧急之下她只能仓惶的用龙爪握住两人。龙身巨大,一瞬砸在山壁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崩裂的山石随着巨龙一齐滚下,直接落在了一处峭壁之上。 秦烟蜷着身子扭动了几下,方才冲撞的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令她的步子有些踉跄。下一秒,龙啸之声划破天际,青 分卷阅读213 蓝色的巨龙向前猛冲,同方才的凶兽扭打在了一起。蔺惘然有些艰难的捂着胸口低咳了几声,方才掉落的碎石划破了她的额角,刺目的鲜血蜿蜒而下,糊上了她的一边眼睛。她胡乱抹了把脸,小心翼翼的把旁边的公孙琰扶起,压在身侧。 秦烟同那凶兽纠缠不休,可那密林之中竟是无声无息的钻出了许多的黑影。蔺惘然糊开眼前的血迹,才将将瞧清了眼前的景象。只见一只又一只怪异的妖兽从密林中走出,长着人脸四眼的颙、貌似雕鹰头上生角的蛊雕、虎状牛尾的彘、状羊九尾四耳目生于背脊的猼訑。各个都是双目赤红,皆是受力蚀心珠的影响。这些妖兽可不是寻常妖类,那可都是记载在古经之上的妖兽,年岁久远,不轻易现世,一旦出现必将激起千层浪。 而黑瞎院的那几个魔头更是紧随其后,红莲错一袭血红衣衫,带着轻蔑的浅笑,额间的红莲更是绚烂夺目。而四周蓬勃的妖气更是骇人,上古异兽的妖力与黑瞎院魔头的妖力交织在一起,鼓出一阵妖雾。黑色的妖雾慢慢爬上天际,将整座荒山都笼罩在其中,彻底遮住了天上的烈阳,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蔺惘然压下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扣着草木剑柄站起身子,无声无息将公孙琰挡在身后。如今,要是还不清楚此中居心,她就是傻子了。熹皇老谋深算,拖了十日当众斩杀公孙琰的目的,本就是要引他们劫囚。他们心知微朝不可能立即调动重兵押境,所以熹朝境内唯一能动的只有暗卫。此举一出,他们便能顺着劫囚之人将微朝暗卫一网打尽。现下思及他们动手前周千离的一声声叹息,恐怕担忧的便是这件事情。 可微帝同熹皇一般,冷血无情,就算公孙琰是他儿子,他也不可能冒着全部暗卫暴露的风险冒险营救。所以接应的地方定是隐秘至极,绝不会同他们商量好的一般明晃晃的待在这北郊山中。如今那些暗卫恐怕正在暗处围观,若是他们能杀出重围他们便救,若是不能,那些暗卫也会及时撤离。饶是周千离在,恐也难以彻底控制暗卫的行径。 她无声的勾动唇角,绽出一个冷意十足的笑。如今他们的处境可真真是孤立无援,如同草芥。 红莲错挑了挑漂亮的眉毛,柔声道,“蔺姑娘还是莫要负隅顽抗了,让慕二王爷舒服点走吧~” 蔺惘然的眼神一瞬暗下去,手心绞住剑柄,冷冷的盯着前面的魔头。她自下山而来,遇到过多少绝望之境,本以为前几日受这几大魔头围攻已经是极致,谁知今日他们为了剿灭微朝暗卫,竟是不惜彻底撕破脸,连妖兽的叫出来了!如今他们未寻到暗卫,只能空空的面对他们二人一龙,恐怕早就愤怒非常,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平静的盯着前面的五个魔头。妖雾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响,整座山只能闻见巨龙和凶兽的咆哮之声。她定了定,自知是等不来周千离的援助了,但也未必只有一条死路,陈烨生已经在来的路上,若是够快,应该能摸到他们的踪迹。思虑至此,她一剑转动,运力前刺,直接投身于几个魔头的围攻之中。 只要她坚持,只要她拖得够久……就有一线生机。 瞬间红莲错、清平竹、桃花笑、晃山钟、迎风雁一同前扑,汹涌的妖气直接劈来。蔺惘然横剑架住,蓬勃的妖气一瞬压上剑身,震得她的手腕不住发颤,几乎要握不住草木剑。红莲错手腕一转,步伐如同鬼魅,侧身避开草木转出的冰棱,抬掌压来。蔺惘然后撤一步,抽剑压住她的掌风,足尖一点,翻身退出。同时迎风雁的长剑转来刺向她的后脑,蔺惘然反应极快,微一偏头,迎风雁的长剑顺着她的耳侧滑出。草木银光转动,贴上迎风雁的剑锋,接着抬腿融武于术前踹踢开压来的晃山钟。 就在这时,千金铁链当空坠落。桃花笑舞动长袖,劈向蔺惘然的脖颈。她先前被蔺惘然伤了手臂,力道有所减弱,是故蔺惘然直接挥剑劈上铁链,一瞬将它撬开,回身后撤。可她毕竟不是几个魔头的对手,红莲错翻手而来一把擒住她的喉咙,同时清平竹以笛为剑,直接抵上她的后心。瞬间蓬勃的内力冲进她的体内,不断搅动她的五脏六腑。蔺惘然只觉得心肺一阵剧痛,加上十日前的旧伤,眼前一瞬发黑,手臂也不自觉的疲软下来。 红莲错力气大的吓人,一瞬压着她撞于地上,钝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忍不住掐着红莲错的手呛咳起来。眼前的红衣女人妖冶的一笑,妩媚的前凑,黏腻的吐息咬在她的耳边,让人不寒而栗。 “小姑娘?一个月以后你可得谢谢我们。” 她声音压的极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蔺惘然不明所以的瞪着她,还未想明白她话中的寒意,那红衣的女魔头便哈哈大笑,如同鬼魅。 “今日我们就不奉陪了。” 言罢,红莲错微微转头,同清平竹微微一笑。竟是在其余三个魔头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一起飞身一跃,直接从这峭壁之上跃了下去。此一变故着实古怪,迎风雁的脸色一瞬狰狞起来,眼中恨意翻滚不下。可他很快寻回神智,重新向着蔺惘然攻来。银色的剑光当空劈来,蔺惘然小腿撑地,运力立起 分卷阅读214 ,同时草木自下而上挑去,同迎风雁的长剑纠缠起来。桃花笑和晃山钟同时转身逼来,将蔺惘然团团围住,大有耗死她的意味。 另一边,秦烟一口咬断一只凶兽的脖子。这群不依不饶的凶兽激出她的凶性,那些族中规矩也被她一瞬抛到脑后。青蓝色的巨龙甩动龙尾扫开围来的凶兽,冲天而起,盘踞在黑色妖雾之中。下一瞬,巨龙咆哮,口中更是吐出万吨海水,水柱喷薄而下,将站不稳的几只凶兽一瞬冲开。 就在这时,一只凶兽突然抽身而出,咆哮着冲向悬崖,吼声之中震出妖力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峭壁。而蔺惘然被迎风雁一掌拍在腹上,她内里剧痛,只得半退一步单膝跪在地上。可妖兽吐出的妖力却如同一堵大墙一般,不由分说的向她冲来。而眼前的几个魔头皆是嘴角勾起,脚尖一点翻身向后,就这么冷眼看着她。蔺惘然压着胸口口,浑身发软,几番挣扎着想要站起,最终却是直接跌在了地上。 她心中剧震,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汹涌的妖气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她。谁知,一双冰凉的手一下扣上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开。蔺惘然像是若有所感一般,发狠似的握紧拽着她的手,下一瞬妖风袭来,直接掀着他们往后!她仓惶之中凭着本能扣住悬崖边的乱石,等神智回笼,她才发现她整个人趴在峭壁之上,半个身子冲了出去,一手扣着峭壁上的山石,一手牢牢握着公孙琰的手。而此时,公孙琰整个人都挂在峭壁之外,只靠蔺惘然的一只手臂吊着。 一股无名的慌乱瞬间涌向她的心头,这种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了手臂被撕扯的剧痛。她一双眼睛睁的通红,就这么怔怔的盯着挂在峭壁之外的公孙琰。那人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染了,干涸的血迹没过单薄的衣服,黏在他的皮肤之上,依稀可看见骇人的伤口。本来眉目清朗,如同谪仙一般的人,好似被褪去了仙骨,绵软无力的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本就苍白的脸上映出了一片阴影。他本就行将就木,气息微弱,如今被蓬勃的妖力直接冲撞,更是五脏六腑都被生生撞坏,鲜血从他的唇角淌出。而这刺目的血红,亦是宛若一把匕首,生生刺进了蔺惘然的眼底。 那股无名的恐惧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将蔺惘然压垮。她死死咬着牙,发狠般的拽动手臂,想要将他拽起来,可最终也都是无济于事,反而让她紧扣的那块山石有所松动,几乎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她脑内那根紧绷的弦在一瞬崩断,理智在一瞬被情感吞没,悲伤与痛苦叫嚣着侵入她的心脏,让那种细密到令人窒息的痛感在刹那间席卷全身。 蔺惘然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蔺家将士覆没的夜晚,那时她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姑娘,只能哭喊着,看着那些恶妖将将士开膛破肚,而她却是那么软弱无能,只能在别人的保护下寻得一线生机。她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救不了他,她没有成长,没有变强,还是那个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蔺惘然:“公孙琰……你上来!你不是轻功很好吗!你上来啊!公孙琰!” 而那悬挂在峭壁上的青年只是疲惫的抬着眼睛,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光芒渐暗,他有些抱歉的看着眼前的青衣姑娘,却无论如何都抚慰不了她愈发悲痛的内心。她真的没有亲人了,没有人会把她当做寻常的姑娘疼爱保护,身上更是担了太多东西。可如今,就连自己都走到了自己的终局,没办法替她分担一二了。公孙琰有些疲惫的笑了笑,费力的抬起另一边手臂,轻轻覆上了姑娘那由于发力而泛白的手。 蔺惘然心中大震,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于是更加疯狂的扯动手臂,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将他拉起,只能透过两人交握的手,感受到那人冰凉的体温。就在这时,一把银白的长剑在蔺惘然身后转动,下一瞬,长剑直接没入她的肩膀,鲜血瞬间溢出,染红了她青色的衣衫。可她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一声不吭,更是无视身后迎风雁愈发狰狞的面孔,依旧是发着死力,拖着峭壁外的公孙琰。 她大概真的已经崩到了极致,如今情绪轰然倒塌,让她本来微低的声音显得有些哽咽,更是几欲破音。她睁着通红的眼眶死死的盯着公孙琰,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不断喃喃的念叨。 “我记起来了……你会飞的……你三年前可以飞的……公孙琰,我求你!你能起来的!我求你了!赶紧起来!公孙琰我求你了……起来!我求你了!真的!我求你了!!!!!!!!” 公孙琰微微勾动嘴角,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才总算挤出来一点沙哑的声音。可这沙哑的话音却是如同一把利剑,直接劈碎了蔺惘然那最后的渴望。 公孙琰有些抱歉的看着她,轻声道:“那日吃了两颗罗还丹……反噬强劲,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妖力灵力……阿微……我不行了……” 闻言,蔺惘然眼中的血丝越发鲜红,就这么怔怔的盯着他,整个人都颤抖不止。 公孙琰惨淡的笑容在风中渐渐退去,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将她的眉目一寸寸的刻进心里,“阿微……如果有来生,我不做仙鹤了……我做一只喜鹊,将人世间的所有欢 分卷阅读215 喜都讲给你听……逗你笑……” 颤抖的话音被凄厉的风声吞噬,下一秒,蔺惘然只觉得手腕一阵钝痛,两人紧扣的双手就这么慢慢松开,直至那人在她眼前不断缩小模糊,跌入悬崖之下。不知是不是老天存心捉弄,那悬崖下的妖雾竟是缓缓散开,让她凭着习武之人的绝佳目力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崖底。崖底没有树木,没有河流,只有一片碎石,而那一席蓝衫的人就静静躺在那碎石中央。鲜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溢出,终于染上了整片碎石,而那人整个人卧在血泊之中,无声无息。她多么想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人还有一线生机,那钻心入骨般的疼痛却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那人早就在落于崖底的那一瞬便没有了半丝气息。 他不在了…… 第八十五章 让我在看他一眼…… 蔺惘然整个人就呆在原地,本来挺直的脊背生生垮了下去,就这么压在地上。喉咙之中溢出几声颤抖的哽咽,可通红的眼眶之中却是落不下半滴泪水。她就这么魔怔一般的看着崖底,看着那人的鲜血一点点晕开,最终将整个人都浸在其中。 风声割裂时空传来那一声声久远的哀叹,那被她遗忘在记忆里的话语,一瞬间,前仆后继般的冲出她的大脑,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那年天降大雨,困于山洞,她架着一条断腿硬是让人教她融武于术。那人面露纠结,混账话扯了一大堆,才状似不经意的点了一句,“何为心若寒霜,无处话凄凉的悲叹。自古习冰术哪家,哪个不是历经浮世苍凉的。惘然妹妹,你年纪尚幼,不必拘泥于了悟此等悲凉之事?” 琉璃岛上叶璃编织的幻境历历在目,而破除幻境之后,叶璃撕心裂肺的叫喊更是让人难以忘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好一对情真意切的眷侣啊,只是……最后的结局恐怕也逃不过生离死别!”你终究会沦为我一样的下场。 何为心若寒霜,无处话凄凉? 何为笑靥如罂粟,心似枯木? 又何为心若霜雪覆荒土,寸草不生,满目苍凉。她好像在北地凄厉的风声之中,骤然了悟了什么。她本性冷硬,走不了师傅那条望尽世事沉浮的求冰道,她走的是那伤心伤情的有情道。可如今,真的孑然一身立在这儿,看着曾经护着自己,待自己好的人无声无息的躺在血泊之中,她突然觉得苦。 苦到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发颤,而那人落于血泊中的身影却如同刻在她脑海中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因何而苦,为何而伤。她双手紧紧扣在悬崖边的岩石之上,竟是悄无声息的将十指深深嵌入了岩石之中,血肉模糊。如困兽般的哽咽从她喉头溢出,她似是痛到了极致,只能将自己喉中的软肉割开,发出带着血气的呜咽。一双眼眶更是酸到极致,血丝细细密密的攀在眼瞳周围,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开滴下血来。可她偏偏流不出半滴眼泪,好像痛到极致,精神与身体已经彻底割裂开来,脑中哭嚎尖叫不止,可身体却如同麻木了一半,只能涓涓的流出鲜血。 迎风雁在她身后笑的极为讥诮,他再一次缓缓抬起长剑,对着蔺惘然的背,想要这么直直的扎进她的心脏里。可他没看到,蔺惘然身下的一块岩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上,成为一块终年不化的坚冰。而就在他剑柄落下的一瞬,骇人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抵住他的剑尖。下一瞬,长剑瞬间被坚冰包裹!而就在迎风雁收剑的时候,那把通体寒冰的长剑竟是瞬间碎裂成千万片,最终生生化成了粉末。 剩下的三个魔头大惊,有些恍惚的后退了几步。而就在这时,蔺惘然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有些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浑身的筋骨好似被冻上了一般,十分僵硬,是以转身的动作都做的有些笨拙。她一手握着草木剑,骇人的寒气与灵力不断从她体内鼓出。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更是冰冷的扫过这峭壁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妖兽,她无声的把他们的面貌刻在心里,一点点嚼碎吞咽,直至刻骨铭心。 心若荒土,寸草不生。 三重寒意起。 下一瞬,草木一转,凌空前刺。失了武器的迎风雁只能双手一翻转出掌力,凭着掌风和妖力压向蔺惘然的剑招。就在这是,她足尖一点,“落叶”轻起,斩雪一式骤然下压。一股如同昆仑山上凌冽霜雪的味道在四周散逸开来,同时骇人的寒气更是从四面八方聚集,悄无声息的将峭壁上的土地全部冻上。 桃花笑和晃山钟同时出手,千钧铁链和南钟当面飞来!蔺惘然麻木的看着前方,微一偏身避开飞来的大钟,手腕一转,腰身下压草木后刺一瞬绞住飞来的铁链。就在这时,寒气无声的驱动寒冰顺着草木剑尖一点点裹上桃花笑的铁链,当即就把她的东西崩成了两截。 三个魔头皆是大惊,齐齐后退,有些骇然的盯着眼前的蔺惘然。三重寒意古来少有,如今世上练成的也只有寒冰阁的老阁主。可蔺惘然年纪轻轻竟是直接参破了三重寒意,虽说内力不够浑厚难以彻底驾驭,但也足显其天赋的卓绝。若说之前三人对付蔺惘然那是绰绰有余,如今却是 分卷阅读216 不见得了。 青衣的姑娘沉默着站在三人面前,草木直指前方,一双眼睛红到极致,就如同索命的阎罗一般。她举着长剑,一点点的划过每一个魔头的面颊,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十分清晰。 “杀人偿命。” 下一瞬,“落叶”骤起,她落地生冰,寒意彻骨。一柄长剑凌厉至极,冰霜剑法的游离之态被强劲的寒意发挥到极致,加之她身形快若虚影,一瞬便在迎风雁的胸口上留下一道自上而下的剑痕。而这黑瞎院的主使脸色一瞬变得极其难看,失了红莲错和清平竹他们实力骤减,竟有些无还手之力。他眼中恨意翻动,竟是薅着桃花笑和晃山钟的衣领直接将二人推至蔺惘然的剑下! 就在两个魔头以为自己即将被寒气冻成冰人的时候,草木剑竟是无声无息的偏转。而蔺惘然足尖一点,追着迎风雁滑了出去。黑瞎院魔头本就是奸险之徒,效忠主使本是出于一些恩情,如今骤然被弃作棋子当然心有不甘。桃花笑和晃山钟当即微动唇角,几个点步之间消失在了妖雾之中。 而迎风雁这边则是被草木剑一剑刺穿肩骨,可温热的血液却是半点未曾流出,全部被冻成了一块块鲜红的冰晶。蔺惘然眼神微动,倏地抽剑,一掌翻出,打在迎风雁的腹部。迎风雁,也就是熹皇身边的大红人魏生,魏公公,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不断发黑。他有些恐惧的盯着眼前的青衣姑娘,却始终未能在那沉黑的瞳孔之中看到一丝的怜悯。 蔺惘然不由分说的压着他的后颈,瞬间寒意刺穿他的四肢彻底禁锢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像是木偶一般随蔺惘然拖动。而蔺惘然一双沉黑的瞳孔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是使劲托着到悬崖边。她手上猛然施力,一下把迎风雁按的跪倒在地。下一瞬,那红的能滴出血的眼瞳之中翻涌出汹涌的愤怒,蔺惘然一把扣着他的后劲把他撞在岩石之上,又猛的拉起。 魏生整个人抖得如同糠筛一般,死到临头了,完全没有之前的讥诮,只是近乎狂乱的高喊,“放过我吧!都是熹皇逼我的!求求你别杀我!放过我吧!放过我!!!” 他沙哑的话音在一次次的冲撞之中逐渐减弱,蔺惘然不知强迫他磕了多少个响头,直至他断气都没有停止。等到她回过神来,眼眸重归清明之时,魏生的前半个脑袋已经瘪了进去,眼睛也已经被地上的乱石戳瞎,鲜血糊了满脸,死状极其凄惨。蔺惘然有些懵的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脱力般的一瞬跌坐在了地上,心脏的钝痛再一次袭卷上来。她有些崩溃的捂着脸颊,如同困兽一般沙哑的发出一声声的低吼。 而远处青蓝色巨龙亦是愤怒到了极致,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尖牙混着红血,竟是将一只垂死的凶兽生生吞了进去。可四周的上古妖兽太多,她也受了不少伤,已致强弩之末。她有些踉跄的扭动了几步,最终脱力的伏在地上。 剩下的几只妖兽眼目赤红,可对龙本能的恐惧让它们不敢靠近秦烟。于是那些个妖兽龇牙咧嘴的冲向跌坐在一边的蔺惘然。可悬崖边的青衣姑娘却是浑然未觉,整个人深陷于胸腔中的钝痛,苍白的脸颊埋于手中,被手上残余的血液抹的猩红一片。肩膀上的剑伤依旧涓涓的冒着红血,已经浸染了整个背部,徒留一片血红。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灵剑挣动的嗡鸣声,大火从天而降,撕咬一般的吞噬了遮盖天光的妖雾,将刺眼的阳光投与这片大地之上。陈烨生带着冰原一众师兄弟冲了过来,毕方神火叫嚣着冲向那些丑陋的妖兽。妖兽的咆哮声响彻天际。可被蚀心珠魇住心智的妖兽们却浑然不知退缩,竟是依旧叫嚣着前冲。 而陈烨生脊背挺直的立于蔺惘然身前,俨然已经治好了脊骨的伤。他将剑立于眼前,两指并拢擦着指尖血滑过剑锋,顿时长剑被一串火光给覆盖。毕方火透着浅浅的橘色,生生不息,越来越旺。下一瞬,陈烨生点足而起,提剑前刺,眼前的妖兽立刻用尖利的兽爪压他的剑尖。谁知一触即毕方火,便发出一声濒死的哀嚎,下一瞬大火裹上它的全身,将其吞噬殆尽。 陈烨生看了眼站在阵点的师兄弟,长剑骤然下压刺入地中,高声喊道,“起生死阵!” 瞬间生门闭合,死门大开,将缠斗的妖兽一瞬吞尽汹涌的毕方火之中。 当一切归于平静,陈烨生才有些焦急的扶起一边的蔺惘然。蔺惘然整个人都脱了力,只能绵软的靠在陈烨生的肩上。她呼吸有些急促,浑身难以自控的发着抖,而那难以收拢的三重寒意s更是将她全身都裹在寒气之中,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皆是无声无息的落着一层冰霜。 而远处的山林之中,传来一阵阵淅淅索索的轻响,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从声音上判断应是围堵过来的兵士。 这一声声的轻响总算是唤回了蔺惘然的神智,她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余光瞥到那高耸入云的崖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她有些慌张的看了看陈烨生和几个师兄,声音难以自控的发着抖,“后面应该有围堵来的兵士,人数应该不多。我……我要去个地方……要去看看……” 说着便魔怔了一般的往山下跑,陈烨生只 分卷阅读217 得无奈的叹着气追上跌跌撞撞的小师妹,让剩下的师兄弟去处理那些围上来的兵士。 生而为人,终有穷尽。再厉害的轻功也不可能从崖壁之上跃下落于崖底而毫发无伤,所以她只能摸着下山的路不断的往前冲。她身上的旧伤和新伤实在是太多了,如今更是一齐叫嚣了起来。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景象更是不断的模糊。她不知道在冲下山的过程中,摔了几下,更不知道四周的乱枝有没有划破她的衣衫,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她只是凭着本能不断的往前冲,她看不见身后师兄担忧的目光,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再看他一眼。 等到眼前重新变得空旷清明之时,她已经冲到了山底。阳光落入山中,融化了北地的冰雪,将春天的暖意悄无声息的融进大地之中。可蔺惘然却觉得冷,比冰原上终年不化的霜雪更冷,比昆仑神山上的冷冽寒冻更冷。冷的仿佛四肢已经全部冻住,就算往前挪一小步,也需要拼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 眼前刺目的红血化成千百根利箭直直的戳进她的心里。一时间,她近乎是茫然的,看着那些被鲜血浸染的碎石,她甚至有些懵懵懂懂的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可怖的噩梦?因为那人并不在那,他没有毫无声息的躺在碎石之上,没有作为冰冷的尸体去伤她的心。 是不是他还活着?是不是他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唤她阿微? 她眼神颤了颤,欣喜的情绪从那通红的眼眸之中满溢开来。可她仅仅是欣喜了一小会儿,那短暂的欣喜就如同是时间长河中的沙粒一般,不值一提。在她眼神触及立于前方的赵锋,和他身后暗卫所抬的棺椁的时候,她的心再一次坠进了冰窟之中。 蔺惘然有些笨拙的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立在一边的赵锋,抖着话音说道:“你带他去哪?去……哪?” 赵锋平静的望着蔺惘然,半晌才轻轻探出一口气,“回微朝。” 蔺惘然的反应有些慢,许久才有些迷茫的看着前面的棺椁。她抖着手一把拽上赵锋的衣袖,哽咽道:“他答应我跟我回冰原的……他答应我去了就不再走的……他答应我的……” 赵锋为难的看着她,最终终是强硬的抬起手扯开了蔺惘然的手,他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很是冰冷,“蔺姑娘,他是王爷,他姓慕,就算死,也得死在王陵之中。你……明白吗?” 蔺惘然整个人颤抖不止,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肩膀上未曾止血的伤口让她整个人慢慢虚弱下去,连唇色都褪的一干二净。闻言,她几乎是央求的看向赵锋,通红的眼眶再没了方才的狠厉,竟是多了几分委屈,“那你让我在看他一眼……就一眼……” 赵锋站在前方,定定地望着她,最终无声的叹了口气,“抱歉,蔺姑娘。”说罢便挥动手臂,吩咐暗卫走进密林之中。 陈烨生一手揽着蔺惘然,看着赵锋离去的背影,无端生出些愤恨来。他有些焦急的喊道,“赵兄为何如此无情!我师妹苦苦央求,就这么不念往日情分吗!” 可他的话音终是淹没在了密林之中,白衣的身影没有回头,只是决绝的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脱力的靠在陈烨生身上,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隐没在密林深处。 他是王爷,他姓慕,就算死,也得葬在王陵之中。 半晌,她双腿疲软的跪在地上,艰难的动了动喉头,赤红的双目怔怔的盯着前方,“啊!!!!!!!!!!!!” 崩溃沙哑的吼声在沉寂密林之中回荡。 她在心中铸起的高墙浑然倒塌,包裹柔软心脏的坚冰碎裂成粉,露出里面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可那又何如? 英魂白骨完。 第八十六章 天下乱 四年后 朱重是个刚进军的小兵,刀还没拿稳,于是乎大多数时间都缩在后面听差遣。他们这块儿都是后招来的新兵,还没经过训练,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待在最安全的城内巡逻。谁知道今天这么倒霉,他脑子一热晃晃悠悠的在城门那多扯了几句,就刚好碰上了妖兵来犯这种大事。 城门口很快就厮杀起来,守城的将军更是训练有素,立刻就和就和夜袭的妖军缠斗起来。城外战场,兵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银白兵刃带出的血色更是刺目。一时之间,城门口可谓是兵荒马乱,他个刚进来的新兵吓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了,两腿打颤,差点儿没尿裤子。可他运气还真就好,刚想寻个地方躲一躲,就被守城将军一手拽住,被逼着去城里报消息。 他也不是没血性,再怂毕竟也曾经立了誓说要抗妖的,只能哆哆嗦嗦的跑去城里的府衙里报消息。听别人说,城中主将在上个月受了伤,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府衙里面修养,也不知现在醒没醒着。朱重来得晚,没见过这个主将,只是听人大致说过,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主儿。 他趁着城外打的厉害,妖军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的功夫,一路喊一路冲去主将府衙。好在这儿西陇城的百姓都习惯了妖 分卷阅读218 军进犯的事情,没有表现得太过恐慌,反而冷静的一一钻进了自家修缮过的地道,赶忙跑去城中的避难之所待着。 他跑得满脑门儿都是汗,几乎是拼了命才算是冲进了主将的府衙。那府门外站着两个守卫,个头一个比一个大,反正他可定是掰不过的。所以朱重也没妄想能直接冲进去,干脆就这么挂在他们两个身上,扯着嗓子对着里面大喊。 “独孤将军!!妖军攻城了!!!!!!” 他话音一落 ,灯火通明的里屋里便走出一个男人。传闻中主将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脸部的线条就如同刀削斧凿一般凌厉,一双眼睛懒懒的扫过院子里的府兵,隐隐有睥睨众生的意味。他半敞着衣衫,可以看见他的腰腹上缠了一圈圈的白布,显然是之前守城留下的伤。 男人在府院中快速的套上铠甲,一边不紧不慢的交代其他的事宜。朱重自然是不懂排兵布阵的事情,也没那胆子跑去跟独孤将军讲自己其实连刀都拿不稳,所以干脆闭上嘴巴乖巧的躲在一边当隐形人。 独孤将军:“守城的将军是谁?王可?知道了,蔺姑娘呢?” 副将紧跟在他的后面,神色是一样的肃穆,“蔺姑娘自上次发现晃山钟的踪迹便一路往西边追,现在还没回来。” 独孤将军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大致点了下能带出城的守兵,便严肃的看了眼副将,“你带一队从城后绕出去,到城郊那个小院里通知季将军,让他按计划从后面过来形成包围圈。我们布了那么久,一定要把这只妖军在这里包了!!!” 副将点了点头,便神色的严肃的领着一队精兵绕了出去。 自四年前飞琅将军身死,熹皇扣押微朝琰王,熹微二朝便是彻底撕破了脸,正式开战。可恨这熹皇同西境妖族勾结,意图共谋天下,所以自四年前开战以来,西平一带便彻底成了无主之地。原先的熹朝雷霆少宰竟是在这时公然和熹皇叫板,领着一队私兵叛出,熹朝,更是同微朝守将合作,硬是把熹皇和妖军的联兵堵死在西境。 而战乱之地大多荒凉,遍地尸骸,满目疮痍都是正常的。可是无论如何,百姓的日子总要过下去。饶是西平以外的大漠荒土也会留下那么一两间小旅店,以供过路的旅人歇一歇脚。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大漠里的小破旅店竟然是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 西边大漠里虽然荒凉又危险,但若是路子走的险,便可淘到大把大把的黄金。是故,这小破旅店里的人都是一群看上去粗狂又凶猛的大汉,恨不得把“亡命天涯”四个字刻脑门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扛着大刀冲起来杀人。 一个扛着大刀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刚上的牛肉,就那么跨坐在长凳上嚼肉。他脸上有道很长的疤,是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亡命徒的凶性。此时,他正微眯着眼睛,神色古怪的看着角落里坐着那个青衣女子。她就缩在小角落里,身形非常消瘦,但整个背脊却如同一根劲松一般,挺拔坚韧。女子微微低着头,只露出一个白皙冷峻的侧脸,同他们几个糙汉子都不一样,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一打眼儿,就知道没经过西边风沙的摧残。总之,这女子整个人都与这小破旅馆,和他们几个亡命徒显得格格不入。 “老大?你听过飞霜令没?”旁边的小弟大概是有些坐不住了,所以干脆大着胆子凑上来闲聊了。 那大汉眼睛还一直盯着前面的姑娘,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偏了偏头,“怎么了?你个混球也对江湖事情感兴趣?” 那小弟贼兮兮的笑了笑,答道:“谁没个江湖梦啊?不过老大你放心,我现在肯定更喜欢银子!嘿嘿,不过这飞霜令的事情还真是好玩,老大要不要听听?” 那疤痕大汉嚼了口肉,轻轻扬了扬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小弟获了准儿,自然是立马屁颠屁颠的凑过来讲故事,整张脸都在用力,贱兮兮的学着那些个说书先生的神态,“这天下都知道,四年前飞霜令领着一大波人截法场,把南边的琰王爷给截了出来,那可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了!”他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继续道:“这熹朝的老皇帝都快气死了,这不,谁都以为飞霜令算是倒戈到南边了吗?谁知道一年后,这南边大王爷娶亲,娶那个……太医院掌院的女儿作侧妃。结果这个飞霜令从天而降,竟然把那未过门的娇娘子给一剑刺死在了轿子里!老大!更奇的你知道吗?那大王爷和微帝硬是一声不吭,竟然半点追责都没有。人家都说里面儿有猫腻,竟然连皇帝老儿都这么憋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弟说的哈哈大笑,可那疤痕大汉半点儿反应也没有,依旧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角落里的青衣女子。半晌,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干脆踱着懒懒散散的步子,凑了过去。反正他疤爷儿已经好久没尝过新鲜姑娘的滋味了,在这儿试一试就算是春宵一度了! 他勾了勾唇角,那双布着薄茧的手就那么轻飘飘的搭上了那女子的肩膀。谁知道,他手刚一放上去,就无端觉出一股寒意。毕竟亡命徒也做了这么久,对危险有起码的感知,疤爷儿当即脱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开始谨慎的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那 分卷阅读219 青衣女子冷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而此时,他才算是看清楚。那青衣女子腰侧挂着一把剑鞘碧绿,白玉为柄的长剑,浑身上下更是都透着一股摄人寒意。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他,不发一言的朝客房走。但不知是为什么,疤爷儿竟是莫名觉得恐惧,甚至差点无声的发起抖来。 那小弟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要讨好自己的头儿,所以嘻嘻哈哈的凑了上来,眼神露骨的扫了眼那青衣女子的腰身,“怎么了?老大要是喜欢,兄弟哥几个儿,晚上就给老大绑来。” 大汉恶狠狠的盯了这小弟一眼,“闭嘴,通知兄弟几个,今天都安分点。出来混了这么久了,还没点眼力,你看那把剑,是普通的剑吗?别没事找事!” 小弟悻悻然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不休,半点没看出那把剑有什么厉害的,最多也只是贵点而已。 蔺惘然没心思理下面那群亡命徒,她前段时间查到晃山钟的消息,怀疑他就躲在西平狼山里,就一路往西边儿追。这黑瞎院的魔头和西边的穷奇一直有联系,加上蚀心珠的关系,牵扯甚大。此番有幸既然寻到消息了,她便干脆过来一并解决了,免得以后后患无穷。 她冷着脸进了屋子,打算在客房之中简单的修养一下生息。这北地的风沙很大,客栈又小,根本是疏于打理,地上已经蒙起了一层厚厚的黄沙。而木门一开,黄沙便兴奋的飞了起来,欢呼雀跃的糊了她满脸。蔺惘然当即被呛得一阵咳嗽,呛得她眼底无端起了一层水雾,视线都有些模糊。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那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屋角里。风沙鼓的太大,带起了他一段衣衫,也吹起了那人身上那股独特的气味。她几乎看的迷了眼睛,心脏不断鼓动,眼底无端生出些许热意。 眼前的蓝衫人听到她的动静,笑着回头看她,谁知一转头便见到蔺惘然眼眶微红,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生生成了个了无生气的石雕。蓝衫人抱歉的笑了笑,随手搬了个破板凳坐下,“背影有那么像吗?至于每次都认错吗?” 蔺惘然愣了愣,很快便恢复了那不苟一笑的样子。她冷冷的瞥了来人一眼,“叶公子。” 叶胤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你这么在意,算了,本公子勉为其难不穿蓝衣服了?记得对我三拜九叩啊!” 蔺惘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草木隐隐露出了一段银白的剑光,“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胤嘻嘻哈哈的打了会儿趣儿才正色道:“我是听独孤大哥说你追着晃山钟来了西平,想到了一些事情,就跑来告诉你一声。” 蔺惘然冷冷的挑了一边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叶胤:“你记得你在龙王谷的时候,遇到的虚臾门掌门,沈季淞吗?还有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 蔺惘然皱着眉头回忆了会儿,确实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天赋骇人的虚臾门少掌门。沈季淞当时身后是跟着一个一身黑衣服的少年,那少年叽叽喳喳的,几乎没一刻乖乖站在一边儿过。只不过那少年好像是个狼妖,据传闻是沈道长在路过西平候救下来的可怜妖怪。 西平?有这么巧? 叶胤盯着她看了会儿,知道她还是有些印象,所以也没再卖关子,继续讲了下去,“这四年来你一直在西边抗妖军恐怕不知道外边的事情。两年前,虚臾山下的村子里出了一次妖乱。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沈道长便安排了门中的一队弟子下山平妖乱。谁知道,等他回去的时候,虚臾门竟是被人屠了满门,门中弟子一个不留,都被害死了。原来,他当年救得那个黑衣少年根本不是寻常妖怪,就是西平狼军里的妖。都说妖善力而不善心计,谁知道那狼妖竟然愿意花几年的时间骗取虚臾门的信任。虚臾门一出事,武林势力削弱大半,沈道长心中有愧便辞去了掌门之位。这次晃山钟跑到西边来,多半是有事情要与西平金瞳狼王商议。自两年前沈道长失踪以来,虚臾门门中剩余弟子都觉得他是来西平寻当年那只黑狼报仇了。所以你若是这次寻到沈道长,还请他一定要回去,如今乱世当前武林也需能人支撑。” 蔺惘然愣了愣,她确实没想到她在西边待了四年,武林之中竟是出了这么多事情。都说军营闭塞,她跟着独孤大哥混了四年,也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四年以来战火不断,尸横遍野,每日都能见相亲的人死亡、受伤,几乎要把她一颗热忱之心耗个干干净净。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叶胤,“说到这个……四年来,我都没问过你,你和红莲错当年为什么要救下独孤大哥他们,最后又放过我们?” 叶胤神色变了变,他天身自带一股淡淡的竹香味,似有麻痹之效,可以让人察觉不出他身上那股妖力。他像是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勾着嘴角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在帮你们?” 蔺惘然不动声色抬了抬眼皮,冷声道:“红莲错早就知道季琅被我们救走的事情,不但没有向熹皇揭发此事,还留下了孔雀台的腰牌提示我们?至于你,清平竹善毒,可你对上我们的时候,一次也没有 分卷阅读220 用过毒。你到底说不说?” 叶胤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因为迎风雁。你别看魏生死的时候那副小白脸样子,其实年纪大的很,他练妖术没什么本事,所以就养了一批小孩子练这炼化妖力的异术。后来就出来了我们五个,只是小错她红莲业火已成,迎风雁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我天生半人半妖,也不怎么适应他的异术,久而久之就有了反心。可是他在我们几个血里种了毒,可以操控我们的性命,唯有他死了,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想借你们的手把他除了。加上我们对西边那堆妖怪也没什么好感,没道理帮着他们杀独孤大哥他们。只是我们没想到琰王殿下他真的会死在熹朝……对不起。” 蔺惘然整个人枕在床榻上,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叶胤的话是真的,他们从小被迎风雁收养,久而久之不想当熹皇和魏生的傀儡了,便杀之而后快。可再怎么样,他们都是武林之中的至强之人,练的功法更是冷漠至极,不带半丝怜悯。是故,蔺惘然比谁都明白,他们说的想不到只是不在乎罢了。说白了,公孙琰死不死都与他们无关,独孤去闲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那是机缘所致,但换到公孙琰这儿,自然不可能。他们就算帮了他们,但也绝不能指望这两个前魔头能帮他们对付熹皇和妖族。这叶胤愿意当个跑腿的传传话已经很给面子了,那红莲错干脆是隐匿踪迹,连招呼都不会跟他们打一下。 她没再多说什么,干脆闭上眼睛休息。耳边风声微动,她知道,那是叶胤离开时的响动…… 大漠的夜很深,静的似乎只有大雁振翅而过的响动声。夜空之中坠着点点繁星,算是给了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大漠一点点微弱的光亮。不过谁又能知道呢,也许正是因为这点点虚弱的光亮,才最终撕开了无边黑暗里的天光。 第八十七章 金瞳狼王 大漠夜里寒凉,加上四处都有妖类和亡命徒藏身,饶是蔺惘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浅眠。果不其然,天还没亮,她就听见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人从窗户翻了进来。这人功夫显然一般,落地之时不慎绊了一跤,发出了一声轻响。 蔺惘然不动声色的闭着眼睛,入定心法自然而然将她带进空我之境,她就这么平静的卧在踏上,冷眼瞧着那小贼的动作。虽说小贼功夫很差,摸东摸西的本事倒是不错,不一会儿就把客栈里能翻得都翻了一遍。到最后这胆大的小贼估计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值钱东西,干脆摸上床榻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小贼没动手摸钱袋,反而是一把握住了蔺惘然身侧的草木剑。顿时长剑在剑鞘之中争鸣不断,吓得那小贼一屁股摔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跑,就感觉银色的剑光在眼前一转,脖颈上已然架着一把长剑,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那小贼哆哆嗦嗦的转头看,只见刚才还卧在榻上的女子,正懒洋洋的撑着头,眼神极其冰冷的盯着他。不知是为什么,他刚对上这女子黑沉沉的眼瞳就不自主的发颤。他走南闯北走了那么多地方,就算被官兵围堵,也未曾生出这般恐惧的情感来。 蔺惘然冷冰冰的抬了抬眼皮,声音都仿佛淬进了冰霜,“你不该动我的剑。” 小贼哆哆嗦嗦的就差咬着舌头了,他其实就是昨日疤爷儿的那小弟,自己不信邪,就觉得那玉质为柄的剑一定值钱,就这么大着胆子夜里来偷了。谁知道,如今剑没拿到,就要被抹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小贼塌着肩膀,胆颤心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能嚷嚷着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就是鬼迷了心窍,饶命!” 蔺惘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剑尖拉远了些,“放了你也行。你们淘金贼在西平这么多年,知道狼窝在哪吗?” 小贼傻愣愣的看着她,半天才算是反应过来,赶忙答话,“不……不知道……狼窝那地方,我们哪敢去啊!诶诶!女侠饶命!饶命!”可怜他话还没说完,榻上坐着的女人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竟是又把剑尖移回了脖子上,甚至还擦出了一条血痕。“我!我!我只知道,只知道往西,西平山后面有个很大的沙坑,那里一般的淘金贼都不敢去!是不是狼窝,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蔺惘然不耐烦的“嗤”了一声,一脚踹上这小贼的肚皮,直接把他踹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冷冷的扫了眼这破客房,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了一通,便无声无息的从窗户跃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黑色的洞窟之中,昏黄的烛火在洞壁上跳动,狼嚎声和人的哭喊混杂在一起,显出了几分凄厉。洞窟内的装饰并没有那么粗野,甚至还颇为风雅的架了几把古琴。黑衣的男子懒懒散散的靠在漂亮的贵妃榻上,如瀑般的黑发草草束在头顶,半合的眼中隐隐可以看见一双金色的瞳孔,此时正懒懒的扫着站在一边的晃山钟。 黑色男人随意的翻了个身子,本就松松垮垮的外衣被扯开一段,露出一块苍白的胸膛,“先生?你让我同熹朝老儿一起攻下西陇城?可我西平的狼妖为什么要替你 分卷阅读221 们打头阵,去送死呢?” 晃山钟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正在极力压抑心里的愤恨,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咬牙恨恨道:“这是妖圣同熹皇一同商议的结果,定不会亏待妖族的。” 黑衣男人无所谓的嗤笑了一声,森白的牙齿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可怖,那犬类特有的尖牙仿佛还混着一股可怕的血腥气,让人不由胆寒,“穷奇?先生,我待你如座上宾是因为你送了这么些东西过来~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了?嗯?” 他声音拖得有些长,转出一点点妖物的媚意。话音一落,他便勾着唇角,淡淡的扫了眼洞角。那里缩着几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哭哭啼啼的有些烦人。但剩余的几个狼妖却是很兴奋,此时正贪婪的伏在那些个姑娘身上,尖利的犬牙刺进姑娘漂亮的肌肤,勾出一丝丝的新血。而那些个狼妖则是满足的将新血吞下,口中喃喃的念着什么,想来应该是妖物修炼的法门。 晃山钟耳边全是这嘈杂的尖叫哭闹,他心里本就烦闷,如此一来脸上的平和也绷不住了,露出几分愠怒来,“你已经帮我们屠了虚臾门和季家军!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黑衣男人满不在乎的哼笑了几声,轻巧的从美人榻上翻了下来,松垮的外袍彻底滑下,显出半边白皙的肩膀,杏圆的眼睛微微一抬,都叫人怀疑他究竟是狼还是狐狸。只是这漂亮的金瞳之中淬着十足十的冷意,是在难以让人想入非非。 “先生~当年我帮你们屠了虚臾门和季琅,那是因为我实在是烦这些个道士天天灭妖,加上季琅在这儿西边那么多年,同我们狼妖结下的梁子可不小。况且,当年穷奇答应,绝不会用蚀心珠操控我的狼族,结果呢?先生今日就在西平歇下吧,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莫要提了?嗯?” 说罢,他便随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将一脸愤恨的晃山钟丢在了这里。西平的洞窟四通八达,他不徐不疾绕了一会儿,便又步进了一处新地。这处洞口十分奇异,洞顶微微开了一个小口,半束月光从洞顶落下,正好照在了洞中的石床之上。妖类一向有拜月修炼之说,此处聚集月光之盛,又集地底阴气,显然是狼王修炼之所。只是如今这床榻上却坐着一个一身灰袍的道士,他手腕上扣了铁链,面色也有些虚浮,恐怕是早已被人封住了灵力。 黑衣男子似乎心情很好,他踩着懒散的步子凑上去,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便盘腿坐在了床榻边。他半边衣袍都松了下来,苍白的肌肤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灵光。他唇角微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灰衣的道人。 半晌,床榻上盘坐的道人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如平湖般清澈的眼瞳淡淡的扫了眼旁边的黑衣人,不经意的微蹙着眉,“血气翻涌,此为生人气,想必你又以人血为食了,戮峫?” 黑衣人愣了愣,竟是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只给灰衣的道人留下一块毛茸茸的头顶,“我没吃……是别人吃的……”许久,他见着道人没有回答,便有些悻悻的抬起头,几乎是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沈掌门伤势如何可需要些新的灵药?” 沈季淞深深的盯着他,只见那双漂亮的金瞳在月光之下越发刺目,宛若能吞噬人心的鬼魅一般,轻易便能戳中他人的弱点。他冷冷的移开了视线,似乎没打算和他继续啰嗦,“你屠我虚臾门多少子弟,这些性命我自是要一一讨回,如今我为阶下囚,要杀要剐随你便是,你又何苦假惺惺的,难道那几年还没演够吗?戮峫?” 戮峫脸上有一瞬的空白,闻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为难的从地上站起,十指插进墨色的发丝之中,很是烦躁的在洞窟之中踱步。他动作实在是有些大,那本就松松垮垮的外袍彻底落了下来,露出整个脊背。只见那苍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叠着许多伤痕,皆是由利爪所致,层层的新伤叠旧伤,十分可怖。 沈季淞盯着那人脊背之上交错的伤痕,竟是有些恍惚…… “你这臭道士能不能下手轻点!嘶!疼死老子了!”床榻上的少年很不安分的扭动,边挣扎,嘴里还叽里咕噜的喊着骂人话,总之,非常的不好听。 沈季淞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一把揪住他毛茸茸的狼尾,引得少年不自主的“嗷”了一声。另一手则是运了灵力一把按在他肩膀上,将少年狠狠的压在榻上,“你能不能安分点,让我把药给你上完?你背上的爪伤再不上药,就该发炎了!” 少年被他揪了尾巴顿时就安分了,整只狼委委屈屈的趴在那,嘴里则是不耐烦的拼命嘟囔,“我要不是帮你们除妖,我能被那老虎一爪子拍在背上吗?你们自己没本事非要我出手,嘶!疼……” 沈季淞无奈的笑了笑,顺手又揪了把他的尾巴,“所以你干嘛帮我们?你不也是妖吗?没理由帮我们啊?” 少年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盘着腿看沈季淞,就这么龇牙咧嘴的冲沈季淞笑,“谁叫你在西平救了我?倒是你,人做道士的都恨不得把妖怪都一剑劈了,就你假好心,还救妖怪。我跟你讲,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沈季淞没怎 分卷阅读222 么听他讲话,他的注意力都被少年头上的一动一动的狼耳给吸引了。闻言,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顺便抬手狠狠揉了把那漂亮的狼耳朵,弄得狼妖少年“嗷”了好多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有些妖怪也没做错事啊,为什么要杀?难道就因为你们是妖我是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少年的眼神闪了闪,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季淞,杏圆的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沈季淞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手又不自主的开始揉他耳朵,惹得少年捂着头不断“嗷”,脸都憋了个通红,眼眶里都跟蓄了水似的。 沈季淞得了趣儿也就不闹他了,干脆一掌拍在他后脑上,引得他又“嗷”了一声,“对了,你这背上怎么那么多疤啊?层层叠叠的,以前在西平被别的狼欺负了?” 少年红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小心翼翼的把尾巴夹在腿间,颇有些警惕的看沈季淞,“狼分族群,族群之间多有冲突,族群内部公狼之间自然也有冲突,久而久之疤就多了,有什么奇怪的?” 沈季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笑道:“那你们狼王岂不是很辛苦,天天都要面对那么多冲突?” 少年的脸色有一瞬空白,甚至有些不自然的向前凑了凑,竟是主动将毛茸茸的耳朵送到了沈季淞的面前,“那可不是……很辛苦的……” 他嘟嘟囔囔了什么,沈季淞没听明白,他只觉得那毛茸茸的狼耳朵实在是好掳。这么一来,看见那大狼尾巴的时候,他眼神都亮了几分。 沈季淞轻轻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有些久远的记忆。他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没把戮峫那声“对不起”听进心里。只是他表现得平静,戮峫的反应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金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灰袍道人,眼底翻起了几丝狠厉和委屈,这么交织再一次,竟是显得他有些疯魔。半晌,戮峫才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他终是没敢靠他太近,就这么在稍远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盘腿坐下。 “沈掌门……你是个好人,但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们有各自的立场,孰对孰错,又怎么可能说的清呢?我骗取你们的信任,不合你们人的道义,我可以道歉。但是若要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你们做道士的要守护寻常人,我也有我的族群要护着。这么大的西平,你又可曾想过,有多少狼妖狐妖其实并不想卷入战争?他们不喜欢人类的世界,所以在西境生活,可又有多少道士因为西境妖族不归顺你们就赶尽杀绝?对于他们而言,只有你们这些捉妖道士死了,他们才能活的安生。沈季淞,如果天下人都跟你一般好就好了……” 沈季淞看着眼前的戮峫,消瘦的身影整个蜷缩在那,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无畏来。可是他知道,这传说中的金瞳狼王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妖物,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同族和异族的鲜血。如此可怕的妖力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根本不会有少年的心气。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团成一个圈的狼妖,看着他不经意放出的狼耳和尾巴,他竟是生出些无奈来。 妖善惑人心,灭门之仇当前,他实在是不该再继续心软。沈季淞微微偏开眼眸,冷声道:“若你的族人真的那么无辜,为什么每年都有妖军犯境,烧杀抢掠,以人命为食?” 戮峫愣了一下,毛茸茸的狼耳不自主的抖了抖,半天,他才用极轻的声音念了一句,“西境大漠荒土,他们只是饿了……” 沈季淞愣了愣,近乎呆滞的看着戮峫伤痕密布的脊背。其实两年前,戮峫还扮着普通狼妖骗人的时候,背上那些可怕的伤痕已经褪了大半了。虚臾门是江湖大派,灵药自是功效甚好,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沈季淞甚至觉得,终有一日他能叫戮峫背上的疤痕全部褪去。谁知如今,他回西平不过两年,那纵横密布的可怕疤痕又悄无声息的布满了他整个脊背。靠近后腰的地方还有一条新伤,不知是出自什么妖类,三条爪痕落在其上,没有怎么细细包扎,已经有些发脓,看上去很是骇人。 沈季淞轻轻颤了颤眼睫,无声的叹了口气。也许戮峫是对的,西境皆是大漠,灵气和吃食都十分匮乏。妖与妖之间只能缠斗不休,为了生存,厮杀掠夺都只是活下去的方式罢了。他们只是饿了……可边境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难道就活该忍受妖乱的侵害吗?立场不同,这样的争论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唯一的结果便是他沈季淞认了,人妖不两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更改的,他沈季淞算什么东西,竟以为以一己的善意能度化此间的矛盾?可笑!真真是可笑啊! 他深深的看了眼身前的戮峫,在指尖将将要触及那柔软的狼耳时微微收拢,缓缓的放下了抬起的手。有些事情做多了,终会成为习惯的…… “你不杀我,下次见你,我依旧是要取你性命的。” 戮峫闻言,脊背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他便慢慢放松下来,却再没有说多言半句。 第八十八章 戮峫 所谓的狼窝其实并没有什么守卫兵士,大多数时候,这里的狼妖和狐 分卷阅读223 妖都是各干各的。蔺惘然在这儿混了三日,只觉得这洞窟之中与平常人世间一般无二,有集市,有门户,实在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可怖血腥。 可她毕竟是个人,总待在狼窝里面肯定是不安全的,加之叶胤给她炼的掩盖气味的药粉估计也快撑到极限,所以蔺惘然或多或少有些焦虑。根据她这几日所探查到的,这狼窝似乎是在五日前来了个神秘人。说是这人一来便同金瞳狼王商议着什么事情,最终也不知是谈拢还是没谈拢,反正结果便是这神秘人始终未出这狼窝。 若她所猜不错,那这神秘人必然就是她要寻的晃山钟了。自四年前黑瞎院分崩离析以来,晃山钟和桃花笑始终留在西境未熹皇办事。如今出现在西平,恐怕也是为了处理西陇城久攻不下一事。她有心寻晃山钟,但这洞窟四通八达活像个迷宫,她生生绕了三天也没寻到晃山钟。几番思虑之下,她还是决定先出去,反正这晃山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狼窝,她在外面蹲总能蹲着他。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今日运气还不错,刚摸出狼窝,就瞥见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跑了出去。蔺惘然反应很快,当即便寻了个隐秘的地方避着,好看看那身影究竟想要干什么。只见那人手里捧了个珠子,面色有几分焦急,眼中藏着几分愠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狼窝的方向。 沙地里传来一阵响动,本来平整的沙地无端鼓出了一个小包,一个巴掌大小的老鼠就这么从沙地里钻了出来。这小东西面相实在是不怎样,眼睛赤红一片,啮齿外爆,尖尖的一条,两边胡子一抖一抖,一只老鼠竟是露出了几分刻薄相。那老鼠抬头同那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 老鼠吹了吹自己的长胡子,“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声音浑厚低沉,若是仔细听还带着轻轻的回响,竟是无端生出些肃穆的意味。蔺惘然古怪的盯了那老鼠一会儿,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大对劲。那赤红的眼睛之中没有半丝神采,巴掌大的身子也有些僵硬,看着倒像个死物。恐怕是用尸身炼出来的一只傀儡。 “回主上,戮峫他不愿意配合,大有置身之外的意思。” 说着这人微微侧开身子,刚好露出了半边脸。蔺惘然微微睁着眼睛,心脏不断鼓动。眼前这人,就算她化成灰都认得,就是那黑瞎副使之一的晃山钟!她暗暗绞紧了自己的手心,轻轻吐出几口气,硬是压住了胸腔里翻滚不断的愤恨,强逼着自己不要冲动。 那老鼠傀儡似是不乐意的转了几圈,复又哑声道:“区区一头妖狼,以为自己道行有多了得?既然不愿意合作,那就不必留情了。”说罢这巴掌大的老鼠便又淅淅索索的钻回了沙中,不一会儿就隐匿了踪迹。 晃山钟依旧微弯着要,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傀儡老鼠。他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才微微直起身子,神色轻蔑的盯着身后的沙坑。此时他手中的珠子慢慢浮起,竟是在他掌心隐隐发出红色的灵光。晃山钟讥诮的勾了勾嘴角,抬手轻轻掂了掂手中的珠子,下一刻,他猛然发力,瞬间将珠子置于高空之中! 顿时,妖风骤起,整个沙坑之上都笼上了可怖的血色。妖类的嚎叫声充斥着沙坑,而那空中的血色珠子则是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旋转,红色的灵光宛若一条条血痕从珠子中流出,瞬间化成有形的大手,一点点伸向不远处的沙坑。 这时候若是还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蔺惘然也就白活这二十几年了。她下意识咬紧了后槽牙,整个人绷得死紧,银白的剑光瞬间转出鞘中,直刺前方!晃山钟的注意力都在那珠子上,突然被草木凌空刺来,顿时大惊。但他反应亦是很快,立刻掷出腰间的小钟,那小钟瞬间便转成巨大的南钟,立刻压上草木的剑身。蔺惘然微一偏身,剑尖擦过钟身,接着“落叶”瞬起!她点足落于钟顶,眼神冷厉的盯着晃山钟,草木自上而下凌空下劈!寒气顿时暴涨,引出的冰棱从剑尖滑出,直取晃山钟的面门。 这招着实凌厉,若是晃山钟躲开长剑,那必然躲不开压下来的冰棱,反之亦然。这魔头的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慌乱,仓皇的引出身上的妖力,将将抵住压下来的冰棱。而他自己则是举钟转身,长剑堪堪擦过他一边手臂,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是那不断溢出的鲜血,在流出的一瞬便被冻成了冰晶,密密麻麻的铺在晃山钟的手臂上。 晃山钟转着巨钟,引动妖力,使大钟不断压向眼前的蔺惘然,同时鼓动妖风,使其如同利刃一般割向眼前的女子。他后撤一步,咬牙切齿道:“飞霜令!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蔺惘然眼神微动,亦是后撤一步稳住身形。她冷冷的看着眼前压来的大钟和四面八方逼来的妖风,手腕转动,灵力大涨。她以草木剑柄前刺,融合少林撞钟一式,毫无顾忌的撞上那口大钟。剑柄触及之处立可覆上一层寒冰,直接将大钟半冻在其中!而那口大钟亦是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钟鸣之声。 蔺惘然身形极快,立刻后撤,草木凌空一劈,暴涨的寒气竟是将四周无形的妖风生生冻住!下一瞬,寒冰碎裂,铺天盖地的冰块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沙地 分卷阅读224 之上,把那晃山钟也砸了个够呛。同时钟鸣之声在苍穹之中不断回响,大漠凄厉的风声在钟鸣之中竟是慢慢平静下来。那妖异的钟鸣一点点虚化蔺惘然眼前的景象,将她带入晃山钟织就的幻境。 蓝衣的青年就站在她十步之外,眼角带笑,手中端着个漂亮的瓷盘,就这么静静的冲她招手,“阿微?想什么呢?爹娘叫我们赶紧过去!这白玉糕该冷了。” 说着,蓝衣青年身后的那座大宅子里便跑出了一个中年女人,那女子身上穿着铠甲,右手上握着一柄红缨枪,俨然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阿微回来了?小相公也在?怎么带吃的来了?快,快进屋吃饭吧!” 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带着温和的笑容,和蔼的看着她和那个蓝衣青年。 蔺惘然微微睁了睁眼眶,死死的咬着后槽牙,似是想将自己咬个血肉模糊。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蓝衣青年,又深深的望了眼不远处的蔺家夫妇,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下一瞬草木转起,“落叶”瞬起,她竟是在转瞬之间割断了蓝衣青年和蔺家夫妇的脖颈!瞬间,四周风声响起,眼前的幻境不断碎裂。蔺惘然没有半点犹豫,微一侧身避开压来的大钟,接着草木融合少林撞钟一式凌空前刺,竟是一剑生生刺开了那口大钟!巨大的钟身在一瞬间被寒冰包裹,接着立刻碎成了千万片碎片,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沙地上,最终化为了粉末。 晃山钟武器已破,只能在慌乱之中提起妖力抵挡。可他本身是善于运钟和织就幻境之人,硬碰硬肯定是敌不过蔺惘然凌厉至极的剑招,没多久便落了下风。眼前的青衣女子,冰霜剑法快到极致,斩雪一式凌空下劈,晃山钟无奈只能合掌抵挡。谁知剑尖在他面前陡然一转,他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身影几乎快坐了一团虚影,下一瞬,长剑自后背刺入,将他生生刺了个对穿! 女子冰冷的声音从晃山钟的耳后传来,如同淬着千年的冰霜,“我说过,你要是再敢拿他们织幻境,我就送你下黄泉!”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荡,晃山钟整个人抖如糠筛,他有些恍惚的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只见那长剑虽说已经穿胸而过,可那银白的剑身却并未沾染半点新血,依旧干净的如同昆仑山上的新雪。 恐惧感从他的脊背上传来,晃山钟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可偏是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无声的吐出鲜血。在巨大的疼痛之中,他僵硬的身影直直倒下,埋于黄沙之中,不断颤抖。喉咙之中不自主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无神的盯着眼前的青衣女子,竟是有些讥诮的勾了勾嘴角。 晃山钟:“已经……晚了……一起死吧……” 蔺惘然皱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她有些不耐烦的眨了眨眼,下一瞬,草木当空刺下!这一剑直接穿过了晃山钟的心脏,刹那间,地上的尸体便被冻成了一块坚冰,在蔺惘然冰冷的目光之中碎裂成了千万片。那裂开的皮肉好似一摊一摊的烂肉,包覆在冰中依稀可见那可怖的血腥感,可那流动的鲜血却是再难滴下半分…… 沈季淞灵脉受封,手上还上了铁链,他自认现在逃不出,还不如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就在这好好休息一番。他刚调理了一阵内息,发现被堵住的灵脉依旧闭塞不通,显然是没办法从内里冲破。 谁知,他刚放松下来,就听到洞窟之外十分嘈杂。狼嚎声和冲撞之声交杂在一起,吵的他耳朵都有些隐隐发疼。就连戮峫都有些不太自然,他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右手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耳朵,左手则是狠狠地绞紧手心,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 沈季淞有些疑惑的喊了他一声,戮峫才有些僵硬的转了转身。此时,沈季淞才看见,戮峫的一双眼睛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而那独特的犬牙竟是爆长了许多,溢出他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就如同是恶鬼。沈季淞警惕的绷直脊背,就这么无声的凝视着对方。戮峫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发出一声有些闷的狼吼。他试探似的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的抬起手掐上了沈季淞的脖颈。那原先修剪圆润的指甲生生长出几寸,还溢出丝丝的妖力,无声的杀意在洞中漫溢开来。 沈季淞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脖颈,眼中的疑惑和恨意被一瞬放大,声音都掺了几分讥讽,“戮峫你现在……是要杀我” 他话音一落,原本洞口的地方突然闪出几道身影。那几个狼妖同样是双目赤红,且已经完全恢复了狼身。它们在洞口徘徊了一会儿,似是对里面的戮峫有所忌惮。可突然不知为何,他们竟是捂着耳朵狂躁的叫喊起来,甚至洞中的戮峫都十分烦躁的拍着耳朵。 那些狼妖变得更加狂躁,方才的忌惮已然消失,竟是咆哮着冲进了洞窟之中。同时戮峫的手也不断收拢,似是想就这么捏断沈季淞的脖颈。然而就在沈季淞觉得呼吸越发困难,眼前的景象亦是不断模糊时,戮峫突然松开了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瞬,皮肉撕裂的声音传入沈季淞的耳朵。他有些艰难的撑着身子,喉咙中不断溢出呛咳。而眼前的戮峫木然的站在那里,就这么木头般的任由那些狼妖的利爪划在他的脊背上,鲜血不停地流出,生生糊满了整个苍白的背部 分卷阅读225 。 突然,戮峫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本来赤红的双瞳慢慢变回原先的金色。他脸色有些古怪,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惊疑不定。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立马回身推开冲来的狼妖。同时他一手向后,扯出别在腰后的一截长鞭,手腕一翻,便将其甩了出去。他是一方妖王,妖力自然是鼎盛至极。那长鞭所落之处,竟生出了些许金色的灵力,那些灵力缓缓织成一道灵墙,将身后发狂的妖物通通隔绝在外。 戮峫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把扯断了束缚沈季淞的铁链,几下解开他被封住的灵脉,拽着他就往洞顶的口子冲。戮峫本就是狼妖,弹跳之力几倍于常人,是故,此时轻轻一跃便拖着沈季淞冲出了那个洞窟。 洞窟之外便是西平山后的巨大沙坑,此时狂风不止,卷着风沙呼啸而来。他们两个刚出来就被狂风卷了一脸沙子,实在是狼狈非常。沈季淞刚才被戮峫掐了脖子,现在脖颈上还留着一条条深紫色的指痕,以致于他有些伤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戮峫的状态也很狂躁,一边拽着他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一手仍旧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耳朵,此时那耳廓之中已经溢出了一点鲜血,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他们前面有个模糊的青色人影,似乎正在与苍穹之中不断溢出的红色灵气缠斗不休。那青色人影有些艰难的向后踉跄了一步,刚好看见他们两个狼狈的爬出洞窟的情景。 蔺惘然一剑劈开压来的红色灵气,微微皱了皱眉头,眼底划过了一丝疑惑,“沈掌门?金瞳狼王?” 戮峫对她似乎有些敌意,手腕一翻,下意识就要将鞭子挥出来。好在沈季淞对蔺惘然还有些印象,及时拦住了挥到半空的鞭子。他喉咙还是刺痛,加上对戮峫本身的敌意,沈季淞下意识的向蔺惘然走了几步。他喉咙里疼的厉害,就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可无奈,眼下这情况,他不得不出声。 他揉了揉脖子,很是艰难的张了张口,“蔺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群妖都发狂了?” 蔺惘然冷冷的扫了眼旁边的戮峫,只见他还是满脸不耐烦的样子,依旧抬着手不断的敲击着耳朵。她听过叶胤讲那些往事,本能的对这金瞳的狼王有些防备,声音也有些警惕发冷,“晃山钟用了蚀心珠,群妖受其影响,自然受其控制变得狂乱噬杀。” 她刚说完,那深陷的沙坑之中便咆哮着窜出一道道黑影。那些个狼妖全部双目赤红,失去神智,且都恢复了狼身。它们举着尖利的狼爪,咆哮着冲他们三人而来,顿时四周妖风四起,聚集起来的妖雾遮盖了本来的天空。一时之间,整个西平都只能看见蚀心珠高悬于空中的血红色灵光。 蔺惘然反应很快,草木瞬间架住压下来的利爪,同时剑身侧起顺着利爪滑出,瞬间砍下一剑!而沈季淞既然灵脉已通,自然不会犹疑,他一手握上腰侧的长剑,立刻转出。他身形如飞燕,轻巧却又极快,眨眼之间,一套剑招已经使出。他本就天赋极高,灵力亦是高出他人许多,此时提到极致,整个人都被裹在淡白的剑光之中,剑意随剑而出!道门讲究“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分四象,四象分八卦,一卦变八卦,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而他生生将其发挥到极致,剑意融太极,心动亦是不动,剑招看似不徐不疾、温柔平和,实际上却快做一团虚影,让人难辨虚实。无论谁见到,估计都得感叹一句天赋极高,非常人可企及。 只是沈季淞经历了虚臾门灭门一事,剑意有所改动,不似寻常那般温柔如水,已然多了几分杀意。此时剑意全开,没过多久便撂下了一片围来的狼妖。他身形不动,心亦未有松动,提剑就要刺穿眼前狼妖的内丹。 谁知此时一条长鞭骤然卷上他的手腕,将他生生后拉。刚才那狼妖当即暴躁起来,大吼着就要以利爪划开沈季淞的胸膛。沈季淞眼神微动,眼底闪过几丝恨意,手腕生生挣开长鞭,提剑便要再刺。而此时,身前黑影一动,戮峫竟是无声无息的挡在了他们之间。饶是沈季淞慌乱之时偏了几寸剑锋,也叫长剑没入了戮峫的肩膀,同时皮肉撕裂的响声再一次传来,一下打进了沈季淞的耳膜。 戮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毫不在意的抹去嘴角溢出的红血,复又抬手拔去长剑。接着,他猛的转身,长鞭一挥,四周妖气耸动,竟是皆受他调动形成了一道高大的灵墙,将身后发狂的狼妖生生挡住。 做完这些,戮峫才有些为难的转身,哑声道:“别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末了,他望着沈季淞那未有半丝松动的眼睛,只觉有些刺人。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长鞭收回,又道:“我是一方妖王,蚀心珠对我的影响不大。我……我先送你们出去。” 第八十九章 短刀匕首 戮峫本就没打算征求他们俩的意见,话一撂下,就卷起了两边的沙石。满地沙石齐齐受妖力所控,瞬间舞起几人那么高,生生把他们护在里面。蔺惘然一半心思在蚀心珠身上,但瞧着戮峫的反应,这蚀心珠多半是取不下来了,倒不如借着他妖王之力赶紧出去。 分卷阅读226 妖王的妖气连接一方地灵,此时全数被戮峫调动,滔天的地灵与妖力一起卷动,生生裹着飞沙,形成了沙暴。他们就在这沙石护着的一方小天地里,骤然被鼓起的灵力猛的往前推。一时间,蔺惘然只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明明依旧踩在软软的黄沙之上,可莫名有种腾空而起的错觉。耳边皆是呼呼的风声,吵的她听不到半丝其他的声响,只能在这飘飘然的感觉之中顺着灵力往前冲。 这大漠终究是大漠,一望无际,也不知戮峫究竟想把他们送到哪儿去,足足恍惚了半炷香的功夫,他们也没被“送”出去。还未等他们理清头绪,怪异的嚎啕声便突然插入急促的风声,让人生出些隐隐的不安来。她刚想细细问问身后的沈季淞,便觉天旋地转,手脚发软的向下摔去。他们倏然砸在地上,卷起的沙石在一瞬散开,四周立刻便被飞起的黄沙包围,扬起了一层迷雾。 蔺惘然有些难受的压着嗓子,很是费力的咳出了喉咙里的黄沙。饶是身下垫着柔软的沙,刚才那一下也摔得不轻。她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一边费力的呛咳,一边眯着眼睛透过扬起的沙雾看挡在他们前面的戮峫。 这传言中的金瞳狼王她在龙王谷只见过寥寥几面,且那时他隐去了这双过于显眼的瞳仁,加之整个人有些清瘦,所以并没有一方妖王的肃杀之气。而如今的戮峫同当年的黑衣少年截然不同,一双金色的眼瞳很是摄人,宽大松散的黑袍彻底隐去了他有些清瘦的身板。他明明比沈季淞矮上些许,但如今站在前面,却有种特别的士气。似乎他与西平山早已融合在一起,他向前巍然一站,便如同一座大山挡在前面,万夫莫开。 只是戮峫眼下的状况并不太好,他方才摔下时便呛出了一口血。只是鲜红的血液没入了黑袍之中,叫人无法看清。他耳廓之中流出的红血已经顺着清瘦的肩颈滑了下去,长长的两条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骇人。想来那蚀心珠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小,只是凭着妖王强劲的妖力强行下压罢了。 周围的沙地中窜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密密麻麻的包裹在了周围,将他们三个死死围在中间。这些妖物并不是狼窝里爬出的妖,多是在整个西平大漠生活的散妖,只是如今受蚀心珠影响而围堵过来。虽说他们已经跑出很远,也早已瞧不见天空中悬挂着的蚀心珠,可如今的天穹依旧一片血红。丝线一般的暗红色灵力黏在他们身后,顺着血色的苍穹一点点向着戮峫的方向冲去。 沈季淞微微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不待他深究下去,四周围来的妖就发狂一般的朝他们扑了过来。饶是他和蔺惘然再强劲,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攻击也有些招架不住,加之戮峫方才的嘱咐,弄得他们两个有些束手束脚。他心里一直有个冲动,那股暴戾之气被他强压在心中,在这数百妖物的咆哮之中蠢蠢欲动。这两年,他每当闭眼便能想起,当年回虚臾门时所见的遍地尸骸。 那时他还傻傻的信着心存善意便能得善果。他依稀还记得下山之前,戮峫还曾笑嘻嘻的叫他多打几只野鸡回来。可当他重回门中,满地的同门尸体便打破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当日之景,说是血流漂杵也不为过。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心脏,死去的同门尸体一个叠着一个,宛若尸山落于眼前。且皆是肢体不全,多为拦腰斩断。他不是个心肠硬的,见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眼前亦是一片酸涩。 他那最小的师妹强撑着一口气,拖着长长的一段血痕,爬到他脚边,气息奄奄的同他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带回来的那个黑衣少年。小师妹被截断的下半截身子落在几米远的地方,鲜红的血迹仍旧不断地从那断口中溢出。而她凭着最后一口气告知他这灭门血仇之后便断了气,了无生息的趴伏在地上。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带着所剩不多的门人,一点点拼完同门的尸体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顶着莫大的哀恸,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一番他们身上的伤痕。那些个触目惊心的伤痕多为一击毙命,且武器恐为软鞭一类。有如此本事,又灵力滔天的狼妖,他压根都不用去猜。什么黑衣少年,什么存着善意的妖,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美梦。最后害人害己,不得善果。 他真的很想问问戮峫,那些同门,都同他曾说过话,抢过饭,说不定还曾与他一起嬉闹过,如此这般他怎么舍得动手? 当日杀他虚臾门人之时,戮峫可有半点心慈手软,如今怎能堂而皇之说他的妖众无辜?他的门人便不无辜吗? 思及此,沈季淞眼角有些微红,他深深的看了眼戮峫,将那在心底压了许久的愤恨全数淬入眼眶之中。他手下不再留力,灵力爆长,在他的暴戾之气下越发汹涌。这些散妖并不是受过训练的妖军,妖力也参差不齐,既然他杀招已出,自然是有去无回。 他也不知怎么了,就这么怔怔的挥着长剑,无所顾忌的引出剑气。那无形的剑气带着利刃,生生劈散出去,将围上来的散妖拦腰斩断。他像是魔怔了一半,剑意之中杀气立现,拦腰劈断似乎成了什么咒术,让他可以抛开先前的天真想法在这儿处杀个痛快。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一个低哑 分卷阅读227 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要”。那声音太过熟悉,可沈季淞却没觉出半点暖意,反而只觉浑身皆被浸泡在寒潭中一般,冰冷麻木。 蔺惘然不便掺和他们的恩怨,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立在一边。她对这些散妖没有那么大的恨意,而且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她也担心激怒背后操纵之人,是故并未下死手。冰霜剑法自有游离之态,加上散妖虽多但妖力并不强,她还能勉强支撑。相较之下,沈季淞和戮峫的问题明显更加严重。沈季淞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剑气汹涌半点不留情。而一边的戮峫看着那些被沈季淞拦腰斩断的妖,亦是双目赤红,眼底压着的那些他人看不懂的浓重情绪似乎要溢出眼眶。蔺惘然虽难以读懂他眼底积压的所有情绪,可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她似乎应该制止沈季淞那种近乎狂乱的发泄。 可血海深仇横亘于前,谁又能轻易脱身呢?她能吗? 苍穹之中的红色灵力仿佛受沈季淞的戾气影响骤然躁动起来,原本如同丝线一般的灵力,竟是一根根汇聚起来,形成了两道血红色的灵光。那灵光的速度极快,转眼之间便没入了戮峫的身体。方才戮峫一边引鞭化去沈季淞的剑气,一边在不伤到那些散妖的前提下将其驱赶,身上早已伤痕密布。那墨色的衣袍也盛不住愈来愈多的鲜血,鲜血浸湿衣袍,顺着垂下的长袖一滴一滴的落在软沙之上,晕开小小的一圈。 红色灵力没入其身,戮峫立刻便呕出一口腥血。他脱力般的软倒在黄沙之上,金色的瞳孔一点点暗下去,血色顺着他眼中的血丝一点点铺满了他的眼睛,就连瞳孔也缓缓变得暗红。他原地挣动了几下,尖利犬牙从薄唇中再一次暴出,给他增添了几分戾气。戮峫跌跌撞撞的从沙石上站起身子,喉咙中发出几声低沉的哀嚎,血色的双瞳缓缓扫过地上成堆的妖物尸体,最终落在了沈季淞平淡无波的脸上。 他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浸着绝望的狼嚎。那嚎叫之声凄厉至极,让人远远听见了,便觉心底难过至极。戮峫骤然挥动长鞭,在蔺惘然惊讶的目光中,直直的向沈季淞扫去。一瞬间,四周的散妖都如同得了主心骨一般,越发狂乱起来,皆是叫嚣着不管不顾的前冲。 沈季淞眼神微微一动,长剑一转,剑气随着灵力一同劈向压下来的长鞭。然而两者并未相交,凌厉的剑气和汹涌的妖力在虚空中交织,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嗡鸣。沈季淞始终冷着脸,他眼底走火入魔般的绯红未散,就这么飞身而起同戮峫交缠着向前冲去。于此同时,那些受到鼓舞的妖众立刻反扑冲来。蔺惘然身形一动,硬是下了斩雪一式,生生将跟上去的妖众拦在身前。瞬间,她落地生冰,刺骨的寒意浸透了整片沙地,她微微喘了几口气,便提剑而起,同眼前的数百散妖缠斗起来。 沈季淞灵气提到极致,剑更是快做虚影,眨眼之间,便前刺了数十下。而戮峫更是身如鬼魅,长鞭在他妖力的加持之下,仿佛能织造一张大网,生生将沈季淞围困其中。他们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似是将千百种情绪揉碎相融,终是难以一一分拣开来。两人皆是毫无保留的使了全力,整个西平都仿佛感受到了妖王难以平息的愤怒,不断震动起来。戮峫死死的看着眼前的沈季淞,眼底的情绪愈发古怪起来。他倏然挥鞭下压,四周黄沙被蓬勃的妖力一下震起,纷纷扬扬的飘在空中。沈季淞一下被风沙迷了眼睛,一时无法看清戮峫那深黑的身影。待他反应过来,长鞭已至,金色的灵气隐隐泛着血气,直冲他脖颈而来。可不知为何,在鞭尾将将要贴上那脆弱的脖颈之时,它突然变了方向,反而一下扫在了沈季淞的肩膀上。 沈季淞肩膀上顿时皮开肉绽,外翻的皮肉被妖气浸染隐隐有些发黑,其下森白的骨头亦是藏在血色之中依稀可见。他受力后退了一步,难以遏制的闷哼了一声,就这样定定的看着藏在飞沙中的那抹黑影。不知为什么,他脑中那根绷紧的弦似乎被人拨动了一下,眼角走火入魔的绯红也慢慢褪去。一时间,沈季淞只觉得潮水般的无力感汹涌的扑来,彻底将他淹没。 同一时间,蔺惘然凭着一己之力将数百妖众拦在身前。可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妖物,只凭她一个人终是有些吃力。她猛然被妖力拍击于腹上,当即推了好几步,眼前更是隐隐发黑,只能落下草木撑在地上支撑身子。谁知就这般松动,数十只妖物顿时突破她的防线,潮涌般的向前冲去。蔺惘然脑子里有一瞬的发闷,看着眼前的不断靠近的妖物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她腹部被一软物卷住。接着黄沙飞起蒙了满眼,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猛然一拽,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等她反应过来,她竟是已经被拽离了数百米之多! 沈季淞只觉得耳边传来阵阵暴怒的兽嚎,他被困在迷眼的黄沙之中,却无端觉得苍穹中的血色应该更重了才对。突然,眼前黑影不断放大,戮峫尖利的犬牙似乎就贴着他的脖子。而他受伤的肩膀则被狼爪死死按住,一下扑在地上。眼前的戮峫眼中一片血红,似乎完全被蚀心珠腐蚀了心智,他吼叫着压着沈季淞,本来苍白的脸颊之上隐隐浮出妖纹,而那尖利的犬牙已经贴上他的皮肉,似乎下一 分卷阅读228 秒就要刺穿他的脖颈。 沈季淞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睛,就这么默然的等着尖牙没入皮肉,生生咬断他的喉咙。然而在震耳欲聋的兽嚎声之中,他竟是清晰的听见了皮肉撕裂的声响。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戮峫,眼底不自主的浮出些许酸意。只见戮峫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点点褪去血色,缓缓变回了原先漂亮的金色。那双好看的杏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金色的瞳孔里满溢着名为悲伤的情绪,在二人眼神相接的一瞬几欲化为实质夺眶而出。而往下,戮峫手里竟是握着一把匕首,此时正混着腥血没入他的丹田之中。 沈季淞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见戮峫直直的看着他,甚至短促的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有些苍白,也有些释然,像是终于从什么令人难以喘息的压力中解脱了一般。戮峫的身子确实非常清瘦,肩膀也比他窄上些许,因为没什么肉,所以可以清楚的看见他肩颈处的骨线。戮峫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动了动喉咙,沙哑又艰难的在他耳畔念了一句,“沈季淞……我……后悔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从他心中不断的涌出。那窄窄的匕首生生刺进他的眼睛,勾动着他已经脆弱不堪的情绪。他仿佛割开了那些恼人的仇恨,穿过了长长的时间,重新回到了那段他们还称的上是朋友的时光。 圆月当空,冷白的月光缓缓投下,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最后落在灰袍人的身上。斑驳的树影打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无端生出一些疏离冷漠的意味来。那人手中持着长剑,银白的剑光融上月光,生出几分柔和。他并未引动灵力,只是挥着剑,在这明月之下舞了一套剑招。 最后一剑落下,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灰袍人似是知道是谁,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坐在了一边的石椅上,甚至还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砌了壶茶。果不其然,身后人脚步声加快,最终轻巧的直接跳上了空着的石凳。 黑衣少年蹲坐在石凳上,笑眯眯的看着他饮完了一盏茶,才邀功一般的在石桌上丢了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漆黑,在深黑的夜色之中更显沉重。转动手柄转出里面的剑刃,只见银白的剑刃迎着月光反出森寒的光芒。不知怎的,灰袍人无端想到了裹在黑袍中的苍白少年。 灰袍了微微抬了抬眼皮,似是有些惊讶,只是他习惯了收敛情绪,是故并未显露太多,只是动了动唇角,勾出温润的笑意。 “匕首?做什么?” 黑衣少年眨了眨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送你,我自己打的。” 灰袍了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疑惑,“我要匕首做什么?” 黑衣少年的神色有些奇怪,就这么执拗的盯着他,“防身。” 灰袍人淡淡的垂下眼,闻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哄孩子般的揪了揪少年头上毛茸茸的狼耳朵,“我有剑了。” 少年似乎早就习惯了他撸毛的爱好,没像先前一样反抗,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像寻常犬类一般舒服的“呼噜”了几声,“剑不够。你知道碰见妖力强劲的妖该如何一击致命吗?用长剑是不可能的,必须得用短匕首。狠厉的戳进它的丹田,刺开它的妖丹,这样才能赢。我这是为你好,不用谢我!” 灰袍人有些好笑的收了匕首,仔仔细细的挂在腰后。虽说他其实并不赞成破人妖丹之法,但毕竟是他人心意,他左右不该推脱。灰袍人微微扬着嘴角,狐疑的扫了少年一眼,“做什么送我?” 黑衣少年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缓缓答道,“视你为知己,自然为你好。”末了,似乎想掩盖这一瞬的认真,又嘻嘻哈哈的补了一句,“就你这道士傻傻的对妖好,迟早吃亏!” 灰袍人笑着收了眸子,饶有兴致的重复了“知己”二字。他深深的看着月空中的一轮明月,眼神有些深,似乎揉着别样的思绪,“却为知己。我常同门人说,除妖卫道,求的是安稳,并不是杀戮。不该对所有妖都赶尽杀绝,他们是灵物而非魔物。若是授之以善意,必然会得到善果。只是我说了这么多,却鲜少有人听的进去。只有你……你会在我絮叨这些的时候认真的听我说,甚至愿意听我的一点点接近他人,放下心中防备。你既视我为知己,我定当真诚相待。” 第九十章 魂飞魄散 沈季淞盯着戮峫那双金色的漂亮眼瞳,记忆在一瞬间崩裂。他几乎是抖着手覆上了那匕首,鲜红的血液从其上滑下,滴滴嗒嗒落在他的灰袍之上,同他自己的血迹混杂在一起。他动了动喉咙,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是发不出声音。戮峫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扬着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悲哀的笑容,似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下一瞬,金色的灵光从他的丹田处转出,铺天盖地的向后冲去。他消瘦的身影在灵光之中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沈季淞的眼底。西平山发出一声声苍凉的山鸣,接着地灵和金色的灵力混杂在一起,罩上了后面那群发狂 分卷阅读229 的妖众。他们的时间像是被静止了一般,就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冻在了金色的灵光之中。迷眼的风沙一点点散开,震耳欲聋的兽嚎也在一瞬消失,整个西平静的没有半丝声响。 沈季淞睁着通红的眼眶盯着苍穹中缓缓褪去的血色,沙哑又迟缓的念了一句“戮……峫”。在意识离散之时,他只能感受到周身的灵光一点点散去,一颗有些破损的小珠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终是陷入了沉睡…… 哀怨的晚风带着西境的寒凉之气撞上木窗,木窗的年岁已经很久了,被这寒风一吹,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吵闹声响。街道上的行人很稀疏,看来是个颇为冷清的镇子。两边的房屋都死死的掩着,烛火熄灭,在幽静的夜中更添了几分萧条。西境本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加之近几年战乱不断,寻常百姓的日子也就更为艰苦,以致整个小镇子都拢着一股灰蒙蒙的死气。 蔺惘然差店家送了点吃食来,她身上伤并不重,好生调养了片刻就无碍了。只是在那大漠荒原之中的濒死之感,依旧死死的攀着她的喉咙。如今她只要闭上双眼,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时西平大漠的震颤,和远处西平山一声声凄厉的山鸣。这些个声音砸在她耳边,像是无声的把她置于万鬼哭嚎之中,耳边竟是哀伤的哭喊,几乎震得耳朵都有些隐隐发麻。 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床榻上睡着的沈季淞,淡淡的撇过他手心中紧紧攥着的那颗小珠子。这种珠子她曾经见过,那还是在许多年前,在高家遇见的那个树妖婆婆的妖丹。说来感慨,她这柄草木剑也是因其妖丹方能成。只是沈季淞手中的这枚明显更小一些,而且妖丹之上多了一条深深的裂口,好像轻轻一碰便会化为粉末一般。 妖丹落于人手上,那便是妖有心愿未了。据说,只有人帮其了却心愿,妖才能真正放下,从而进入下一段轮回。当年高家的树妖婆婆未尽的执念便是高家的祖先爷爷,待公孙琰化去了心中执念,妖丹才算是真的失了灵气。只是……蔺惘然有些头疼的撑着额角。 那是个有些冗长的梦境…… 开始她好像梦见了儿时在将军府的情景,爹娘追在她屁股后面逼她去练功夫,而她则是死拽着季琅的衣摆,跟着他逃也似的窜出了将军府。再后来便是在冰原了,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骂她不好好修炼灵力,陈烨生也成天找她不痛快,每天日子都过得鸡飞狗跳的。再后的梦境场景便多了,高家、洛陵、龙王谷、盛安,总也跳不出那个蓝色的身影。 她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缥缈的梦境,终于在梦境结尾,她恍若坠进了一片白雾之中。待她反应过来,眼前便多了一身黑衣的戮峫。她眼前的狼王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边,狼耳和狼尾都不加掩饰的露在外面,若不是那双过于漂亮的金色眼瞳,她都要怀疑自己见到的恐怕是龙王谷的黑衣少年。 她似有所感的在梦境中开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狼王轻佻的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又缓缓移开视线,最终落在一片虚空之中。蔺惘然其实没怎么见过真正的狼王,只是在仓皇之中草草的见过一方妖王的肃杀之气。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金瞳狼王,竟是莫名让她生出了些软心肠。他就像寻常犬类不开心时一般,微微耷拉着耳朵,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 蔺惘然被自己这想法弄得有些不自在,所幸戮峫并未察觉,他只是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以妖丹联结西平地脉灵气,将西平一带的妖全部封在金阵之中,这样他们便能不受蚀心珠的影响。只是……封印并不强,待你们醒了,只要捏碎我的妖丹,那这封印才算是真的成了。若是你们以后寻到了化解蚀心珠效用的方法,这封印自然也会解除……” 蔺惘然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懒懒散散的狼王真的懂“捏碎内丹”的意思吗? 可戮峫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道:“妖有妖道,人也人道。轮回大成,百世轮转。你们人选不得,可妖却能选。神佛既从不愿渡我,我又何苦苦苦求之呢?” 说罢,他便微微转头,深深的看着蔺惘然。一时间,蔺惘然似乎从这双漂亮的金色瞳孔之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那种不符合他面容的沧桑感铺面而来,叫人轻轻一触便不由自主的悲伤起来。 倏地想起四年前,公孙琰在西平时说的一番话,“身不由己不是人的特权。阿微,妖与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他们起妖乱,杀人,以人为食,这是残暴这是恶性。可是在他们的世界里,却是生存。就跟我们一日要有三餐一般,于他们而言这不是错的。我们说过,稚子无辜,刚落地的孩童必定是不懂得那些恶啊,阴谋的。同样的,当妖小的时候,刚从动物,树木,花草修炼出心性的时候,他们也是不明白这世上的善恶平衡的。孩童时的际遇能给人留下一生的影响,妖也不例外。但,人妖共存,终不能一直走那血腥的杀伐之路,所以止杀伐,不仅仅要救我们的世人于水火,也是要给妖一条光明大道。” 分卷阅读230 蔺惘然怔怔的看着床榻上昏睡的沈季淞,她确实有些为难,妖丹之事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若是沈季淞恨意灌心,不管不顾的捏碎了那颗妖丹,似乎总让人生出些无端的叹息来;可若是沈季淞不愿意捏碎妖丹,那才是真的麻烦…… 她有些烦躁的捏了捏鼻骨,而就在这时,在床榻上昏睡了几日的沈季淞竟是微微动了动。他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捏着妖丹的手心不由自主的攥紧。他睡了许久,视线还有些模糊,是故眼中没什么神采,只是淡淡的落在了蔺惘然身上。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几丝疑惑,“戮峫呢?” 蔺惘然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略有些不自然的偏开眼睛,紧紧攥住了手心。沈季淞有一瞬的怔愣,随后仿佛是终于感知到了手心中的妖丹一般,手指不经意的颤了颤。他有些茫然的低着头,怔怔的望着手中的妖丹。眼睫微垂,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叫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地握紧手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一抬眼,便又是那个温润善良的沈掌门,似乎那些可怖的仇恨都未曾沾染他半分。 这不是什么说的上好的反应,毕竟将所有情绪敛入心间死死压制,需要的是莫大的毅力。这样积压的情绪貌似无关紧要的藏在心底,可久而久之,终会异化成心魔,成为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待到爆发之时,虽伤人不能,可伤己却是刀刀诛心。 蔺惘然长长的吐了口气,有时候她也觉得好笑,似乎心性冷硬疏离已经成了加之于她身上的诅咒。好像她总是要做些冷漠伤人的事情,看着蔺家军覆灭时自己逃离、舍下公孙琰转身离开,这些事情她哪件都不愿意做,可总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死死压着她,让她放下心中的不舍与软弱,咬着牙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如今,她又得端的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狠狠的刨开那些被沈季淞积压于心的情绪。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显得尽可能平静。从屋中的木桌到床榻边其实不过短短几步,可她偏偏觉得每一步都沉重万分,似乎走这寥寥数步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心神一般。蔺惘然深深的看着沈季淞,缓缓覆上沈季淞握着妖丹的手,丝丝的灵力从内里转出,汇于手心,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蔺惘然:“沈掌门,他在消散之时化灵告诉我,西平如今被扣在封印之中,而要加固这个封印的唯一方法便是捏碎他的妖丹,释尽他所有的妖力。” 沈季淞坐在床榻上,眼底竟是不可思议。他的眼眶在这种情绪下微微发红,连指尖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可他的眼神之中有抗拒,有害怕,有不舍,却独独没有不相信。似乎他脑中那名为理智的部分正在狠狠的撕扯他的心脏,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这么做是必须的。他轻轻颤了颤眼睛,眼中也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蔺姑娘……你可知道捏碎妖丹意味着什么?” 蔺惘然平静的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答道:“我知道。”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闻言,沈季淞整个人都有些发颤,本就白的脸颊愈发苍白起来,好似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眼中的水汽亦是越积越多,仿佛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蜿蜒而下。可蔺惘然却像是一块冷硬的坚冰一般,半点不为所动,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望尽了他眼底所有的悲恸与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蔺惘然才动了动喉咙,有些艰难道:“所以沈掌门……放他走吧……” 沈季淞怔怔的看着她,酸涩的眼眶终是再也盛不住积蓄其中的水雾,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顺在苍白的脸颊一点点滑下,最终再也瞧不见踪迹。他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蔺惘然手心冰冷的寒气使他忍不住瑟缩。他脖颈上还有之前残留的指痕,嗓音也因此沙哑非常,如今开口,甚至连声音都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蔺姑娘……别……蔺姑娘……算我……算我……” 他一句话哽了许久,似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得耗尽他全部的力气。蔺惘然有些无奈的移开眼睛,眼底微颤,露出几分不忍来。下一瞬,三重寒气从手心溢出,却是没有冻伤沈季淞分毫。那刺骨的冰意穿过他的手,一点点汇入那略有破损的妖丹之中。一时间,温热的触感从他手心传来,那柔和的暖意吞噬了所有的寒气,将他本来冰冷的手心捂得暖和了些许。手心的小珠子不断颤动,发出“呜呜”的哀鸣,最终金色的灵光从他手中溢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沈季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金色灵光,似乎能透过这金色的光影再看一眼那双漂亮到极致的金色瞳孔。灵光在他周围不断转动,最终湮灭难见踪影。可不知为什么,他曾紧攥着妖丹的手心仍留着一份温热,那股温热顺着他的掌心不断上爬,最终汇入了他的丹田之中。一时间一股带着暖意的灵气在他体内不断搅动,却并不伤人,反而颇为温润的同他自身的灵力融合在了一起。 沈季淞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手心在此时传来一瞬的刺痛,待他反应过来抬手去瞧时才发现。他原本素白的手心之中竟是生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那纹路在其上不断游走,最终定型成了一个小小的狼形。积蓄的泪水夺眶而出,在脸颊之上蜿蜒而下。他 分卷阅读231 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刚才汇入他丹田之中精纯之至的灵力,正是西平的一份地脉灵气。 他有些脱力的将脸埋在手心,温热的泪水一点点从眼中滑落,最终糊满了两双手。同门惨死的情状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现,那铺满一地的血液如今看来依旧刺目,可他竟是提不起半点愤恨。他想,他终是报了仇,杀害他同门的恶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他并未觉得轻松,反而感觉胸腔之中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沉重到让他难以喘息。 精纯的地脉灵气一点点化于丹田之中,温热的力量缓缓传至五脏六腑,他先前所受的伤也在灵力的调养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恐怕今日之后,他所修灵道便能再上一层楼。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体内的灵力,和汇于手心的狼样图腾,是那个人留于人世最后的歉疚…… 第九十一章 琉璃珠花 闲散小镇虽说闲适安逸,适合调养,可如今西边妖军压境,西陇城战事吃紧,蔺惘然出来太久,也该回去看看。他们二人伤势不重,在小客栈里待了些日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干脆赶路往南边的西陇去了。 他们脚程很快,等赶到西陇城,也不过过了半日光景。可这与妖军终日厮杀的守城终是同闲散小镇不同,只是站在城外,便可看见满地红血,滔天的血腥味混在春日微暖的微风中一点点侵入人的鼻息。腐朽与沉寂在城外的一方空地中呼嚎叫嚣,将死亡的恐惧慢慢渗入人的骨髓之中。城外还有收拾战场的将士,他们多抬着小竹筏子收敛地上依稀可辨的将士尸身,那些个尸身大多被血糊住了面目,久久萦绕不散的乌黑妖气亦始终环绕在尸身四周,与那生命腐朽之气混杂在一处。 这些将士大多与蔺惘然打过照面,所以未曾拦下他们。于是乎,他们二人便顺着城中的小道进了将军府。战事刚过,大多将士都在收拾战场,府中的人自然很少,倒是让着浑着汗水味的府中多了一份清净的意味。 独孤去闲此时正站在小院中,他大概是散了侍卫,所以小院中就孤孤单单的落了他一人的身影。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他身上还背了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坚硬的铠甲,如墨的黑发随手绑在脑后,此时正软软的垂下,如同倾斜而下的瀑布一般。此外,他脸上也覆着一块金色的铁面具,有些像南边的祭祀神,总之那面具凶神恶煞的,叫人一看便觉着背脊隐隐发凉。宽大的面具更是完全覆盖了那人的面容,只留一截素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在头顶月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 孤独去闲见到他们面色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神色,十分柔和的扬了扬嘴角,“回来了?晃山钟的事情如何了?” 蔺惘然在院口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轻轻点了点头。沈季淞之事既是叶胤传的话,独孤去闲自然也知道其中经过,是故,他对于沈季淞同蔺惘然一同回西陇一事并未惊讶。但毕竟西陇之事不可随意外传,所以沈季淞寒暄了片刻以示礼数,便告辞进了客房稍加修养。 没了外人在,蔺惘然也不客气,迈着腿便大大咧咧的跟着独孤去闲进了主屋。这主屋十分清减,只布置了几个矮柜子和木桌椅,想来它平时的用途便只有让人稍作休养了。她毫不客气的搬了个小破凳,自己斟了杯茶,呼呼灌了几口,才勉强把半日行路的干渴给压了下去。 她架着一条腿,半点没女儿家的样子,反而颇有点当年青衣女流氓的味道,“晃山钟被我一剑捅了。”她满不在乎的念了一句,复又换了个更不像样的坐姿,继续道:“围攻西陇的妖军不是西平的妖狼,金瞳狼王并未下令围攻。此外,穷奇似乎在四处笼络西境的势力想要联合南下,若是合作不成,他们恐会直接动用蚀心珠。总之,情势不妙。” 独孤去闲闻言点了点头,便亲手亲脚的背着身后的季琅走到了床榻边,将其小心翼翼的置于榻上。他行事细致,刚放下人,便又开始忙着帮其脱铠甲清理身上的血污,是故,一时之间,他竟是没分半眼给破板凳上的蔺惘然。 独孤去闲:“西陇这边我和季琅暂时还撑得住,只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西陇破城,妖军南下,届时熹皇再麾兵进犯,南边根本撑不住。” 蔺惘然点了点头,帮着他将季琅身上的玄金甲置于旁边的木架子上,“南边兵力不足,加之没有抵抗妖军的经验,西陇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擦拭铠甲这种细致活儿,独孤去闲是断不会叫她做了,因此她干完搬铠甲的力气活儿,便自觉退到了一边,冷眼瞧着独孤去闲拿着料子甚好的软布一点点擦去金甲上的血迹。 蔺惘然:“季琅哥哥这嗜睡的症状还没压下去?” 独孤去闲贤惠的干完了活,这才细致的净了手,颇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额角,“封闭的五感哪有那么容易冲破?算了……虽说嗜睡了些,但尚有神智,已经很好了。你也赶紧回屋歇着去吧,谁知道明天会有什么糟心事?” 蔺惘然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捎上草木剑,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屋外明月高挂,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铺洒在 分卷阅读232 整个小院之中,晚风吹起落沙,在小院之中留下了一圈圈小漩涡。不知是这月光太过清冷,还是这夜风寒凉,院中积攒已久的汗湿之味竟是淡了些许。她站在院中,有些呆愣的看着空洞的天幕。漆黑的夜空之中飞过几只飞鸟,它们零零散散,在冷月之下显得更为孤寂。清脆的鸟鸣声从远方缓缓传来,仿佛连成了一篇篇幽远的乐章。 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跨着步子,隐进了小院之中。只叹西境飞沙太甚,又十分寒凉,她在这儿留了四年之久,竟是未曾见过一只喜鹊。真不知是这世上实在是没有什么欢喜之事可传,还是这西境风沙太大,那些个报喜的欢鸟难以越境而来,飞到她的面前。 清晨的第一缕晨阳从东边落下,毫不吝啬的洒在西北大地上,那暖色的阳光晕开了浸染于空中地里的血腥味。将暖阳特有的干净温暖之气,送进西陇城中的每一户人家之中。 蔺惘然习惯浅眠,醒的总是比旁人早些,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整个晚上,她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那些被她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似是破碎成了千万片,无声无息间潜入了她的大脑,一遍一遍提醒她过去的事情,始终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她有些烦闷的抓了抓头发,随意的套上衣袜。窗外的阳光终是烈了些,薄薄的纸糊窗根本挡不住这些刺眼的光,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手将恼人的晨光隔绝在外。蔺惘然随手拿上木桌上的草木剑,准备依着长久以来的习惯,在外边的小院中练一套剑招。可不知是独孤去闲说的太准还是什么,那些个糟心事果然就这么大喇喇的站在了她门口。 门外的青年一身暖黄色衣衫,落在晨阳铺洒之下,宛若已同那暖色的阳光融为一体。明明外面是晴朗非常,那人偏偏提了把漂亮的油纸伞,伞头轻轻杵在地上,晕开了地面一层薄薄沙。眼前人嘴角勾起,化出点点柔和的弧度。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不讨人喜欢,狐狸似的直勾勾盯着前面,似笑非笑,直让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龙晓见他出来,微微扬了扬眉毛,飞雨花一转,落在他一边手心上,“蔺姑娘,好久不见。” 蔺惘然一见着他就头疼,这人自当年龙王谷一事之后,就有事没事来找她玩玩。大体没什么大事儿,最多也就是切磋一番。只是这人总是一副邪乎乎的表情,是故,蔺惘然对这人的态度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这武痴脑子一热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蔺惘然狐疑的扫了他一会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来这儿干嘛?” 龙晓扬着唇角,很不客气的擦着她跨进了屋子,活似个千年的狐狸。这人眼底、笑中都是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气人样儿。蔺惘然见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出来,草木已经滑出些许,露出银白的剑光。谁知那人只是玩儿似的挑了挑眉,竟是一本正经的坐在了屋中的木凳上,还顺手颇为正经的理了理衣襟。 龙晓装模作样的轻咳了几声,这才道:“吾奉微帝旨意……” 他话没说完,一把长剑便亮了出来,顺着寒气滑出数寸,就这么生生架在他脖子上。而眼前的青衫女子正压着一双黑的吓人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龙晓轻轻哼了一声,便翘起了一边腿,褪下了那副装出来的正经样子,依旧扬着一边眉毛,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样子,“你别这幅要吃人的样子行不行我好好说便是了……动剑做什么?” “这事啊,得从一月前说起……一月内,涟梁皇城频频出现女子哭嚎的声音,而发出哭嚎声的地方就是曾经蘅妃娘娘的旧宫。一时间,皇城内人心惶惶,无奈之下,微帝只能招了驱鬼道士和羁妖司守捕赵锋进宫查看。谁知道,他们人还没进去呢,就被一股奇怪的灵力打了出去,根本没人能靠近那院子。” 蔺惘然很不耐烦的收了剑,一把拉过旁边的木凳,一脚踩在了上面,冷声道:“所以呢?” 龙晓笑意盈盈的冲她眨了眨,“你想啊,连赵锋都进不去的院子,那微帝能找谁?反正,这么一来二去的,他们觉得这怪院子只有同蘅妃娘娘有联系的人才能进去,微帝是没那个胆子进去的,至于琰王殿下嘛……微帝宣称他这四年抱病府中,事实如何,你我二人都清楚。所以,最后他们把注意打到了你身上,觉得你若是去了应该可以破开那些该死的结界。你说该当如何啊?” “关键是,你当年一剑把玳王新娶的侧妃给串了,加上当年琰王殿下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你去帮忙。帝王嘛,根本拉不下那个脸。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我龙王谷能寻到你的踪迹,这不,叫我来寻你了!” 蔺惘然深黑的瞳孔宛若浸透在寒潭之中一般,她讥讽的勾了勾唇角,“你来寻我?我就去了?微帝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吧?” 龙晓神色有些古怪,他似是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修长的指骨扣着手心中的物什,就这么犹犹豫豫的递到了蔺惘然的面前。那是个很漂亮的琉璃珠花,只是明显有些旧了,牵着琉璃瓣儿的金线已经蒙上了一层灰意,只有那琉璃依旧透着旧日的光彩,在阳光的映衬之下依然能显出不同的色彩来。珠花根部还明显有个截断的断面,可 分卷阅读233 以依稀让人看出,这曾经是个很漂亮的簪子。 目光落于琉璃珠花上的那一瞬,一阵酸涩感便不由自主的攀上了蔺惘然的眼眶。她觉得这琉璃珠花转出的五色光芒,似乎在一瞬间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声响。没有越空而过的鸟鸣,没有龙晓的话音,也没有春风拂过高墙留下的轻响。这是她娘留下的琉璃珠花,她曾经在洛陵的某个小破院子中着急忙慌的从身上掏出来,复又胡乱的塞进了公孙琰的手心里。 她仿佛是掉进了回忆的漩涡之中,时间都定格在了她将珠花塞进公孙琰手心的那一瞬。她记得,那日她刚刚得知公孙琰是要命的微朝王爷,那时的她脑子嗡嗡直叫,根本理不出个所以然来,等反应过来,琉璃珠花已经进了他的手心。那人指骨修长,轻轻扣上漂亮的琉璃瓣将其笼如手心,可饶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能叫人看出其中的珍重与珍视。 只是无论当日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思考将珠花塞进那人手心,在四年后的今天,这里琉璃珠花都不该经由龙晓的手重新回到她的眼前。 龙晓适时的开了口,打断了她越积越深的情绪,“所以呢?你去不去涟梁?” 蔺惘然将琉璃珠花小心翼翼的拢进手心,这简单的小动作,似乎是穿过了漫长的时间,与那人拢紧珠花的动作合二为一。冰冷的硬质琉璃硌着她柔软的手心,一点点吸去那些残留下的余温。她微微抬了抬眼睛,正好对上龙晓询问般的目光。她的眼眸一贯是深黑的,宛若一汪黑沉沉的深潭,看上去好似一片漆黑,可不知不觉间就会转出让人惊诧的光亮。 她比谁都明白,琉璃珠花究竟意味着什么,对微帝而言这是什么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她,是蔺惘然留给他儿子的东西。无论琉璃珠花承载了什么,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罢了。他笃定了他们江湖人的情意,笃定了蔺惘然对这琉璃珠花的看重,从微帝将珠花交与龙晓的一瞬,他便开始等着,等着她心甘情愿去涟梁帮他们慕家挡灾的那一刻。 蔺惘然自嘲般的嗤笑了一声,眼神冷的吓人,“去。”她轻轻道。“为什么不去?有些事情我还要找他们问清楚呢……” 春风拂过万家门窗,化去了积攒了一个冬日的寒雪,带来了勃勃的生机。想来,若是可以,谁都愿意在这样柔和又充满朝气的春风之中生活到老,不用担心那些人心的阴暗,不必考虑纷飞的战火,只记得眼前青山不老,身后是袅袅炊烟。这,该是多么的幸福。 蔺惘然最终还是匆匆收拾了行装踏上了南下的路,独孤去闲自然是不会拦她,只是临行前多次嘱咐她,如今战事危急,还是尽早回来的好,千万莫在涟梁冒什么险。龙晓本就要回龙王谷,沿路南下,顺便也会路过涟梁,也就自然和蔺惘然搭了个伴儿。可不知为什么,沈季淞也因着一些原因,主动提议要去涟梁看看。 涟梁路远,他们走了陆沙辟出的江湖道,走走停停,经过了平静的小村镇,经过了不算繁荣的小城,也看见了运河之上满载货物的商船。南边依旧如四年前一般,百姓安和,透着一股临水儿之地独有的温柔气儿。 他们甚至在寻常茶肆酒家之中还能听到几个故人的名字,大约是赵首捕又成功斩杀了什么为祸人世的恶妖,周大人又怎么在朝堂之上顶撞微帝了。没什么重要的,也就是些不痛不痒的百姓谈资,连其中的真假估计也难以捉摸。只是只有这时候,她和同行人安安静静的落坐在茶肆的另一边,静静听着别人说那些好笑的事儿,她才觉出原来四年光阴已过。自四年前那事起,周千离和赵锋自然是回了微朝各自领命,而秦烟也受了东海族中的号召,让她赶紧回去将蚀心珠一事先放在一边。 蔺惘然下意识的抬着食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桌,发出了些许细微的轻响,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些互相交换着谈资的寻常百姓,他们不知西境险恶,也不知熹皇勾结妖族,更不知他们如今的安逸早已被置于悬崖之上摇摇欲坠。 她轻轻笑了一声,很快扬起的弧度便在嘴角淡化,再也寻不到半丝踪迹。原来已经过了四年之久了,她想。 龙晓缓缓的扣着木桌,话音里带着他一贯的怪异笑意,“过了前面的小镇子可就是涟梁了。” 春风穿过野林、小镇、城墙,最终进入了南边那座繁忙的都城。都城长道之上,行人很多,皆着宽袖长袍,在春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很是风雅。而都城南边的那座矮山之后,落着一座十分清雅的小观,里面没什么小道士,是故,观中的长阶上铺了一层落叶。落叶有些厚了,若有人踩上,必然会发出一声声轻响。整一座小观都显得些老旧,也不知是积了多少厚灰,唯有观口挂着的“凤凰台”三字光亮如新。 身着暖橘长袍的男子踩上厚实的落叶,顺着长阶一点点向观里走去,而他最终停在了一扇不怎么起眼的小门外。他手上托着个药碗,碗中盛着温热的汤药,此时还散着白白的热气。他嘴角含着笑,轻轻挥了挥衣袖,身前的木门便自行打开了。屋中的气息在木门打开那一刻,缓缓散逸开来,同外面的柔和春风交织在了一块儿,显出一些山间雨后清风拂叶的清香 分卷阅读234 ,让人心不由安定下来。 “徒弟,喝药了。”他道。 第九十二章 不识抬举 涟梁毕竟是南边的都城,自然是热闹非常,只是不同于熹朝的盛安城,这里没有金钱堆砌而出的淫迷之气。江南春日多烟雨,细密的小雨落在青石板地上,与柔和的春风揉在一起,使街角长道都被蒙在l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 微帝早早就派人在城门口候着,一接到人便将他们引去了宫外的一处小驿馆。驿馆里很是清净,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小仆,因着里面住的人实在是少,所以也算忙的过来。蔺惘然没多说什么,他们三人都明白,无需多久,微帝就会遣人来迎他们进去。龙晓和沈掌门都不是话多的人,他们此来涟梁,各怀各的心思,她也没那么多心思瞎管。 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入涟梁,蔺惘然就有些走神。这里的每一块砖瓦、每一间店铺、每一株树木似乎都有着不同的意义,让人觉得没来由的熟悉。明明,她对涟梁仅有的记忆便是当日一剑捅了玳王的新侧妃。温柔的春风和着细雨无声无息的落上她的发丝、衣衫,不知不觉间便带来了一片湿意。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发酸的眼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驿馆的大门被人轻扣了几下,身着华丽衣衫的男子就立在门外。他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平和的眼神浅浅的落在前方,唯有刀削般的下颚露出些许冷硬之感。他身后还站着个黑衣服的青年,那青年一本正经的站在后面,不由显出几分书生气来。只是青年的一双眼睛温润至极,淡淡勾着唇角,便叫人觉得好亲近。 华服的男人见蔺惘然朝他这儿偏了偏,便兀自开了口,“姑娘,陛下有请。”男人的声音很平和,很能给人一种熟悉感,仿佛他们并不陌生,而是相识许久的亲昵友人。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对着靠在一边的墨衣青年投去了疑问的目光。那青年只是挂着浅笑耸了耸肩,似是没想开口多说些什么。蔺惘然在心里嘀咕了他几句,便扣紧挂在腰侧的草木剑,随着他们出了驿馆。 虽说南边民风含蓄淡雅,但真正的帝王之地也不会含蓄到哪去。蓬荜生辉的宫殿落于眼前,汉白玉的长阶铺在地上,长长的连着宫殿,无不显示着帝王的威严。他们谈事自然不可能是在议事的主殿,是故,这一行人一直领着蔺惘然朝宫内深处走去。相较前殿,内宫之中到是多了几分江南的气息,几座别致的小桥落在溪流之上,各种假山怪石布置于四周,竟让人生出些置身于深山空境的恍惚感。 他们最终停在了深宫中一座小院外,沉稳的南边帝王正坐在小院之中,他没穿那身华丽至极的朝服,只是简简单单的套了件深棕的便服,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一位父亲。他年岁不小了,但是脊背依旧板正挺直,深沉的眼瞳望着前方,唯有那平铺的唇角和冷厉的下颚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女人保养的很好,就算年华已逝,但精致的打扮和漂亮的饰品无一不堆砌出她的优雅高贵。只是女人的眼神有些微微上挑,很是不屑的看着蔺惘然的方向。这狠厉的眼神实在是配不上她一身的雍容华贵。 方才接她的华服青年恭恭敬敬的向前走了几步,对着二人行了礼,“儿臣已将飞霜令带来了。” 一堆让蔺惘然牙酸的问候过后,里面才传出通报来,说是让她进去。她微微戚着眉,面无表情跨进了主殿。只是她刚迈出一步,那周千离就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留了一句“小心卫后”。 待她进小院,那帝王才微微扬了扬唇角,很是亲切的冲她招了招手,“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朕寻你来的原因。如今宫内谣言纷纷,人心惶惶,若并非万不得已,朕也绝不会请姑娘来涟梁走一遭。” 他这话说的诚恳非常,没有半点的帝王傲气,仿佛蔺惘然真是他们的座上宾一般。只是,若是真为座上宾,为什么要在这小院里见她?蔺惘然不以为意的抬了抬眼皮,唇角勾着抹讥笑,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看似谦和的微帝,“如果我不帮你们呢?” 她话音一落,卫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好,那高贵的面具似乎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纹,露出里面的狰狞恶臭的嘴脸。她似是有些不耐烦的瞪着眼睛,看蔺惘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蚂蚁,“你怎可对陛下如此不敬!” 蔺惘然不屑的发出了一声轻“哼”,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华服女人,等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原先安静的小院口冲进了个着急忙慌的小内侍,恭恭敬敬的跪在微帝面前,很是庄重的来了一句,“陛下,太医院陈掌院来送药了。” 小内侍的声音脆生生的,在气氛诡异的小院之中格外突出。高座上的帝王脸色有些古怪,而那衣着华贵的女人则是溢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小内侍在微帝身边伺候的时间不短,他自然是知道,此番的沉默便是默许的意思。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告了退,将门外的太医院掌院给领了进来。那掌院是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眼袋深深的垂了下来,眼睛也深深的耷拉着, 分卷阅读235 活像只垂垂老矣的哈巴狗。 这掌院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就这么撑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进来。只是他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原本低垂的眼瞳竟是一瞬缩紧,干如枯枝的手不住的发抖,眼底溢出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冒着热气的药碗一瞬落于地上,药汁四溅,将汤药的苦味混进小院的每一个角落。老掌院疯了一般的向前冲去,嘴角都因愤怒而不断颤抖。 “妖女你还我女儿命来!你个妖女!你还我女儿命来!” 他抖着手前伸似是想掐上蔺惘然的脖子,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一股淬入骨髓的寒气给掀了出去。老掌院像只锤死的老狗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大口喘息,眼睛仍旧死死的看着蔺惘然,恶毒的恨意毫不收敛的从眼底溢出。他哆哆嗦嗦的向前爬了几步凑到卫后脚边,淬着恨意的眼眶中蓄着一滩泪水,此时正涓涓的往下流。不一会儿,那眼泪鼻涕就混在一处,顺着他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的滑下。他一边哭一边磕着响头,冲着卫后和微帝大喊,“陛下、娘娘要给老臣做主啊,老臣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这妖女就把老臣的女儿杀了,求求陛下给老臣做主啊!” 他趴在地上闹了会儿,似觉得不够,便又哆哆嗦嗦的往一边爬去,一把拽住了那华服青年的衣摆,“玳王殿下!王爷!小女也曾是您的新妇,求求您为老臣做主啊!不能让小女死的不明不白!” 老掌院苍老颤抖的哭声在小院之中不断回荡,玳王似是心有不忍的扶着他的手臂,安抚似的拍了拍老掌院的后背。而那卫后则是高高的扬着一边眉毛,神色古怪的看着始终沉默不言的蔺惘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竟是得色。她貌似不忍的看了眼那边匍匐在地的老掌院,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复又抬起纤白的手轻轻点了点蔺惘然。 “小姑娘你当年杀了陈掌院的小女儿,她也是我们慕家的准儿媳啊。若不是陛下宽容大度,你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你说是吧?” 她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春日风中的柳絮,飘飘荡荡的落进人耳之中。看似轻柔无害,实则暗藏着深深的杀意。卫后此中话意,无非是明着提醒自己,他们微朝随时都能治自己的罪,识相的,还是在他们好好说话的时候按他们说的去办。 可偏偏她蔺惘然是个不识相的! 蔺惘然满不在乎的嗤笑了一声,深黑的瞳孔冷冷的扫过院中的玳王、卫后,最终落在了一边始终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的微帝身上。她无声的将十指扣在草木剑柄之上,向前走了一步,“我是杀了这老东西的女儿。” 她冰冷的话音准确无误的砸进院中所有人的耳中,微帝眼中有细微的怔愣,而那老掌院则是在他的这声刺激下,哭嚎的愈加凄厉。可蔺惘然好似浑然不觉,她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卫后和微帝。突然,在这儿被哭声铺满的怪异沉默里,一把银白的长剑劈空而出。草木剑陡然一转,极其凌厉的压上卫后的脖颈,把她生生压得跪倒在地上。 一时之间,微帝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而旁边的玳王更是焦急的向前跑了几步,嘴里喃喃的念着“母后”。而那被剑尖压着的华服女人脸色可谓是惨白,她浑身上下都在哆嗦,剑尖上刺骨的寒意淬入她的肌理,由外而内加深了她心底的恐慌。 她强撑着神色,用发着抖的声音恶狠狠的警告蔺惘然,“你想干什么!禁军!把禁军都喊来!你以为你能在微朝内宫逞英雄吗!” 蔺惘然的眼眶有些发红,猩红的血丝爬满整只眼睛,宛若从无间地狱爬至人世的索命恶鬼,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冷声道:“既然卫后你那么喜欢算账,那我们今日便来算算总账!你说我杀了这老东西的小女儿,杀了你儿子的新侧妃?是……是!我当然杀了。那么我想问你,当年是谁派她潜入熹朝境内,先混在流民之中打探我们的踪迹,又埋伏在盛安,最终把慕琰的消息告诉了熹皇?我再问你,当年在龙王谷,是谁派了一队黑衣人冲入慕琰在的小院,想要杀他?卫后,我问你,你敢认吗!” 女子冰冷的话音宛若一把尖刀,一句句的刺进卫后的心底。那堆砌出来的高雅面具涌出越来越多的裂纹,衣着华贵的女人几乎拧着狰狞的笑意,恶狠狠的盯着蔺惘然,“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话音一落,长剑便顺势一滑,在她纤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卫后当即吓得整个人趴在地上,抬手慌乱的捂着脖子,一遍遍的擦去伤口上溢出的血迹。蔺惘然其实并未下死手,但死亡的恐惧在一瞬笼罩了卫后,让她深陷恶梦,久久难以平息。 蔺惘然冷笑着将草木指向身前的微帝,酸涩的眼眶红的厉害,眼底的愤怒与轻蔑更是毫不掩饰的刺向身前的帝王,“公孙琰四年前就死了!”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都难以自制的发着抖,“那么我想问问你,四年来告病在琰王府修养的人是谁!他生时你纵容卫后一次次下手害他,甚至明知卫后里通熹皇也可以视而不见!他死了,你却粉饰太平,一句告病府中修养打发了所有人!我去过你们皇陵,里面根本没有人!为什么!” 她死 分卷阅读236 死的盯着脸色越发难看的微帝,耳边尽是禁军集结,弓弩上架的吵闹声,可她却浑然未决,依旧自顾自的喊着,“因为他是凤凰的徒弟,他活着,整个微朝的百姓才信你这个皇帝是民之所向!为了你的帝位,为了你的皇权,你把他当什么!无论活着死了,都要受你控制,沦为你巩固权利的傀儡!” “我为什么要杀那女的,你们比谁都清楚!今儿又何必贼喊捉贼?当年公孙琰在熹朝身死,那老东西和卫后都有一份,我当日不杀他们,是给他们今日在这贼喊捉贼的吗!呵!你们宽容大度?放我一命”蔺惘然冷冷的扫了眼院中的人和围在周围的禁军,绽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你们还真是……不识抬举。” 下一秒,她将草木一转,斩雪一式骤起,三重寒意顺着她的灵脉鼓出。瞬间她脚下的石板便覆上了一层寒霜,那寒霜以她为中心不断向四周蔓延,最终冻住了院中每一个人的脚跟。而那飞空而去的斩雪一式于空中化为一道凌厉的冰刃,生生将禁军击退数米。领头的那些个将士当即被这冰刃向后掀倒,落地便是一口鲜红的新血!原先握在禁军手中的弓弩在刹那间被拦腰劈断,废铁一般的落于地上,同浸透在大地中的寒气混杂在一起,最终裹在了寒冰之中。 卫后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疯魔一般的拔着被冻住的双腿,嘴里尖利高喊着,“赵锋!赵锋!还不快来救驾!” 而她口中的白衣青年正小心翼翼的扶起倒在地上的禁军,闻言只是不咸不淡的扫了眼院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微微偏过头。青年背上背着的两把灵刀此时正在鞘中发出细细的争鸣,彰显着青年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愤怒。 微帝有些艰难的动了动脚跟,原本端着的平和荡然无存。不过毕竟是人间帝王,并没有卫后那般的恐惧和惊慌。他只是皱着眉看着蔺惘然,似是在衡量什么重大的事。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道:“琰儿还活着。” 四周鼓动的寒气在一瞬间归于平静,青衣的女子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而早就趴倒在一边的卫后亦是不可置信的捂着嘴,眼底竟是惊诧。 蔺惘然有些迟钝的放下手中的草木剑,愣愣的向前又走了一步,颤声道:“你说……什么” 面前的微帝依旧微微皱着眉,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但其中并没有恐惧。他只是平静看着蔺惘然,将方才的那句话又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琰儿他没死,他一直在凤凰台。” 第九十三章 人世八苦 佛说,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若果说生老病死是身苦,那后面的四苦大概就是心苦了。人来尘世走一遭,只有把这世间八苦掰扯开来细细的品了,再混着血肉吞下去,方能了悟,最终无牵无挂的走进下一次轮回。 可蔺惘然的年岁终究是太小,那些玄之又玄的佛法道法,她自小就不爱听了。可现在,当她脚底软绵绵的踩上一截截长阶的时候,她才有些悟出人世间的苦。那种酸涩的苦味蔓延在她的口腔之中,再顺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准确的满溢进她的心底。她仿佛被苦味整个浸染了,不能言语,不能听闻,耳边尽是凄厉如哭嚎的风声,可她却听不见分毫,唯有脑内的嗡鸣叫嚣着企图夺走她所有神智。 她近乎茫然的跟着眼前的帝王,顺着山间的长阶一级级的向上爬。只是自出宫起,她浑身都在不自然的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上的草木剑。她迷茫的看着一望无际的绿林,心口似是被人狠狠揪住。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从微朝内宫之中跑到这儿南边的小矮山上来的。她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微帝好似同她说了什么,复又挥退稳住了许多人,才能领着她一步步的走在这山阶上。 空中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春雨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毫不留情的砸在她身上,将她一身暖意全部驱散,徒留下一片冰凉。微帝似乎张口同她说了什么,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耳廓一滴滴落下,却没有带走她耳中的嗡鸣感。其实这样是不对的,她刚才还在微朝内宫里大闹了一番,此时却这般浑浑噩噩不设防,很是容易让人寻着弱点,一击致命。可她管不了了,她只能顺着本心,这么呆楞的一步步向前走。 终于,她似是穿过了层层绿林,又走过了百级阶梯,站在了一处很是平凡的小屋之外。微帝不知说了什么,屋内站着的一个身着暖黄色长衫的人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面色有些讥讽,似乎在还刻薄的数落着什么。可她已经管不了了,因为在屋中的小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轻薄的里衫,面色苍白,身子更是瘦的宛若一具枯骨。他靠坐在床榻上,有些疲倦的半眯着眼睛。曾经记忆中清冷的面容很是消瘦,颧骨有些凸,除了形销骨立,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他这一副样子。那人微弱的气息,滑过二人中间所有的间隔,穿过她的血肉,进入她的心脏。一种无名的窒息感攀上她的喉咙,眼底更是一片酸涩,似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榻上的人 分卷阅读237 反应有些迟钝,他似是有些疑惑的朝蔺惘然看了一眼,然后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绽出了一个苍白至极的笑容,“师傅……我好像看到阿微了……我是不是疯了……” 他的声音沙哑又虚弱,仿佛微微喘过一口气,便再也续不上之后的话音。 蔺惘然有些僵硬的往屋里踱了两步,怔怔的站在那人几米之外,就这么无声的看着榻上几乎下一秒就会断气的人。 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笑意,垂于榻上的指尖微微颤动,似是想抬起拉她,“莫不是真疯了……阿微怎么还会动啊……疯了也挺好的……阿微你过来……过来好不好……” 蔺惘然曾经看过很多话本,里面对于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描述大概是疯狂的欢喜和无尽的快意。可真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才发现话本上写的那些东西都是在放狗屁!什么欢喜、什么感恩戴德,她现在只觉得冷,比被泡在冰潭之中还要冷,冷的四肢百骸都只能不住发抖,冷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突然把压抑了四年的所有情绪一股脑全倒出来了。心里脑子都觉得轻松,甚至轻松的有点空。她只能呆滞的看着榻上的人,脑中不断回想四年前他坠崖身死。她仿佛要被撕裂了,眼前人每一次虚弱至极的呼吸,都似一把利刃狠狠割开她的血肉,让她看看早已遍体鳞伤的内里。 “咚”的一声,青衣的女子竟是生生跪倒在了地上。她微垂着头,通红的眼眶再也蓄不住其中的泪水,任由其如同门外的大雨一般落下。女子的指尖蜷紧手心,支撑着纤瘦的身体,低沉而沙哑的哭声在小屋之中格外清晰,让听者都不由生出几分难过来。 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更别说像今日这般近乎崩溃的哭嚎。这种肝肠寸断的痛感压制了她所有的呼吸,而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将这剧烈的痛感传至五脏六腑。 如果一个人将情绪积压了太久,终有一日所有的情绪都爆发,该当如何?这当然是一场宣泄,可当所有压抑许久的悲伤、痛苦、委屈、后悔翻滚而来的时候,再坚强的心脏也会被带着回忆的情绪割的千疮百孔。蔺惘然就这么撑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让她的眼角有些发红,而这些叫嚣起来的情绪也让她的双目显得有些黯淡。 她失去了所有注意力,仿佛封闭了五感一般,无知无觉。而此时,她所处的小屋正在极速降温,寒气从四面八方向她靠近,甚至连屋外的春雨都被冻成了一节一节的冰棱。渐渐的,小屋的墙壁,地面,小桌之上都无端生出了一层冰霜,而那些个冰霜蔓延极快,没有半点停歇,竟是生生将她自己也冻在了里面。冰凉的霜花覆盖在她白皙的脸颊之上,让她宛若一具冻于冰中的尸骨。 暖黄色衣衫的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可眼底却溢出了一丝喜色,“霜雪之境!” 修冰之人,皆有三重寒意,唯有天赋卓绝、灵力强劲之人才能达到第三重。而传说中,冰的至高至秘之境,那便是霜雪之境。传闻到了此境界的人,可以无中生寒,不再是靠着自身灵力来挥动寒气,而是将寒意融入道法自然之中,顺天地而成。古往今来,唯有传说,却并未有人达到过这霜雪之境。 其实是有的,琉璃岛的叶璃就曾经在死前一瞬参悟了何为霜雪之境。可若是能够选择,蔺惘然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参悟,因为她此刻如坠深渊一般,四周虚无一片,除了绝望和哀恸什么也没有。无论她如何试图喊叫,如何试着挣扎,都没有半丝用处,她只能感知到自身越来越重的哀恸和绝望。她此时才知道,所谓的霜雪之境,并不是一种更进一步的寒气,而是一种参悟,是对极致的悲伤与绝望的参悟。只有你真正体会了何为伤痛,只有你将锥心的痛苦一遍遍刻入心底,才能了悟这霜雪之境。 可若是能选,谁又愿深陷悲恸,看无边绝望呢 穿着暖黄衣衫的男人强硬的把微帝推到一边,大跨了一步,一把将蔺惘然提了起来,将她硬压在床榻边。 “你在霜雪之境的心境之中,就快点以意生寒,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体内腐蚀身体的妖力镇静住。小姑娘,你若是想救她,便撑下去!” 那人的声音冰冷透彻,如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一层层破开蔺惘然周身的魔障,刺入她的意识之中。她仿佛在那虚无之中看见了一片热源,那是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带着袭卷一切的火焰,灼烧过虚无的天幕。而在那炫目的火焰落后,那团火光之中似是探出了一个白色影子,那白色的鹤鸟虚弱的垂着头,似是在受火焰的炙烤,很是痛苦。蔺惘然鬼使神差的眨了眨眼睛,竟是疯魔了一般,跌跌撞撞的向那团白影扑去。 恍惚间,她似是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她轻轻搭在那人脉搏之上,虚弱的鼓动一下接着一下,顺着她的指尖穿进她的心肺之中。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向那人体内汹涌的灵力探去,原本强劲的灵力虚弱的缩成一团,而精纯的仙鹤妖力却呼嚎着不断反噬那人仅有的生命。而就在此时,霜雪之境中的绝望之寒却无声的混进了那叫嚣的妖力中,一瞬间,那本来精纯旺盛的妖力像是受到了其中悲伤绝望意味 分卷阅读238 的感染,竟是渐渐平息下来缓缓缩成一团,和旁边的灵力一同平和的缩在那人体内,不再继续闹腾。 “太好了!太好了!这小子体内的妖力总算是压制下去了!太好了!这下,总是没有性命之虞了!”暖黄色衣衫的男子如是道。 到这时,蔺惘然才收回了自己的意识。那刻骨的痛感与寒气在一瞬间消失,小屋内的冰霜缓缓褪去,屋外的大雨也恢复了来时的样子。她有些呆楞的抬头望去,公孙琰也是一片惊讶的颜色,只是那人消瘦的面孔依旧带着她格外熟悉的笑意,温柔深情的目光脱离那颜色微淡的眼眸缓缓落于她心尖。 直到现在,她才迟缓的感到了一丝名为欣喜的情绪,那样的欢喜,仿佛是在寸早不生的荒土上洒了一把种子,而那种子随着时间的沉淀,终是绽出了向阳而生的花朵。 公孙琰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有些吃力的抬起手,轻轻抹去蔺惘然眼角未落的余泪,“原来阿微是真的……不哭了……我没事了……” 可蔺惘然并没有因为这柔声的安慰便回过神来,她依旧呆呆的坐在床榻边,泪水决堤般的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公孙琰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不厌其烦的为她拭去落下的泪水,“别难过了……你方才坐在地上,哭的那般伤心,我也是能感觉到的……哭的我都跟着难受了……所以别哭了,别难过了……好不好”他哄孩子的似的一声声重复,声音微弱沙哑却又格外动人,叫蔺惘然舍不得漏听半个音。 他柔和的说了许多,因着身体的虚弱,所以声音有些微喘。待到床榻边流着泪的姑娘终于止住了泪水,他才动了动唇角。这笑意有些古怪,带着欢愉和淡淡的期许,让人很是难懂。 公孙琰轻轻眨了眨眼睛,用混着笑意的气音柔声道,“这样说可能不和规矩……但阿微你能不能起来些许久未见了,我想……我想亲亲你……” 他这话音一出,让整个屋子的人都不由一愣。那暖黄色衣衫的男子反应最快,轻“哼”了几声,便不由分说的推着微帝出了屋子,嚷嚷着要去煎药。而蔺惘然也是露出了一瞬的怔愣,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公孙琰的眼睛,一动不动。当他想开口说句别的话圆圆气氛时,青衫的姑娘竟是缓缓站起了身子。她纤长的指骨压在床榻上,微微俯身,漂亮的眼中闪着淡淡的光,格外认真的看着公孙琰。 两人微热的吐息在极近的距离之中交缠,显出了些缱绻的意味。而蔺惘然则始终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这个距离,眼睫微闪,认真的扫过公孙琰淡色的眼眸,高挺的鼻骨,微凹的脸颊,和苍白的双唇。她就这么看了许久,才缓缓低下头,几乎虔诚的将唇瓣贴上公孙琰微眨的眼睛,落下了轻柔的一吻。 这一吻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蔺惘然几乎脱力的将脸埋进他的肩颈之中,双臂穿过他的腰际环着他。因为公孙琰气息依旧有些虚弱,所以她不敢太过用力,只能虚虚的环着,而这份脆弱的克制让她的肩背不住的发颤。 公孙琰无声的感知着肩颈处的湿润,吃力的抬起手臂轻轻拍着蔺惘然的肩背。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下头,在蔺惘然的额角落下了轻柔的吻,一遍又一遍,抚去她心底的压抑已久的委屈与脆弱。 雨后的山间透着一股干净的清冽气息,这份干净透彻,使林间万物得以再次欣欣向荣,蓬勃生长。彩虹穿过层层乌云,拨开云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七色的光彩,美不胜收。 等暖黄衣衫的男子端着药碗,同微帝一块儿回来的时候,蔺惘然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她无言的坐在床榻一角,静静地看着重新踏入屋内的男子和微帝。这时,她才发现,这暖黄衣衫的男子眉目凌厉,看着十分年轻,可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生出些无端的敬畏来。 她后知后觉的弯了弯腰,行了一个江湖礼,“凤凰……神君” 闻言,那传说中的凤凰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完全无视了站在一边的微帝,端着药碗就送到了公孙琰面前。他半句话也没说,端着碗就往公孙琰嘴里塞,那动作实在是称不上一个和蔼可亲的好师傅。那向来油嘴滑舌的慕二王爷,像只被揪了尾巴的狐狸,只能由着师傅捏着自己下巴,猛吞那苦涩至极的药碗。 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心满意足的喂完了药,随手把药碗一放,很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一个个都不省心……你娘是,你也是!” 他这话中的责备意味很是明显,这才让蔺惘然从这张年轻的面孔中觉出些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她有些出神的搅着自己的手心,脑海里不断浮现四年前的那一幕,从公孙琰坠崖再到赵锋把他带走。那曾经被她束之于记忆高阁的过去,被她一遍遍的回想。那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终于拨开层层迷雾,显现出来。 为什么公孙琰没死为什么赵锋那么巧在悬崖下 为什么他能未卜先知的带着一口棺材为什么这四年里始终没有人告诉她,公孙琰还活着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微微偏头看了眼靠在床榻上的青年,他唇角还留着点棕黑的药液,眉头深深皱着,好像被这药苦的不轻,淡色的眼瞳中是散不开 分卷阅读239 的嫌弃。她望着这人生动的表情,带着淡淡光彩的眼瞳,微微勾动了唇角。 蔺惘然缓缓收回视线,“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凤凰轻轻眨了眨眼,似乎神明总有种化不开的慵懒,他随手找了个木凳坐下,语气中没有多大的情绪,好似说的只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当年琰儿的事传回微朝后,是我让赵锋带人在悬崖下侯着,此中天机,不可多言。当日琰儿坠崖,体内罗还丹反噬严重,可谁知也是这反噬让他获得了一线生机。反噬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的灵力和妖力,而破而后立,方可获得生机。这之后,他就一直在我这儿养着,用灵法灵力吊着,可也只能吊着命而已。”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了一些,复又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蔺惘然,“如今虽然霜雪之境压制了他体内的妖力,自然是无性命之虞。可若是还想动用灵力……那根本是不可能。除非……除非有血亲愿连合自己灵脉,为他彻底融合这镇静下来的两股灵力……” 说完,凤凰微微抬了抬眼皮,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一边的微帝。微帝的面容有些古怪,在惊疑之中惨杂了几分懊悔。血亲打通灵脉一事,根本就是不可能,毕竟公孙琰的血亲,掰手指头算也就只有眼前的微帝和那位玳王。可他们二人对于灵力根本一窍不通,自然做不到。但命都保住了,还能不能使用灵力,真的重要吗既然无甚重要,微帝眼底的悔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蔺惘然的眼神一瞬冷下来,寒气不由自主的从体内泄出,她死死的看着眼前的微帝,心底那种遏制不住的讥讽翻滚而来,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撕开眼前这人伪善的脸皮。 第九十四章 阴谋 人心究竟是善是恶? 这个问题似乎自从亘古以来便没有答案,大多数的人都相信,人总是带着善意的。所以他们相信礼法,遵从孝道,这一切的美好也让人心自有其道德准则。人们会记得,学生应该敬爱师长,应该爱戴父母,会记得要尊老爱幼、要恭谦良和。 在蔺惘然的世界里,她一直相信人心的善要大于恶,因为白胡子老师傅曾在血泠峡救下她,因为公孙琰曾一次次告诉她不要因为妖与人的不同而对其抱有偏见。可她忘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扎根在人心底,不断生长壮大,最终足以操控人心。那东西叫利益,利益本身并没有错,可当人追逐其到极致,那些美好的善意,也终会被其一点点吞没。 她向来不喜欢那些个算计和阴谋,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微帝,她竟是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的思想。为什么蘅妃的院子会突然散出妖气?为什么他们最终会兜兜转转找到她身上?为什么卫后会特意安排太医院掌院进来送药?为什么他们四年都没告诉自己公孙琰还活着,今日却偏偏带她来了呢?当她把恶意以最大程度摊开,那始终环绕四周的迷雾似乎正渐渐退去…… 如果蘅妃的院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题呢? 她有些茫然的想起了曾经在微朝边境听到的那一番对话,那曾经被她视为笑话的对话,如今想来竟是让她忍不住毛骨悚然。那是一座边境的小城,靠近西边,所以并没有那么安稳。那里的百姓清楚的知道西边一直在打仗,并且很快就会往南边蔓延。但他们平凡朴实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恐惧,他们如往常一般农作,赶集,仿佛那些战乱都在远的摸不着边际的地方。 那日她们刚进小镇,随便找了个客栈歇脚。那客栈很小,除了他们也只有一行人,那群人都是书生打扮,也不知为了什么跑到这儿边境来。他们似是对这边境的战乱很恐惧,所以拉着店小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小二,这儿仗打的那么吓人?不会往南边去吧?”其中一个书生面露恐惧道。 谁知那店小二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咧着一口白牙,笑嘻嘻的说:“您放一百个心吧,安心住着,就是动静大点儿,没事儿的!” “打仗诶!你们都不怕的吗!”另一个书生有些疑惑的开了口。 那小二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神秘兮兮弯下腰,轻声道:“放心……我们这儿西边的道士卜过,我们微朝是微将军护着的,如果以后出了战乱,只要微将军的后人亲赴战场,就会战神附体,攻无不克。” 后来的那些话,蔺惘然就没多听了,因为她实在觉得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太可笑。怎么可能凭着寻常的卜卦,去断定一个国家的命脉?可她忘了,有时候信仰和民心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如果这样的传闻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同时战事扩大了呢?一边是他们奉为神明的战神微将军,一边是他们恐惧的妖物,他们会怎么选?正义终会战胜黑暗,所以他们也相信他们所信仰的战神可以为他们披荆斩棘。在这样的盲目信任下,微朝皇室被推出去亲征,其实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可问题是,微帝并不像北边的熹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微帝本就是先皇独子,如今微朝皇室之中姓慕的其实只有三个人,微帝,玳王还有公孙琰。可无论是微帝还是玳王,他们都没有能力也不敢挂帅亲征,若是他们死在战场, 分卷阅读240 定会朝局大乱。所以最最适合安稳人心的便只有公孙琰一个人了,他是凤凰首徒,更是慕家的孩子,他所能带来的鼓舞之力比其余二人都大,更关键的是无论他身死与否,微朝朝局都不会大乱。 所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微帝之所以引蔺惘然来,就是想借她的冰力让公孙琰多撑一会儿。他也许没想过蔺惘然会达到霜雪之境,但凭着蔺惘然先前的本事,让公孙琰骑着马出城还是没问题的。而卫后为了搞明白公孙琰究竟是不是还活着,当然会出手试探,但这于微帝而言不痛不痒,无论卫后知道后如何做小动作,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唯一没有算到的大概就是,蔺惘然对于卫后的试探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反而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可微帝的反应更快,他貌似无奈的说出公孙琰还活着的事实,把自己从阴谋中洗的干干净净,仿佛一切只是无奈之举,一切都是卫后在无理取闹。 想来若不是蘅妃院子出事,就算有琉璃珠花,蔺惘然也未必会来。由此看,从一开始,每一步都是微帝算计好的。他甚至在说辞中搬出了赵锋曾经去小院看过,可最终难以靠近,让她下意识觉得这其中没有问题。可赵锋究竟有没有去查探过,其实龙晓和她都查证不了…… 微帝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最大化他的利益,既可以保下他自己,又可以护着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还能顺从民意,简直是一举三得。可公孙琰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战死在战场上,要么病死在西境。甚至他的死都不会动摇军心,微帝完全可以用一句凤凰向死而生、涅槃重生来重新凝固士气和民心。至于凤凰涅槃去了哪?对他才不重要,毕竟神仙有神仙的去处,神仙有神仙保佑微朝的方式。真好啊,除了微将军的战神信念,又多了一重凤凰祥瑞的保障。到时候,无论仗打的怎么样,他这帝位依旧坐的稳稳的,百姓的信仰也不会因为公孙琰的死而散去。 蔺惘然的眼角有一抹飞红,因为压抑的愤怒,她的呼吸有些重。她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微帝,一字一句的把他的伪装撕开,露出里面被权利浸染而黑透的心。微帝似乎对于她能拆穿他的算计有些惊讶,他面色有些难看,方才伪装出的温和已经彻底碎裂,只留下一双黑如深潭的眸子。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深太黑,就如同他作为帝王的城府一般,难以预测。这时候蔺惘然才发现,公孙琰真的同他一点都不像,他没有那么深黑阴鸷的眸子,他更没有视人命为棋子的狠劲儿。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微帝,他究竟是怎么狠下的心,公孙琰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吗?玳王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那公孙琰就该是他巩固帝位的棋子吗? 可这么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草木在她的身侧不断争鸣,而寂静的小屋中没有一人出声。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凤凰面色讥讽的轻轻嗤笑了一声。那刻薄又嘲讽的面容实在是不像一个守护天下的神,他轻蔑懒散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公孙琰眼底,仿佛在同他说,“你看,这就是你的父亲。” 蔺惘然突然想起了当年在西平遇见的那些流民,他们穷困潦倒、饥寒交迫。饿着肚子的父母为了生存下去,把女儿卖出去,甚至易子而食。这样凄惨又震撼的人性悲剧,每天都在那战乱频发的地方不断上演。血脉之中的牵绊,一家人之间的爱意,淡的几乎同白水一般。为了活下去,他们忍着痛苦与悲伤,把自己的孩子抛弃了。可那些流民肯定想不到,再更南边的涟梁,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有个人也像他们一样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没有悲伤、没有无奈,从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就是公孙琰的父亲,他锦衣玉食、大权在握,可他依旧如同那些流民一样抛弃了自己的血脉。 微帝微微皱了皱眉,他的声音没有温度,更没有任何情绪,“这样做对微朝、对百姓才……” 靠在床榻上的公孙琰不知怎么了,竟在这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生生打断了微帝的话音。蔺惘然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他,她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双淬着悲伤、愤怒的通红眼眶。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公孙琰只是微微低着头,轻咳了几声,而那双淡色的眼眸平静如同一汪没有波澜的湖水,别说是愤怒了,里面甚至没有半点的哀意。 他用一手抵着唇角,有些艰难的顺了气,将那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压了下去。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微微扬了扬嘴角,续上了微帝的话音,“对微朝、对百姓都好。我出生起就是半人半妖,活不了多长,是师傅出现帮了我护了我,也给了我凤凰首徒的名号。因为这个,微朝百姓尊重我,无论我过的多纨绔他们都当我守护神一样。可我既然成了他们的信仰,就不能再觊觎皇位了,因为神明是干净的是纯洁的,他们信奉凤凰尊重我的时候,就决定了,信仰是不能和权力挂钩的。所以能承微朝帝位的只有王兄,卫后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看不破,可你却非常明白,因为这一切正合你的心意。不用担心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继位,而这怪物还能给你凝聚大量的信仰之力。可唯一的问题是,我这个假神死的太早了。你没想到卫后会愚蠢到给熹皇报消息,让我差点死在熹朝。如果我死了,师傅不会留在微朝,那些百姓也 分卷阅读241 会觉得神明不在庇佑他们了。到头来他们会把过错归结于帝王身上,可你多冤啊所以你想着,不如让我死在战场上,惨烈的牺牲才是神明的归宿,百姓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他们才死的,他们才会继续相信凤凰涅槃,会一直在冥冥中保佑他们。这样,民心稳住了,朝局稳住了,而皇位也后继有人了,只有这样你才能将心思扑在战事上,才能同熹皇斗计。这样确实是最好,我明白的。” 他的话又轻又飘,可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砸在蔺惘然心上。公孙琰的话说的那么坦然和无所谓,好像那被舍弃的棋子,从来都不是他一般。可蔺惘然明白了,他的无所谓源于他比自己更明白微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许,微帝对他仍有那么仅剩的一点善意,就像方才当得知公孙琰灵力无法恢复的时候,微帝的反应是最大的,也许他也有那么一秒想过公孙琰可以靠着这么一点点灵力真正的在战场上立功。可那都不重要了,这么短短的一秒,不足以支撑公孙琰对于微帝的期待,所以他不在乎了,既然从出生起就是棋子,那被当成棋子摆布,又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他平静的望着眼神阴骘的微帝,嘴角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您的计谋被看穿了,我不会替您、替王兄上战场的,绝不。” 微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难看起来,眼底的阴郁几乎要化为实质穿眼而出。他就这么静静立在一边,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床榻上虚弱至极的公孙琰。 “你最好不要动四周得暗卫。神也不是都是良善的,偶尔杀几个人其实也不碍事。”凤凰懒懒的翘起一条腿,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微帝。 神明终是与常人不同,明明他只是坐在那,甚至连语调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那淬着愤怒的杀意却瞬间溢满了这间小屋。而小屋之中的其他人,只能感受着这份肃穆的杀意,浑身僵硬。 良久,微帝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无言的离开了小屋。 凤凰笑着木凳上站了起来,他长得实在是太过年轻,这般动作竟是有点少年人的俏皮意味。他无所谓的捋了捋衣衫,“我去送送那位,你们小俩口好好聊。” 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砸在屋檐上,有些吵闹。蔺惘然无言的坐在床榻的一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公孙琰。他一直微低着头,浅色的眸子出神的落于一点,始终没扬起什么情绪。这种感觉很古怪,这样沉默的气氛本该压抑又难受,可公孙琰做起来却不会让人有半点不适。好像,他就只是短暂的休息一会儿,那股特有的山林气息清新好闻,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静静等着。蔺惘然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话到嘴边,又显得苍白起来。因为眼前的公孙琰自始至终都是静静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压抑,甚至是一如当年那样让人安心放松。这样的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安慰与同情。 良久,公孙琰才缓缓抬起头,对她轻轻笑了下。他没有腻歪又亲昵的牵起她的手,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阿微……其实我还挺想恢复灵力的……” 依旧是那种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可蔺惘然却从中听出了一份坚定的意味来。那双淡色的眸子里始终闪着淡淡的光,并没有因为眼底名为无奈的情绪而失去神采。她似乎在懵懵懂懂之间明白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那令她有一瞬的怔愣。 但很快,她似是释然了,亦是温柔的笑了笑,轻声道:“我明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们就这么相视而笑,耳边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可雨声越是嘈杂,便越显得他们所在的一方天地格外安静。他们深处于幽静之中,眼底竟是对方柔和的笑意,心脏珍重又平和的不断鼓动,仿佛室外所有的纷争算计都与他们无关。 人因信仰而虔诚,也能因信仰而勇敢,仿佛那虚无缥缈的信仰可以支撑人战胜所有的黑暗,最终看见破开的天光。她想,她始终都是虔诚的。因为她的信仰告诉她不可抱有偏见;因为她的信仰告诉她,人要走自己的道不受他人干预;因为她的信仰告诉她,无论对人、对妖,都该保留一份同理心;因为她的信仰今天告诉她,选择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始终都是虔诚的,带着满腔爱意,温柔而坚定。 第九十五章 涟梁乱 春雨连绵,不依不饶的笼罩在南方大地上。新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泥土,终是洗去了那深埋其中的污浊,唤起了新的生息。公孙琰坐在屋檐下,眼前是细密的雨柱。雨珠挂在屋瓦上,十分不舍留恋,可最终还是万般无奈的一同没入了雨柱之中,流向大地。 他恢复不算快,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出了些许活气,算是可以稍加走动了。而原本苍白的面容总算是有了些人色,消瘦的身子也长了不少肉,不在像一月前那般瘦骨嶙峋。耳边叮里啷当的碗碟声有些吵闹,不过他却品出了些安稳的意味,不由勾了勾嘴角。 身后,蔺惘然端着两碗热乎乎的面,从屋子里的窜了出来,跟他并肩坐在屋檐下看外面这场春雨。他也没跟她客气,端了面碗 分卷阅读242 握在手心里,面汤的暖意透过瓷碗铺满他的手心,驱散了阴天的冷意。蔺女侠难得进庖厨,他自然要给足面子,捏着筷子,也不顾面汤还热乎着,就扒了几口塞进了嘴里。鸡汤做的汤底本就鲜美,面条的劲道也正正好,总得来说这是碗不错的面。 他含着笑意看向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蔺女侠,只觉得一股暖意沉在心底,让人安心不少。他笑着抬起筷子,不怎么友好的在她面碗边敲了敲,“不错啊~你什么时候会煮面了?” 蔺女侠不以为意的看着他,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的手臂,将手中的面碗拉的远了些,躲开了他的荼毒,“吃饭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这话一语双关,还挺有意思的,公孙琰不免顺着她的意思轻笑了几声。屋里还煮着药汤,陶瓷的盖子在药盅上轻轻抖动,发出“噗噜噗噜”的声响。药香顺着春风被带到屋外,不一会儿,便散了大半个院子。清苦的药味在人鼻息之间久久不散,而手中是温热的面汤,唇齿间更是鲜美的鸡汤。公孙琰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平民布衣,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可他们都明白,这世道没那么太平。这一月来,也不知怎的,蔺女侠莫名有些粘他,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闲的时候,她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自己说些四年里发生的大事儿,其中一半都是西境的故事。她会谈到她曾经穿着铠甲跟着季琅冲进妖军之中,也曾谈到她孤身一人深入大漠斩杀晃山钟,还会谈到西边独特的风俗和哪家兄弟突然就在西陇城娶了个老婆。 听她说来,如今西平已定,可西陇夹在西境和熹皇中间,两面夹击,饶是独孤去闲他们守着,也有点力不从心的意思。 而他们所处的这座涟梁的小矮山,四处都有微帝留下的暗探,外面的消息也送不进来。是故,连着一个月没收到西陇的消息,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以现在的情势来看,熹皇已经同微朝撕破脸有四年,可迟迟都未发动强攻,让人有些摸不大懂。 如果说,穷奇的目的是为了笼络妖族,扩大信众才迟迟没有强攻,那熹皇的目的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公孙琰悠哉悠哉的吃完了面,把碗筷端在手里,就这么悠闲的看着眼前的雨幕。大雨在山林间扬起了一层薄雾,山中翠绿的树木、清澈的小溪皆被笼在雾中,到有些置身仙境的朦胧感。不知蔺姑娘是不是贴心的引走了些寒气,他倒是完全不觉得冷,反而在这雨中品出些惬意来。 “你还跟我回冰原吗?” 耳边传来一声清澈的女声,公孙琰微微一怔,竟生出些笑意来。只是这笑意不刺人,反而还暖烘烘的,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欢喜。他慕二王爷英明一世,实在是没想到,他这万贯家财套不着个小王妃,倒是有人死拖硬拖,愣是希望把他拐回家去。他大概是实在觉得有趣的紧,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旁边的青衣女子。青衣的女子似是不自在偏了下视线,耳尖透出一点薄红。到最后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剑柄,轻轻的戳了下他的腰腹。公孙琰端着碗筷,很是潇洒的轻笑了几声,颇有些灵巧的躲开那追来的剑柄。 “回,肯定回!就是本王躺了四年,聘礼还没准备好,你让本王好好想想!”他笑着道。 蔺惘然腾地一下站起来,薄红从耳尖蔓延了整个耳廓,握剑的指尖也被不自在的缩了下。这便算是羞恼了,公孙琰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自在,就等着她恼羞成怒的抬着剑柄戳自己。谁想这向来暴躁的蔺女侠,竟是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干脆闭嘴成了个漂亮的青衣塑像。 这算是默认了?他心里觉着好玩,忍不住想多逗她几下。 可老天爷没想让他继续逗下去。他刚要开口,远处的山林间便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轻响,无形之中似有灵力的涌动。他们二人皆是一怔,屏息凝神感知这山林种的灵气。那两股灵力以极快得速度穿过山林,偶有刀剑相交的金属声,但很明显,其中一方之力远强于另一方。 很快三个人影便出现在长阶之下的观门口,那三个人颇为闲散的立在观门口,为首的墨衣男子轻轻扣了扣木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深深的往观里看。 “周某擅自前来,王爷莫怪。”来人道。 周千离靠在门栏上,右手持着一把油纸伞,他已经脱了身上那层冗杂的官服,整个人显得闲散而舒适,眉目也舒朗了几分。而他身后的沈季淞和龙晓正漫不经心的抖着袖子,那漂亮的飞雨花伞面上正挂着几滴血珠,混着血水滑下,最终被伞面的刀刃切成极薄的瓣状。 蔺惘然扶着公孙琰一节一节的顺着长阶往下走,她脸色没什么异常,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般。公孙琰反而是有些讶异,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几年没见,这小姑娘竟是也多生了几个心眼儿。 周千离神色未变,没因为他死而复生而过分激动,还跟从前一样,十分欠揍的抬着眼皮瞧他。扣在门栏上的手下意识的一下下敲动,雨水顺着门栏落下,垂在他的指尖上,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上,竟是说不出的有些肃穆。 周千离整了整神色,“涟梁出事了。” 出事了?可涟梁是微朝 分卷阅读243 都城,守卫极其森严,能出什么事?蘅妃院子?可那只是微帝的障眼法啊? 公孙琰皱了皱眉,借着蔺惘然的力气向前走了一步,“出什么事了?” 周千离:“一周之前,礼部大人宅内出了妖乱。赵峰奉命平乱,扰乱宅院的是一只鼠妖,可没等赵锋擒住它,它就自爆内丹而亡,死前留下血书,写下,穷奇降世,血流漂杵。之后,几位大人宅内陆续出现妖乱,等赵锋过去,皆是一样的反应。涟梁人心惶惶,就在昨日,一队西境妖潜入涟梁,在主街造成动乱。等羁妖司到的时候,也是同样自爆内丹,留下血书。同时,涟梁城内谣言四起,说是只有皇族亲征,微将军降世才能平定祸乱。今早,又有人将一长箭射于羁妖司门口,说是穷奇大煞将于下月初三降世,血洗天下。接着,满朝文武宅院中皆是妖乱四起,慌乱不堪。小烟走前,给了我和赵锋一人一片龙鳞,所以周府和赵府暂无大碍。但妖乱太甚,谁也查不出这些妖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怎么进入涟梁的。我怕涟梁妖乱仅是开始,很快就会在整个微朝蔓延开来。” 公孙琰:“应该不是突然出现的妖,估计早就在涟梁埋伏下来了。” 周千离:“八成是,只是现在妖乱频出,羁妖司人手根本不够,江湖门派有自己的管地,也抽不出精力。好在这些妖怪,妖力并不强劲,但如此放任下去,终会酿成大祸。” 公孙琰点了点头,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移进了室内。凤凰行迹不明,这会儿也不知是飞去哪了,观内显得格外冷清。厨上的汤药煮的差不多了,清苦药味一点点散开,散去了行路人心底的烦躁。蔺惘然滤了药渣将苦药倒在瓷碗之中,春风吹开汤药散出的白雾,她亦调动灵力将药汤稳在了最适宜的温度。等做好了这些,她才将药汤塞进公孙琰的手中。 他持着汤匙搅了搅药汤,神色淡然的将一碗泛着清苦气息的汤药饮尽。苦涩萦绕在他的味蕾之上,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着眉,而汤药恰好的温润,却顺着他的喉一寸一寸流入肺腑之中。 “所以说,熹皇和西境的联军很有可能在下月初三发动强攻?但有个问题是……他们以穷奇为号,难道穷奇真的在暗中推波助力吗?可穷奇和熹皇合作又是为了什么?”许是因为刚才的药汤润色了喉咙,他的声音较先前而言更为清朗,多了几分精神气儿来。 穷奇者,上古四凶之一,据《山海经》所载,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虎,猬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是食人。传闻穷奇以善为食,助长凶恶,每每出现,天下必现战事,可谓是穷凶极恶。长久以来,世人皆以为穷奇只是远古记载中的传说。可无论是公孙琰的师傅凤凰,还是陈师兄毕方陈家的毕方火,无不彰显传说还是有其真实性的。 “穷奇是上古凶兽,它所图的当然不是什么天下一统,它只是想激化人心的恶意,以做吞食。其实这很正常,就像你们每到除夕现世的年兽一般,穷奇也有它出现的时限和目的。基本上是千年一次,等它吃够了,它就又会重新陷入沉睡,等下一个轮回。”暖黄衣衫的凤凰从屋外走了进来,他走路没声更无形,乍一开口,把屋里几个人都吓得够呛。 只有那公孙琰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低声喊了一句,“师傅。” 凤凰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随手拉了把木凳挤在他们里面,很没坐相的翘着一条腿。可独独一双眼睛沉沉的压着,甚至露出了些橘火色的明光来,让人不由敬畏起来。 “穷奇被熹皇的贪念吸引,先是偷得蚀心珠,激起妖的凶性和恶意,再同熹皇合作激起战事。等微朝攻破,万妖以人为食,到时它自然有足够多的恶意吞食。”凤凰翘着他的腿继续道。 “我估摸着,穷奇用蚀心珠已经控制了大半西境妖,熹皇那边也已经整了四年兵,下月初三发动强攻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提前通知南边呢?打个猝不及防不是更有效?”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因为通知了,微朝才会派最大兵力进行抵抗。战场越惨烈,恶意滋生的也就越多,穷奇才能最大获利。” 凤凰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颇为赞许,“徒弟媳妇儿不错!所以穷奇和熹皇的目的不同,这一招棋是穷奇下的。而你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目的不同一事,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熹微二朝不开战,有什么人能把穷奇压制?” 龙晓:“如何让熹微二朝不开战我不知道,只是能压制穷奇的,如今世上,恐怕只有神君你和东海的应龙了吧?” 凤凰冲他笑了笑,继续道:“我是没办法帮你们的,毕竟一切有因果,问题出自蚀心珠,自然是东海那边的事儿了。”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微微勾了勾唇角,“因果轮回,有因必有果,为命数啊。”说完他丢下一个不知哪儿寻来的食盒,很是高深的挥着他明晃晃的袍子。 沈道长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深深的看了眼凤凰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起身追着凤凰出去了。 凤凰带去了他那自有的肃穆 分卷阅读244 之气,屋内之人只觉陡然之间轻松了许多。周千离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的饮了一口,“因果……?那你们说,百姓传言必是把双刃剑,若是我们皇族亲征,那会不会引得熹朝那边也……?” 许是方才凤凰落下的那句因果之言太过惑人,他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这般想法。可此般猜想虽无定数,但若是真能赌中,也未尝不是契机。 蔺惘然有些出神的撑着头,耳边回荡着凤凰方才的止战之言,竟是不由想到了…… 佛家有因缘和果报,万事万物讲究因果循环,轮回有报。凡人所言的天理命数,也是出自于此。人性有命,正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些事情,竟是巧的难以说清。 他们虽从不信命,可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从多年前开始似乎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结局。 蔺惘然挎着草木蹲在观门口,林间的守卫被沈季淞和龙晓清了大半,到是显得越发幽静了。而周千离在涟梁还有要打理的事情,也在昨日夜紧赶慢赶的走了回去。昨天所谈因果,在她脑子里上窜下跳了许久。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些呼之欲出的事情,将要刺破这春日的轻雾,重显于世。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眼前是春日薄雾,可心下却是繁杂难以捉摸的时局。今日又收了封新来的西边书信,里面大底讲了些西陇两面夹击的困境,大概是西边的处境更为凶险了些。说来,她跑来这儿微朝已经一月多了,理应赶紧回去帮衬独孤大哥他们,可她又实在是不想离开这边,两边为难,很是矛盾。如此这般优柔寡断,实在是不像她的作为了,头疼的紧啊。 “小丫头?愁眉苦脸做什么呢?” 一双素白的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来人年岁已经很大了,声音有些苍老,但身子依旧挺拔高大,下巴上蓄了长胡子,白花花的一长条。来人眼神亦是清明锐利,精神气很足。老人见她蹲坐在长阶上,便弯下了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白白的长胡子,玩味的顺着唇角抖了抖。 蔺惘然睁着眼睛,眼底溢出了几分惊讶。她腾地一下从长阶上站起来,末了,还因为身子不稳向前倾了些许,一不小心砸在了老人家身上。白胡子老人家身量很高,被她这么一撞,装模作样的“诶呦”了一声,立刻就要吹胡子瞪眼的看她。 “师傅?”蔺惘然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甚至有些呆滞的捏了捏老人家的手臂。 老人家勾着嘴角,眼神很是生动的闪了闪,还貌似嫌弃的拍开了蔺惘然戳上来的爪子,又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你个臭丫头!没大没小了你,爪子往哪儿戳呢诶!都多久没回冰原了,亏你还敢叫我师傅!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傅吗!” “师傅?你……你怎么来了?”蔺惘然被骂的有些结巴,可语气之中仍是带出了不少难以抑制的欣喜。 连绵的雨丝无声无息的从天幕中落下,引出新雨的气息。可雨丝并未落在二人身上,老人周身隐隐散出的寒气,将连绵的细雨阻隔在外。老人家随意的掸了掸身上的斗篷,十分矜傲的拎起了蔺惘然的后衣领,不由分说的拎着她走过长阶,往屋里窜。 “哼!”冰原老阁主不怎么愉快的冲蔺惘然哼了哼,跟屋内正瞧好戏的凤凰打了个愉快的照片,便自顾自的往里屋里走,“进去了再说!臭丫头!” 第九十六章 前尘往事 三月的春风并没有将涟梁潮湿的春雨带去东海,此时海面平静无风,与湛蓝无云的天幕联结在一起,一望无际。深蓝的海水之下,在那深不见底的东海海底,水族的聚居之所,平静安和的开始了新的一天。 漂亮的海底珊瑚和海中洞石形成了简单的房屋,而水族的主街两边放置着一颗又一颗明亮硕大的夜明珠,点亮了深黑寂寥的深海。在主街之后,那座以红珊瑚点缀的大的院子,便是传说中的百鳞之长——龙,所居住的地方。小屋之中,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少女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一扇珊瑚门,她身后零零落落跟着几个更小些的小姑娘。那些个小姑娘许是因为年幼,化形都没怎么化利索,有的露着一条鱼尾,有的背上背着重重的龟壳,还有的伸着两条螃蟹爪,乍看之下,倒有几分诙谐。 小姑娘们很是高兴的围着最中间的少女,叽叽喳喳的嚷嚷个不停,仿佛那少女时她们之中的孩子王。可中间的蓝衣少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冲去更深处的内屋,引得身后的小姑娘们不怎么愉悦的吱呀乱叫。 秦烟因为多次显露龙身,被族长狠狠罚了四年禁闭。这本没什么,毕竟龙寿极长,四年于她而言不痛不痒,根本没什么关系。但偏偏她心里埋着事儿,这事儿整整瘪了四年,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了,当然是要去找族长说个清楚! 她快憋死了好吗! 她气鼓鼓的冲进海底深处那座坠满了夜明珠的小屋,毫不客气的一把掀开珊瑚门,冲着里面的人大吼了一声,“舅舅你再关我!我就离海出走!” 小屋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照明用的夜明珠,便是一个朴素的床 分卷阅读245 榻。里面的人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此时正端坐在小屋中央。这人皮肤素白,墨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冠于顶,两鬓有些微微发白,可面容却依旧十分年轻,与人间二十几岁的青年无二。他盘腿坐在小屋中央,四周强大的灵气伴着流动的海水在他周身环绕,自然而然的将外界的一切阻隔开来。男人被秦烟吵到了修炼也不气恼,只是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一双赤金色的眼瞳与墨绿衣袍上的金线纹饰相互呼应,不由生出几分威严来。 “你又胡闹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仿佛是一个智慧的老者。 秦烟不怎么服气的窜到男人面前,继续梗着脖子冲他瞎嚷嚷,“舅舅你四年前为什么要压着我回来!蚀心珠还在穷奇手里,我们不管了吗?” 男人面色微动,只是淡淡的移开了视线,抬手揉了揉秦烟毛茸茸的脑袋。他的十指很是修长,只是左手食指的根部有圈深色长疤,似是曾将指骨斩断复又生出的痕迹。 “不是不管。”他低低的念了句,“有人偷了我们东海的圣物蚀心珠两百年余年,又不好好保管,如今叫蚀心珠落去了穷奇手里。难道他们现在吃点儿苦不是应该的吗?”说着,他轻轻眨了眨金色的眼瞳,竟多出了几分俏皮的意味来,“四年前派你出去,我本也没指望你能寻回来,只是想让你看看蚀心珠究竟有没有落尽穷奇手里。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蚀心珠明确的取向,自是有办法寻回的。你放心,天道都看着呢,机缘总会转回来的。” 秦烟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男人玄之又玄的话,无论她掰扯开几遍都搞不明白。她有些泄气的一屁股坐到了男人身边,纤长的双手无力的撑着脑袋,兀自在那儿嘟嘟囔囔,“舅舅你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当年蚀心珠究竟是怎么丢的吗……” 闻言,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金色的眼眸有些沉。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小屋之中缓缓流动的海水和少女愁眉苦脸的脸庞。小屋之中,夜明珠的灯光明亮闪烁,明亮的光晕落在二人金色的眼瞳之中,显得有些朦胧,亦无声的给寂静的深海带去了些许的静谧…… “微将军!微将军!追兵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皮肤黝黑的青年人手持长盾,一边护着身侧的中年男人,一边高举盾牌抵挡四周飞来的箭矢。青年的面颊上粘着一块又一块已经干涸的红褐色血迹,粗粝的手指间也都是浑浊的黄土,身上穿着破损的铠甲,显得有些邋遢。 而被护在中间的中年男人更是狼狈。他左肩之上穿入了一根长箭,殷红的鲜血顺着肩膀滑下,浸入棕黑的铠甲之中。伤口处的粘着污血的血肉狰狞的外翻,泛着一种暗黄的色彩,不知名的液体和鲜血混合在一起,交织在箭杆之上。男人的步伐明显有些踉跄,在周围青年的搀扶之下,才勉强得以跌跌撞撞的突围。周遭的风声尖啸着割在众人的耳旁,如雨般的飞箭更是不留情面的落下,在坚硬的铁盾之上留下一条又一条触目惊心的划痕。 慕巍很是艰难的扶着身边副将的肩膀,缓缓睁开被鲜血糊住的双眼。乌云遮住了夜空中的圆月,泄不下半丝光亮。前路被黑暗遮蔽,只有透过天幕之中隐隐露出的北极星所施舍的微光,才能窥得一点点轮廓。耳边的风声更为凄厉,远处隐隐传来的潮水拍打声穿破叫嚣着的狂风,落入慕微的耳中。 慕巍艰难的喘了几口气,驱散了鼻息之间,混杂着海风的潮湿空气。他已经失了太多血,脑袋有些隐隐发昏。从盛安到东海,几日之中,被围堵的恐惧始终笼罩在心头。而身上的新伤旧伤也早已侵蚀了四肢百骸,他好似一头被困于笼中的困兽,无边的痛感此时已经麻痹了他的所有神经,让他只能没有意义的在牢笼之中不断咆哮。 “东……东边……往东边……走”慕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手指向东边沉睡在黑暗中的大海,便疲累的垂下了手臂,陷入一片空白之中。耳边的风声和箭音都被扭曲打碎,他不知是被谁背在了身上,只能在颠簸之中感觉到那人正茫然的奔跑。 他恍惚间想起了几日前,他从西境班师回盛安。那本是个胜利而归的好日子,可不知为什么,那日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他并没有受到帝王的欢迎,反而是被满宫的禁军团团围住。他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位身居高位的帝王那日轻轻扬起的嘴角,和口中吐出的尖刻话语。 他记得,他被扣上的那莫须有的罪名是——意图谋反。 自那日起,盛安大变,军中忠心的将士得到消息,一齐冲入皇城之中,同禁军厮杀起来。那之后便是混乱、混乱、更加混乱。他的军队被打散成三支,从不同的方向向盛安外突围,而他所在的这一支,经过重重围堵,才艰难的冲到了如今的东海之畔。 背着他的将士踩上了海边湿软的金沙,湿软的沙石好似吸去了他大半的精力,让他的腿脚有些无力绵软,一不留神,便狠狠地摔在了金沙之上。周遭围堵的暗卫从四面八方窜出,箭矢没有半刻停缓的落下。慕巍趴伏在松软地沙土上,他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绝境。一瞬间,周遭咸湿的海风砸开了耳边空洞的寂静,他仿佛被重新砸回 分卷阅读246 了这个四处阴谋的尘世,在茫然的漆黑之中,预见他最后的结局。 那本该是沉痛的死亡,无边的黑暗,和难以言语的寂寥。可慕巍没想到,再次睁眼的时候,肩上并没有穿肉而过的飞箭,眼前更没有叫嚣着的追兵,只有平安和顺的小屋和煮着温茶的茶盏。慕巍不可置信的从床榻上站起,扶着墙缓缓从小屋中走出。 出了小屋,他才发现,这是处很僻静的院子,外面是由鹅卵石铺起的的小道,远处是平静无澜的东海。清晨的海风不似夜晚那般凄厉,反而很是柔和的拂在面颊之上,显出几分缱绻的意味来。护卫他的将士正坐在小院之中修养,大多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精神气儿也好了许多。那些黏在脸上的红褐色血迹已经被仔仔细细洗去,露出底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容来。 副官见他从小屋里走了出来,立马笑容满面的小跑了过来,“将军您可算是醒了。西边的兄弟们来信了,说是都回到了西边的驻地,那边儿都是咱们的人,那狗皇帝不敢贸然猛攻,但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 “将军!那狗皇帝不念你为他四处征战,击退恶妖,偏是那般阴毒,这般追杀我们!他真是!忠奸不分!将军,既然他觉得你功高盖主,迟早有一日要反。那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给他看!现在南边西边都有我们的人,将军,他对我们不仁,就不该怪我们不义!反吧!” 一时之间,满院的将士都群情激奋的应和起来。慕巍的脑袋有些发涨,“谋反”两个字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哑声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闻言,副将的神色有些激动,他几乎是手舞足蹈的指着东面的大海,面色也涨红了几分,“是神龙!是神龙!将军你不记得了!我们被围堵到这沙滩之上,是神龙突然出海救下了我们!那群狗皇帝的走狗都吓破胆了!你看将军!神龙在那呢!” 慕巍有些不明所以的顺着副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之上立着一个墨绿色衣袍的青年人,宽大的袖袍在海风的吹拂之下微微扬起。慕巍看不大清青年的面容,但却仍旧可以感觉到青年的气度不凡。那人站在海水之上,整片东海都似受他影响般平静了下来,显的静谧又祥和。青年的腰间挂着一颗泛着金光的圆珠,饶是距离甚远,也不能掩盖其光芒,可见此物绝非凡品。 “将军你看那金珠子!神龙就拿它在兄弟们面前一晃,我们伤都好了!太神了!不愧是神龙!” 副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讲了许多,可慕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能听着轻柔的海风,深深的望着那立于大海之中的青年。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远,远的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可不知为什么,穿过这长长的距离,穿过金黄的沙滩,穿过湛蓝的大海,他仿佛就站在青年的面前,耳边是青年低沉的话语。 “帝王不仁,不辨忠奸,不念百姓,难得忠臣,难得民心,长此以往,天下毕乱。届时天下乱,百姓如入水火,恶妖狂乱,于妖于人,皆是一难。为平此乱,取而代之可取,于你,可反。” 春日的雨总是反复无常,一会儿下,一会儿停,让行路之人很是摸不着头脑。山间的春日更是奇怪,温柔的春风和潮湿的空气柔和在一起,难分你我,不知不觉便使人沉溺其中。 说实在的,公孙琰对眼前的状况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聘礼还没准备好,那要收聘礼的老先生竟然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饶是风流无双的慕二王爷,也没办法在这儿微妙的氛围里找出他自己微妙的地位。毕竟这种事情,谁都希望,在自己欢喜的姑娘的家人的面前,可以体体面面堂堂正正。可偏偏他现在这状况,连走个路都要蔺女侠尽职尽责的扶着,实在是撑不上一个好字。 他有些疑惑的戳了戳扶着他的蔺惘然,微微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老阁主怎么来了?” 蔺惘然被他的气息吹的耳朵有些发痒,不太自然的偏了偏脑袋,耳尖浮上一层薄红。公孙琰问的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说,她来这凤凰台之前确实暗中将消息送给过陈烨生,但她也没想到她师傅会来。要问她,老阁主来干什么?她也是完全猜不透。老先生活了两百多年,干什么都随心所欲,没事救几个孩子养养,每隔个几十年找群武林人打场群架解解闷儿,这是常有的。可要说,她师傅有没有为了别的什么事情下山,在蔺惘然短暂的十几年记忆里,还真……没有。 她扶着公孙琰跟两块木板似的,齐刷刷迈进了小屋。凤凰不知又飞哪儿去了,屋里只有老阁主半点儿也不见外的敲着二郎腿,自顾自的在那里斟茶。见到他们两进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抬了抬眼皮,弄得蔺惘然像个做错事儿的小屁孩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师……师傅?我……我把……公孙琰带来了……”蔺惘然说话有些磕磕巴巴,很没底气,甚至连眼神都有些不自然的发飘。 公孙琰更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哪哪都不自在。那些个长袖善舞的本事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分卷阅读247 ,只能僵立在原地,用不怎么听使唤的四肢,艰难的行了个礼,“老……老阁主好。” 白衣的老人家气定神闲的饮完了茶,这才微微抬眼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这一眼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可一时之间他们两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低着头安静的立在那儿。老阁主随手掀了掀雪白的衣袍,从木椅上站起,不由分说的拽过了公孙琰的手腕。他将两指并拢,轻轻搭在公孙琰的脉搏之上,以此探脉。 公孙琰的脉搏有些许的沉顿,可依旧算的上平缓,可见经过一月的调理,他的身子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经年的妖力腐蚀,太过伤及内里,还是让他的气息染上了一层虚浮之意。那被阻断的灵力和沉睡的妖力安静的留在他的体内,因为受封,难以滋养修复内里受损的血脉,所以难免恢复的有些缓慢。 “血脉受阻,灵力不通,虽无性命之虞,但内伤难愈。”老人家的声音苍老而浑厚,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若想修复内伤,恢复灵力,唯有血亲以血脉为桥,调动灵力融合灵力妖力方成,此为,破而后立。” 说罢,老人缓缓抬起黑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公孙琰。 不知为什么,一时之间,一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在公孙琰的心底漾开。这种感觉很奇怪,饶是微帝和玳王都不曾让他有过这样的情感,好似他们生来便是与他无关的人。就算血脉相连,那也只是留着血脉的陌生人罢了。可眼前这个白衣的老人家,竟是让他想起了几分于梦中见到母亲的怪异感。 奇怪……可真是……奇怪…… “可是……我的血亲之中并没有可以为我融合灵力的人……”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唇角勾起一抹有些无奈的笑意,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白衣老人家。 老人的的眼角上布着浅浅的皱纹,显得有些严肃。高挺的鼻梁和刀削般的硬朗下巴,让人隐隐可以看出些年轻时的俊朗来。他不似一般老人家般慈眉善目,也并没有显得阴骘古怪。 许是长年累月的灵力修炼,加之两百多年来强劲的内力,老人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唯有眼角柔和的笑意,才能叫人看出一点淡淡的红尘气来。 “其实你还有一位血亲在世。”他轻轻道。 第九十七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血亲? 骨肉至亲这四字,于公孙琰而言,恐是他此生最最陌生的词句了。二十多年来,他有师傅,有朋友,甚至后来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唯独亲人二字,始终是那么遥远虚无。可谁知道呢也许血脉真的有什么独特的力量,让他这般早已受尽亲人凉薄之人,乍一听见血亲二字,还能生出些隐秘的伤感来。 公孙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那些以风流为伪装的圆滑在瞬间消散。他少有的有些不知所错,甚至还很是不安的看了眼蔺惘然。僵硬的指尖垂在身侧,不知是该收拢回手心,还是就这么垂着。良久,他才像是回神般微微颤了颤眼睫,喉结顺着修长的脖颈滑下,挤出了一声干涩的话音。 “那……那位血亲,现在在何处?” 他不得不承认,当这话出口的时候,他是略有些期待的。好像在经年的岁月之中,那位不曾现身的血亲,又在如今为他点起了一盏灯盏。让他可以好好的期待一下,家人亲眷,那是如何的温暖,那以血脉为联结的关怀,又该是如何的和美。 他是从何时开始好奇的呢? 也许是儿时在周先生处念书时,见着了周家一大一小两个古板,一本正经的拌嘴的时候;也许是看着赵锋为了赵家四处寻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时候;也许是见到蔺家夫妇纵然身死,都不忘教导他们的独女将门风骨的时候。是啊,原来他从未出尘,依旧是一个活脱脱的凡人,始终都在期望着那些他望尘莫及的东西。曾经的生死是,如今的血亲亦是。 年迈的老者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安,非常和蔼的扬了扬唇角。也只有此时,才能从这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身上,看到一点点平常年迈者的慈祥。老人家随手拍了拍身上雪白的衣衫,这状似正经的动作如今被这么一个老人家做去,到是多了几分活泼的意味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朽姓慕,名巍,字见微。” 老人苍老的话音宛若一道惊雷在公孙琰耳边炸开,不知怎的,他竟是无端觉出了几分酸楚之感。 “孩子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老人枯瘦的手轻轻搭上了青年的肩膀。那本是一只极为瘦弱的手,起皱的皮肤,点点的暗斑,无不昭示着老人年事已高。可偏偏这双枯瘦的手是那般有力,饶是轻轻搭在他肩膀之上,也让他生生觉出了如山般的厚重。青年的呼吸略有些急促,甚至眼眶都有些不自然的发红。他本不该是这般软弱的性子。可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中最为脆弱的软柔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酸涩胀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青年身边的青衣姑娘,微微动了动双唇,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将手覆在青年微 分卷阅读248 凉的指尖上,无言的安抚着他的情绪。对于老阁主所说之事,蔺惘然自然是震惊的,她从未曾想过,自己本事滔天的师傅竟能同微朝皇室扯上关系。可想比于震惊,她的更多心思落在了身边的青年身上。她几乎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心底溢出了几分淡淡的苦意。虽说她从不曾作为他,体悟过至亲的算计与忽视,卫后的杀意,还有那生死的无常,可她却比谁都心疼,比谁都能理解这人的委屈。 大千世间,变化万千。人落于凡事,终究是凡人,终有七情六欲,终有伤怀喜悲。就算他再怎么用风流不羁作伪装,也无法改变,他也曾经是个孩童,他也会有委屈,也会有伤痛。无论如何压抑,都改变不了这些痛楚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琰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发抖,他已经下意识的扣上了蔺惘然的手,仿佛只有如此交握,才能让他在震惊之中维持住仅剩的清醒。 白衣的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往事。老人的眼睛是如同黑夜般的沉黑,没有半丝浑浊,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星空,饶是漆黑一片,也无法忽视其中透出的光亮。那些消逝在时光之中的旧事并未消散于老人的眼中,终是在今天重见光亮,再一次,被人从记忆的碎河中,捡拾了起来…… 慕巍从一夜的安眠之中醒来,有些怅惘的望了眼屋外沉寂的夜空。他已经不在那荒凉无人的东海之畔,早已在几日之前移入了这座南边的大院子。可他依旧有些恍惚,毕竟这新设的校场和打制的兵器,于他而言都有些陌生。 他慕巍一生戎马,鞠躬尽瘁,却是未曾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被逼的不得不反。说实话,于帝王之位,他并没有太多的欲望。带兵打仗、修炼灵法已经占据了他这个武痴的所有时间,更遑论去考量那些帝王心术了。可最终被推上这反位之时,他心里其实没什么恐慌,就好像他生来便善于号令三军一般,他此时只不过把更多的人划入了他的军营。 可这终与他的出心相违背,是故,他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愁意来。他有些出神的坐在床榻边,夫人和孩子正在从西边赶来的路上,如今他孤家寡人一个,到正好可以胡思乱想一会儿。 “何须如此怅然?这条道是你自己选的,便要咬着牙走下去,走到尽头为止。你行军打仗如此果决,此时为何如此犹豫?” 慕巍长长的叹了口气,耳边传来的声音清朗而幽远,他自然是知道是东海的那位。这位行事很是奇怪,不常在他面前露面,说话也不爱动嘴皮子就这么直接传音入耳,大概神仙都喜欢装装样子吧。他随手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果然,透过薄薄的窗糊纸,瞧见了一个墨绿色的身影。 “让神君见笑了。只是吾始终不明白,东海神龙避世而居,为何独独高看于吾?吾不过一届莽夫,如何肩负天下重任?而天下有能之人,绝不少见。为何独独是吾?” 他这话里有几分抱怨的情绪,可他莽夫惯了,也没觉出些什么不对。窗外的墨绿身影始终背身而站,闻言,轻轻低笑了一声。其实按道理说,应龙的年岁比他大上了不知多少。可偏偏这龙神君长着一张青年的脸,而他已经年逾不惑,竟是莫名觉出了一份被青年人嗤笑的羞愧来。只是,背着身子的神君并未察觉到他这短暂的羞愧,依旧沉默不言的立在圆月之下,宛若一尊尊贵至极的神像。 “因为情意。为王者不仅该亡情,更该有情。”良久,墨绿色长衫的应龙才悠悠开了口。 他这话,含着深意,一时之间叫慕巍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不待他再问,窗外的身影便瞬间化为了千万丝水汽,消散在了他眼前。这便是不愿意为他解惑了,慕巍吹了一会儿冷风,此时他睡意早就去了大半儿,只得带着疑问睁着眼睛躺回了床榻之上。 那时的他未曾想到,不过几日之后,自己便生生负了情意二字,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以己为重的自私帝王。 白衣的老人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声音之中也伴着一丝沙哑疲惫,“几日之后我的夫人来到了南边涟梁,她在路上奔波许久,染了重病。她是我的发妻,我不忍其受苦,便起了私心,偷了应龙的蚀心珠,想救活我的夫人。可我负了神龙救我的情意,忘恩负义,蚀心珠自然不会救活我的夫人。我一怒之下,便兀自将蚀心珠夺了过来,据为己有。后来,南北交战,北边帝王散布传言说是我逼宫盛安,将帝王逼至东海河畔,帝王受应龙所救才保下一命。我们都知道,这是北边的帝王想借应龙的吉名,这才扭曲了事实,但恐怕是由于我的过失,龙族并未反驳这般谣言,反而是默认了。想来,让我背上这欺君弑君的骂名,便是对我的惩罚吧……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能力滔天的应龙当时不来寻我要回蚀心珠,或是直接杀了我如今在看,恐怕是他那日便遇见了这两百年后的天下之乱,我负了情意二字,便也将不仁带给了天下。” “之后的许多年,我都会时常想起龙君当日之言,只感羞愧非常啊……再后来,我便对这尘世亦是对自己失了信心,只能见满目凉薄。便随便寻了个由头将微帝之位传给了我的孩子,自己则 分卷阅读249 隐世而居,便有了后来的寒冰阁。” 冗长的故事终于到了尾声,小屋之中有些安静的过分。蔺惘然有些出神的望着老人家的白发,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明白师傅为何两百多年来,看尽世间凉薄,以俗世伤修极寒冰意。那是曾经因一句功高盖主而被背叛的人,对于自身在私心私欲面前,亦是背弃了他人情意的忏悔。这讽刺的因果轮回,让慕巍看清了欲望的可怕。她也恍惚间明白了老人家多年前为什么要在血泠峡救下素不相干的自己,那是因为蔺家经历了他当年所经历的君主的忌惮,那是因为不忍蔺家在阴森的峡谷重家破人亡,失了将门风骨。 她突然有些感叹,这缘字究竟是该有多妙。才能从两百年前开始,织起这么一张命运的大网。这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套在其中,将他们推于如今的境地。 他们二人在听完这往事后,心里都有些闷的慌,不知不觉间,本就安静的小屋,便更显清冷了。白发的老人不知何时立在了小窗边,雨后微凉的春风似乎带起了藏匿于泥土中的冬日寒气,让人在恍惚中有种置身雪原的不实感。老人的深情有些哀意,似乎还沉浸在那段久远的往事之中。 过了许久,那沉默的老人才收回了纷杂的思绪,一转身,又变回了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公孙琰顺走了那玉质扇骨,握在手里兴趣盎然的把玩,甚至还很留不情面的抄起玉扇,在两个人头上“咣”“咣”敲了两下。 “你小子别以为我是你老祖宗,就可以不给我聘礼!!!!” 老家人颤了颤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如是道。 公孙琰有些出神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白胡子老先生,对这鸡飞狗跳的情况多了几分恍惚感。他像是隐隐明白了,身边这个姑娘,为什么生的一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心性了。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古人诚不欺他也。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余光瞥见了旁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姑娘。他已经许久未曾在蔺惘然身上瞧见这么生动的情绪,那青衣的姑娘就像是头炸了毛的小动物,捧着额头就窜到了老人家的身侧,一老一小叽叽喳喳的吵个不休。直到这时,他才从这劫后余生一般的一月之中,品出了些许未来可盼的意味来。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他想。 别看蔺女侠平时闷葫芦似的,一朵高岭之花俾睨众生,和她师傅吵起来,根本是没完没了。她围着白胡子老先生吵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如今当务之急,该是融合公孙琰体内的两股灵力,让他可以真正的灵力运用自如。她轻轻咳了两声,把满溢的欣喜重新压回胸腔之中,复又拿手蹭了蹭衣摆,状似不经意的来了一句,“我替你们在外面守着。” 声音有些干巴巴,带出了些许细微的尴尬来。“噗嗤”,伴着一声轻笑,公孙琰以拳抵在唇边,化去了不自觉溢出的笑意,在蔺惘然恼羞成怒的目光中,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春风携了一丝温柔,在人心停留,萦绕不散。 浅目冷骨的青年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亦是缓缓融进了无声无息的春风之中,随风四处飘散开来。 其实,他有很多次曾经想过,这两股在他内里作乱了二十余年的灵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融合在一起。但真的融合之时,却又没有他想的那般惊天动地。血脉可真是无比神奇,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老先生以手压在他后心,缓缓的输入一股股强劲的灵力。同样是修冰术,灵力带寒,相比于蔺惘然而言,老阁主的灵力更为温厚含蓄,不会像蔺姑娘一般着急忙慌的冻伤别人,始终控制着不咸不淡的温意。 被尘封的两股力量受到灵力的涌动慢慢躁动起来,逐渐相互交织在一处。这漫长的融合过程于老人家而言,该是有些吃力的,细密的汗珠在他额角沁出,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不知从何处散出的血腥气。可这一过程对公孙琰而言,到是很不同。他宛若漂浮在云端一般,耳边是柔和的风声。眼底唯见缕缕清风,清风拂过绿叶,拂过枯树,最终拂入了一间炊烟袅袅的山间小屋。小屋外立着一只隐在光晕中的仙鹤,鹤鸟淡淡的看了眼远处的他,缓缓振开长翅,扶摇而去。 柔和的风在他脸颊旁散成千缕,只留一颗平和宁静的心缓缓跳动。他轻轻眨了眨眼,仿佛在这无边的梦境之中,寻到了一丝明亮的光彩。 眼睫微颤,他终是睁开了眼睛。 暖意自丹田溢入血脉之中,温和生动的灵力彻底破开他阻塞的灵脉,汇入心脉。那是一股坚定又特别的力量,柔中至强,破开万重云雾。 老阁主静静地坐在一边调理内息,手掌中割开引灵的伤口已经被简易的抱扎了一下。他脸上的那层薄汗未褪,呼吸间有种老人家特有的沉重。想来,饶是沉积两百多年的醇厚灵力,也无法从为人引灵融灵之中全身而退。自今日起,恐怕是得要好好调理一番了。 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木门传出一声微弱的“嘎吱”。他心尖不由一颤,无意间引出了几缕淡淡的微风。风拂过姑凉素白的面颊,穿过凤凰台不见尽头的长阶,融入了雨 分卷阅读250 季过后的春日之中。晨光在屋外撒下,满满的铺在蔺惘然的背上,在她周身镀了一层透着暖意的金黄。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迷了眼,只能半合着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迎接眼前这位青衣青衫的姑娘。 “早上好。阿微。” 青衫的女子怔愣了片刻,许久才绽出了温柔的笑意,“嗯。今天阳光真好。” 第九十八章 妖乱蔓延 说到底修灵习武的体质到底特殊,公孙琰自从两股相交的灵力相融之后,恢复的便极快,没过几日便生龙活虎了。饶是经年未变的苍白脸色,也多了几分生机,红润了许多。他这人便是典型的不能闲着,如今无病一身轻,那作妖搞事的功夫,便全部卷土重来了。 此时,他正站在凤凰台的百级长阶之上,修长的指骨扣在白玉扇骨之上,剑眉微挑,透出一玩世不恭的意味来。老阁主懒洋洋的抱着个休养用的暖手炉,同凤凰神君面对面坐在后面的竹椅之上很是闲适的下着棋。只有蔺女侠一头雾水的端着食盒,压根儿搞不清楚这三个活宝到底要干什么。可怜蔺女侠当代飞霜令,凌厉霸气,叫人闻风丧胆,可偏偏如今缩在这儿小山之中,生生活成了个小厨娘。若是那种一手好菜的绝世大厨也就罢了,偏生蔺女侠是个只会煮饭煮面下饺子的半吊子,是故,她至今都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混成了这样! 今日,她下了碗鸡蛋面,打算给这儿有老有少的三个祖宗垫垫肚子。可那食盒还未来得及放下,其中最小的那位祖宗就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只见公孙琰指尖微动,玉质的扇骨当即旋开,同时两道利风从其身后转来,最终形成了两道巨型风刃,叫嚣着冲向石阶之下。 蔺惘然这时正放着食盒呢,一个没站稳,就被略来的狂风拌地踉跄了半步,手里端地鸡蛋面汤,差点儿就翻了出来。她不是个脾气好的,对这人作天作地的慕二王爷,不知道憋了多少股气了。如今被这儿一拌,便一股脑儿全涌了出来。 蔺惘然极端暴躁的把手里的鸡蛋面砸在石桌上,冷冷的瞥了一眼青年的背影,“公孙琰!!!” 女子带着愠怒的声音缓缓传入公孙琰的耳畔,可他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手腕轻轻一转,扇面瞬间合起!玉扇混着利风,宛若一柄长剑,带着凌厉的气势,裹着剑风扫到了蔺惘然的面前。这一剑来的太过突然,蔺惘然下意识退了一步,等她反应过来,草木早已转出鞘中,一剑刺进了利风之中。两道灵力瞬间交织起来,无法撤回! 公孙琰冲着蔺惘然扬了扬眉毛,挑衅似的翻了下手腕,扇骨前刺直接压上了草木的剑尖。若是他人被裹在这疾风之中,早就不知道被风刃划开了多少条口子。可偏偏蔺惘然的草木是被特别炼化过的,无需运动灵力,便自有化之能。是故,两方交手,乍看之下,似乎是手握长剑的蔺惘然占了优势。可只有身处风力中心的蔺惘然才知道,如今剑扇相抵,她是有些吃力的。公孙琰每招每式都含了风意,缥缈无形,难以捉摸。她的草木可以化风形,却化不去风意。 说上来,她从未同公孙琰面对面交手过,是故从不曾设身处地的感受过何为风之无形。如今,她将草木剑尖抵在那白玉扇骨上,才算真真明白了其缥缈无物。她这一剑宛若刺在棉花中,再难发力,可对面的公孙琰却依旧是怡然自得,完全不受她凌厉的剑意影响。下一刻,蓝衫浮动,扇面展开,玉扇擦着草木向前划去,公孙琰亦是步子极快,整个人如同一道掠影,一眨眼的功夫,扇面便快要蹭上她的手腕了! 这下还不懂这是正经比试,那蔺惘然就是傻的了。她当即收回朦朦胧胧的思绪,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臂发力,把草木倏地一收。接着,她脚踩“落叶”,飞身前翻,草木挑风而上,直指公孙琰的后肩。她到底年轻,饶是参破了霜雪之境的冰意,可自身内力依旧不足,是故冰意的运用难免多出些青涩来,到是愈显此次的胜负难料。 公孙琰脚步一转,微微侧身,抓住蔺惘然前刺倾身的空档,玉扇转手再展,反而是轻飘飘的压上了蔺惘然的肩膀。而下一瞬,四周寒气陡然聚集,蔺惘然脚底生冰,瞬间铺满了二人脚下。同时,草木剑上透出寒光,三重寒意骤起。她一手运起丹田内力架开压在剑上的扇骨,同时借力翻起,草木横劈!剑意出剑化形,如同一道冰锋顺着剑气转出,以极近的距离压上公孙琰的脖颈。这剑蛮横至极,可公孙琰只是轻轻一动,扇面相合,没有半丝退让的以扇为剑。谁知,那压上来的寒冰竟是在触及扇骨的一瞬分崩离析!而公孙琰身如鬼魅,快的惊人,他在漫天碎冰之中前突刹那间便追上了后退的蔺惘然。 冰霜剑法向来以游离无形见长,可如今碰上风意,对方运的亦是一手缥缈难测,是故,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许舍难分的意味。此外,从开始交手的瞬间,蔺惘然便觉得公孙琰的灵力发生了些许变化。其乍看之下,虚无缥缈,如风般柔和无害,可又无形之中带着一股霸道至极的强劲。既有人的温和、留有余地,也有妖的妖异无常。她转手压上扇面,猛然下压,同时后撤一步,瞬间撤剑 分卷阅读251 划出一道剑意攻击,拉开距离。晶莹的汗珠从蔺惘然额角滑下,仙鹤的千年妖力同人之灵力融合之下异常纯粹,几乎到了取之不尽的地步,每一招每一式虽看似无意,但却是招招逼人使出全力抵挡。他们二人灵力相抗,缠斗不休,最后竟是化繁为简,完全变成了兵器相抗。剑扇相交又瞬时退开,在安静的小院之中留下一声声兵器相撞的声响…… 这会儿,蔺惘然的手腕已经开始泛起酸麻,甚至开始细微的颤抖。反观眼前人,他非但没有半点艰难喘息,更是一如刚才一般,风度翩翩的站在微风之中,叫人一看就气的牙痒痒。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们于高家遇见九尾妖狐之时。她记得那时候公孙琰无端生出一对羽翅来,那时她被公孙琰压在怀里,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鲜红的血液从他生出羽翅的脊背之中溢出。而与鲜血相对的是是那双洁白无瑕的羽翅,仿佛血里生白花,既让人震撼,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哀恸。 羽翅染血而出,凤凰涅槃重生。 这算重生吗?她有些出神的想。可终究这混着情感的纷杂思绪还是被她压了下去,缩回了一团小小的火球,安静的在她心中不断燃烧。下一瞬,耳畔微风略过,吹起一缕黑发,散乱的青丝轻飘飘的拂在她脸上,挠的她生出了几分痒意。青年的面目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竟是让她的动作一瞬顿住。白玉的扇骨也在不知不觉间,破开层层阻碍,携着微风刺到了她面前。这本该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可用在公孙琰手里,却自带着一点缱绻温情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这人眼底温和的笑意,也许是因为四周山风过境的清香,也许是因为今日的天气过分晴朗…… 青年修长的指骨扣在扇柄之上,微微一扬,略有些俏皮的敲在了青衣姑娘的前额上。方才凌厉霸气的蔺姑娘一瞬泄了气,下意识抬手捂上自己的前额,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笑意温和的青年。 公孙琰笑道:“嘶……这算不算是我赢了?” 在旁边慢条斯理嚼着面的凤凰神君,非常轻佻得意的冲着慕巍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你看你徒弟打不过我徒弟。 寒冰阁老阁主默不作声的从面碗里抬起头来,冷冷的瞥了二人一眼,状似不屑的嗤了一声,“美色误国。” 被尊称为“美色”的慕二王爷,被突然暴躁起来的蔺女侠用剑柄狠狠捅了一肚子。 吱哇乱叫肯定是免不了的,慕二王爷完美的诠释了,动若脱兔,蹭的一下就往长阶下面跑,引得蔺惘然在后面举着剑猛追。他身量本就高加上轻功绝佳,两条长腿三级一蹦,还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所谓的清冷出尘,宛若谪仙那都是蔺女侠的错觉,现实里,只有一个能把她肝气炸的祖宗!蔺惘然暗自磨了磨牙,眼底的火苗都快窜出来了。下一瞬,她手掌凝力,寒气聚集,直接将掌风打了出去!可慕二王爷何其滑头,身子一侧,单脚跃起,不仅下了几节阶梯,还生生避开了寒凉的掌风。 那凝着冰碴子的掌风带着愤怒朝长阶之下飞去,这时,一把油纸伞瞬间展开,将势如破竹的掌风化在了柔软的伞面之上。执伞的黄衣男子略有些嫌弃的扫了眼青衣的姑娘,随手抖了抖飞雨花,将精致的油纸伞好好的收了起来。 龙晓:“蔺姑娘……莫要误伤啊……” 原本鸡飞狗跳的凤凰台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飞”在半空的慕二王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长阶之下,立即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满目冷清的看着龙晓。这可真的……装的一手好样子。龙晓大概是被他这绝佳的表演力惊到了,略有些惊讶的移了移步子。此时,凤凰台里的人才看见,长阶之下的一棵老树后站着一个人。周千离没事儿人似的从大树后走出,边走还不忘拍了拍两袖上的尘土。 周千离:“蔺姑娘……莫要误伤啊……” …… 周千离身上还套着那身官服,也不知究竟干的是什么活儿。总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匆匆忙忙,实在是不似周公子原本的那般气定神闲。他不甚在意的拍完了身上的灰尘,这才淡淡的又看了公孙琰一眼。这眼神有些复杂,似乎饱含着说与不说的纠结,更是带着些隐隐的担忧。其中情绪饶是蔺惘然都看得出来,更遑论公孙琰自己了。可他只是无所谓的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既然来人是周千离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装的。慕二王爷支着两条腿,整个人透着股地痞流氓劲儿,一双剑眉冲着周千离挑了挑,示意他有屁快放。 周千离极为嫌弃看着他,就差没送他个白眼了,“涟梁出事了,妖乱蔓进皇城了。” 公孙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可妖乱蔓延进皇城这意味了什么?这意味着,涟梁城中受控的妖物比他们想的要多得多。皇宫守卫何其森严,如果真的蔓进了皇城,那只能说明,这群妖怪接到了死令,硬功皇城。虽说根本不可能成功,但也能将微朝的恐慌推到极致。两国交战,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周千离:“皇宫受妖乱所害,微帝受伤昏迷,卫后扶持着玳王在今早控制了朝政。可群臣和百姓都叫嚣着要玳王亲征,他们压不下去了。熹 分卷阅读252 朝已经将大批军队安排在两国交界,随时都有可能发难南下。” 生父受伤性命垂危,兄弟岌岌可危,这明明是极糟糕的状况,可他的脸色却始终未变,带着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听话本里的小故事。他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侧着脸,回头看那几阶之上的青衣姑娘。姑娘的脸色也是淡淡的,只是微皱的眉峰显出了她的一丝愠怒。她并有闪躲,就这么直直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地撩开衣摆坐在他身边。 姑娘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星,仿佛可以穿破一切黑暗,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公孙琰,像是已经深深的看进了他的心底。良久,她才微微扬起嘴角,绽出一个堪称明亮的笑容。她一手摸在腰侧,似乎在寻些什么。而当公孙琰的视线触及她手心物品之时,他的眼瞳不由轻轻一颤,就连心脏似乎都在刹那间暂停了。那是一朵漂亮的琉璃珠花,只是根部有个残破的断裂口,显得有些美中不足。蔺惘然轻轻将漂亮的琉璃珠花系在他的腰带之上,让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射其上,散出五色的光芒。 公孙琰眼角的笑意慢慢化开,最终没入了柔和的浅眸之中,宛若清澈的潭水受春风吹拂,微微扬起点点波澜。 他缓缓转过头去,重新对上周千离有些严肃的眼瞳,“你把琰王于明日晨间回涟梁城的消息散布出去。对了告诉赵锋,让他帮我一个小忙,让他明日带一批作乱的妖物进朝。”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的凝固在远方的虚空之中,“我要把他们欠我的,欠我娘的公道,全部讨回来。” 第二日,城里沸沸扬扬的传着,病了将近四年之久的琰王殿下,终于要从凤凰台回到涟梁了。最近涟梁城中,流言纷纷,王族亲征引战神的传言更是越传越开。如今琰王回涟梁,更是让他们想起了高高在上的凤凰神君,是故,这日清晨,众多百姓都围聚在主街两旁,想看一看这位凤凰首徒。 谁知,浩浩荡荡的华丽马车并没有如他们预料一般出现在涟梁城外。出现在城外的只有两匹孤马,一名青衣青衫的姑娘从马上轻巧的翻下,将马匹小心翼翼的系在城外的古树树干上。 另一匹马上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人,明明已经到了春日,可他依旧裹着厚厚的狐裘,整个人显得单薄又虚弱。青衣的姑娘细心的将他从马上扶下,她就这么静静的扶着苍白的青年,一步一步向着城中。 守城的将士似乎有一瞬的怔愣,口中喃喃的念了一句,“琰王殿下。”可苍白的青年并没有回应他们,只是虚虚的靠着身边的姑娘。他们穿过长街,穿过屋舍,显得孤寂又肃穆,也许是因为青年羸弱的喘息,街边围着的百姓竟是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姑娘和青年孤单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莫名在百姓心底染上了些神意。他们就这么静默着望着两人走进了禁军守卫的皇城。这种带着敬畏的哀意一瞬间在百姓心中蔓延,他们似乎都受到了那个苍白的青年的蛊惑,眼底微微发涩。不知是谁最先开始的,“琰王殿下”的喊声在人群之中愈演愈烈,仿佛一种可以激起他人敬意的魔咒。 外面喧闹声四起,皇城中的朝堂之上亦是十分热闹。卫后站在不属于她的高位上,同身边的玳王一同望着底下的百官。相比于玳王的无奈与焦急,卫后的脸色很是阴沉,眼底更是淬着火焰,像是想要把底下这群朝臣全部撕碎一般。 底下的卫氏朝臣面色焦急,他们齐齐的跪了一地,央求道:“娘娘,玳王殿下,现在熹朝大军压境,百姓之中又传言纷纷。如果我们再不派兵去边境,到时候微朝就岌岌可危啦!” 卫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似是抛开了那些装出的端庄,彻底露出华美表象下心思恶毒的妇人来,“你闭嘴!让玳儿上战场这是让他去死!你们安的什么心啊!啊!!!” 他话音一落,卫家的老臣便跪趴着向前行了几步,神色十分恳切,“娘娘,殿下,如今传言在军中甚广。若是玳王殿下不亲征,那……那我军将士只会觉得,您们是要他们去给熹皇和妖物送死啊……军心不稳,微朝不稳啊!娘娘!”说着,其后百位臣子纷纷附和,大有强迫之势。 卫后整个人都气的发起抖来,她利用外戚干政制衡微帝这么久。实在是不曾想到,曾经施加的那些个压力逼迫,此时会通通还到自己身上来。 一时之间,朝堂之内,吵吵不休。卫后母子被推至高位,反倒是成了众矢之的。 突然,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禁军打扮的人匆匆打开了朝堂的大门,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琰王殿下到。” 话罢,一位青衫的姑娘扶着苍白的青年一步一步步入朝堂之中。他们穿过跪了满地的群臣,走到了卫后面前。此时的卫后如同见了鬼一般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看着眼前的苍白青年。可青年只是淡淡的移开了视线,他低头轻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一丝血红,显露其身体的衰败。 “本王愿意上战场。”他道。 第九十九章 演戏 周千离站在朝堂之外,他今日特地告了假 分卷阅读253 ,为的就是陪公孙琰一同演完这出戏。他手里端着把新剥的核桃,正漫不经心的一瓣儿一瓣儿的叼着吃。赵锋就站在他身后,还拖了几个专门关押妖怪的妖笼。这些个受蚀心珠控制的妖怪凶性极强,他可是寻了高僧赋予佛陀迦印才能勉强把它们拖了过来。赵公子一向高傲自持,如今被当了苦力,自然是心有不顺。加之,如今又看这周千离一派君子板正的在这儿朝堂外吃核桃,他便更觉得心气不顺儿了。 “慕琰这一手弱柳扶风演的还挺像……”周千离不咸不淡道。 赵锋被他噎了一嗓子,顿时觉得自己顶着和卫后、玳王对着干的压力来帮他们这群不靠谱的,实在是自己脑子也出问题了。他暗自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抬眼对上周千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就觉得牙酸。 他装作不甚在意地清了口嗓子,淡淡道:“慕琰他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演吗……” 他们外面热热闹闹的说着慕二王爷的不是,朝堂里面到是安静的出奇。文武百官都被这向来风流不像话的琰王殿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毕竟在琰王殿下没病时,就东跑西跑没几日正经待在涟梁,去的还多是烟花柳巷之地,风流史是一抓一大把,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就连微帝也压根儿不把这儿子放在心上了。可病了呢,便天天跟在他师傅身边,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久而久之,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个王爷了。说来,朝中流言纷纷,也不是没人想过要去请琰王殿下领兵的,但细细想来,琰王殿下一个病秧子,让他上战场,那可真是有去无回了。虽说他们这些个朝臣和微帝都不太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但谁也不敢要凤凰的徒弟去死不是加上微朝百姓还挺信这个废物王爷的,这才作罢。 但这回,琰王真的站在他们面前说愿意上阵,这些个心思诡秘的老东西到是愣住了。也不只是因为他病恹恹的样子,还是因为朝中对年来对其忽视而生的隐隐歉疚,总之这些个老东西竟是在不自觉间,觉得这向来不像话的琰王殿下,这次实在是太像话了! 他们像是一匹匹劫后余生的老马,向那蓝衫的青年投去了炽热的感激之色。饶是一向同卫后一般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卫氏臣子,都生出几分歉意来,反倒是隐隐觉得卫后母子很不像话。 这时,在旁边沉默许久的洛丞才缓缓移了步子,对蓝衣青年行了官礼,“王爷若是愿意带兵出征,那便是解了微朝的燃眉之急,老朽不胜感激啊。” 苍白的青年微微颔首,在青衣姑娘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到洛丞面前,十分知礼数的将年迈的老丞相扶了起来,“洛爷爷,您为了微朝鞠躬尽瘁,晚辈受不住的。只是……”他顿了顿,有些为难的扫了眼各个官员,这才缓缓道:“只是晚辈命不久矣,此去恐是凶多吉少,但晚辈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青年将姿态放得极低,话语更是亲切柔和,加上脸色苍白气息虚浮,难免让洛老丞相生出几分不忍来。老人家浑浊的眼珠之中溢出几分心疼怜爱,连声音都不由放软了些,“殿下心愿,老臣一定竭力而为。” 青年感激的点了点头,靠着身边的青衣姑娘,缓步走到了朝臣中央,“这些年,我一直想知道,当年,我母妃因为在后宫使用邪术被人处死,此事究竟是不是我母妃所为 母妃生我育我,为人子的,总想还她一个公道。” 他这话说的很有意思,说是要求取真相,却又提到了讨回公道,其中意味再清楚不过了。这琰王殿下,便是要让当年参与蘅妃娘娘一事的人,血债血偿。毕竟知道蘅妃并非凡人的,只有那么几个,是故,对外宣称的蘅妃之罪,也不过是使用邪术罢了。而究竟是什么人暗中摆了蘅妃一道,朝中的这些个老狐狸能不知道吗 自然是卫后那一帮外戚了。 一时之间,朝堂内极为安静,几道不明意味的视线,齐刷刷扫在了卫氏臣子之上。卫氏毕竟同卫后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允许琰王借出兵一事来掀他们的底,立即便生出几分愠怒。在卫氏几位老臣的暗示下,几个卫氏青年竟是暗中围了上去,大有你要是不带兵出征,我们也有的是办法的意味。 高位上的卫后亦是笑的十分讥诮,她强压下心底的心虚,纤手冷冷的指着公孙琰,“这时候旧事重提你安得什么心!你身为慕家后人,带兵出征是你的责任!来人!将琰王带下去,吩咐三军,整军前往北境!” 她话音一落,朝中卫氏一派的人马便围上了公孙琰,几个武将更是直接抬手,似想将他直接拉走。可就在这时,旁边始终低头沉默的青衣姑娘,却缓缓抬起了头。她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围上来的卫氏一派。朝堂之中更是无端生出一股冷风,带着寒意的冰霜一点点覆上地面、门窗。而那武将伸出的手更是在一瞬间被坚冰冻上,刺骨的寒冰穿透他的皮肉,顺着经脉不断深入,引得那位武将疼的仰倒在地。 “拿开。”姑娘沉沉的念了一句,透着寒气的女声在朝堂之中不断回荡,让屋内的官员皆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苍白的青年低低咳了几声,安抚似的拍了拍姑娘的手臂,哑声道:“各位……我今日来只是想要个答案而 分卷阅读254 已。还有四年前,害我坠崖一事,今日我也会一并讨回来。”青年的声音虚弱而漂浮,宛若即将燃尽的蜡烛。可朝堂内的大臣都在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孱弱的青年,今日是要拿命当赌注讨这个公道了。 他们这时才发现,青年旁边站着的这个纤瘦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四年前一剑杀了玳王侧妃的飞霜令!一时之间,对青年的歉疚,对姑娘的恐惧,还有对卫氏一派的憎恶在各个朝臣的心中翻涌不定。诡异的沉默更显其中的风起云涌,高位上的卫后早就被蔺惘然吓破了胆,此时正强撑着站在那,浑身不住发抖。而那玳王更是一脸惊疑,满目的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突然打开,明亮的光线挤入屋中,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晃了眼睛。白衣的青年背上背着两把大刀,羁妖司的令牌挂在腰间。他身后领着一队妖捕,有几个还抬了几个大笼子。笼子里面是满目猩红的妖怪,此时凶性大发,正冲着外面的官员嘶吼。有些个胆子小的,早已两腿发软跌在了地上,浑身发着颤。 赵锋的面色未动,自顾自的领着妖捕走到最前,毕恭毕敬的向高位上的玳王行了官礼,“回禀王爷,这些个发动妖乱的妖物凶性大发,神志不清,应该是受穷奇所惑。如今敌在暗,羁妖司实在是太过被动。臣斗胆猜测,穷奇此举,是想让您立刻带军前往北境,同熹皇,同西境妖开战!” “笑话!若穷奇有这个本事,早就扰乱涟梁了!什么叫逼我们开战?这于西境、于熹朝有什么好处!只会两败俱伤罢了!你当他们是傻子吗!在这里胡言乱语做什么!” 赵锋冷冷的看了眼同他叫板的文官,“胡言乱语?那请问,你们有人比羁妖司更清楚穷奇心性吗?拿人的思想去衡量上古凶兽穷奇,会不会太天真了一点!穷奇巴不得天下大乱!熹皇被皇权熏了心看不破!你们也看不破吗!” 赵锋句句掷地有声,伴着四周妖物尖利的嘶吼声,更是句句动摇着朝中官员的心性。其中有人不断暗暗瞥向一边沉默站着的蓝衣青年,露出了几分纠结的神色。这种诡异的气氛足足保持了有半柱香,玳王为难的看着几乎要逼宫的百官,顿觉心下无力至极。 突然,一声跪地之音打破了朝堂之中的寂静,一名不知姓名的文官抖如糠筛。他的眼瞳不住颤抖,近乎央求的向蓝衣青年爬了几步,“王爷!王爷!当年蘅妃娘娘一事,是皇后娘娘!是她安排臣在宫中做事的小妹将有关邪术之物藏在了蘅妃娘娘屋中。王爷!请您饶了臣吧!王爷,如今微朝危在旦夕,还请您看在天下百姓的的份儿上,领兵出征啊!!!”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的砸在了朝堂之中,朝堂之内瞬间议论纷纷。洛丞的脸色有一瞬的松动,作为知情人之一,他当然明白当年蘅妃之死,并非是因为邪术。是故,他比其他人更明白,慕琰此举,并非是要讨什么公道,而是要借机将卫氏一派,连根拔除!他打量似的看着眼前苍白的青年,他不似玳王那般端庄肃穆,不像个朝中王爷,倒像个江湖里的风流公子。可今日种种,都让洛丞隐隐觉得,这位向来闲散的王爷,其实半点也不简单。 蓝衣的青年似有所感一般,微微侧头对上了老人家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瞳,浅浅的勾了勾唇角。洛丞顿时呆愣在原地,今日的种种巧合瞬间被串连起来。虚弱的琰王、百姓今早的传言、还有突然闯入的赵锋!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局,而慕琰此时这一笑,便是明摆的问他,究竟要不要借此机会除掉外戚干政的卫氏党派!他当然要! 洛丞眼神微动,缓缓移了几步,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道,“老臣不知王爷重病是因为四年前坠崖。是故究竟是何人所为老臣也不算清楚。只是老臣曾得到过消息,四年前太医院掌院之女曾借收集草药之名出涟梁寻药,而当时护送她出去的,正是卫氏的一队人马。” 瞬间,朝中风向大变,卫氏一派的行径人人皆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将其扳倒。如今,连堂堂洛丞都发话了,谁还摸不到此事的风向?谋害王爷,这可是一顶一的死罪,洛丞都说要扣在卫氏头上了,岂有不扣之理?拖着病躯也愿带兵出征的琰王,和向来霍乱朝局的卫氏,孰轻孰重,人心偏向,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许多官员纷纷站出弹劾卫氏。那方才还嚣张至极的卫氏,此时却像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那些个证明卫氏暗害蘅妃、谋害琰王的证据层出不穷,无关真假,此时全部都被甩了出来。 卫后的脸色难看至极,她抖着手指着群情激奋的众臣,尖声喊道,“反了!你们都反了!还有你!洛丞,你就这么污蔑本宫!你们竟是趁着陛下重病如此污蔑本宫!来人!禁军!把这群霍乱朝堂的东西给本宫拿下!拿下!” 女人尖利的话音一落,围在外面的禁军纷纷涌了进来。而赵锋则是侧首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那些个站在四处的妖捕便生生挡在了禁军面前。蔺惘然亦是轻轻转了转剑柄,草木便立即在剑鞘之中争鸣了起来。 年迈的老丞相缓步走到妖捕身后,浑浊的眼瞳一瞬变得狠厉起来,宛若一头沉睡许久的猛兽,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相中许久的猎物 分卷阅读255 。他冷冷的看着禁军,用老人家独有的苍老声音道,“卫氏乱党意图谋害琰王,罪不可恕,拿下!来人!将皇后娘娘扶回后宫,同陛下一起好生休养。” 苍白的青年闻言微微转身,直直的面向站在高位之上的玳王。其实对他而言,这位有些陌生的兄长其实并不曾同他的母妃一起,对自己赶尽杀绝。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兄长还是对他保有浅淡的兄弟之情的。也许是偶尔遇见时的热忱招呼,也许是每逢佳节时的贺礼,虽说都是些极其普通的东西,但对公孙琰这个亲缘浅薄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已经算的上很好了。 只是玳王此人,生来便生活在卫后和微帝的羽翼之下,虽然生的宽厚仁和,但未免软弱怯懦了些许。玳王不是傻子,他终究是王室中人,他自然知道卫后的外戚干政,如今能作用在微帝身上,未来便能作用在他身上。说到底,这卫氏一党,于谁而言,都是把要命的刀子。是故,此时的玳王并没有像卫后那般愤怒恐惧,他的反应有些淡,只是有些为难的看着立在朝臣中的公孙琰,不言不语。 朝堂之中混乱一片,可公孙琰的心底却异常平静。他深深的望了眼身后的老丞相,克制的扬了扬嘴角。下一瞬,他一下撩开衣摆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望着高位之上面色为难的玳王,“兄长,父王病重,我愿领兵前往北境,不平妖乱,不退奸佞,绝不回朝!还请兄长留在朝中,平定朝局,稳定微朝。” 皇位是你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要跟你抢。 玳王眼神微动,面部绷紧,显得克制又冷峻。良久,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道,“传令,全部拿下!” 他身边妆容精致的女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面目苍白的跌坐在地上。她似是不信似的,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可是那在她映象之中,温和善良的儿子,却像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一如她撕开了所有华美的伪装露出底下那个歇斯底里的妇人一般,玳王也脱下了原先的温和宽厚的皮囊,露出那独属于帝王家的冷酷无情。 她几乎憎恶的看着底下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的青年,那平铺的唇角未见任何笑意,可那双浅色的眸子,却是毫不保留的显出了无边的讥笑嘲讽。她突然很想冲下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掐死在这里。可奇怪的是,她的四肢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由着侍女将她拉走。她明白的,这是恐惧,无边的恐惧,就像当年她第一眼看见那白衣白裳的女人一般,由心底发出了恐惧…… 如今,这份恐惧终于化为了实质,将她撕咬吞噬成了一具空壳。 第一百章 阵前拜堂 朝中闹哄哄的吵了一个早晨,如今总算是平定下来了。公孙琰长长吐了口气,跨着轻缓的步子,出了这座喧闹的皇城。他没忘了自己现在还“虚弱”着,是故,依旧半倚在蔺女侠身上,硬是把这戏做足了。 蔺惘然面上看不大出情绪,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显出几分喜悦之情来。她轻柔的扶着公孙琰的手臂,将其坏心压来的大半重量都受了去,眉目依旧是淡淡的,连着声音也十分平淡,“高兴吗”她问道。 公孙琰爽朗的绽开了笑颜,浅色的眸子落在她半边脸颊之上,“高兴啊。我以前觉得,人不能为仇恨所累,毕竟这世上重要的事多了去了,人不可一味沉溺过去。却不知,人终究是人,如何开解自己,总会有那么些介怀。如今,一切已定,心中大石落下,实在是轻松不少。如何能不开心呢” 蔺惘然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蓄上他的话。她眼底化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在替公孙琰开心。她向来变扭惯了,这种事上,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思。只能这么沉默着容忍公孙琰靠在自己身上,就这么静静地朝远方走去。不知为什么,走在这儿不甚喧闹的长街上,她心底竟是十分安稳。仿佛那些战事、算计已经被她压进箱底,落在灰暗的角落之中逐渐灭亡,再也不能扰她分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衣着华贵的玳王步履匆匆的向他们小跑而来。他似是赶了一路,此时额上已经生出了几丝汗珠,喘息也有些急促,显然是有些累着了。不过他似是不怎么介意,只是随手抹去了落下的含住,将咸湿的汗水拢在手心,低低的唤了几声公孙琰的名字。 走在前面的二人脚步一顿,公孙琰有些缓慢的转过身来,浅色的眼眸微微一颤,似是不太明白为何玳王追了过来。他并没有发问,只是用一双平淡的眸子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玳王。那双淡色的眼瞳似有什么魔力一般,叫人一看便觉其干净清澈,原本急躁的心思也安定了下来。 玳王喘了几口气,这才蓄上了话音,“母后确实是对不起你,她行事太过狠毒,再如何……也不该伤你的性命。”说到这儿,他心虚似的梗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艰难的再一次开口道:“母后所为皆因我而起,是兄长对不起你。还有……还有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他的话有些意语不详,可公孙琰却像是听懂了似的,淡淡的垂下了眼眸。良久,他才像是措好了词,用有些羸弱的嗓音开口道:“王 分卷阅读256 兄,你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就当是我对王兄,二十多年来不曾坑害过我的报答吧。” 谁能想到,本该互相扶持的兄弟,如今,却是因为从不曾坑害这么理所当然的原因,而在此时相互道谢。玳王的神色有几分受伤,但他毕竟是当朝王爷,松动的神色很快被掩盖了过去。只余一双眸子,依旧深深的望着公孙琰,良久才开口道,“我已经开始安排整军,三日后大军便能出发。我在此祝愿王弟,一路顺风,早日凯旋。” 他的话说的诚实宽厚,看的出来并不是假话。公孙琰淡淡的回了他一个浅笑,便同蔺惘然互相搀扶着向长街更深处走去,将玳王孤寂的身影抛在了后面。他明白的,此一别,山高海阔,便是兄弟相别。若能再见,也只能叹高墙阻隔,不复当年。他们终究是当不成血肉兄弟。 他们二人顺着长街走回凤凰台所在的小山之中,却也并未急着回去,反倒是在山间寻了块清静的地方坐了下去。深夜已至,繁星高挂空中,闪着明亮的光芒,为旅人指引前路。繁星虽亮,却始终高挂于天际,非常人可触碰。 他们就这样背靠着老树,怔怔的望着夜空之中的点点繁星。山林中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柔和的春风拂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留下“沙沙”的轻响。沉寂的黑夜,孤男寡女,似是怎么看怎么欠妥当。可他们二人却是不甚在意,最终沉默着享受这片寂静的夜色。隐身于山林间,投身于天地,那些曾经困扰他们的过往已经被撕裂成碎片,随风散去。如今,唯见前路光明,饶是凶险万分,也让人心生欢喜。 公孙琰将头后仰,轻轻抵在老树的树干上,淡色的眼瞳沉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是柔满了温和爱意,又似浸透了无边愁绪,“我三日后便要带兵出征了。”他缓缓道。 蔺惘然似有一瞬的怔愣,等到度过这短暂的空白之后,她才郑重的“嗯”了一声。眼前是斑驳的树影和漫天的繁星,身侧是带着山间清新气味的青年。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拉过青年的手,置于眼前。她像是捧了什么易碎的珍宝那般小心翼翼,轻轻推开青年的指尖,露出那较她而言,宽阔了许多的掌心。 似是从许久之前开始,掌心写字便已经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仿佛将珍重的语句写在对方的手心之上,那融了真心的话语便能刻入其血肉之中,难以忘怀。 蔺惘然的指尖因为修冰的缘故,永远带着几分寒意。如今轻轻划在掌心的皮肤,不仅因着滑动而生出了几分痒意,更是因这寒气使字句更显深刻。她的眉目认真而专注,就这么专心致志的盯着公孙琰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出了她难以宣之于口的话语。 晚风拂过,带来几分春日独有的凉意。这凉意并不刻骨,似还带着点点暗暗的花香,萦绕心中,温柔至极。公孙琰轻轻收回掌心,心中更是软了一片,饱胀的满足感从心底不断溢出,更是令这夜色增添了几分甜意。 那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等”字,看着模糊不清,却又似带着万分珍重。公孙琰的笑意化在嘴角,久久不曾褪去,“我从未见过我娘,但却常常在梦里遇见她。在梦里,她告诉我,若是日后同喜欢的姑娘共赏漫天繁星,那是一定要牵她的手的。”他话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油嘴滑舌的风流公子,唯有一双清澈坚定的眼眸,显出了他此时的真意。 “你娘才不会同你说这些。”伴着一声轻笑,蔺惘然给了她如是回答。 公孙琰的笑意更深了,浓得似乎能化为点点蜜糖,流出蜜滴来。他玩笑似的用肩膀撞了撞蔺惘然的肩膀,“那不知这位姑娘,可愿助我谨遵娘亲教诲” 蔺惘然跟着他笑,晶亮的眼瞳转出动人的光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便不做犹豫的扣上了他的十指。公孙琰的手比她大了许多,还带着温和的暖意。这份温柔顺着二人相扣的指尖连入心底,酥酥麻麻的,连脸颊都开始隐隐发烫。 “蘅妃娘娘可曾在梦里教了你别的什么” 公孙琰定定的看着她因夜色而有些朦胧的五官,爽朗一笑,牵着她的手俏皮的上下摇了摇,“她说啊……遇见喜欢的姑娘要待她好……要给她做甜汤,给她买微朝最好的桂花羹,还要给她买最好吃的糖葫芦……可以给她带桃花酿,但不能让她喝多,喝多了容易头疼……可以陪她练剑,不能刻意让着她,也不能没轻没重的下了重手……要给她买首饰、胭脂、衣裳,她喜欢青色,应该多置办些青色的衣裳……” 晚风微拂,吹开了欢笑之声,也吹散了凝结于夜色中的柔和…… 三日的时间并不长,公孙琰也不是那种摆花架子的王爷,他行装并不多,三日的时间里大多都跑去军营了。蔺惘然没有随他去,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留在凤凰台,和老阁主闲聊几句。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她曾经看过许多画本,里面新妇送丈夫出征,明明惴惴不安,却依旧伪装的平淡安和。这般寻常人家细水长流的情意,往往也最动人心。他们二人自然是与画本不同的,蔺惘然不是寻常女子,无法安安静静的待在某处,她终是要背着长剑冲进刀光剑戟之 分卷阅读257 中的,可其中惴惴不安的隐秘心思想来该是相同的。 三日过的很快,终是到了出发这日。公孙琰一改平日的懒散,套上了一身赤金的铠甲,重甲足有千金之重,可他肩背依旧宽阔挺拔,宛若一棵孤松。整装的军队,肃穆的皇城,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这些将士年轻的脸会永远留存在时间长河之中,留下他们最最明亮的面容。 祭天的仪式其实很冗长,公孙琰对所谓的神谕没有多大的兴趣,是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走神的。他的思绪飞的很远,但大多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和蔺惘然早就说好兵分两路,他去北境拖住熹朝大军,而蔺惘然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先去龙王谷再去西境,带援兵同他汇合。想来,这时候,蔺女侠已经离开了涟梁城,一路南下直奔东海了。 鼓声震天,玳王将温酒撒在大地之上,祭天仪式终于落下了帷幕。公孙琰缓缓收回思绪,同其余将士一起翻身上马。皇城中的官员和玳王神色都绷得很紧,仿佛在极力掩盖皮肉之下的不安。可他始终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垂下眼睫,拉动手上的缰绳。骏马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声,马蹄于原地踢动了几下,便调转了方向,向皇城之外,向涟梁之外,向那遥远的边境走去。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原本喧闹的繁华城市终是被丢在了身后,化为小小的一点,再难看见踪迹。军队行路,自然不能浩浩荡荡的穿过城镇,扰民生息,他们走的大多是人迹罕见的地方。走了大半天,终是走到了一块还算辽阔的空地,公孙琰不想在行路上耗费他们太多的精力,便下令短暂的休息半炷香时间。 他动了动被盔甲压的有些酸软的肩膀,微微偏头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就在这时,一袭红裙的女子就这么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那位女子立在百米之外,一手牵着身侧的骏马,身后还站着两位丰神俊朗的青年。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轻轻扬起了唇角。 公孙琰有些莫名的眨了眨眼睛,近乎呆滞的一步一步向着那位女子走去。她不曾穿过如此艳丽的衣裳,是故,在这有些苍凉的空地,这一抹红裙,几乎艳的让他怀疑自己正身处一场怪异的梦境。鲜红的宽袖缓缓垂下,迎着春日的微风微微浮动。暗红的腰封之上挂着几个银铃铛,因着春风,发出了几声“叮里啷当”的轻响。 “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不知怎的,向来伶牙俐齿的慕二王爷竟是有些结巴,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说了许久,才算是顺了出来。 红衣的女子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只一眼便让人沉溺于这深黑的眼眸之中。女子微微一笑,她难得点了胭脂,便更显明眸皓齿,明媚动人,“公孙琰、慕琰。拜堂吗”她缓缓道。 酸涩感无声的攀上眼眶,几乎在瞬间憋红了公孙琰的眼眶。风声在他的耳畔缓缓消散,那些将士的疑问声,马蹄踏地之音,通通被隔绝在了虚空之外。下一秒,他便伸手将红衣的女子狠狠扣在了怀中。赤金铠甲坚硬无比,自然是有些硌人,但他却并未收力,似是想在这一刻,在春风之中,在军阵之前,将她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一拜天地。 这场近乎荒唐的拜堂中,没有高堂满座,没有迎亲的宾客,更没有鲜花美酒,他们所能见的便是一片苍凉的空地,和难见其尾的军阵。末了,蔺惘然就这么站在远处,看着身穿铠甲的青年,一点点向远方走去……对了,他们之间,似乎连腻人的情话都没有,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啊…… 赤金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淡淡的光彩。此一去,山高海阔,生死难策,然,吾心甚安,唯愿君,披荆斩棘,凯旋而归。来日方长,来日可盼。 突然,青年的脚步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重新转过身来,眼神专注的看向蔺惘然。阳光铺洒在他的脸上,使清冷的五官镀上了几分暖意。他并没有笑,只是用那双浅色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她,仿佛眼眸之中已然藏着千言万语。 下一秒,那山间新雨后独特清冽的味道,穿过山川,穿过江海,穿过城池街道,穿过烟火人间,拂上她的面颊。气息缱绻的相互交缠,唇瓣贴上另一片柔软,酥软混入血脉之中传至五脏六腑。微凉的手掌轻柔的托着后颈,将她压向那片独特的清香。 平原野地,众目睽睽,均显示着,这并不是温软的缱绻之地。那本该藏于角落、伴着隐秘的爱侣交心,如今,却被他们坦坦荡荡的展于军阵之前,没有半点犹疑,没有半丝羞赧。微风轻拂,飞鸟震着纤翅,越过无边的天幕。报喜的鸟儿,带着轻快的鸣叫,落于远方的树林之中。耳畔传来几声轻呼,这轻呼似是点燃了什么,越来越多的哨音从军阵中传来。将士们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却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的焦急。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浅色的眼眸重新在阳光下转出 分卷阅读258 千万光彩。公孙琰温和的替她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女子的脸颊有些微红,倒是难得的多了几分软意。他低低的轻笑了几声,便眨了眨眼眸,转身小跑着重新冲入了那军阵之中。 蔺惘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翻身上马,牵动缰绳。队列整齐的军队重新恢复了那番严肃之态,跟着阵前面容清俊的青年一起,在渐落的暖阳之下,缓缓步向远方。 想来,茫茫世上,唯有此时,唯有一人,可担人间绝景。 她的眼角依旧带着笑意,裙摆微动,带出银铃铛清脆的声响。纤手牵起马绳,朝着南方缓7缓走去,徒留红衣的残影萦绕在这空旷之地。 第一百零一章 金狼穿沙 “蔺姑娘,若依你所言,你同龙兄南下请龙王,而我则是北上过虚臾、少林、山、崆峒,最后汇于西陇。那确实可以集结朝廷和江湖势力于西北,对于抗击穷奇和熹皇大有助力。可我仍有一事不明……” 青衣姑娘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便已然翻身马上。她手持着缰绳,微微偏头,“什么” 问者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干净的眼瞳之中浮起了些许异样的为难,“若是神龙出海,江湖集结,加上微朝大军,我方胜算固然是多少些。但我仍想问,那那些受蚀心珠所控的妖军怎么办攻打天下,搅乱风云,并非他们本意……” 姑娘的身姿一顿,握着马绳的纤长指骨微微收紧,“怎么沈掌门也觉得他们无辜” 来人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神色有些空白,仿佛沉浸在了什么经年的回忆里。他不止一次的翕动双唇,想说出些什么来,也许是一句肯定,又也许是一声反驳,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缄默,未曾说出一语。 那姑娘仿佛是能看透他心思似的,微微扬了扬嘴角。她眼眸很深,微微垂下去,就像埋入了漆黑的深海之中,再难瞧见分毫情绪,“所以这仗……不能打……” 她的声音有些低的发闷。说罢她便挥动缰绳,蹄踩落花,向着东方奔去。 …… “佛家信奉轮回因果,万物亦入因果。启善因,得善果,一世过,入轮回,恩怨了。世事浮沉,大体不过如此,人是,妖亦是。你问我,可有什么办法救妖丹已散之妖莫说我……连佛祖恐怕都没有办法……” 他似乎有些焦急,指尖不自主的收回了掌心,狠狠握紧。一条青筋无声无息的攀上他的一侧脖颈,似乎正叫嚣着,他此时正在压抑多么汹涌的情绪,“可……可就算再怎么样……灰飞烟灭,不得超生……会不会……会不会太狠了些” 凤凰的一双瞳孔转出淡淡的橘色光芒,宛若坠入火焰中的宝石,“你要知道……那是他自己放弃的。自己不愿,别人又当如何” 冷酷的话音在他耳边炸开,眼前的青山、春雨还有凤凰都在瞬间变的极为扭曲,最终散成了一滩水雾。他有些脚软的落在地上,脑子昏昏沉沉,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强打精神似的揉了揉面颊,这才让眼前的图景清晰起来。万里沙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金灿灿的光芒,可天幕之中不断扩大的血红色阴霾似乎又在无声的驱赶这片难得的祥和。他突然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睁开有些迷蒙的眸子,便看见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金色眼瞳。漂亮的杏眼在他面前扭曲开来,露出独属于野兽的凶狠。 下一秒,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右肩传来。鲜红的血液顺着臂膀滑下,浸入黄沙之中,染红了一片沙石。而那见骨的狰狞伤口,更在这片血红色阴霾的笼罩下妖异无比。尖利的犬牙打开眼前人薄薄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脖颈。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都麻痹了,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这种恐惧实在是太复杂了,那是对生死的恐惧,对过往的哀恸,还有对眼前景象的迷茫。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从沙土之上提起,复又狠狠砸了下去。耳边出了疼痛的嗡鸣之外,更有一声更比一声的恨意控诉。 “你为什么要杀它们……它们是无辜的!无辜的!我都已经死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们人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啊啊啊啊!” 金色的眼瞳在嘶哑的喊叫声中被红意浸染,剧烈的疼痛从他脖颈出传开。他知道,那是尖利的牙齿终于刺破了皮肉。 他安静的躺在沙石上,忍受着脖上剧烈的疼痛,就这么等着死亡的来临。他的心脏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就这么麻木的窝在他的胸口,冷冷的看着四周的妖气红雾…… 突然一阵猛烈的窒息感从胸腔之中传来,他有些难以控制的大口呼吸起来,手脚更是在瞬间发出了冷汗。他痛苦的眨着眼睛,可不曾想,就在这么转瞬之间,眼前的情景再一次发生了改变。脖上没有刺骨的疼痛,眼前没有血红色的妖雾,耳边更没有妖类疯狂的嘶喊。 那是一片干净的天空,湛蓝清澈,阳光撒在沙石之上,仿佛造就了一片赤金的海洋。他的脸颊上是一片湿润,那双金黄色的眼瞳里蓄满了泪水与绝望,此时正大滴大滴的落下,砸 分卷阅读259 在他的脸颊之上。 “救救我……”虚无的泣音传入他的耳朵,仿佛一把利剑一般刺入他的耳膜、大脑。 他艰难的动了动喉头,眉毛更是紧紧皱着,似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他的意识却像是飘忽在千里之外,无论他心中如何挣扎挣动,身体始终是无动于衷,就这么沉默着迎接砸在脸颊上的泪水。 “救救我……求你了……沈掌门……你救救我……救救我……” 金色的瞳孔倏地收紧,颤抖的话音在风沙之中消散。眼前的人狠狠拽着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松片刻。突然,颤抖的话音戛然而止,几秒之后,复又传来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下一瞬,金瞳的少年在他面前裂成千万片,鲜血连着皮肉在风中散开。原本静谧的沙漠瞬间被血腥味侵染,恢复了那死寂的阴森恐怖。 他只觉得四肢都在发痛,似乎有只蚀骨的蛊虫钻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在他未曾发觉之时,早已吃尽了他的骨肉…… …… 沈季淞从梦中惊醒,胸口不断起伏,吐出灼热的气息。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使其黏在他的胸膛之上。可他好似浑然不觉般怔愣在床榻之上,仿佛还能听见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天刚蒙亮,沈季淞缓了许久,口中喃喃念了一个名字,这才抹去脸颊上的汗水,清醒过来。此时,他才发现,那些个撕心裂肺的求救之声,并不来自于他的梦魇,而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所落脚的这座小镇上。 他反应很快,随手背起长剑,几个略步,便到了镇中的小街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几只赤瞳妖怪正在街上游荡,他们半人半兽,神色癫狂,张口便是凄厉的吼声。周围的百姓被吓得不轻,妇人瘫坐在街上,男人手里抄着东西,浑身颤抖着对着这些个发狂的妖怪。 一个半大的孩童正尖叫着在小街上奔跑,一位虚弱的妇人缩在屋檐之下呜咽,却怎么都唤不回狂奔的孩子。束瞳的蛇妖发出“嘶嘶”的吐舌音,眼底是疯狂的血红,就这么直直的向孩童扑去。沈季淞心念一动,脚步点地,长剑转出,剑气划开弥漫在小街周围的妖气,宛若一道天光一般落于孩童面前,阻隔了那疯狂的蛇妖。但此举也彻底激怒了蛇妖,那女蛇大吼一声,彻底化为妖身,巨蟒瞬间现身于小街之上,压垮了一排房屋。 沈季淞飞身上前,一手抱起乱跑的孩童,一手后转,长剑砍向追上来的巨蟒。刹那间,他手心间狼图腾暴出炫目的金光,巨蟒立刻便尖叫着后仰而去。沈季淞趁着此中间隔,将孩童交付回他母亲手上,便立刻回身抬剑刺开围来的滔天妖气。其余那些个妖怪,也受这巨蟒的鼓舞暴躁起来,它们手中拿着银白的兵刃,用着满身蛮力嘶吼着冲着沈季淞冲来。 妖乱不仅仅波及了涟梁,整个微朝都有涉及。这些个妖怪虽然妖力并不十分强劲,但已然受蚀心珠影响激发了凶性,是故完全无视疼痛,很是棘手。像这几个,屡次三番冲入这个小镇,早已在小镇百姓心中种下了深深的恐惧。沈季淞不敢懈怠,飞身而起,以手握剑,猛然下刺,生生一剑刺进了巨蟒的脊背之中。可不知为什么,他耳边嗡嗡直响,梦中那人撕心裂肺的质问和嘶吼一瞬挤入了他的心肺之中。 他们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我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他们…… 他心神晃动,剑尖不稳,竟是被那头巨蟒生生震开了!那些个妖怪瞅准了这个时机,一涌而上,银白的兵刃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沈季淞下意识的咬紧牙关,腰身后仰避开压下来的兵刃。手中长剑顺着手腕转动,回身架开一柄长刀,复又回手下劈,同一把长剑劈在了一处。下一瞬,他抬腿横扫,踹开冲来的一只妖怪,剑气伴着灵力顺着剑尖滑出,剑意融于风声自然。凌厉的长剑破开周身压来兵刃,眼看就要破开皮肉,直取妖丹! 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沈季淞微一皱眉,耳畔嗡鸣不断,剑尖一偏,同时巨蟒甩尾而来!他被湿滑的蛇尾打上胸口,立刻重心不稳向下栽去!然而下一瞬,小街地下竟是开始震动,原先平整的地面出现了无数条细微的裂缝。沈季淞心道不好,可等他反应过来,两道灵柱已经在刹那间从地底钻出!那是最为纯净的地脉灵气,可唯有他清楚,这两股地脉灵力并非出自小镇,而是来自西平!掌心的狼样图腾微微发冷,他喘了几口气,平复心神。这才挥剑前扫。长剑同其余的兵刃相抗,不断发出金属刺耳的碰撞声。他身形极快,剑已然入心成意,带着地脉灵力,宛若上涨的潮水一般呼啸前扑。 “对不起。”他低低的念了一句。 下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掌心骤然发热。狼样的图腾转出金光,淬于地脉灵气之中,恍若一头对月长鸣的孤狼。沈季淞狠狠咬着牙,将发力的闷哼声咽入肚中。他之前从未承载过如此强劲的灵力,这几乎要超出他身体的负荷,可他偏偏就是想试试!银白的长剑扫过灵光,劈开了一道灵光,冲天的灵力在瞬间化为了细沙。黄沙如雨般从空中落下,砸在了那些发狂叫嚣的妖怪身上!下一刻,它们猩红的双目缓 分卷阅读260 缓凝固,皆是被定在原地,仿佛凝固在了时间之中。 沈季淞脱力般的坐在地上,掌心依旧在微微发热。那独属于一方妖王的力量正以独特的方式消解在他的体内,缓缓沉寂。就在这时,两道利风从他身后传来。方才躲过那一剑的一头虎妖,正手持一柄巨斧,朝他劈来!沈季淞背着身子,反应因灵力消耗而有些迟缓。可料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莲香,和一阵难以形容的灼热感。 “戮峫?”红莲错松开捏着虎妖脖颈的手,随手将妖尸抛在地上。她今日路过附近,无端感知到一股发狂的妖气,本想过来看看,可谁知等她赶到,妖乱早已平的差不多了。而眼前这个身量修长的男人竟是带着股西平那金瞳狼王的气息,强劲霸道,鼎盛至极。 沈季淞愣愣的回头,正好看见了红莲错眉间那多妖冶至极的红莲。此时他根本不知道,他眼底尚未平息的那抹金意,仿佛穿越了时间,与过去故人重叠在一处…… 临近深夜,龙王谷守城之人正打算按着计划,于夜中关闭城门。可就在这时,远方的深黑之中,传来了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他本能的生出些警惕来,只能屏息看着远方的虚空。突然,夜色之中破入了两个骑马的人影。龙晓开路在前,他手臂上有几条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伤面之上甚至还渗着乌黑的妖气。可他却是浑然不觉,一手牵着缰绳,跨马奔腾而来。而他身后的那匹骏马上,正立着一个青衣青衫的女子,那女子右手的长剑之上布满鲜红的血迹,此时正顺着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而女子之后,一队双目赤红的妖怪正嘶吼着冲来,面目很是狰狞,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龙晓:“关城门放箭!布阵!绝不能让这些妖怪进城!通知城中妖族去龙府聚集,绝不能让他们受蚀心珠的影响!!” 龙王谷算是江湖地界,管事的向来不是当地官吏,而是这位龙门主。是故守城的将士立刻听命于他,在两人一前一后入城后立即关闭城门,放出箭矢。如雨般的箭矢从城门出落下,剑尖刺入皮肉,传来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可这群发了疯的妖怪却似浑然不觉,竟是依旧不管不顾的冲向城门。 蔺惘然在进城门的瞬间便从马背上跃下,点足“落叶”,跃上城楼。她指尖握紧草木剑柄,三重寒意从丹田之中鼓出。她深吸了几口气,沉下心来,入定心法布于眼前。只见眼前繁杂的妖力纵横交错,血红的妖气布于妖军阵列之中格为怪异。下一瞬,手腕翻转,草木凌空下劈!霜雪之境的寒气之意淬入剑尖,顺着凝结的三重寒意滑出,剑气随意劈于眼前,竟是使城墙之外凌空筑起一道寒冰铸的高墙! 龙晓立于城门后,手臂上的伤口被他方才胡乱包扎了几下。他手握飞雨花,扇面受其驱动,竟是卷着伞边的剑刃飞速旋转起来。他沉气于丹田之中,鼓动水灵!下一瞬,飞雨花联结龙王谷的水灵,细雨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砸向城外的妖军。同时,雨珠落于冰墙之上,水灵与冰意相生相和,竟是在无声中加固着这堵墙。 龙晓:“城外的散妖应该曾经受过蚀心珠的影响,此时受蚀心珠驱动,才发起狂来!我和蔺姑娘已经筑了冰墙挡住他们,把城里的羁妖司叫出来布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杀手!城中戒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出去!” 蔺惘然的脸色有些沉,她猛地将草木收回鞘中。脚踩“落叶”从城墙上跃下扶住一边的龙晓,“应该是公孙琰带兵出征,所以穷奇才把它埋下的引子全部点了。走,我们立马去东海!” 第一百零二章 英雄令 对于徐夙来说,当在朝堂之上听到琰王撑着一身病骨,说愿意带兵亲征时,无疑是动人的。毕竟在他看来,琰王此举无疑于赴死,连能不能撑到微朝北境都未可知。是故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待这位王爷都是感激的。 所以,他本打算着让这琰王在军营里好好养着,操心战场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这群武将,能让他活的平顺点便平顺点。可谁知,这弱不禁风的琰王殿下在出了盛安城的当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面上没有那么苍白羸弱了,骑马也能骑得稳稳当当,更奇的是这琰王殿下竟然能只用一只手举起他那实铁的大铁锤。徐夙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毕竟那琰王殿下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儿的,也不知道手臂有没有他这个莽夫一半儿粗…… 但他很快便发现,他们所有军士,乃至盛安里的玳王和一群老狐狸,都被他给骗了!这琰王殿下简直是步下生风,跑的比谁都快,马骑得那叫一个儿俊!连打架都打的一气呵成,看的徐夙这个当了半辈子将士的武将都想给他拍手叫好!至于他怎么发现的…… 微朝不比熹朝,地势多平缓,是故一路北上,也没有遇见什么地势险峻之地。可平原地区虽然便于行军,但终是不利躲藏。这日夜里,他们随便寻了块野林子扎军,却没成想,竟是碰到了一群聚集起来的妖怪。微朝与西境作战的经验到底是少,军中也鲜有修灵的人,最多也就会些羁妖阵法罢了。是以,乍听见妖动,他们难免有些慌了手脚。 分卷阅读261 可再慌徐夙也没忘了身边站了个王爷,立马组织将士拔出佩刀将其围在中间。羁妖司的赵大人和周大人也随军去北境,此时正同琰王一同站在围成的保护圈之中。徐夙有好几次想伸脖子问问赵大人,他们究竟该怎么办,都被他们三人一派气定神闲的感觉给击退了。 徐夙眼见着那群妖怪越走越近,马上就要跨进军帐了,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这才听见赵锋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应该是受蚀心珠控制狂化的散妖,修为都不算高,但是数量有点多……我去” 这最后一问显然不是问自己,徐夙知道自己没有处理妖怪的本事,便很识趣的闭了嘴,把事情给有能者处理。只见,始终沉默的王爷微微皱了皱眉,淡色的眸子有些下压,深深的看着眼前越逼越近的妖怪。 “这些妖有些狂躁,贸然用灵力会激怒他们,我的灵力与妖力相近,我去。”清朗又温和的男声如是说道。说罢,慕琰便拔出了身侧的长剑,点步略了出去。 赵锋似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旁边的周千离不轻不重的按了下肩膀。周千离不会武功,手劲儿自然不会很大,可他端正自持惯了,久而久之便会让别人也不由的正色起来。 “下马威。他得让这群人服他。”周千离的声音平和而稳定,就像不起波澜的湖水一般。 闻言,赵锋便也没多说什么,就同周千离这么冷冷的站在原地。公孙琰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个兵士自然是不敢拦他的,只有品级高些的军中将领才会有些急切的喊了几声“王爷”。可他仍是置若罔闻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 公孙琰右手提着剑,不甚在意的掂了掂长剑,似乎对它的重量不怎么满意。但这转瞬即逝的不满也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消失殆尽了。那是一只长着尖牙的野妖,五百多年道行,不算高也不算低,但在这群散妖之中明显是能说得上话的。下一瞬,这群散妖立马转出乌黑的妖气,黑雾弥漫了整个林子,让人有一种置身于冥间的恍惚感。 它们手上都抄着家伙,发狂似的向公孙琰冲来。这是一个被群妖包围的局面,可公孙琰只是轻巧的转了下手腕,长剑在他手上宛若轻巧的柳条一般,带过细风,拂过绿叶,轻飘飘的架住了压下来一柄尖刀。笨重的赤金甲并没有使他的动作生硬起来,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化在风中一般,看似轻柔随意,偏又富有生机。 那些个野妖似乎被他这么轻飘飘的挥剑给激怒了,为首的那个持着两把大砍刀,鼓动全身上下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挥刀而下,似乎是想以妖力直接压制住眼前人。可公孙琰只是轻巧的一跃,转瞬间,他竟是落在了野妖的砍刀面上,便又是那招“风过无音”。下一瞬,他点足而起,后翻而下,同时,手中长剑的剑招陡然凌厉了起来!那不是蔺惘然的那般冷硬逼人,是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迅猛! 他手腕一翻,调转剑面,一剑压上面前的砍刀,同时侧身后踢,逼开后面围上来的妖怪。接着,他借手中长剑之力飞身而起,步伐形同鬼魅,脚下似踏七星,又似生阴阳两和,难以参破,整个人快的如同一道残影!刀剑碰撞之声在野林之中不断回荡。 那为首的妖怪彻底发了怒,咆哮一声用着蛮力猛的架上公孙琰的长剑,银白的长剑因猛烈的妖力压迫不断发出嗡鸣声。公孙琰咬着牙,手心不断收紧,他此行是为了压制这些野妖,并不是为了赶尽杀绝,唯一之法,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止住他们。 想到这儿,他倏地收力,砍刀顺势压上他的面颊,下一瞬,他手腕一转,长剑向着刀口处滑去。那妖怪大惊,可不待他反应,公孙琰早已是侧身而过,手握剑柄,以剑柄狠狠撞上了他的妖丹凝结之所。瞬间,那妖怪便觉得胸腹之中一阵郁结,妖丹仿佛被凝滞了一般,他原地挣动了两下,便嘶喊着倒了下去。 接着,公孙琰以剑尖向下,引动灵力,在周身地面划了一个圆。瞬间,剑尖所及之处便生出一股微风,不动声色的将那些个妖怪隔绝在外。他微微扬起唇角,一剑挑起四周的碎石,一时间,碎石纷飞带起一阵尘土,几乎要迷了别人的眼睛。而也就是在这儿风沙之中,公孙琰以剑面为受力处,拍动飞扬在半空的碎石。碎石携着风沙倏地四散而去,无一例外的打中了所有妖怪的妖丹凝结之所。 一阵嘶哑的吼声后,这片夜晚的野林便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公孙琰一手轻飘飘的提着剑,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晃了回来,在一众兵士惊讶的眼神之中,不轻不重的将长剑收回了鞘中。 “通知附近的羁妖司妖捕,把这些妖怪暂且带下去关起来。”说完,他便扬了扬嘴角,略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弯,露出亲切又诚恳的笑颜,“这剑打得重了些,我还是用回扇子吧。” 不久之后,徐夙便彻底知道了,琰王殿下那好像没有他一半粗的胳膊儿,不仅能提起他一柄大锤子,还能把他连着大锤子一起,提起来…… 龙晓大致打点了龙王谷中的事物后,便随着蔺惘然一路向着东海而去。自四年前琉璃岛一事之后,琉璃岛外的妖气与云雾散了大半。是故,在东海海边可以模糊的看见远方 分卷阅读262 的岛影。茫茫大海与远方的天幕连在一起,难见边际。落着细雨的天空不似先前那般湛蓝掠,略有些灰蒙蒙的,应和着海面上的波涛,竟是生出些神秘难测来。 龙晓因为手臂上的伤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细雨滴落在飞雨花之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多少有些繁杂。可他始终沉默着立于散下,望着眼前的这片大海,仿佛已经同这片一望无际的海融为了一体。他沉默了许久,才微微侧脸看向同样沉默的蔺惘然。 “你打算怎么请应龙出海?”他沉声问道。 耳边是浪花的沉浮,眼底是无边深海,龙晓的话似乎被吞噬进了海风之中。蔺惘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他们于眼前的苍茫大海而言也许只是一粒微小的沙粒,凡尘中的沙粒又如何去请动这深海中真正的主宰呢?这样的茫然于她而言不那么常见,就像习惯了深海的鱼儿对于阳光并不敏感一般,她也并未在这份茫然之中沉寂太久。 “没办法……只能求呗!”她道。 这话本身并不怎么硬气,可偏偏蔺惘然竟是说出了几分豪气。说罢,她便大步走进了波涛中。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踝,沾湿了鞋袜,不算汹涌的波涛一下下撞于腿腕,却隐隐带来了沧海独有的压迫感。年轻的女子深深吐了一口气,深黑的眼瞳之中淬着星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海面。 “在下寒冰阁,蔺……”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极为深重的东西,“蔺微。奉恩师慕巍之命,前来东海。当今穷奇祸世,熹皇野心昭昭,还请神君出海,平穷奇之乱。两百多年前,窃取蚀心珠一事,是师傅的过错。他辜负了神君的信任,这些年来,始终倍感愧疚。然,师傅并不是无心悔改,这才托我前来。实在是重伤在身,无法动身。吾师之过,便是我的过失,愿长跪于此,还请神君出海。” 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之上,竟是无法言说的肃穆。青衣的女子跪在软沙之中,海水没过她的膝弯,时不时涌起的波涛打在她挺拔的背脊之中,晕湿了一片片衣衫。她仿佛真的化为了这茫茫沧海中的一片沙粒,沉默无言的落在波涛之中。可偏偏这种沉默的固执又太过动人,让人实在是难以移开视线。 龙晓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问道,“你这样……应龙会出海?” 蔺惘然没有回头,眼眸始终深埋于眼前的沧海之中,“不会。”她低声道。 “说起来,就算穷奇已经把这个世道搅了,这海中的应龙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忙。两百年前他便同师傅说过,他看中的是情意二字。而这情意,并不该用所谓的苍生来绑。说到底,愿不愿出海都是应龙的选择。若是他不愿,我们确实也没有办法,至多就是把性命拼在战场上。我今日来,是来道歉的。替师傅,也替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五日之后,无论应龙有没有出海,我都会动身去战场。” 低沉的话语显得格外郑重,龙晓那双总是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瞳竟是难得的有些发沉。长长的眼睫将其神色掩于其下,使人无法读出分毫。良久,他才是似是想通了什么,跨着踩着脚下涌动的波涛,走到了蔺惘然身边。 “你还记得,当年你来龙王谷,我同你比试,输的那个赌注吗?”他问。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蔺惘然一时间有些发懵,便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黄衫青年。 龙晓微微一笑,竟是带出了几分洒脱。下一秒,他一甩衣摆,同蔺惘然一起,肩并肩跪了下去。 “今日我便还你了。” “成则苍生安,不成赴黄泉,当年的赌值了。” 自四年前断樱师太一事以来山多少有些冷清,段沐雪作为山的大弟子,自然而然的承了掌门之位。她毕竟年岁尚轻,门中又有几位师叔为难,是故,几年来山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前她不明白,可如今,她应该是有些理解她的师傅了。没有睥睨天下的功夫,没有帝王将相的名号,门派确实难以前进,步步艰难。可她始终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毕竟自她儿时入山之时,她便是执剑人。既然执了剑,自然要当得起光明磊落二字,不可令手中长剑蒙尘。 这些年,她纵然承了掌门之位,却始终不愿意执浮尘,依旧固执的穿着灵动的罗裙。就算是被那些个师叔诟病几句,她也算是认了。段沐雪灵巧的转动手腕,一招泪挽霜花已然被她舞的炉火纯青。她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提着长剑走向了不远处的石桌。 这时,一个穿着藕紫色长袍的小娃娃正咋咋呼呼的冲她跑来。那小娃娃嘴角咧的都要飞出去,软乎乎的脸颊随着奔跑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小娃娃一下扑到她腿上,复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衣摆,“师傅,有人求见。是个长得高高的大哥哥,穿着灰色的道袍,身边还带了个穿着大红裙的姑娘!师傅我同你讲,那个大哥哥可好看了!” 段沐雪细细想了会儿,最终也没想出来灰袍道人和红衣女人到底是谁。但无论怎么样都是来客,她山不能怠慢。是故,段沐雪温柔的拍了拍小娃娃的头,便起身去会客了。当她看见沈季淞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江湖之上的人大多都知道 分卷阅读263 虚臾门的遭遇。况且,如今的沈季淞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似先前那般温和,更像是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削铁如泥,绝不拖泥带水。 当然,让她更为惊讶的,还是这个坐在一旁的红衣女人。女人一席红裙曳地,眉间的红莲熠熠生辉,妩媚的眼眸懒散的半眯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言的邪气。红莲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魔头。多少人咬牙切齿的想将其斩于刀下,却偏偏又抵不住她一招。四年前,红莲错和清平竹叛出黑瞎的消息传遍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段沐雪也是从未想过,她今日竟是能再见到这个鼎鼎大名的女魔头。 段沐雪:“沈掌门……”望着红莲错,她似乎是想说出个较为客气的称呼,可到底是没想出来,只能干巴巴的再次转向沈季淞,“沈掌门?这是?” 沈季淞没有多扯些别的,直接了当的解下腰间系着的两块牌子塞进段沐雪的手里。一块木牌、一块玉牌,本是平平无奇的事物,可偏偏上面刻的东西,叫段沐雪只一眼便无端的谨慎了起来。两块名牌之上刻着——飞霜令、凤凰台。 沈季淞郑重万分的向段沐雪行了江湖里,“段掌门,如今穷奇熹皇两方连兵南下,野心昭昭。不知掌门可知王爷已经率兵北上抗击妖军。王爷托我带话,可否请段掌门念在当年情分之上,助其一助,共抗妖军。” 无声的沉默萦绕在三人周围,红莲错始终懒懒散散的坐在凳子上,仿佛他们二人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段沐雪则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块牌子,女子纤长的指腹轻轻抚过两块令牌上的刻痕,仿佛沉入了经年的回忆之中。 良久,她才缓缓抬头,绽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我还有一个问题。”说着,她抬步走向了窝在一边的红莲错,有些俏皮的勾着木牌,伸到她眼前,“难道叫人闻风丧胆的红莲错,也是为了这么正道的理由而来吗?” 红莲错眉间的红莲艳的格外刺目,闻言,她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角。她指尖上染着鲜红的蔻丹,轻飘飘的绕上朴素的木牌,两相对比,到是多出了几分惑人的妖冶来,“那个小姑娘杀了迎风雁,我得谢谢她……” 段沐雪愣了片刻,才轻轻眨了眨眼就,低低笑了几声。她生的很是温柔,如今带着笑颜,便更像春风中盛开的灼灼桃花,格外美好。 “殿下他托给你的可不是什么凤凰令牌,可是英雄令啊,沈掌门。”说着,她一把抬起长剑握于手心,双手相合,正色道:“当年王爷于琉璃岛救了我们。这条命,王爷若是有用,我段沐雪定当万死不辞。我立刻集结山门下弟子,同沈掌门一同前去。” 第一百零三章 守城 五月,熹皇举兵南下攻城,熹朝太子薛石亲自坐镇军中。琰王领兵至北境,同熹朝大军开战,是以南北保持了十多年的和平被打破,硝烟四起。同日,西境妖族暴动,各个妖族联和进犯,独孤去闲率其私兵于西陇死抗。其中有一带着面具的神将,极善兵法,灵法内力皆是天下罕见,多次击退妖军,履历奇功。 蒴北城。 熹朝大军夜袭蒴北城,如雨幕般的飞箭自城墙之下飞起,同城楼之中放出的飞箭交织在一起,罩住了城外的整片空地。城门处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无不昭示着此番攻城的激烈。而混杂在熹朝士兵中的鲜红色眼瞳,更是叫人只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城楼之上,灼灼燃烧的火把,成了这片夜色之中唯一的光源。将士手持兵刃,于城楼上飞来的箭矢相抗。不断有人因为中箭倒下,鲜红血液溢出铠甲滴落在地上,没多久,城楼的地面便被一片鲜红铺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在空气之中,耳边更是绝望沙哑的痛呼,为何古来战场最为伤情,想来便是这般了。 徐夙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至城楼,他脸颊两旁糊满了红血,硝烟中的尘灰更是令他整张脸都灰蒙蒙。他发力跨过最后一级阶梯,一手挥着手中的铁锤挡去飞来的箭矢,一边急步向前跑去。 “王爷!王爷!对方人数占优,又有那些发了疯的妖怪,这样下去,蒴北城该守不住了!” 身着赤金铠甲的青年无言的站在城楼之上,他周身带着一圈风刃,将扑面而来的箭矢齐齐的砍成了两半。灰色的尘土盖住了他素白的肤色,到是使他一向清冷的五官多出了几分冷厉来。闻言,他并未显露担忧的神色,只是冷声问道,“城中百姓撤出去了吗?” 徐夙喘着粗气,眼底的焦急就快化为实质溢出眼眶,“撤了。王爷,这样死抗下去,于我军没有易处,王爷还是领精兵突围吧,末将在这儿守着。” 青年不动声色的收紧指尖,“蒴北城连着运河,直通涟梁,绝不能破。” 徐夙急得满脑门儿都是汗,只能苦苦叫道,“浅舟的沐帮主已经说会领着帮众在运河沿岸抗击敌军!王爷快走吧!” 他话音一落便觉得一股劲力攥上了他的衣领,青年浅色的眸子中淬着愠怒的火光,修长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压出了青筋,“我他妈说蒴北城不能破你没听到吗!浅舟?我们是军人,难道还指望他们来护着我们吗!!! 分卷阅读264 !!” 说罢,这青年竟是生生提起他,将徐夙猛的摔向了一边。徐夙一脑袋磕在墙壁上,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更是嗡嗡直响。而他先前所站之处后的墙岩上,此时正插着凌厉无比的箭矢。饶是为将多年,生死相交的恐惧还是让他觉得喉咙发干,只能抬着头看向穿着赤金甲的青年。 他已经收起了先前的暴怒,可一条条青蓝的青筋依旧攀在他的脖颈之上,“寒冰阁回信了吗?” 徐夙被他冷冷的话音弄得一激灵,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走了过去。方才那一摔,让他清醒了几分,不再沉浸于那铺天盖地的焦灼感中。是故,此时,他的话音亦是沉着了几分,“回王爷。来信了,陈公子说已经带着师兄弟往这边赶了。可是王爷,就算陈公子带人来了,那也只有……” 公孙琰浅色的眸子微微一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音,“把城中留守的羁妖司妖捕都叫上城楼布阵!你叫上几个会灵力的兄弟跟我一起!走!” 说罢,徐夙只觉得眼前一阵狂风扫过,等他反应过来,公孙琰已然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他心下大惊,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战场露怯,只能依着吩咐寻了几个兄弟,跟着公孙琰从城楼上跃了下去。他们轻功自然没有那么好,但所幸琰王殿下还有些良心,顺手卷了阵风将他们稳稳当当的带了下去。 公孙琰将大部分兵力留在城中守卫城门,而外面,他们几个人同熹朝大军相比简直是螳臂当车。他刚一落地,便有数不清的银白兵刃向他刺来。这些熹朝的将士眼底满是坚毅,声声都在诉说着愿意为国家肝脑涂地。可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英勇、他们生死,不过是熹皇夺取天下的垫脚石。而那些他们誓死守卫的家人,将面对那些蛮妖惨无人道的虐待。 他沉下眼瞳,手腕一转,玉质扇骨展出,扇面之外转出一圈锋利的铁刃。 世上人大多不喜杀戮,可又不得不杀。想来,周先生曾说的,他生而姓慕,便要承担姓慕的责任便是如此。下一瞬,狂风骤起,将冲来的一众兵士后压。他脚尖点地飞身而起躲开前刺的兵刃,同时手臂展扇前伸,将带着利刃的扇面横向一扫。顿时鲜血在他眼前飞起,几个被割断脖颈的士兵直直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溅到他的唇边,带来一阵血腥气。 弓箭手似乎领了命令,飞天的箭矢竟是调转了方向,向着公孙琰所在的方向扫来。公孙琰眼眸微沉,点足向后翻去,同时扇面一扫。顿时狂风骤起,骇人的狂风将箭矢连着一众兵将一同卷向远处。瞬间,公孙琰的四周便空出一块空地,四周兵将眼中尽是忌惮之色,久久不敢上前。 突然,重物卷携着利风在他身后落下,公孙琰只觉汹涌的妖气于后方炸开,他忽视之下被妖气扑着向前冲去。眼前是银白的利刃,身后是逼人的妖气,他几乎是进了一个死局。可他面上却无半点慌乱之色,扇面一震,激起地上的尘土,一招飞沙走石冲向眼前的熹朝兵士。而他则是单手撑地回身而起,千金铁链当头压下,桃花笑讥诮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公孙琰咬紧后槽牙,指尖一动,合上扇面,以扇为剑硬碰硬打上了飞来的铁链。玉质扇骨绞上铁链的瞬间,转出利风,金属的敲打声在两人耳畔炸开,剑拔弩张的氛围被鼓到极致! 桃花笑略有些娇俏的收了眼眸,“王爷~奴家还以为你死了,可伤心了好几年呢!这些年,王爷可曾想我啊~” 粉色水袖在夜色中鼓动,宛若无形的鬼魅一般,娇滴滴的女声宛若含着鲜血,叫人不寒而栗。二人兵刃相接纠缠不休,粉色水袖卷着蓬勃的妖力,以缥缈之力打上人的身体,带来刺骨的痛意。而以公孙琰为核心的风力亦是受他所控,化为了千百道无形的风刃,从四面八画割向桃花笑。 公孙琰眼底眉梢皆是冷意,嘴角勾着抹讽刺的笑,“这叫冤家路窄。桃花笑?如今黑瞎五魔只剩你了,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说着他手臂一伸,竟是直接穿透了铁链四周围绕的妖力,一把攥上了上去。汹涌的妖力压着他的手,顺接就在他素白的皮肤上划开了许多条口子。血红的血液,顺着他修长的指骨落下,可他只是微微皱眉,手心骤然发力,将千金的铁链倏地拉向自己。桃花笑立刻重心不稳向前不去,而公孙琰则是以此为机,破空向前! 玉质扇骨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向前压去,离桃花笑脖颈不过毫厘之时,利刃转开割去。女人刺耳的尖叫在他耳边响起,可桃花笑毕竟不是等闲之辈,立即收拢浑身妖力聚于脖颈之前,同时两条铁链飞动,自两面绞上公孙琰的腰,将他拖拽着拉向空中袭来的箭矢! 公孙琰压住胸口翻出的腥甜,气沉丹田,精纯的力量从他的体内迸发。数十道削铁如泥的风刃从天而降,竟是将千金的铁链劈成了数段!桃花笑心知不敌,立马退回军列之中,未断的一边铁链卷起几个双目赤红的野妖拉到公孙琰面前。野兽的咆哮之声在夜空中不断回荡,各类散乱的妖力从四周鼓来,更不要说那些个五花八门的兵器了! 饶是他灵力精纯可从千军万马中脱身,可多了这些个妖怪还有女魔头桃花笑,也 分卷阅读265 难免显得吃力了起来。他左手手心滴滴答答的留着血,染在赤金铠甲之上,显得格外刺目。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展扇,两条风刃从他两侧转出!而他亦是旋身而起,快如残影,城楼之上聚集的妖捕似是得令,立马结起天罗地网的制妖阵法。顿时,军阵中那些个双目赤红的妖怪和桃花笑便似是被定住一般僵在原地! 公孙琰飞身落在城门之外,攻城的兵将正扛着长柱不断冲撞城门。玉扇扇骨边转出锋利的利刃,四周微风拂动,仿佛眼前之地并非血雨腥风的战场,而是静谧安和的山间林地。 赵三原本扛着大柱正攻打着城门,可不知为什么,这股突如其来的仿佛山间过风的清新气味,竟是让他不由放松了身子。仿佛一晃眼,他已然穿过了千山万水,看见了在灶房煮饭的妻子。下一刻,一双淡色的瞳仁在眼底划过,打碎了他美好的梦境。那是一个非常俊郎的青年,赵三想。可他却无法再看一眼,亦无法沉溺于美好的回忆之中,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剧痛夺取了他所有的呼吸。赵三了无生机的软倒在地上,身边是那些一同攻城的兄弟…… 公孙琰好像把自己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血腥与杀戮之中,不断挥动玉扇,使鲜血飞溅到他的面颊之上。另一半却是有些恍然的感叹着,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沉下眼眸,将冗杂的思绪收回,手腕一转,一招“狂风怒号”已然转出玉扇!攻城的兵阵顿觉一道压力铺面而来,被压着后退了数十米,前排的将士更是不敌,卧倒在地,口吐鲜血。 公孙琰站在城门口不住喘息,他方才一招动了全力,也算是成功清出了城外的一片空地,第一波猛攻他们算是挡住了…… 然而,妖捕布下的制妖阵法终是不敌,桃花笑水袖飞动,破阵而出,领着怒号的妖狂扑而来。第二次猛攻骤然开始!徐夙站在公孙琰身边,鬓角边冷汗不断地淌下。方才那一战,他们下来的兄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就算是公孙琰,左手的伤痕亦是触目惊心的流着血。这样的情况,实在是难以支撑第二波猛攻…… 然,天无绝人之路。夜空之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鸟鸣声,几只火鸟飞空而来。灵力所凝成的火鸟,如飞箭一般冲入军阵之中,毕方火顿时炸开一个又一个火球!妖怪的嘶吼之声瞬间转为恐惧的尖叫。连桃花笑都无法自控的朝后退去!几个衣着素白的身影从四周落下,为首之人,正是陈烨生! 桃花笑:“撤!都撤回去!这是毕方火!不要硬碰硬!撤!” 话音一落,熹朝军阵便训练有素的朝后方退去。公孙琰长长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显得懒散而痞气。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看着眼前因熹朝军阵后撤而不断扬起的尘土,懒懒散散的抬手拍了拍灰。 “开城门,调我军精锐追击,把他们往西边赶!其余人守城!”他道。 陈烨生跨着步子走到他身侧,抬手拍了拍公孙琰的一边肩膀,“妹夫?为兄没日没夜的赶到蒴北城,你不让我休息会儿,就让我跟你去追啦?” 公孙琰没什么样子的冲着陈烨生抱了抱拳,笑的越发坏了,“劳驾大师兄了。” 东海。 蔺惘然和龙晓在海边的软沙地上调理了一个时辰内息,这才从五日来的长跪之中缓过来。五日内不进食,不饮水,于常人而言无亚于自戕。饶是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也有极大的影响。 龙晓率先从沙地上起来,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脸色却因为这五日的长跪而有些微微发白,“应龙还是没出来。走吧。” 说着他伸出右手,将蔺惘然给拉了起来。大海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波光粼粼,明明已经步入五月,按理说天气应该已经转暖了才对。然而,站在这茫茫沧海边,仍是能感受到那亘古不化的寒意。蔺惘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最后一次,深深的望向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走吧,去西陇。”她道。 言罢,二人便将这过于沉重的五日给留在了东海之畔。没有人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也许是与西境妖的死斗,也许是在绝望之中仍可窥得一线生机,但那又如何,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该不回头的一直走下去。 不知为何,在他们转身之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竟是无端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滔天的海浪从远处翻滚而来,竟是直接扑向了岸边的软沙。海浪扑碎在岸边,激起了千片万片的浪花。破碎的浪花借着海浪的余力飞溅了很长一段距离,竟是生生浸湿了二人的背脊。 他们有些茫然的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惊艳的女子正飘飘荡荡的浮在海面上。她只露出了肩颈以上,大部□□子隐没在沧海之中,但仍可从她白皙的肌肤上看见点点浮出的青色鳞片。女子长发未挽,就这么铺散在海面上,应着金色的瞳仁,竟是生出了几分妖异的美。 “蔺姐姐!”她激动的挥起一边手臂,叫住了远去的青衣女子。 秦烟扑腾扑腾的往前游了一段,嘴角扬起,带出了脸颊两侧的漂亮梨涡,“蔺姐姐!你看我!诶等等!龙大哥你别转过来!我没穿衣服!!!!!!!” 分卷阅读266 龙晓有些尴尬的顿住了脚步,本着非礼勿视的优良品质,将脖子生生转了回去。 蔺惘然一直都不太能摸得着秦烟的路数,这次更是彻底懵了。她跨着步子往海边走了段,还好心的蹲下身子,同秦烟道:“你出来就出来……干嘛不穿衣服?” 话音一落,秦烟的脸就瞬间红成了个大红苹果,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许是四年没见了,蔺惘然破天荒生出了点耐心,竟是就蹲在海边静静地等她“我”个后话来。 秦烟姑娘一梗脖子,鳞片便更显眼了,饶是妖纹都有隐隐浮现的趋势,“族长叫我送你们去西陇!” 蔺惘然一愣,还没想明白其中含义,便又被滔天的浪花给喷了满脸。更可恶的是,这秦姑娘压根儿不给她反应和道谢的空挡,立刻爪子一挥把她捞上了后背。更可怜的是龙晓、龙门主,他背着身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龙爪给一捞丢上了后背。 作为第一次骑龙的人,他有点……有点难以平静下来…… 蔺惘然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她……她很快的……” 你他妈骑的是龙啊!能不快吗啊!这是太快了好吗! 第一百零四章 同赴战场 西陇城。 乌黑的妖气自远方压迫而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隐没在高山飞沙之中,几道黑影从万里黄沙中显现。那是些身着铁甲的妖兵,手持利刃,宛若人的军阵一般,训练有素的从远方压来。只是妖与人终有不同,妖军的速度之快,简直到了肉眼难以捉摸的地步。不一会儿,原先的黑影便密布成了密密麻麻的军阵。 带着面具的青年骑着骏马立于军阵之前,青年身形有些消瘦,却又形如孤松。他许是生来便该立于这苍茫之境的人,浑然与这保留千古的战场融为一处。生而为将,生死不惧。 季琅牵动手中缰绳,骏马嘶鸣,向前踏了几步,“都听着!此战并非死斗。独孤将军已经带着精锐北进开路了!我们的任务是把妖军北引!都要活着回去!听到没!” “是!!!!!!!!!!” 将士浑厚的喊声同妖军的嘶吼交织在一处,带出一种庄重而又妖力的氛围。说来也奇怪,这般两军静静对立的征战,似乎自从古时便少有了。但如今,却又如此这般现于世上。 季琅沉沉的看着眼前的逐渐逼近的妖军,下一秒,银白长剑刺破虚空,骏马崩腾嘶鸣,决绝而无畏的领兵前冲! 传说,天幕之中有着万千繁星,而其中的每一颗都是这万千繁星中,微不足道的一颗。如今,两军交战,数不清的铠甲碰撞在一处,或许这其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渺小的如同春风中的沙砾,微小又平凡。可偏偏其中的每一个,都在用尽全力展示着生命的张力。 青年的长剑在乌黑的妖气之中宛若一道破天之光,刺破了震耳得兽嚎。 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驳本事可以避战守胜的妖兽,可如今却通红着双目,咆哮着混杂在这场战争之中。尖利的虎爪堪比最最锋利的箭矢,削铁如泥般的撕断将士手中的兵刃刀剑。季琅手执长剑,他下手速来狠厉,几年来的经历,更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天地之间,唯他一人的心境。 手执利剑,身亦如剑。他将长剑劈空前压,架住驳放下的利爪。僵持的氛围在天地间炸开,季琅的耳畔除了嘶鸣再无他音,不断冲击鼓动着他的心神。 上古妖兽终是不凡,驳的身影快如鬼魅,更是在人形与兽形之间转换自如。它于须臾之间化为人形,利爪变成了十条覆于长指上的兵刃,骤然穿过长剑,向着季琅的喉咙冲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凭着本能将身体移开,这才只在脖颈上留下来一道血痕。 微小的刺痛被感官无限放大,复又从脖颈处传至心肺,让他的呼吸都难免的急促起来。他双手握上剑柄,飞身后撤的同时,凌空下劈,拉开驳前刺的近战。就在这时,后背突然撞上硬物,下一刻便是剑刃刺破铠甲刺伤皮肉的痛感,腥血从背后溢出,落于沙石之上,仿佛静止了时间。 季琅无端觉得愤怒,汹涌的痛感仿佛在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他发狠似的翻手一抓,将身后那只不知哪儿来的恶妖猛然抓着前推。如果说蔺惘然公孙琰对妖怪的生死还有迟疑,那季琅奉行就只是经年在战场打磨胜者为上。长剑毫不犹豫刺入那妖怪的丹田,瞬间其濒死的身影便成了一块天然的盾牌。驳尖利的利爪刺破它的脏腑,喷涌出无尽的鲜血。 在这场红色雨幕之中,季琅便如同那阎狱之中爬出的魑魅魍魉,没有情感、没有犹豫,只有屠戮。他脚尖点地翻身而上,长剑破空下次,对着驳的喉咙就是一刺!嘶哑的吼声震破天地,驳骤然转为兽形,利爪撕碎那只妖尸,复又掌心相和压住长剑。 陡然增加的力量顺着长剑传至手腕,让季琅的手有些难以遏制的发抖。下一瞬,巨大的 分卷阅读267 妖力铺面而来,季琅只觉得心肺一阵剧痛,身体难以自控的向后仰去!原本便鲜血淋漓的背部伤粘住了了地上的沙石,更显触目惊心。他下意识抬起长剑架住下压的各种剑刃,骇人的重量与他手腕之力相抗,让那锋利的剑锋几欲压上他的脖颈。 不知为何,季琅竟是在一瞬间,有些莫名的恍惚。生死一线的战场,飞溅的鲜血,还有那虚空之外,似虚幻又似真实的击鼓之音。他想,对于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也许战死沙场,便是一生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愿意为你战死沙场…… 若是此时孤注一掷,拼上性命重伤妖军,想来也算是随了此愿吧……他想。 但不是时候,或者说,他竟是不希望此愿有达成的一天。有人在远方等待着同他并肩,远方更有他所一直期望的未来。 “啊!!!!!!!!!!!!!!!!!!!!!!” 青年低哑的吼声划过整片繁杂的战场。季琅手握长剑,腿腕用力,从地面之上站起!下一瞬,长剑横劈而下,骤然爆发的灵力传于长剑之上,汇成无形的剑意。剑意势如破竹般破空而去,竟是将周围的妖怪一一拦腰斩断!饶是驳都受这剑意所伤软倒在地。 青年将长剑撑于地面,另一手屈指于口中,吹出一声哨音!数百匹骏马从四方崩腾而来!季琅点足以轻功起身,飞身马上!立刻手拉缰绳!骏马嘶鸣,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方向,朝着北方奔去! “收手!向北!越快越好!”他厉声喊道。 刹那间,西陇留下的将士同时骑马而去,扬起了一道飞扬的沙墙!暴怒的妖军嘶喊着前追,鲜红的眼睛好似能滴出血来,仿佛下一刻便要马上的兵将撕成肉糜! 秦烟毕竟是蛟龙,云海似乎是她生来便早已争霸的地方。不出半日,便从东海到达了西境的上空。龙啸在耳边震开,云海被丢在身后,眼前的景象慢慢明晰起来。 蔺惘然看见了西境的无边大漠,看见了西平交织陡峭的山峰。她更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看见了季琅带着殿后的军将从远处奔来。千百马蹄的踏地之音震耳欲聋,更是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沙石,似乎让这西境的山河都为之震颤。而远方的独孤去闲仿佛若有所感一般缓缓调转马头,精锐军队更是训练有素的让开一条路。季琅所骑的骏马飞奔而来,穿过排列精妙的军阵,穿过一个个面容严肃的军将,向前冲来。 带着面具的青年一手持着长剑,一手高高扬起,同站在军阵之前的高大男子击了一掌。清脆简洁,似又蕴含着千言万语。蔺惘然很短暂的愣了一下,恍惚间想到了远方同在战场的某个人。是不是同季琅一般身披血腥,却又如同出鞘的无双利剑? 但很快她的思绪便被愤怒的嚎叫声重新收拢。发怒的妖军跟的很紧,乌黑的妖气顷刻之间便追上了军阵的队尾。两军开战几乎就在一念之间,可他们都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烟若有所感一般俯冲而下,巨龙的咆哮仿佛能让山河崩裂。蔺惘然和龙晓适时从龙背上一跃而下。飞雨花瞬间绽开,湛蓝的水灵随着飞转而出的扇面一同转出。雨滴凝结成形,如豆般落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蔺惘然回头看了眼军阵之前的独孤去闲和季琅,二人会意点头,立刻领兵前冲。而她则是转出草木,三重寒意鼓动。周身雨滴于刹那间凝结成冰石,二人身如翩鸿,于雨幕之中不断穿梭。冰石受长剑、刀刃击打,宛若有生命一般穿过雨幕飞向不断逼近的妖军!瞬间,便有双目猩红的妖怪被冰石打穿肩膀、手臂、大腿。妖气随着逐渐增大的血腥味一同暴起,暴怒的妖军竟是将手中的各式兵刃飞掷而来。飞天的兵刃似成了千百道飞天箭矢,索命阎罗一般自高空坠下。 龙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点足于地,飞身而起!飞雨花更是转做一道残影,将水灵之力联动地脉引到极致! “老样子!”他冷声道。 他们二人一边水灵,一边冰意,相生相合自然是事半功倍。 暴雨倾盆而下,雨水连成雨幕,恍惚间糊住了人的视线。蔺惘然收拢五指扣紧剑柄,下一刻,“落叶”点地而起。她轻闭双目,入定心法于眼前缓缓拉开。雨幕中包含的水灵转为实质出现在她的眼底,仿佛一撞连天的大墙,将妖军阻隔在外。 霜雪之境,心若寒霜,融寒于意。 霎时,寒意暴起,将连天雨幕彻底冻成一栋结实的冰墙。飞天的兵刃纷纷扎于其上,却再难以前进分毫。 蔺惘然旋身落地,冲着龙晓张狂的“嗤”了一声,“这霜雪之境的心境真是好用啊!” …… 龙晓:“滚犊子!” 蔺惘然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抬手吹了声哨。青蓝的巨龙从云海中俯冲而下,巨龙龙爪之上还有一些残肢,显然是刚刚撕下来的。秦烟对空咆哮一声,利齿上的血珠滴入喉头,龙尾一扫,非常迅速的将两人直接拍到了背上。 龙晓:你们是故意的对不对……对不对! 天下门派共聚西平,应是自古时便难得一见的奇景。灰袍道骨的虚臾、紫衣粉裙 分卷阅读268 的山、黑衣束冠的崆峒、袈裟僧袍的少林,甚至还有鱼龙混杂的浅舟陆沙。各色的衣衫混在一处,无论是骏马奔腾,还是绝世轻功点地无声,都让这个突然出现的江湖队伍显得有些好笑。 没有铠甲,没有列队,甚至没有齐整的兵刃。可这些拼凑的不同,却无端的让人肃然起敬。或许几日之前,他们中的大多人人不曾想过,偏安一隅的各个门派,沉寂已久的江湖,竟然能在一夕之间被号召凝结,共同奔赴前线战场。 为了国家大义?亦或是为了江湖义气?可能都有吧,然而就是这些微小的一点点,才构成了如今所成的局面。沈季淞坐在马上,耳畔是千百马蹄的踏地之音,几乎要吞没所有的声响。大概连他都每有想过,蔺惘然和公孙琰当日所嘱之托,竟然真能让他在几日之内办成。 他们自崆峒北上,因着脚程很快,是故,并没有花多久便入了西境之地。按先前计划,他们应该尽快与西境的军队汇合,再共同北进,同琰王所带的人马一同将熹朝军将包围。可于他而言,这西境之地,却始终如同一场噩梦一般萦绕脑海之中,仿佛每一次呼吸,他都能触到那尸山血海的气息。 “沈掌门,你看这四周高山巍巍,孤峰峻岭,再看这大漠戈壁,茫茫沙海,一望无际。如此壮阔美景,又何必沉溺于烦忧呢?佛曰人世八苦,既然苦是必然,不若放宽心吧。阿弥陀佛。”慧聪大师双手合十,对沈季淞如是说。 这慧聪大师是个神人,一袭普通袈裟,信步闲云的走在一众骏马旁边,看似不徐不疾,却又始终能与奔于最前的沈季淞并肩。可见其内力的高深和轻功的厉害。 沈季淞轻轻一笑,显得平和而又恭敬,“有劳大师指点迷津了。大师佛法所学精妙,晚辈自愧不如啊。” 慧聪大师如同寻常老人家一般,脸上布着深深的皱纹,不笑的时候,庄重而又严肃,可一旦笑起来,便是和蔼善良的老人家。 沈季淞一边提着马绳,一边看向旁边缓缓前进的老人,“实不相瞒,晚辈始终有一事不解,还想请教大师。” 慧聪大师双手合十,微一弯腰,示意他继续。 沈季淞点点头,眼眸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孤山之上,“佛家慈悲为怀,可为何大师还愿意踏上这战场,血腥杀戮似与大师宽宏待世的佛法相违背?”他轻笑一声,继续道:“不瞒大师,我北上之前,王爷曾经暗里与我说过一句,少林以佛法待世,若不愿前来,必定不可长久叨扰大师。” 慧聪大师闻言先是放声而笑,这笑于他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实在是少见,是故,一时之间,许多人都向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心眼儿太多。佛家重普度众生不错,可也有雷霆之法一说。人生在世,行与不行,唯心罢了。老朽感王爷恩德,自然是要带着门下弟子前往,有何疑惑?我以为,沈道长向来善待世人,于妖于人,一视同人,怎么如今反而却看不透了呢?” 沈季淞皱了皱眉,笑意有些发苦,“我先前善待世人,却未结出善果。当我以为,世事有别,咒恨生死之时,我又遇见了善果。是以,实在是有些不敢遵从心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家爽朗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掌门如此看不透生死一说,不如问问那位红衣女施主,想来她对人命生死看得比老朽更透些。” 沈季淞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的红莲错,她一袭红衣刺眼的紧,明明是在骑马,却偏偏闭着一双眼睛,仿佛在小憩一般。 她有何通透?不过是弑杀嗜血罢了。他想。 红莲错美眸一张,眼神飘飘荡荡的落在了沈季淞手心的狼样图腾。她顿了片刻,似乎在深想些什么,良久,才扬起一边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这笑如同水中红莲,脱水妖冶,偏偏又是狂妄至极。 “杀与不杀,看我心情。”她道。 第一百零五章 一触即发 “太子殿下,西边传来消息,西陇城已经攻破了。只要我们佯装西撤,很快就可以和穷奇汇合。到时候,慕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去地下施展了。” 桃花笑美目一弯,如同浸润了一汪春水,就这么含情脉脉的望着坐在虎皮榻上的薛石。男人依旧穿着一身华服,半眯着眼睛靠在虎皮榻上,怀里搂着个衣衫半敞的美人,完全不似在血雨腥风的战场,而是在什么春水河畔。 薛石:“啧,慕琰追的那么紧,还是早些西进与穷奇汇合比较稳妥。” 说着他怀里的美人便娇俏的轻哼一声,很妩媚的攀扶在男人的胸膛之上。薛石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眼底的寒光深深的落在军帐之外,仿佛想隔着茫茫虚空将什么人撕成粉碎。 他是熹朝太子,离万人之上的君位只不过是一步之遥。他本以为此次征战,既然已与穷奇结盟,必定是十拿九稳。他混个领兵出征的美名,便可彻底堵上那些个觊觎他储君之位的垃圾的嘴!可谁知道,这半路上竟然窜出个早该死透的慕琰。其实,薛石从未见过 分卷阅读269 这个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慕二王爷,可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如今的战场,这个曾经不入流的王爷,都让他觉得恶心,恨不得对其扒皮抽筋! 桃花笑轻轻扬起水袖,桃粉色的衣衫拂过薛石的脸畔,复又轻飘飘的划过美人半开的前襟,带出几分淫迷之味,“太子殿下可盼着吧,都说江南多美人~” 薛石嗤笑一声,“将军说笑了。” 另一边,微朝的军将驻扎在一片隐林之中,夜色已然深了,它们为防被敌军发现,因此并没有点上篝火,算是在黑夜之中将就将就。周千离留在了蒴北城统管守城之事,是以西进追击一事,只有赵锋跟着公孙琰。他一直背着那两把绝世神兵凌水刃,月光懒懒散散的铺在上面,到是泛起了一阵幽幽的冷光。 公孙琰也没跟他客气,就借着这抹冷光,优哉游哉的坐在泥地上擦盔甲。他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条伤痕,顺着臂膀延至背部,此时结了层薄薄的痂,乍看之下有些吓人。因为这伤,他没能好好穿上里衣,只能这么不尴不尬的露出半个手臂,很是没有风度。 赵锋颇为嫌弃的睨了他一眼,从锦带里掏出了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饼,顺手给公孙琰丢了几个。糕饼落在硬质的铠甲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引得公孙琰淡淡的皱了皱眉。他没急着抬手去拾,而是大致的扫了眼周围的将士,这才懒懒散散的把水晶饼拢在手心。 “他们吃了没?”他问道。 赵锋没好气的塞了口糕饼,鼓着嘴道:“放心按你吩咐,优先给不修灵法的将士分发干粮。你可赶紧吃吧,我就带出来这几块糕了,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祖宗你可赶紧吃吧,我们知道你一顿不吃不会饿得慌。可那些将士不知道,他们见着你一个王爷不仅领兵出征了,还风餐露宿的,甚至把吃食都分给他们,心里过意不去。祖宗你别扮伟人了行吗?吃吧!不就一块糕饼吗。” 公孙琰笑嘻嘻的冲他龇了口白牙,指尖一动,直接将水晶饼抛进了嘴里,胡乱嚼了一通,便囫囵吞枣似的咽了下去。完了,他又一本正经的捏着麻布一下一下的擦拭铠甲的血迹,乌黑的血迹便一点点拭去,露出了铠甲本身的金色底纹来。 赵锋无奈的把凌水刃往他那推了推,眼神有些微微发沉,“慕琰你知道的吧,他们后撤只是做给我们看的,为的就是把我们引到西边去一网打尽。” 公孙琰擦拭铠甲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声音还是同往常一般不起波澜,“知道,我们不是将计就计吗。阿微和独孤大哥在往这边赶来了。” 赵锋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将平静还给了这片黑夜中的孤林。夜风拂过树梢,带走几片枯叶,留下了一地浅浅的落寞。可唯有他眉宇之间扬起的一抹“川”字,始终无法柔化于这淡淡的夜风之中。 就在此时,一股无言的灼热扑面而来,陈烨生风尘仆仆的从远方赶来,他后颈的毕方图腾仍在泛着暖橘的火光,在这片深黑的夜色之中格外显眼。他许是发现了后颈的浅光有些扎眼,只得一边捂着脖子,一边赔着个笑脸。 他有些疲惫的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刀削般的脸颊线条滑下。陈烨生随手顺了公孙琰放在一边的水囊,很不客气的咕咚咕咚吞了几口,这才把气儿给顺了下来。 “我带人暗中探过了,明日熹朝军将应该会于天亮之前偷偷走。前面有一处狭长的山谷,地势陡峭。这应该是最适宜围堵熹朝军将的地方了。”他道。 说完他便偏头看向了公孙琰,沉默再一次在三人之间弥散开来。公孙琰始终低着头,缓缓的擦拭赤金的铠甲,麻布混上了早已干涸发黑的暗血,显得有些污浊不堪。他浅色的眸子藏在眼睫深处,在冷月的映衬之下,几乎淡的有些像块琉璃。 战场胜败有时也关乎机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日峡谷是最利于围住熹朝兵将的地方,可偏偏他们根本不知道西边的人究竟何时才能同他们汇合。如果冒然现身出兵,他们并没有百分百压制熹朝的胜算,可如果不动,如此良机,一旦错失,恐是再难觅得。 战或不战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如今却是生生压在了他的肩上。他是琰王,领了兵符带兵出征。此外,他更是这军中最为了解妖族动向的人,他既要担着战争的胜败,又要担着这些人的性命。是故,这个选择在他心口七上八下的翻了无数遍,他却仍旧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已入深夜,冷月高挂,风声被夜色压得有些微弱。青年修长的指骨扣在粗糙的麻布之上,缓缓收紧、收紧,最终将这沾着血污的麻布攥进了手心。浅色的眼眸深深的落在赤金的铠甲之上,宛若一把无形的利剑,穿山越海,直指远方。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山谷之中格外冷清,两侧拔起了两道不 分卷阅读270 高不矮的峭壁,沙石滚于其上,常常发出石块碰撞的轻响。而就在这峭壁之下,一只军队此时正趁着夜色正浓,悄无声息的穿过山谷。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显然是轻减了行装,是故这么浩浩荡荡一只队伍,行进起来速度并不算慢。身着粉裙的女子压在队伍最尾,那一贯装着春水儿的眼睛仿佛坠进了乌黑的深潭之中,神色更是警惕非常。 公孙琰,赵锋,陈烨生三人隐匿在崖壁之上,沉沉得看着底下行进的队伍。两把凌水刃早已破鞘而出,此时正安稳的握在赵锋的手心。他眉宇神色有着难褪的冷色,而凌水刃则是在渐淡的月色之下,越发的光彩夺目。 赵锋:“你可想好了,此次一动,那便是再无退路可言了。” 他声音有些天然的低沉,寥寥几句,便使这本就生黑的夜色更为冰冷。公孙琰手持着玉质扇骨,在夜色的映衬之下,微微点了点头。黑夜染上他面颊上的阴影,无端让他这张脸多添了几分阴骘的意味。 赵锋:“我已经让徐将军在稍远处候着,等我们吸引了桃花笑的注意力,他会带兵进攻。” 而陈烨生此时正以双手紧贴地面,屏气凝神,待到此地的地脉灵气与其本身的毕方火灵短暂融合,这才缓缓起身,抬手拍去了掌心上粘着的尘土,“南北生死变,需以生换为死,死亦变生,王爷你轻功最好,你守南北生死门。至于其他北斗变换,虚实相生,我已经暂时沟通了地脉灵气,赵兄你用水灵与我相合,扰乱他们判断。” 下一瞬,山谷的地面竟是开始不断震动,外溢的地脉灵气,宛若铺天盖地的水汽一般,将山谷之中趁夜色前进的军阵给团团围住。扩散的灵力带出了一阵淡淡的烟白雾气。越来越浓烈的雾气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使这夜色中前进的山谷,仿佛被割裂成了一块世外之地。 接着火鸟的嘶鸣从空中传来,刺眼的天火砸入排列整齐的军阵之中,带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寒光在刀面之上转出,青年身着一身软甲越入军阵之中。凌水刃刀面干净无暇,仿佛是盛着一弯月光。可这弯月光却不似春水般柔情,反而成了刀削斧凿般的冷硬。双刀前递,仿佛搅动沧海,卷起几朵飞溅的浪花。珍珠白的水浪同砸地而起的天火交织在一起,却是相辅相生,宛若一条巨龙一般,破开万千阻碍。 红眼的蛛妖在朦胧的灵物之中骤然释开周身妖气,八腿自身侧伸出,人身蛛腿,样貌十分可怖。它口吐剧毒蛛丝,八腿如八条利刃一般压向刀面,凌水刃借力翻搅,生生拉开蛛腿的攻势!可就在这是,被灵力刺激的妖怪都似发了狂一般,拉出利刃,同军阵中的将士一起,将无数银白刀刃劈头压下。 赵锋反手递出右刀,直接砍断蛛妖的一条腿,接着两臂大展,双刀相合划出十字!大股的水灵顺着凌水刃的刀锋滑出,推开围至的熹朝军将。接着,双刀快转,刀锋似风快之无形,又似水般意柔缥缈,银白刀刃压上四方剑刃,厉音刺耳。 另一边,桃花笑似有所感一般飞身而起,直取生门。同时,飞天的火鸟直破苍穹,向其压来。桃花笑一瞬顿住脚步,两条水袖伴着千金铁链冲向火鸟!灼烧之感顺着铁链不断上攀,生生将其手心烫出两道伤疤。桃花笑沉下脸色,妖气随着灵力破内丹而出,化为千百利剑破开灵气早就的火鸟,飞身而出。 万重飞火之外,风刃劈空而来。金色铠甲宛若晨阳遗落于世间的一抹阳光。公孙琰手转玉扇,破开火星,扇面平展,直取桃花笑颈部!千金铁链瞬间后甩,带动她整个人后翻躲开。劈空风刃滑于空中,带出破风之响! 桃花笑冷哼一声,甩着铁链追风而去,缠绕的铁链宛若一张巨网,将公孙琰牢牢围在其中,“王爷,您可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想在这儿谷中同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吗~” 公孙琰以扇为剑,搅上围堵他的铁幕,复又翻身上踢,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他嘴角带笑,浅淡的桃花眼映着铠甲反出的淡光,似含笑意,又带三分洒脱,很是风流,“不知桃姑娘可知……擒贼先擒王?” 他话音一落,奔腾的马蹄之音便从远处的山林之中传来。徐夙身骑一匹汗血骏马,铁锤舞动下压,破开一条路!下一瞬他飞身而起,直扑被精兵团团围住的薛石。那满身华服的男人眼中带着惊诧,却始终掩盖不了其下的阴狠。 徐夙不愧是征战多年的猛将,只身一人冲入敌阵之中,竟还能凭着一身武力撕开他军的守卫。奔腾的骏马冲入山谷,两军应声厮杀开来。猩红的鲜血溅于崖壁之上,带出令人欲呕的血腥味。 飞天的火鸟冲入军阵之中,同隐匿其中的妖怪缠斗开来。陈烨生趁着所有人得注意力都被吸引,飞身而下,以虚实阵法,无声无息绕到薛石身后。他眼底微沉,手心凝滞火灵,瞬间漂步换影,压上了薛石的后心。 陈烨生:“你们太子现在在我们手上!主将被擒还不速速投降!” 下一秒,公孙琰抬掌拍像桃花笑的胸口,风声大震!桃花笑瞬间收力后撤,脊背于铁链撞上旁边的峭壁,竟是震落了不少山石。她嘴角溢着新血,眼底的笑意却是越发张狂。b 分卷阅读271 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穷奇降世,血流漂杵!将士们,太子殿下身死为国,求仁得仁!我们必定要奋起拿下微朝军将,为陛下开疆扩土!” 她声如洪钟借着山谷间的回音回荡不绝。稍远些的战士根本不清楚薛石的状况,听她一言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反而愈加凶猛,如虎狼豺豹一般卷土重来。 公孙琰内心“咯噔”一下,最不愿意遇见的情景果然还是发生了。桃花笑竟是枉顾薛石性命,也要拿下这仗拼个你死我活。看来这战场之后,究竟谁才是操纵者便是不言而喻了。 下一瞬,桃花笑骤然暴起,令人惊讶的是,她竟是双目赤红,妖气足足暴涨了两倍有余!乌黑的妖气同满溢的灵力缠在一起,竟是使山谷之间显出了几分风云变幻的意味。 山谷间的局势瞬间扭转,暴起的妖怪和桃花笑疯魔一般破开微朝军阵。此时陈烨生也顾不得手里的薛石,手刃一劈干脆将薛石劈倒在地。自己则是旋身而起,引动地灵火灵转入征战之中。 赵锋一刀斩下逼近者的脖颈,飞身后撤立于公孙琰身侧。红血溅于其脸颊之上,他眉峰蹙起,带出三分焦愁,“慕琰!穷奇的傀儡术!这样下去迟早两败俱伤!怎么办!” 公孙琰回身展扇抹开一人的脖子,狠声道:“不能撤!撤了就功亏一篑了!帮我拖延时间,让我凝神!” 说着便点足起风震开了一片空地。赵锋便依他所言,引水开墙,将其隔绝在纷乱的战场之外。柔意春风缓缓铺散开来,身穿金甲的青年轻合着双眼,缓缓感知身外灵动。论灵动而言,他其实很少静下心来感知体内这股精纯相融的灵力。 恍惚间,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扫开了周围的繁杂,眼前唯见青山流水。仙鹤震动白翅,飞于琰山之上,其灵力拂过山川河流,又似润化于无形。洁白羽翅随风而动,既御风也迎风。 刹那间,微风四散,丹田之内缓缓流出一股热意,汇于四肢百骸,最终聚于其脊背后心之所。青年眼睫浮动,浅色的瞳孔落于眼中,无端生出了几分千金的流光…… 第一百零六章 战神血脉 如果说命运是一根长线,它捆绑着天下人,将那些个苦涩的心伤,苦痛都带到世人的面前。而命运却冷眼相看尘世苦难,见世人于其中悲恸难以自治。可谁知呢,命运有时也会生出几番怜悯之心,或是在绝境之中生出几分转机,亦或许是两人相对无言,却又心有灵犀。 又比如现今,这奔腾于山谷之外的马蹄之音。灵法震动,他虽难以见得远山之景,但他可感,亦可闻。震山之音由远而来,宛若早已定约,破山跨海,来解眼下的僵局。 各路人马相合而来,有着甲的军将,亦有身穿常服的江湖子弟,更有腾云九霄的巨龙。为首的女子眼中仿佛引入了碎星,携着一身初阳晨光,身骑骏马,踏过岩石风沙,身如利剑,划破长空。她腰挂长剑,身后背着一把长刀,右手持缰绳,左臂高举,竟是持着一柄红底黑字的军旗。而这军旗之上,更是点墨着一个“蔺”字。 姑娘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身骑骏马的男子,男子脸覆面具,亦是右手持缰绳,左臂高举,持着一柄“季”字军旗。二人领着合军直入山谷,将原本于山谷之中作战的人马生生围着。姑娘反手握住背上的长刀,翻手横扫,扫开一条血路,前奔而去。“蔺”“季”两柄军旗于风中鼓动飘摇,竟是比抛洒的鲜血更为刺目。 姑娘隔开上百人群,于水幕之后的公孙琰遥遥深望。下一瞬,女子翻身下马,长刀引着三重寒意,以柄杆插入地中。寒气爆长,引土为冰,竟是在刹那之中冻住了杀伐征战的人们。此举耗费心神灵法,也仅仅可维持短短几分之时,可她却是神色自若,全然不动。 “想来各位军将已经看见了我二人手中的军旗。季字,念的是飞琅将军,季将军。蔺字,念的是当年葬于血泠峡的蔺家军。”女子的声音沉着而又纯粹,亦如寒冰般澈人心肺。 “既然今日我站在大军之前,那我便该禀明身份。我,姓蔺,名微,熹朝名将,蔺将军独女,我手里的这把便是曾经威震三军的破军刀。我不知你们之中还有多少人念的当年为熹朝披荆斩棘,征战沙场的蔺家军,我更不知道我父亲死守熹朝的功德如今还被几人感念。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记得为了熹朝多次抵御西境,战无不胜的季将军,季琅。” 说着,立于她身后的青年便抬手摘下覆脸面具,露出底下丰神俊朗的男儿容颜。青年剑眉星目,眼底神色狠厉却又格外明亮,仿佛是这天下见最最潇洒自如的少年。 蔺惘然:“你们其中有人曾经是他的部将,同他一起并肩作战,有人也曾经是他所救城中的百姓。我今日所言,所行,并非是想以他年之功所做要挟。我想告诉你们,无论是季家还是蔺家,所效忠的都不是天下帝王,而是这世间的每一位百姓,为其战死沙场,征战四方,以鲜血换山河平,是我们所愿,死而无憾!” “我更相信,你们今日执剑于此,也是为了守护熹朝的河山,想要守护家 分卷阅读272 中的妻儿父母。但我想问你们,熹皇与穷奇勾结,连兵南下,此举真是为了熹朝的安康吗!穷奇穷凶极恶,待拿下山川河海之后,真的会善待你们的家人吗!当年熹皇恐惧蔺、季两家,便两次设计勾结西境妖族,覆灭蔺家和季家。你们真的以为,微帝有那个本事探知我军军情吗!没有他人泄露,妖族又如何能设伏,覆灭曾经战无不克的军队。” “你们也许不相信我今日所言,也许会愤恨的认为这是我对你们的蛊惑。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执剑于此,顶天立地,真的是为了让杀伐漫溢,血流漂杵吗!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人生在世,行随意动,心之所向,已选之道,也应凭着本心去做,还要堂堂正正的走下去。将士们!我想问你们,这些年岁已过,你们心中所向的,真的是立于高位的君王吗!真的是熹皇心心念念的大王朝吗!为了帝王一家野心,放任穷奇残杀生灵,真的值得吗!熹皇所发此战真的道义、正义吗!” 下一瞬,姑娘抽出腰侧的草木灵剑横于身前,剑刃划开掌心携着鲜红血珠滚如尘土,“我蔺微,以蔺家之名,在此以血盟誓,蔺家子弟在世一日,便愿以身为契,平天下乱,护百姓安!绝不负将门风骨,不负天下之托!!!!!!!!” 话音毕,立于姑娘身后的青年亦是歃血为誓,单膝跪地,冷声道:“我季琅,以季家之名,在此以血盟誓,季家子弟在世一日,便愿以身为契,平天下乱,护百姓安!不负将门风骨,不负天下之托!!!!!!!!” 言语掷地有声,砸于山谷之中,宛若一颗碎石激于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蔺惘然知道,它今日所为乃是一场豪赌。自古军主所恐惧的功高盖主,不过是惧怕将领征战四方,得民心得民意,乃至超过了君王的威慑。可他们今日偏要赌一赌,他们这两家被扣上“功高盖主”而覆灭的将门,能不能担得起民心二字。他们这征战四方多年所建下的功绩,能不能震慑人心,如熹皇恐惧的一般,得民心得民意。这场豪赌也许意气用事,也许过于天真,可他们愿意赌,更愿意去相信,毕竟这是他们祖祖辈辈,血亲父母用生命所挣下的的殊荣。 坚硬的寒冰慢慢碎裂,放开了被冻住的将士。然而,此时的山谷却并没有如先前那般四处杀戮。更多的是在天边熹微晨光的照射之下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微朝的军将还是熹朝的军队都将沉寂铺满了整个山谷。 “破军刀……蔺家军……”一声颤抖的男音打破了谷中的寂静。那是一位有些苍老的中年将领,此时正握着手中的大刀缓缓走向那直立于地面的破军刀。男人颤抖的瞳孔缓缓扫过季琅,最终落在了如孤松般直立于地的破军刀。 “真的是……破军刀!真的是破军刀!我从未想过,竟有朝一日真的能再见到这把刀!”说着,男人竟是颤抖着双膝跪于地上,“蔺将军……蔺将军!若不是你当年为我挡下一剑,想来我应该早已入了黄泉!张某感念你的恩德,本以为当年蔺家覆灭血泠峡,此生不再有可以报恩的机会。姑娘,你当真是蔺将军的小丫头?” 蔺惘然心中一沉,眼眶不由红了几分,她沉着一双眼瞳,静静地看着身侧地中年男人,坚定的答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像!真像!你跟你爹娘长得可真像!一看便是蔺家的孩子!”男人抖着身子缓缓站起,深深的望着她,“你可知,我今日若是停下军队,那就是背弃君主,要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就算你是蔺家独女,就算季将军立于我面前,就算你告诉我蔺、季两家之事,皆是由熹皇所造。我又如何担得起这临阵叛国的骂名呢?” 蔺惘然嘴角微微一扬,神色中没有半点退缩,“熹皇勾结穷奇,视百姓如草芥,此非明君所为。熹皇撕毁南北停战之约,使本来和平的天下为其野心再入战乱,此非明君所为。熹皇说是要统一天下,实则劳民伤财,枉顾将士性命,发兵无由,祸乱天下,此非明君所为。既然君主昏庸无能,使百姓入水深火热,使天下陷入混乱。为将者,应以百姓安生为先,以战平乱,护天下安,此为效忠。那对于祸乱天下,不忠不义的君王,将者不应愚忠,而是应以手中长剑上斩奸佞,下劈宵小,不负将名,不愧剑意!” 赌约既下,再无退路。男人无言的看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缓缓直起了脊背,他右手骤然发力,举起“蔺”家军旗,高声喊道,“不负将名,不愧剑意!张某今日便入蔺将军麾下,听从蔺、季二位将军的调遣!” 男人浑厚的声音再一次砸入湖面,激起千层涟漪。短暂的安静之后,那些个受鼓动的兵将竟是各个高举兵刃,沐浴在这熹微晨光之中。蔺惘然缓缓低下头,将情绪翻涌的眼瞳深深藏起。她想,她确实是天真的,她天真的相信,蔺家夫妇所教导她的将门风骨,并不仅仅使她一人受教,更是在其不断征战之中,使无数人铭记于心。蔺家、季家世代所抛洒的热血,终是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那些个死去的英灵也在今天得到他们最高的荣耀。他们很幸运,他们赌赢了。 然而,若是天下祸乱,皆可以人心正义平定,那这天下恐怕也不会出现什么纷争了。紧追于蔺惘然 分卷阅读273 他们身后的妖军自远方奔来,带着滔天的黑色妖气,似乎想要再一此遮蔽这来之不易的晨光。震耳欲聋的兽嚎传入谷中,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而远方那个双翅虎身的影子更是多少人的梦魇。 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舜将其流放,迁于四裔,以御魑魅。 蔺惘然心中“咯噔”一声,持剑于地面站起,望向山谷那一头那逐渐逼压而来的妖军。而那为首的巨大恶兽穷奇更是嘶吼着暴怒非常,仿佛它已经感知到,他所崇尚的战祸恶意并未到来。 在这逼人的妖气之中,她下意识的偏头去寻那抹早已深埋她心中的身影。水幕落下,其后穿着赤金甲的青年缓缓抬头。二人目光相接一瞬,青年眼眸微动,绽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意。就这样,青年落入蔺惘然的眼眸之中。在她眼中,青年周身灵力精纯至极,眼底一抹淡淡的金意更是宛若神明。而在下一瞬,一对雪白的仙翅自青年身后撕开皮肉,破开金甲,显露而出。如雪般的长翅引风而动,青年浅色的眸子仿佛落入了她的心底,就这么在她无声的目光中振翅而起,迎着漫天飞舞的火光,向着穷奇而去! “凤凰!是真的凤凰!凤凰涅槃啊!凤凰自天火涅槃!真的是凤凰!” 是啊,如果凤凰是人们心中所遵从的神明的话,那他便该是是凤凰,她的神明与指向。她想。 空中巨龙咆哮,秦烟吐着万千水灵冲向发了疯的妖军。她没有半点瑟缩,没有半点恐惧,就这么以龙身利爪扑向穷奇! 蔺惘然匆匆收回神智,冲着剩下的人马道:“这些妖族也是受蚀心珠所控,征战并非它们本意。擒贼先擒王,斩杀穷奇,夺回蚀心珠,这样才能真正平定这场战乱!成王败寇,只此一役,生死不论。我蔺微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下一瞬,四方灵力骤起,江湖之中灵力高强的子弟皆是飞身而起,无谓生死的向着穷奇而去。而剩下的子弟和军将则是手握兵刃,沉着的看着眼前愈发逼近的红眼妖军。 突然,一声清脆的笛音划破天际,叶胤立于大军阵前,手握竹笛,不断吹动。无形的笛音化着他独有的竹叶青妖力,带着妖毒自四周散开悄无声息的化入妖军之中。黑瞎五副使之二,清平竹,生而半妖,善制毒炼毒,其毒可炼妖抗妖,乃天下一绝! 笛音入耳,恍入苍凉之境,又恍见青翠河山,流入心肺,宛若一首特殊的战歌,震人心神。 蔺惘然飞身而起,三重寒意骤起,点地出冰,草木前刺,直冲穷奇前腿。相较于穷奇的巨型兽神,凡人之体简直事小的可笑。可饶是这般,她亦是毫不后退,就算拼着蜉蝣之力,也要同着天下恶意所汇之成的上古妖兽战上一番! 乌黑的妖气积攒着千百年的恶意,宛若妖魔的低语,萦绕四周,勾起人心之魔。沈季淞手提长剑,手心狼样图腾发出淡光,引动西境地脉灵力,蓬勃的灵柱破土而出,散成千百道利剑飞空而出! 穷奇周身皆是亘古难散的阴骘妖气,身上更是四处硬甲,刀剑难开。虎型的妖兽长吼一声,振开周围攻来的剑刃,飞身前跳,巨身瞬间扫开一片军阵。 “区区凡人,还想与我抗衡!” 汹涌的黑气以穷奇为核心四散开来,浊气所至之处,皆以其千年恶意为基,化为幻境。一时之间,魑魅魍魉自土中破土而出,枯骨连着血肉,血盆大口张开,带着难忍的腥臭之气呼啸而来。 蔺惘然立身于前,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她看不见别人,也难见穷奇所在,她所能做的,就是举起草木,与不断逼近的魑魅魍魉缠斗在一处。这仿佛是一场没有终结的纠缠,入定心法在无边的黑气之中已然失灵。除之不尽的魑魅魍魉呼啸而来,它们以黑气为生,没有痛感、没有恐惧,本着源源不断的凶气,张着大口,扑向黑气中唯一的一类。 公孙琰双手一翻,风刃劈空而出,以开山之势向两边滑去,斩断一众怪物。他身后长翅一振,飞身而起,有长翅为依,他的速度更是快如雄鹰,破空而上。然而,这黑气结出的妖异阵法却是真的没有边际一般,无论他飞出多远,依旧找不到出口。下一瞬,他骤然压翅回身而下,洁白羽翅挥动,千万羽箭聚灵而发,于一瞬间刺向地上攀出的魑魅魍魉。魑魅受箭消散,四周黑气倏地散开。同时,他身侧一道劈空的寒光刺开浊气,蔺惘然喘着粗气,手肘腿部皆是魑魅魍魉撕咬而成的伤口。她将草木支于地上,撑住有些发软的身子。 而就在这时,穷奇一掌拍向龙腹,将未入黑障的秦烟拍向远方的山川。巨龙应声落地,竟是直接压断了一处山峰,赤金龙血从龙腹溢出好不狼狈。下一刻,穷奇横扫巨尾,重重扫向二人腹部,将二人重新扫入魔障之中! 瞬间,原本消散的魑魅魍魉卷土重来,撕咬着扑向蔺惘然。刺骨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眼底尽是血肉模糊的手肘。她眼睫微颤,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三重寒意骤起,草木握于手中上挑一式,凌厉至极! 她压下胸中疼痛,有些踉跄的重新冲入厮杀之中。这没完没了的杀伐仿佛进了一个 分卷阅读274 死循环,外面是穷奇妖兽,黑气之内是没有穷尽的魑魅魍魉。一旦破魔障便会被穷奇所制,重入魔障,可若是长久的困于魔障,那灵力和体力得消耗,迟早会使人力竭而死! 第一百零七章 生死一战 没有尽头的黑雾、凄厉的吼声、萦绕的血腥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场黑色的梦魇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人于其中,只能不断斩杀着不断靠近的魑魅魍魉,可无论你剑下亡魂几何,都难以让这无边黑气消散半分。豆大的汗珠顺蔺惘然的脸颊滑下,胸肺仿佛被鞭笞过一般,火辣辣的疼。这无休止的循环让她多少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一双明亮的眼瞳渐要失去神采。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举起草木一剑劈出,掀翻了企图靠近她的魑魅魍魉,手臂上不知何时被撕咬而成的伤口翻出已经乌黑的血肉。此等刺骨的伤口,几乎让她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她像是一只被本能牵着的傀偶,只是下意识的挥剑砍下,却早已失了破空而出的动力。 她曾经以为自己成长到如今,性子还算是坚韧勇敢。可如今被蒙在这黑雾之中,不见亲友,甚至不见天高地广、星辰闪烁,她才发现,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一个仍旧需要他们陪伴、支持的普通人,她没有办法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独自撕出一条血路。 不知怎的,她竟是莫名想到了洛陵的桂花羹,龙王谷的冰酿,甚至是儿时老阁主给她冻的冰果子。远飘的思绪穿过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甜食点心,最后集中在了那日在涟梁外,炽热却又珍重万分的亲吻。一时间,似有纤纤素手拨动了她心底的琴弦,使之发出了悠扬而又旷远的乐声,乐声流转,一次又一次引动她的心跳。 这越飘越远的思绪难免让她的剑招慢了三分,四周的魑魅魍魉亦是越积越多。可不知为何,这纷杂的思绪却是让本已麻木于黑雾之中的她,重新飘飘荡荡的落回了红尘之中。这点点余留心中的惦念,一瞬抽回了她的所有神智,更是散去了不少身上的疼痛。蔺惘然骤然握紧剑柄,寒冷的冰意自她周身散开,下一瞬,“落叶”骤起,草木如有雷霆之势一般,带着随剑而出的坚冰,生生撕裂开了越聚越浓的黑气。 然而,当刚一出黑雾幻境,穷奇便大吼一声,浑浊的黑气从它口中吐出,如同奔腾的海浪一般向她直冲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手臂自后伸出,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身。下一瞬,狂风骤起,眼前血腥的战场,怒吼的穷奇随着耳边的劲风不断拉远,鼻息之间山间雨后的清新气味盖住了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许是方才无边的麻木孤寂太过伤人,她竟是有点鼻头发酸。她甚至很想回身搂住这个人,说感谢也好,细语温存也罢,总是得说些什么。 若是此时天空晴朗,惠风和煦,她想她应该会那么做的。可偏偏他们身处的是满地杀戮的战场。穷奇追的很紧,巨尾横扫,口吐浊气,是以,公孙琰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急。那本就呼啸着的狂风如今更是化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尖刀,不断划向他的脸颊。就在这时,原本振翅躲闪的青年突然俯冲而下,而那穷奇更是穷追着吐出一口污浊的黑气! 蔺惘然心头一紧,预料之中的无边黑意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熠熠生辉的红莲,灼热的火光自莲底转出,生出几分妖异的美丽。红衣的女人黛眉微皱,双手交叠成招,支撑着眼前这躲破地而生的巨莲。红莲业火灼灼不息,既是美丽的佛莲,更是吞噬一切的妖邪。灼灼红莲将穷奇吐出的黑气燃烧殆尽,红衣女子飞身跃起,于空中收力后翻,落到了一块不受黑气所污的空地上。 “这黑气是世间浊气所汇而成,时间久了会吞噬神志。红莲业火可以烧去浊气,但凭我一个人控制不住所有的浊气。你们那个会放火的呢?”红莲错语气并不太好,大概是正暗自嫌弃着陈烨生怎么还没成功烧出来。 就在这时,冲天的火鸟应声而来,凝结的黑气骤然四散,陈烨生带着一队人从黑雾之中破出。在黑雾之中困得久了,情况自然好不到哪去,季琅的一双眼睛都被血腥气熏了个通红。他挥剑杀意本就大,刚一出境,就挥着长剑砍了出去,飞啸而出的剑意,如孤狼穿沙一般冲了出去。这道无形的凌厉剑意顺着剑锋上挑,直接一剑劈向了穷奇双目! 然而出人意料的却是,那原本凶煞万分的穷奇竟是仓皇之中抬起兽爪,鼓动周身的妖力,生生将季琅这一剑给抵住了!暴涨的妖气无声的压上人的肺腑,众人当即只觉心口一阵钝痛,双腿一软,纷纷半跪在地呕出一口腥血来。 下一秒,四方皆动,众人飞身而起!飞雨花飞入空中,雨幕落下,冲刷着地上早已糊成一片的血液;凌水刃横劈十字,两条水灵巨龙飞空而起于雨幕中冲向穷奇的双眼!同时慧聪大师盘腿而坐,双目紧闭,手捻佛珠,口念佛语,金黄的少林迦印自空中结成,宛若一张巨网,将穷奇整个拢在其中。 方才穷奇那一爪显然是用了九成力,可先前它对于他们的态度,显然是不屑一顾,因此穷奇从头至尾并未如何动手,只是鼓出黑气与他们缠斗。那方才那一击,只能说明,季琅一剑 分卷阅读275 确实是逼向了它的弱处。现今来看,穷奇有两方弱处,一是它自身的弱处所在,其二便是蚀心珠了。只要他们能击中其中之一,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可对方毕竟是上古妖兽穷奇,饶是四方灵力转动,群起而攻之,也只能和穷奇堪堪打个平手。可一边是妖力源于天下恶意的妖兽,一方是灵力终有尽时的凡人,此等平衡能维持多久?蔺惘然被公孙琰带着停于虚空之中,她可以感觉身后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也能听见他的心跳沉稳而又平缓。可她更知道,他望向的定是满地尸骨,和同穷奇苦苦缠斗的江湖众人。 下一瞬,她觉得扣在她腰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甚至连拂在耳侧的气息都低沉了些许。 “阿微。”他轻轻唤道。 蔺惘然的心在一瞬间被揪紧,那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再一次攀上了她的喉头。她竟是无端生出了几分难过来,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强逼他止住那些话音。可她更明白,这一切只是徒劳…… “师傅告诉我……其实我有一次机会可以……可以……现鹤真身……届时妖力与灵力会涨到鼎盛……我甚至可以抽取与我娘相连的琰山地灵……” 琰山地灵、仙鹤妖力、凤凰亲传灵力,三者相合,恐怕就算是与穷奇同归于尽也有的一拼…… 蔺惘然无声的握上他环于腰际的手臂,眼眶下的酸涩不断翻涌。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高家,还有盛安,那一幕幕回忆就这么重新毫无保留的铺展在她眼前。她只觉得心口仿佛哽住了,眼眶的酸涩感几乎要盖过眼前的血腥战场。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当她觉得她已经足够强了,却偏偏总是这样一人之命换天下安,这是多么划算的交易可她偏偏不愿意……或许将她推至那刀山火海之前,让她已己身换天下平安,她会毫不犹豫的纵身而下。可若是换了身边这个人……她一点也不愿……半点也不愿意! 蔺惘然轻轻眨了眨眼睫,将眼底的酸涩全数压回心底,“有什么办法能让穷奇变成人形吗” 公孙琰似是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反应便慢了些许,“有是有……它如今在迦印之中难以脱身,若是地下冒出数股地灵,令它反应不急,那它就会缩成人形,躲避灵柱。阿微你为……” 姑娘乌黑的头发如清风一般拂过他的脸侧,纤瘦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蔺惘然的转动让他下意识扣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两人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般感受对方的气息。他似乎被噤了声,只能静静看着眼前女子一双清澈的眼眸。 “你信我吗?”她问。 “信……” 下一瞬,姑娘的的气息铺面而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峰之间,似是安抚,又似是什么难以诉说的真意。她吻的太过认真,到不像是什么男女之间的□□,反而像是于佛龛之前的那般珍重与虔诚。一时之间,公孙琰甚至都忘了,他们此时正处于血雨腥风的战场。 蔺惘然的吻顺着眉峰点落在他微颤的眼睫,蜻蜓点水,却惊起了一圈圈的波澜。她几乎是用着全身力气紧紧拥着他,像是要把他就这么深深勒紧血肉之中。 蔺惘然:“既然你信我,就让白羽为箭,万箭齐发。” 话毕,蔺惘然便突然发力,从他的怀抱中挣出,自高空下落!公孙琰的眼瞳死死的凝在下坠的姑娘身上,心脏似像是泡在了春水中一般,生生酥软了一块。手心中的灼热感几乎要烧上他的心肺,他记得方才阿微落下去之前,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我想跟你回家。 眼前寒气骤起,爆长的寒冰自地面拔地而起,蔺惘然脚步轻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冰面。她手心紧扣着草木,愣愣的看着前方的恶兽穷奇,“沈掌门,西北!秦烟,东南!信我一次!” 一切仿佛说好了一般,沈季淞以剑为引,将长剑直插入大地之中,金黄色的妖纹顺着他手心的狼样图腾传入地底。下一秒,西北方向涌出几股冲天的灵柱,西平地灵卷着风沙拔地而起,金色的灵力硬是点亮了一片沉寂的虚空!青龙自云海之中俯冲而下,秦烟不顾腹部的伤口,龙口吐出灵球化为千股利刃直刺东南方!同时,飞于高空的青年沉下眼瞳,一双长翅转出精纯的仙鹤妖力,千百羽箭自虚空而生,万箭齐发! 西平地灵、东海水灵、仙鹤妖力,这人世间最最精纯的灵力汇于一处,齐齐的逼向穷奇!果不其然,那上古恶兽当即便是愤怒的发出一声嚎叫,四周黑气骤然厚了十丈有余。下一瞬,原先虎身飞翅的妖兽化成了一个青年。这青年不着寸缕,唯有黑雾萦绕其身,一双红瞳仿佛滴着血一般。他手中持着一把燕翅刀,刀柄带血珠穗,一看便是杀人饮血的魔刀。 女子身着软甲,自冰柱之上飞身而下,斩雪一式骤然出手,没有半点犹疑,直刺穷奇的眉峰!穷奇翻动燕翅刀横于眼前,蓬勃的妖力四散,如无形的兵刃一般扎进蔺惘然的皮肉。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喉头更是翻起一阵又一阵的腥意。可她没有躲,长剑依旧全力前刺。草木与燕翅刀于两人眼前相交,翻起一层寒光。蔺惘然骤然压下剑身,三重寒意凝于剑锋,足尖点地 分卷阅读276 ,翻身而起!同时草木侧翻,长剑前刺,融合少林独有撞钟一式,极大程度扩大了此剑的力道,再刺眉心! 穷奇亦是反应极快,它飞速后仰闪躲,燕翅刀横于胸前,卷着妖力当空一扫!妖力卷着黑气直冲蔺惘然的腹部,饶是她动作再快,依旧难敌穷奇妖力。乌黑的剑意切上她的腹部,一瞬割开软甲,滴出鲜红的血液来。 穷奇:“小姑娘你以为凭你这些小把戏能伤的了我” 伤不了,她当然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她就不信她不能在黑暗之中撕出一片天光来!她死死咬着后牙,眼睫轻闭,红莲错和陈烨生始终在运火灼烧黑气,是故此时,入定心法才不算是失效。漫天的雨幕携着豆大的雨珠无情得砸落在她肩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飞雨花唤雨而出的灵力混在雨幕之中,宛若一根长线,将每一根纤细的雨柱都连在一起。 蔺惘然倏地睁开双眼,霜雪之境溶于雨幕之中,无边的雨幕在转瞬间灵气相连形成一道道箭矢,飞空而下。冰箭、羽箭混杂在一处,穷奇眼底的血意更深了几分。只见,他快如虚影,宛若有千万个一般在灵气、羽箭之中穿梭。 蔺惘然望着眼前一片虚影,心中不断鼓动,而就在这时,虚影于她身后凝结,穷奇现身!下一瞬,燕翅刀横劈而下,直接砍在了她的背上!剧痛一下子卷走了她所有的神智,蔺惘然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景象都虚幻的难以触摸,耳边更是嗡嗡直响。 痛感使她的手无法抑制的发着抖,可她却是仍旧死死握着长剑,翻身倒下,长剑于眼前横劈而上,寒冰剑意淬着长刀刺向穷奇得双目!可事与愿违,穷奇身如幻影,立即后撤一步,燕翅刀竖直,刀面前压,她飞出的剑意便在撞上刀锋的瞬间化成了千万刀碎片。 蔺惘然难以控制倒下,眼前的景象越发虚幻,甚至连沉于胸腔中的心脏都沉寂了几分。她拼着全力握着手中的草木,神智却是越发涣散。说什么要他相信自己,到最后不过是空谈罢了,她在心底嗤笑道。 然而,坠地的痛感并未传来,一双手环上她的腰际,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将她往怀中一带,“我永远信你。”来人道。 下一瞬,环于她腰际的手猛然施力,将她往后一带,玉扇大开,风刃前卷,绞上了穷奇的燕翅刀!兵刃争鸣划破天际,接着羽箭再一次自当空落下!穷奇大惊之中鼓起妖气抵御压下的羽箭,同时震开持扇的公孙琰!可公孙琰却是轻巧的收扇,点足跃起,一脚踢上燕翅刀,将穷奇踢出它自身的防御。 羽箭当空而下,生生扎上穷奇的背脊,乌黑恶臭的血液从它背部流出,黏在皮肉之上,更为恶心。它似是已然愤怒至极,竟以人身发出了一声兽吼,举刀攻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天光破晓 上古妖兽的妖气动辄便惊天动地,一时之间,公孙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不断抖动。他紧扣着蔺惘然,长翅一振,飞于半空之中,同时扇面一转,两道风刃转出,压上穷奇的刀刃。只见,穷奇嘴角勾起一抹怪异至极的浅笑。下一瞬,黑气爆长,眼前的穷奇幻化成了数十个分身,刹那间于交汇的各类灵气之中,将他们团团围住。 短暂的停歇之后,穷奇皆动,交叠挥刀砍下,仿佛什么远古的阵法。同时四周黑气随着分身的行动而越聚越多,眼看又要将人拉入无边的黑意幻境之中!公孙琰当机立断,搂着蔺惘然侧身而前,玉扇为剑,在离眼前的穷奇只剩毫米之时,玉扇展开,兵刃释出。恶臭的血液溢出,接着燕翅刀竖直而上压着玉扇翻转而下。穷奇眼淬冷光,抬手就是一掌,直压公孙琰的胸肺! 此招出之极近,早已是避之不及,公孙琰只能拉开蔺惘然,将周身灵力自丹田转于胸前,硬生生抗下这一招!瞬间,他胸肺剧痛,腥血冲破喉头溢出,全身更是受力后退。谁知,就在此时,位于后方的穷奇分身,亦是几步前冲,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掌! 他只觉得全身筋骨似都受这一掌所伤,眼前发黑,仿佛下一刻便要直直倒下。可他知道他不能。公孙琰一把扣着蔺惘然,白翅振动飞身而起,各个穷奇亦是转出长翅,紧追不放。阵法转眼间便变换到了虚空之中,沈季淞和秦烟再一次压出灵力,扩大灵力控制的范围,将穷奇控制于其中。 而公孙琰则是周旋在这上古妖阵之中,玉扇翻转横向带着刀刃劈下,眼前穷奇骤然消散,然而转瞬之间便移形换影到了他的侧方,燕翅刀一弯,一刀砍向他的侧颈!好在他反应够快,玉扇收合前刺,硬生生压住下劈的刀刃。兵刃相接,剧烈的冲击感压向他,竟是挣裂了他持扇的虎口。鲜血蜿蜒而下,糊在玉质扇骨之上,格外刺人。 此击极重,他心知不能后退,可却实在是难以抑制生生被震的后退一步。果然身后分身骤然抬掌而来,拍向他的背脊!震痛自背脊散入五脏六腑,宛若尖刀剜肉一般。公孙琰眼前发黑,生生呕出一口腥血,身形亦是晃荡了几分。 他们仍飞于半空之中,他自知若是此时泄力,他们二人必然当空坠下,粉身碎骨。是故,他强撑着身子, 分卷阅读277 重新与穷奇缠斗起来。可这阵法着实诡异至极,每一个分身似乎都有着穷奇的全力,你若是击退一个,必有一个落身于后方,抬掌而下!公孙琰于此阵法中周旋,背后不知重了多少掌,赤金甲早已碎裂,断裂的甲片更是插入血肉之中,让本就受掌力而血肉模糊的背部更为惨烈。 蔺惘然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背上那直逼脊骨的伤口了。她望着嘴角不断溢出红血,背后更是惨不容睹的公孙琰,仍旧强撑着神智周旋于穷奇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劈成了千百份,身子都难以抑制的发抖。 “公孙琰……公孙琰……别打了……别打了!!!”蔺惘然不常哭,不会哭,更知眼泪是这世上最最无用的东西。可现在,她却只能窝在他的羽翼之中,死死握着他的手臂,最最无用的留着泪水。 咸湿的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睫,糊住了她的视线,却没遮蔽住眼前人嘴角的红血。自后飞溅而来的红血甚至溅到了她的脸颊之上,混着咸涩的泪水滴落在她的唇瓣之间。 是苦、是咸,她都感知不到了,蔺惘然仿佛又一次置身于绝望的漩涡之中。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还是要受他保护,她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受苦……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蔺家早已在十年之前覆灭,眼前这个是她三拜已过,唯一的亲人了。 “公孙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护着我!!!你听到没!!!!放开我!可以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她嘶哑的喊声没有让穷奇有半分动容,更没有让她眼前的青年有半丝的退缩。公孙琰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有些抱歉的勾了勾唇角。下一瞬,青年周身白光骤起,精纯的灵力不断在其体内聚合,炼化…… 她知道,他还是要现鹤身了…… 蔺惘然呆愣在原地,那种被霜雪覆盖的可怖寒意从她心底化开,将她生生钉死在原地。那种恐惧和麻木让她仿佛置身寒潭,无法呼吸,四肢冻僵无法自救,只能沉溺在冰冷的绝境之中,让痛苦将自己吞噬殆尽。这世上最最可笑的事情,恐怕就是,当你将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它依旧再一次,在你面前,因你之故,而碎裂不复存在。 嗡鸣在她脑中不断回荡,她恍见天崩地裂,而她则是沉溺于寒潭之中,看着天幕上的破口将天洪泄下,冲刷了一整个人世。她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容颜,更回不到那个令人安心至极的怀抱,亦是回不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家了。 蔺惘然近乎呆滞的眨了眨眼睫,晶莹的泪水落下,消散于空中。可她真的甘心吗为什么世人能拥有父母呵护,她却要孤身一人为什么她人能得真心相许,相伴一生,她却连留着他都做不到为什么他们要拼着性命战死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走出去为什么!!!!!!!! “啊!!!!!!!!!” 女子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天幕之中。蔺惘然周身寒气爆涨数倍,仿佛已然把世间所有的伤寒都聚于己身。她猛的从公孙琰的怀中挣脱,眼底泛着幽深的蓝光,好似已经走火入魔了一般。她不顾身后伤口的钝痛,手心握紧草木,沉着眼眸看着周围的一切。灵气如有实质般在她眼前显现,此时,她甚至能看穿层层黑雾,瞧见那阵法之中的一点红丝。 下一瞬,地底爆涨数根通天冰柱,蔺惘然跃身其上,点步其间,变换方位,草木竖劈而下!刹那间,暴走的冰冷竟以极其凌厉之势劈空而去,甚至是冻住了四周无形的灵气黑雾。冰刃砍下,穷奇只能拿燕翅刀作为抵抗,谁知,那把上古魔刀竟是被这滔天的寒气给生生劈成了数十段!魔刀已废,他们终伤穷奇。 公孙琰收回神智,恍惚间,突然又想起了蔺惘然跟他提的双月梦还有回家。他沉下眼眸,压制浑身几乎麻痹心神的痛感,白翅一振,前略而起。他将玉扇换于左手,右手扣上蔺惘然近乎冰凉的手,带着她飞身后退。 两人一剑一扇相合前刺,穷奇口吐浊气,乌黑的掌心聚集妖气,几掌破空而下。无论是周围交杂的灵力还是封于空中的少林迦印和灵力加持,都已经大大削弱了穷奇的妖力,此番燕翅刀已碎,他们必然得拼尽全力将其拿下。 公孙琰长翅一振,牵着蔺惘然的手,跃至蔺惘然上空。这是个有些滑稽的姿势,竟是有些像当年他们二人于高家遇见那该死的鹿妖一般。他玉扇翻转,转出两条风刃,割向穷奇面颊。同时,蔺惘然手持草木,汇着少林撞钟一式,全力前刺,在风刃汇聚之中,直取眉心! 下一瞬,穷奇愤怒的吼声在空中回荡。草木一剑刺进眉心,乌黑的妖力从中泄出,直激二人肺腑。可蔺惘然却是拼着五脏六腑被刀割般疼痛,也要加力刺入其中!穷奇暴怒着抬手握剑,乌黑的血液自它手心溢出,糊住了草木剑面。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它眉心之中迸出数道精光。蚀心珠自其中飞出,于空中转出五色流光,重新安静的落回了公孙琰的腰间。 溢出的妖气掀起乌黑的浪涛冲向二人。穷奇更是于穷途末路之时,一掌拍向蔺惘然的胸口。方才凝结的寒气随着这剑散开,拍入胸 分卷阅读278 肺的掌风似是搅碎了五脏,震碎心脉。她脸上浮出一层濒死的灰白,就这么软软的倒在了公孙琰的臂弯之中。 眼前的一切再次虚幻起来,她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四周的声音。她只觉得,这一次,她好像真的落进了那个冰冷彻骨的寒潭之中。她已经拾不起半丝力气了,只能缩在公孙琰怀里,有些软弱的去吸取他身上仅剩的一点暖意。 恍惚间,他们似乎已经重新落回了地上,四周的嘶杀声在一瞬间停止,那些个被控制的妖怪好像重新收回了神智。此战已平,她想。他们最终还是赢了的,赢了穷奇,多厉害。 公孙琰的脸色有些白,那种病态的白意她早就见过千百遍了,可无论如何她都习惯不起来,看一次,心里就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不知是不是因为脸色太白的原因,竟是显得他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更红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染了红意,更像是春日之中灼灼盛放的桃花瓣儿了,好看的紧。 蔺惘然有些疲累的睁开被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缓缓抬手轻轻碰了碰那双红的刺目的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只这一个动作就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臂软软的垂下,她只能像一团无力的棉花一般伏在他的怀里。起码她也救了他一次,真好。 蔺惘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脏的鼓动更是愈发缓慢,断裂的心脉让血液不断地从她胸口重掌之处溢出。公孙琰疯魔一般,一手将她死死护在怀里,一手胡乱的捂住她胸前溢着血的伤口。 “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醒醒……不能睡……你听我说说话好吗……你别睡……”他将唇瓣抵在她的额头之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焦急有温柔入骨的亲吻。 “我们赢了,我们把蚀心珠拿回来了,穷奇已经被伤了根基,他没有办法再乱世了。他只能重新回去沉睡……我们赢了……都赢了……你那一剑刺的真漂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听我说……你撑一撑……撑一撑……我带你去找师傅……我们马上可以回家了……我们的家……我跟你讲我有的是银子……到时候你喜欢哪……我就在哪建一座大宅子……还给你造练武场……好不好阿微……你肯定不喜欢住在涟梁的王府……到时候我就陪你去冰原……我跟你回家……跟你回家……回……家……” 咸湿的泪水落在蔺惘然的脸颊之上,她反应了许久才发现,这泪,好像不是她自己的。眼前的人不断张合着好看的嘴唇,一字一句的给她描摹着以后要建什么样的大宅子,美好的让她都有些向往了。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好似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竟然也会哭。这个就算是坠崖而死也不落半滴泪的人,竟然在为她哭。泪珠大滴大滴的砸在她的脸颊之上,引得她心底酸疼无比。 傻瓜,哪有谪仙人儿哭成这样的,眼泪都糊住眼睫了。她想。 可她到底没舍得说出来。蔺惘然有些费力的抬手覆上公孙琰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那样的冰,以至于公孙琰的体温就仿佛烈火一般,不断灼烧着她手心的皮肉。她艰难的绽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眉眼冲着公孙琰盈盈一弯。 “公孙琰……”她的声音轻的仿佛要飘散在空中一般,可公孙琰仍是在听到的瞬间便向她投下万分温柔的目光。宛若春风拂柳,春水绕石。“相公……”她含着笑意又唤了一声,可偏偏见着的却是公孙琰愈加难过的神情。这倒是让向来直来直去的她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来。 “我们是在三军面前拜过天地的,虽然你没给我聘礼,我也没给你嫁妆,但是三拜已过,这礼已经成了。”说到这儿,蔺惘然若有所思的抬着手指,轻轻的敲了敲他的手背,“所以啊……虽然天下间没这样的规矩,但你得……给我……守丧守满了……才能再娶妻……听到没……” 她记着画本里主角说到这儿就该咽气了,可到了她这儿,似乎没这样的好事。她实在是太累了,于是用尽全力说完话,便沉沉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她能感觉到心脉已碎,自己的气息已是微弱到再也难以探寻。可她偏偏在睡梦中,还生生憋着一口气,依旧能清晰的听见外界的声音…… 蔺惘然的气息在他眼前化为灰烬,公孙琰只觉得脑中的某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那种呼啸而来的痛感盖住了他身上伤痕所带来的刺痛,他只能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他甚至不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已然陡成糠筛。 “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阿微!!!你说要带我去看双月梦的……你说要跟我回家的……你不能食言……你给我醒醒……蔺微!你醒醒!我们去看双月梦!我们回家……阿微……阿微……蔺微!!!!!!” 酸涩的眼眶之中,泪水泉涌一般落下,他不断亲吻着怀中姑娘的眉宇、眼睛、唇角,似是希望着,这充满爱意的温存能让她重新睁开眼睛冲他笑笑。可无论怎么做,蔺惘然始终是冰凉的被他搂在怀里,探不到半丝生气。 “蔺微!!!!”他像是终是恼了一般,竟是不管不顾的嘶声大吼起来,“我才不给你守什么丧!你若是不醒,我明日便从青楼里带姑娘出来!我娶一个还不够!我娶她一院子!蔺微!你听到 分卷阅读279 没!听到……没!听到没……阿微……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青年哽咽的哭声消散在风沙之中,在初阳高声的熹微天光之中,终于再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那些美好的、悲恸的旧事,都在这一刻,被刺眼的光芒给覆盖了…… 琰王慕琰率大军出征西境,策反熹朝重将,诛杀穷奇,生擒熹朝太子薛石和敌方主将桃花笑,终护西境平安。同年夏,琰王领大军举兵北进,曾经的飞狼将军持“蔺”“季”两家军旗挂帅出征,沿路将领多感念蔺季两家旧恩和憎恶熹皇野心祸世,大开城门。是以,琰王一行,沿途未行杀事,一路北进盛安。熹皇听闻此事仓皇北逃,却被琰王慕琰设计活捉。至此,盛安城破,天下归一。北进一战,沿途未有杀戮,不见血腥,实在是天下奇事,为后世一段佳话。 盛安皇城之中,薛石被压着重新走进了这座他熟悉万分的宫殿。可如今那高高在上的龙座之上,早已不坐着他的父王。他一脸灰败之色,麻木的随着压着他的人走。身后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发力,他竟是被生生按在了龙座之上。这曾经他梦寐以求的宝座,如今坐上,却早已是世易时移。 公孙琰从殿外而来,他穿着一身蓝衫,衣摆随风而动,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浅目冷骨,真真是如神仙降世一般。于薛石这般好色之人来说,这琰王慕琰该是个难得的“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这副皮相换在别的男子身上,薛石恐怕早就去碰一碰了。可偏偏这皮相长在了慕琰身上,莫说是什么亵玩之心,自初见之时,薛石对他便只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薛石望着他,讽刺一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琰王殿下这是做什么笑话我,如今沦为阶下囚” 公孙琰将玉质扇骨敲在手心,眼底溢出几分笑意,仿佛是一个置身室外的看戏人,“我听说太子殿下这四年曾经寻遍天下,也要寻得一个叫做玉生烟的乐师” 薛石略有些怔愣,一时没有明白,公孙琰为什么突然在此时提这档子事儿。 他又用扇骨敲了敲手心,眼底的笑意更浓,却也更为讽刺,“太子殿下听听,我这声音与玉生烟可有几番相似”他再一张口,声音俨然就是当年曾经折辱过薛石的乐师,玉生烟。 薛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难看了起来,他近乎暴怒的嘶吼,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公孙琰。可公孙琰只是轻描淡写的展开玉扇,手腕微动,清风拂面,“太子殿下当日说过终有一日我会是你的座上宾如今看来……太子殿下你才是我的座上宾才对。”说着他便不顾薛石暴怒的喊声,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踱出了大殿。 同年秋末,微帝驾崩,玳王慕玳于涟梁即位成为新的微帝。同时,琰王领大军班师回朝,浩浩荡荡的回了涟梁。然而奇怪的是,班师回朝路上,琰王始终骑马坠在军阵最后。更是在全军重新进入涟梁之中,修书一封送入宫中,自己则是策马远去,自此难见踪迹。 兄长亲启: 天下归一,饶是西境也因元气大伤而终归平静。吾此次征战北上,是为了求天下安定,从此再无战事、民不聊生。 吾知兄长宽厚,定能善待着千里江山,上万生灵。既吾此战不为功名,更不为扬名,那这回朝受赏一事还是免了罢。吾向来不喜拘束,不愿长久居于涟梁之中,便如同先前那般,游历山水,天地为家。 吾望兄长放心,吾此生志不在庙堂,于帝王高位更是无甚兴趣。还请兄长谨记前代教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望兄长身体安康,平安喜乐。若这天下再起祸事,吾必再次披甲而来,为天下百姓征战疆场。 臣弟慕琰亲笔。 自此征战西境的江湖门派重回山门所在之地,广招弟子,护卫一方百姓安康。而曾经名声赫赫的飞狼将军和白发少宰却在这广袤的天下之中销声匿迹,再难见踪影。 青衣的女子抬手拉住了缰绳,将骏马生生按停在了涟梁城门之外,她抬起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公孙琰手中的信:“你这信最后一段明摆着就是威胁他,若是他不好好做皇帝,你就带着人把他赶下去。就这样,你还叫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公孙琰笑了笑,将信件塞进了徐夙的手中,目送着大军进入了涟梁城中,“我当然得威胁他了。只有他怕我,又找不到我,他才会好好如信中所说,善待这天下。我这信,便如一把铡刀架在了他的头上,为了不让刀落下,他必然事事做到最好。应龙神君说的那些个怀情义者治天下那都是放屁,坐了帝王位,多的只有算计,情意这东西,放在我这儿就好了。”说着他便挑着一边眉毛,乐呵呵的看了眼旁边的姑娘。 青衣姑娘没好气的送了他个白眼,“那你以后就不回来了” 公孙琰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复又贼兮兮的冲她露了口白牙,“回啊,迎娶王妃那天我肯定得回来,这事儿全天下都得晓得。你放心,就算我回来了他能把我怎么样他能比穷奇凶猛天下恶意汇集而成的穷奇妖兽我们都胜了,还怕别的妖魔鬼怪快走吧……赶回冰原正好满月,你答应了我跟我去看双月梦的!走了! 分卷阅读280 还是你想用飞的” 说着他便同身侧女子一起策马而去,消失在了旷野之中,只余下马蹄卷起的尘土久久萦绕不散。 …… 公孙琰死死的扣着蔺惘然已然冰凉的身体,周围的一切早已与他无关。他所能感知的唯有怀中姑娘越来越冰冷的体温,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而是一块冰冷的冰石。 秦烟在旁边抽抽噎噎了许久,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偏生还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整个龙都可怜兮兮的。 穷奇大势已去,又身负重伤,自然是难以再行祸乱之事。是故,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竟是重新现出了虎身飞翅的真身,卷着黑气想向西边逃去。可就在这时,东边天际反出一道金光,一条金龙盘旋于云海之中。金龙见穷奇有遁逃之意,当即腾出云海,俯身而下,一口咬上穷奇的脖颈!上古神物对上上古妖兽,瞬间,便搅得风云色变!众人一会儿觉得黑气铺面,胸闷难忍,一会儿又好似见着海浪翻腾,鼻间脸上皆是海风之味。半个时辰之后,巨龙一声长吼,彻底咬断了穷奇的脖子。自此世间再无凶兽穷奇。 金龙于云海之中落下,化身成了一袭墨绿衣衫的青年男子。他跨着沉稳的步子,一步又一步的走至了公孙琰的面前。秦烟本来哭的抽抽搭搭的,一见着应龙,立刻止了哭声,委委屈屈的揪了把男子的墨绿衣摆,软声软语的喊了声,“舅舅。” 男子却没有理她,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公孙喊腰侧的蚀心珠上。他静静的立了一会儿,终是浅浅的叹了口气,将手伸向那枚早已遗失百年的宝珠。 然而他的指尖并未触及到蚀心珠,呆愣许久的公孙琰竟是一把按住腰侧的蚀心珠,抬着一双已无神采的眸子看向墨绿色衣衫的男人,“救她。” 男子侧头看了眼早已没有生机的蔺惘然,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却始终都没有言语。 公孙琰眨了眨眼睛,压下了心底的愤怒。他温柔至极的将蔺惘然放在地上,自己则起身直直的望向眼前的应龙神君。他手中的蚀心珠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似乎是在替他表达心底的愤怒,“这一切都是因蚀心珠而起,当年先祖偷了你的蚀心珠,背弃了你的情意。而如今,我们重新替你夺回了蚀心珠,这算是恩怨已了。所以你才出东海诛杀穷奇,彻底平息了西境妖乱。” “先祖当年,用蚀心珠救了他的夫人,阿微今日为取蚀心珠命丧于此,也算是还命。但神君你最重情意二字,阿微挥剑抗穷奇,蔺家为百姓征战四方,若不是他们的情意,今日穷奇乱后还有熹微二朝的杀伐征战。这般情意,于天下而言是大恩,你当救。”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全然没有半丝请求之意。更是将蚀心珠牢牢扣在手心之中,其下意味不言而喻。墨绿色衣衫的男子闻言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并未显恼怒。 下一瞬,他生生剜开了他的皮肉,割下一片薄薄的龙骨来,“霜雪之境是寒气之圣,自她练成之时便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情急之时会冻住她的心脉,保住她的性命。你把这片龙骨混着龙血和你身上的仙鹤精血让她一同饮下去,她自然会醒。” 公孙琰未有多言,只是将蚀心珠随手丢给秦烟,便拿着龙骨混血去了。应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动作,轻轻的念了一句。 “你们相较于你的先祖,真是聪明太多了……” 天光终于撕开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的黑暗,明亮的光芒铺洒在天地之间。暗夜已至终时,熹微终至。 正文完。 番外一 关于当世飞霜令蔺女侠,那可谓是英勇无比,一柄长剑横扫恶妖!一袭青衣孤傲凌雪,虽说生的灵动漂亮,可偏偏凶神恶煞的,只叫人敬而远之。如今世事平定,蔺女侠已然是天下小屁孩儿们心底的大英雄,在她的一群仰慕者心里,蔺女侠那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这日,公孙琰在双月湖边烹茶品茶。蔺姑娘下山去置办东西了,毕竟要去龙王谷那龙谷主办的宴席,也不能空手去不是 他盘着腿轻巧的替自己斟了杯茶,复又热忱的给陈烨生倒了一杯。茶香弥漫散于鼻息之间,混着冰原特有的冷冽之气,到是多生出了些许风雅来。陈烨生这个大师兄常年被蔺惘然说是伪君子,对烹茶品茶一事上,自然是说的上话的。伪君子遇见假风流,那自然是相见恨晚的。这不,他和公孙琰一拍即合,甚至还捻了团毕方火,小心翼翼的温着茶盏。 饮茶入口,暖意和茶香在人心底缓缓漾开,驱散了冰原的寒气。公孙琰搓了搓手心,嘴角微扬,笑的有几丝痞气,“阿微喜欢什么我倒是能说的出来……什么桂花糕、松子糖,之类的甜物她都爱吃。至于阿微怕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了……敢问大师兄,可否指点迷津啊” 陈烨生笑的有些狡黠,他指间捻着茶杯,小幅度的晃了晃,“这个吗……” 公孙琰咂摸了一会儿,陈烨生方才的耳语,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他豪放不羁的猛闷了口茶,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她连白骨化妖的叶璃和被妖气浸染的 分卷阅读281 蔺家军都见过,她能怕鬼大师兄啊……你别寻我开心了……” 陈烨生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 此事聊完之后,也就被公孙琰抛到脑后了。按着两人先前的计划,自然是游山玩水,晃晃悠悠的晃去了龙王谷。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们到达龙王谷的时候,已经快至午夜了。 龙晓大概在城门口放过消息,是故,他们进城还算的上通畅,未遭到什么阻拦。可寄宿就成了问题了,毕竟大晚上的,他们两个也不能气势汹汹的去敲龙府的大门吧几番权衡之下,他们还是决定寻个小客栈蹲一蹲,实在不行,那就找个树将就一宿也行。 也不知他们两人这夜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竟然真就撬开了一家客栈。这客栈的老掌柜,看着四十岁上下,披着件外衣,睡眼惺忪的盯着他们两个人。 “本店客满了,客官还是寻别家住吧。”他道。 龙王谷是繁华地界,各地通商往来十分频繁,客栈满店是再正常不过了。若是遇到平常过路的,也就识相的换下一家问了。可偏偏他们两个习武之人,耳力非常人能比。他们明明摆摆的听见,二楼东南的客房并无人的呼吸,这算什么 蔺惘然的脸色有点冷,纤长的指骨扣在了木门上,她施了巧劲儿,防止掌柜的把门合上,“这二楼东南的屋子里根本没住人怎么就客满了” 闻言,掌柜愣了片刻,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不怎么高兴的撇了撇嘴,把布着粗茧的手收了回来,“那间那间闹鬼……不让住的……” 蔺惘然明显被噎着了,她缓缓动了动喉咙,这才问道,“什么闹鬼” 掌柜的小眼睛转了转,神秘兮兮的看了眼外面深黑的夜色,小声道,“哦……以前啊……有对小夫妻在那间住过……那男客好像是勾搭上了别的什么人,要把他娘子给休了,那女的便在那间屋子上吊了。后来每每到这样月黑风高的日子,若是有夫妇住在里面,她就会出来晃荡。若是夫妇恩爱,那她便会心生嫉妒,上女子的身;若是夫妇不和,那她会心生怨怼,杀了那个负心汉。久而久之……那间就不住人了。” 掌柜讲的煞有介事,声音又异常飘忽,再加上夜里的寒风,真能让他给说出一身冷汗来。蔺惘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公孙琰,大概是在问他,究竟住也不住。 只是此时公孙琰困得厉害,掌柜的鬼故事别说吓着他了,反倒是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气。是以,他也就没想那么多,随手抛了令牌和银子到掌柜的手心,便一手打着哈欠,一手牵着蔺惘然往楼上去了。 “本王……本王替你把这儿规矩破了……什么闹鬼……闹你个大头鬼!可困死我了……” 那掌柜的早就被他随意抛出的令牌给吓了一大跳,赶忙下跪行礼,压着喉咙低声喊着“王爷”。别说大着胆子去拦他们两个了,就是连抬头都要抖个三抖。 这事儿算是了了,他们二人总算能浅眠一会儿,好好休息了。毕竟已至午夜了,他们也就不去折腾洗漱了。公孙琰自个儿爽快的决定,搞干净自己这事儿,明天起来再说吧!是故,他蹬了鞋子又脱袜子,脱了袜子就扒衣服,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床榻上挤,还不忘了拽着蔺惘然一起。 就这样,蔺惘然一声不吭的被他拽倒在床上,又被他两条手臂胡乱摸了会儿给摸进了怀里。温香软玉都有了,自然是要去会周公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漫漫长夜……远远没那么简单…… 夜晚的风声有些急,拍在年岁已久的木窗上,发出了轻轻的“嘎吱”声。蔺惘然轻轻的吐了几口气,耳侧是公孙琰均匀的呼吸声,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安心。她轻轻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便把那掌柜方才讲的故事给抛在了脑后。 可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几声“刺啦刺啦”的轻响,应和着略急的晚风,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她小心翼翼的支起一边身子,探起头朝窗外看了眼。只见,两团蓝色的幽火正在他们的窗外晃动,蓝色的火焰之下还能看见白色的布角。乍看之下,就像是有鬼魂在窗外徘徊一般。 蔺惘然只觉得心口一紧,手心都不由自主的发出汗来。她是修灵力的人,对四周的妖气感知极为敏感,可偏偏她现在竟是感受不到半点妖气!她有些紧张的动了动喉咙,回身想将公孙琰叫醒。可手抬到了一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竟是悻悻的收了手。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竟是把脸埋在公孙琰的胸口,硬熬了过去。 但那窗外的东西似乎就是不肯放过她,“刺啦刺啦”的火焰燃烧之声愈发响了,甚至还传来了几声尖利的女声。 “该死……该死……都该死……还我命来……负心汉……该死……” 公孙琰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而后越搂越紧,大有把他腰勒断的架势。他睡得不安稳,自然也就迷迷糊糊的醒了。是以,慕二王爷醒来的时候,便见到怀里的姑娘死死的贴着他。姑娘手心还在不断发力,把他的腰搂的死 分卷阅读282 紧,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唔……”他迷迷糊糊的抬手蹭了把脸,揉开了黏在一块儿的眼皮,很是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因为没怎么睡醒,他声音有些发闷,黏糊糊的,有点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子,“阿微怎么啦……这么晚不睡……” 他怀里的黑色毛球动了动,这才放心似的松开了扣在他腰上的手。姑娘微微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眼睛就这么映在了他眼底。那双眼睛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又好似什么都没有一般清清淡淡的。总而言之,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鬼……窗外面有鬼……一直在说什么……没有妖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蔺惘然的声音有些颤。公孙琰脑子还糊着呢,只能顺着她的话往窗外边看了一眼。果然,外面那团蓝幽幽的火烧的更放肆了,甚至还传出了几声“咚咚”的拍床声。女人嘶哑的哭声混在寒风之中,说不出的诡异,直叫人浑身不舒服。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还我命来……” 慕二王爷不太愉快的皱了皱眉头,重新窝回了暖烘烘的被窝里。他一手扣在蔺惘然的耳后,轻柔的揉了几下,还暗暗将她耳朵捂住,隔绝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你听岔了,没东西,不要自己吓自己了……阿微……睡吧……你先睡,我陪着你……” 他声音很轻,身上的味道干净又好闻。蔺惘然在他怀里拱了拱,没一会儿便安心了下来,沉沉的睡去了。公孙琰到是很尽责的一直醒着,顺带着还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激情”叫嚣的冤魂。总之,一晚上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了,慕二王爷他自然是没能好好会上周公。 第二日,他们俩醒的颇早,仔仔细细洗漱了番,便下楼点了份包子垫肚子。蔺惘然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对那只“鬼”还心存芥蒂,是以胃口就不大好,还一直发呆出神。公孙琰好不到儿哪去,他眼底下一圈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一向风流倜傥的慕二王爷难得今日心情不大好,连掌柜热忱的同他打招呼,都非常吝啬的只送了两个眼刀。 蔺惘然神色恹恹的嚼了口包子,“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没听见吗我真听见了……还有火……” 公孙琰顿了顿,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坏,“没东西啊你怎么怕这个你妖怪都不怕……” 蔺惘然耳尖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时候我师傅带我下山看戏,里面常演人啊鬼啊的……师傅又告诉我,有妖气的那是妖怪,没什么好怕的,一剑劈了就是了……要是没有,那多半是鬼了,要被缠上了……我小时候他老拿这个吓我……” 公孙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你真看见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专注,一点儿也看不出他那坏心眼儿。 “我真看见了!”蔺女侠的音调不由拔高了些,说完还不忘闷闷的塞了口包子,“你……你晚上搂紧点……” 后面半句越说声音越小,但公孙琰还是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他装的一脸正色,小声“唔”了一句,便貌似正经的去低头啃包子了。 就在这儿时,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晃晃悠悠坐到了他们隔壁,还神神秘秘的把头凑了过去,小声道,“公子、姑娘可碰上什么邪事儿了不瞒二位,贫道算过,这客栈主凶,住这儿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蔺惘然有些疑惑的瞥了眼这道士,没多说什么,依旧自顾自的啃包子。到是公孙琰饶有兴趣的撑着脑袋,同那道士一同神神秘秘的念叨了起来。等蔺惘然把包子啃完,公孙琰也就念叨完了。他一脸正色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还颇为亲昵的凑到了她耳边。 “大师说他有办法驱走那些个东西……我跟他出去聊,免得吓着你……你别怕……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便抖了抖宽袍的袖子,跟那江湖道士,一前一后拐了出去。蔺惘然实在是有些莫名,毕竟她从来没听说过公孙琰还信这些个东西。但她也没深究,就真的这么乖乖坐在这儿等人回来。 公孙琰嘴角勾着笑,领着江湖道士左拐右拐,钻进了条人迹罕至的小道。那道士似乎很是不解,腆着张脸凑了上去,笑意盈盈的想问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前面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便猛的转身,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狠狠折了两折,把他压在了路旁的矮墙上。 道士立马疼的龇牙咧嘴,大声嚷道,“公子买卖不成仁义在啊!您若是不信贫道所言,不信便是!何苦在这儿为难贫道啊!” 公孙琰嘴角勾着抹坏笑,略长的桃花眼被狡黠的笑意填满,一下冲散了原先的清冷,反倒像个坏心眼儿的狐狸,“行啊你……大晚上装神弄鬼吓人……很本事啊……” 道士面色空了一瞬,便立马大喊起来,“公子您说什么呢!可不能胡说啊!贫道那都是为了公子、姑娘好啊!贫道与您无冤无仇啊!” “无冤无仇你吓到我娘子了你知不知道还道士得了吧你!鬼火鬼哭傻了吧唧的手段,真当别人看不出啊!”说着慕二王爷便用闲着那只手,狠狠地赏了这道士的后脑一巴掌,“那鬼火都 分卷阅读283 是从腐烂的人骨上提取的物什燃烧所致,你以为把火引到一块白布上烧,再拿杆子顶起来,那就是鬼了还有那个鬼哭,瓮声瓮气的,你站在窗下用腹语说话,别人听不出来” 那道士眼见这事情暴露立马哭喊起来,语气谄媚又恐惧,“公子高见!公子高见!我就是借着传言赚个小钱!冒犯到公子、姑娘了,对不住!对不住!千万别报官啊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生路”公孙琰挑了挑眉毛。 就这样,慕二王爷非常客气的代替当地衙门收缴了道士所有的骗资,顺便还多踹了他两脚。至于要不要告诉蔺女侠,她因为吓傻了,没注意到楼下还有人的气息……慕二王爷拍了拍自己的腰,回味了下昨夜被牢牢扣紧的感觉……他表示,这感觉挺好,他要多享受几天,就不告诉了吧…… 番外二 “姑娘~我这儿醉花楼可不是你能进来的~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别挡着奴家做生意啊~” 飞扬的蓝袖掀起了一股有些刺鼻的脂粉味儿,呛得蔺惘然恨不得当场打个喷嚏出来。身姿曼妙的女子立于香楼之外,粉嫩的脸颊上带着浅笑,欢迎着入楼的客人。蔺惘然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座香气扑鼻的春楼,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和富老爷正欢天喜地的携着一身酒气笑意盈盈的往春楼里挤。这大概算的上是蔺女侠人生里极为尴尬的时刻了,耳畔是男女的欢笑之音,鼻息间是独属于春楼的甜腻气息……而她则是被春楼的妈妈浅笑着拦在门外…… 这事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龙王谷的宴会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也不知道龙晓究竟是抽了哪门子疯,才搞了这么一出四方来客。唯一让蔺惘然愉悦些的,大概就是龙晓这家伙请了时下最好的戏班子,给她唱了出话本子里的新剧目。蔺女侠手里叼着块栗子酥,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上的男女互诉衷肠,边吃还不忘愉悦的扬了扬眉毛。等她吃饱看足决定回客房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她看戏看得太入迷,好像把……相公丢了??? 不过公孙琰毕竟不是小孩子,还能真出问题不成?是以,蔺女侠心很大的捏着袋龙须酥抄着龙府花园的小路,溜向了客房。只是她实在是没想到,她这突发奇想的一溜,竟然能在龙府花园内的小湖边捡到了已经喝的神志不清的慕二王爷。 …… 她是真的很想撒手就走,但是这人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栽进小湖里了,实在是……太不省心了!于是乎,蔺惘然一脸嫌弃的走近了那晃晃悠悠的人儿,不出意外的闻到了股清幽的酒香味儿。啧,龙晓这儿的卧龙酿还真是蛮厉害的…… 公孙琰并不常醉,此时晕晕乎乎的倒还挺好玩儿的。他显然还是认得蔺惘然的,乍一闻见她的气息,立马就没骨头似的往人家身上靠。蔺女侠被他压得差点脚底一滑栽进湖里,赶忙手脚并用的将人拽着坐下。 他喝了酒并不上脸,清冷的五官依旧安安静静的在那儿,除了有些迷蒙涣散的眼瞳,其实看不出他已然醉了。公孙琰右手一捞,将蔺惘然的手攥进手心。因着喝多了酒,他手心有些微微发热,闹得蔺惘然觉着有些暖烘烘的,脸颊也不由烫上了几分。公孙琰伸着一边手臂,软绵绵的指了指挂在夜空中的圆月。 圆月高挂于夜空之中,明亮皎洁,柔和的月光如水般跨越深黑的夜色,铺散在平静的小湖之上。一时之间,微风轻拂,明月对月影,树影斑驳,应着柔和的风轻轻飘动,显得格外清雅动人。 蔺惘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柔和的将他胡乱伸出的手给扒拉了回来,“双月梦在家呢,我们回去再看。” 公孙琰呆呆的点了点头,眼眸浅浅落在蔺惘然的手心,竟是无端的显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来。他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深深的埋着头,眼睫垂下,隐没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阿微……”良久,他才闷闷的唤了一声。 “嗯?”蔺惘然低着头去追他的眼睛,声音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公孙琰:“如果当年我真的死了……你会嫁人吗?” 蔺惘然大概是没想到他竟然能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出,当场就愣住了。漂亮的眼瞳一眨一眨的对着公孙琰的眼睛,倒是有几分俏皮的意味。她闷着想了片刻,这才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答起了这个问题。 “这个我到没想过……可能会?也不一定……”说到这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眉眼一弯,活像只狡诈的狐狸,“龙晓倒是说过他能勉为其难的娶我,前提是……”前提是我把所有的功法心法都交出来给他…… 很可惜,蔺女侠并没能把这话给说完,晕乎的慕二王爷已经“嗖”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他眉峰微皱,连眼瞳都有些微微收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这是……生气了?这倒稀奇,慕二王爷心向来比天都大比海都宽,除了卫后那些个讨人厌的事儿,他还真没动过什么气儿。今天这是怎么了?喝酒把脑子给喝坏了?蔺惘然不明所以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分卷阅读284 ,心底指望着这脑子能转十八弯儿的醉酒王爷能乖乖坐下来,别再给她整那些幺蛾子了。 可是人家显然不这么想,不高兴的王爷气呼呼的退了一步,然后在蔺女侠满眼的震惊之中,点足飞身跃了出去。更有甚者,这家伙竟然还把轻功提了个十乘十,风一般的消失在了蔺女侠的视野之中,徒留蔺惘然搞不清情况的傻呆在原地。 这才有了今日蔺惘然一脸不情愿的站在了醉春楼之外。她只觉得太阳穴不受控制的直突突,心底的烦闷更是快要叫嚣着冲出胸腔之外了!要不是她尚有些理智努力克制着,恐怕眼前这座香气扑鼻的小春楼就要被她连根拔了! “小倌有吗?”蔺惘然冷冰冰的瞥了眼花楼妈妈,没好气的给她丢了几块小银饼,“爷嫖小倌的,给爷滚开!” 说完她便扒拉开了挡门的妈妈姑娘,跨着步子冲进了这醉春楼。刚一进去,她便发现这儿同龙王谷远近闻名的花满楼并不同,人家压根儿没想遮遮掩掩的扮什么高雅,就差把烟花柳巷四个字刻在外面了!楼内厅堂之中男男女女络绎不绝,皆是黏黏糊糊的贴在一处,淫词浪语更是露骨的紧。饶是蔺女侠这当代第一女流氓,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 “诶~青儿姐姐你可看见了,昨天夜里来了个可俊儿的郎君呢~跟神仙下凡似的~” “看见了~怎么~你想去伺候人家啊~可人家进了雅间之后就没点过姑娘~我看你别痴心妄想了~” “怎么就痴心妄想了~来了醉春楼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吗~难不成还能是单纯睡觉啊~” 姑娘甜腻的话音搅的蔺惘然心里烦,她随手挠了挠头发,想把四周那些个吵闹的声音给清出去。就在这时,一只手轻飘飘的揽上她的肩膀。那手软绵绵的,像是能叫人酥了半边肩膀。没等蔺惘然反应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就见着了个打扮的极其漂亮的男人,男人此时正半搂半靠的贴着她,软绵绵的手很不规矩的抚摸在她的脊背上,似是想揉出一团火来。 “妈妈叫我出来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实在是没想到客官你长得这般好看~客官出手阔绰,我很是欢喜呢~偷偷告诉姑娘,我可是这儿最~俊儿~的倌了~” 蔺惘然觉得她今天实在是运气不佳,这在门外随口打发人儿的话,那妈妈怎么就信了吗!她就这么像个女流氓吗!可老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就在她抬手想将这小倌的手扒拉下去的时候,旋梯那缓缓走下了个打着哈气的人。 公孙琰显然是酒喝多了,这会儿刚醒呢,眼睛朦朦胧胧的半闭着。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睡醒就能碰见这个古怪场面,当即就呆在了原地。一瞬间,整个小楼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慕二王爷浅色的眼眸深深地落在小倌那不太规矩的手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这可真是人间奇事了,慕二王爷向来风流,到哪儿都挂着副笑脸,完全对不起他娘给他的一身清冷皮囊,是以,平常生气已是非常少见,更别说跟现在似,气的脸已经整个冷了下去。浑身上下仿佛萦绕着一股摄人的寒气,别说靠近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冻得慌。 而以一己之力,成功雪上加霜的蔺女侠,非常幸运的陷入了大脑的空白。这是生气了?吃醋了?不是,是他自己先跑进花楼的呀?那我现在怎么办?哄?不会……认错?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一时之间,蔺女侠脑内天人交战,竟是忘了把那小倌的手给揪下去! 那小倌有些疑惑的转了身子,好死不死还用手轻佻的勾了下蔺惘然的下巴,“姑娘你怎么不理我呀?” 祖宗我求求你放过我! 在这儿如死一般的寂静中,花楼妈妈突然拽着门口的姑娘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楼里,边走还不忘抬着宽袖子挡脸,“啊哟~今儿个怎么回事啊?怎么外面风这么大啊?诶呦……人都要站不住了~” 蔺惘然整个人一僵,同手同脚的把小倌的手扒下去,还不忘向旁边退了一步。就在她以为,公孙琰应该会气到用风把这儿小楼彻底掀了,再或是把这小倌给剁成肉泥的时候,很神奇的……竟然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外面风声越刮越大,越刮越吓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蔺惘然这才发现,公孙琰真生起气来,很是奇怪。他不动手,不动口,甚至都没有冷冰冰的走掉,他偏偏就这么站在对面压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好像是要用眼神给她身上捅出两个窟窿来一般,又仿佛是在控诉她所行的罪恶! “那个……那个……我看那边开了家糕点铺!你陪我去买梅子饼好不好呀?听说那家梅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走不走?”说着,蔺惘然就在小倌惊讶的目光中,用草木剑柄轻轻的戳了戳公孙琰的手背。 “呵。”这是慕二王爷给她的唯一反应。 说完便偏了偏头,抬着步子往外边走,大致意思应该是,我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我们去吃梅子饼好了。蔺惘然如蒙大赦的跟在他后面,临走还不忘凶狠的送花楼妈妈和小倌儿一人一记眼刀。 “卧槽!公孙琰你个疯子!你给老子把这风给停下来!你这是想把 分卷阅读285 老子龙王谷的屋顶全掀了吗!你别给老子装听不见!这天底下有第二个人能起这么大的风吗!你赶紧给我停下来!外面人都要被你吹跑了!你是聋子吗!”龙晓暴怒的吼声从外面传来,伴着呼呼的风声,显得格外的愤怒。 祖宗你能不能也放过我! 走在前面的慕二王爷高深莫测的顿住了脚步,微微低头看了眼再一次僵在原地的蔺女侠,“呵。”他非常慷慨的又给她送了一句话。 下一瞬,伴着呼呼的风声和龙晓暴怒的吼声,几声清脆的砖瓦松动声传进了蔺女侠的耳朵里。然后,在“万众期待”之下,醉春楼的屋顶,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狂风给掀……飞了!整个楼里的男男女女都傻在了原地,可怜那些个隔间里边还有人在行着那档子事儿,这么一眨眼,就袒露在了天幕之下!实在是……人间惨剧! 龙晓:“公孙琰你个疯子!!!!!!!!!!!!!!!!!!!!!!” 喜提“疯子”称号的慕二王爷,心情舒爽的展开扇面,“清风徐来”赫然落于扇面之上。他故作惊讶的张了张嘴,可微长的桃花眼却是不由自主的弯了弯,“诶?这风怎么把屋顶给吹跑了?海边风就是大啊……” 蔺惘然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觉得一阵牙酸。但为了这龙王谷的屋顶着想,蔺女侠不得不忍着牙酸,把这个慕二王爷炸了的毛儿给薅顺了。是故,蔺惘然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连表情都没变,就这么睁着眼瞎说,“是啊……海边风就是大!走,现在去说不定能赶得上第一波梅子饼……” 公孙琰:“呵。” 后来这事儿,以慕二王爷慷慨的送了龙门主一箱金饼告终。直到回了冰原之后,蔺惘然才敢凑上前去问他一句,他喝多了的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她说的那些明摆着就是跟他开玩笑的。 公孙琰被她问的愣了愣,最后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人喝多了,还有宿醉的时候都会脾气大。我那日就是喝多了脑子晕乎想睡觉,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躺花楼雅间了,谁知道……”说着他便在蔺女侠逐渐难看的脸色中闭上了他的嘴…… 而这嬉皮笑脸下的那些个隐秘心思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向来过得洒脱,被这情情爱爱的,牵绊至此也算是头一遭,两方纠结,都有些不像他了。其实那时候他气的有一半儿都是自己。想来,若是他当年真死了,那便是既盼着蔺惘然能遇见个待她好的好人家,又盼着她能就这么不嫁人了,久久的念着自己的好。当真是……笑话一桩啊! 他翻手扇了扇扇子,另一手拉着蔺惘然的手腕,“走吧!今日满月,看双月梦去!” 自此之后,蔺女侠就在心里偷偷记了一笔,公孙琰生起气来很吓人,千万!千万!别让他生气!置于这常年在生死边际蹦跶的慕二王爷,他究竟怕些个什么?那还不简单!总结起来,不过就是……命没了,媳妇儿跑了。 本章又名:关于吃醋。 番外三 朦胧的云雾在蔺惘然眼前散开,她只觉得浑身发软的厉害,瘫在床榻之上使不出半点气力来。清醒的意识一遍遍提醒她,她不过是沉浸在了一场梦境之中,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她仍旧被魇在梦境中,难以脱身。 她的意识仿佛高高挂在云雾之中,透过层层的白云,才得以窥见梦境的一角…… 那是一座非常大的宅子,外门上高高挂着“将军府”三个字。府外府内都站满了身着铠甲的战士,神情肃穆,纪律严明。长街之上,马车滚动,携着长街上的一路尘土,缓缓停在了府外。 一名中年男人掀起车帘,跨着大步子,从马车上走了进去。男子的两鬓有些发白,可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刀削半的脸颊显出军士独有的冷硬。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一边快着步子冲进前堂,一边冷着脸把一身官服给脱了下来。 此时,堂内正坐着名身形纤细的中年女人,她挽了个温柔的发髻,可偏偏穿着一身短打男装,颇有些四不像的意思。女人见男人这一脸愠怒,到是不急,她摇了摇手中的茶盏,装模作样的饮了一口,这才道:“怎么陛下又为难你了” 男人一屁股落在了主坐,抄起旁边的茶水“咕咚咕咚”就吞了下去,半点儿没有好好品茶的意思,“你说这熹微停战也有十几年了,我都在盛安做了十几年的闲官了,哪里有那么多猜忌!” 女人不在意的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了木桌上,“你小声点吧,这哪里都是眼线。说吧,究竟朝里是出什么事儿了?我跟你说啊,阿微如今也过了及笄,我可没必要一直待在家里看着她。明日我跟你一块儿上朝去吧,毕竟我身上还是有官职的人……”她絮絮叨叨念了一通,大概是觉得口又渴了,就又把茶盏端了起来。 男人被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气着了,脸色当即红了几分,声音没降反倒是升了,“你还有心思管你的官职!陛下今日在朝中与我说的是那同微朝和亲的事情!” 闻言,女人当即就喷了一口茶出来,漂亮的眼尾上吊,看着便 分卷阅读286 是火气上来了,“和亲?陛下不会是想把阿微嫁过去吧!不行!绝对不行!微帝就俩儿子,指不定怎么斗呢!阿微脾气我们惯惯了,绝不行!”说着她还异常愤懑的又把茶盏砸回了桌上。 “老蔺你说的对!我们蔺家都闲了这么十来年了,他怎么还能不信我们呢?还想把阿微嫁去微朝?他怎么不嫁自己女儿呢!我看初云公主不是跟阿微一般大吗!” 男人嗤笑一声,手掌猛的一拍桌面,“初云公主?陛下能舍得把公主嫁去微朝吗?何况嫁的还是微朝的二王爷!那慕琰风评差的全天下都知晓了!没事就往烟花柳巷跑,天天跟歌姬舞姬混在一起,还常常调戏姑娘!你说,陛下要我把阿微嫁给他,不就是给我难堪吗!” 蔺将军说到这儿,内室里竟是大喇喇的走出了个青衣姑娘。她穿着一身习武之人的惯常打扮,腰间跨着把长剑,亦是气呼呼的就冲了进来,“我不嫁!谁要嫁去微朝啊!谁要嫁给那种人啊!” 蔺夫人拧了拧眉心,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是同你商量,并未下旨,可是有什么顾虑” 蔺将军瞥了眼咋咋呼呼的女儿,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一把拽过蔺微,将其硬生生拽坐在木椅上,“陛下的意思是,微朝玳王和琰王下个月便会带着使团入盛安,到时候再商讨和亲一事。说是,届时让他们瞧瞧我们大熹的姑娘,同他们商议着定。” 蔺微不是很开心,她一腿架在木椅之上,半点没女儿家的矜持样子,“这不是明摆着要我往那慕琰跟前蹿吗!凭什么啊!我又不想嫁,我干嘛还得往他面前凑,去讨他开心啊!” 蔺将军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可陛下说了,微朝这次派了仅有的两个王爷来盛安,算是给足了我们大熹面子,我们绝不可怠慢。除了公主,我们蔺家在熹朝名声最旺,把你嫁给人家王爷,才算的上礼遇人家。” 蔺夫人亦是满脸烦闷,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溢出几分笑意来,还很是高兴的起身摸了把蔺微的头,“有了!”她欢快道。 她轻轻嗓子,迎着蔺将军和蔺微求助的目光,一本正经的开了口,“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礼遇他们,要阿微带着其他名门望族的姑娘一同往微朝琰王面前凑,目的当然就是让他瞧上我们阿微。这样水到渠成的把阿微嫁去微朝,这么一来我们蔺家后继无人,迟早得交出兵权。但此事的关键是……我们毕竟是臣子……人家微朝琰王则是正经儿的王爷……这次又给足了我们面子,选妃这事儿,多半得人家开心。那就好办了,只要他不喜欢阿微,阿微就不用嫁了。” 蔺微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喜欢我” 蔺夫人贼兮兮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宽心道:“就跟你平常一样,走路迈大步子,说话声音往大了放,有事没事把剑□□挥两下。就这样,没男的会喜欢的,你放心阿微!琰王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蔺微只觉得喉咙里梗了一股气,她颇有些幽远的看着她的亲亲娘亲。虽说……她娘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可为什么,她偏偏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就这样,蔺微担心了半个多月,这次“相亲”总算还是来了。 熹皇在宫中设了宴席,还借着皇后大寿的由头请了许多的女眷。蔺微作为“相亲”的主力军,便很不情愿的领着盛安中的一众名门小姑娘,齐刷刷的塌进了宴厅。这明明就是个和亲大事,偏偏搞得跟天子选妃一般,弄得蔺微一阵牙酸。 她今天穿了身青黄色长裙,还零零落落带了许多配件,走起路来“叮里啷当”的很不习惯。 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走的豪放些,好把这儿“相亲”给赖掉。谁知,她步子跨的太大了,一脚踩上了拖地的裙摆,立马就是身子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栽!本来嘛,依照她的轻功,她肯定有办法足点飞花,好看又合礼数的稳住身子。可她今天一门心思都是为了摆脱和亲,也就一咬牙,一闭眼,任由自己摔个人仰马翻了。 蔺微这几步子踏的颇急,摇摇晃晃也不知是要跌到哪儿去,熹皇的脸更是黑了个彻底。她心里一横,一脚再踩裙摆,整个人飞扑了出去,一下子趴在了某张桌展上。原本放置在桌展上的菜色、美酒,立刻“叮里咣啷”的掉了一地。带着酱香的汤汁溅在了她的脸上,还顺着她白皙的侧脸滑进了她的丹唇之中…… 唔,还蛮香的吗…… 都摔成这样了,这亲还能相成就真是见鬼了。蔺微颇为满意的动了动手臂,将自己从桌展上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一件裹着山间新雨,清风过林的清新气味儿的披风突然裹在了她背上。 蔺微有些发懵,傻乎乎的抬头瞧了瞧,究竟是谁这么倒霉,被她扑散了美食佳酿。这倒霉蛋子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处如墨笔勾勒般收拢,显出几分清冷来。眼瞳的颜色比常人淡上些许,更是增添了几分柔和的冷硬来。浅目冷骨,整个人有如谪仙儿一般。 如今这谪仙似的人正弯着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还颇为贴心的捏着一方帕子,给自己细细的拭 分卷阅读287 去了粘在她脸上的油渍。蔺微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脸更是很没出息的红了…… “姑娘是不常穿裙子吧以后记着提些裙摆,免得再摔了。”谪仙话里带着轻笑,偏偏又压的极低,只让蔺微一人把这话听了进去。她支支吾吾光顾着脸红了,连句道谢的话都没说出来。 高位上的熹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冷着一张脸,轻咳了几声,“还不赶紧起来!”说着,他又变了脸色,很是温和的看向了谪仙,“让慕王爷见笑了。” 蔺微整个人呆了片刻,这才拢着披风站了起来,她有些迷惑的四处看了看。慕王爷哪个慕王爷等等这个坐席,前面还有个使臣座……他不会就是慕琰吧!!!! 蔺微面如菜色,非常幽怨的看了眼身后架着腿喝酒的蔺夫人。她娘端着个酒杯,一身官服,冲她无奈的挑了挑眉,大概意思是,孩儿啊,你娘也没想到他能长那么好看啊…… 她在心里“嗷”的惨叫一声,满地打滚。可现实里,她只能拖着这一身邋里邋遢的样子,灰溜溜的跑出去清理衣服。 蔺微这次丑可谓是出的惊天动地,清理完自己也没脸回去赴宴了。只能抱着一团软乎乎的披风,在后花园寻了个清净的地方,盘腿而坐傻乎乎的盯着月亮。也不知是为什么,她明明是冲着“相亲”失败来的,现在却是浑身都不舒服。脸都因为刚才那“旷世”一摔,而红的厉害。 她正走着神儿呢,没注意到身后淅淅索索走来了一个人。那人在她身后站了片刻,同她一般抬着头盯着这黑乎乎的夜色,似乎是想在这一团黑里面盯出花儿来。 “你究竟在看什么”他开口问道。 蔺微整个人一僵,“嗖”的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抬头又看见了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慕王爷。” 慕琰摆了摆手,没怎么在意礼数,他抬手戳了戳蔺微团抱着的披风,“姑娘是要将它抱回家吗”他这话说的很是轻佻,半点没有正经的意思,可偏偏一点儿也不讨人厌,可真是奇了怪了。 蔺微红着脸缩了缩脖子,拇指搓了搓披风沾上的酱汁,“我……我……我回家给王爷洗干净了再……再还给王爷。”说到这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儿,立马正色点了点头,“我保证在王爷回微朝前给王爷送回去!” 慕琰好笑的挑了挑眉,弯着腰同她贴近了几分,“那本王想问问姑娘芳名为何啊家住何方啊” “蔺微。将军府。”蔺姑娘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答道。 这次到换成慕琰傻住了,他这一趟往熹朝跑,自然是对于要娶哪家姑娘门儿清。熹皇不可能把亲女儿嫁给自己,卫后也见不得自己娶别国公主,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在熹朝素有威名的名将,蔺将军的女儿,蔺微。 他正变着法儿的对外踩着自己的风评,好让人家姑娘躲得远远的。谁承想,眼前这个眨着漂亮的眼睛的小姑娘,让他觉着颇有意思的小姑娘,竟然就是蔺微?等等……蔺家独女,“落叶”功法传闻天下无双,没道理在宴上摔成那样。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慕琰勾了勾嘴角,更加轻佻的勾了勾蔺微的下巴,声音都放的又飘又松,跟哄青楼姑娘似的,“那本王就等着姑娘将披风送回来了?” 自此原先平静的盛安城便鸡飞狗跳了起来,传闻这蔺将军家的独女蔺姑娘三天两头往驿馆跑,每次去还都背了剑。而那南边来的慕二王爷更是□□跑街上窜下跳,两个人一天不打上一次,都不带消停的。这吵吵闹闹过了半个月,朝中众人大抵都觉着,两人吵成这样,这婚事八成得吹了。熹皇更是日日头疼的翻着各家的名帖子,希望早日找个替代的姑娘,达成和亲的目的。 微朝使臣为了和亲一事在熹朝待了许久,饶是到了上元佳节都没有回去的意思。盛安素来都是有灯会的传统,百姓家家张灯结彩,商贩更是装点着盛安街道,整个都城都红红火火的好不热闹。 慕琰撑着脑袋脑袋坐在小院之中,他身边堆满了各式的木箱子,像是在清点着什么贵重东西。他食指下意识的敲打着木桌,心里算计着,估计是该到时辰了。 果不其然,驿馆墙外人影一动,一道青色的影子便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她面前。蔺惘然腰间跨着把长剑,手里还拎了好多吃食,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慕琰心里发笑,不动声色将桌上的甜糍糕往她那儿挪了些许。 蔺微:“你有屁快放!我爹这几日盯着我练功呢!”说着还毫不客气的掏了块糍糕,囫囵吞了下去。 慕琰撑着脑袋,嘴角挂着浅笑,很是贴心的给她递了块擦手的帕子,“过了上元节我就该回去了。和亲的事情谈不下来,王兄说,明日他便进宫求娶初云公主。若换了他,熹皇应该是愿意嫁女儿的。也省的我费心娶不喜欢的人了。” 蔺微脸色一僵,嚼糍糕的动作都慢了些许,她不怎么自在的搓了搓指尖。眼睛轻眨了几下,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她想了许久,这才道:“明日你空着吗?我想去上元灯会看看,湖边都是放河灯的,我还没放过呢?” 分卷阅读288 慕琰点了点头,思付了片刻,这才状作犹豫道,“最近得收拾行李……明日晚时还是空着的,我去河边寻你。” 番外四 熹朝民风开放,上元的点灯会,更是很多才子佳人幽会的日子。河边小夫妻、有情人儿很多,皆是手里抱着盏花灯,灯上写着些柔情蜜语,甜滋滋的放着花灯。蔺微向来是不喜欢这些的,可不知为什么,今日她一个人坐河边阶梯上,竟是生出来些不快来。 她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心里腓腹了几句那还没来的人。可就在是,传来了一声姑娘的惊呼,水面扑腾起了一串儿水花。原先郎情妾意的氛围立马被打破,河边叽叽喳喳的变得嘈杂了起来。 “有人落水啦!这可怎么办啊!我相公他不会水!谁来救救我相公!” 蔺微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果然看见了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正在水中扑腾,而他的小娘子很是伤心的蹲坐在河边哭喊。这落水的事情闹的很大,河边立马围了一圈人,蔺微偏偏站的有些靠下。她一个不留神,竟然就被后面的人给挤了下去。冰凉的河水立马就浸透了她的衣衫,冷的她直哆嗦,岸边的惊呼声亦是更嘈杂了。 她有些烦闷的动了动手脚,好让自己浮在水面上。其实她本来不想管这事儿,谁知道今天她运气就是这么好,老天非让她管不可!无奈之下,蔺微咬着牙向前游了游,也不管男女有别了,从后抱着那书生打扮的青年,将他从水里提了起来。 她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原先挽好的发髻被河水一冲全数铺散开来,有些甚至黏在她脖颈上,很是不舒服。她一手勾着书生,一手划着水,本就很不易,偏偏这书生还惊慌失措的挣扎着,就差把水往她嘴里扑腾了!蔺姑娘实在是气不过,新做好的裙子被水浸了,挽好的头发被冲散了,估计脸上点的妆也被洗了干净,你这白痴书生还好意思动!她手一使劲儿,直接把那书生点晕了过去。她就捞着这么一个“假尸”游到了岸边。好在那小娘子还没有哭傻,知道搭把手,把她这儿白痴相公给拉上去。 蔺微两手趴在河边的阶梯上喘着气儿,她浑身都被冻的冰凉,暂时使不上力气将自己撑起来,只能将就着泡在冷水里歇息会儿。 “还不起来,着凉了怎么办。” 慕琰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他穿着一身牵着金线的华服,发冠打理的干干净净,一改寻常风流公子的做派,很是正经。他脸色愠怒,却仍旧蹲下身子将蔺微从水里拉了出来。他动作很轻,随手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蔺微身上,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渍,复又耐心的替她擦了几下头发。 “怎么每次我打扮的好好的去见你,总会遇到这种事情……”蔺微不怎么高兴的嘟囔了一句,有些怕冷的缩进了这件熟悉的披风里。 慕琰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稳稳当当的顺着长街疾步走向将军府,“我哪知道?你怎么每次都这般狼狈?莫不是脑子坏了?” 蔺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勾着他的脖子,脸深深低下,恨不得埋进土里,可饶是这般,也遮不住发红的耳根,“你脑子才是坏的呢!” 慕琰轻功极好,没多久就把蔺微送到了将军府。他望着一脸委屈的站在管事身边的蔺姑娘,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小姑娘沉着眼睛,边走还往他这边瞥了好多下,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到最后,蔺微干脆委委屈屈的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跟着管事往里屋去了。转头的时候,慕琰甚至看见她眼睛有些发红。 嘶…… 慕琰笑了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对着将军府大声嚷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向蔺将军提亲!你放心好了!” 将军府被他这一吼弄得静了许久,半晌里面才传出几声有些气恼的吼声! 蔺微:“你给我走开!!!!!!!!!!!!!!” 蔺将军:“王爷你还是别来了!!!!!!我绝对不会把阿微嫁给你!!!!!!!!!!!” 蔺夫人:“王爷!我还是支持你的!!!!明日早点啦!!!!!!!!来的时候带几包陈记的肉包子,将军爱吃那个!!!!!!!” 次日,整个盛安都知道了微朝的慕二王爷以吼声提亲的传闻。而慕琰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带着一队金银珠宝,和……和一车陈记包子,准时跑到了将军府门口提亲。等熹皇和玳王反应过来,慕二王爷已经同蔺将军打了好几个回合了,压根儿没有停的意思。直到大中午,这两人才算是收了手。二人交战的胜负无人可知,只知道慕王爷当日成功提了亲,熹微二朝和亲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蔺惘然从美好的梦境之中收回神智,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心里腓腹了几句,她娘亲可真是个只看脸的。第一抹晨阳早已投入小屋之中,冰原的上元节正值冬季,最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她畏寒似的往被褥里缩了缩,却没触到熟悉的人。 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硬是从温暖的被褥里钻了出来,套上鞋袜,不情不愿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不方便同寒冰阁的师 分卷阅读289 兄弟住在一处,所以,公孙琰就在阁外不远处造了个小院子。蔺惘然站在院子吹了会儿冷风,还是没瞧见那人到底跑去哪了。她心里有些发烦,便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方才那个梦境。若是故事是那样发展的,想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故事。她想。 “诶师妹你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她三师兄刚从山下上来,身上背着好多过上元节的物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笨拙。 蔺惘然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压根儿没有帮忙的意思,“公孙琰呢” “哦……妹夫啊”三师兄皱了皱眉头,脸色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他天还没亮就跑去盛安城了,哪像你啊!日上三竿才起来!” 蔺惘然没心思跟他扯皮,抬着草木威胁了一下,掐断了他逼逼叨叨的话音,“他去盛安干嘛不是……去盛安那么远,他怎么去的” 三师兄看傻子似的看他,“你相公,我哪知道他去盛安干嘛至于怎么去的……他飞去的啊他不是有……” 有翅膀。行,她知道了。不用提醒她了。 就这样,蔺惘然一个人在屋里转了几圈,还是没等着公孙琰回来,所以睡神附体的蔺女侠,干脆趴在桌子上继续打盹儿了。她其实并不常做梦,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到了逢睡必梦的地步了。眼圈的云团缓缓散开,她一晃神,又坠入了梦境之中。 慕琰蹲在驿馆门口,一手撑着下巴,两条长腿毫不顾忌的前伸,也不担心会不会绊到过路的行人。 慕玳有些好笑的站在他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你想什么呢?我不都说了,你若不愿娶妻,那我去向熹皇提亲也行这会儿在这儿愁眉苦脸做什么?” 慕琰没好气的拍开了他的手,“不是我不愿意娶亲……”他翻手开了扇子,带起了几缕清风,“王兄你有所不知……蔺夫人两年前就放过话……要娶蔺家女儿,那得过比武招亲……” 慕玳憋着笑在他旁边坐下,一脸看好戏似的,“你还能输?” 慕琰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用一种俾睨众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行人。他架子端了足足有半盏茶,这才兵败如山倒般愁眉苦脸道,“蔺将军他不喜欢我……不是,我当时一路北上干嘛放那些消息啊!!!怎么办啊……我当时哪知道会成这样啊……你是不知道,那蔺将军每次见到我都要瞪我!我每次去将军府寻阿微都得被他府中家丁捻个三次才能见到人……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慕玳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以兄长的身份,很是语重心长道:“又是比武招亲……又是蔺将军……我觉得你还是给蔺将军揍一顿……他出气了,就不烦你了。” 慕玳说这儿话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愁眉苦脸半天的便宜弟弟,竟然在第二天就提亲成功了。不仅如此,他还很是豪放的买了一车陈记包子,拖着香喷喷的肉香,走街串巷,熏了一整条主街。 蔺将军站在将军府内,一脸肃穆的盯着他,看那样子,估计是恨不得下一刻就冲上来把他暴揍一顿。而蔺夫人则是一手勾着蔺微,一手磕着瓜子,很有兴致的在旁边看戏。 蔺夫人:“阿微啊……虽说比武招亲咱们没办成,但我们能看见以武会岳父是吧!精彩!太精彩!慕王爷你赶紧的!我这就把阿微的生辰贴给你找出来!加油!!!岳母看好你!!!” …… 蔺微一脸不忍直视的低着头,刚想开口替慕琰说几句话,就被她爹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 “打……打轻点……”她鼓了半天勇气,这才颤颤巍巍把话给说了出来。 说实话,她也不知谁能赢,若是单比武力,她爹神力无穷,武功高强,确实是压慕琰一头。可偏偏那家伙是个修灵的,风起无声,风动无形,厉害的紧。但上门提亲啊,这是个考究活儿,若是赢了她爹,那就是下了她爹的面子,若是输了比试,那就甭想提亲了。她在心里默默替慕琰捏了把汗,小心翼翼的绕到那车包子面前,掏了个包子,趁热嚼了起来。 “这些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分点给府里人。替阿爹阿娘温几个,其余的都送去给后厨。”她边嚼还不忘边操心那车热乎包子。 府院之中剑刃相交,磨出有些刺耳的声响。慕微步下生风,形意缥缈,以扇为剑,似柔似刚,变幻莫测。不得不说,看脸这件事上,她跟她娘可谓是一脉相承。蔺微眼瞧着眼前青年冷峻的面容,谦逊的眼眸,还有考究得体的衣衫打扮,没忍住又多吃了五个包子…… 不得不说,慕琰确实是聪明,他没在明面上显出赢与不赢。只是保持着见招拆招的架子,同蔺将军一路缠斗下去,直至晌午。到了午时,都得发饿,加上缠斗了如此之久,也快要到体力极限了。蔺将军脸颊上挂着汗珠,眼底皆是认真,一招一招的拆开慕琰的无形风意。 末了,他将长刀一撞立于地上,眼神淡淡的瞥过慕琰、聘礼、还有吃包子的蔺家母女,冷声道:“下次再比试……你不必有所保留。这些东西,我今日收了,明日王爷同我一同面圣,商议和亲之事吧。” 慕琰也累的紧, 分卷阅读290 听到这儿话,才放松了绷紧的身子,踉跄了几步。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下一秒,他背脊一重。青衣的姑娘干脆跳上了他的后背,正开心的晃着手中的贴子! 蔺微:“谢谢爹!谢谢爹!哝!生辰贴!生辰贴!”她说话一股包子味儿,熏得慕琰都有些饿…… 包子味?等等……好像是有包子味儿…… 蔺惘然吸了吸鼻子,再一次从梦境中抽回神智。她身上被披上了一层厚毯子,公孙琰正坐在一边笑着看她。鼻息之间的包子味很是馋人,弄得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蔺惘然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在木桌上看见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香包子,油纸上还精细的留了“陈记”的字样。 她顿时有些发蒙,半合着眼睛,戳了戳油纸包子,“你去盛安就为了买包子?” 公孙琰贼兮兮的刮了下她的鼻尖,帮她将一团白乎乎的肉包从油纸里弄了出来,还颇为贴心的给她吹了吹,“我昨天做了梦。梦到你娘跟我说,你爹最喜欢盛安城的陈记包子。我想着,当日我提亲之时,带的东西都是依照先祖的喜好,没给蔺将军备点什么。所以才一大早去盛安买包子……你尝尝,我用灵力温着的,肯定还是热乎的,小心烫啊……” 蔺惘然眨了眨眼,就着他的手张口嚼了嚼包子,觉得心头还蛮暖的。 她笑了笑,顺手捏了个包子塞进公孙琰手里,“师傅说今日上元节,三师兄待会儿会下汤圆,叫我们一块儿去吃。吃完了还能去山下逛灯会……” 寒风一动,扬起一地苍雪,却也卷起了几缕人间烟火。 番外五 自穷奇一役,天下终定,玳王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寓意旭日当空,艳阳普照。而在此战之中战功赫赫的琰王慕琰则是一阵风似的,跑得完全没影了。公孙琰心安理得的跟着蔺惘然回了冰原,反正按亲缘上算,那老阁主还是他先祖呢,这么干不算是逾矩。他算盘打的响,心想着,反正他和蔺惘然都在三军面前拜过三拜了,提亲成婚这种走流程的事情,应该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谁承想……天不随人愿。 冰原老阁主裹着一身厚袄,缩在木椅上,正挑着一边眉毛,打量似的看着公孙琰。自那次之后,老阁主的身体恢复的终是慢了些,到现在还有些畏寒的毛病。只是那双晶亮的眼睛,还是积极的昭示着,这是一个多么“古怪”的老先生。 “不行。”这是慕巍老先生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的翻过公孙琰带来的聘礼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可怜慕二王爷为了这次提亲是生生提前了几个月招呼在涟梁的队伍扛着一堆聘礼,打着琰王的旗号,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冰原。实在是没想到,这一箱又一箱金灿灿的聘礼加上那么些个奇珍异宝,竟然都没打动这个老爷子的心。估计不止是慕二王爷,就连远在涟梁的大昭帝都要呕出一口鲜血来。 公孙琰有些狐疑的向后退了一步,侧头看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陈烨生,似乎是想求助一下这个比较亲切的师兄。然而,陈烨生冲他短暂的摇了摇头,给他留了一地高深莫测…… 慕巍老先生捋了一把白胡子,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王爷啊,我虽是惘然的师傅,但她毕竟是蔺家的女儿,婚嫁一事,我这个师傅不能全数说了算……” 事出反常必有妖!!!公孙琰第一反应就是“走为上计”,待到晚上在翻进阿微的小院子里,同她商量商量老阁主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这提亲一事哪有说跑就跑的,估计不等晚上他去寻阿微,阿微就得冲出来把他劈个对半开!!! 公孙琰挺了挺背脊,让他身上这身八百年都不一定能穿上一次的王爷官服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些,他面上装的谦逊,心里早就不知转了几百个圈儿了,“还请阁主明示。我与阿微两情相悦,此生非她不娶。此为真意,绝不惧阁主的考验。”说的他牙都酸了…… “虽说蔺家只留了惘然一人,但季将军毕竟同惘然儿时相熟,也算是兄长。应是该征得他的同意的。”老阁主一本正经的念了一句,可怎么看都觉得,这老先生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好嘛,直说季琅他要揍我一顿,不就好了。公孙琰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面上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应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季琅就带着独孤去闲优哉游哉的晃了进来。这两人在冰原山下寻了个清净的小院子,日子过得还算是顺遂。只是季琅今日穿着一身束袖贴身的短打,长剑握在手心里,明眼人一瞧就是来打架的。 季琅猛地把长剑拍在木桌上,一脚踩上凳子,动作极为蛮横,“蔺夫人在世时曾经说过,要娶小蔺妹妹,得过比武招亲。”说着还冲公孙琰挑了挑一边眉毛。 行行行,您老人家就是想揍我,公孙琰在心里答道。 季琅勾了勾唇角,长剑翻转握于手心,剑鞘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一边的木椅之上,“说好了……比武……招亲。” 是是是,比武……等等?不能用灵力,只比武??我去,季将军,你 分卷阅读291 这打我的欲望也太强烈了吧??? 公孙琰快速转身,右手按住腰间的玉扇,扇面一转,横架住季琅压上来的剑面。下一瞬,两人足尖点地,飞出寒冰阁的阁室,直接落在了阁外空旷的练武场上。说是比武招亲,其实连个擂台都没有,到底算不算过,还不是季琅一句话的事?再说,这比武招亲,跟他打的不该是阿微吗,季将军您瞎凑什么热闹啊??? 季琅当然不会管他,长剑一挑就冲着他的眉心而来!公孙琰收扇下压,压开剑锋,点足跃起,倏地拉开距离。季琅剑转右上,横劈而下!他经年来战场厮杀,一出手便是死力无疑,让人看着便觉心惊肉跳。公孙琰立于季琅面前,眼见长剑割风而来,在耳边拉开凄厉的风声,剑势十分汹涌。他回身后撤,偏身躲开,右手掷扇于左手。扇面顺时转出扇刃,贴着距他胸口只有毫厘之差的剑锋滑出,直攻季琅脖颈!下一刻,长剑贴上胸骨,扇刃压上脖颈! 平手?这还真是有意思。季琅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懒懒散散的把剑收了回来。他眼睛幽幽转了一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公孙琰静静站在一边偷偷瞥了眼室内的老阁主众人,又扫了眼一边的几箱子聘礼。 他悄咪咪蹭到季琅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第三个箱子里有件金缕蚕衣,只要你不想,没人可以脱下来。内力刀枪怎么都扒不下来的。我本来是打算给老阁主当软甲的,现在给季兄呗???” 季琅眼瞳一震,心虚的看了眼阁内的独孤去闲,极力遏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给公孙琰送了个懂行的表情。 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对众人道:“王爷心诚,更是真心待小蔺妹妹。季琅今日,恭喜王爷了。” 就这样,公孙琰连哄带骗,总算是把这亲给提成了。他毕竟是如今大昭的琰王,婚娶之势,就算是做个样子,也得要昭告一下天下。如此,这琰王大婚一事,便浩浩荡荡传遍了大江南北。按大昭新规,婚娶之事,应该由家门尊长代他上门迎亲,以示对女方的尊重。可他唯一能请动的“长”,便是如今坐在龙位上的大昭帝,是以天下人都以为,这家门尊长代迎亲一事想来应是跳过了。 可偏偏大婚那日,大昭帝慕玳真的骑着骏马威风凛凛的替他去迎亲了,更有甚者,连公孙琰自己都破了规矩,跟着队伍跑去了。如此之来,天下皆是感叹琰王妃的尊贵非常。但更奇怪的是,饶是大昭的文武百官都完全不知道,这琰王妃究竟是何许人也,出于哪个名门望族。 外面人怎么好奇这都不关蔺惘然的事,现在唯一能烦着她的就是这一头的金首饰、五彩珠宝,还有这长可曳地的婚裙。可怜蔺女侠这辈子都没打扮的那么像个姑娘,如今胭脂水粉,步摇金钗一齐来,差点儿没压弯她的脖子。 她眼前垂着金线和玛瑙穿成的珠帘,挡了她大半张脸,稍微动一动脖子,这漂亮的珠帘就齐刷刷敲在了她脸上,打的她难受非常。蔺惘然小心翼翼的挪了下身子,轻轻敲了敲婚轿的窗栏,压着嗓子道:“秦烟?秦烟?这珠帘敲的我难受死了,还有多久到王府啊?” 秦烟正欢快的装着她的小侍女,闻言伸了伸脖子,瞥了眼那望不到尽头的长街,有些同情的撇了撇嘴,“蔺姐姐,你要不用手把它们揪着?我看还有好远呢,这轿子走的可慢了……” 蔺惘然泄气的缩回轿子里,刚想抬手抹把脸冷静下,便想到她现在点着红装呢,抬到一半的手生生给放了下去。她百无聊赖的靠在轿子里,任由着珠帘无情的敲打在她脸上…… 蔺惘然在轿子上郁闷了一路,待到最后婚轿落地,她被悠悠牵下轿子时,她才慢慢生出些嫁人的悸动来。牵着她的手不似她印象之中那般微凉,更多是的温暖坚定,这人手心似乎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多少有些紧张的意味。她突然有些恍然,他在紧张?那自己呢?他们曾经在三军面前拜过堂,那时山高海阔,既是定心亦是坚心。可如今,世事平定,天下皆安,映入眼帘的是满堂宾客、四方来贺,耳边是喜鹊轻鸣、欢快非常,她这才呆呆的发现,今日一过,她便是真真正正重新拥有了一个属于她的小家。 她不太懂成婚的规矩,只在昨日听老嬷嬷讲了一嘴,现在只能硬邦邦的随着那人的牵引一步步完成其中的礼俗。不知为什么,三拜过时,她眼眶竟是有些微微发酸,仿佛又听见了爹娘的轻语,和蔺家众将士的祝贺。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底翻涌而出的酸意,跟着老嬷嬷的步子,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之下,走进了王府的内室。 大梦荒唐,公孙琰同江湖上的朋友闹了一圈酒,已经有些晕乎了。所幸他还记得大事,便没不管不顾的喝下去。王府很大,前厅离内室也是有一段距离,是故,他这一路上踏着晃晃悠悠的步子,支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已经差不多把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给大致给想明白了。 可当他踏着步子走进内室的时候,慕二王爷只觉得一盆冰水“哗啦啦”落下,浇醒了他一路上的美梦。屋里各处都系着红绸,很是好看,却是没有半个侍女嬷嬷。蔺女侠正趴在木桌上,已经睡着了,头上的珠帘冠 分卷阅读292 更是被随手丢在了地上。 是了……这才是阿微该有的样子…… 她睡的很熟,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更是动人。红唇微抿,眼睫落下,别有一番静美。他一向知道,阿微不是秦烟那般明媚艳丽的美女子,她像是冬日里的一朵梅花,红意映白雪,幽香沁人,凌霜而立。而他最最喜欢的,便是她的一双眼睛,宛若盛着微光的玉石,清澈动人。只稍一眼,便能叫人醉在这份干净纯粹之中。 公孙琰不适宜的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己对她是有些放纵的。如今看见她伏在木桌上睡得正香,竟是有些不忍生出那些旖旎的心思了。他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在木桌边静静坐下。 他兀自斟了杯酒,“合衾酒都没喝,还没同交心呢,你倒是睡得熟。” 旁边的姑娘大概是闻着了他那独有的气味,颇为亲昵的往他这儿蹭了蹭。这一蹭到好,原本压在姑娘身下的一本册子就这么滑了出来,公孙琰只瞧了一眼,便只觉浑身发烫。那是本春宫图!!!若他记得不错,那还是自己当年在龙王谷用来逗她的那本! 春宫图已经被翻到了最后几页,画中的两人亦是交叠到兴处。公孙琰很是纠结的看了眼姑娘延入红衣的白皙颈线,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处。 他“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痛苦道:“祖宗,你玩我……” 被喊的祖宗身子一个不稳,眼看要往桌下栽去,他还没来得及出手拉她,蔺惘然便身子一晃,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眼前,公孙琰颇为明显的那处,亦是“咕咚”一声。 怪异的气氛在屋内散开,公孙琰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干脆整个人僵在那里,任由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那物什十来遍…… 蔺惘然有些不自然的伸手在虚空中戳了戳,红意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朵尖,“现在怎么办?” 曾自诩脸皮厚的能与太阳肩并肩的慕二王爷,很不适时的闹了个大红脸,他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移了移腿,一掌拍在木桌上,“喝合衾酒,睡觉!” 蔺惘然缩了缩脖子,尴尬的将桌上的春宫图给缓缓合上了,“我就是看看……看看……学习一下……” 公孙琰听她一言,眼前又闪过了交叠的画中人,那种喷涌的感觉又深刻了几分。他死死咬着牙,几乎想横眼瞪向蔺惘然。 就这样,两人不算温情的喝完了合衾酒,很是木然的宽了衣,躺进了被褥职中。燥热的空气黏在两人吐息之间,蔺惘然稍稍动了动脖子,瞧了眼旁边紧闭着眼睛,颤动着眼睫的公孙琰,又看了看两人之间隔海似的距离,竟是越发觉得热的厉害。 蔺惘然动了动身子,侧着瞧他,“那什么……现在怎么办……” 公孙琰倏地睁开眼睛,有些恼怒的偏头看她,“祖宗你是不是只会问怎么办啊……” 蔺惘然被他的抱怨,搅的有些呆滞,心脏像是漏了一拍。她飞速的想了想睡着前看的春宫,壮士赴死般的咬了咬嘴唇。她麻木的躺在榻子上,忍着耳尖、脸颊上不断加深的热意,“来吧……圆……圆房吧……我……我准备好了!!!”说着,还不怕死般的伸手朝着枕边人的下三路探了探。 …… 下一瞬,公孙琰翻身而起,支着胳膊撑在她身上,狭长的桃花眼中淬着红意,越发动人动心。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宛若雷动,仿佛下一刻就能失了所有的呼吸。思绪被愈发燥热的气息搅乱,一时之间,那山间过风的清新气味竟然也在这床笫之间,显得旖旎了起来。 公孙琰轻轻握着她的手,温柔又留恋的在她指尖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他唇角带着笑,脸却已经被燥热熏红了,汗珠顺着他的额角落在蔺惘然的脸侧,更显灼热。 “呵。”他轻轻一笑,暧昧的俯身凑到蔺惘然的耳边,“不学好。” 蔺惘然很想张口辩解几句,明明这春宫图是他先看过的,现在倒是他倒打一耙了……可话临到嘴边又被她生生给咽了下去。她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偏头在那人落下的耳珠上轻轻碰了一下,蜻蜓点水,却也足以激起千层波澜。 就这样,漫长的黑夜似是被缩短了一般,待到第二日午时,蔺惘然还沉沉的缩在床榻上。一晚上又是“切磋”,又是洗漱的,早已令她提不起半丝力气。可见,二十五年,“守身如玉”的大龄未婚王爷是有多么的……她有些烦躁的睁开了糊在一块儿的眼皮,将身侧依旧沉在美梦中的琰王殿下收进了眼底。 他安静的时候就像是天上落下的仙人,薄唇微抿,眼睫平顺,好似万千世界繁花盛放也动不了他眼底的冷清。可偏偏他现在是暖烘烘的,在温暖的被褥之中,也在纷繁的世间。 公孙琰睁眼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景象。蔺惘然柔顺的墨色长发披散在床榻之上,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缠发结同心,死生不相离。姑娘清澈的眼眸之中更是含着春日的柔水,无声的将自己的影子映入湖底,温柔的他心颤。 他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静,勾起了唇角的坏笑,柔声道,“怎么?娘子可是想……白 分卷阅读293 日宣淫?” 下一瞬,眼前热乎乎的姑娘倏地收起了温柔的能滴出水儿的眼神。几道眼刀毫不留情的朝他割来,床榻外的纱帘上结了一层寒霜,将室内的旖旎气氛冻了个干干净净。 公孙琰微微后仰脖子,“咕咚”吞了口口水,赶忙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说完便手脚并用的蹭了过去,像只餍足的大猫一般搂着软乎乎的姑娘,再一次去会周公了…… 番外六 二十有五高龄,常年混迹各大烟花柳巷,自诩风流无双,偏偏近日才开始“开荤”的琰王殿下,这几日难免有些如狼似虎的意味。他一腔热血上头,奔着三年抱俩的远大理想就冲了,谁知道……天又不遂人愿了。 他们本来就计划着,在涟梁以王爷王妃的礼把堂拜了,把婚成了,第二日便卷铺盖走人,把他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形象给坐实了。按照他的设计,他们成婚第二日便于涟梁城外混入一伙已经打点好的商队之中,借着商队的掩盖一路北上,隐匿行迹。 这本来是个非常好的计划,新婚燕尔,游山玩水,自江南水乡,到高峰林立,再到万里冰原,何其美好啊!!!可公孙琰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能这般……如狼似虎。这商队行路速度未免太慢了些,加上陈烨生、季琅等人也跟着自己同行,他实在是填不饱这狮子般的胃口。 这日,他们歇在一处小林子里,伙夫正搬着家伙生火做饭。而公孙琰则是兴致缺缺的蹲在一颗高树下,满脸的忧伤苦闷,连附近的山林风景都看不进去了。他眼睁睁看着蔺惘然扶着老阁主走到河边吹着凉风晒着太阳,只觉得心里的郁闷又无端加深了几分。 新婚燕尔,他才开了一次荤,就被卷进了颠簸的商队之中,惨……是真惨! “悔啊……”他意思意思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席自己悲惨的际遇。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季琅皱着眉头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漂亮蘑菇”,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有些不自在的抽了抽嘴角,“跟他一模一样吗?” 公孙琰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些呆滞的看着季琅指着的方向。只见独孤去闲正懒懒散散的蹲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帮着车队里的伙夫生火。那灰蒙蒙的烟已经熏了他一脸,他到是毫不在意,只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落在这边的季琅身上。整个眼神……哀怨又无奈。 啊……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公孙琰感叹道。 就这样慕二王爷生生郁闷了一个月有余,这伙商队才算是慢慢悠悠的到了冰原脚下。他眼放金光,步履生风,很是敏捷的窜出这儿慢的出花儿的狗屁马车,然后……被冰原的冷风吹了个一脸凌乱。虽说现在他身子较之前简直是好太多了,好的不能再好了,但多多少少的有点畏寒,是以,一下马车,原本还有些温热的掌心便在瞬间散了温度。 蔺惘然跟他前后脚走了下来,难得贴心的给他备了件带棉的厚披风,很是嫌弃的从后罩了他满头,“冷就多穿衣服!你第一次来冰原啊?” 公孙琰冲她露了一口白牙,轻巧的向后跳了一步同她并肩而立,末了,还不忘用手背蹭了蹭她的指尖。调戏意味十足,流氓意味十足,最后的结果也如他所料,蔺惘然嫌弃的往旁边跨了一步,表示与他拉开距离。 慕二王爷总算是一路磕磕绊绊回了冰原,又非常“乖巧得体”的跟着蔺惘然一个个拜会了所有的师兄,最后还跑去跟老阁主好好的行了礼,这才进了他心心念念已久的蔺姑娘的闺房。这几个月来,他努力努力再努力,总算从客居成功登堂入室! 寒冰阁略有些冷清,阁里不是零星几个师兄弟,就是山下上来帮工的村名,其中女儿家更是少之又少了。蔺惘然的小院子距离师傅师兄的还是有些距离的,毕竟她再虎也是姑娘家,有些事情总是不方便的。江湖世家不兴买卖婢女,蔺惘然院子里只有山下的一位厨娘小妹偶尔上来打点打点,拿的也是零工钱。 今日她恰巧不在,他们两个一路舟车劳顿的,也不想跑去老阁主院子里凑在一块儿吃饭。是以,蔺惘然袖子一撸,用她仅有的厨艺技能,给两人来了碗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鸡蛋面。公孙琰跟她坐在院里的小桌上,看着满屋子新落的白雪,端着热腾腾的面条,颇为满足的嚼了一口。 公孙琰:“你说山下的厨娘小妹会做糕饼吗?会做的话,我改天跟她学学。” 蔺惘然愣了一下,才缓缓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应该是要学着给她做些个甜糕什么的。一想到这儿人挽着袖子搓面,打糖糕,还得细致再细致的雕着糕点花样,她就有些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她轻咳几声,压下已然弯下的眼角,正色道:“我屋里有个长盒子,送你了。就当……”她顿了顿,似是在谨慎的敲磨这些什么,“就当嫁妆吧。”她轻轻道。 公孙琰“咕噜咕噜”闷完了碗中的汤面,闻言冲着蔺惘然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只见蔺女侠难得俏皮的冲他挑了挑眉毛,似是示意他赶紧进去瞧瞧。是以,公孙琰带着三分狐疑,缓缓走进了她的屋子 分卷阅读294 。 屋子的布设很是简洁,只有北边的一角堆了些兵器杂设,床榻被褥是清一色的带绣白绸,料子是好料子,就是没半丝的烟火味儿,多少有些冷清。屋中的木桌上放着一个长匣子,雕工很是精巧,一看便是贵重的东西。说到底,公孙琰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人冰原老阁主曾经吹胡子瞪眼的对他说过,他若是要跟阿微窝在冰原,那他们就不备嫁妆了。 这本也没什么,他们两个之间本来也不缺这么复杂繁复的礼俗,可老阁主既然话都撂下了,那眼前这个木匣子一定是蔺姑娘自己偷偷备的。既然是蔺姑娘给他备的,那这东西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免又重了几分。 公孙琰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匣子,只见里面卧着一柄长刀,足有一人高,刀锋锋利无双,刀身庄严而又肃穆,不必见血便足以震慑四方。他指尖略有些颤抖的拂过刀上的刻字,“破军”二字宛若惊雷一般落入他的心底。她把破军给我了……良久,他才缓缓反应过来。 今日,以破军相赠,便是将蔺家百年的荣耀同一身将门傲骨一同赠你。自今日起,我的家门荣光便是你的,福兮祸兮,我都同你一起。 不知,我将蔺家的英明荣光一同赠你,这份嫁妆,可还算重? 身后传来姑娘轻巧的脚步声,微合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怎么样?嫁妆不错吧?”那是她含着笑意的声音。 公孙琰小心翼翼的合上匣子,几乎有些笨拙的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眉眼带笑,唇角微俏,带来了动人的欢喜。那些他常常挂在嘴边儿的俏皮话在这一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公孙琰的眼眸微微颤动,像一个第一次表明心意的毛头小子,珍重万分的将眼眸落在了青衣的姑娘身上。 “阿微……阿微……”他支支吾吾的唤了几声,就差咬着舌头了,“我能……能……能白日宣淫吗?” 蔺惘然有些迷糊,直到温柔的轻吻落在她的眉眼,唇畔的时候,她依旧不怎么明白,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的?怎么好好的送嫁妆,就硬是被这个人掰成了云雨之欢? 落在床榻上的时候,她身子有些发软,下意识的想动一动阻止这场莫名其妙的白日宣淫。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睁眼便见着那人一双眼睛像是浸入了蜜酒之中,她匆匆瞧了一眼便浑身发醉,脑子都糊在了一块儿。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声音有些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蔺惘然一手抵在他臂膀上,难受中忍不住收拢掌心掐了他一把,末了,大概又觉得舍不得,有些悻悻的松了手,只留了一道有些浅淡的红印子。 其实公孙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许是因为那把破军刀所寓之意实在是太重太重,以至那名为感动的情绪翻涌而来,在他的心底激起了千层波涛。他可能想要回报些什么,亦或是简简单单的宣泄一下。于他而言,宣泄的方法有许多种,亲吻、拥抱,可在这一刻,她只想死死的拥住眼前的姑娘,用灵魂的滚烫告诉她。他公孙琰绝对当得起她的珍重,也绝不会辜负她的珍重。 思绪飘飘悠悠飞向远方,他多少有些走神,晃神之间,听见了姑娘一声不怎么愉快的哼唧。公孙琰呆滞的眨了眨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有些慌乱的看了眼满面潮红的蔺姑娘。 他轻轻覆在她的耳畔,压下喉头之中快要溢出的低喘,“弄疼你了?” 蔺姑娘眨了眨眼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病。”她冷声道。 白日宣淫到底不值得提倡,等累得昏昏沉沉的蔺惘然一觉睡醒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有些疲惫的翻了下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眯着眼睛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定眼看了看身边的公孙琰。他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此时正靠在床沿上低头捧读一本藏在她书屋里的话本,看的颇有些入迷的意味,连眉峰都不自主的蹙紧。他身上没穿里衣,就这么懒懒散散的支着身子露在外面,也不怕被这冰原的寒气冻成冰块。 蔺惘然抬手揉了揉眼睛,用发闷的声音骂了一句,“真是有病。” “醒啦?”公孙琰听见她出声,亲昵的替她掖了掖被子,眼底皆是化不开的柔意。 公孙琰:“能起来吗?能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蔺惘然见他神秘兮兮的一笑,不由有些莫名其妙,这冰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能带自己去什么稀奇地方?她狐疑的扫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禁不住他那邀请似的目光,拖着十分疲惫的身子,认命似的穿上了衣衫。 冰原毕竟是万里雪原,饶是最近天气还算暖和,到了夜里那寒风也不是瞎吹的。蔺惘然缩在临时找出来的厚袄里,一手则是被公孙琰小心翼翼的拢在手心里。交叠的手心将两人的体温不断融进对方的血脉之中,竟是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也生出了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 蔺惘然眯着眼睛瞧了眼前面,清澈的湖面落入眼底,因着这夜间的寒意,湖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冰。圆月高挂空中,同冰面上的冰月两相呼应,再加上满眼纯白,很是风雅。 分卷阅读295 双月梦?这有什么稀奇的,二人初来冰原那段时间,蔺惘然早就领了他往这儿跑了无数次。圆月对照,月影织梦,也不是没看过,怎的这算是事后风雅?? 蔺惘然累得够呛,就算睡不着也想在被褥里窝着,是以,有些稍稍的不耐烦,“双月梦?来这儿?” “没有。”公孙琰轻轻念了一句。 下一瞬,他手腕翻动,扇面迎风而动,一股清风自远方悠悠拂来。风不算大,却是轻巧的旋起了地上的新雪。纷扬的白雪被清风卷于空中,在双月之间留恋浮动,雪入月影,月光映雪,很是好看。 他轻轻收拢了掌心,将蔺惘然的手握的又紧了几分,“你送了我破军刀,我想……”他停顿片刻,喉头溢出几声浅浅的轻笑,“我想送你一场风花雪月。”他柔声道。 蔺惘然眼睫微颤,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白意,清风卷雪翻飞,双月相映生辉,虽说不是什么人间奇景,可在这片万里无垠的雪原上,偏偏在风雅之中生出了几分震撼之意。她有些疑惑的瞧了眼身边的人,问道:“既是风花雪月,怎么不见花呢?是雪花吗?” 公孙琰冲她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的抬手指了指脚下的雪地,“那就有劳蔺女侠赏我一地冰花了?” 蔺惘然顿了顿,良久才缓缓勾起唇角,轻声道:“好。” 下一瞬,银白长剑轻触地面,剑尖一挑,寒意迸出。剑意所达之处,一朵朵寒冰相结而成的冰花自地面旋出,落在雪地之上,晶莹剔透,落红尘而不染繁杂。冰花延着湖周缓缓生长,直至落在了每一片雪地之上。清风携着白雪坠于冰花之间,给其点上了几缕纯白的色彩,月圆投下一片柔光,给这冗杂的世间镀上了一层柔意。 公孙琰轻轻一笑,柔声道:“风、花、雪、月。” 蔺惘然:“嗯。” 番外七 公孙琰一直知道,自他病好以来,蔺惘然有些粘他。这种粘不是小女生撒娇卖萌那种,也不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的那种。甚至他平常嘻嘻哈哈的哄她,她都不见得搭理自己。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到,蔺惘然粘他。 最明显的一次,是他替三师兄下山采买些东西。因着醒的早,就没告知还在睡梦中的蔺惘然。那天他闲来无事,在镇上逛了许久,回来的有些晚了。谁知,刚一推开小院的门,就见蔺女侠肩上落了一层薄雪,正撑着腮帮子坐在院中的石桌子上发呆。见他推门进来了,那了无神采的眸子才亮了亮,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回来了”,这才拍了身上的雪进屋去了。 这本是他们小夫妻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情趣。公孙琰也打算自己琢磨着开心,并不想拆穿他。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蔺女侠的“粘”可以夸张到这个地步…… 月初是周太傅、也就是周千离的老父亲五十大寿的日子。当年周太傅为了教他读书、教他勤识万民百态,得罪卫后一党,被削去官职,于他而言是大恩。所以当收到请柬时,他还是决定带着蔺惘然去道贺一番。 周家本就是涟梁人士,加上世代为官,在都城还是有宅子的。自大昭初定后,周太傅就被复了官,在太学府里做学问。周太傅一身清简,官场上识得的人不多,但学生却是满天下的。 因此,等他们到周府的时候,已是十分热闹。周千离和周府管家站在府外迎客,往来宾客亦是手持着礼品,欢喜的聚在一处。 公孙琰不常在涟梁,是以城中识得他的人不多。但他从小就在周府读书,老管家是认得他的,见他站在队尾,立马欢欣的作势要开口。 只是还未等他发声,周千离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自己则是缓缓走到公孙琰的面前,不咸不淡的行了书生气的礼。 周千离:“公孙琰公子来了,家父时常念叨你,今天他定然欢喜。”他们不想暴露身份,周千离是一向知道的。 周家管家反应很快,立马变了脸色,欢喜的接过公孙琰的贺礼,高喊了一声:“公孙琰公子到了。” 公孙琰好笑的勾了勾唇角,给周千离递了个“多谢”的眼神,“老师身体如何?” 周千离负着手领他进去,语气不咸不淡的,依旧是那幅小古板样子,“父亲身体一直不错,只是近来在太学,多少忙碌了些。父亲说了,你一来,就得把你领去见他。”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顿,大概是措了一下辞,“想来,是多年不见你,有些想你了。”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看着公孙琰。 他知道姑娘是好奇自己儿时的事情,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但仍是大大方方的说了,“之前也说过,我从小就不住在王宫,大多数时间都在凤凰台和周家。那时候赵家为了照顾我,就也送赵锋来老师这儿上课,有时候学的晚了,就在周府住下了。现在想来,比起那位,老师更像是顾着我的父亲。只是后来,我十六岁后,卫后对我的忌惮越来越重,我就不常在涟梁了,只是逢年过节会来拜会一下老师。算着,自当年我坠崖大病后,已经有五年未曾见过老师了。” 分卷阅读296 蔺惘然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将步子放小了些,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今日知道要来拜会周太傅,她特地换了一身乖巧的裙装,连剑都没带上。 周府不算大,没多久就到了书房。周太傅早就到了,此时正执着笔,颇为风雅的写着字。他个子很高,饶是年事已高,脊背依旧挺拔有力,面容同周千离有七分像,发丝白了一半,多了几分老相。 他专心致志的写着字,听见他们进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念了一句,“来了?” 公孙琰显然是很开心,桃花眼微弯,揉散了清冷的气息,多了几分柔意,“学生祝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身体好些了吗?”周太傅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缓缓移向蔺惘然,“这是……王妃?” “好太多了。”公孙琰笑嘻嘻的答了一句,看着僵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蔺惘然,心里不由发笑,还火上浇油的推了她一把。 蔺惘然被他搞得踉跄了一步,整个人慌的不行。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孙琰敬重的长辈,凤凰神君老不正经根本没压力,微帝她恨不得一剑劈了,实在是没生出过这般紧张的心思。 “老……老师好。”蔺惘然捏着手心,讲话多少有些磕绊,“在下蔺惘然,给老师道贺。” 闻言,周太傅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蔺将军的独女,果然是和那些闺阁里长大的女子不同。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是食人的豺狼。”他打趣道。 公孙琰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阿微她可紧张您了,对了,今日给您祝寿的贺礼,可都是冰原里最好的药材,千金难求的。” “就知道贫。”周太傅斥了他一句,微微摇了摇头。 公孙琰依旧挂着笑,手却不住握紧了蔺惘然,加重的力度刺的她手心一烫,不由偏头看他。只见公孙琰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只是眼眸里多了几分认真,还有些难言的歉意。复杂的有些难懂。 “老师。”他轻轻喊了声,“如今满朝都知道周家亲近琰王,陛下亦是知晓您待我亲厚,恐以后对您和千离难以信任。周家子弟的仕途,终是要受我影响。” 周太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和离儿在太学待着很好。再说。”他顿了顿,对着公孙琰慈爱的笑了笑,“离儿是我的儿子,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想做的事情,你们已经全部做到了,我还求那些空的做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话头,继续道:“外面宴席应该也备好了,赶紧去吃饭吧。对了,周家在涟梁城外的小镇上有处别院,知你不喜涟梁露面,以后常去那处看看吧。” 公孙琰怔楞了片刻,眼眶有些发红,十分恭恭敬敬的对着周太傅行了礼,“学生谢过老师。” 言毕,他便牵着蔺惘然走了出去。期间,他的手始终握得很紧,蔺惘然知道,他在强忍着些什么。 “琰儿。”待他们走到门口时,周太傅低低的唤了一声,“从今以后,你便姓公孙了。”他说道。 公孙琰的眼眶倏地发红,淡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始终记得,当他被所有人视为弃子时,是周太傅告诉他,他姓慕,就要担的上百姓的期望,饶是压的他难以喘息,也要对的起自己的姓氏,是周太傅教他读书,教他看天下局势,教他懂得释怀平和。而此时,也是他的老师,告诉他,过往一切,可以放手了,他已经做完了慕家子孙该做的一切,从此以后,他可以尽心当一个姓为公孙的游侠。 他郑重万分的点了点头,压下眼眶中的酸意,领着蔺惘然回到了院中。 周家讲究文人风骨,喜欢搞流觞曲水一派,是以宴席开在院中。公孙琰不喜暴露,因此同周太傅的那些未做官学生一起,坐在了宴席尾处。除了那些文人,这儿还坐了许多的世家小姐。她们平时鲜少露面,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片刻,是以都十分欢欣的坐在一处,同其他一些学子攀谈。 他们二人面容姣好,气质特殊,难免引来旁人的侧目。蔺惘然冷清疏离没什么人来叨扰,倒是公孙琰,方才因同周太傅的对话微微红了眼眶,眸中凝着未散尽水汽,一身冷气散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坐了一会儿,四周投来的视线就没停过。偏生他此时还浸在对话里,有些不自主的发呆。 饶是蔺惘然这个夫人坐在旁边,一时间也有好几个胆大的小姑娘来搭话了。说醋倒是不至于,但蔺惘然知道,他这是浸在某些情绪里了,总有些伤怀。她惯不会哄人,只能频频侧目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有些着急的揪着他的袖口。 蔺女侠一世英明,偏偏在哄夫君开心上栽了跟头,何况四周豺狼在侧,实在是……难啊! 她一手揪着公孙琰的袖子,一边侧着头小心翼翼的看他,见他实在是没有回神的打算。是以,蔺女侠长长呼了一口气,把命运交给了老天。一整个宴席上,公孙琰光发呆了,有时就疏离的同来人攀谈几句。而蔺惘然则是埋头喝酒,立志要把自己灌醉,为此,生生喝了三坛。 分卷阅读297 不就是,哄人开心吗,她能行的!冲! 于是乎,等公孙琰察觉到蔺惘然的不对劲儿的时候,她已经闷完了第三坛桃花酿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甜气。她喝酒不上脸,只是一双晶亮的眸子有些迷离,此时正呆呆的盯着前方。 他也顾不上发呆伤怀了,只能有些无语的抬着手挥了挥,柔声问道:“阿微?” 蔺惘然平常鲜少饮酒,加上冰原修冰气,什么都克制些,因此他还真没怎么见她醉过,现下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 下一瞬,平常高冷惯了的蔺女侠轻轻眨了眨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公孙琰的手。不仅如此,还顺着他的手往上摸,等摸到了他的臂弯,猛一发力,整个人搂了上去,还将脑袋蹭在了他手臂上。公孙琰当她是喝多了不舒服,虽有些明目张胆,但也随她去了。 但喝醉了的蔺女侠,像是放出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本性。此时正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微微抬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大有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来的意思。 被这么灼热的视线盯着,饶是脸皮厚极的公孙琰也有些受不了了,他微微后仰了头,问道:“阿微?你看我做什么。” “好看。”这是蔺女侠给他的回答。 下一秒,蔺女侠“腾”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然后,在举坐震惊的眼光和公孙琰的持续呆滞中,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吧唧。”那声音之大,简直是惊人。 “好看。”蔺女侠又说了一句。 这要是还不知道蔺女侠醉酒把什么放出来了,公孙琰就是真傻了!谁能帮他把这个女流氓拉走,不不不,谁能帮他把正常的阿微换回来! 他的愿望最终落了空,女流氓一个暴起,对着他整张脸又猛亲了一顿,这才搂着他的腰坐了下去。 “好看。”女流氓又说了一遍,双手揪着他的腰带不放,大有要把它拽落的意思。 公孙琰尴尬的扫视了下四周宴席上的人,笑了笑,“夫人不胜酒力,小生先带她回去了。”好在宴席中酒过三巡,除了那些闺阁姑娘羞红了脸,别的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打趣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女流氓整个人都喝高了,跟没骨头似的黏在他身上,走路也走不好,摇摇晃晃的,只知道搂上来亲亲抱抱。公孙琰被她搞得无语至极,只能把她背在背上,同周太傅、周千离匆匆讲了几句,就赶紧带她回旅店了。省的某位江湖赫赫有名的女流氓,在别人家把他“就地正法”了。 夜间的涟梁依旧热闹,为了避人耳目,他特地挑了条偏僻些的路走。但这喝醉了的女流氓并不老实,一手虚虚的勾着他的脖子,另一手一直轻轻的捏着他脸,复又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肩颈之中,搞得他一阵发痒。 公孙琰被她搞得发笑,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宠溺,“祖宗……别闹了。” 女流氓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福至心灵的念了一句,“公孙哥哥。” 一瞬间,公孙琰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如鼓擂般跳动,脸上不自主的发烧,心更是狠狠地塌了一块。 “你啊……”他勾着唇角,无奈的笑了笑,一把揪住女流氓戳脸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等你醒了,休怪我借这事闹你。” 闻言,女流氓偏头蹭了蹭他的肩膀,吸了一鼻子山间过雨,微风拂过的清新气味,继续自言自语,“公孙……哥哥……好香……”说完,她猛的抬头,眼睛凝着公孙琰的侧脸,固执的又问了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香?” 无语压过方才的温存,再一次汹涌的鼓上心头,公孙琰恨不得给她立马翻个白眼,奈何现在只能由着她,哄孩子似的哄她,“天生的……没办法……” “唔……”女流氓焉巴巴的低下头,重新埋回了他的肩膀上。 长街昏暗,仅有的几抹烛光落在蔺惘然身上,显得惯常冷硬的女子柔和了许多。她迷蒙着双眼,静静的偏头看着公孙琰的侧脸,双手乖顺的伏在青年的肩膀上,小声的吐着气。 “我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公孙琰,我不管你姓什么……经历了什么……你就是你,一直是你。周老师是让你放宽心,做你的逍遥游侠,并不是让你不再做你了。别……别不开心了……”蔺惘然低着头,柔声静静说着。 公孙琰脚步一顿,他何其通透,自然是明白这醉呼呼的家伙是存了心要哄他开心。他的阿微向来少言语,情话、软语一句也不会说,到底是着急成了什么样,才把自己灌醉了哄他。 他颠了颠背上的姑娘,坏笑着撇了她一眼,“你再叫我声哥哥,我就高兴了。” “哥哥。”蔺惘然想也没想就开口,“公孙哥哥。” “诶。”公孙琰弯着眉眼,轻笑了几声。 后来,蔺女侠在清醒之前简直是极尽全力的“粘”他,怎么都不肯撒手,不亲就要抱,不抱就要亲。更是让说什么,说什么,温软话语套了一堆一堆又一堆。乖的简直不像那叱咤风云、冰冷强硬的飞霜令,更有甚者,公孙琰让 分卷阅读298 她干什么,她也还真就干什么! 这要是再不厮磨一番,他就是不行! 事实证明,他很行,第二日蔺女侠羞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终结一句,蔺惘然暗戳戳的“粘”他,他知道,并且非常喜欢。但如果喝了酒,从暗“粘”变成明“粘”,那他就是更高兴了! 果然啊,醉酒美人最风情,古人诚不欺他! 番外八 风沙迷眼,卷起了女子遮面的纱幔。她抬起纤白的手,微微撩起一边纱帘,一朵熠熠生辉的红莲落于额前。女子将骏马栓在马厩之中,随手掂了几个碎银饼,就跨步走近了店里。 这就是个给过路人歇脚的茶舍,女子丢了个小银饼,讨了碗粗茶和一份酥饼。她一身红衣,实在是太过显眼,引得他人频频侧目。本来,一个孤身女子就这么孤孤单单的坐在茶舍之中,多少有些不安全。那些个不长眼的流氓胚子总会过来调戏个一两句,但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言的古怪。是以,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打扰她。 她动作不算轻柔,掰了快酥饼就塞进口中,一双美眸悠悠落在茶舍外的大漠之上。远方的万里大漠上,翻转着几朵红意,那是曾经落于穷奇一战的红莲业火。 业火不息,罪孽不灭,人间极乐,亦是阎罗居所。 愣神之间,远处缓缓走来一个青年。他剑眉星目,一身灰色道袍,袖口卷至手腕,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他从远处轻飘飘的瞥了红衣女子一眼,便漫步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了木椅坐下。 “洪老板怎么有空跑到这西边来?”青年的声音温润清朗,五分疏离,五分有礼,让人听来没来由的觉得舒服。 女子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给他点了一展茶,“也没什么,就是店里的姑娘想学西域舞,我就来这边讨个舞曲学学。你呢?一直待在西境做什么?虚臾门不回去了?” 青年摇了摇头,将粗茶吞入口中,“这边的妖民需要安置,毕竟西境一役,受苦的还有他们。” 女子笑了笑,朗声道:“若是他知道你这般善待他的族人,他会开心的。” 青年并没有笑,亦没露出宽慰的神色,他只是缓缓收拢掌心,将其中的狼样图腾拢入心底,“众生皆有病,可人间多纷呈。” 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她同青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粗茶饮尽,酥饼入腹,她便一个人牵着骏马,继续在一片孤漠之中向西前行。 她记得,她从小便不喜欢好人,只因,自她出生之始,她便从没遇见过什么好人。父母双亡,舅母将她随意卖出,只因她长得漂亮灵巧,便被送进了宫中。才几岁的小娃娃,根本生不出旁的什么心思,就算在宫中,她也只当是个有饭吃的好地方。 可事实并非她所想…… 带他的太监吊着一双凤眼,年纪尚轻的样子,可她听别人说,他其实年岁已经不小了。她被关在一处小院里,每日所能见的,就是几个同她一般大的小娃娃。她们每日的活计并不辛苦,就是练些诡异的功法。那时在他们的世界里,不断地残杀那些被绑来的妖怪并不是什么残忍的事情,只是最最平凡的生计罢了。 看着眼前的红莲妖被她生生剥出内丹,她没有半点犹疑,只是轻轻扫去红莲妖眼角的泪水。没别的,她只是觉得不好看。那妖丹透着一股血腥气,熏得人直欲作呕,可她却没半点抱怨,就着腥血,就把那妖丹吞了下去。 很快,跟她一起练功法的娃娃们便死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她一人额间转出了一朵妖异美丽的红莲。在那之后,她就同剩下的那些孩子一样,行着魔教的权利,帮着这个太监四处平事。有时候是灭人满门,有时候又是掠夺银钱,更有时是抓那些无辜之人来炼药。 这本没什么,直到有一日,她看见跟她一起的一个小少年,竟是一掌拍向了那太监。小少年同他们不同,天生便是半人半妖,行此功法,事半功倍,没多久就压了那太监一头。可他们事先都吃了毒,若是不要了太监的命,一辈子都得受制于人。 少年被凤眼太监狠狠地打了一顿,揍得半死,关在柴房里不吃不喝了好几个日夜。她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自那日见少年攻向太监后,心里那压抑已久的凶性竟是无端冒了头。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杀人的兵器,绝世武功也好,滔天妖力也罢,其实也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她从开始就知道,也从未生出过别的什么想法。毕竟在鲜血之中长大的孩子,总是对死亡存着几分漠然的。可她突然就是想知道,生而为兵器,就得日日为兵器,还得受一个不如她的人控制吗? 那天,她偷偷坐在柴房外,对着里面的少年小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你又为什么听他的?因为他养你了?”少年的声音戏谑却又冷漠,纵然已是非常虚弱,却始终透着一股轻蔑的傲气。 她沉思了片刻,小声道:“他没养我,是我自己活下来的。” 少年:“那不就得了?明明我们灵法早胜于他,为什么还要受 分卷阅读299 他所制?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大漠孤烟,皑皑白雪,青山绿水,不是为了杀人出去,而是最最简单的出去走走?”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小少年被放出来的那一日,她才终于想明白。经年的杀戮训练,磨灭了他们心中存有的人性。其余几个留下的孩子,已然忘了过去的艰苦,只是一味的修炼功法,渴望变得更强,渴望再进一步。 可她却不这么想,也许是因为红莲业火本身的佛性,这么一点点微小的佛性,让她面对他人时,总是带着这么一点点轻蔑。她轻蔑他们不如她。她轻蔑他们弱小可怜。这一身的功法,是太监给她的又怎么样,活下来,变强,靠的都是她自己。那些个蝼蚁般的世人,她想杀便杀,需要旁人置喙命令吗? 她缓缓走向那小少年,轻声道:“我喜欢跳舞。” 自那之后,他们二人便沉敛了心性,变成了一把不露锋的剑,无声无息中,对准了那个,将他们带进阎罗地狱的鬼魅。 蔺惘然将刚出炉的荷花酥塞进嘴里,活像只吃多了的老鼠,“你这个荷花酥做的吼吼吃喔……你说什么?洪错和叶胤在盛安开了家青楼?你确定?” 公孙琰也咬着酥饼,但动作明显比她斯文多了,“骗你干嘛?叶胤本来就是琴师,洪错她长那么漂亮……诶!你打我干嘛?”慕二王爷委委屈屈的收回了他被敲了一记的手。 公孙琰:“你最漂亮!你最漂亮!”他咋咋呼呼的哄了一嘴,续上了自己的话音,“他们两个收了黑瞎院的势力,换了个新名字,叫……叫?竹业?既然都有帮派了,总得有些口子啊?” 蔺惘然艰难的把荷花酥吞下去,模模糊糊的回他,“那是……可他们搞什么?魔教啊????” 公孙琰神秘兮兮的冲她一笑,活像是街边的那些流氓地痞,浑身上下就透着三个字——贼兮兮。 公孙琰:“魔教不至于,但人家也不算是什么正经门派,就揽点卖消息的营生。他们之前不是孔雀台暗卫吗?要么我们改天去看看?我听说,他们叶红楼的桑葚酒还不错的?” …… 也不知是不是世上太太平了,闲得慌,他们两个还真就跑去了盛安城。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都城,可依旧是北方大城。王都气象未散,南来北往的商队依旧络绎不绝。北地女子总是奔放些,三五姑娘,著着时下最流行的橘粉色裙衫,欢声笑语的走在街上。 他们两个绕了几个圈才算是找到了叶红楼,不说别的,这当代第一大女魔头的霸气感就算是在青楼也是格外刺眼。两条大红的绸缎挂在楼外,入楼口开了座小短桥,丝竹之音从里传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办喜事。 门外的两多莲展里燃着两朵红莲样的火,格外漂亮。只是,这来来往往的宾客恐怕都想不到,这红莲火,竟是世上闻者皆丧胆的红莲业火。 楼里的姑娘青一色穿着火焰般的红裙,两位舞姬面遮珠帘,跳着妖冶的西域舞蹈。舞姬眼寒春情,秋波落于公孙琰身上,激起了一汪温柔水。 红莲错持着一把羽扇,扇动在身前,明艳的妆容点在脸上,五分妖艳五分美艳,倒是有些像那些春楼里的卖笑老鸨。她没有过分热情的迎着二人,只是随手一点,差小司领着他们去了上楼的上房。围着二人的姑娘、小倌见状,多是不怎么开心的撇了撇嘴,眼带挽留的看着二人去了上房。 这春楼毕竟是个江湖据点,是以,这个上房也并不是那些个寻欢作乐的场所。红莲错甚至还颇为贴心的给人点了檀香,驱散了楼内散不开的刺鼻脂粉味儿。 叶胤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们了,他手指勾琴弦,悠悠转出一曲悠扬乐章。见他们进来,也并未停下弹奏,只是轻轻扬了扬眉毛。 叶胤:“想来当年我和王爷还曾比过琴呢?不知王爷觉得我弹得如何?” 公孙琰拽着蔺惘然一屁股坐了下去,也没跟他们客气,取了桌上的桑葚酒就倒了一杯。一口闷尽,口中酸酸甜甜,果香清味四散,实在是快哉! 公孙琰:“那自然是清平竹你弹得好!以音惑人,以乐毒人,我可做不到。” 他这话打趣儿意味十足,叶胤也没同他计较,只是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饮了起来,“这是我们竹业的牌子,涟梁,西域,南疆,大的商口基本都有我们的堂子。你们以后要是探消息,直接拿了牌子去找堂子,免你们价钱。” 说着他就把一个铜牌子拍在了桌上,牌上一头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吐出的偏偏是一朵红莲,说不出的怪异骇人,“放心,我们路子野,心眼儿黑,消息比浅舟、陆沙快的多。” …… 蔺惘然抿了一口酒,差点被他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自夸”弄得呛了出来。魔教何等张扬,古人诚不欺我啊!!! “你这臭娘们!我们卖给你姑娘,那是我们高看你们叶红楼!你他娘的不领情也就罢了,怎敢找人推了我们的点子!” 嘈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叫骂声里淬着点敲砸东西的棍棒声。叶胤微微扬了扬眉毛,出手按住了眼看就要出去瞧瞧的蔺惘然 分卷阅读300 。当然,很快,他的贼爪子就被另一只贼爪子给拍了下来…… 公孙琰给他投了个,有话好好说,有屁快放,别动手动脚的狠厉眼神,又闷了一口酒。 叶胤好笑的勾了勾唇角,“走人贩子的,之前要卖给我们姑娘,我们没收。小错后来还叫人砸了他们的点子,放了那些姑娘。” 蔺惘然皱了皱眉头,没多说言语。曾经的江湖魔头出手救人,不能不说是个稀奇事。但他们这些略微知道前因的就明白,其实红莲错他们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被卖给迎风燕的。她心里怨恨这些贩子,其实是有道理。 叶胤抬手敲了敲桌展,冷声道:“小错待会儿是要杀人的,你们别管。” 这话就带着警告意味了,按理说,杀人的事儿,他们两个还是得管一管的。但眼下的情况不同,一来闹事的是群无恶不作的人贩子,二来,这叶红楼不是真的青楼,这是江湖帮派的总堂口。换了他们寒冰阁,若是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的闯进阁里闹事,他们也是要动手的。加上,红莲错本身便是“大魔头”,人家行事就是亦正亦邪,他们还真管不着。 二人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还真是来喝酒的。 屋外,红莲错冷冷的看了眼来闹事的江湖混子。他们带的人不少,足有二三十个,像是铁了心要来砸楼了。就算是江湖上作奸犯科的亡命徒,放在她这个“真”女魔头眼里,未免也有些不够看了。 楼里的那些姑娘都是有本事的,早就看着时机把叶红楼的大门一关,冷冷的瞧着里面的结果。 红莲错勾着唇角,眉间的红莲泛出淡淡的光,“我们叶红楼的姑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得,不走你们的路子,所以这买卖自然是做不成的……” “切,跟你这儿臭娘们废什么话!兄弟们给老子砸!看见漂亮姑娘,别狗屁顾及,该玩就玩!!!” 下一瞬,红衣翩飞,红莲错直接跃身而下,两手翻转,两朵红莲直接顺着气脉飞出!那些个亡命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即就在那恐惧的大叫“女魔头”,“红莲错”之类的字样,有几个甚至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可红莲业火是何等阎罗之火,没等他们叫个几声,就连人带骨被烧了个干净,连点灰都没留下。 红莲错拍了拍手,冷声道,“取莲展来,把地上的两朵莲火引走。” 她的眼神落在那两朵红莲之上,仿佛隔着经年的岁月,看见了当年被蔺惘然一剑毙命的迎风燕。 朱唇微扬,落下了经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