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工具人后,和男二he了》 分卷阅读1 ================= 书名:穿成工具人后,和男二he了 作者:徐陶令 文案:   鱼池月穿书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登徒子,登徒子送来一首淫词艳曲当街调戏她。   理科生鱼池月费力的读完了那首竖着写的诗,当场来了一个徒手诗歌鉴赏。   得出的结论是:这人莫不是喜欢我?   登徒子:?   后来某天,登徒子郑重其事地亲了她之后说:是的,本世子就是喜欢你。   鱼池月得意洋洋:笑话,老娘高考语文一百三,诗歌鉴赏从来都是满分。   *   鱼池月穿成的工具人半路就会嗝屁,她思来想去决定抱大腿,大腿人选早已瞄好。   这大腿一有钱,二有颜,三还对她有意。   鱼池月在心里笑弯了腰,这大腿换谁谁不抱,不抱有病!   *   爱脑补脑洞无厘头日常调戏男主的女主   浪荡纨绔登徒子都是假象其实就是口嗨的男主   1v1,he   注:   1、背景朝代架空,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   2、建议随便提,除了人参公鸡和故意抹黑之外,作者虚心求教。   3、文章本质就是个沙雕小甜文,各位看个乐就行啦。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鱼池月,白鹤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腿调戏我,当然要调戏回去啊 立意:以不变应万变,一切向着美好生活出发! ================== 第1章 “求偶诗” 咸平五年十月,天高云淡,秋风习习一过,带走了几片枯黄的秋叶,秋叶被卷着上了天,绕了几圈后落在了京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街道上。 街道正中央一辆马车徐徐而过,众人皆避让。 车中一少女斜倚软枕,支肘发愁。 旁边一小侍女几度欲言又止,终于在马车即将停下之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小姐,前面就是晚香玉了,我们还走吗?” “啊?走啊,继续走,再绕两圈吧。”少女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被声音吓了一跳。 小侍女一脸着急:“可是小姐一早起身到现在也未用膳食,腹中可曾饥饿?要不先去用膳吧。” 留枝不知道今天池月小姐是怎么了,一大早起身就要出宫,往日都是要和太后娘娘一起用膳的,出了宫就只吩咐绕着京城大道走,这都走了几圈了,池月小姐饿坏了身子太后娘娘肯定要责罚。 小侍女想着急得快落了泪。 鱼池月叹了口气,干巴巴的说道:“等会吧,我还不饿。” 小侍女更急了,一副小脸愁得都快挤到一起去,小姐今日是第几次叹气了? 鱼池月现在可没心情管饿不饿这个问题,她现在怎么可能有心情吃饭呢? 今天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穿到了昨天看的一本古代权谋小说中,鱼池月拿头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她现世中的名字叫鱼影,昨天闲的无聊,从小表妹书架上抽了一本薄薄的小说打发时间。小说很短,讲了一个在皇帝年幼、外戚干政、大臣意欲谋反的时代,男主周旋其中,在女主、男二的相助下,扶持小皇帝坐稳江山并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大概属于剧情流,男女主感情多是靠书中一溜配角推动发展,尤其是其中一个女配,妥妥工具人一枚,骄矜专横,蛮纵无礼,作的让鱼影叹为观止,频频鼓掌,男主女感情升温还是要靠这姑娘啊! 女配爱追在男主身后,靠着太后权柄和男主有了婚约,男主是个不懂拒绝的中央空调,女配伤心了,男主要去哄一哄,女主就误会了,男主又要跑去解释,这一来二去,男女主感情升温迅速,最后还是太后薨逝,女配失去了倚仗,两人婚约作废,男女主才得以双宿双飞。 鱼影囫囵看完把书往身下一放,坐着吃完了晚饭,当时鱼影小表妹当时就温馨提示:“不能把书垫着坐,考试会不及格的。” 鱼影是谁?现代唯物主义三好青年,会信这种话吗? 于是她奉送了八个字:“无稽之谈!封建迷信!” 现在这无稽之谈给了她一锤重击。 鱼影穿的就是骄矜无礼的女配鱼池月,是个半路就会嗝屁的工具人。不过这工具人背景强大,是当今独揽大权、垂帘听政的太后侄女,极其受宠,连小皇帝都得让她三分。 鱼影,啊呸,现在该叫鱼池月。鱼池月今早一醒就立马溜出宫,毕竟跟朝夕相处的太后一碰面,露陷儿了可就玩完了。 鱼池月发出了第10086次叹息,抬头看见小侍女正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她心下一动,左右已经穿过来了,心理准备做了半天,现在该打探打探情况了。 原书中男主孟邑因为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便被选为小皇帝的伴读,未入科举之前就任上书房行走,实则是太后放在小皇帝身边的人。而孟邑早在小皇帝登基时就坦白自己是太后之人,言语间意思是打算做个反面间 分卷阅读2 谍,顺便在小皇帝面前表明心迹,说自己定会辅佐皇上坐稳江山。自此,孟邑周旋于太后和虎视眈眈地大臣之间,最终助皇帝拿回权柄。 书中一开篇就是孟邑入仕,太后赐婚。 现在鱼池月最想知道就是孟邑在干嘛,以及故事发展到哪个时候。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孟邑现在在哪?” 小侍女留枝眨巴眨巴大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孟公子今日在宫中当值啊。小姐莫不是又想去皇上跟前寻孟公子,小姐可要三思,太后娘娘前些个日子也说了,小姐若是真对孟公子有意,日后定会赐婚,小姐现如今也不要太……太过于……”小侍女说到后来结结巴巴,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鱼池月没注意到她后面说了什么,只是听到第一句,她就松了口气,孟邑现在还在小皇帝身边伴读呢,入仕还早,两人也还没有被赐婚,一切都还有时间。 紧绷的思绪身心一齐放松,饥饿感汹涌而来。 留枝一看鱼池月猛的捂住了肚子,吓了一大跳:“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我们回宫找太医!” 鱼池月示意她淡定,说道:“没事,我就是有点饿了,有吃的没?” 留枝松了口气,一边掀起帘子往外看一边说道:“车中无膳食,小姐且忍忍,这会又要到晚香玉了。小姐不是从昨日就念叨想吃晚香玉的栗子糕么?” 鱼池月瞬间闭嘴,好吧,那就去吃那啥栗子糕吧。 晚香玉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这会饭点已过,楼前人不多。 鱼池月站在马车前抬头看酒楼的匾额,“晚香玉”三字行云流水,她左右看了好几遍才确定了是从右往左念的。旁边还有一块印章,不过离得太高,鱼池月看不清。 酒楼掌柜满脸堆笑的迎过来,正欲开口,忽然一个小厮直直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捧了张书纸举过头顶,还没说什么,留枝就上前把鱼池月挡在身后,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敢在池月小姐面前放肆!” 鱼池月被震了一耳朵,惊讶的看着身前这个柔弱的小侍女,心想这小身板声音还挺大。 小厮战战兢兢:“贵人息怒。这,这是白世子要小人交给池月小姐的。” 鱼池月一愣,白世子?白鹤山? 白鹤山是书中男二,镇安侯之子,家中世代经商,不理朝政,虽然在世人面前表现的只是稍稍有点小钱,可鱼池月知道,哪是有点小钱啊,都快富可敌国了! 白鹤山表面装的浪荡纨绔一般,实则暗助孟邑,是孟邑最后成功必不可少的经济支撑。至于这白鹤山其他的,鱼池月就不了解了,只知道她和白鹤山从来就不对付。所有人对鱼池月都避之不及,只有这位公子哥每次都上赶着跟她对骂,由于初代镇安王是本朝开国功臣,爵位世袭至今,虽经商,却不受“士农工商”一流之限,再加上由来都是安分守己,太后也不好拿他怎么样。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鱼池月还是有点好奇,便令留枝接过书纸。她在脑海中细细搜索一番,也没找到任何关于白鹤山写信给鱼池月的情节。 鱼池月双指一捻,打开一看,是一首诗: 池月满我影,昔颜顿作新。 揽月照小径,引踏玉阶尘。 窥月惨白白,欲作月上胭。 望月入户来,自荐枕上席。 诗是竖着写的,阅读习惯的差异让鱼池月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弄懂这诗是个什么意思。 全诗主要用了夸张和拟人的手法,突出描写了主人公心上人的美貌堪怜。且每句均含一个月字,齐整划一,丰富了诗歌的韵律美和节奏美。尾联一句“自荐枕上席”,作者直白大胆地写出心中所想所念,表达了作者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情。 …… 停! 你已经大学毕业了! 距离高考已经过去四年了! 清醒一点! 不要一拿到诗就当场来一个诗歌鉴赏! 鱼池月在心底疯狂喊停,心里默念:你现在是穿书人,态度端正一点! 好吧,前面几句是夸鱼池月长得好看的,暂且略过不提,重点就最后一句“望月入户来,自荐枕上席”,这不是明晃晃的榻上横陈、媚眼如丝地勾着你说:我早看见你来了,要不要来和人家一起睡觉呀? 这分明是一首“求偶”诗啊! 鱼池月有一分钟的凌乱,她看书的时候的确只是囫囵一看、一目十行。难道真是她记错了原书剧情,还是作者埋的哪个伏笔她没看出来?其实这白鹤山是对鱼池月深情切切,爱而不得?而最终鱼池月之死其实是假死,两人之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还是说白鹤山一厢情愿的爱着鱼池月,而鱼池月只倾心男主,白鹤山一怒之下由爱生恨,才会对鱼池月不待见?而此刻剧情刚发展到白鹤山爱慕之情初长成。 还是说…… 遍览众狗血虐恋情深之流小说的鱼池月此刻对原书有一万种猜测,每一种都让她的吃瓜之心兴奋不已,这种看透作 分卷阅读3 者小心机和小伏笔的心情让鱼池月通体舒畅。 啊呀!让我来会会这个白世子,挖出作者隐藏剧情,爽! 鱼池月快步走入酒楼,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掌柜连忙跟上,听得鱼池月说:“白世子在哪间?带路。” 三楼一个雅间内,屋门紧闭,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相坐对酌,言笑晏晏,心有灵犀的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听得有人叩门,离门最近的一位不等侍去开门,自己快步上前将两扇门一齐拉开。 鱼池月直直看向门内,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几眼,越过看向屋内众人:“听说有位公子要自荐枕席,一片深情本姑娘不忍直拒,然枕席之塌未免不便,我们可以秉烛夜谈啊。” 第2章 白鹤山 屋内一片静谧,连屏风后面咿咿呀呀唱曲的歌女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站在门口的紫衣青年目瞪口呆,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双手只拿着一张纸,立刻侧身让开。 鱼池月知道门口之人不是白鹤山,无他,太矮而已。虽然她没见过白鹤山其人,但据书中描述,乃是一个身长七尺,面貌俊秀之人,至少比她高,这人就刚好与她平视。 鱼池月环视屋内众人,大多跟她目光相对也就避开了,只有一人以手执扇、面带不屑的看着她,与她对视,鱼池月微微抬起下巴打量了几眼,行吧,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过片刻,那人合了扇,咬牙说道:“不知羞耻!” 鱼池月笑了笑:“还知道羞耻呢,你写情诗予我之时怎么不论羞耻?” 一屋子的人瞬间转头看向白鹤山,白鹤山又气又怒,面色微微发烫,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鱼池月继续道:“白世子倾慕于我之事,我如今也知晓了。只是自荐枕席就免了吧,本姑娘暂时没这个兴趣。” 说完鱼池月报以一笑,拔腿就走。 呼—— 鱼池月松了一大口气,手心早已被汗浸湿。 她在刚刚叩门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是在书里,背景是古代,古时如此露骨的诗写出来就不是情诗了,目的也不是表达作者对心上人的爱慕了。 而是羞辱,是调戏。 门打开一瞬间那些人等着看好戏的反应也印证了鱼池月的这个想法。 可怕,太可怕了。 她刚刚的话完全没经过思考,只知道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凭本能的就怼了白鹤山,毕竟一个经历了完整教育的灵魂是忍不了这个事情的。 不就是怼回去了吗?没关系。鱼池月在心底安慰自己。 提着能把人绊倒的裙摆一溜跑回马车,鱼池月瞥了一眼小侍女留枝跟在后面,手上还拿着一根皮鞭,好奇道:“你拿着根鞭子干嘛?” 留枝把鞭子往车上一放,又掀了帘子从外边接过一大个食盒,从食盒里拿出两三碟糕点摆在鱼池月面前,才说道:“小姐快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栗子糕。” 马车缓缓走起来,鱼池月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听留枝说:“我担心小姐受白世子欺负,我看您平时不离手的皮鞭都没带,就想拿了给您送上去,没想到在还没上楼您就下来了。小姐,白世子今日没有欺负你吧?” 她记得自家小姐每次跟白世子一碰面都要被气哭一回。 鱼池月听了一愣,她就说怎么感觉手里一直空落落的,原书里好像鱼池月就是皮鞭不离身,经常随意鞭笞下人。 “唔,那玩意儿用多了手疼。”鱼池月含糊找了个借口,反正她以后是不会使鞭子的,主要是她也不会用啊。 留枝煞有其事地点头:“嗯嗯,小姐的手重要。” 鱼池月嚼着糕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栗子糕闻着倒是挺香,就是怎么吃一点味道也没有,只有口感软糯无比。 “这真是栗子糕?”鱼池月皱着眉头问。 留枝疑惑道:“对啊,小姐最爱吃的,每次出宫必要来这晚香玉买上一盒的。” 鱼池月有点奔溃,这原身的口味好清淡啊,虽说她也不是什么重口之人,但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糕点叫人怎么下咽。 勉强用了几块以抵腹中饥饿,鱼池月就不再用了,留枝又问道:“小姐怎么不再用点?往日您可是能吃完一整盒的。” 鱼池月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摸着鼻子转移话题:“嗯。我们这是要回宫吗?” 留枝果然被带偏,兴奋的说道:“不是呀,小姐又忘了,今日是专门出宫看您府邸的。” “什么?什么府邸?”鱼池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您高中进士及第第二十九名,待明日任了官职,便是真正入仕了。太后娘娘可高兴啦,专门拨给了您一座府邸呢。”留枝越说越高兴,一脸的喜气仿佛中了进士的人是她一般。 鱼池月却傻了眼,书中朝代女子可参加科举她知道,女子可入朝为官她知道,原身中进士她也知道,但是这怎么那么快呢?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尤 分卷阅读4 其原身任户部职位,也是因为她算术极好,几乎可以说是有天赋。 但是现如今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叫她用《九章算术》之类的那些古书运算原理来算吗? 鱼池月拒绝。 原身为什么要参加科考?太后这么大一个靠山不好靠吗?能抱大腿吃饭为什么要靠才华呢? 鱼池月头好疼。 连留枝建议先游览一番新府邸的时候,她拒绝了,鱼池月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会,好好捋捋。 “我午睡一会。” 留枝一听便问道:“那等小姐起身我们再回宫?” 鱼池月:可以不回去吗? “今晚就住这吧,我想先熟悉一下环境。” 留枝点头,点了两个小丫鬟服侍鱼池月午睡。又派人去宫中说今晚不回宫住了。 鱼池月躺在雕花床上,看着厚厚的垂帷,虚虚实实、不甚明了的景像极了她现在的处境。 首先,她不会去户部做官。 其次,她不能和男主有婚约,否则非死不能解除。 鱼池月想到这不由打了个寒颤。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她不想死。原身的命运几乎是和太后绑在一块的,太后一死,那些人就把对太后的怨恨转嫁到她身上了,想她死的人不计其数,最终被宫中几个积怨已久的小太监合力勒死。 怎么办?! 太后式微是必然之事,除了太后,她也没有别的可以倚仗的人。 那就只有……抱大腿了! 鱼池月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想了几回,终于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 金乌西沉时分,鱼池月悠悠转醒,一觉好睡,半个梦也没做,靠在床头反应了半天,直到有小丫鬟开门进屋,她才动了动。 留枝见她醒了,忙出忙进地指挥传膳,又亲自来给鱼池月更衣,嘴里念叨着:“小姐睡了两个多时辰,可吓坏奴婢了。” 鱼池月睡了一觉心情很好,好笑道:“怎么就吓坏你了?” “小姐之前并无午睡习惯,今儿还睡了这么久,不过小姐睡得很好,也无梦魇。”留枝小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前一秒还念叨着担心,下一秒又真心实意的高兴起来。 鱼池月任她摆弄着层层叠叠快有三四层衣物,有点不耐烦,听这话又疑惑道:“怎么?之前我经常梦魇吗?” “小姐不记得啦?经常梦魇倒也算不上,只是一直睡不好。”留枝把衣角拉平,起身带鱼池月到桌边用膳。 鱼池月若有所思的点头,坐着让留枝给她布菜,若她猜的不错,这些菜估计也是原身爱吃的。倒也是奇了,菜式有清淡有重油盐,鱼池月一边拈起筷子吃一边吐槽,清淡的完全没味道,有几个还可以,却也是只有淡淡盐味。 鱼池月叹了口气,草草吃了顿无滋无味的饭。 收筷时鱼池月对留枝说:“我要进宫去见太后……姑母一趟。” 留枝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声应下之后便退下了。 端身坐在马车中时,鱼池月绷紧了背,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求太后不入朝,毕竟原身入朝也是为了能更接近孟邑,现如今她不单想离孟邑远一点,还不想做官。去求太后是最快最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而且有太后这个靠山在,干嘛不靠呢,能靠一时先靠一时。 鱼池月下了马车紧张的连走路都快顺拐了,太后可以说是最了解原身的人,绝对不能让她察觉到一丝不妥。 宫门到太后寝宫彰德宫距离不短,鱼池月走的都快忘记紧张了才到。 进宫门一刻,鱼池月使劲深呼吸了好几口,努力放松面部表情,在心里提醒自己自然一点。 还未上台阶,鱼池月就看见一个约摸三四十岁的女人带着一脸慈祥的笑站在阶上望着她,这应该就是太后身边的琉淑姑姑,太后还未进宫之时便跟在身边伺候的,是太后亲信。 鱼池月踏上阶台,琉淑姑姑伸手过来拉她,一面拉着她往屋里走,一面嘴上笑说:“这都这么晚了,小姐可曾用过晚膳?这手怎么这么凉?可是留枝这小丫头没伺候好?快进来,先前留枝派人来说小姐今晚宿于宫外,现又回来,娘娘还不得多高兴呢。” 鱼池月只觉触手温软,这么多问题也不知先回答哪一个,只得乖巧点头。 琉淑姑姑奇道:“小姐今日怎么这么乖巧?往日早就不耐烦奴婢说这么多话,自己跑进去了。” 鱼池月正不知这话怎么接,忽听一道温柔肃穆的声音缓缓而来:“可是池月来了?” 鱼池月心下一震,这就是太后了。 琉淑姑姑拉着鱼池月一路走进去,厅内桌前太后手握一书,正抬头瞧过来,与鱼池月目光相接,只见那人面容慈祥带笑,发丝掺白,头饰简单,却丝毫不损天家威仪,身上着朱衣,上绣金线,很是耀眼。 鱼池月敛了心神,面上带笑,唤了一声:“姑母。” 太后招手示意她上前,“池月今日怎地这般规矩了?往日可是早就奔走进 分卷阅读5 来了,哪还等得别人牵引。” 鱼池月缓步上前,似不好意思般撒娇道:“姑母取笑池月呢。” 满屋的丫鬟奴婢皆笑开了,太后伸手拉她坐在旁边软榻上,笑意更深了,“那府邸看过了?可还喜欢?” 鱼池月乖巧答:“喜欢。” 太后一旁抿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意去了不少。 一旁的琉淑姑姑闻言叹了口气,却是把满屋子的人都遣出去了,顺带带了门,才轻声说:“池月小姐喜欢便好,这也是娘娘的一份心意,鱼府早已空置十年,现小姐住进去也算是个交代。” 鱼府?! 鱼池月面色微变,猛的抬头去看太后,太后也看着她。几乎是瞬间,鱼池月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背,出了一身冷汗。 鱼府!鱼府!! 她怎么能忘记这个?! 第3章 早朝 鱼家到鱼池月父辈一代嫡出有两人,嫡长女鱼黛嫁于当时还是太子的大兴帝,鱼池月生父鱼伯清官至户部尚书,兼任翰林院大学士。大兴年间,皇帝励精图治,民间各业蒸蒸日上,本是一派清明祥和之景。哪想到了大兴帝晚年,尽信丹道术士一流,整日流连丹房,企望得到长生不死之药。连掌察天象、编制历法一脉的钦天监也为奸佞小人之流掌控。一国上下乌烟瘴气,百官中心正之人纷纷上谏。然而在大兴帝斩了都察院御史之后,人人自危,只有户部尚书鱼伯清仍旧每天进谏,大兴帝碍于身为皇后的鱼黛之面,每次只是小惩大戒。 抵不住别有用心之人捏造假证,罪责加诸,大兴帝闭起了半只眼,判鱼家上下流放边南,鱼尚书一生清名,于流放途中举刀自刎,以血谏之,冀望大兴帝能心归正轨。 鱼皇后一生无子,从来喜爱聪明机灵的侄女,鱼家流放之时鱼家幼女被鱼皇后以命相抵护下,这一护,耗尽了大兴帝对皇后所剩无几的情谊。自此,鱼皇后彻底失了帝心,姑侄两人在后宫受尽世间冷暖,相依为命,惶惶度日。 到了大兴二十八年,大兴帝龙驭宾天。众皇子早在皇帝昏庸无匮的这几年势力壮大,联手逼死东宫太子后又手足自残,以至于最后竟无一人可担当大任。文武百官相觑无法,只得请出中宫皇后主持大局,最后一行人翻来覆去找到了年仅八岁的十二皇子,因生母地位卑贱,十二皇子甚至未能入谱,也是那面容肖极大兴帝,这才确认了皇室血脉。 皇帝年幼登基,心性祛懦,每每要已经是太后的鱼黛在身旁指引教导。由此,太后地位水涨船高,乃至于垂帘听政。咸平二年就以雷霆之势为鱼家翻案,鱼家得以清名重显,鱼府也一直留了下来。 这些在原书中也只是作背景提了几嘴,鱼池月险些忘记,如今乍一提起,惊了她一身冷汗。鱼池月眨眨眼略带慌乱的错开视线,不由咬着下嘴唇。 太后伸手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当时池月才五岁呢,哪记得那么多。” “怪奴婢一时提起,也是过去事难平。”琉淑姑姑请罪。 电光石火间,鱼池月记起书中好像写过原身喜欢荡秋千,紧忙定了定心神,小声说道:“自是记得的。今日出宫,我还看见了院里那个秋千,我小时候最喜欢在上面荡秋千,姑母一看见定要为池月推荡。” 鱼池月直起身,抬眼看着太后,“谢谢姑母。” “傻孩子,跟姑母还提什么谢不谢的。姑母此举也是为了成全自个儿。”太后抚了抚鱼池月头发。 鱼池月眼眶一湿,不觉落下两滴泪来。她本身只有虚惊一场的感觉,许是感怀往事,原身的本能反应。 “怎么还哭上了?”太后心疼地说道,一边搂着鱼池月哄。 鱼池月落泪越发多,一串一串的滚下来,止也止不住。 太后又哄了好半天,琉淑姑姑绞了湿帕子过来,太后亲自给鱼池月擦脸。 鱼池月不好意思地自己接过来擦。琉淑姑姑唤了小丫鬟上了两盏茶,鱼池月捧着茶盏,任由热气熏蒸着眼睛,轻轻呼了口气,庆幸没露出什么马脚,转念又想起今晚进宫的目的,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姑母,其实我进宫时有事相商。”鱼池月开门见山地说道。 太后拨了拨杯盏,略微偏头看向鱼池月,用眼神示意她说。 “科考早已放榜,大概这几日就会下置官员任职。我中进士及第二十九,想必是归吏部任派。” 太后点头。 鱼池月又说道:“池月不想入仕。” 此话一出,琉淑姑姑惊讶的看过来。 “好。”太后点头,没半分迟疑。 “啊……”这就行啦?这太后也太好说话了,都不问原因的吗? 鱼池月懵了。 太后笑说:“有哀家在一日,池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拘束。” 扰了她半日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鱼池月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琉淑姑姑上前提示说天色不早了,太后起身对鱼池月说:“池 分卷阅读6 月今日就宿于宫中吧,明日与姑母一同早朝。” “鱼府可还能去住?”鱼池月赶紧说道,想了想又补充说,“毕竟如今我未能入仕为官,在宫外府邸怕是……” “池月想住便住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是?”太后直接打断鱼池月,一句话说的威严无比。 鱼池月想,这就是权柄在手的好处啊。 “池月早些歇息吧。”太后慈爱地拍了拍鱼池月的手,转身离开。 接下来就有婢女伺候鱼池月去梳洗睡觉,临睡前琉淑姑姑又亲自来瞧了一回。 翌日卯时差一刻,鱼池月打着哈欠跟在太后身边来到了大殿之上。 珠帘轻晃,鱼池月怏怏的站在太后身旁,正要张口打个哈欠,忽听得阶下百余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吓回去了,硬生生憋出一抹湿意。 趁着百官还未起身,鱼池月抹掉眼角哈欠带出来的泪珠。 “众爱卿平身。”一道略含稚嫩却平稳的声音响起,百官纷纷谢恩。 有帘子作掩,鱼池月微微偏头,目光去寻声音来处。这边只能看见个侧身,小皇帝今年十三,脸上还有未曾消去的婴儿肥,端肃居于龙椅中央,宽大的龙椅将他的身型衬得有些小,身上的龙袍贴在他稍稍抬起的手臂上上,鱼池月看见,那袖子还空着一大截。 鱼池月对于这个小皇帝是比较同情的,小小年纪懵懂间就被推上了这个位置,能力尚弱,身边却围了一圈老狐狸。 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鱼池月忽然想起这是在朝堂之上,忙按下思绪朝阶下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位列最前的白鹤山。 老镇安王一年前便告病休养,虽说爵位还未传袭,白鹤山也还只是个世子,但按本朝律例白世子也可在未承爵时入朝旁听。 不知出列一人说了什么,小皇帝忽然语气郑重:“此事爱卿同郭尚书商量便可。爱卿倒是提醒了朕,上月重阳佳节仓促。朕思来想去,宫中亲眷甚少。又因朕年幼,所知匮乏,日日劳周太傅授课,即便如此,国事上朕也感吃力,未及在母后身旁尽孝,此为朕之一过。母后本应尽享天伦之乐,却囿于朝政之困,此为朕之二过。”话间竟带哽咽之意,满朝文武皆惊。 鱼池月垂眼,这小皇帝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端坐帘后的太后叹气,感慨道:“皇儿长大了。” 小皇帝抬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继续说道:“幸得皇姐日日陪伴母后,也算替朕尽孝,朕心甚慰。欲封皇姐为公主,赐号‘孝昭’,以彰此功。” 鱼池月懵了,心底起了几番海啸,一颗心高高提起,原书没有这出啊! 封什么公主啊? 这合理吗? 这完全就是捧杀! 再说历史上有几位公主能够善终的?更何况还是她这种半路封的冒牌货! 而且公主为什么叫公主?由公侯主婚故曰公主。 不行啊!不可以!我拒绝!鱼池月心底三连击,她后悔了,收回刚刚对小皇帝的同情。 阶下还未归位的礼部侍郎扑通一跪,“皇上三思,臣以为不妥。” 小皇帝面露疑惑:“爱卿此言何意?何处不妥?” 太后也看向皇帝,说道:“皇上有心了,倒是此事,哀家也以为不妥。池月确是有功,只是功不在此处。此事容后再议吧。” 太后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鱼池月美滋滋的想,有个太后姑母真好,她提起的心又放回去了。 “母后说的有理。可是……” “皇上,臣以为此事并无不可。”小皇帝声音渐弱,突然一人跨步出列,打断小皇帝直接说道。 鱼池月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抬眼看过去,让我看看是谁的小嘴这么能说? 出声之人着三品官服,看上去年纪尚轻。鱼池月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用眼神表示怒意。 “哦,孟爱卿有何看法?”小皇帝的声音有掩不住的兴奋之意,像是第一次被人认可。 孟爱卿?孟邑他要干嘛?现在他还在太后和小皇帝之间做着双面细作。 太后并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后娘娘说池月小姐有功,只是功不在此处。此话臣颇为赞同,前几日秋闱张榜,池月小姐中进士及第二十九名,目前朝廷上下,公主可缺,有才之士不可缺。以池月小姐之才,不入朝堂实为可惜。池月小姐虽常伴太后娘娘左右,臣知娘娘不舍,但臣也知娘娘定会以国事为先。”孟邑一席话左右逢源,说的在场之人谁心底都妥帖。 鱼池月先是被夸了一番,冒出了些许心虚,可听完她顿时就不淡定了,昨晚她都跟太后说好了不入仕,孟邑现在又提起这茬。 孟邑连太后之前想让她入仕的心思也摸的这么清楚。鱼池月心下明了,这是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受封公主,二是入仕。 如果她爹真的是皇帝,那她不用封,本来就是公主。问题是她不是皇帝的女儿,没有一丝亲情可以供她消耗, 分卷阅读7 非皇室所出却封公主称号的,鱼池月只能想到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一生不能踏进中原半步。 要是原身,说不定她会欣然为官,但是她现在已经换了灵魂,什么都不会。 鱼池月几乎要跪下了。 太后抬手轻轻揉着额角,显然也是很发愁。 小皇帝端坐龙椅上,正在绞尽脑汁的掂量。 大殿之上,一片静谧。 “皇上,太后娘娘,臣以为都不可。” 百官之前,白鹤山出列行礼,“咸平年间,我朝还未封过公主,这第一封之人必要品德俱佳、才德兼备,最为重要的是必须为皇室血脉。鱼池月以上哪点都不沾,何故得此殊荣?再者鱼池月于科考进榜一事虽为不假,可为官不只看纸上文章,如今朝堂之上哪位大人不是有才有德之人?这鱼池月……” 后面的话不说出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众官皆惊,白世子虽得入朝旁听,但每每只是走个过场,像今日如此还是第一回 。不过人人心中明镜似的清楚着呢,这白世子可不就是跟鱼池月不对付嘛!看这回太后怎么收拾他! “白世子此言差矣,自咸平元年,池月小姐随皇上一齐受教于周太傅,若论为官之道,池月小姐怕也是不输。”孟邑淡然出声回击,“至于公主一事,倒是劳烦白世子提醒。皇上,臣有本请奏。” “孟卿请讲。” “皇上稚龄承江山,社稷清平、百姓和业,是我大梁之幸。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后宫之事也该提上章程了。” 太后适时开口:“孟卿所言极是,哀家近日也为此事思虑。礼部先着手准备着吧,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期期艾艾地回答:“全……全凭母后安排。” 话题就此揭过。 鱼池月看得目瞪口呆。 第4章 钦天监 等鱼池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当作砖头用了的时候,已经在午膳时分。 太后彰德宫中,因着今日皇上过来陪太后用膳,站了两排侍女,却无丝毫声音,连鱼池月都小心控制着嚼食物的声音不要太大,一顿饭吃的可谓是艰难。 “皇姐,早朝孟邑所说之事皇姐意下如何?”饭毕,小皇帝喝了茶,对着鱼池月说话,眼睛却是留意着太后方向。 鱼池月还沉浸在对于自己被当枪使了一事,是该愤怒呢?还是该因为此事也解决了自己烦恼而高兴的纠结情绪中。 忽然听见小皇帝这么一问,她还反应了一下孟邑说的是让她入仕。 捧着的茶盏还有些烫手,鱼池月把它往桌上一搁,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得太后说道:“皇上,上课时辰快到了,别让周太傅等太久。此事再议吧。” 小皇帝乖巧的点点头,起身行礼便走了。 “姑母,孟邑是不是没跟您说过要给皇上选妃之事?”鱼池月拣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太后点头。 “那我入仕之事是您知会他的吗?”鱼池月试探的问道。 “未曾,孟邑自个猜的罢了。” 鱼池月点点头,像孟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需要人直白的说出来呢。 “姑母,我想去钦天监。” 太后有点意外地看向她:“怎地昨日都还不想,今日又改变主意了?” 鱼池月在心底叹了口气,怏怏说道:“还由得我选吗?看今日朝会上剑拔弩张的。” 决定抱大腿是一回事,在这之前还得靠自己。 太后含笑:“姑母以为你都看惯了,哪妨池月看了这么两年还会害怕。怎么想去钦天监?” “大兴年间父亲就是因为钦天监中人心术不正、蛊惑先帝进谏才……钦天监乃是一国气运所在,如今荒废多年,池月也是想不要枉费了当年父亲以鱼家满门为代价的心思。” 这个话题对鱼池月和太后来说都有点沉重。一时无声。 鱼池月也是看明白了,身入其中,哪能独善其身呢?今日早朝之上才是第一次,以后这种时刻会有很多次,不能每一次都这样退缩。现在是有太后护着,但太后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吧?而且虽然其他人不知道,鱼池月心里可是明白的很,孟邑和白鹤山这是已经联合到一起了,从今往后,太后对于孟邑,实际上是对于小皇帝、对于权力的掌控在一步一步削减。 她想置身事外,可能么? 而钦天监是她绞尽脑汁想了一早上才想到的职位,不用涉及到任何有理有据的真才实学,玄乎乎的,看看天象,翻翻经书,胡诹就行。 对于她主动提出入仕,太后明显的比她还高兴,动作也很快,鱼池月才出宫回到鱼府,任职诏书便下来了。 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寿,孙寿一看见鱼池月就笑眯了眼,眼旁的横纹堆叠在一起,显出几分谄媚。 宣读了皇帝旨意,孙寿挤过来给鱼池月道喜:“恭贺监正大人入仕之喜。” 留枝上前递过一个荷包,孙寿左右推脱,鱼池月见了说: 分卷阅读8 “公公就收下吧,日后得公公关照的地方可不少。”孙寿这才千恩万谢地收了。 “太后娘娘说了,钦天监官署还未修缮,其余官员也待升任,左右无事,监正这几日就先好好休息。”孙寿受了荷包,恭恭敬敬地转达了太后的话。 鱼池月点头:“公公慢走。” 孙寿识趣的迈着小步走了。 鱼池月转身去了书房,从几排书架上翻翻拣拣,挑出了两本星象书。 这些书估计都是太后准备这间府邸的时候才有的,之前鱼府被抄,全部东西都充了公。 随手翻了两页手中书,还是图文并茂的。 唉,鱼池月在心底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看呗。 翻了不到十页,鱼池月终于如愿以偿睡过去了。 约摸着到饭点,留枝来叫鱼池月用膳,随手将新绣的荷包给她挂在腰间,鱼池月揉着脸上压出来的红印子,望着留枝给她挂荷包,好奇道:“这绣的什么?” “自是仙鹤。” “你绣的?” 留枝抿着嘴笑:“小姐打趣奴婢呢,自是宫里绣娘做的,奴婢手艺可没这么好。” “那这图案可以换吗?”鱼池月心下一转。 “自然。” 鱼池月想了想说:“下次让他们绣锦鲤吧,多绣些,以后我只带锦鲤纹案的。”戴在身上应该比转发有用多了吧,嘿嘿。 留枝脸色忽然煞白,不可置信的抬头看鱼池月。 鱼池月只顾着揉印子,见留枝这反应,以为是睡觉流口水了,赶紧去摸嘴角,发现没流口水后松了口气,“你怎么了?” 荷包戴好,留枝起身退后一步,随即跪下战战兢兢开口道:“小姐以前不是最不喜……不喜锦鲤图案吗?” 鱼池月看她被吓成这样,柔声安慰道:“你先起来。” “以前是以前,现如今我又喜了,你只按我说的去做便是。”鱼池月大概可以猜到自己是逆了原身喜好了。 留枝还是跪着,鱼池月只好说道:“你知我素来忘性大,都忘了以前怎会不喜这锦鲤,红艳艳的,瞧着也喜庆。” 留枝请罪:“是奴婢之过。”随即抬头瞅了一眼鱼池月,又吞吞吐吐:“只是小姐以前……以前……” 鱼池月:……你倒是说呀,好奇心快被你勾没了。 留枝深吸了两口气:“以前有个不长眼的给小姐用过锦鲤荷包,小姐大发雷霆,说日后不用任何跟锦鲤有关的物件。” 鱼池月奇道:“这是为何?” 留枝这才确定自家小姐真是忘了,放心说道:“因为小姐说过,池中锦鲤最是受束缚,一辈子都困于方寸之间,不得自由。” 鱼池月愣了愣,想起原书中写过,鱼池月这个名字是太后为政之时在宫中那个大得没边的无沿湖旁取的。福至心灵,鱼池月忽然就理解了,池中锦鲤,池中月,哪一样不是受困鱼方寸池塘,离了池塘,鲤死月散。 太后大概是想借此警示鱼池月,也警示自己。 想通这些,鱼池月浑身一震,这才有了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看似虚拟的世界中的感觉,有来因,有去路。 半晌,留枝看鱼池月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才真正放松下来,遂然想起到这边的主要事:“小姐,该用晚膳了。” 鱼池月心底感慨万千,随口问道:“今日有新菜式没?” 留枝有些无辜:“一直都是固定菜式,小姐不是早定下了?” 鱼池月被噎了一下,“出去吃吧,京城有没有哪个饭馆味道比较好?” “晚香玉啊,小姐最喜欢他家的糕点。” “嗯……晚香玉味道过于清淡了,也没有稍微重一点的?” 留枝试探:“小姐是说重口味一点的吗?” 鱼池月:……你要这么说也没毛病哈。 “也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齐云楼了。” 鱼池月手一挥,喜笑颜开:“走着!” 齐云楼不负其名,建的高大巍峨,把周围一圈的牌坊酒肆都显得小了许多。 掌柜一见鱼池月就笑的见牙不见眼,一脸喜气的把鱼池月引到顶楼。鱼池月莫名看着留枝,留枝小声说道:“三四年前,小姐可是这儿的常客,每次一来必是到最高楼的。时日已久了,小姐不记得也正常。” 等到鱼池月尝到第一口菜时,才明白原身到这不是毫无由来的,简直是她到这以来吃到的第一口有滋有味的饭菜,快感动哭了。 “留枝,你也来尝尝,贼好吃,比那个啥晚香玉强多了。” “不了不了。”留枝头摇的比拨浪鼓还欢快。 鱼池月也不勉强,可能这里的人饮食就是比较清淡。 吃到一半,鱼池月以觉得有点油腻为由,叫小二上了一壶清酒。 古时的酒果然都是米酒,都可以当饮料喝了。鱼池月边喝边想。 饭毕,有小厮上来撤了桌,鱼池月摸着饱食 分卷阅读9 的肚子,打算在这最高楼上面看一下这个地方的景色。招手又以渴为由要了两壶清酒,留枝左劝右劝说饮茶便好。 天地良心,鱼池月虽然酒量是很差,但是这清酒真的就和和饮料一样,“行了,我只喝这一壶好吧?” 留枝无奈,但也不敢真的惹怒主子。 提着半壶酒看完远处青山又看近处弯流,看完章台美女又看馆阁小倌,看来看去鱼池月真心觉得原身视力最少五点五。 看向楼梯口的时候,鱼池月只觉恍惚间有一人走了过来,怎么看也聚不清目光,鱼池月心中好笑,这原身莫不是个远视眼。 那人走到一半停了片刻,又直接走到近处,鱼池月倚着栏杆,抬眼使劲瞧了半天才看清来人,神志清明的一瞬,她听见有人说“看我做甚?” “你好看呀。” 不假思索的说出口之后,鱼池月反应过来,这人是白鹤山! 平心而论,白鹤山的确长得不错,鱼池月觉得一句赞美而已,更何况这还是个自己打算要抱大腿的人。想了想,鱼池月又仰起脖颈,给了来人一个大大的笑脸。 第5章 醉酒 此时暮色将合,抬眼处街上已有小贩点起灯,两三小点,不甚明了。高空明色已暗,时有几只秋鹤拍空而过,倒很是醒目。遗留的晚霞还剩最后一丝光影,像是不舍离去,虚虚笼住这高楼一角,让人瞧不真切。 白鹤山看着栏杆处背倚着柱子的鱼池月,右手合起的扇子一下一下敲在左手手心,“鱼池月,你喝醉了吧?” “没有啊。”鱼池月无辜脸。 白鹤山嗤笑,随即稍稍倾身,双眼促狭,“孟邑在楼下呢。” 鱼池月:……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样。 “哦。” 白鹤山挑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平静:“怎么?不去看看?” 鱼池月喝的有点懵的脑袋正在急速旋转,他两这是在密谋大事?还被我撞破了?我要是下去是不是就会被灭口?像宫斗剧里不下心偷听墙角还被发现的小丫鬟,反正主角大事一定会成,工具人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嗯——”鱼池月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去。”下去找死么?我又不傻。 白鹤山面上笑容一顿,向鱼池月走近,停在离她一步的地方。 “鱼池月,近日你很反常啊,又在憋什么坏心思?”说话间又看到腰间荷包,“往日你不是最讨厌锦鲤?” 白鹤山都做好准备了,他想鱼池月是不是又会一脸嫌恶地看着他,说“关你什么事”,还是直接甩一鞭子过来?不过她今天好像没带那根一直不离身的皮鞭。 出乎他的意料,眼前人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说:“现在喜欢了啊,以前不喜欢的东西,现在喜欢了;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如今不喜欢了。不行么?” 白鹤山不置可否。 楼梯间有声响传来,鱼池月看着白鹤山,当他说出“反常”之后,鱼池月紧张得瞬间完全清醒,酒精失效,心跳得有一百八,面上却装得一派镇静。鱼池月这才看到这人面目稍红,周身一股浓郁酒味,显然也喝了不少酒。 这时七脚八手地声音越来越大,四五人推推搡搡上了楼,嘴里嚷嚷着:“诶——世子哪里去了?” “不是说——嗝——说出来透个气么?” “我……我们也出来透气了,嘿嘿。” “都出来了,那……香香怎么办?留美人一个在……在屋内,多孤独。我还是去陪香香吧。” …… 鱼池月明白了,这就是一群纨绔的聚会。 “找你的人来了。”两人在一个角落,那些醉鬼还没一个看见,鱼池月朝远处一扬下巴,对着白鹤山说。 “他们找本世子,本世子可不找他们。”白鹤山站直身子,似是热极了,伸手将领口松了松,低头看见鱼池月眼也不眨的瞧着他,白鹤山嫣然一笑,折扇“唰”一声打开,自顾自扇着转身走了。 鱼池月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一个大男人笑起来可以用嫣然一笑来形容,这个词是形容女子的呀,高考一百三的语文是作弊的吧。 算了,美人都是有共性的,要不然美得雌雄莫辨的那些美人怎么会那么受欢迎呢。 混混沌沌、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鱼池月连怎么回府的也没注意。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醉酒的后遗症不遗余力发挥着最大功效,鱼池月恹恹的用了午膳,又回房躺下了。 依着孙寿传来太后的意思,鱼池月三天都没出过门,硬着头皮把书房的两本星象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又不知从哪找了几本小人书看得时常哈哈大笑。 果然还是不用动脑的话本好玩,鱼池月一边揩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想。 留枝这几天在经历过突然被吓之后已经习惯了鱼池月不时发出的大笑。 “小姐,太后传来消息,钦天监官署已修缮完好,明日小姐就可上朝会 分卷阅读10 了。今日正在充盈书库,新任的其余官员也会过去,太后说您要是闲着无事,也可过去看看。”留枝挑了个鱼池月喝茶的时间,一口气说完。 “嗯?”鱼池月放下茶杯,又拈起瓜子,“这么快?那你先去准备一下马车,我这本快看完了。准备好了再来唤我。” 留枝应下。 在车夫第三次差点被车厢中骤然响起的大笑吓得滚下马车后,他已经可以勉强控制住不在突然被惊吓到的情况下篡紧手中绳,以免马匹受惊发狂,惊扰贵人。 如此,终于到了钦天监官署之时,车夫不可避免的出了一身汗。 留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几车书正停在署门口,十几人进进出出搬着书,时有路人驻足,看上去还挺热闹。留枝收回目光,正欲出声:“小……” 鱼池月又是一阵狂笑,半晌笑完,她才顶着一张因为过度激动而通红的脸问留枝:“哎——你刚要说啥?” 留枝面无表情地想道,我想说咱们还是往无人的街道走走吧,吓到行人就不好了。但这也是腹诽而已,留枝咽了咽口水,“小姐,官署到了。” “这么快?我这还有四五页就看完了,要不等我看完咱们再下去?”鱼池月捻着书本,皱着眉头一脸可否商量一下的表情。 留枝一脸您自便的表情。 鱼池月当她默认了,欢天喜地的继续看了起来。没办法,她最受不了看小说看一半,当然,仅限于她喜欢的。 留枝先下了马车,嘱咐车夫不要走动,自己到官署门口转悠去了。 鱼池月下车就看到留枝与一人在说话,那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估计是监内新任官员。 “大人快过来,这是张监副。”鱼池月才走到近旁,留枝就嘴快地跟她介绍。 “见过鱼监正。”张澜行礼道。 鱼池月点头示意,“我打算去官署熟悉一番,不知张大人可愿一齐?” 鱼池月当然知道这张澜是何许人也,前两日她就看过关于张澜的资料,张家世代任职于钦天监,算是其中门道都颇为熟悉的一个世家,前些年钦天监为奸人霸占,张澜父辈因此事失了性命,张澜那时还未入仕,这几年也只是在礼部任一小小司务之职,这次升到六品监副已经算是高升。鱼池月要想把钦天监恢复到以前模样,还得靠这个人,就是不知道此人好不好相与。 “实不相瞒,下官才从署内出来,不过既是监正相邀,岂有不应之理?”张澜面上带笑,抬手示意,“监正先请——” 鱼池月欣然步入,心情很是松快,想不到这张澜倒是意外地好说话。 张澜稍后鱼池月半步,两人一起进了官署。如今这钦天监女官就只有鱼池月一人,即使有谁没见过这位恶名冠绝京城的太后侄女,也在看见其悠然步入钦天监官署的时候知晓其身份。 于是两人走到哪都会有跪了一地的衙门小役,更有甚者迫于鱼池月以前的恶名,连跪也是抖如筛糠,鱼池月无法,只得视而不见,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置之不理,不然你突然来个态度打转变,别把人给直接吓走了。 鱼池月招手示意跪地的起身,一面走一面跟张澜聊天:“张大人对大兴年间的钦天监应该熟悉吧?如今虽说我官任监正,可到底不擅此道,日后还要张大人多加协助。” 张澜震惊不已,他之前并未接触过这位太后侄女,只听说其很是骄蛮无理,动不动就鞭笞下人,太后宠溺非常,连皇上也不说什么,在京城可以说是无法无天。张澜自大兴年间父辈在钦天监被害,谨记亡父遗告,在京城活的小心翼翼,科考入仕也只是随波逐流,做了个未入流的司务。 有朝一日能看到钦天监重建,是他想不到的。而太后破格提升他,他也知道太后此举是为了受尽千娇百宠的鱼池月。接到任职诏书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在钦天监默默做事,不出风头,尽量不去惹这位鱼监正,他不想步父辈后尘。 现在第一次接触到鱼池月,他蓦然发现好像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是以惊异不已。 张澜稳了心神,温声回道:“监正过谦。大兴年间钦天监关闭之时下官还未入仕,熟悉谈不上,但因家中老父叔伯俱就职于此,耳濡目染间稍稍懂得一些罢了。蒙监正高看,下官自当竭尽所能。” “如此便好,有劳张大人。”心头大患有了着落,鱼池月语调轻快,不觉间哼起了小曲。 却不知身后的张澜一路都在接受心灵的翻新,滋味实在是不可言说。 转过几个弯,到了钦天监的藏书之地,都是衙役才放上去的,鱼池月好奇藏于此地的书中是不是会记载古时的诸如火山喷发、行星撞地球、无意间看到外星人之类的奇闻逸事。 好像世间人都有猎奇心理,鱼池月的好奇心在此刻蠢蠢欲动,眼睛极快地扫过几排书,抛却有几个书名看起来就很复杂的,字认不认识她鱼池月不知道,反正鱼池月是不认识这字的。 有了,鱼池月眼睛一亮,这本《大兴十年要略记》,一看就是她要找的类型。 分卷阅读11 伸手取书,刚抽出一半,忽然听得一人大声道:“监正等等!此书碰不得!!!” 声音之竭力之凄异,吓得鱼池月手一抖,书“啪——”应声而落。 第6章 祭天 鱼池月收回被吓的抖了两抖的手,转头去看来人,来人从转角处快步走近,她只觉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哎哟——这书可碰不得。”这人丝毫不见外,一来到近前先是大呼小叫地垫着块手帕捡起地上的书,把快散架的书递给身后跟来的小役才转向鱼池月见礼道,“下官见过监正。” 鱼池月正好奇那书为何不能碰,同时也压着一股火,任谁被突然一惊都会不高兴的,于是就这么站着不出声。 一旁张澜见了这阵势,冷汗都快出来了,只得打圆场道:“郭大人,这书莫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他为人木讷,不擅机巧钻营,这次受太后破格提拔,自然受好些人眼红嫉恨,如此更是看他不顺眼。 张澜口中的郭大人便是那鱼池月找白鹤山时开门的紫衣青年——礼部尚书之子郭未益,此子也算一号浪荡纨绔,日日与白鹤山一流混于各大酒楼、烟花风月之地。年过二十有二,今年被家中大人押着参加了科考,预料之中的落了榜,恰巧钦天监重启,郭家在朝中与太后交好,便把这混不吝的玩意塞进监内,按了个监副之位。这钦天监内像他一般的官家子弟不少,都把钦天监当成试水之地,一面是为寻个值当,一面也是朝中大臣的搪塞之意,都把这次钦天监复启当作太后和皇帝为了哄鱼池月的玩物,谁都没当真。 郭未益之流自然是十分瞧不上张澜的,此时听见张澜与他搭话,斜着眼打量了一圈浑道:“本公子与你讲话了吗?你是什么身份?卑贱之流!” 张澜顿时青了一张脸,他自知家道中落,便时时避着这些高门世家走,当面被如此直白的羞辱还是头一遭。 鱼池月闻言当即冲道:“你又是什么身份?又是哪一流?” 郭未益何曾被别人这么落过面子,当即抬头去瞪鱼池月。 鱼池月这下想起这人是谁了,她穿过来第一天在晚香玉去找白鹤山是,开门的就是这位。跟白鹤山混一起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什么看,本监正让你起来了吗?”鱼池月打定主意要找这人的茬。 郭未益哪受过这等委屈,从前与这鱼池月相见场合都有白鹤山在场,每每鱼池月都是与白鹤山相对,其他人则一旁看热闹,是以这还是郭未益第一次跟鱼池月对起来。他想骂回去,又想到家里人教导过在钦天监当差不要跟鱼池月对上,好生让着。不能混回去,也咽不下这口气,郭未益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红着脸当场跑了,想来是被气的。 鱼池月:……这还有说不过就跑的? 如此一闹,鱼池月便再不好去寻什么奇闻逸事来看了。 “张大人不必把这些言语放在心上,这些纨绔向来眼高于顶,说话不顾脑子。”鱼池月无语片刻,转头安慰起自己以后的得力助手。 “谢监正。”张澜没想到鱼池月会帮他说话,真心实意感激。 鱼池月摆摆手:“张大人如此倒是见外了,日后便是同僚,共事之际要你协助的地方还多呢。” 从官署出来,鱼池月又进宫到太后那里转了一圈,路过一个大到无边的湖的时候,鱼池月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来了,倒把自己弄的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莫名的感觉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太后跟她说皇帝有意要在钦天监建好之后行祭天礼。鱼池月听见“祭天”这两字反应了好一会,然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着奇装异服跳大神的形象,过了一会又浮现出一个大鼎盛满血的画面,前者荒诞搞笑,后者阴森瘆人,无论是哪种都是鱼池月不愿意接受的。 “虽说是皇上率百官而祭,但也是由钦天监主礼。”用着晚膳,太后给鱼池月解释。 鱼池月面带菜色,本来就没什么味道的菜式此时更是有如嚼蜡一般。 “无需挂碍,礼仪流程这些主要还是礼部负责,至于钦天监需要做的,张澜会与你讲。”太后宽鱼池月的心道。 让我去跳大神吗?我四肢不协调呀,幼儿园跳个舞老师都说我跳的张牙舞爪。鱼池月绝望的想。 鱼池月带着这种心情一直到第二天她要正式上朝的时候。由于起的太早,跟前几天的生物钟严重不匹配,鱼池月闭着眼睛洗漱完,又闭着眼睛任由几个小丫鬟服侍她穿上了朝服,快好的时候无意间往铜镜里一瞥,鱼池月顿时被自己帅醒了。 朝服大体颜色为白色,下摆两寸之处、衣袖和领口一寸之处均绣上银朱色波浪纹,大片大片白色之处摆弄间才可看见流动的金色暗纹,此时在灯光下端是一派流光溢彩。行走间如脚踏红莲绽,波涌暗影生。 而鱼池月这具身体面容细细看起来跟太后有些相似,不苟言笑、故作严肃之时自有威仪之像,看起来倒有几分英气。身形相貌又不如一般女子娇弱,许是之前习过武的缘故, 分卷阅读12 毕竟原身甩鞭子也要用力气的。 她没想到这身朝服这么好看,跟一般三品官员的都不一样,这是定制的吧,还得是独家高级定制。 “这身衣服什么时候拿来的?”鱼池月一面问留枝,一面对着镜子左摇右晃,给她系腰带的小丫鬟好几次才系上。 留枝在梳妆镜前准备朝冠,“昨日午间送来的,想是才赶制好呢。” 鱼池月点点头,小丫鬟把系好的腰带抚平,留枝忙招呼她坐到镜前准备戴朝冠。 朝冠倒是中规中矩的青色玉冠,小小一个。留枝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给她梳好冠髻。描眉抹妆之后留枝取花钿,作势往鱼池月额头点去,鱼池月反应过来立马身子往后仰去,“这是要做什么?” “小姐不知?女官额间都是要贴花钿的。”留枝解释。 鱼池月避开留枝目光,眼珠子两边转,摸着鼻子道:“知道啊,但是我不想戴可以吗?” 留枝愣了一下,说:“自是可以的。小姐不想戴就不戴了。” 鱼池月心下一松,她是见过太后额间有过,但是她手闲,总会去扣,以前做完指甲,不到三天就会被她扣的不成形。可以不戴最好。 在宫门外下了马车之后,鱼池月对朝冠朝服的新鲜劲还没过去,不过此时已经有许多官员候着,三三两两聚成几团小声谈论着,其中也有几个女官,鱼池月偷偷瞅了几眼,发现那花钿戴上去还挺好看的。 下了马车站定,有几人走近跟鱼池月打招呼,几乎都是过来拍马屁的,鱼池月一一应对。 忽然有一人疾步走近鱼池月余光之中,此时她正跟女官户部周尚书说着话,也不好偏头去瞧。她以为也是哪个想过来与她攀谈,哪想到那人径直走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谈话中止,鱼池月骤然捂住额头去看来人。 “周尚书早。”来人正是白鹤山,收手之后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向户部尚书打招呼。 周尚书显然也是被惊了一下,目光在鱼池月喝白鹤山之间打量几回,想起两人素来不和的传言,遂草草回了两句便匆忙走开。 白鹤山与人寒暄完,转头看见鱼池月捂着额头瞧他,笑道:“监正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还不按规矩行事?” 鱼池月捂着额头瞧着他。 白鹤山转过身面对她,目光在她捂着额头的手上逡巡片刻,“花钿也不戴。” 鱼池月还是捂着额头瞧他。 “你一直瞧着我作甚?” 鱼池月依旧捂着额头瞧她。 白鹤山被她瞧的怔了怔,面上敛了三分笑,犹豫片刻道:“怎么?打疼了?” 鱼池月仍旧捂着额头瞧他。 白鹤山轻轻皱了眉,欲伸手去扒开鱼池月捂着额头的那只手,“真打疼了?我瞧瞧。” 鱼池月还是一动不动,在他手正要碰上的时候,鱼池月忽然撒开手,倏然一笑,迅速在他额头用力弹了一下,得手之后大笑着跑开。 白鹤山愣在原地,瞧着远处少女的背影蹦跳跑开,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又轻抚过额间,半晌没动。 身后小侍眼看着自家世子被欺负,想说世子今天怎么这么大意。转头却见白鹤山先是红了额头,继而红了脸。 鱼池月出其不意的一招之后就跑向宫门,宫门恰时而开,于是鱼池月成了第一个进殿门的人。百官陆陆续续都站定了,大太监孙寿尖着嗓子喊“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鱼池月跟着下跪,又跟着起身。然后听着出列的官员上奏,听了半晌无聊得打呵欠,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憋出了两汪清泪。 今日白鹤山倒是安静,站在原地就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往日的张扬之姿,鱼池月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弹额头的时候太用力,将人惹急了,毕竟她都听见“咚——”一声。 正想着,鱼池月忽然听到钦天监的名字,就听得皇帝说道:“如今钦天监重启,实为我大梁之幸哉。朕欲行祭天之礼,此事由礼部备下,吉日吉时就由钦天监定。不知监正可有吉日抉择?” 祭天这事鱼池月知道,太后已经透露过来,不过这选日子让她懵了,没说过还有这个环节啊。 “回禀皇上,吉日之选多不胜数,像……下月七日,嗯……十三日……二十日等皆属吉日。” 箭在弦上,鱼池月结结巴巴随口诹了几个日子,惹得群臣都看着她。她又镇了镇心神,开口道:“遂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容臣与属下商议之后定夺。” 皇上自然准了。 第7章 准备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秋风一日赛一日的凉起来,饶是如此,鱼池月还是憋出了一头热汗,都是被吓的。 一下朝,鱼池月提起衣袍下摆就溜,太后留她用午膳都被回绝了,马不停蹄的赶往官署,她得找张澜救命!这些事情拖一分她就焦躁一分,恨不得顷刻就把所有相关塞进脑袋。 进了门,门口一串划拳闲聊的 分卷阅读13 衙役,见了鱼池月慌的跪了满地。鱼池月没空理他们,拎起最近的小役叫他带路去寻张澜,一面又嘱咐留枝备午膳。 两转三转之后鱼池月看见一个日晷,好奇地瞧了两眼,小役带着她绕过空地处的晷石,跨进门槛就见张澜在一张大桌提笔而立,桌上繁繁复复摆着许多宣纸。 张澜瞧见鱼池月进来忙起身见礼:“鱼监正。” “张大人不必多礼。”鱼池月走到桌前,发现桌上竟是日历。 “想必大人已经听说此事。”鱼池月想了个自认委婉的开头,却见张澜一面疑惑的望着她。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 “皇上要祭天,问钦天监瞧祭天吉日。”鱼池月一句话说清。 张澜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鱼池月:“皇上此次祭天是为何?”看她一脸茫然之态,张澜又说:“吉日之选也要看是哪种祭天。能顺应四季流替、晨昏更换才为上上之选。诸如是为求民安国泰、风调雨顺,最好之日应在初春开耕时节。” ……这我哪知道? “……求国运吧。大人只需瞧着最上乘之日选便好。” 张澜拧眉看着桌上历法表沉思,鱼池月只当他是有办法,于是随意拿起桌上一张纸,转为好奇道:“这是什么?” “此为历法表。本为钦天监每年推算掌制,自咸平元年起便归礼部制,这些就是今晨礼部送过来的。看似完整无缺,但是下官细细一看,却发现有诸多错漏,甚至误乱之处也有。下官这会正在推算更改。” 鱼池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头大患有了着落,她轻松许多。在署内用过午膳,又回鱼府午睡,醒来甚觉生活一片美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挺好的。 午后鱼府小池塘边,鱼池月正抬着个青瓷碗,捏着碗中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投喂池中锦鲤。 池塘不大,是前两日才引水成池的,鱼池月又放了几条锦鲤进去,日日喂养,时日不长也不见长,这会正争抢着鱼食,惹得水面涟漪四起。 张澜的动作很快,知道她急着,傍晚时分就亲自过来告知吉日选在十一月初八,还有八天。鱼池月客客气气地送走张澜,在回廊上突然想起她在早朝蒙的是初七,就差了一天,忽略不计,那我还是有当神棍的潜能的,到时候就可以给自己算一卦,算什么呢? 先算财运,然后算桃花运,再然后就没什么了吧。人财在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鱼池月想着自己真是容易满足,喜滋滋的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忙坏了很多人,礼部忙着准备流程,御林军忙着筛查可疑人口,钦天监忙着熟悉礼制,鱼池月也忙,这几天除了早朝和睡觉,她都在官署,张澜要跟她讲监正的流程,需要注意的地方。鱼池月恍惚回到了现世高考的时候。 好在需要讲的虽多,但实际需要她做的就很少,按张澜讲的,她就只需要陪同皇上一起上祭台,报一下开幕式,注意上下台阶的时候不要摔倒就行,否则失了体面。钦天监就是世人与上天沟通之人,祭天礼就是互通之桥,祭天前几日都要沐浴焚香,祭礼容不得一丝不雅之味、不端之仪。 鱼池月听得昏昏欲睡,时而清醒的时候就想谁上下个阶台还会摔,她又不是三岁孩童。 等拿到祭天服的时候鱼池月骤然就明白了,张澜的这通嘱咐不是空穴来风。祭天服与朝服用色一致,却比朝服华丽繁琐的多,兴许是想要表现钦天监的神神叨叨和遗世独立,尤其是袍子下摆,长得都快拖地了。还有礼冠,最少得有十斤吧,这玩意戴头上,非得折断脖子。 鱼池月微笑着送出一打MMP。 转眼便到了初八这日,头天鱼池月便被太后叫到宫中歇息,寅时刚到,留枝带了一溜宫女鱼贯而入,屋内点起了灯,鱼池月昏昏沉沉的洗漱沐浴。太后特意嘱咐可以先用膳食,于是鱼池月免去了穿着一身繁复衣裳和礼冠吃饭的痛苦。 由于起的太早,鱼池月基本没多少胃口,草草用了几口饭食便歇筷了。接着便是穿祭天服,由着四五个宫女忙前忙后,不知裹了多少层,直到鱼池月感觉手臂已经支撑不住华服重量时,终于穿好了。然后便是戴冠,鱼池月一头乌发如水瀑,这次也没轮上留枝来,是由礼部派来的嬷嬷亲手盘发。 得亏这身头发又多又好,要不然都撑不起这礼冠。鱼池月感慨。 “我脖子要断了。”礼冠刚刚戴好,鱼池月出声埋怨。 礼部来的嬷嬷自然知道鱼池月从来不守礼法,当下只能安慰道:“大人忍忍罢,这冠乃纯金和白玉所制,难免有些不堪其重。” 顿时鱼池月就不敢动了,头上顶着的可是一堆白花花的银两,脖子生硬的端着,偏也偏不得,生怕摔了项上金玉。 前几日早朝时鱼池月还不愿贴花钿,今日可由不得她愿不愿。两个小宫女又给她戴上了长长的耳铛,也是白色的,像是一身从头到脚的白起来,就能原地飞升神仙似的。 “当——” 殿外大 分卷阅读14 钟声音传来,这是提醒要到宫门。三声钟声过后,祭天仪仗便会一齐子宫门而出,一刻响一声,半时也耽误不得。 一屋的宫女丫鬟都紧张起来,立刻有太后安排的两个姑姑进来,训练有素的安排两个小宫女轻轻提起鱼池月袍子下摆,她松了口气,接下来只用顾着脖子就行。 哪知一路快行到宫门时,两个姑姑撤来提衣摆的宫女,对鱼池月说:“百官在前,我们不便一同出行,大人千万小心摔了。”说完便退。 鱼池月傻眼了,欲哭无泪。只好小心翼翼地挪着步,转弯便有官员早候在宫门,于是鱼池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顿地走过去,像一个被胁迫的半身不遂的神。 上辈子都没这么长。她想。 偏偏还不能低头避一下,还得挺正脖颈。 这会皇帝和太后都还未到,要随驾祭天的官员早早来到,百无聊赖又不敢谈论,鱼池月一出现就像是集齐了所有注目礼。官员纷纷感叹,果然着鱼池月自从当上监正后收敛许多,连整个人都看起来端正不少,看来其还是改邪归正了。 鱼池月可没想到能让这些人改观,一近前,便有站的近的跟她打招呼。奈何她连低头都不能,只得一拱手,顺便动动嘴。 于是鱼池月在百官心目中又增添了一个孤高的形象。 远处白鹤山不紧不慢的踱步而来,看见鱼池月这番打扮,似笑非笑的围着她打量了几圈。 “监正今日倒是有模有样不少。”白鹤山把玩着腰间佩玉开口道。 “承蒙世子夸赞,看来是十分好了,要不然怎么能入得了世子之眼。”鱼池月端着脖子,看着侧身处的白鹤山。 白鹤山稍稍倾身,抬手从鱼池月耳下划过,极轻的拨了一下耳铛,“入眼不入眼的倒还两说,只是——”顿了一下,白鹤山又转到鱼池月正面,盯着她的眼睛,又像是盯着额间,须臾话头一转,轻声笑言,“监正哪日不入我的眼。是日里思夜里想,眼里还嵌着呢。” 这是明晃晃的调戏了,鱼池月轻轻咬了牙,本姑娘现世二十四,遇到的流氓地痞不算少,这种口头调戏何曾怕过。只是还不能惹恼了这位移动的金山银山,鱼池月温声道:“能得世子青睐,是我之幸。” “这就幸了?那后边的幸还不知监正承不承得住呢?”声音越来越轻,只有二人能听到。 登徒子。鱼池月在心里骂句。开口却是:“世子不试试怎么知道承不承得住呢?” 果然,鱼池月才说完便看见白鹤山变了神色,脸上竟慢慢染上淡红。鱼池月心里比耶,顺便欣赏美男脸红之景,好不快活。 正当时,“当——”第三遍钟声响起,皇帝和太后刚好到。头尾不见的仪仗就开始缓缓而动,向城外祭台出发。 张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鱼池月身边,看了她这一身打扮丝毫不意外,颔首说了句“大人辛苦”,之后便小声的给鱼池月说了些尤其需要注意的地方。 鱼池月听得专注,一时没注意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张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鱼池月心惊胆战,险些呼喊出声。幸好身后人离得不近,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大人小心。”张澜叮嘱道。 鱼池月站好,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刚刚险些摔了的那下,她的肩头以上还保持着没动。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不就是一个装神弄鬼地职业,现在还练起形体来了。 第8章 中毒 一路都有御林军开道,出了城门,不过三四里就是祭台。四周都是前来观礼的百姓,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冲淡了祭祀本身带来的庄重之感。 镇安王世子白鹤山算是王侯一流,仪仗得以伴驾皇帝左右。今日他没带那柄时常不离身的竹扇,手中好似少了啥,空落落的,只好捏着腰间佩玉把玩。 麒麟模样的玉一会就让他腻了,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盯着祭台观望。 祭台的阶台之上,皇帝带了贴身侍卫正往上走,落后两阶是钦天监监正,再往后是礼部两个宣唱议程的小官。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鸟雀振翅时分,东边金乌从山头露出半身,好奇的窥探着这人间一角,漫出来的光恰恰笼住祭台上半部分。 白鹤山不错眼的盯着那百余级阶梯,鱼池月缓步踏上一层层阶台,从阴冷暗淡处到身披金光,直至整个人都被浸住。白鹤山知道祭天服制为纯白无非就是要庄重肃穆而又清高不可触及之感,可他不曾想过,这鱼家小女竟也能压得住这一身,宫门之处未显,如今到了祭台,有四周气息加持,不多不少的添了这些许气质。 尤其是金光上身的那一刻,从头上的金玉白冠到纯白祭服,从行动间晃晃悠悠的白玉耳铛到衣身间或一闪的暗纹,全都裹上了一层金边,倒是无端给这鱼池月有了几分神秘难测而又清高不可亵渎的神明感。 拾级而上的阶台到了头,礼部小官引导着皇帝行仪程。鱼池月到一旁站定背身,白鹤山这才注意到祭服有点严实的过了份,领口处几层衣物交叠,几乎附到脖颈之上。b 分卷阅读15 r   而鱼池月一眼就能看出僵着的脖颈让人有点好笑,白鹤山勾起嘴角。 祭台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小皇帝故作庄严地念完祭词,鱼池月已经麻木了,到礼部小官说祭礼毕之时,才悄悄转了转僵硬的肩颈,缀于皇帝之后下阶台。 直到这时,看到一行人复而下阶,白鹤山才意识到自己整个祭礼都在盯着鱼池月。 * 将近两个时辰的祭礼,太后在下面也站的有些腿僵,瞧见鱼池月又心疼地使了身旁服侍的小宫女去照应。 “呼——”鱼池月下了最后一步台阶,一把扶住身旁丫鬟。祭礼毕,气氛顿时一改之前庄重肃穆,百姓谈论之声渐起,皇帝太后面上也带了欣喜之色,鱼池月掩着人群不由有些放松,知道身旁小丫鬟是太后宫里的,也不避讳,“累死了,又饿又渴,有水吗?” 丫鬟应声,说太后来的轿辇中有茶水,便去取了。 鱼池月扶着阶梯栏杆,忽听得不知何时到身边的小皇帝小声说:“皇姐劳累,今日就不用去官署了,回府歇息一日未为不可。返去路途不近,朕给皇姐准备了小轿。” 鱼池月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顿时感慨,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好弟弟?放心,姐看好你坐稳江山。 小皇帝吩咐一番便被百官簇拥着上了金辇。 取茶水的小丫鬟直接提着茶壶并一个杯盏过来,提壶倒水,鱼池月正要一饮而尽,忽然百姓人群中一人持刀飞身而出,正往她所在之处而来,小丫鬟吓的大叫。在那人就快近身之时,一块物什劲力弹到持刀人肩处,就来了一人挡到鱼池月身前。 “无事吧?”白鹤山微微侧头,问道。 这时御林军反应过来,有人高喊着“有刺客”、“护驾”,皇帝与太后的轿辇早已远去,是以不见大乱。御林军几人合力便捉住持刀之人,那人眼看未得逞,破口大骂:“鱼奸贼持朝政!乱纲常!这等人祭天会招来大祸啊!” “带下去!”白鹤山闻言拧眉。 御林军紧忙捂住那人口鼻,很快便拖了下去。四周还有未散去的百姓,顿时都小声讨论起来。 鱼池月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受到寻常百姓对她的怨愤,要说有多大的反应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无动于衷。她呆了一会,反应过来忙去端起茶杯小口饮着。 皇帝所说的小轿早已候在一旁,鱼池月喝完茶抬步就要进去。 “哎——你……”白鹤山转身看见鱼池月要走,就要说什么。 鱼池月这会又累又饿,还收获了几句辱骂,心情极度不好,顿时打断白鹤山的话:“有事就——”说到一半忽然抬手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白鹤山走过来。 未及近身,鱼池月霎时呕出一口血,身旁丫鬟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扔了手中茶壶,连忙去扶。 白鹤山面色大变,伸手接了茶壶,顺手塞给身后侍卫,跨步上前抱起鱼池月。 怀中人毫无意识昏厥过去,暗红色的血从下巴处一直延伸到祭服,红白相间,极为惊目。 * 鱼池月醒来时已经是祭礼三天之后,稍稍睁眼就撞上了留枝的视线,留枝一时大喜,说了句“小姐醒啦”,便紧忙吩咐丫鬟去通知太后。 鱼池月意识回笼,只觉口中一股药苦味,浑身虚虚无力。留枝再凑过身来时,鱼池月便看到她双眼红肿,这会一副又是要哭的模样。 留枝见鱼池月嘴唇动了动,连忙俯身,“小姐你说什么?” “水,”鱼池月刚吐出一字,留枝立马忙去倒水,鱼池月崩溃,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要蜂蜜水。” 留枝扶鱼池月半起身,刚刚喝尽杯中水,太后慌忙而来,屋里丫鬟跪了满地。 “池月,池月,可醒了,吓死姑母了。”太后一叠声地叫着,看见鱼池月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又拿帕子抹了两回眼角。 鱼池月极力憋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让姑母担心了。” 琉淑姑姑早吩咐了准备些汤食,这会太后一勺一勺的亲自喂着,鱼池月喝了两盏参汤,精神好转,听着太后跟她说:“下毒之人刑部还在查,毒是下在那哀家轿辇中的茶水里。此事皇上也十分震怒,下毒既是在哀家轿辇之中,要的就是哀家的命,下次说不定就是皇上的命。幸好当时白世子在场,及时送你回宫,这才没耽误太医诊治。” 太后说着面上带了一丝厉色,“那日持刀欲伤你之人,刑部审出此人与下毒一事无干系,早已处死,胆大包天,竟敢公然行刺。”转头又说,“这次白世子救你有功,镇安王府该赏。” 鱼池月默默听着,这会才发了一股虚惊一场的冷汗,无论是那个刺客,还是下毒,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要她死。平心而论,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莫名有人容不下她。原身难道真的坏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吗? 鱼池月想了一遭,无力地发现原身最后就是饮毒而亡。 那之前还中过毒吗?好像没有。 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 分卷阅读16 既定轨道!鱼池月被这个认知慌了神。 蝴蝶的翅膀早已扇动,早不容回头,此后福祸未定,真的只能一步一步走了。前几日她还满足于当下生活,今日就因差点丢了小命感叹世事无常。 陪着太后说几句,鱼池月以想睡会为由送走了太后,靠在软枕上思虑万千。 外头淅淅沥沥雨声传来,天色渐暗,又靠了一会,雨声渐密,屋内一时无人说话,鱼池月枕着秋日的最后一场雨睡着了。 留枝上前看了看,命人熄灯敛声,自己在床边守着。 第9章 红鸾星动 许是思虑太过,鱼池月这一睡就是两日,傍晚时醒来时甚觉浑身虚软无力,留枝遣人唤了太医来看,自己捧着碗小米粥喂鱼池月。 “天候不早了,姑母整日操劳国事别去叨扰她,去说一声就行,不用过来。”鱼池月抬手止住正要去太后寝宫的小丫鬟,咽下口粥,说道。 “小姐,太后娘娘忧心了这两日呢。”留枝吹了吹勺子,递到鱼池月嘴边。 鱼池月挑眉,打趣道:“姑母忧心了两日,怎地看你脸上一副有喜事的小模样?” 留枝闻言立马压低了声音:“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是为小姐高兴。” “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祝贺我被人下毒昏睡了这几日?” “小姐说什么呢?”留枝作愠怒状,片刻破功,喜笑颜开地说:“小姐连着睡了两日,不知也下了两日雨呢。说起来,这雨从祭天礼那日便开始下了。” “啊——然后呢?” “现在民间都在传是钦天监的功劳,小姐如今居监正一职,岂不是小姐祭天之诚心感动上苍,这才降下雨露。” “哈?”鱼池月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的样子。 留枝脸上笑意更甚,“反正现在百姓觉得钦天监可灵了,都在传钦天监的好呢。” 鱼池月不解:“这两天发生啥了?”难道这身子还自带锦鲤体质? 看鱼池月一脸懵的样子,留枝只得从头解释道:“小姐难道不知今年大梁干旱已久,米粮收获甚少,前两个月皇上和太后娘娘为着此事着实没几天好睡。早在春夏时分皇上就祈雨好几次,但是无一有雨。” 这个鱼池月有印象,她记得原书中大梁五年旱灾尤为严重,接着下一年又有洪涝,旱灾无解,洪涝可是孟邑去摆平的。 留枝接着说:“其实这次祭天礼也有祈求落雨之意,小姐不知?” 鱼池月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谁能想到这些人还玩个心照不宣,唯独把她排在外。 “这两天刑部审了好多人,才审出个大概,原来行刺之人是冲着白世子来的,只是小姐那时恰巧在白世子身旁,才遭了牵累。” 扯淡,鱼池月心道,冲着谁来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又是毒酒,又是行刺。 “你听谁讲的?”鱼池月问。 “刑部侍郎今日跟太后娘娘禀报的,听说刑部杨尚书因为此事操劳过度,卧病在床。” “……” 鱼池月喝完最后一口粥,“那、那人怎么会行刺白世子?” “听说是镇安侯家南边的生意得罪了人。”留枝捧着空碗,声音很小地说。 “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白世子啊。”留枝一副理所当然地口气,把空碗放下过来给鱼池月穿衣。 “他何时跟你说的?” “当然是今日。白世子跟刑部侍郎一齐进的宫,我当时恰巧在太后娘娘寝宫,就听见了。” 正穿好衣裳,外头小丫鬟通禀太医到了,两人只得暂时止了话头。 太医姓黄,一把快垂到胸口的花白胡子彰示着他的资历不凡。黄太医颤悠悠地抖着手号了脉,又问了留枝几个问题,这才一下一下地抚着胡子说道:“大人余毒已清,只是内腑多少受了些不可回转之势,此后还需调理个几年呐。” 老太医顿了一下,抬眼看着鱼池月慢吞吞说道:“大人莫怪老臣多嘴,只是老臣有一处疑惑不解,还望大人海涵。” 鱼池月可是个极其配合医生的伤患,当下便回:“太医有什么直说便是。” “大人此次中的毒名为‘不甘’,乃是一种十分常见又用得十分少的毒。只因此毒微微带苦,一尝便知其反常之处,通常下此毒者,万无其一能成功,故名为‘不甘’。有取味苦之意,亦有下毒之人不得其意之理。” 鱼池月预感到老太医要说什么了。 果然。 “老臣实为不解,白世子说毒是下在茶水之中,那壶茶水老臣也看过,不算浓茶,此毒下于其中,按理来说大人第一口便可察觉。” 鱼池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其实这段时间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平时味道极淡的膳食、嚼之无味的栗子糕却是原身最爱吃的东西,自她穿书以来,吃食嗜好重油盐,与原身恰好相反。 怎么解释呢,难道要说我根本尝不到太轻的味道 分卷阅读17 ,我怀疑我的味觉有问题吗? “我……其实,我、我的,呃——” 留枝忽然上前,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黄太医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自小味觉有损,寻常味道尝不出来的。” 黄太医听后极为讶异,连忙问了留枝几个问题,留枝一一回应。 鱼池月傻眼了,她的震惊之情不比黄太医少。 自小味觉有损?原书有说这个吗?亏她还以为是她穿过来才这样的,留枝竟然都知道。还有什么是别人知道我自己却不知道的,对了,原主的记忆哪去了? 迷路了吗?现在还不来找我,懵。 “小姐,小姐——” “嗯?”鱼池月回过神来,才发现黄太医已经走了。 留枝忧心忡忡道:“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故意告知黄太医此事,只是黄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没直说小姐是故意中毒的了。” “这有什么?没事的,说了便说了。”鱼池月摆手,“我问你啊,那个,我的味觉失灵之事还有那些人知道?” “就有太后娘娘、琉淑姑姑和奴婢知晓。” 鱼池月点点头,还想问更多,又怕让留枝察觉不对,满腹心事无人说,鱼池月快憋屈死了,扯了件外袍披上就要往外走。 “小姐去哪?” “出宫,回府。” “哎——小姐等等我。”留枝拿了件狐裘给鱼池月披上。 鱼池月很无语,“现在才几月,就用得上这个?” “一场秋雨一场凉,更何况外头还在落雨呢。小姐伤势才好,万不能大意了去。” 外面果然还在下雨,幸好雨不大,留枝打了伞,堪堪能遮了两人。 时近暮色将沉,四处已然漆黑,一路遇到了几个掌灯的小太监,要给鱼池月提灯,鱼池月拒绝了,现在她只想四处走走,跟着的人多了倒显烦闷。 阴雨天晚霞不见,鸟雀之声也不闻。不知觉踏上一道回廊,转角之处风景独好,视野开阔,鱼池月在此处站立片刻后转身欲走。 忽听得一人声,“鱼池月,你在作甚?” 吓得鱼池月一跳,忙拉住留枝手臂四处寻看。 阴影处走出一人,低声笑道:“监正大人胆子这么小可如何是好?” 鱼池月看清来人,咬牙切齿道:“原来不知白世子也有装神弄鬼的喜好。” 说完又觉得语气过重,毕竟这大腿还没抱上呢,先给人得罪了怕是不好,鱼池月连忙找补:“你在这干嘛?” “在这装神弄鬼啊。” 鱼池月气结,她怎么不知道这还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呢? “是你先躲在这吓人的,真够闲得慌的。” “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容易被吓到,胆子这么小这般时候还出来作甚?” “我、我自然——”鱼池月四处瞟着,忽然看见远处雨过乌云散后的半个月牙,灵机一动道,“我自然是来夜观天象的,本官身为钦天监监正,自是应该掌察天象,以推后律。” 白鹤山抬头望了望还在落着绵绵细雨的天空,含笑道:“是我愚昧了,竟不知你还有此等本领。” 鱼池月在心底为自己的机智说个大拇指,十分得意,“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好险,差点唱出来了。 “那鱼监正今夜察出了什么天象?” 鱼池月想也不想道:“天机不可泄露。” 转念又想,古人可是十分相信天象之说,我何不给他卖个好?日后可有求于他。 “但不是天机的也可以泄露一点点。” 鱼池月就差直接说“你再问我一遍,我铁定告诉你”了,哪想白鹤山竟然一点都不配合,愣是不吭声。鱼池月只得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夜观国事,顺便帮你看了看你的姻缘。” 古人最看重的就是婚葬嫁娶,更何况是姻缘之事,鱼池月挑了个从古至今、无人能不好奇的话题展开。 白鹤山果然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目的达成,鱼池月美滋滋地开始胡编:“我夜观天象,发现公子好事将近呀。” 说着抬起右手,手指学着记忆中算命先生那般乱点一通,才说:“红鸾星动,说明桃花运不远了,公子可得好好珍惜此段姻缘,不可嬉笑待之,不可轻浮视之。” 白鹤山耐心的等了一会,发现鱼池月短短几句就说完了,“鱼监正这是哪里话?本世子岂是那等嬉笑轻浮之人?” 你不是,你全家都不是。鱼池月面上带笑:“白世子说的是,您看我说的您还满意吗?” “嗯?你这话好生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听过?”白鹤山说完就一副寻思模样。 鱼池月极其心虚。 “诶,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我陪我娘去上香,半路回来遇到个神棍,他就是这样说的!” “白世子记错了吧,本官堂堂钦天监监正,岂有欺瞒白世子之理?”鱼池月板着脸说完,心底早在呐喊:你快滚吧, 分卷阅读18 你不滚我滚了! “留枝,我们回去——” “白世子还在等下官,真是万分过意不去。”走廊那边来了个人,快步走近便说道,“原来鱼监正也在此,下官有礼了。” 鱼池月连忙回礼,拉着留枝就要走,白鹤山跟她道别,最后还来了一句:“希望明天监正也能如此应对。” 鱼池月晚上回去,越想越觉得那人笑得不怀好意。 第10章 寻衅 因着还在病中,鱼池月这些日子都不用去早朝。次日出宫回鱼府,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跟了一排,全是小皇帝赏赐之物,秉持“不要白不要”和“钱不嫌多”的理念,鱼池月一轱辘全搬回鱼府。 主要还是在宫中不好操作,她得把一些绸缎玉器之类的身外之物都给换成银两,钱多不压身嘛。 这日鱼池月逛到了钦天监官署,这才知道白鹤山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也是见过人来人往的集市的,如今这钦天监热闹程度不比集市逊色。鱼池月甫一露面,官署门口站了一溜各色官服之人纷纷寒暄。 “下官见过监正,监正近日可好?” “监正伤势可好些了?怎地不再多养养?” “监正真是一副为民之心呐,如今抱恙仍旧不忘当差。对了,下官家中正欲加盖侧房,监正可否帮下官看个日子?” …… 鱼池月面带微笑一一回礼,差点把脸笑僵了,正打算等会问问张澜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听道刚有人说什么东西? 盖房?看吉日?找我? 你怎么不去问神棍呢? 鱼池月抬脚跨门,嘴里说道:“张大人,这是怎么——” 屋内张澜并不在,鱼池月一开口屋内所有人转头看向她,鱼池月话说道一半,收回了跨进门槛内的那只脚,“你们聊你们聊,呵呵,我找一下那个——”鱼池月转身就走,“张大人。” 门外小吏胥躬身行李提醒道:“监正,大人在此间内屋。” “……” 鱼池月又转身回头,只得硬着头皮穿过一屋子的人,顺便看了一眼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小吏,小吏一手提笔,嘴里说着:“大人们一个一个来,都能记上的。” 案桌上堆了一摞写过的纸。 鱼池月匆匆一瞥,迅速走到转过屏风,来到内屋,内屋之中也有两位官员,少不得又寒暄一番。 “下官见过鱼监正,监正伤势如何了?能出来走动想必是无大碍了。”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笑眼弯弯开口道。 你都自问自答了要我说什么? 鱼池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半永久假笑,“多谢大人关心,已然无碍了。” “可不得关心关心监正,如今这京城的达官显贵、侯门世家可都盼着监正早日恢复,来给我们卜上一卦,择个吉日好行事。” 鱼池月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头疼的很,只得随意应答:“大人抬举。” 张澜在一旁见鱼池月按了按额角,便知鱼池月是烦扰了。 “两位大人只管按在下说得办,吉日已选好,须注意之事我也写给两位了,按此来必为上上之选。”张澜开口送客。 鱼池月欣慰不已,心道这张澜还挺上道。张澜起身相送,鱼池月不错眼的看见年轻那人塞给张澜一个荷包,看样子份量不少。 原来送礼收外快自古就有,鱼池月感慨。 又见张澜推了回去,没收。 张澜只送了几步,连外屋都没转出去,回过头来就说:“监正今日怎么来官署了?” “闲得呗。”留枝给两人倒上茶,鱼池月吹了口茶沫,随口问道,“刚刚那人是谁?” 适才有两人,鱼池月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张澜却也知道她问的是谁,“是礼部刚任的员外郎,名叫钟虔,锦州钟家人。” 锦州钟虔?白鹤山的人,鱼池月嘴角抽抽,揶揄道:“他塞给你的荷包怎么不接着?” 张澜摇摇头:“不合礼法。” 大梁六品官员一月俸银并不多,钟虔拿出的那一包银两怎么说也抵得上张澜两年的俸禄。 外面嘈杂之声愈盛,鱼池月面带菜色地问张澜:“官署今日怎地如此热闹?” 张澜苦笑:“监正有所不知。自从祭天降雨,又传出刺杀下毒本是冲着白世子去的,监正是被误伤此等言论之后,不知民间怎么就开始传钦天监择算吉日十分灵验,加上钦天监历朝以来就有为宗室皇亲勘选造房、造墓吉日一类工事之职,京中不少官员都来择算,这两日来得人益发多了。” “署内人手有限,只得叫几个小吏先记下诸位大人要择算之事,否则官署天天人满为患也不是个办法。先前几日还好,各位大人也只是拿家中要事相询,这几日更甚,来算什么的都有。” 鱼池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是填不上的那种。 两人正说着,外头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 分卷阅读19 也未着人通报,自顾自的便进了内屋。 “见过监正。下官可是特意来寻监正的。”郭未益直身行礼。 “郭大人有何事?”鱼池月面色淡淡。 “听闻监正今日在官署,下官特意赶来,确有一事相求。”郭未益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见鱼池月并不接,自己接道:“寒舍有只猫儿,名唤素素,深得阖府上下喜爱。早已怀子两月有余,却迟迟不见生产,寒舍上下颇为忧心。这几日京中盛传监正择选吉日十分有心得,下官特来请监正算上一算,我家素素何时才能生产?” 鱼池月本来以为这人是来正经搞笑的,没想到原来是找茬的。 “留枝,这茶都凉了,换壶热的来,先给郭大人倒上一杯,免得郭大人沾了外边的寒气,脑子都冻得不好使了。”鱼池月扬手泼掉杯中茶,偏头对留枝说。 郭未益脸色煞变,“监正这是什么意思?” 鱼池月只把玩着手中杯盏,并不理。 张澜在一旁看得着急,他知鱼池月并不擅长卜算之事,以为此刻定是紧张不已,遂道:“郭大人不必——” “张大人,”郭未益打断张澜话头,“本公子问的是鱼监正。” 鱼池月被他气笑了,“郭公子急什么,本官不是在算吗?” 郭未益来了兴趣:“监正算出个什么了?” “我且问你,若是我算出的日子你家猫儿并未生产,你待如何?” 郭未益嗤笑:“监正莫怕,大不了坏了神算的名头罢了。再者——监正若是想保个名声也不是什么难事。” “愿闻其详。” “监正择选了哪日,若是素素到那日再不见生产,只须剖开其腹,取出其子,不就行了。” 张澜脸色白了些许,鱼池月听着都快被膈应到了,语气极冲道:“郭公子好办法。若是我今日择算出后日郭公子必定生产,又该如何?” 郭未益像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一般,蓦然变了神色,又感到被羞辱之意,“监正这是何意?男子如何会生产?” “郭公子不是说了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到那日再不见生产,只须剖开其腹,取出其子,不就行了。” “你、你欺人太甚!”郭未益被气得胸口起伏,大口喘气。 鱼池月回敬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郭未益气极,面色涨红,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郭公子年岁还小,监正万勿与之计较,否则倒是气了自己。”张澜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 鱼池月当场就笑了,“年岁还小?大人你也只比他长了两岁,我看是家中宠溺太过,让他忘了社会的毒打。” 张澜顿时就红了一张脸,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位监正也不过十七余岁,比那郭家子还年弱,自己拿这番言辞宽慰她,倒显得十分不过脑子。 “张大人不必介怀,有些家中教子便是如此,养而不教,纵其浪荡。”鱼池月反倒安慰起张澜来。 “监正说得是。” 郭未益之事实实在在让鱼池月见识到了这些闲到快嗝屁的都拿些什么事儿来问,歇息不到半刻,又有小吏送进来一沓书纸,每一张都写得满满当当。 张澜自觉坐到案桌之前一张一张开始翻看。 鱼池月不好意思闲坐着,随手抽了一张过来看,只见上面写道:王易,户部侍郎,年四十三,家中祖宅于城南,祖坟于京郊城西…… 鱼池月迅速瞥了一眼,发现还有其妻子、儿子的详细信息一一记录,最后大致意思就是他的小儿子马上就要娶亲了,府上准备修缮一间院子作为婚房,请钦天监择算修缮院子的吉日。 鱼池月忽然有点同情张澜,每天就要给这些算什么吉日,世上哪有这么多所谓的吉日,小磕小碰的意外随时会来,把虚无缥缈的愿望寄托于神明身上,神明也很累的。 神明现在累不累鱼池月不知道,反正她是挺累的,心累,尤其还看着张澜一副认真的神色。 “监正若是无事的话,可否帮下官一个忙?”张澜看着鱼池月在案桌前一圈一圈来回走,温声开口道。 “你说你说。”鱼池月一下扑到桌边,她早就想帮点什么忙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这下张澜主动开口,怎能不应。 “监正帮在下去寻一本书……” 此后几日,鱼池月仍旧每天不去早朝,每日起床用了早膳之后直奔钦天监,刚开始是亲自动手给张澜使唤。 后来犯了懒,两日没去,发现官署手下人没多少人会听张澜指挥,便照常每日都去,只随身带几本话本去那一坐,把整个官署的小吏胥指使得团团转。 往后几日开始落雪,鱼池月披着大氅,命人生了炉子,带领整个官署上下在署内烤起了地瓜,好不热闹。 第11章 刺客 天气落了雪,益发冷了。 如此到了十二月,鱼池月不好再赖下去,月头第一天便早早起了去上朝,大殿之 分卷阅读20 上小皇帝不免又关心一番。 “阿嚏——”鱼池月打了个喷嚏,伸手将身上狐裘紧了紧,这天气也太冷了,穿着太后赐的最厚一件大衣还是冷,鱼池月不由得想念起空调来。 留枝扶着鱼池月上了马车,快手快脚地从车厢中掏出一个手炉,随意拨了几下,连忙塞到鱼池月手中。 “太后娘娘叫搬进宫里住,小姐又不搬。现冬日了,雪一天比一天大,早朝来来回回路上又冷,住在宫中好歹早上能多睡一会呢。”留枝一面帮鱼池月暖手,一边唠叨。 鱼池月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小丫头说得多好,早上能多睡一会,她不想吗? 只是过了这将近一月了,京城众人喜好往钦天监跑的毛病竟然还没过去,又是挨近年关,诸般事物愈发多了起来。 不知是张澜卜算的日子太好还是怎地,钦天监的名声在京城越来越盛,各种千奇百怪的日子都要先来钦天监算上一卦。 前几日鱼池月竟然还见到平宁侯夫人为了求孙子,来让钦天监卜算其儿子儿媳行房之日的,鱼池月看见了目瞪口呆,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所不能卜算。张澜还未娶亲,见了则是满脸涨红,少不得被鱼池月打趣。 打趣归打趣,鱼池月也反思,像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于是她特意挑了十二月头天上朝,提前一天进宫给太后和小皇帝告过状,明里暗里没少诉苦。把太后心疼的不行,小皇帝也在早朝隐晦地提醒了各位大臣适可而止。 果然此后往钦天监跑的人的便少了许多,鱼池月清闲了不少。 “姑母这两日可真忙。”太后最喜召她进宫,或是下了朝留她用午膳,这几日却丝毫没动静。鱼池月想起下朝之时还听见听见几个大臣相约一同去找太后议事。 “可不得忙,挨近年关各部要禀之事本就多,太后娘娘自去岁开始,议事都要皇上旁听,每一事都要问皇上可有不解之处,可不就慢下来了。况且再过几日,就到每年太后娘娘去往护国寺小住之时。” 这个鱼池月知道,鱼家出事就在冬月这几日,太后每年必在这月抽出十天到护国寺小住。原身好像也会跟着去。 “留枝,那我们是不是也得准备一下了?”鱼池月试探道。 “唔——”留枝发了愁,“往年小姐倒是陪同娘娘一起去的,但是今年小姐入了仕,既政务在身,奴婢也不知道了。小姐你想去吗?” 小丫头学坏了,还学会把问题丢给我了。鱼池月腹诽。 “这等事怎能是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明日请姑母定夺吧。” 鱼池月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了了一招:遇事不决,搬出太后准能解决。 然而太后这次没空鸟她,只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了,池月自己决定罢,今你既入了仕,没时间去也在情理之中。伯清不会怪罪你的。” 鱼池月听完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伯清”就是她爹,瞬间缩起了脖子。 自从穿到这里,鱼池月莫名对怪力乱神之事莫名有些半信半疑,可见环境改变人啊。 还是去一趟吧,鱼池月决定下来。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等到初十这日,留枝竟也不唤她起床,冬日间不出太阳的时候,整天都是一样的银白。等到她迷迷糊糊睡饱了自己摸索着爬起来之时,午时都过了。 “现几时了?你今日怎还有这闲心?”鱼池月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瞥见留枝在做女红。 “小姐睡醒啦?这会午时刚过。”留枝手上动作不停。 鱼池月瞬间清醒,“你不是说姑母今日去往护国寺比寻常上朝还早吗?你怎地不叫我?” “谁能叫的醒,娘娘亲自进来在床边巴巴叫了半刻也没将小姐您叫醒。娘娘就先走了,嘱咐奴婢让您睡到自己醒,左右今日请了假。” 鱼池月不好意思了,谁叫昨晚被窝太暖和,一时睡得太沉。 一干小丫鬟服侍鱼池月穿衣洗漱,用完膳后直奔护国寺。 山道上的雪已经清理过,饶是如此,车夫也走的小心翼翼。晃得鱼池月又想睡觉的时候,护国寺终于到了。 寺庙前有几个小沙弥在扫雪,见到有人来都停下双手合十行礼,鱼池月十分新鲜,颇有兴致地学着合掌还礼。 这时听得一声笑,鱼池月纳罕,这个朝代可是十分敬重佛门,谁人在这如此无礼? 转头看过去发现是白鹤山,鱼池月又不意外了。 白鹤山站在马车旁看见鱼池月转头看他,学着鱼池月的模样双手合掌对她一躬,自己在那笑了。 鱼池月丝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快步进了寺庙。 有小沙弥在前引路,鱼池月一面走一面四处环视着寺庙,庙内院子就有一颗参天古树,看着十分有历史感,长得端端正正,树下就是一香炉,此番时节进香之人不多,炉上烟气袅袅,不及飘多高便散于无形。 转过两个弯,更少闻人声,冬日连虫鸣也无,天地间静的只剩几人的走路声。 分卷阅读21 到了寺庙一侧的佛堂,小沙弥行礼退下,鱼池月敛声上前,太后正跪于蒲团之上,闭眼低声诵佛号,手上转着一串佛珠。 琉淑姑姑见了她,连忙递上两个蒲团,鱼池月心领神会,接过跪在上面。 不多时,太后起身对着鱼池月说:“池月,过来上柱香吧。” 鱼池月连忙起来,接过琉淑姑姑手中香烛,心无杂念的拜了三拜。 随后跟着太后用晚膳,佛门素斋清淡,鱼池月一路过来又吃了不少糕点,这会一点胃口都没。 “池月用好了?”太后看她戳着碗,半天没动筷。 鱼池月点点头。 “那池月先下去吧,等会有人来见哀家。” 鱼池月虽然好奇有什么人来是需要她回避的,倒也乖巧的告退了。 冬日天黑的早,从太后那里出来,天色已经开始暗淡。鱼池月吃的有些惫懒,便不想回房,只带着留枝四处转悠。 山间钟声远远传来,一声连着一声,鱼池月转到一处小亭,抬头去寻钟声飘来的地方。 忽然一个东西猛的砸在鱼池月脖颈处,把她惊了一跳,低头发现是个雪团,鱼池月很无语,幸好这团雪没掉进她脖子。 瞥眼看见白鹤山站在亭下,鱼池月没好气道:“白世子,你今年三岁!” 白鹤山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鱼池月想你要是这个时节还扇扇子,我服你。 好歹白鹤山只是拿在手中把玩,略微走近了两步,道:“监正大人说得对,我今年三岁,恰巧比鱼池月大了两岁。” 鱼池月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鱼池月是谁?我不认识,我今年十七,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带三岁小孩一起玩。” “是吗?” “对呀。” “看来监正大人是这段时日忙昏头了,连自己年岁都记不清了。” 说起这个鱼池月刚好想起来问他,“白世子,我且问你,你为何在外散布谣言,说钦天监卜算灵验?还说刺客本是为行刺你来的?” 鱼池月想了好久,这个事只有白鹤山本人才能做到,但是鱼池月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他这样做的缘由。 “你猜。监正大人不是很会算吗?哦,对了,还会看天象。不如监正今晚也看看天象,给自己看出个‘为什么’来,岂不相宜?” 白鹤山并不上小亭,只在亭子阶台下面,时而拨动枯枝上的积雪,时而展开扇子随意转两圈。 “那真是不巧了,本官看天象呢,只会看每个人的姻缘,至于其他,一概不会。” 白鹤山煞有其事地点头,“不错,还肯虚心承认。” 鱼池月正要反唇相讥,厢房那边却传来一阵惊呼,鱼池月一愣,看过去发现是太后所在之地,连忙就往那边跑。 这边雪厚,鱼池月刚走两步猛得一滑,留枝还在她身后几步之处,连喊了一声“小姐——” 白鹤山一把扶住鱼池月,转头正色道:“你先在这,我过去看看。” 鱼池月摇头,“不行,我待在这也不安全。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白鹤山点头,先走了。 留枝过来扶鱼池月,刚走到一转角,迎面差点碰上了一个小丫鬟,来人慌慌张张,鱼池月看着眼生,随口问了一句,哪想这丫鬟更是一脸惊慌,飞快的跑没了踪影。 鱼池月顾不上这么多,紧忙往太后房间走。 门口多了许多侍卫,鱼池月心里一惊,却见屋内窗纸破了几个洞,太后正搂着一人宽慰,鱼池月见太后无事才放下心来。 “琉淑姑姑,方才发生什么了?”鱼池月低声问道。 “无碍,来了两个刺客。” 鱼池月心道果然,也有些后怕,“刺客擒住未曾?” 琉淑姑姑摇摇头。 太后身旁那人似乎在低声抽泣,鱼池月也不好冒然上前,出了门发现白鹤山在跟一侍卫说话,鱼池月在门边发了会呆。 “无须忧心,刺客虽然未曾擒住,但……”白鹤山不知何时走近了。 鱼池月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直接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些刺客也是冲着你来的吗?” 白鹤山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陪家母来的,刺客应当是冲着太后娘娘来的。” “那令堂现于何处?”鱼池月继续面无表情问道。 白鹤山微微无奈,答道:“家母正在屋内,你进去没看见?” 鱼池月:“……” 有点意外啊! 第12章 琴吟 鱼池月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镇安侯夫人出现在这里鱼池月倒是知晓几分缘由,以前鱼家还未遭事儿的时候,镇安侯就跟鱼家相交不错,镇安侯夫人又跟太后是手帕交,如今来上几柱香倒也在情理之中。 琉淑姑姑站在门槛内唤两人进去。 鱼池月提起衣摆大步进了屋,就听得 分卷阅读22 太后柔声训道:“像什么话?走路没点样子。” 鱼池月嘴角抽抽,平日里她比这跨得更大步的时候都没说,而且太后也不太拘谨这些,怎么现在倒管束起来了? 随后进门的白鹤山见礼,太后点头示意:“起来吧。” 鱼池月祭出撒娇大法:“姑母,我都在担心您呢,您倒好,一上来就训我。” 太后笑笑没说话。 “我看池月这性子就很好,我喜欢的很。”镇安侯夫人从一侧的屏风后头转出来。 眼眶还有些微红,应该是已经梳理过了。 镇安侯夫人径直走过来,拉了鱼池月的手坐到榻上,上下瞧了好几眼,饶是脸皮厚如鱼池月,也有些赫然。 “池月出落的愈发俊俏了,前些年总躲着我,拢共也没见到几次。”镇安侯夫人笑道,“如今她这随性的性子我倒喜欢,别听你姑母乱讲。” 太后不置可否,在一旁笑的温柔。 鱼池月竟从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感觉。 “夫人谬赞了。”鱼池月装作不好意思的抽回手。 镇安侯夫人正要说什么,白鹤山咳了一声,“母亲,天色不早,该回府了。” 被儿子打断,镇安侯夫人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鹤山,气不打一处来,“急什么?我跟池月说会话呢。” 白鹤山无奈:“等会父亲收到消息该往寺内赶来了。” 太后闻言也笑:“琴吟,你再不回去,侯爷该到我这要人了。” “也行,那池月送我一道。”镇安侯夫人起身,又拉回鱼池月的手。 太后颔首,白家母子行礼告退。 出了门,镇安侯夫人拉着鱼池月走在前面,白鹤山落后两步。 “太后娘娘也不容易,池月今晚可要好好陪陪你姑母。”镇安侯夫人叹气。 鱼池月点头,她自然知道。 此时的镇安侯夫人看起来镇定许多,与之前鱼池月看到的那个伏在太后肩头抽泣那人不同。她看了看鱼池月,像是透过鱼池月看到了什么人,笑的很是温柔怀念。 “你长得可真像你母亲。” 这句话教鱼池月莫名也有些难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好,镇安侯夫人并没给她说话的时间,“我与你母亲,还有黛姐姐三人都是在女学熟识的。她改了称呼,“那时候黛姐姐做文章很是厉害,先生一直夸她。我跟你母亲晚入学两年,因为文章做得不好,时时被先生罚,我们就去请教黛姐姐,她那时候在女学朋友小伴可多了,自然不会理我们俩,我因为实在写不出先生布置的文章,当场就急得哭出来。我一哭,她便急了,连忙答应帮我们看。” 此时天色将暗,将将能看清路,镇安侯夫人看着前路,回忆以前少女时光的模样很是动人。 “从此学里我们仨日日玩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说黛姐姐日后是要做大官的,她聪明,又肯用功,要是去科举,说不定吴丞相都要让位啦。” 说到这里,镇安侯夫人笑了出来。 鱼池月也跟着笑,她上学的时候跟同学闺蜜经常开玩笑,说得也都是“苟富贵,勿相忘”,经常说要是哪个以后发达了,千万要包养其他几个。 “后来呢?姑母怎么没去科举?”鱼池月忍不住问。 “后来啊,四年女学刚念完,一道圣旨下来,将她赐婚太子。我与你母亲知晓,她并不想草草嫁人,即便是矜贵如皇家。”镇安侯夫人脸上带上了骄傲神色,转头对着鱼池月夸赞道,“鱼家的人都很聪颖,黛姐姐就是,你父亲是,你也是。” “那段时间黛姐姐总是不开心,以前那么爱笑的一个人,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了。我们去寻她,与她说,无论日后身处何地,我们仨都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如今却是阴阳两相隔了。” 鱼池月连忙去看她,生怕又惹了她哭,却只见她还是带着浅浅的笑。 这会已经走到寺门口,鱼池月正欲开口安慰:“夫人不必……” 镇安侯夫人忽然落下一串泪珠,鱼池月惊了,这种情况她也不会处理啊,想回头找白鹤山,却被白鹤山先下手为强——扯着衣袖往旁边拉走了。 鱼池月踉跄站稳,心里憋了火,“你他——” 只见山道上一对人马飞纵而来,领前的一位衣袂翻飞,双手一拉缰绳,马匹前蹄高高扬起,仰头嘶鸣。 来人翻身下马,大步走近,一把将镇安侯夫人拥入怀中,一下一下抚着怀中人头发,嘴里低声哄着“不怕——无事了。” 鱼池月再一次看得目瞪口呆,这矫捷身姿是号称在家养病的镇安侯? 你敢信? 鱼池月去看白鹤山。 忽又听镇安侯夫人哭诉:“夫君,刺客好可怕嘤嘤嘤嘤……” 镇安侯嘴里安抚:“好了好了,不怕了啊。” 眼神却直直射向白鹤山,严厉非常,像是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母亲。 鱼 分卷阅读23 池月在白鹤山旁边大气不敢出,觉得好刺|激,先是被秀了一脸恩爱,再围观了一场家庭大戏。 白鹤山低声咳了两声,扯着鱼池月走远了一些,也不说话,抬头四处转悠着看,好似山间冬景迷了他全部心神。 本来鱼池月觉得自己是在看戏,这会又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我应该在车底”的感觉。 “那个,你母亲她没事吧?”鱼池月小心开口。 白鹤山不看鱼池月,觉得十分没脸,又有几分无奈:“没事,她也就在太后娘娘和家父面前露出这幅样子,一会就好了。” 鱼池月看着远处还在“嘤嘤嘤”的镇安侯夫人,神色复杂。 忽见两人上了唯一一辆马车,扬长而去,鱼池月想提醒一下镇安侯——您唯一的儿子不要啦? 白鹤山面色如常,还比之前好了许多,甚至对鱼池月微笑了一下:“行了,本世子也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鱼池月手忙脚乱地拉住白鹤山,没办法,镇安侯府表现的好像虐待孩子一样,鱼池月可没少看这方面的新闻,虽然这位也不是什么小孩了,但是她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这位“留守”大龄儿童。 “那个,镇安侯对你是不是不好?”鱼池月直接道。 白鹤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即笑开了:“鱼池月,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我爹就是因为我娘哭了,他才瞪我的,我都习惯了。” 白鹤山说完牵过镇安侯留下了的马,朝鱼池月挥挥手,上马就走。 鱼池月:…… 留枝见白鹤山走了,上前将手炉塞到鱼池月手中:“小姐冻到手不曾?先前白夫人一直拉着小姐,奴婢想给小姐递手炉都没找到机会。这天儿冷的——我们也进去吧。” 鱼池月点点头,其实也不是太冷,镇安侯夫人的手很暖和,将她的也一并带暖了。 回去的时候道廊上早已掌灯,侍卫也增添了许多,鱼池月转了两道回廊,转身的时候眼角瞥见一丫鬟模样的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眼睛四处瞟,见她回头,立马绕了道。 鱼池月觉得那小丫鬟有些眼熟,看着服饰也不像宫中带来的,那就是其他人家的了。 护国寺是京城周围香火最盛的一个佛庙,来此地礼佛小住之人多不胜数,一个走岔道的小丫鬟不足为奇。 鱼池月没放在心上。 * “姑母。”鱼池月一跨进门就唤道。 太后将将沐浴完,小宫女正在擦拭头发,鱼池月上前就拉着太后的手,学着太后的样子一下一下拍打着太后的手背,“姑母今日可是受到惊吓了?” 太后示意,小宫女行礼退下。 “这有什么?哀家可是这么容易被吓到的,区区几个刺客而已。”太后轻蔑。 鱼池月知道,这种小打小杀对于太后来说已经习惯了,自从她垂帘听政,这样的事时有发生。 真是奇怪,明明女子可为官,为何不能主政? 鱼池月觉得讽刺不堪。 “送琴吟出去是不是遇到镇安侯了?”太后岔开话题。 一提到这个,鱼池月就觉得好玩:“姑母神算。” “这大梁谁不知镇安侯爱妻如命。”太后打趣。 “这白夫人也太容易哭了点,刚刚在我面前一落泪,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哪句话说得不对呢。”鱼池月有意逗太后开心,夸张道。 太后笑道:“她这样必定是见着镇安侯了,你以前与她不太亲近,许多事你都不知道。” 鱼池月好奇:“为何?” 太后笑而不语。 琉淑姑姑笑吟吟上前道:“小姐果然是长大了,以前啊小姐可最不待见镇安侯府的人了。” 鱼池月愈发好奇:“这是为何?” 琉淑姑姑:“这我们哪知道?自咸平一年,白夫人提出想要为小姐您和白世子结婚约,娘娘说要询您。结果小姐一听当场就拒了回去,从此有白夫人在的地方,您都避开。” 鱼池月心里一惊,还有这些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姑母……”鱼池月祭出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太后。 太后当场投降:“罢了,池月不喜欢便不喜欢,我们池月想做什么都可以。” 鱼池月抱住太后手臂撒娇:“姑母真好。” 心里却有了计较,当初的鱼池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呢? 第13章 噩梦 夜幕下的山间十分静谧,风停虫止,一丝声响也无,连雪都是悄悄的落着。 鱼池月躺在里间床上烙了几回饼才睡着。 冬日寒夜,按理说应当是最好睡的十分,但这一夜,鱼池月罕见的做了来到书里的第一个梦。 梦里是在一个寒风肆虐的时节,天色黑的仿佛可以融了天地间的一切,一盏小灯孤独地发着光,照亮方寸之地。 但是这个房间太大了,除了孤灯萤火笼罩的一小块, 分卷阅读24 其余都是大片的黑暗,大的好像没有边界。 帘幔被四处刮进来的风带的四处翻飞,门好像是开着的,但是看不见外边。 角落里有一个小姑娘,明明旁边就是床,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要蹲在墙角。 鱼池月好像有意识作为一个旁观者一样审视这个梦,却又像亲历者一样清晰的感受到角落女孩的恐惧。 一瞬间,鱼池月心领神会,这个看起来十二三的小女孩就是鱼池月。 鱼池月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身体的反应却是努力憋住,不发出声响。短促而又小口的呼吸,让鱼池月觉得很难受。 她又同时感受到了,这个女孩极度的恐惧,与努力表现出来的镇定。 她在害怕什么? 或者说,鱼池月在害怕什么? 未知的恐惧尤为催人心腑。每一刻都在害怕下一秒,小女孩的额头很快布满了冷汗。 冷汗? 鱼池月这才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是陈旧单薄,甚至还有些小,因为左手有一截手腕露了出来。 右手呢?鱼池月吃惊地发现,小女孩右手背藏于身后,做出一种撑着地的假象,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剪刀! 她在防备谁吗? 很快,屋外传来什么东西被打掉的声音,有点闷闷的,鱼池月想道——屋子的门是关着的。 小女孩却是被吓得一抖,左手抱着腿,头往手臂上低了低,很快又仰起来,警惕地看着屋门方向,烛火明灭交替,映在她眼睛里,反射出一阵犀利又专注的光。 屋外脚步声踉踉跄跄,不时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咒骂。 小女孩听见了声音,手中的剪刀攥的越发紧了。 明明没有月光,鱼池月却在窗户上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轮廓从一开始浅浅的,模模糊糊的,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像是要走出墙壁,走到她面前来。 鱼池月不由屏住呼吸,她不知道小女孩是不是也看到了。 忽然,那深得像什么糊成一团的轮廓动了,它原本还是左右摇晃,现在竟像真的要走出来一般。 鱼池月瞪大眼睛,想捂住嘴,她怕失声叫出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鱼池月想闭起眼睛,但是又不由自主地瞪着。 “吱呀——” 门开了。 鱼池月蓦地扭头。 “小姐、小姐,快醒醒。” “啊——”鱼池月猛地坐起身来,惊呼出声。 留枝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床帏,慌声道:“小姐?” 鱼池月怔了几秒,锦被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才像是踩到了实地。 留枝看她不语,以为是发了风寒,抬手取试鱼池月额头,碰到了一手汗。 “怎么发了这么多汗!小姐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说完去扶鱼池月肩膀,才发现她身上也被汗浸了个半湿。 留枝手搭上来的时候,鱼池月也感受到了,她摆摆手:“无事,做了个噩梦。” 屋内炭火盆摆的充足,一点寒意都无。这会冷静下来,鱼池月才感受到了满身热汗的粘腻。 “留枝,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留枝吩咐了下去,又再三试了鱼池月额头,确认没发热,才回道:“小姐真无不适?” 鱼池月无力地点点头。 这会一阵乏力疲虚后知后觉的一拥而上。 鱼池月继续躺下,回想方才梦境,只记得燃在无尽黑暗中的那盏烛火,和那个庞大无比的轮廓。 早上要去佛堂静坐,鱼池月懒懒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任由留枝服侍简单的梳洗,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之后直奔佛堂。 太后已经在那了,鱼池月上前学着太后摆了个打坐的姿势。 许是鱼池月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她竟感觉一晃就到了午时。 午膳陪着太后一起用,之后太后要午憩。鱼池月总感觉自己才刚醒,便提出说要去寺内转转,太后叮嘱了一番。 留枝给鱼池月系上大氅,塞给她手炉的时候,鱼池月拒绝了:“今日倒不冷,手炉就不用了。” 留枝诧异,她没感觉今日比往日暖和,今冬以来小姐很是畏寒,尤其是双手一直冰寒,不出门都要捂着手炉,今日竟转性了? 最后留枝还是带上了,万一自家小姐半路又嫌冷呢? 鱼池月瞥见笑道:“原是你也怕冷的。” 留枝不欲与她争辩,低头默认了。 这会鱼池月倒也不是不怕冷了,只是有意利用寒冷让她昏沉的大脑保持一点清明,能让她有一种贴近现实的感觉。 到这会那个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多少,但是那种未知的恐惧一直萦绕不去。 寺内有几株梅花堪堪欲放,每个头上顶着锥子似的一小堆雪。 鱼池月手闲,两下弹起树枝,雪粒簌簌而掉, 分卷阅读25 梅枝丢掉雪的负担,个个都扬眉吐气似的抬高了几许。 不知怎的,鱼池月竟从其中得了趣,硬是绕着整个寺内后园将所有梅树上的积雪抖落才罢休,一边扒拉一边眉开眼笑。 最后撒欢撒的出了一身薄汗,脸颊红彤彤的。 鱼池月这才感受到指尖传来微微刺痛,低头一看,十指已经被冻的泛红。 她连忙把双手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并顺势搓了搓,这才感觉好了些许。 留枝即时提醒该去佛堂了,鱼池月意犹未尽,连道待晚间又落了雪,明日再来玩。 说着就想解身上氅衣,留枝忙抬手止住,道出了热汗又脱衣万万不能,最易感伤风之症。 鱼池月只得作罢。 * 哪想晚间出了日头,西沉的光斜斜照在古寺之上,将阴影拉的很长。 今夜没有落雪,鱼池月却发起了烧。 昏沉间她只觉掉进了深处,又回到昨夜那个可怖的梦境之中。 这次到处都是亮堂的,金碧光彩的屋内,房顶都像嵌着千层琉璃瓦,照让人无所遁形。 四方房窗紧闭,一丝风也无,空气中充斥着暖融融、甜腻的香气,教人喘不过气来。 无处不在的、柔柔的薄纱却像醉了酒的歌姬,浑若无骨的四处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贴上来。 鱼池月烧得浑身发烫,她感觉很累,四肢发酸,酸到骨头缝里。 因为小女孩在跑!不停的跑! 却只能在房内。 她试着去开门,去开窗,但永远打不开。 她试着大声呼喊,但永远没人应。 只有身后如影随形的声音——别跑呀,你别跑呀。 那人看不到在哪,声音却如附骨之蛆,永远出现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不敢停下。 她只能不停的跑。 鱼池月感受着女孩的全部情绪。 一开始强装的镇定,到摔了一跤后的慌乱,到跑不动的无助,到怎么也逃脱不了的绝望。 女孩没哭,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鱼池月知道,这泪水是自己感受到的情绪所带来的。 鱼池月在梦里无声的哭。 * 留枝换上新拧过的巾帕,看着床上突然轻声抽泣的鱼池月,急得也快落了泪。 太后捏紧手中佛珠,指尖发白,看向一旁写着药方的安知大师,问道:“大师,池月病症如何?” 安知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娘娘不必太过忧心,监正稍感风寒,只是病势来的凶猛了一些,待服过汤药后,好生休养几日,自会好转。” 太后舒了一口气,捏的发紧的佛珠略略松开些许,亦回佛礼:“如此便好,深更半夜,叨扰大师了。” 安知口道不必,便自行告退。 第14章 姨母 夜里太后坐了两个时辰,手里佛珠一刻没停过,寅时好容易被琉淑姑姑劝住睡下了。 躺下前忧心忡忡对着琉淑姑姑说:“池月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性子又生得坚韧。那几年间哪怕是数九寒冬裹着单衣,这孩子也未曾犯过像今日这般的大病。如今哀家可庇护她,但短短几月间竟糟了这些事,哀家心疼池月,实在是愧对兄长。” 琉淑姑姑劝言:“池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安知大师既说了无事,娘娘自当放心。况且药石之灾,非娘娘之愿,娘娘不必自责。” 太后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躺下无言。 留枝没敢睡,煎了两副药,第一碗没喂进去,第二碗喝一半撒一半。 廊下灯火通明,从里间换水盆出来的小丫鬟闷了满头汗,鱼池月本就畏寒,现下发了热,留枝更是怕寒意侵扰,炭火盆加了两个,门窗也关的严严实实,里间侍候的小丫鬟个个都出了汗。 * 卯时未及,几匹快马一路驰入山寺,路两旁的积雪被扫的高高扬起。 太后惊醒,正有人来报孟邑与户部尚书周近娴一同求见。 “娘娘,近日北边连日落雪,尤其是杨县一带大雪压顶,已出现房舍坍塌二十余间。驿报夜里才送达工部,孟尚书不敢耽误,连夜进宫禀了皇上。皇上的意思是先予赈灾,修缮一事全权由工部亲理。”孟邑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太后略有些疲色,闻言顿时正起精神。 积雪压塌屋顶本不是多大的事,可自去年大梁境内出现过一例屋舍坍塌压死不少人之后,今年特别注意防护一事,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可有伤人?”太后问道。 孟邑:“驿报上呈倒是没有,不过自杨县到京城再快也要一日一夜,臣以为伤亡定是少不了的。” 太后点点头,“按皇上说得办。屋舍修缮费用由朝廷拨给,另波及到的每户再予十两灾银,稳定民心为紧要。” 孟邑一一听着,“娘娘,恕臣短见,每户十两会不会太多了?” 分卷阅读26 这时,从进来就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周近娴说道:“娘娘,孟公子所言在理。这也是臣奔及此的缘故,今年秋日间连续无雨,多地因旱秋收无几,国库早已承受不住。” 太后扶额不语。 片刻寂静,孟邑算着时间说道:“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臣出宫时遇见白世子,白世子坦言,镇安侯府有心为国分忧,可尽绵薄之力。” 周尚书大喜,“孟公子怎地没与我说过?这是好事啊。” 太后看向孟邑:“镇安侯不理朝政,本就是游离于政务之外,此番有什么条件?” “白世子说若是娘娘同意,他会亲自与娘娘商谈。” 太后颔首,“孟卿、近娴与我一道进宫商议此事,工部诸事皆无争议,先行至杨县。” 两人应是。 末了太后想起鱼池月还在病中,趁丫鬟们收拾行李之际,招安知大师来问了一回,大师表示鱼池月病逝未定,不宜周身搬动,最好在寺内修养。 太后点头:“劳烦大师看顾。” * 鱼池月醒来是在这日的午后,第三回 药完全喝下去后不久。 窗外细雪笼晴,寒梅绽香,她靠在软枕上,留枝举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再给她喂着水,烧了差不离有一日,鱼池月双唇早已干裂,嗓子也哑哑的。 一时不慎,鱼池月被呛到,大声咳起嗽来。 听见声响,镇安侯夫人从外头急急忙忙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汤,见鱼池月醒了,高兴道:“池月可终于醒了!这是怎么又咳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见了风?” 鱼池月一时咳的更撕心裂肺。 镇安侯夫人更急了,连忙就要亲自去关窗户。 留枝一边给鱼池月拍背,一边对着镇安侯夫人说:“夫人不必,小姐只是喝水呛到了,安知大师嘱咐日间窗户不可关,屋内时时换气才对小姐身体有益。” 镇安侯夫人听了讷讷止步,碗中汤药一时漏出,烫到了手,她一声惊呼,手中碗即刻落地,碎成几瓣。 鱼池月好容易止住咳嗽,又被镇安侯夫人叫声吓了一跳,十分疲惫,见她正指挥丫鬟清扫碎瓷片,小声问留枝:“镇安侯夫人怎么会在这?” 留枝低声快速说道:“宫里有事,娘娘急着回去又不放心小姐,唤了白夫人来照顾您。” 鱼池月十分心累:这是她照顾我呢?还是我照顾她? 下一刻,鱼池月就感受到了镇安侯夫人对她的照顾。 指挥着丫鬟清扫了一番,镇安侯夫人抚掌笑道:“幸好我做了两手准备,这一碗撒了还有一碗。池月刚醒是不是很饿?我做了肉糜粥,最适合病后初愈食用。”说完又亲自去厨房端过来。 鱼池月躺了一天,闷出一身汗,现在就想洗个澡,看着镇安侯夫人欢欢喜喜地出门端粥去了,又觉得不好意思拒绝。 镇安侯夫人很快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一碗看着分量就不小的粥,笑眯眯地表示要亲自喂鱼池月,鱼池月使劲眨眼示意留枝,留枝装作看不见,站在一旁见死不救。 镇安侯夫人一边喂一边嘴里也不闲着:“池月吃着可合口味?慢点吃,再别呛着了。还是姑娘乖巧,鹤山自会自己吃饭以后就不要我喂了,唉——” 鱼池月不知为何,觉得这镇安侯夫人比那日待她还要亲密一些。 听了这话险些喷出来,合着白夫人到我身上体验母爱了。 鱼池月真猜对了,镇安侯夫人丁琴吟自小身体不怎么好,镇安侯又极其疼爱,生了白鹤山之后再不准其到生孩子这个鬼门关再走一遭,丁琴吟又特别想要个女儿。 恰巧作为闺中密友的朱嘉乐生了个女儿,也就是鱼池月,丁琴吟每回见了都爱不释手,总要逗弄许久才罢休,拿鱼池月当亲身女儿看待。 可不曾想,鱼家出了事,鱼池月进宫与太后相依为命,自此见到的次数寥寥可数,等鱼池月长大了,却待她生分至极。丁琴吟想是自己贸然提出给鱼池月和自家儿子皆婚约,闺中女子自是自持矜贵,由此才惹得鱼池月不喜。 几年来,这好不容易鱼池月见了她不是掉头就走了,丁琴吟高兴了好几天,却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只好憋着欢喜,小心翼翼地在鱼池月面前露着脸。 这孩子太苦了,我不能再逼迫她做不喜欢、不愿意之事,否则嘉乐看到了也会怪罪我的。丁琴吟看着鱼池月一口一口吃着自己亲手做的粥,心里暗暗想。 鱼池月自从来到这边,偿食无味,一直食量都很小,这会没想到自己真把那么大一碗粥全都给吃完了,还不觉得撑,一时感慨人的潜力果然是逼出来的。 要是这位镇安侯夫人一直喂,估计鱼池月还能再吞下一头猪。 幸好镇安侯夫人见了碗底,说:“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池月歇歇晚点再吃。” 鱼池月:……不用吞猪了。 “有劳夫人了。” 镇安侯夫人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这么生分呀,池月小时候都是叫我琴姨母的。 分卷阅读27 ” 鱼池月:“姨母?” 镇安侯夫人:“哎!” 鱼池月:…… 这会留枝充当了一顿饭功夫的木桩子之后开口道:“小姐,热水已备好,这会沐浴吗?” 鱼池月感动得快哭了,留枝真好,一面忙不迭点头:“嗯嗯。” 镇安侯夫人依旧是笑眯眯地模样:“池月要沐浴呀,要不姨母帮你搓背?” 鱼池月:?what? “啊?哈哈不用了哈哈,多谢姨……姨母,搓……搓背就不用了。” 鱼池月说着便走,慌忙跑进了次间儿。 第15章 回府 鱼池月在浴桶内发呆,也不要人伺候,留枝怕她又着了凉,遣了两个小丫鬟不时加着热水。 指尖泡得微微皱起,鱼池月周身被温暖环绕,放神盯着墙上一个小挂饰瞧,双眼无距,她在想昨夜做的梦。 梦里她不停的跑,明明能看到屋殿的四面墙,有门有窗,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还有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声音。 其实鱼池月不太记得多少细节,只混混沌沌记得大概,亮到让人无所遁形的大殿,黏腻的轻纱,闷得让人感觉随时呼吸不上来的空气,最记忆深刻地还是梦中她感受到的那个女孩的情绪——绝望又疲惫,大口大口地喘气,滑落鬓角的汗水。 鱼池月深吸一口气,不由鞠水洗了把脸。 也许是夜里发热来势汹汹的缘故,才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一直在跑,跑到脱力了也不曾停下,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是发烧烧得浑身上下酸痛无力,骨头缝里都在酿着酸意。 满身满头的热汗,就是捂出来的,她刚醒来的时候,留枝差点没给她盖三床棉被,盖到下巴,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头,鱼池月想想就要窒息,这样怎么会不出汗呢。 而且发烧面颊肯定得烧红,跑步不也是会红脸吗? 鱼池月找了个非常完美的理由,为昨夜略带诡异的梦境强制性作了一个解释。 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 而发烧的原因她也想到了,肯定是昨日午间玩雪的缘故。 昨日玩得开心,一时不慎着了凉,晚间才会发起热。 完美,一切都有了解释。鱼池月被自己机智到了,心情大好,随意舀水往肩头上浇了两下就起身穿衣。 我昨日为何要去玩雪来着?留枝擦着头发,鱼池月突然想起最原始的问题,这个才是罪魁祸首。 琢磨着,鱼池月又想起了前天做的梦,梦到啥来着? 一片漆黑,一盏孤灯,角落里的小女孩,手中的剪刀,门窗上的深色轮廓。 鱼池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让她想起了上个月她在钦天监官署中给张澜打下手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来卜卦的就是说连日做梦,虽不是什么可怕至极的噩梦,却略带诡异之处,夜里做梦,日间毫无精神。 鱼池月一方面感叹钦天监业务之广泛,一边起了“要不我也让张澜给我算算?”的念头。 而且她自从穿到这个地方,还没做过梦,怎么一来护国寺住了两日,就又是诡梦,又是发烧的。 思及此,鱼池月打定主意即刻就要回府,“腾”的一下起身,没注意留枝还在身后擦拭着头发,鱼池月忽然站起吓了留枝一跳,手中动作不防,还扯着鱼池月的一撮头发呢。 于是留枝就看到鱼池月咧着嘴“嘶——”,揉着头皮呼痛。 留枝忙扔下巾帕,去看鱼池月按着的地方,“小姐怎么突然起身?吓了奴婢一跳。” 鱼池月回头:“留枝,我们回府吧。” “小姐怎么突然想回府了?”留枝惊讶道。 鱼池月压低声音,对着留枝耳语:“我怀疑这个地方克我……” 留枝猛然抬手捂住鱼池月的嘴,小脸都吓白了,“小姐慎言,此地乃是佛门圣地。” 鱼池月挑眉,是了,她这样说好像不大对劲,佛寺最克什么?当然是妖魔鬼怪。 她这样一说,岂不是在说自己。 鱼池月心下了然,拿开留枝的手,换了个说辞:“这是玩笑话,其实是我生病了更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所以才想回府的。” 留枝松了口气,“小姐日后还是不要开此类玩笑话,吓人得很。小姐若是想回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此时小姐热症刚有起色,按理说不宜舟车劳顿。” 鱼池月直摇头:“病已经完全好——阿嚏——” 留枝觑着鱼池月,“头发已经擦干,小姐快回床上躺着,都受凉了。” “就是鼻子痒了一下而——阿嚏——”鱼池月揉着鼻头,使劲憋住最后一个喷嚏,眼泪都快憋出来了,“阿——” 留枝赶紧拎过一件外袍给鱼池月披上,鱼池月乖觉躺上床,贼心不死的说道:“我刚刚真的是鼻子痒,现已经完全好了,留枝你不信去问安知大师,他肯定同意我今日回府的。” 留枝掖了掖被 分卷阅读28 角,抿唇不语。 镇安侯夫人亲手端着汤药进来,笑问两人争论什么? 留枝给鱼池月竖起枕头,靠着坐起来,感觉镇安侯夫人也不会同意鱼池月回府,像是找了个援手,喋喋道:“夫人不知,小姐热症才稍有起色,本就应好好卧床休息,沐浴倒也就算了,小姐竟说今日就要回府。外头这死冷寒天的,一时不着便是个好好的人都要冻着,更遑论这生病之人?” 镇安侯夫人听着,顺势坐上床边,抬勺搅了搅碗中汤药就要喂鱼池月,留枝一说完就瞥见,忙伸手去接:“夫人,我来吧。” 镇安侯夫人笑言:“留枝说得对,池月就在这安心养病罢,太后娘娘把这任务交给我了,可不敢懈怠。” 留枝这下知道镇安侯夫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顿时得意不已。 鱼池月垂死挣扎,接过两人争抢的汤药一饮而尽,被苦到皱眉,“夫……姨母有所不知,我在这住的可不习惯了,特别想回去,要不还是去问问安知大师如何说的吧?” 她以为这具身体味觉迟钝,喝药应该没多苦,结果差点让鱼池月以为自己味觉恢复了,比含着十颗板蓝根还苦,还是没有糖衣的那种。 镇安侯夫人见鱼池月将一碗汤药一口干了,看得直咋舌,暗地里给鱼池月比了个大拇指,心道池月真厉害,这么苦的药竟然能一次就喝完。 “池月这么想回去?那留枝遣人去一趟安知大师处问问。池月在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怎么不早跟姨母讲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鱼池月:……是这地儿看我不顺眼! “是我那个小枕头,每天晚上我必抱着它才能入眠,否则每每要到深夜才能入睡,即便是睡着了也睡不好。”鱼池月泫然欲泣,捏着被角蹭眼睛。 镇安侯夫人:“……那还真是委屈池月了。” 鱼池月一时间没分清这是反讽还是真心实意的同情? “池月喝了药再睡一会吧,左右还不到晚膳时分。”镇安侯夫人说着便起身走了。 剩下鱼池月一个人无聊得想咬被角。 * 迷迷糊糊间,鱼池月听见有人开门,立刻便清醒了,留枝见把鱼池月吵醒了,索性便告知她安知大师的意思就最好等明日再看看病势可会反复,今日切忌受寒。 鱼池月听了,实实在在的死了立刻打道回府的心,晚膳也没用多少。 晚间挨近休憩时分,镇安侯夫人递了个软枕给鱼池月,鱼池月疑惑不解的接过,心想难道这镇安侯夫人今晚要与我同塌而眠? 鱼池月正想着如何婉拒,镇安侯夫人笑得温婉:“我遣了人去鱼府,有你们府上丫鬟作陪拿的这枕头,有了它池月今晚定能好眠,姨母也要歇下了。”说完挪着莲步走了。 鱼池月愣了,一直到镇安侯夫人出了门才忽然反应过来。 幸好那什么“婉拒同塌而眠”之话没说出口,否则这老脸往哪搁。 不过这真是我床上那枕头,还真没认出来。鱼池月拿起枕头,凑近闻了闻,也没闻出个啥来。 正巧留枝抬了烛台过来,瞟了一眼惊讶道:“白夫人真给您把枕头拿来了?” “你怎么知道此事?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枕头?” 留枝安置好烛台,“小姐一干近身衣物女红皆出自宫中绣娘之手,况且这枕头上也缝了一个月牙形,奴婢又不瞎,怎地看不出来?” 鱼池月翻着手中软枕,果然在左下角看见了一弯月牙样的刺绣,顿时惊诧不已,她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留枝放下床幔,问:“诶,小姐真是没有这枕头说不好吗?以前怎么没听小姐说过?” “这不是这几天才发现有这个毛病的吗?”鱼池月心虚不已,声音不由得抬高了些许。 留枝:行行行,您说啥就是啥。 鱼池月把枕头塞进被窝,竖起来双手叠抱着,头斜倚在上面。在被窝左踢右挪,半天才摆好姿势准备应着镇安侯夫人的话睡个好觉。 可惜镇安侯夫人一番好意,鱼池月仍旧没能好眠,她还是做梦了。 第16章 玉佩 这个梦也很奇怪。 这回倒是再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那个十一二岁的小鱼池月。 而是梦见自己在一片布锦上滑行,像小孩滑滑梯那样,不过滑梯好歹有个坡度,这个简直就是直上直下,而且还不时起伏变动。 还未看清周遭是什么景象,一片光影急速流转间,鱼池月就滑落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梦中是不是也会感到疼痛,鱼池月不知道,反正她没感觉到疼,只有莫名其妙、隐隐约约的焦虑和害怕,却不知这些情绪为何而来。 入目处是一大块锦布,覆盖了她的全部视野,鱼池月转头看身后,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白雾翻涌,让鱼池月想起了现世中飞机飞上云层时候的景象。 这时鱼池月才发现她并非在实地,而是踩在一块透明玻璃上,饶是在梦中,她低 分卷阅读29 头看清之时心也重重一跳。 忽然,一道石玉珮鸣之声传来,叮叮咚咚,甚是急促。 鱼池月循着声响抬头去看,发现右上方不知何时多了几块……巨型玉佩模样的东西,被一些绳线吊着,与锦布略有接触。 若是那玉佩再缩小些,活脱脱就是京城公子哥人手一块甚至几块悬挂在腰间的佩玉。 鱼池月总是被右上方的玉佩吸引,不由自主地仰头去看。 那是一块圆形翡翠貔貅玉佩,鱼池月记得在钦天监见张澜翻过一本书,上面就有貔貅的模样,要不然她还认不出来。 玉佩中间有一小孔,鱼池月感觉自己的头都可以塞进去。主要是这玉佩太大了,比她的头不知大上几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玉佩有一种熟悉感,在哪见过似的。 仰头端详了许久,鱼池月竟然感觉不到脖子酸,这玉佩像是有一股吸引力,引着她一直去看。 不得已的抬着头,她快能将这玉佩画下来了。百无聊赖间,她转眼蓦然发现眼前竖起的锦布竟然绣有暗纹,还是金蟒样的纹绣。 意识到这里,鱼池月忽然昏昏沉沉不知所以。 * 这实在是最安静的一个梦了,空空荡荡,既不吓人,也不疲累。 第二日醒来,那玉佩模样还扎扎实实刻在鱼池月脑中。 不过这时她可顾不得这么多了,今日她就可以离开寺庙,回府了。 一醒来用过早膳,留枝请了安知大师过来诊了一回脉,安知大师表示病情恢复得很好。 鱼池月忙不迭的就要回府。 在护国寺住了三晚,每晚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再不能在这待下去了。虽说昨晚的梦境不是很奇怪,但是谁又能保证今晚会如何呢?第二日神经衰弱的感觉鱼池月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到了京城,鱼池月再三婉拒了镇安侯夫人说的要到鱼府照顾她,之后便快快乐乐地回府了。 此时已经是冬月中旬,到冬月的最后一日,去杨县赈灾修缮的白鹤山和孟邑也归了京,好歹赶上皇宫晚间的宫宴。 鱼池月自然也盛装出现在宫宴之上,只是她极为不解,为何一个年终宴会,穿得衣服竟然是祭天时候的那一套? 难道吃饭之前还要来一套祭天全礼? 她本来心情很好的,这些时日按部就班的上朝,偶尔梦见那个巨型玉佩的一两个画面,也不影响她的心情,往钦天监官署跑了几趟,发现张澜业务越发熟练,基本不用她插手,鱼池月喜闻乐见,愈发高兴,走路都哼上了小曲。 偏偏这宫宴要来坏她好心情,鱼池月深知今年的坏情绪可不能带到明年,去宫中赴个宴铁定就到明日了,明日不就是新年的第一日? 于是留枝梳妆戴冠时,鱼池月强硬的把祭天那个重得要死的白玉冠撤了,换成了一根简单的青玉簪。 留枝拗不过,只好听了鱼池月的,简单挽了个发髻,斜插一根青玉簪。 至于长到走两步就会绊倒的衣摆,鱼池月直接在腰带那里把衣服裹起几圈,幸好这衣服通身一个颜色,绣纹不甚明显,腰带也够宽,才容得下鱼池月这番操作。 鱼池月去的时候还早,宫宴之上还未有多少人,几个宫女穿梭其中,很快鱼池月身前案桌上就摆上几碟小菜,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闻起来也挺香,吃起来就…… 说到吃,鱼池月就愁了,这一身白衣,吃饭的时候特别容易溅上去油污的,洗都不好洗,虽然不用她自己洗吧。 十分糟心,鱼池月决定转移视线,看向大殿门口陆续进来的百官,虽说大部分年长了些,但也不乏长得好看又年轻的,而且还有男有女,十分赏心悦目。 正巧门口跨进来一着紫袍衫女子,行走间自有一番仪度,不似寻常女子莲步款款,随性自然。目光上移,此人约莫而立之龄,却生得娥眉明眸,束冠描钿,衬得更加不凡。 美人谁不爱看呢?鱼池月不禁暗赞一声,眼也不眨的盯着人家看,那人自是察觉到了,与她目光对接,冲着鱼池月一点头,婉然一笑,寻了位子坐下了。 鱼池月偷看人被发现了也没有不好意思,倒是觉得这位户部周尚书颇有几分御姐姿态。 目光重回大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了好一批人,鱼池月发现好多官员都带了家眷,而三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鱼池月有些后悔,应该把张澜带来的,否则等会这些人问起什么业务问题,她可如何应对? 正考虑着要不要这时候去向太后求个恩典,将张澜招来。 鱼池月目光虚虚盯着大门口。 正要起身之时,鱼池月忽然看见了那个玉佩,梦里的那个玉佩,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此处又不是做梦,如何会出现这块玉佩? 完全是梦中玉佩的缩小版,中间的孔洞大约能够塞进女子尾指。 盯着玉佩走近,恍然一下便到了面前,现实和梦境重叠,鱼池月惊慌万分,抬头去看来人面容 分卷阅读30 —— 白鹤山略带玩味的脸撞进了鱼池月的视线。 镇安侯府自是一家都来赴宴,镇安侯夫人一进门就瞧见了鱼池月,正待走近去打个招呼,却看见鱼池月看着白鹤山一脸惊慌无比。 镇安侯夫人只道是自家儿子又做了什么惹人不高兴的事,一双纤手立即伸到白鹤山腰间,拇指和食指使劲一拧。 白鹤山面色骤变,瞬间揉着腰间肉远远遁开。 太后和皇上还未入席,此间气氛十分放松,席中众人见此早已习惯,纷纷笑开了。 镇安侯夫人正端好一副自认很慈祥的面容要跟鱼池月说话,却见鱼池月惊慌离席,跑出殿门。 席间早有人走动,来回开始交谈。镇安侯夫人惊诧不已,料想肯定自家儿子做了什么大事,让好不容易对她接近了不少的鱼池月又这般反应,镇安侯夫人越想越气,松开镇安侯胳膊,立即开始全场搜寻白鹤山的身影。 * 鱼池月一口气跑到一方石桌处才停下来,留枝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追上了着急地问:“小……小姐是、是怎么了?为、为何,突然离席?” 鱼池月也不知道,白鹤山走近,那块玉佩一晃一晃的走到她面前,她就不可抑制的紧张和害怕。 以前也见过,分明没有如此反应。 鱼池月坐在石凳上平定喘息,她不傻,能隐约感觉到前些日子在护国寺做的那三个梦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却没曾想这些能跟白鹤山扯上关系。 这副原身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为何一到护国寺便梦境不断? 为何现实中一个侯爵之子的玉佩频频出现在梦中? 梦中她感受到的那些情绪,紧张、害怕、绝望、疲惫,以及故作出来的镇定,到底从何而来? 原本她就只当一个噩梦看待,在连续三日做梦之后,她又当只在护国寺会引她如梦,因而急匆匆搬回来。 在她快要忘记那个玉佩时,玉佩又经常在她睡梦中闪回一两个画面,像是在提醒她不能忘记。 在她都快习惯这一切的时候,梦境中的玉佩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那是不是说明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 鱼池月不敢想了,只是单单在梦中感受到那么一点单薄的情绪,她都受不了,那如果真正经历过这些的那个人呢? 她该有多无助。 留枝渐渐平定了气息,眼见宴席就快开始,鱼池月却一脸发怔,留枝急了又急,刚开口:“小姐,我们该回——” “池月——”一声呼唤打断了留枝。 “池月怎么跑这来了?”来人正是镇安侯夫人,外带一脸无奈的白鹤山。 此处并不难找,四处灯火通明,主要是鱼池月也不敢往偏僻黑暗处去。 鱼池月前前后后想了一通,心情平复了不少,听见有人喊她才回过神来。 镇安侯夫人见鱼池月一副怔怔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连声问道:“是不是这小子又惹池月生气了?池月只管跟姨母讲,姨母替你做主。” “多谢夫、姨母,白世子未曾有什么不礼之举。” 白鹤山无奈道:“听见了吧?这回娘亲可信我了?” 镇安侯夫人不及说话,鱼池月抬头看着白鹤山,接着他的话头,一秒间隙没隔,“只是我有一件事要与白世子求证。敢问白世子腰间玉佩可是你自己的?” 白鹤山定眼看向鱼池月。 第17章 命案 此时已到申时正刻,隐隐约约可听到大殿之上传来小太监的宣唱之声。 这说明太后和皇上已经入席。 白鹤山很奇怪:“不是我的为何要将它佩与腰间?” “那这玉佩又是从何而来?” 白鹤山耐着性子:“这是我十五岁生辰时收到的贺礼,怎么了?” 镇安侯夫人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嘀溜嘀溜在二人之间来回,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只道气氛有些凝固,便开口缓和:“小满这玉佩是他十五岁生辰时我与他父亲一同为他准备的生辰礼,这么几年一直佩在身上,本来池月及笄之时姨母也准备了一对玉佩作贺礼,哪想……” 后面的话镇安侯夫人察觉到不应该在这里说,忙转了口,“我们先入席罢,太后娘娘许久不见池月,该担心了。” 鱼池月正心绪不宁,闻言随意点点头。留枝上前扶了鱼池月,一行四人朝大殿而去。 鱼池月一脸心不在焉入了席,太后频频往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皇上简单说了几句,宴席便开始了,百官抬杯敬酒,鱼池月跟着举杯,眼睛一直盯在杯中酒上。 无怪她神思不宁,实在是这事情越发教她迷惑。 白鹤山今年二十有二,镇安侯夫人也证明玉佩是在他十五岁生辰时送给他的,如此说来,白鹤山这玉佩至少戴了七年。 况且以镇安侯的品级和财力,又是赠给唯一的独子,这玉佩应只有这一个。 分卷阅读31 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貔貅玉佩,绝对是白鹤山身上的,连上面的绳络都一样。这是鱼池月唯一肯定的一件事情。 那为何镇安侯独子的玉佩会出现在太后侄女的梦中? 据鱼池月所知,原身与白鹤山的确是水火不容,每次碰面分外眼红的关系。原身也不害怕白鹤山,梦中所感觉到的恐惧,应该不是来自于他。 两度出现在她梦境之中的小鱼池月,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瘦瘦小小,衣服单薄,看上去就像旧的,脸上带着些气血不足的青色,头发也乱糟糟的…… 等一下!鱼池月何时会衣裳半旧、发髻不整? 环境又是在宫中,那就只有……只有大兴二十三年以后了。 鱼家流放,鱼池月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姑母护下进宫,也因此失了帝心。姑侄两人在宫中生活举步维艰,直到大兴二十八年帝崩,太后主政,两人的境遇才一跃而上。 而白鹤山十五岁那年是大兴二十六年。 如此看来,梦中的场景就发生在大兴二十六年之后,二十八年之前。 鱼池月用力闭上眼睛,去追溯原书中这两年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然是一无所获,原书伊始就是咸平五年,过去几年的事也只是随意交代了几句。 想要知道缘由,鱼池月得自己去找了,护国寺的三个梦境像是平静水面上匆匆掠过一角的大鱼,扰了水面静谧,却转瞬沉入水底,教她寻不到踪迹。 正凝思间,鱼池月听得周遭忽然嘈杂非常,她抬头去看,目光对上了跪在大殿中间的侍女。 那侍女十分惊恐,忙撇开目光,重新以头抢地,哭喊道:“皇上,娘娘,奴婢所言并无一句虚辞,若有,奴婢天打雷劈!请皇上为金荷做主啊!” 鱼池月这时发现大殿之上不少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一时有些不清楚状况,转头问留枝:“发生了什么?” 留枝又惊又怒,刚要开口说话,对桌一人猛然站起,看起来很是愤怒,“鱼监正为何这般心肠歹毒,连一个小小侍女都不放过?” 说完又到大殿中央跪下,“皇上,太后娘娘,金荷虽只为郭家一侍女,但人命关天,鱼监正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在这除夕夜宫宴之上公然加害,这是何等的……”说到一半,这人哽咽难以继续。 鱼池月看着跪在中央之人,轻哼了一声,没想到这郭家幼子几日未见,口舌利索了这么多,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小皇帝被这宫宴上的命案吓到,脸色微白,转头去看太后。 太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慢慢说道:“除夕夜邀众位卿家一同享宴,本为皇上恩典,也是我朝翔实和乐之之征。既在此时此间发生这等事,哀家与皇上亦感难安,只是……郭卿家——”太后忽然唤道。 席中一中年男子起身应答,“微臣在。”这是礼部尚书郭祈。 “令郎一口咬定是凶手就是鱼监正,此事郭卿家怎么看?” 郭祈静止得想一座雕像,稳声道:“犬子无状,实乃那金荷是犬子乳母之女,拙荆念其情分,自小在家当半个女儿养,与犬子一同长大。不想现糟了歹人之手,犬子难免悲伤难忍,言语无状,望娘娘海涵。” 太后抬手,琉淑姑姑递来一方巾帕,太后擦着手指,说:“此事擢刑部和孟邑一起查探,哀家和皇上坐于此地,与诸位卿家一起等个结果罢。” 刑部尚书杨忏今年已到知天命之龄,筷子还没放下,闻言一个头比两个大,前次鱼池月遇刺中毒,他还可以装病避开,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微臣遵旨。” 尤其此事还波及到鱼池月这尊大佛,太后不愿离席,分明是在为其撑腰。 杨尚书额头见了汗,官场三十年,他深知这事即使是鱼池月做的,也得把它说成不是鱼池月做的。 一方是太后,一方是朝中权臣郭氏。 杨尚书看向跪着的侍女,“下跪何人?为何如此肯定金荷一事是鱼监正所为?” 侍女:“奴婢名叫金叶,同金荷一起陪侍我家夫人进宫赴宴。金荷早在月中——我们陪夫人前往护国寺上香之时就与我说过,她开罪了鱼大人,自那次回来,金荷每日都惶恐无比。今日进宫,她……之前还跟奴婢说她又遇到鱼大人了,鱼大人瞧她十分凶狠,金荷很是害怕。她才跟我说完不到一刻,夫人就遣她去拿锦帕,之后,她就再未回来。而后,夫人遣奴婢去寻,奴婢出了门,在半路就看到……看到金荷倒与地上,奴婢细细一看,金荷早已……气绝。” 杨尚书暗地里很是不屑,这算是什么证据,就敢来攀咬这位? 接着他又看向鱼池月:“鱼监正对此事可有什么话要讲?” 鱼池月今日本就十分烦躁不耐,这会听了个大概,被气笑了:“这位金啥啥,首先,我并不认识那个金荷还是银河的,在护国寺期间,我不曾被谁得罪,此事太后娘娘和镇安侯夫人都能作证;其次,能告诉我那人是如何死的吗?我到现在还有点懵;最后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b 分卷阅读32 r   鱼池月停顿了一下,正襟危坐又面无表情,伸手整了整领口,而后稍稍皱眉,像是嫌热似的:“我鱼池月若是想要谁的命,是不吝于让各位知道的。” 这番话可谓是挑衅至极,跪在地下的郭未益瞬间咬紧了牙齿,抬头怒瞪鱼池月。 鱼池月抬手,对着郭未益耸了耸肩。 看着那人气极的模样,鱼池月竟然想笑,心情倏然好了许多。 果然还是一副小恶魔的本质啊,鱼池月想。 杨尚书揩了额间的汗,对着太后道:“娘娘,微臣恳请将人分开审理。” 太后瞧得正欢,很想驳回这一请求,她也想看看郭家到底搞什么鬼。 “准。几间偏殿杨尚书尽可用,孙寿,为杨尚书领路。” 孙寿应下。 这会上来了一些侍卫,将金叶,郭未益首先带了下去,接着是郭氏一家,浩浩荡荡的走了一批人。 鱼池月吃了几筷膳菜并几块糕点,觉着这看起来黄澄澄的糕点意外的口感不错,正喝着茶,孟邑走过来:“请监正移步。” 鱼池月冲着太后点点头,起身跟孟邑走了。 转身看见镇安侯夫人一脸担忧,鱼池月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后又瞥见镇安侯夫人身后的白鹤山,目光一触即开。 大殿里乌泱泱几百人,一时静可闻落针。 第18章 不甘 大殿之上,孙寿端来一碗参汤,呈于案桌,“皇上,该用参汤了。” 小皇帝拿起汤匙,手腕微微颤抖。 五年了,五年前的那些人也是这样死去的,倒在半路,青砖上的的血迹流了满地,洗了三天才洗干净,而那些流到缝里的,就永远干涸在那里。 小皇帝低头去够汤匙。 “旭儿,母后在这呢。”太后抬手放在小皇帝肩头,像五年前那样。 李旭低低叫了一声:“母后。” “都过去了,旭儿不怕。” 李旭忽然就不抖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 五年前的那个夜,很是寂静,李旭像往常一样玩累了就蹲在门口等吃的,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好饿,昨天剩下的馒头被宋嬷嬷吃了,李旭开始抬头望天,天上偶尔会有大雁飞过,他们飞得很高,是李旭到不了的高。 他转着头,跟着大雁飞来飞去。 天慢慢黑了,李旭忽然发现围墙的那面好亮,他很兴奋,即使很饿。 因为他喜欢火光,亮亮的,也因为宋嬷嬷今日还未回来,他不喜欢宋嬷嬷。 宋嬷嬷第三日也没用回来,小李旭现在很想宋嬷嬷,他太饿了,里屋墙角有块变硬的黒馍馍,他已经小口小口啃掉了,可是宋嬷嬷还不回来,送饭的人也没有来。 小李旭趴在地上,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锵锵——”之声,已经一日前就不曾听到了。 他是不是快睡着了,小李旭眼皮慢慢、慢慢的合起来,直至还剩一条小缝时,他好像看到大门被打开。 后来,他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华美柔软的大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宫装夫人,看见他醒了笑着跟他说话,温柔的喂他喝粥,身上还有一股香香的好闻的味道。 她说的什么小李旭没有听清,他只觉得这位夫人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很小声,不像宋嬷嬷,衣服上永远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每次对他说话都像对着他的耳朵吼。 后来他看见死了一地的人,那个被换作“太后”的人拉着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跟他说:“旭儿不怕,母后在这呢。” 小皇帝抬起汤匙,将参汤稳稳送入口中。 席中众人垂头默地。 * 鱼池月坐在偏殿中,正对着窗户,这夜是个晴夜,由满月退成的一轮月牙悬在半空,不时被飘过的薄云遮挡,又重新露出来。 有小太监搬进来几个炭火盆,在房间四角悄无声息摆好就退下了。 她和留枝是没在一个房间的,此时只有门口站了一个小宫女,鱼池月有心逗人玩,直直盯着那小宫女:“诶,你叫什么名字?你去找琉淑姑姑,给我拿件狐裘来,我冷得慌。” 小宫女跪下行礼:“奴叫竹霜。大人稍候,奴这就给大人去取。” 鱼池月:“哟,这取的什么名字?听着就叫人冷,再叫人搬两个炭盆进来,我畏寒。” 小宫女默声退下。 窗户处悚然出现一个人头,鱼池月对着人头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你是来吓人的吗?” 白鹤山倚身窗上,笑道:“鱼池月,你今日怎地如此反常?先是奇奇怪怪地觊觎我的玉佩,随后又被人污蔑。” 鱼池月勾了勾嘴角:“你怎知我是被污蔑的?” “我娘说的。” 鱼池月:“你娘还说我相貌不凡、美若天仙、知书达礼呢。” “她说得没错啊。”白鹤山捻了捻指尖的雪。 分卷阅读33 鱼池月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自夸嘛是很正常,但是听众一副“你说什么但是对的,我相信你”的表情,这就显得有些没意思了。 “你真杀人了?”见鱼池月没说话,白鹤山问道。 “你都说我是被污蔑的了,你还问。”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被污蔑的了,那是我娘说的。” 鱼池月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忽然往前倾了身子,柔声说道:“白世子,在下有一言相告。” 白鹤山瞧她认真的神色,被唬了一下,“你说。” “作为一个男人呢,不要随时随地随口就把‘我娘说’这三个字挂在嘴边。”鱼池月一字一顿。 白鹤山点头,又问:“你到底杀人没?” 鱼池月:“我说没有你信吗?” “我说不信就是你杀的了吗?” 鱼池月忽然就笑了,“你应该说信的。” 白鹤山:“好啊。” 鱼池月递过一个眼神,表达:“?” 白鹤山递进来一个手炉,“我信。”见鱼池月不接,又说:“我娘叫我带给你的。” 说完就跳下窗户,伸手折了一枝落满雪的梅花,伸进窗户把雪抖在屋内,得逞的笑。 鱼池月有点无语:“白鹤山,几天不见你又变嫩了,这次最多两岁。” 白鹤山抬起梅枝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冷么?冷就赶快抱紧手炉。” 鱼池月看着那枝梅花,近几日的梅花开的正好,不像在护国寺那样全是含苞欲放,几乎全部都已经开了,伸展的瓣叶像歌姬下腰的腰肢,十分赏心悦目。 “这梅开的真好。”鱼池月说道。 白鹤山眼神透过梅枝望过来,停顿了一瞬便转身走了。 不知为何,鱼池月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应该是停在自己额间的——今日的花钿与这梅花十分类似。 片刻,竹霜进门,给鱼池月披上狐裘,随后又进来两个小太监,搬着两个炭火盆。 鱼池月盯着看了看,说:“炭火盆搬走吧,这会有些热了。” 窗旁被抖落进来的雪已经融化,淌进了地毯里。 * 鱼池月正在盯着那滩水迹发呆的时候,孟邑进来了,一到近前就递给鱼池月一个手炉。 鱼池月露出狐裘下面双手捂着的手炉给他看,“谢谢,已经有了。” 孟邑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我就说监正怎么可能不带手炉。” 鱼池月也笑:“孟公子是来审我的吗?” “杨尚书和两位侍郎突感不适,在下只得代劳了。”孟邑说,“不过也只是象征性的问几个问题,池月不必感到负担。” 鱼池月第一次正面跟孟邑如此正式的交谈,坐姿很随意,却下意识绷紧全部神经。 自咸平元年,孟邑被太后选出来作为小皇帝的伴读,与此同时,一同上课的还有鱼池月。若说了解鱼池月的人,这位孟邑绝对能算上一个,更何况原身最爱追着他跑。 鱼池月一直刻意避开他,孟邑肯定察觉到了。 “你问吧。”鱼池月手心开始浸汗,她忽然后悔叫人拿来这狐裘,本来衣袍就已经很严实了。 鱼池月转了四周看,叫竹霜把四周窗户都开了之后,感觉好多了。 “孟公子冷吗?屋里烧炭,我嫌闷得慌。” 孟邑喝着热茶,放下杯盏才说:“我也嫌闷,我向来最厌烦闷热的。” 鱼池月也喝茶,点头道:“嗯嗯——我知晓的。” 孟邑坐在鱼池月对面,看鱼池月放下茶盏才说:“我先说一下被害之人的大致情况。” 鱼池月看着孟邑点头。 “此人名叫金荷,是郭祈夫人的贴身侍女,据说还是郭未益乳母的女儿。” 鱼池月开口打断:“据说?” 孟邑点头:“我觉得母女关系是假的。” 鱼池月也点头:“继续。” “据郭夫人另一位侍女金叶说,金荷曾在护国寺冲撞过监正,监正很是生气,金荷因此惴惴不安,连着几夜不曾睡好,金荷还跟金叶说,监正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孟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鱼池月的神色,“本来金荷已经快忘了这件事,但是今日进宫,在宫道上又遇到监正,监正面色很是不好,还警告了金荷一眼。金荷回去以后就告诉了金叶,金叶没当回事,以为金荷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鱼池月心想,这得是被害妄想症了。 “等一下,金叶为什么会以为是金荷‘臆想’出来的?”鱼池月加重“臆想”两个字。 孟邑赞赏的看了鱼池月一眼,“因为“金荷从监正遇刺那时候起,就时犯臆想之症”,这是金叶说的。” 鱼池月皱眉,一脸茫然。 孟邑接着说:“你知道金荷是如何死的吗?” 鱼池月摇头,这个她真还不知道。 孟邑盯着鱼池月的眼睛:“金荷是中毒身亡, 分卷阅读34 所中之毒就是“不甘”,与监正祭天礼之时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监正又可知这金荷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就是祭天礼监正中毒之时在监正身旁的那个丫鬟。”孟邑一句接一句,语速并不快,却也不停顿,“那个丫鬟是在太后宫中服侍的,在那次中毒案中被斩。” 鱼池月凝神听着,脸色一变不变。 孟邑轻轻叹了一声:“这金荷日日念着其姐是冤枉的,总有一天要为她伸冤。” 鱼池月:“我记得黄太医曾经跟我说过,“不甘”此毒,味道微苦,一尝便知其反常之处,通常下这个毒的人,一百个都没有一个能成功,才取名为“不甘”。这金荷既是中此毒而亡,那极有可能她是自愿喝下毒药的。” 孟邑:“为何?” “你想呀,一喝就知道不对劲的水你还会喝下去吗?”鱼池月一副理所当然。 “那为何前次监正就中了此毒呢?” 鱼池月猛然看向孟邑,只见对面之人直直盯着她。 第19章 审问 窗外有风过,雪梅簌簌而动,抖落一阵飘雪。屋内烛火斜斜跳动,“哔剥——”一声,烛花小小炸开。 鱼池月拢了拢裘衣,“孟公子这是怀疑我有意喝下毒茶?” 孟邑正襟危坐,“池月大可不必如此,你我同窗共读五余载,彼此脾性相知。我虽不愿相信池月会做此事,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像池月所说,明明尝一口就知道有问题的茶水为何还会入口?” 孟邑一口一个“池月”,让鱼池月感觉很不适应。 “我知你良善,不愿自己去胡乱猜测,只好直接相问,池月莫怪。”见鱼池月不说话,孟邑又补充。 鱼池月:“我自小味觉有损,寻常味道尝不出来。” 孟邑大惊,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鱼池月:“你……” 鱼池月等着他慢慢消化,其实这件事只有几人知晓,也是太后对她的保护,若是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个秘密,像上次下毒害她之事只会层出不穷。而孟邑虽然说政治立场与太后不是一个阵线,但还不至于害她,这点鱼池月倒是有把握。 最重要的是,鱼池月可不想让孟邑有任何疑心,这人可有男主光环,所以直言相告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是我失礼了,我自诩对你了解颇深,竟不知……”孟邑脸带愧色。 鱼池月露出安抚笑容,心里却想的是:了解你家女主去吧,莫挨老子。 “此事我也未曾告知其他人,还望孟公子不要与第三人讲。” 孟邑:“这是自然。那池月平日里用膳食也尽是无味吗?” 鱼池月挤出一个看似勉强的笑容,垂下目光,“早已习惯了。” 看她这副模样,孟邑更是自责不该提起此事,惹她伤心。 鱼池月适时抬头:“我们继续说之前的吧。” 孟邑巴不得,抬起茶盏一口喝尽茶水,“已有仵作在检查尸身,想必很快就会出结果。” 这时进来了一个侍卫摸样的人,将几张宗卷递给孟邑,附耳说了几句话便退下了。 孟邑翻看几页,说:“池月,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好。” 鱼池月点头。 “据金叶案词,冬月中旬在护国寺,金荷与你起过冲突,可有此事?” 鱼池月:“孟公子,我实话跟你讲,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金荷长什么样,所以我不能确定。而且在护国寺期间,我记忆里未曾与人有过冲突。” “是我疏忽了,你先看看金荷的画像。”孟邑起身递给鱼池月一张人像图。 鱼池月盯着纸张看了半天,还是没认出这上面画的人,看着谁都像。 孟邑递来询问的眼神,鱼池月摇摇头。 孟邑叹气,“池月再想想。” 鱼池月极其配合,慢慢将在护国寺之时经历过的细细从头想着。 刚开始是什么来着?哦,一下马车遇见白鹤山,然后到佛堂,与太后一起打坐,吃完饭去散步,太后要见客。散步的时候在一个小亭子那里白鹤山拿雪球砸她,两人听见了太后屋子传来的惊呼声,白鹤山先走了,留枝扶着她一起回到太后屋子,屋外有很多侍卫,然后路上还与一人撞上了。 鱼池月盯着纸上人的脸,看见她鼻梁上靠近左眼的那颗痣。 是了!那天撞上的那个丫鬟脸上也有这颗痣!鱼池月猛的坐直身子,“我想起来了!”她当时就觉得这丫鬟不对劲,穿的不是宫中衣物,却在太后屋子附近鬼鬼祟祟。 孟邑看过来。 鱼池月腹诽,得亏这颗痣,否则她还真认不出来。 “我在屋子附近见过这个人两次,但是并未起冲突。”鱼池月回忆。 孟邑提笔记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池月今日早早便入了席宴,为何在开宴前一刻突然离席?据金叶案词,此间你出去遇见了金荷,且对她面色凶狠。” 鱼 分卷阅读35 池月无语,她当是是有一点烦躁和无助,犯得上用“凶狠”这个词吗? “我当时心情不好,根本没注意遇见谁了。”鱼池月坦白。 “心情为何不好?” “白世子惹我了。” 孟邑一噎,他知这两人素来不对头,每每一见面必有一番唇枪舌剑。这个理由倒是无从反驳。 这时,屋门被敲响,两人目光转移到门口。竹霜开了门,先进来的是杨尚书,而后跟着白鹤山。 白鹤山还端着一盘糕点。 孟邑先是与杨尚书见礼:“尚书那边都审完了?” 杨尚书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审完还是没审完。 孟邑不再追问,而后诧笑道:“鹤山竟也会端盘子,真是少见。” 白鹤山一脸烦躁的走过来,随手将糕点置于鱼池月身侧的木桌上。 “我娘……” 鱼池月侧头看他,发现这人竟将那块玉佩摘了。 白鹤山牙齿轻轻碰了碰,“太后娘娘担忧鱼监正肚饥,特意嘱托我娘亲送来鱼监正最爱吃的栗子糕,我爹嫌外头冷,风大,指使我当劳力呢。监正倒是好大的架子。” 闻言,杨尚书心里更苦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明晃晃嫌他办差太慢,这事难办啊。 孟邑不言语。 鱼池月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说道:“还行,劳烦世子。” 白鹤山冷哼一声。 孟邑:“鹤山还去了御膳房一趟?” 白鹤山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唤竹霜上热茶,“不然呢?” 竹霜提了壶热茶上来,白鹤山招呼杨尚书坐下,给两人倒了一杯,脸色没有那么臭了,倒像是一副八卦样,“不过本世子这一趟还走对了,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孟邑但笑不语,他深知这位合作伙伴的恶趣味。 杨尚书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奇心也被勾起了几分:“世子见到什么了?” 隔着一层茶水的热雾,白鹤山笑得蔫坏,“什么也没见到。” 鱼池月看见杨尚书嘴角一抽。 白鹤山:“不过我听到几个嚼舌根的在胡吣呢。” 杨尚书不理睬他,只低头喝茶,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喝灵芝甘露。 鱼池月百无聊赖的小口抿着栗子糕。 倒是孟邑侧过头来,等着他的下文。 “我听到几个下人在说,今晚死了的那个郭家侍女好生可怜,生前在郭家就待的不好,动辄挨打挨骂,死也死的这么惨。” 杨尚书当即神色一凛,“世子所言当真?” 孟邑也正色起来。 白鹤山无辜地说:“在路过娆轩亭之时听见的,杨尚书也知那边可黑了,本世子胆子又小,听见这话连路跑回来的,这糕点都还热乎着呢。” 鱼池月点点头,表示栗子糕的确还热着,作势递给杨尚书一块。 杨尚书头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双手接过,“谢监正。”栗子糕一入手,的确触感温热。 “尚书现下去逮人,准碰个正着。”白鹤山添油加醋。 杨尚书捏着栗子糕,连忙招呼孟邑,两人一起出了门。 转过两个弯,杨尚书咬了一口栗子糕,对孟邑说:“仵作结词出来了,说那金荷生前的确经常遭鞭笞,身上伤痕只多不少。手上还有冻疮呢,你说说,这哪是郭大人说的“当半个女儿养”?这郭家究竟做得什么事啊?尽折磨我……” 意识到皇上太后身边的红人就在旁边,杨尚书连忙止住了抱怨的话头。 孟邑好似没听见杨尚书后边的的话,“亭边雪厚路滑,就由在下带人过去一趟,大人在此等候吧。” 杨尚书正拢紧袖口抵御寒风,闻言自是一万个答应,心道这孟公子真不愧为大梁肱股之臣。 * 屋子里,鱼池月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碎屑,对着白鹤山说道:“谢谢。” “你将这么大一盘糕点都吃完了?”白鹤山瞥见鱼池月身侧的空盘子,吃惊的样子特别夸张。 鱼池月抬眸去看他。 “你真这么饿?”白鹤山神色复杂。 “还行吧,刚好够吃。这事还得谢谢你。” “就只是谢谢?” 鱼池月:“不然呢?” “你都把我吓得玉佩都不敢戴了,就只是嘴上说谢谢?” 鱼池月:“我吓得吗?我竟然不知道鄙人有这么大本事。” “大倒是不算大,止小儿夜啼足够了。” “真的?那我出去开个馆子,专门止小儿夜啼,一次五两银子。这什么官不当了,谁爱当谁当。” “一次五两?你以为卖身呢!” 鱼池月:白眼.JPG “你们这的头牌就只值五两?” “头牌是不止五两,但是与你何干?” 鱼池月忽然反应过来,话题是怎么偏到这里的 分卷阅读36 ,鱼池月陷入沉思。 清了清嗓子,鱼池月又道:“无论如何呢,今日还是要感谢白世子的。” 白鹤山:“就只是谢谢?” 鱼池月心里:忍住,忍住,这个大腿还是有点用的不是吗?像今日之事,如果不是他出来这么一蹦跶,说不定还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案呢。 “白世子想要我怎么谢呢?”鱼池月微笑脸。 白鹤山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摆摆手:“简单,跟我说说为何觊觎我的玉佩。” “我什么时候觊觎你的玉佩了?” “自从我一出现,你的眼睛恨不得黏在我腰间。” 鱼池月摸鼻子,真的这么明显吗? “我前几日做梦一直梦到这块玉佩,不知道是你的,以为是谁的呢。” 白鹤山挑眉:“梦里都在觊觎我的玉佩?” 鱼池月无奈强调:“我不知道那是你的。” “那你梦见了?” “我也很奇怪。” 大抵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告诉他,出现在了别人的梦里,白鹤山突然就没了言语。 第20章 水逆 “你刚与杨尚书和孟邑所说之事可真?”屋内静了一会,鱼池月找了个问题。 “本世子何时说过假话。” 鱼池月笑了。 这时来了个小太监来请白鹤山,说是需要白世子前去作证。 “这么快就开始审理了?”白鹤山问来的小太监,“没说请鱼监正一道去?” 小太监躬身回话:“未曾。” 白鹤山皱眉:“不是在大殿审的?” “太后娘娘特意嘱咐过孟公子,要在偏殿审理。” 白鹤山点头。 “无事了。”起身的时候,白鹤山对鱼池月说了一句。 鱼池月对着他笑了笑。 她也不怕有事。主要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漏洞百出的构陷,竟然是郭祈做出来的吗? 要知道在原书中,这郭祈可是望风站队、实打实的墙头草中最草的那一棵,见风使舵的本领舵手看了都要自叹不如,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知扁圆的丫鬟诬陷她?为此还不惜得罪太后。 难道她穿过来的副作用还连带这位郭大人降了智?还是说这也算是蝴蝶翅膀扇动的一环? 鱼池月正在发呆,哪想白鹤山走了几步又猛地转回来,伸手在鱼池月额头弹了一下,趁鱼池月还没反应过来大步走了。 鱼池月被吓了一跳,半晌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 随后决定不跟这人一般计较,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觉得有必要叫留枝给她炖个猪脑花补补脑了,这两日不知是事情太多还是怎么,脑子越发不够用。 在鱼池月快要睡着之时,有人推门进来,声响不大,却也够把她弄清醒。 来人是留枝。 “小姐……”留枝眼眶微红。 鱼池月惊道:“他们打你了?”古代严刑逼供可是很常见的,留枝又一副委屈样,鱼池月先入为主的就认为留枝受刑了。 留枝:“……不曾。” “那你哭什么?” “……小姐受委屈了,是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留枝很是自责。 鱼池月“嗨”了一声,挥挥手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 “几时了?”鱼池月揉揉眼睛。 留枝:“快到戌时了。小姐可是累了?我们回府吧。” “姑母怎么说?” “娘娘嘱咐要小姐回府休息,说这事小姐无辜受累,娘娘过两日定会补偿小姐的。” 鱼池月来了兴趣,“姑母人呢?” “陪着皇上呢,皇上好像脸色不是很好。” 鱼池月了然,好好的除夕夜,平白无故家里死了个人,这事搁谁身上谁受得住? “这事最后怎么判的?” “孟公子和杨尚书呈了案宗上去,太后娘娘罚了郭尚书三年俸禄,那个金叶打了三十大板。” 这罚的也太轻了,有点出乎鱼池月预料,不过那金荷毒是自己喝下去的,“孟邑审出来是不是那金荷有癔症?” “叫来了给金荷看过诊的大夫,那老大夫亲口说的。”留枝点点头,说起这个就一阵后怕,“原来金荷就是在护国寺撞上小姐那个,真可怕,她要是当时犯了症……”留枝想都不敢想。 鱼池月捧着杯盏喝了两回茶,宽慰留枝道:“很多有癔症之人也不是时常会犯的,有的要在特定环境,受了刺激才会犯。” “小姐懂得可真多。而且,小姐可知道那金荷在郭家根本不是郭大人所说‘当半个女儿养’,”留枝说道这里故意停顿,吊鱼池月胃口。 鱼池月十分捧场,作惊讶状:“啊,郭大人说的是假的?” 留枝压着声音,“孟公子呈来仵作的结词,说金荷身上好多鞭笞之伤,显然 分卷阅读37 时时遭打呢。见了结词,郭大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郭夫人一直在那哭,金叶吓得满头大汗,当时奴婢就在金叶旁边,瞧得可清楚了。” 鱼池月心下好笑,原来天下女孩八卦起来都一个样,放下茶盏,鱼池月起身将手炉递给留枝,“行了,出宫吧。” * 宫道两边全是侍卫,隔两个人就有一盏灯笼,照得明晃晃。 从这边到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往常鱼池月走这条路大多数时间都是坐轿辇,今晚在那屋子闷得慌,鱼池月一边走,一边思考事情。 留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白鹤山别过孟邑,在宫道上走了一会就追上了鱼池月。 “白世子。”留枝行礼。 白鹤山颔首,跨步上前,好奇留枝说话都没能惊动鱼池月,“监正这是在等人?” 鱼池月闻言侧头,随口接道:“对啊,这不是等到白世子了吗?” 白鹤山一愣,鱼池月哈哈一笑,“怎么不见令堂?” “早出宫了。”白鹤山应着,随后又装作漫不经心问道,“监正等我有何事?” “骗你的,本监正作为一个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尽忠职守的钦天监监正,自然是在夜观天象,卜算命理。”鱼池月张口就忽悠。 白鹤山哼笑,揶揄道:“那今日监正又观出什么了?谁的红鸾星又动了吗?” 鱼池月摆手,想起前次诓他的话来,毫不心虚道:“嗨,我又不是月老,整日观测这个干嘛。” “哦?本世子倒是很好奇监正今日有何收获。” “嗯……天象告诉我,近日本监正正处于水逆之中,诸事不顺。” 白鹤山抬头望了一眼黑云蔽月、万里无星的夜空,“监正这么厉害?还能看到星象的老家去。”还有,水逆是什么意思? 鱼池月双手负于背后,故作高深,“这你就不懂了吧?非是观星才可卜算,星象虽不在夜空,自在我心中。有没有都是一样的,况且星象之理,能看见的不一定能看懂,能看懂的也不一定看得见。” 果然白鹤山一脸微讶,不知是被这番话给震到了,还是对鱼池月刷新了认知。 “鱼池月,想不到你之前不学无术,如今进了这钦天监,还能说出两句人话来。”白鹤山开启嘴贱模式。 鱼池月斜晲着看过去,“哪能跟白世子比不是?若论起来,京中的章台旧路,秦楼楚馆,全大梁怕是找不出比白世子更懂的人了。白世子要是哪日闲居家中,全京城的娇人儿都要仰断脖颈。” “过奖。”白鹤山作势抱拳。 正这会走到了宫门,早有鱼府的马车候着了,鱼池月左右看了一圈,没见着镇安侯府的,不过脑子寒暄道:“怎么不见世子的马车?要不一起?” 白鹤山立刻道:“监正盛情难却,本世子也不好拂了监正的面不是?” 鱼池月:没关系,你拂吧。 鱼池月考虑了三秒对着白鹤山说“其实我只是假意寒暄”,他联合孟邑给自己穿小鞋的几率有多大之后,只得闭嘴装哑巴。 马车缓缓而走,鱼池月一上车就在靠在软枕上,闭眼思索自己是忘记了什么事,明明之前还想着跟留枝说什么的。 于是车厢中一片安静,忽然鱼池月猛地坐直,一把拉住留枝,“留枝!明日吩咐下去,我要新换一批荷包!” 留枝被鱼池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问:“小姐,那绣样要换吗?还是继续用之前的锦鲤?” “换!怎么能不换?这次绣字可以吗?” 留枝点头。 鱼池月:“绣四个字,两份的,一份绣上‘水逆退散’,另一份绣上‘时转运来’。完美!” 不待留枝点头又补充道:“一样绣六个,嘶——算了,锦鲤的也要几个,但是一两个锦鲤可不够,得多加几个,绣六个或者是八个!” 留枝:“那奴婢先找绣娘先做两个给小姐看。” 鱼池月满意了。 一旁白鹤山终于有机会发表疑问:“‘水逆退散’是什么?” 鱼池月吓了一跳,忘了车厢中还有一个人,随口敷衍道:“就是希望我长得再好看点的意思。” 白鹤山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虽然他是不太理解这个意思,但是一听跟“时转运来”放一起的,肯定意思差不多,还想诓他,想的这是什么说辞? 白鹤山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扑了个空,顿时有点空落落的,止了笑才说:“没想到监正也有这等烦恼?” 鱼池月来了兴趣:“怎么?世子也有?那真是同病相怜。” “监正多虑了,本世子对自己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之姿十分满意,不必再有此等愿望。” 鱼池月脸上表情略带不屑,心里却知道他说的倒也不错,自鱼池月来到这里,见到唯二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一个是原书男主孟邑,一个就是白鹤山。 孟邑自带男主光环,又有事业加成,早就成了京中未出阁女儿的择婿 分卷阅读38 首选,这个鱼池月倒是选择远观就行。 在见到镇安侯夫妇之后,鱼池月不得不感慨着白鹤山真是会长,尽捡着两人好看的地方遗传。尤其一双桃花眼,跟镇安侯夫人的一模一样,镇安侯夫人哭起来我见犹怜,不知道这白世子哭起来又是何景? 白鹤山见鱼池月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正要低咳一声,帘外车夫提示鱼府到了。 鱼池月回神,“啊?不是先送白世子回侯府吗?” “我叫他先送你回来的。” 鱼池月:“那你怎么回去?” “鱼府这么不欢迎客人?”白鹤山掀帘下车。 鱼池月:? 下了车,才发现一侍卫牵着马在一旁,鱼池月:“怎么?白世子看不上我鱼府?” 白鹤山翻身上马,闻言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怕监正半夜把本世子赶出来。” 鱼池月:你想干嘛? “好了,快进去吧。早点休息,这几日无事不要出门。” 鱼池月不解:“为何?” “明日你就知道了。”白鹤山笑得很坏。 第21章 盗版 鱼池月转身进门,一路上边走边抬手扣了额间的花钿。留枝不敢多话,在后头跟着,抱着的手炉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廊下挂起一串红灯笼,应景儿似的,鱼府竟也有两株矮梅开的如火如荼,昏黄的烛火一照,越发艳得灼了眼,惹得鱼池月看了好几回。 路过正厅,早有两个小丫鬟拎着食盒候在门口,鱼池月问了一句,小丫鬟说:“太后娘娘早吩咐了的,说今晚必要为小姐准备饺子。” 鱼池月想了片刻,又折回厅内,留枝接过食盒,解开盒盖,亲手抬出一盘饺子,还冒着热气,吃起来刚好不烫口。 先咬了一小个角,鱼池月等着留枝抬出醋碟,却见留枝放下饺子之后再无动作,“没有醋?”鱼池月纳罕,不沾醋还叫吃饺子吗? “小姐每年除夕夜都吃饺子,向来不沾醋的呀。”留枝怪道,“小姐要的话奴婢去取来。” “算了。”得了,有没有醋还不是一样,反正这舌头又尝不到多少味。 鱼池月把剩下的大半个饺子塞进嘴里,嚼了一下就发现咬到东西了,一看是个铜板。 留枝捂嘴笑:“也是奇了,这么几年太后娘娘年年都这样包,小姐也是每回第一个就能吃到有铜板的。” 这么非?据鱼池月所知,这种都是随机选几个饺子包上铜板,谁吃到就代表着明年有财运,但哪有这么巧的事。 鱼池月不信邪,一口气吃了五六个,结果每个都有铜板。这下能确定了,这一盘饺子恐怕每个都包上铜板了吧。 连着吃了这么多,鱼池月这才感觉有点撑了。 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寒风裹絮,红烛映白,鱼池月不知是吃饱了,还是今日累着了,几乎是沾枕就睡,一夜好眠。 * 这几日鱼池月都没有出门,自初三开始陆陆续续有朝中大臣来走动,鱼池月一概都见了,钦天监就靠她来搞外交了,她不上谁上? 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担子,鱼池月每日奔波于换衣服、见客、闭眼吹、送客之间,乐此不疲。 到了初九这日,来的人才稍稍少了些,鱼池月迎到了她的左膀右臂——张澜。 “张大人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鱼池月站在廊下,见张澜还带了一个盒子。 “监正新年好。”张澜抱着盒子,俯身行礼,“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小小礼物,监正不嫌弃才好。” 鱼池月笑眯眯接过木盒,作势回了一礼,“张大人新年好,先进屋吧。” 张澜并未带小侍,因外头偶有飘雪,只随身捏了把伞,估摸着张府与此地距离也不远,还是走过来的。 这几日雪大,御林军早在铲雪挖路,京中孩童又有顽皮放爆竹者,炸的飞雪四溅。 路边车马来来往往,皆是新年人情走动,亲戚拜年,你一脚我一脚,白雪都裹成淤泥,张澜袍摆也不可避免沾湿了些,鞋履更是早已湿透。 进了屋,留枝上了热茶,又有小丫鬟搬来一个脚炉,置于张澜足下,张澜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拘谨。 鱼池月喝茶,说:“这天儿怪冷的,张大人烤烤脚,担心日后生了冻疮。” “谢监正。只是,这脚炉,实在不便于监正面前,只怕有所唐突。”张澜紧张摆手。 鱼池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脚炉使用大多数都是着薄袜踩其上,张澜是怕在她面前不好脱鞋。 “无妨,张大人不必计较这些。”鱼池月真的不在意这个,劝道。 张澜没想到鱼池月会如此说,微怔过后更是羞赧。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①,方为仪态。张澜开始后悔应该坐马车过来的,想了想,他还是说:“我知监正乃不拘小节之人,然此举不雅,怎能在监正面前失了礼仪?” 鱼池月无奈 分卷阅读39 ,“如此下去怕是会受寒,染上病症就不好了,我还等着张大人与我算卦呢,这样吧,让留枝带张大人下去换双鞋履如何?” 见张澜还在犹豫,鱼池月又说:“府中虽只我一人长居,鞋履锦袜倒是备了许多各式大小的,张大人不必介怀。” 张澜听了,这才答应。 鱼池月手闲,打开了一旁张澜带来的木盒,里边放了三本书,看名字全是和星象有关的,而且看起来就不是那等艰难晦涩之论,鱼池月心下好笑,觉得张澜也是个贴心人,能看出自己的不学无术,还有那点微薄的上进心。 将三本笼统的翻了一下,鱼池月拿起名字最短的一本《星衍论》,右手抵着书边正“哗啦啦——”来回翻着,留枝就带着张澜进了门,鱼池月抬头去看,余光瞥见书中掉出来一张纸,再低头看时也没见。 这处桌椅放置并不复杂,一张桌子,两侧分别摆有梨花木椅,按理说掉了什么东西,一眼看去就能找到,鱼池月低头寻了两回也没见有一丁点疑似书纸的东西。 “监正在寻何物?”张澜入座,见鱼池月频频低头,问道。。 鱼池月有些尴尬,万一是张澜写的注解,或者是什么重要的记载,就被自己这么不小心给弄没了。 “张大人,此书中有什么夹页吗?”鱼池月扬起手中书。 张澜闻言思索片刻,摇头道:“不曾有什么夹页。”顿了顿,又说,“倒是有许多注解,在下翻看时偶尔记之,监正不嫌的话,可以一看。” “注解?”鱼池月又“哗哗——”翻了一遍,疑惑道,“没有注解呀?” 张澜微愣,一脸不解走过来,鱼池月递过手中书,张澜拿起随意翻看了几页,顿时面色懊恼。 “原是拿错了,这本《星衍论》钦天监官署有,我府上也是有一本家父传下来的,启蒙之时多读此书,近些年来作了好些注解在上。” 张澜又看书壳,书壳不似中页崭新,倒像是故意磨旧的,“春假前我见官署内有此书,以为与我家中的不是一本,便带回府中翻阅,哪知官署那本《星衍论》却是缺页少字,其余与我那本并无不同。此次我赠与监正的,本是我府中那一本,昨日就吩咐下人装好的,怕是那时候就拿错了。” 鱼池月会意,接过书来大致又翻了一遍,发现如若不认真去看,或者是提前看过此本书的正版,否则轻易看不出来这是本盗版书。书脊还特意磨出细绒,这盗版做的还挺有模有样,鱼池月感叹。 张澜又说:“此本是万万看不了的,待今日我回去遣人将府上那本送过来,倒要叫监正等上一等了,是下官疏忽。” “无碍,也不急着看的。这本还要放回官署?”鱼池月问。 张澜点头,“署内藏书向来有记档,去岁官署新落成,这批书应全是重新采买来的。” “这批书是谁负责采买的?怎么质量如此堪忧?”鱼池月也想起第一天去钦天监官署看到衙役在搬书,拧眉问道。 “当时监内各职有任,薄书文移本应是孙主薄之职,但这批书确实是郭监副负责采买回来的。”张澜如是说。 郭未益被罚郭府禁足,鱼池月有心找他算账还要等时候,讥讽道:“郭家穷到连这点小钱都要贪了?” 张澜露出苦笑,也不言语。 鱼池月见状心下了然,知道除非自己是真正开始着手调查此事,而且还得有实证,负责以张澜的性子断是不会在此时说郭未益的坏话的。 “听说郭家今年有女入宫选秀,张大人可有听闻?”说到郭家,鱼池月忽然想起前几日来串门的人说的,这会权当做八卦来说,也有意岔开话题。 张澜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此事。她只得又找了其他话题,两人零零碎碎聊了些其他事,才刚过了一个时辰,张澜就起身告辞。 鱼池月也不挽留,干脆将张澜一路送到鱼府大门口。 外头雪落大了不少。 “监正留步,在下就告辞了。”张澜一手拿着那本盗版的《星衍论》,一手拿着纸伞。 鱼池月:“我叫人备了车马送大人回去,雪这么大,路上不太好走。” 张澜知推辞不过,欣然受了。 送走了张澜,鱼池月正要转身进门,却见一辆华丽非常的马车哒哒驶来,停在鱼府门口。 这是镇安侯府的车,鱼池月一眼就认出来。果然,掀帘下来的不是白鹤山是谁,白鹤山站稳又将镇安侯夫人扶了下来。 鱼池月站在阶台上寒暄道:“琴姨母新年好。劳烦姨母亲自上门,倒是池月之过了。” 镇安侯夫人还在等着侍女系领子,闻言带笑嗔怪的伸出食指朝鱼池月点了点。白鹤山两步上了台阶,对着鱼池月说:“那我呢?” 鱼池月不解:“什么?” “瞧着监正这几日圆润了不少,想必是这个新年过的还不错。” 鱼池月:“承蒙白世子挂念,自然不错。” 白鹤山在门柱旁负手而立,不接鱼池月的话。 分卷阅读40 镇安侯夫人裹的极为暖和,领子毛茸茸拥在脖颈处,氅衣一直垂到脚后跟,如此一比,鱼池月倒觉得这位镇安侯夫人更怕冷一些。 她是不习惯没有空调和暖气的冬天,一有点冷就恨不得裹在棉被中,还得是有炭火盆的屋子。 “池月这几日可忙坏了,鱼府大门前可是门庭若市呢。”镇安侯夫人笑得眉眼弯弯。 “姨母莫要笑话。”鱼池月边说边领着两人进门,“本想着明日就去侯府跟姨母拜年的。” 第22章 陈兰 进了门是一条长廊,廊下还挂着除夕那天的灯笼,跟一片白倒是相映成趣,尤其是这会无风,雪落得很安静。从廊内往外望去,就是一副静止的画,除了飘然而落的雪絮。 鱼府对于镇安侯夫人来说,崭新又陈旧,熟悉又陌生。她瞧见院子里有一处矮小枯枝,四周无草木,指着那处惊喜地说:“池月快瞧,那儿是株木莲,还是当年你母亲嫁到鱼府的那日我与她亲手栽的。” 鱼池月看过去,找了半天才找到镇安侯夫人指的那株木莲,顿时无语凝噎,这长成枯枝了还能记得? 白鹤山直言:“那是一段枯枝吧。” “春日到了自会长出来的,这木莲挨不得冻,每逢冬日严寒都会化为枯木残枝,待雪化春回又长出来。”镇安侯夫人睹物思故人,神色很是温柔。把自家儿子的话当做没听见。 鱼池月还真没注意过这座府邸的花花草草,不过瞧这木莲,能活到现在也是侥幸,竟也没被哪个闲不住的丫头给拔了。 一行人朝大厅走去,这里原本就是鱼府,鱼家遭事之后一直荒废,直到去年太后才将这里翻新打扫,让鱼池月住了进来。 大体摆放还是没变,于是一路上镇安侯夫人都在喋喋说着以前的鱼府如何如何,鱼池月听着,白鹤山偶尔应两句,因而走的极慢。 到了正厅,她感觉手都快僵了,幸好厅内火盆多。 进来落座片刻,白鹤山就解了氅衣,如此,鱼池月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那块翡翠貔貅玉佩,不知什么时候又带上了。 好几日没有在梦见这块玉佩,鱼池月已经没有太多那样的情绪,不会像第一次见到那样反应如此之大。但是只要这块玉佩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鱼池月就忽视不了,像是冥冥中引领着她去找寻。 留枝上了热茶,镇安侯夫人拨着茶盏,对鱼池月说:“孟公子可来府上走动过?” 鱼池月笑了笑:“不曾,我府上可没有孟邑要找的人。” 镇安侯夫人也笑开了,去岁年底太后就说过要给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此事伊始是交给礼部郭尚书来办,哪想除夕夜郭家出了那档子事,太后只得交给孟邑。 皇上今年十四,后宫嫔妃全无置一人,后位空悬。 多少有心人早就盯着这事,京中有女儿适龄的都不急着婚配,就等着有朝一日送进宫,封个一妃半嫔的。为着此事,京中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都熬过了适婚之龄,大龄出阁早已成常见之事。 更何况皇亲国戚、裙带关系向来都是一些人家趋之若鹜之事,早巴之不得,年后初三就有找孟邑走动来往的。 有女儿的为自家张罗,没女儿的帮着有的张罗,孟邑这几日忙得更甚,京中一时热闹非凡,成了近两日酒馆茶肆处,人们酒余饭后的谈资。 镇安侯夫人听了鱼池月这么一说,略带几分庆幸之意道:“好歹池月入了仕,否则怎么也逃不过这一遭。” 鱼池月知道镇安侯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如果她不入朝为官,还是以太后侄女的身份住在宫中的话,难免也会被皇上收入后宫。 其实即使她不入仕,小皇帝也没有这个意思,否则也不会起封她为公主的心思,这点鱼池月还是很明白的。但是小皇帝没有,鱼池月没有,太后没有,也抵不住其他人口舌纷杂,尤其是在这个讲究亲上加亲的年代,虽说鱼池月和小皇帝也没有亲缘关系。 “姑母一早就有意让我考科举,而后入朝为官的。”鱼池月跟镇安侯夫人解释道。 白鹤山在一旁专心喝茶,静静听着,也不插话。 “太后娘娘早与我说过,自咸平元年就让池月与皇上一同由周太傅授课,倒像是把当初没能入仕的遗憾想在池月身上实现似的。”镇安侯夫人说,“她一生想做之事皆未做成,如今好容易有心有力,却还要背负一个夺权干政的骂名。”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鱼池月喝了口茶,十分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听闻这次郭家也有小姐入宫。” 镇安侯夫人果然被带偏了,一脸八卦地道:“王侍郎家也有呢,而且听闻那王家小姐向来心仪的是孟公子。” 鱼池月一惊,王霏微就是原书女主呀!要真是送进宫了可咋整? “那王霏微为何还要入宫?” 镇安侯夫人:“听闻是王侍郎一早就打算的,王家小姐现如今日日以泪洗面呢。” 白鹤山在一旁听得皱眉:“这些娘又是从哪听来 分卷阅读41 的?” “外头都在传呢,”镇安侯夫人一脸神秘,“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 “单说此事由孟邑操办,王霏微就不可能入宫。”鱼池月轻描淡写。 镇安侯夫人笑得很懂的样子,“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呢。这王家小姐心仪孟公子,孟公子肯定也是有意的。” 白鹤山斜晲向鱼池月,突然插话道:“监正知道的可真不少。” 鱼池月:“那是,我跟孟邑五年同窗之谊,多少还是了解的。” “咳——其实王家小姐入了宫也未免不是好事一桩。”镇安侯夫人以袖遮口干咳一声,捏着衣袖边边说道。 这段时日,尤其是自入仕以后,鱼池月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官署,要不就是在鱼府,公事所忙的确不少,这些都让镇安侯夫人差点忘记了,未入仕之前,鱼池月可是心仪孟邑已久。 一同由周太傅授课本就容易情愫暗生,更何况孟邑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有仰慕之情本就正常,可入仕之后,就不如同之前那般天天围着孟邑转。镇安侯夫人一贯以为鱼池月着手朝堂之事,心性已然成熟。 今日一听她提起孟邑,竟像是从前的情谊都没了似的。如今鱼池月对她也没了心结,镇安侯夫人早想着问问鱼池月如今的意思,毕竟已然到了适婚之龄。 从前玩笑似的一句话,请太后为鱼池月和自己儿子赐婚,惹得鱼池月当场发作,此后都不待见她。 现如今好不容易又像此前一般相处。 鱼池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转头看向镇安侯夫人,“姨母为何这般说?”。 镇安侯夫人瞧了一眼白鹤山,那方正垂眼品茶,收回目光看向鱼池月小心翼翼试探道:“孟公子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想必日后婚事肯定由皇上相赐。” 说完见鱼池月还是一脸懵然看着她。 镇安侯夫人正欲开口,忽听得有人来报:“大人,陈夫人求见,说是来给大人拜年的。” 这一打断便也不好继续,镇安侯夫人只得把张到一半的嘴又合上。 “谁?”不怪鱼池月记性不好,朝中官员数量逾千,姓陈的更是不少,这么说谁知道是哪个陈夫人。 留枝:“想必是陈尚书家夫人,平白的到了初九说拜年之词,小姐不想见回了也无碍。” 留枝早前在宫中,由太后专门指给鱼池月,是琉淑姑姑亲自教出来的,一些官场走动来往之事她最清楚不过。 “池月不必为难,陈尚书为官清廉正直,素来有清名。”镇安侯夫人说话说一半,意思倒是十分明显。 吏部尚书陈钧,鱼池月还未跟这人打过交道,便招手让小厮带他们进来。 不久进来一位宫装妇人,裹得严严实实。看见镇安侯夫人和白鹤山也在,却丝毫未见意外之意。 身后跟着一女子,未进屋就解了外袍,一套淡水粉色窄腰流苏裙很是显目,一路走进来流苏四晃,吸引了鱼池月的目光,这让她想起现世大雪舍友玩的一款游戏,叫奇迹暖暖。她有一次好奇瞥见一眼,里边都是这样的漂亮衣服。 “臣妇见过监正,贺监正、白夫人、白世子新岁安好。”陈氏母女一并福身。 “难为陈夫人有心。”鱼池月目光看向落后半步的女子。 陈夫人眼睛一溜转,早就看到鱼池月看了好几眼陈兰,心中得意,面上笑吟吟侧了半边身子,拉过陈兰道:“监正,这是我家小女,名陈兰,年方十五了。兰儿快给监正见礼。”话音不落早已向镇安侯夫人出瞟了几眼。 陈兰,陈兰这个名字怎么怎么这么耳熟。鱼池月总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陈兰,陈兰…… 她想起来了! 鱼池月倏然瞪大眼睛。 陈兰!原书女主王霏微的闺中密友!! 她怎么就出场了!!鱼池月记得很清楚,这个陈兰一出场,书中情节就到了全书的一半! 太后就快遇害! 鱼池月也快嗝屁了! 她还记得陈兰在书中第一次跟原身见面说的第一句话——“鱼妹妹不记得我了么?” 不要,不要说出那句话。鱼池月死死盯着陈兰慢慢低下的头顶,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心底默念。 陈兰福身:“兰儿见过监正,给监正、白夫人、白世子拜年了。” 鱼池月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鱼妹妹不记得我了么?” 陈兰抬头,看向鱼池月眼底。 鱼池月一颗心瞬间升到头顶尖。 第23章 装病 自从陈氏母女一进来,白鹤山就感觉鱼池月不对劲。一张本来就白净的小脸慢慢失去血色,这会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双眼瞪大,不可置信一般看向陈氏母女。 随后更是直愣愣地一头朝地栽下去。 白鹤山大步走过去,双手捞住鱼池月肩头,触手只感觉掌中人的瘦削。 分卷阅读42 镇安侯夫人惊呼出声。 留枝在门口跟一个小丫鬟吩咐着什么,听见惊呼立刻转身看过来。 白鹤山一把抱起鱼池月,双眉紧皱,看见慌忙跑过来的留枝:“叫太医!”说罢抱着鱼池月大步走近里间,一旁的小丫鬟忙不迭掀起帘子。 留枝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丫鬟立刻飞奔而去,留枝赶紧跟进去里间。 陈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看到白鹤山抱着鱼池月进去了。 贱人,又在装。陈兰满脸不屑,在心底辱骂。 镇安侯夫人停住跟进去的脚步,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陈氏母女,冷声说道:“监正突发不适,请陈夫人和令爱稍作休息。来人,把陈夫人和陈小姐带去偏厅,好生照应。” 门外进来两个人,领头的是个面善的中年男子,笑呵呵作了个请的手势:“夫人、小姐,请吧。” 陈夫人早已吓得手足发麻,看到门外走进来两个身高体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说话更是差点跪下去,幸好一旁的陈兰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摔。 陈兰收回看着白鹤山进去的目光,挽住陈夫人的胳膊,朝着她手背拍了拍,柔声安抚道:“母亲,没事的。” 转而回头朝着身后两个嬷嬷道:“还不赶紧扶好夫人。”身后的两个老嬷嬷呆了一呆,这才赶紧上来一人一边扶着陈夫人。 陈兰看了一眼面前之人,冷哼一声率先向外走去。 *** 白鹤山将鱼池月放在里间小榻上,留枝后脚跟进来,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直线。 有小丫鬟端水进来,手脚伶俐地绞了一块湿帕子递给留枝。留枝接过帕子,趴在小榻之前,一边唤着“小姐”,一边给鱼池月擦额间汗。 只能擦到侧边,因为鱼池月几乎弓起了整个身子,面色痛苦不已,双眼紧闭。 镇安侯夫人一进来看见这副场景,心疼得直掉眼泪,“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帘下一小丫鬟赶紧回道:“已去请了,奴婢再去看看。”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白鹤山站在小榻正对面的圆桌处,看着鱼池月。 “太医去哪了?府里可是没有常驻太医?”镇安侯夫人急得走来走去,抓住一个换水盆的小丫鬟就问。 “回夫人,府里常驻太医有两位,皆是太后娘娘亲自指派的。” 话音刚落,一个短须提着药箱之人快步奔跑而至,边跑边呼:“监、监正在哪?如何了?” 才进了里间,看见白鹤山就要行礼,白鹤山上前拎住杨太医,“免礼,快过来看病。” 留枝听见呼声,连忙起身:“杨太医,这边!小姐不知怎么就这般了。你快来!” 杨太医跨步跪到榻前,直接上手号脉。 白鹤山看了看鱼池月,眼睛眨了一下就垂眼看地。 “小姐如何了?”留枝快嘴,一分钟也等不及。 杨太医号完脉,眉头皱了三分,摸了摸未过嘴角的短须,盯着鱼池月看了几眼,又号了号脉,才斟酌着说:“监正此番像是突然惊恐导致的昏厥,但……” 镇安侯夫人掐着手帕,“但什么,到底如何了?” *** 偏厅不远,不过几步也就到了。陈氏母女一行刚进厅内,门就轰然关上,吓得两个老嬷嬷回头去看,一看门都关上了,满脸惊慌的就要去扒门。 两嬷嬷一放手,陈夫人“啪”一声整个人一屁/股墩儿坐到地上,疼的龇牙咧嘴,满嘴喊着“哎呦”。 陈兰正环视房间,这里浑然不似正厅暖和,炭盆也不见一个。从正厅走过来虽说不远,但寒风还是灌了一身,偏偏外袍脱在了正厅门口,陈兰冷得不由搓起手臂。 听到声响陈兰转头一看,立刻跑过去扶陈夫人,看见两个老嬷嬷还杵在门前,火冒三丈,“李嬷嬷刘嬷嬷这是在作甚?没见夫人都摔了?” 李嬷嬷刘嬷嬷放下扒门的手,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陈兰想将陈夫人扶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抬眼觑见两个嬷嬷,更是气的头晕,“两位嬷嬷快过来,先将夫人扶起来。” 好不容易把陈夫人扶到一个木椅处,刚坐下去,陈夫人“啊”一声,就像触到机关一样弹了起来。刘嬷嬷赶紧找了个软垫,扶着陈夫人慢慢坐了下去,扶完一条手臂不用想,早已青紫。 “母亲可好些了?”陈兰提起水壶,倒了杯茶水递给陈夫人。 “呸——怎么是凉水?堂堂鱼府就用凉水招待客人?”陈夫人吐出一口茶水,许是摔了一跤,将之前的“胆战心惊”连着一起摔没了,说话也胆大起来。 陈兰双手试探了水温,果然是凉的,当下冷哼一声,“母亲忍忍,待回了我们自己家,再好好商议。鱼府竟无故禁了我们,这事在皇宫也是无理的,哪能让鱼贱人好生算了去。” 陈夫人赶忙去捂陈兰的嘴,“兰儿!这还是在鱼府。” “母亲怕什么?她不是贱人又是如何?霏微与孟 分卷阅读43 公子两情相悦,她仗着有太后撑腰,明目张胆地追求孟公子,孟公子迫于强权无奈与之周旋,惹得霏微日日赵王诉苦,以泪洗面。如今好不容易不逮着孟公子了,倒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又来招惹白世子,我仰慕白世子已久,全京城还有谁人不知,贱人就是贱人,专门找着来欺辱人。她与白世子以前可是两个死对头,现今呢?母亲也看见了,方才可是白世子抱着她进去呢,不知廉耻!”陈兰咬牙切齿说了一大堆。 陈夫人无奈叹气,觉得对不住自家姑娘。兰儿自小就是个心气儿高的,满城多少好儿郎,一概瞧不上,自一次街头偶遇白世子,便一见倾心,大有非君不嫁那味。 如今陈兰及笄之礼已过,她思来想去,虽说镇安侯不涉朝政,但耐不住人家有钱啊。而且只白世子一个儿子,将来家产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这白夫人性情好是大梁出了名的,以后兰儿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媳之难。想来想去,镇安侯府也不失为一个好亲家。 做母亲的哪能不为儿女谋划,早就寻思着趁着过年,借着拜年的由头去镇安侯府走动走动,男娶女嫁之事,无非就是看对眼,哪怕忽然某一日白世子就开窍了呢。 哪知侯府一概不见,说是镇安侯尚在病中,不宜见客。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镇安侯夫人与白世子在鱼府,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她早知道陈兰一向厌恶鱼池月,从来都是避着走,今日好说歹说劝了几个时辰,陈兰才答应来鱼府,到鱼池月跟前扮演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大臣之女的形象。 哪能想到事情又到了这般,我这苦命的兰儿!陈夫人越想越心酸,不觉落下几滴泪来,忙用手帕去拭眼角。 陈兰看见忙上前安慰:“母亲这又是怎么了?” “都是为娘的不好,没本事,平白害苦了我的兰儿。”陈夫人低声自怨。 “母亲严重了。明明是那鱼贱人狗仗人势,且看着狗与人都蹦跶不了几日了。”说到这,陈兰露出一个冷笑。 “兰儿你又要作甚?是不是又跟着郭家那个小女儿探听到了何事?” “母亲放心,我什么都不做,也用不着我做。鱼黛一介女流,把持朝政一人独大,惑乱朝纲,还挟持了尚且年幼的皇上。我不去动她,自会有人替□□道。鱼黛一倒,我看鱼池月这条没了池水的小鱼还能苟活到几时?” 陈夫人看向陈兰,觉得自家女儿真是有魄力,比她那中规中矩的尚书爹强了不知道几倍。 *** 大厅里间,杨太医抚着下巴,“但脉象所示无大碍,并未受到太大惊吓。但既是忽然间晕厥,那想必是气息短竭所致。我知监正虽近些年来会学习武术,但也只是起强身健体之用,只够弥补小时气血两虚之症而已。” 说罢立刻到桌前刷刷几笔开了一副药方,捏着纸角递给留枝,“这方子有静心安神、调节气息之效,每日两次,服半月方见效。” 留枝快速扫了一眼,又递给身侧一小丫鬟,小丫鬟接过药方,双手伸出两个指头小心翼翼提住,一边往外跑,一边吹着纸上未干的墨。 白鹤山早一听见说无事便放心下来。 镇安侯夫人忧心忡忡发问:“杨太医,既说无事,那池月怎么还不醒来?” 杨太医收拾好药箱,对着镇安侯夫人略一欠身道:“夫人不必忧心,监正休息不多时便会自行醒来。下官如此便先行告退。” “有劳杨太医。”白鹤山点点头道。 杨太医受宠若惊,在满地贵人的环境里当值太医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客气,当即躬身回礼退去。 “苦命的孩子。”镇安侯夫人坐到床边,望着鱼池月哀叹,忽又想起什么,“留枝,此事遣人去宫里禀过太后娘娘不曾?” 留枝摇摇头:“小姐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遣人去。” “还不赶紧,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瞒着太后娘娘。” 镇安侯夫人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袖子被一股力量在拉扯,低头一看,鱼池月正巴巴的望着她。 镇安侯夫人大喜:“池月你醒啦?可还有哪不舒服?来人!快去唤太医——” 留枝喜形于色,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 “琴姨母,我无事。”鱼池月连连摆手阻止,就要坐起身来以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白鹤山走到榻前,“池月没事就好。” 鱼池月在心底对手指:我当然没事啊,被一个小姑娘吓的不知道怎么对付她从而装昏厥这件事当然是我演的呀。 等等,刚刚某人怎么称呼我的? 池月? 呕。 第24章 留府 二十四章 白鹤山一句“池月”,让鱼池月和镇安侯夫人都一齐陷入了沉默。 鱼池月:果然没个正行,浪荡话张口就来,我一未出阁女子的闺名是你这么叫的? 镇安侯夫人:小满终于开窍了。 打破长久沉默的是留枝,“小姐喝口水 分卷阅读44 。” 鱼池月如获大赦,连忙接过仰头一口喝完,留枝忙说:“小姐慢点喝,还有一壶水呢。” 果然喝的太急又不小心被呛到,屋内瞬间响起咳嗽声。 镇安侯夫人连忙给她拍背,鱼池月:“咳——我无事,对了,那陈家母女呢?” “偏厅候着,他们母女二人一进门,池月就不对劲,任谁都不放心。”镇安侯夫人拉下被子一角给鱼池月压严实了。 说来也是尴尬,鱼池月一时震惊于陈兰的出现,还未想到应对之策,只好装晕,虽然说晕的尺度是有点没把握好,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留枝,你去吩咐厨房,今晚留陈家母女在府里用晚膳,膳食务必上心。”鱼池月思忖片刻,决定先用“拖”字诀,既然不知道对方想干嘛,那就不让对方有干坏事的空间,直接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日看着岂不是更好。 留枝一脸不解,别说留枝,镇安侯夫人和白鹤山也一齐望向她。 鱼池月摸着鼻子现编,“嗯……陈家小姐温柔可亲、知书达理,我一见如故,一看就是个好姑娘,想必也是十分好相处的,留下来只是想与她交个朋友罢了。” 三人一听皆是沉默。 有小丫鬟端上来一碗汤药,鱼池月一看见那大碗黑乎乎的药就头疼,眉头深深皱起。 “池月还是如此,一点没变,从小喝药就这副模样。”镇安侯夫人打趣。 鱼池月很怕苦,但是又不想再一碗药上边纠缠时间,只得接过来,深呼吸一口气憋住,抬碗就喝。 镇安侯夫人瞧得一愣一愣的。 白鹤山正是适时递上一盘腌渍的成色极好的蜜饯,“哟,小姑娘对自己这么狠,来——吃个甜的。” 镇安侯夫人反应过来,一下子打在白鹤山手腕上,接过碟子,“自个儿吃去。”说着挑了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喂了鱼池月。 鱼池月苦的一张脸皱在一起,丝毫不在意表情管理,艰难咽下最后一口,就着递过来的手吃了一颗津甜的蜜饯,瞬时嘴里的味道才淡了些许,接连着吃了几个,又喝了碗水,才好受一些。 白鹤山讪讪地吃了自己手上的蜜饯,望着榻上之人若有所思,说起来他还未见过鱼池月这一面,在她印象中,这人不是怒意冲冲,便是面无表情,好似与他从不相识。近些日子来倒是好些,好歹还学会了反唇相讥,不过这么生动的鱼池月倒是第一回 见。 外间小跑进来一人,跑得有点急,带进来些许寒意,是白鹤山的随侍。 “世子,孟公子在齐云楼宴请,邀人来问您呢。” 白鹤山挑眉,怎地如此突然? 镇安侯夫人一听,连连摆手,“快去快去,在这也是碍我的眼,我在这有池月相陪呢。” “那有劳监正了。”白鹤山无奈行礼,嘱咐道,“母亲,晚些时候我再来接您,您可不要自个儿回府。” 鱼池月嘴角抽搐,比了个“ok”的手势。心里却开始琢磨着孟邑又在谋划什么。 外头落雪势头小了不少,依旧无风,出了厅门便是一阵寂静,直至踩上厚厚雪地上的第一步,咯吱声传来,分外扰人耳朵。 “孟公子可说是何事?” “不曾说。只是听闻郭家今晨送了一封书信到孟公子手中。” 那郭家幼女是要进宫了? “呵,有好戏看咯。”白鹤山弯起嘴角,一副期待的模样。 却说鱼池月这边,她理清思绪,想好对付陈兰的法子,急着要下床去见陈家母女,理由是耽搁的时间太长,与陈兰做朋友的心思未免会得到对方的怀疑,也有些心不诚之疑。 镇安侯夫人一把按住挣脱着要下床的鱼池月,不由分说道:“池月先躺着,这才喝了药下去,待会出去见了风,那刚喝的汤药岂不是白喝了。陈家母女我替你去说,保管他们没有任何怨言,行了吧?” 鱼池月听罢叹了口气,“多谢姨母好意,只是……” “再动我就遣人去宫里禀报太后娘娘,让她来看着你。”一看鱼池月还想说什么,镇安侯夫人立刻打断,搬出太后来。 不行!不能让太后出现在陈兰面前!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鱼池月不确定,但是太后之死的的确确是陈兰出现之后。 她不能冒这个险。 此举甚是管用,鱼池月顿时蔫了一般,小嘴瘪瘪,自觉躺回去,还拉了个被子自个儿盖上。 镇安侯夫人很满意,摸了摸鱼池月发顶,“池月真乖。那陈家母女交给姨母,姨母给你去摆平。” “多谢姨母。”鱼池月巴巴望着镇安侯夫人,眼睛忽然一亮,“姨母可不可以让那陈夫人先行回去,最好单独留下陈兰。” 那能不答应吗? “放心,相信姨母。”镇安侯夫人拍着胸脯保证道。她前脚刚出门,留枝便凑了上来。 “小姐——” “嘘——”鱼池月竖指禁声,她现在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对付这个陈兰, 分卷阅读45 毕竟太后在世一日,她的小命也多又保障一日。 * 这边镇安侯夫人迈着自信的步伐,款款走到偏厅,一开门就收到满屋子的注目礼。 “来人,给这屋子上两个炭盆,换些热茶来。” 丫鬟小厮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开始泡茶端水。 往里走两步,镇安侯夫人恍若才看见陈兰,“哟,陈小姐怎地只穿这点薄衣?这可不行,寒冬腊月的,可别受了风寒。”随后亲亲热热地走近,拉起陈兰的手,“手也这么冰,丫头婆子怎么照应的?” 陈家带来的两个嬷嬷赶紧回道:“小姐带了外袍,落在正厅了。” “还不快去取来,冻着了你们可担待得起?”镇安侯夫人柳眉竖起,厉声叱道。 “是。是。老奴这就去取。” 拉着陈兰坐到主位,镇安侯夫人才仔细瞧着她,“好孩子,委屈你了。” 陈家母女俩一脸懵然。本欲发作一番,奈何来人是镇安侯府的白夫人,他们开罪不起,虽然说如果是鱼池月来的话他们也开罪不起。 陈夫人瞅着这镇安侯夫人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当下看见她拉着自家女儿的模样,心下一喜,难不成这白家是看上兰儿了? 陈夫人捧着刚上的热茶,喜滋滋地做着猜测,越看上头之人瞧着自家女儿的目光,越觉得此事很是可能。 陈兰一时间摸不准这镇安侯夫人是何意,她一开始被打开大门带进来的风又冷了一遭,正想发作,看清来人之后,一腔怒意硬生生憋了下去。更遑论这镇安侯夫人还来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好暖和!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陈兰想,不愧是自己倾慕之人的母亲,以后做了亲家,跟婆婆的关系简直不要太和谐! 厅内加了炭盆,温度慢慢升高。日头早落了,有丫鬟点了烛火,灯下看人,有着比平时还要重的滤镜。 陈兰披上嬷嬷取来的外袍,盯着镇安侯夫人出神,“兰姑娘,此举如何?” “啊——什,什么?”陈兰一时没听清,看向陈夫人,只见自家母亲笑意盈盈看过来。 “我说,左右这两日无事,我要在这府里小住几日,可单我与池月两人未免乏味。我看兰姑娘聪明伶俐、蕙质兰心,我甚是喜欢,不如留下来在鱼府,陪我小住几日可好?” 镇安侯夫人这是嫌弃鱼池月无聊,邀我作陪?陈兰心下狂喜,硬生生憋住不让自己表现太过,低头无声高兴。 “白夫人高看。小女自小就十分有礼有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书都念得是四书五经呢。”陈夫人喜滋滋推销自己女儿。 “陈家养得好姑娘。”镇安侯夫人也不吝顺着陈夫人的话夸下去,笑眯眯转向陈兰,“兰儿意下如何?况且池月也想着与你结个好友呢。” “什么?鱼池月那个贱——”陈兰下意识想要骂出口,堪堪憋住了,小心翼翼抬眼去看镇安侯夫人,却见对方好似没留意听见,忙说道,“多谢夫人好意,能得夫人如此看重,是兰儿之幸,兰儿如何能拒绝?” 镇安侯夫人拍了拍陈兰的手,“好孩子,这才是嘛。” 陈夫人乐得见牙不见眼。 镇安侯夫人心下大定,面上一片喜洋洋,圆满完成任务!这陈家姑娘刚进大厅门之时,可瞅了好几眼自家儿子,她尽收眼底。这会只要自己稍稍示好,这陈兰如何能不同意? 留枝在门外偷听,听到结果一脸佩服的回去禀告鱼池月去了,鱼池月听了,对这位姨母不停竖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外头天色将黑,四周笼上暖暖烛光。雪还是没停,簌簌而落。鱼府厨房出锅了一大桌子菜,鱼池月早坐在饭桌前,遣了小丫鬟来偏厅请人。 “陈夫人一同用晚膳?”镇安侯夫人拉着陈兰起身,询问道。 陈夫人一脸喜色忙摆手,“兰儿作陪就好,府里姥爷还等着回去用膳呢。” “那就不留陈夫人了。” 陈夫人起身行礼,走之前用眼神示意了自家女儿好几次。 第25章 十皇子 冬日间的夜很是寂静,鸟雀虫鸣之声丝毫不闻,无风,连落雪都停了。 鱼府正厅中央,满桌佳肴,还冒着热气。上菜的一溜丫鬟刚退下,鱼池月就坐在桌子前,面对空气练习了好几次假笑。 鱼池月觉得再练下去那法令纹迟早刻在脸上,就在这时,廊下传来笑语之声。鱼池月端出假笑,满目慈爱注视着厅门。 试图营造一个友善可亲的交友氛围。 “姨母,兰姑娘。”鱼池月率先打招呼。 “池月可好些了?可还有哪不舒服?”一进门,镇安侯夫人忙走到鱼池月身旁,又是抚肩头,又是探额间温度。 陈兰还未跨过门槛,镇安侯夫人就放开一路拉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去了,陈兰笑意盈盈的嘴角一时僵住。 “我无事啦,姨母。兰姑娘快进来,有些什么忌口不曾?”鱼池 分卷阅读46 月假装没看到陈兰僵住的表情,神态自然招呼道。 陈兰深呼吸一口气,想着镇安侯夫人还在,不能在她面前有半分不妥。于是又拿出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到桌前坐下了,为着对鱼池月的厌恶,特意选了跟鱼池月对面的位子——也是离得最远的。 “多谢监正招待。不曾有什么忌口。”陈兰温柔开口,顺便还笑了一下,不过不是对着鱼池月,是对着鱼池月最近的那盘水晶虾饺。对着鱼池月陈兰是万万笑不出来的,再者她自小秉持不做谎言、谎事之原则,想装都装不了。 鱼池月看着陈兰难受,身心无比舒畅。想起原书这陈兰的所作所为,实在感叹,这小姑娘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偏偏不走正路呢? 陈兰是真真正正读“圣贤书”读傻的,天天口中念叨的是——女子当政,祸乱朝纲,跟在郭家小女身后,妄想为肃清朝政做大功臣,做了别人棋子不自知,沾沾自喜于亲手给太后下的毒。 就冲这事,鱼池月怎么可能轻易放她回去。 厅内就她三人,并未置丫鬟布菜,鱼池月回想了书中大致情节,不过片刻时间,陈兰与镇安侯夫人已然相谈甚欢。 “兰姑娘今年年岁几何?”镇安侯夫人也跟着鱼池月唤她兰姑娘。 “今年十七了。”陈兰脸色微红。 “嗯——那与池月一般大呀。”镇安侯夫人咬着一块排骨,“我最喜宫里御膳房那位邢师傅做的糖醋排骨,甚是一绝,念叨着好久没尝到,原是太后娘娘赐给你这个小鬼了。”说完嗔笑着去点鱼池月额间。 鱼池月笑着避开,“姨母既喜欢,多在我这府里住几日不就行了。” 陈兰瞧着心头吃味,鱼池月与这镇安侯夫人何时这般亲切了?从前鱼池月那个傻子不是处处避着镇安侯府里的人,谁的面子都不给么? “与我同岁的还有郭尚书家的小姐呢,也是十七。”陈兰有意转移话题,随便说了一句。 “郭雪琼?”鱼池月夹起一根青菜。 陈兰不想理她,随意点点头。 “她不是有意进宫选秀?”鱼池月低头咬青菜。 陈兰听见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她就不知道了,雪琼好久未找过她,她上门拜访也不见,不知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个话题,镇安侯夫人可就不困了,她撂下筷子,拿起手帕擦净吃排骨留在嘴角的油迹,换上一副八卦专用表情,悠哉悠哉接道:“这个我可清楚了,郭家小姐应是不打算入宫门的。” “为何?”鱼池月问出了陈兰心中所想。 “初五那日,楚王妃设宴相邀,京城大半官夫人都去了。郭尚书家夫人钱氏自然也去了,席间竟是相问我鹤山的年纪,可曾定亲,连生辰八字也问了去,言语间竟是有与我府上作亲家的意思。” 鱼池月想了好几想,才记起这楚王是何人?不怪她,实在是楚王完全没啥存在感。 楚王是先皇的表弟,在京中以闲散王爷自居,六年前那场宫变他是在家从头睡到尾的,一觉醒来,龙椅上的人都变了。醒来发现不仅自己表哥龙驭宾天,侄子也只剩呆呆小小的一个,还是个从未见过的,当场竟也没起什么争皇位的心思,只是病了半年,深感皇家之事反复无常,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足足称病一年才出府门,生怕有些个有心人拿他做文章。 陈兰才不管楚王什么王呢,她听见的是小姐妹的母亲相问自己倾慕之人的婚事,她还记得不止一次跟郭雪琼说过“白世子俊郎无双,堪为良配”,郭雪琼怎么说的,她说“世间竟有哪家男儿郎还入得了兰儿的眼”。 陈兰一时间怔住。 鱼池月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感叹,这镇安侯府无参与政事之权,空有几两银子,难得还有这么多亲家想结亲。 她忽略了一点,镇安侯府可不是“空有几两银子”,古往今来,多少霸业成就,能少得了银子呢? 荷包无分量,任你有多少翻天覆地的本事也难在这销金窟一般的官场伸展拳脚。 鱼池月和陈兰两人各有各想的,一时间无人应镇安侯夫人的话,她也不尴尬,清了清嗓子继续,“那日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孙家在接触孟公子了。” 这个鱼池月就疑惑了,“孙家?” 看有人回应,镇安侯夫人更来劲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就是孙主薄家呀。” 鱼池月还是一脸懵,不怪她,实在是这京城里的朝官太多了,主薄也不是一个多大的官职。 “孙主薄还在钦天监当差呢,池月这记性!” 鱼池月想起来了!好像张澜提过一嘴。 “这孙家又是何来头?” 镇安侯夫人一愣,随后犹豫这开口道,“是……十皇子生母母家,自十皇子……”说着瞥了一眼陈兰。 鱼池月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看陈兰还在垂眼发呆,“兰姑娘,来——吃个水晶虾饺。”鱼池月起筷,“我看你刚刚一直盯着这虾饺,向来定是十分爱吃。我府上的厨子是御赐的,味道不会让你失 分卷阅读47 望。” 陈兰还在想着郭雪琼一事,突然被点名,盯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碗的那双筷子,咬紧牙关,努力逼迫自己不要躲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鱼池月筷子上的饺子落入自己碗中。听见鱼池月说“御赐的”,更是望着碗中虾饺像望着什么杀父仇人一般。 “兰姑娘不喜这虾饺?” “还,还行。” “那快吃呀,等会该冷了。”镇安侯夫人催促道,“我还以为你不喜吃呢,这水晶虾饺可是鹤山最喜欢的一道菜。” 陈兰一听,竖筷夹起慢慢吃了下去。 鱼池月在一旁看得有趣,接二连三地夹了许多菜给陈兰,单单是虾饺就夹了七八个。陈兰哪还反应不过来鱼池月是故意的,越发看鱼池月不顺眼,盯着她夹过来的菜像是盯着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一般。 烛火哔剥作响,一顿晚膳由热变凉,鱼池月也暂停了捉弄陈兰的心思,打了好几个呵欠,留枝来提醒说时间不早了。 陈府早有丫鬟去取了陈兰换洗衣裳一应用品过来,鱼池月吩咐几句,便有人来带陈兰下去休息。 “兰姑娘只当这是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一起用早膳。”镇安侯夫人拉着陈兰又说了几句才让丫鬟带她去休息了。 陈兰一走,鱼池月一改之前困顿模样,“姨母,那孙家和十皇子到底怎么回事?”十皇子之事,鱼池月不瞎也看得出来必有隐情。 镇安侯夫人仔细瞧她一眼,笑道:“走,咱娘俩今晚一屋子睡。” 鱼池月寝屋,两人都换上了寝衣。镇安侯夫人唤来留枝,仔细吩咐今夜前半夜由留枝亲自守夜,其余小丫鬟皆到屋外,无允许不准踏进屋内半步。 留枝少见镇安侯夫人有这般严肃的时候,自是小心应下。 鱼池月也好奇什么事情这般严肃。 “姨母。”鱼池月小声唤道。 镇安侯夫人轻轻抚上鱼池月及腰的乌发,“池月,好孩子,你受苦了。” 鱼池月乖巧极了,就是不知这十皇子又勾起镇安侯夫人的什么陈年往事,还是与自己有关的。原著根本没交代这些,一个工具人配角的来因去果,与另外一个连背景人都算不上的关系,自然在书里无任何提及。 自己沉入其中才发现,哪怕小如蝼蚁也有自己的经历与往事,也有自身的前因后果。只是每个人的上帝视角只开在了自己身上,凡事只知晓自身,于旁人更是不甚关心。 这十皇子她唯一所知便是如同他那其他几个兄弟一般,死在了皇位相争的战场之上。 “十皇子母族孙家,原本世代为后族,自开国以来,好几位皇后皆是出自孙家。不过十皇子生母孙氏只为贵妃,所出还有一个三皇子,皆殁于六年前的那场宫变。” 世代为后,却在大兴帝这一代做了个贵妃,孙家与鱼家这关系可想而知。不止是后宫圣宠之争,更是两个政见向左的家族,好比于南北方咸豆腐脑与甜豆腐脑之争,五仁月饼与咸蛋黄月饼之争,皆是丝毫不能相融且不能理解的。 鱼池月垂首静静听着,脑中思绪万千。 “想必你也想到了,孙家与你们鱼家的关系乃是水火不容,孙家恨鱼家抢走了后位,鱼大人却是不齿于孙家世代的裙带关系。可在太后娘娘掌权之后,孙家没落之因不止两家政见不一。” 说到这,镇安侯夫人深深看向鱼池月,眼神间竟带了些许悲悯神色,“十皇子不是死于那场皇位之争,是……”镇安侯夫人忽然一把揽住鱼池月,抱得紧紧的,“池月,你都不记得了是不是?” 她的手一下一下抚在鱼池月身后。 “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第26章 死因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参与过却不记得的事情!! 鱼池月眉心微动,而后垂眸,也伸手抱住镇安侯夫人,“姨母,那十皇子与白世子可是……” 不待鱼池月说完,镇安侯夫人一下子着急起来,双手扶住鱼池月肩头,直视她,“池月,小满自小在我身边教养长大,与你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泥巴的,他不是那般人。我知你自宫变一事之后,连着小满也恨上了。虽说那个时候小满的的确确与十皇子相交过近,但京城中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公子哥,也是姨母教导无方,让你一直误会这么些年。如今你肯听姨母讲,就算是原谅姨母了不是?” 鱼池月心中大震,她就知道,两人肯定是有什么关系的,只是这么随便一诈,就出来了这许多目前的自己还理不清的关系。 镇安侯夫人看鱼池月没有丝毫反应,听她叫的还是“白世子”,便知这孩子还是没有放下当年之事,自己还道她已忘了,忘了是好事,但是自己怎么也忽略了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可能是说忘就能忘的? 到底是什么?十皇子和白鹤山还能有什么联系? 一起谋夺篡位?除了这个鱼池月再想不出有什么大事。但是镇安侯夫人说的是连着白鹤山“也恨上了”,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分卷阅读48 ,无论这两人密谋啥事,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去恨谁? 除非,除非这事与她有关,还是她极度厌恶之事,才能配得上一个“恨”字。 忽然,鱼池月想起了那几个离奇怪诞的梦,想起了那块几度出现在梦中、白鹤山不曾离身的玉佩! “姨母,白世子一直不离身那块玉佩究竟是什么来头?” 镇安侯夫人怔了怔,许是没料到鱼池月突然问起这么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今夜无月,有也未曾洒下半点清辉,床幔之外点着几根长明烛,隐隐绰绰照进来,照在两人脸上,这样看过去,鱼池月眼睛亮得发光。 即使是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镇安侯夫人还是好好回答道:“那玉佩本是一对,是小满十五岁生辰那年我与侯爷一同赠他的生辰贺礼。玉是从西域商人那买的‘青松’,找了宫里专供雕刻的圣手琢磨而成,随后还去找安知大师开了光,求的也不过是身体康健而已。其它并无任何。” “一对?”鱼池月眉头紧锁,感觉到这个细节可能就是她要找的答案的关键。 “嗯,是一对。”镇安侯夫人点头。 “那为何白世子向来只带一只?” “另一只好像是丢了。那个时候,小满、孟公子和十皇子三人年纪相仿,总是玩到一起去。十皇子秉性顽劣,经常来抢着玉佩玩闹,小满跟我抱怨过好几次,奈何孙贵妃又十分护着十皇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见的那只就是被十皇子弄丢的。” 鱼池月眼前闪过那些梦境。 越来越近的黑影。 紧紧握住剪刀藏在身后的小鱼池月。 怎么跑也跑不出的屋子。 鱼池月头痛欲裂,她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深吸进一口气,待平稳下来才小心翼翼开口:“两块玉佩一模一样吗?”一句话问完,呼吸变得又轻又浅,生怕惊扰了什么。 镇安侯夫人被鱼池月这模样唬到了,未束的发丝堪堪抵到她手腕,弄得她一阵发痒。 “自是一样的。” 这个答案其实鱼池月能猜到,问出来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存有侥幸之心。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不止一次出现在诡异的梦境之中,其中一块已经不见,佩过这块玉佩的其中一人也死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据镇安侯夫人所说,之前的鱼池月因着十皇子这个人去恨白鹤山。 那那个十皇子是如何死的? 鱼池月几乎立刻意识到,只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她的疑惑就会迎刃而解。但是他们都好像默认自己是知晓个中缘由,这让她只能自己去查。 第二日一早,鱼池月一起床就吩咐留枝,不准陈兰出鱼府一步,进出东西一定要严查,尤其是书信。自己早膳都没用就急冲冲地要进宫,只留镇安侯夫人和陈兰在鱼府。 才跨出大门槛迎头就遇见白鹤山。 今日出了个好太阳,前几日下的雪堆得几尺厚,照在一片洁白之上,晃得人眼睛疼。鱼池月眯起眼睛,隔着呼吸之间产生的雾气,看着迎着刺眼的阳光走过来的白鹤山。 鱼池月被昨晚之事弄得心力交瘁,夜间又没睡好,整个人像快点着的炮仗。这会微微仰头觑着白鹤山,面无表情。 “白世子这么早到我府上有何贵干?蹭早膳的话倒是要让您失望了。” 白鹤山手上一把黑纸描金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被鱼池月这么夹枪带棒的一问,扇子晃得更快了,他脸上展出一副大大地笑容,“自是专道来遇监正的,喏,你看时间算得正正好。” 那语气,那表情,就差写四个大字在脸上——我真绝了。 鱼池月腹诽:大冷天的还扇扇子,怎么不冷死你。 “监正这是——要出门?需要在下作陪么?”白鹤山打量了一眼鱼池月,又看门前早准备好的马车。 鱼池月继续冷脸:“白世子怎地好的不学,尽学那秦楼楚馆的小倌做派?” 听了这话白鹤山身旁随侍都气得不行,留枝大气不敢出,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打起来。 白鹤山一顿,之后笑意更深了些许,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监正这是哪里话?这般做派不还不是因为——”说着把手中扇子一收,几步走近,在鱼池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朝她头上轻轻一敲,“你呀!” 话音一落,鱼池月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大步进门而去。 鱼池月站着没动。 眼睁睁看着白鹤山又大步出门而来,径直上了马车,走了。 * 彰德宫很是暖和,屋中央香炉飘出直直一缕烟,挨着窗户旁边的方桌之上,一个粗口细腰鎏金瓷瓶装着两支沾着露水的腊梅。 是鱼池月进宫路上随手扯的。 太后并不在此,年假休沐一路放到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佳节之后,才开始恢复早朝。这些天又不可能不处理政务,太后早去了上书房议政。 正是知道彰德宫无人,鱼池月才会直接跑过来,也是因着她来了,彰德 分卷阅读49 宫才赶紧添了好几个炭盆,热得刚摘来的腊梅花瓣上的积雪都化成水了。 琉淑姑姑一看她来了,早吩咐御膳房做了好几样她喜欢吃的早膳。这会鱼池月正趴在贵妃榻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舀着燕窝喝,左手则是翻着一本史书。 她想自己弄清楚十皇子的死因。 忽然,她喝燕窝的手一顿,连忙坐直。却看史书上明明确确写着:大兴帝第十子,名曜,于大兴二十八年暇清宫走水,未及逃出而殁。 被火烧死的? 鱼池月一愣,这个她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27章 贪污 正思索间,忽然听见廊下匆匆而来的脚步,“……户部侍郎来见。” 是太后的声音!要召见户部侍郎。 鱼池月连忙放下汤勺,起身跳下小榻,留枝正要出声询问,鱼池月竖起食指示意留枝禁声。 随后一把抓起史书就走,赤脚踩在毛毡上,脚心扎得痒痒的。走几步又折回小榻边提过鞋,一路小跑到屏风后,急着穿鞋。 一边脑子里迅速想着户部侍郎姓甚名谁。 留枝轻手轻脚跟过来。 太后刚刚进门,来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有人来报户部侍郎求见。 鱼池月连忙停下动作,这人速度挺快,是准备好的吧! “滚进来!”太后压着一股怒气,“当——”一声,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木桌上。 屋内丫鬟太监皆伏地躬身,一人从门外就拱手低腰走进。琉淑姑姑屏退了左右,留枝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鱼池月,鱼池月摇摇头。 这下屋内更是雅雀无声。 “臣王易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冷哼一声:“王侍郎这礼,哀家可受不起。” 户部侍郎王易! 鱼池月想起来了,女主王霏微她爹!楚王妃就是其姊妹。跟郭家走得不可谓不近。但此人见风使舵、墙头草的本领不是十分纯熟,演技拙劣不堪,明眼可辩,导致这种强大的关系网下做了一辈子官,依旧是个小小侍郎。 “太后娘娘这话,臣惶恐啊。”王侍郎趴在地上说话,传过来的声音都闷闷的。 “惶恐?王侍郎竟还会惶恐?哀家真是孤陋寡闻,不知侍郎在中饱私囊之时可有过丝毫惶恐?” 贪污?鱼池月微微瞪大眼睛,耳朵往外使劲凑。 “太后娘娘,微臣冤枉呐!”王侍郎的声音越发急而闷,在这冬日渐暖气充足的屋子里,鱼池月听着都好像要闷出一身汗似的。 “冤枉?去岁十月,朝廷防患未然,预防再出现春夏之初水位暴涨、河堤坍塌、水淹村庄农田之事,专门拨出近两万两白银,用于汀州的河坝加固重修。本这事该是周尚书来管理,未想到冬日间大雪压塌民舍出现在杨县,此事紧急,哀家亲自吩咐周尚书亲身去往杨县,照管修缮补贴一事。汀州河堤银两费用自然落到你身上,王侍郎是如何办的,需要哀家替你回忆一下吗?” 太后压着性子,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隔着一道屏风,鱼池月都感受到了气场的威压,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 “娘娘明鉴。此事一干支出用银,户部公账自有详细记录,微臣清者自清,娘娘可——” 王易可谓是久浸官场,此时仍不疾不徐辩解。 “啪——”一声,太后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一书册直直砸向王易,打断他后续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 “查!哀家自然要查!王卿家可看看这账,看看哀家算得可清楚!” 王易微微起身,颤抖着捡起那本书,打开翻了几页,越往后看越是心惊。 “娘娘!娘娘息怒!臣是冤枉的!此事微臣另有隐情!还望娘娘能听老臣一一说明啊!”王易不住磕头。 “好。侍郎倒是说说,说说这一万多白银去了何地?用在何处了?为何汀州报上该加固重修之处三百五十七,实际只有一百二十八处得到改善?侍郎好好说,左右今日哀家无事,有的是时间给侍郎说道。” 鱼池月绕到屏风右侧,偷偷探出半个头,看见太后满目怒容,眉间皱出一个“川”字,一只手扶在檀木桌桌面一角,指腹处微微发白,显然十分用劲。 “臣,臣……” 王侍郎不停拭额间的汗,鱼池月并不觉得彰德宫热到此种地步。 “娘娘,微臣只负责大额银两拨放,并不知具体用在何处,娘娘可否允许微臣用几日还勘查此事?臣一定——” 门外有人轻轻扣门,小太监尖尖细细地声音传来:“娘娘,孟公子求见。” 太后抬起茶盏:“既然王侍郎并不知该如何下手清查此事,那就先去外头冷静冷静——请孟邑进来。”后一句是对着琉淑姑姑说的。 王易行礼起身,走两步崴一步地朝门外走去。今日太阳很大,却无丝毫暖意,该是化雪之时,更添寒冷之意。 “池月,用过午膳不曾?”王易才走,太后就 分卷阅读50 招手,示意她过去。 鱼池月把手中史书扔在屏风后面,一面走过去,一面说着“早膳方才用完,午膳自是不曾。姑母要小心身子——” “孟邑拜见太后娘娘!池月也在这。”孟邑一进门就打断鱼池月话头。 “孟卿可用过午膳?” 鱼池月奇了,今日太后是气糊涂了不成,碰见一个人就要逮着问吃过饭没有。 孟邑摇头,“还未曾。” “那正好——琉淑。”说着就向琉淑姑姑摆了摆手。 琉淑姑姑从善如流地宣了午膳。 “孟卿所来何事?” “启禀娘娘,初春选秀人选微臣大致拟了个单子,不过尽是些京城世家之女,外官也有。”说着递上一本册子。 太后点头,接过册子翻看,“皇上首次充盈后宫,后位空悬,理当从高门贵族来挑。” 鱼池月也凑过去看,郭家幼女郭雪琼、周太傅孙女周岫云,往后翻过去见王霏微也在其上,愣了愣,抬眼去看孟邑。 孟邑垂眼用着菜肴,目不斜视。 鱼池月挑眉,哦哟,这是吃到好大一个瓜。 “孟公子,这王侍郎涉嫌贪污朝廷款银,王家女儿如何有资格入选?”鱼池月决定做回好人,帮一把男女主。 孟邑闻言一愣,双眸间尽是疑惑,看向太后,“娘娘,这……” 太后点头:“池月所言不错,王侍郎家风不正,于王家女品德有损。” 孟邑脸色发白,“是臣一时不察,娘娘恕罪。” “无碍。这事也是才查出来。” 鱼池月瞅着名单册子,眼珠嘀溜一转,眨眼间想到一个好计策。笑道:“去掉一个王家小姐,那孟公子的名单岂不是又空出一个名额?” 孟邑一时不知她要干嘛,只得点点头。 太后依旧看着手中册子,“池月莫不是有推荐人选?” 鱼池月眯眼笑起来,好似一只成功偷腥的猫,“姑母所言不错。我正是有一人选要向孟公子举荐呢。” 孟邑偏头看她:“谁?能得池月如此青睐?” “陈钧陈尚书家有一嫡女名唤陈兰,生得容貌昳丽,且学识渊博,自小念书念的就是四书五经,教养极好,品德为上,是个知进退的。” 鱼池月毫不犹豫把陈兰推了出去。 孟邑稍一思索,便点头道:“幸有池月相举荐,这陈尚书家大意是忘了来挂名。” “池月怎对这陈家女了解颇深?”太后放下册子,给鱼池月夹了一筷子菜。 “陈家小姐现如今正在我府上做客哩,昨日间与她漫聊到半夜,便知其根本。”鱼池月胡编一通,太后含笑看着她。 不知为何,太后这样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心虚,嘿嘿一笑扒进一口饭。 咽下饭菜,鱼池月看着孟邑还在细嚼慢咽,有心逗他,“孟公子这几日可忙坏了吧,怕是连年都没有好好过一个呢。尽惦记着选秀一事了。” “孟卿辛苦。”太后顺着鱼池月的话来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皇上近来如何?” 孟邑放下筷子,“皇上近来——”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一小太监,“娘娘!娘娘!王大人晕过去了!” 琉淑姑姑双眉拧起,“慌什么慌,平日里的礼数学到哪里去了?” 小太监瑟瑟发抖。 太后抬手揉了揉额头,“既王侍郎乏累了,那就送回王府吧,没哀家之令,王府即日起不得随意出入。” “是。”小太监领了成命,飞快退下。 第28章 上元 后面几日鱼池月也没有往宫里跑了,太后在查账,没工夫管她,她想问的问题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再者就是鱼池月也不确定这个事情能不能如此直接问出来,好像大家都讳莫如深。 如此,关于十皇子之事,她只得在心里自己琢磨。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过了这日,大梁年假便彻底结束,又恢复到一日一早朝。 一大早便出了太阳,日头照得积雪化水,城外山溪又汩汩流动起来,向来是化雪比下雪冷,于是这几天倒还比年前冷上许多。 今日有宫宴,鱼池月估摸着时间准备踩着点去。还特意提前约了陈兰一起进宫,陈兰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鱼池月挑眉,自己进了宫。 “小姐,晚宴后娘娘还要议事,恐怕没时间跟小姐一起吃元宵了。”一上马车留枝就说道。 鱼池月愣了愣,“之前都跟姑母一起吃的?” 留枝点头:“自是。小姐不记得了吗?从……从小姐七岁开始,便都是这样。今日一早琉淑姑姑派人传话来的。” 七岁?原主入宫的时候。 “自入仕之后,杂事烦扰,许多事像是忘记了似的。”鱼池月揉着额头转移话题。b 分卷阅读51 r   见状,留枝自动上前给鱼池月按摩,“小姐辛苦。” * 宫宴极其无趣,鱼池月不知咸淡地随意吃了几口便感觉饱了。太后和小皇帝只露了个面,就去上书房议事了。 这会并无丝竹管乐之声,席间气氛在太后和小皇帝走了之后松快许多,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者不在少数。 鱼池月支肘看了一会,隔着老远在看到有大臣端着酒杯朝她这边走来的时候,带着留枝退了席。顺着宫道出了宫门,鱼府的马车停在一旁,马夫许是个有经验的,知晓这会宫宴结束还早,竟打起鼾来,睡得四仰八叉。 留枝一看便要上前发作,鱼池月伸手拦下来,悄声道:“左右今日上元节,我也去瞧瞧,凑个热闹。不必扰人清梦。” 留枝听了,面上欢喜得很,想着小姐近这半年的确是比以前多了些人味,竟也爱起热闹来。哪有不应之理。 宫门前一条街自是不会有小贩摆摊叫卖之景,只是略挂了一排的灯笼,各色各式,贴金镶玉的、描鱼画龙的、剪了皮影讲故事的,一路看过去竟没个重复。 顺着灯笼引的路走,转个弯就是一座小桥,桥上公子小姐成群结队,看景的看景,谈情的谈情。来往人群多数俱提着各有别致的灯笼,桥两旁的小屋鳞次栉比,也都应景地挂上灯笼。水上游船画舫不在少数,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位少女在放莲花灯,托在水上遥遥而去,掌舵的舵夫小心翼翼荡开水中灯盏。 四面八方的光源映得桥下流水都五光十色起来。水面粼粼,又将贴到的颜色晃将出去,一时间桥上桥下,好一派撩人眼的闹景。 鱼池月看着,心情不由自主地也被擦身而过的行人带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嘴角什么时候开始上扬的。 “哗”一声,鱼池月眼前被一黑底描金的扇子挡住,一时间没防备,她心里咯噔一下,吓得倒退半步,抬起了手就要去抓留枝衣袖。 白鹤山没想到将这人反应这么大,连收了折扇,朝鱼池月一笑,顺手扯过旁边小贩摊上的一个灯笼,递到鱼池月面前,拱手赔礼道歉:“小生不知姑娘如此出神,一时之举吓到姑娘了。给姑娘陪个不是,还望原谅则个。” 一旁小贩见状正要出声,白鹤山身后随侍掏出一银两,看也不看有多少,就直接丢到小贩手中,小贩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正要推销一番摊上其余饰物,一看这阵势,见多识广的小贩立刻明了——这是哪家公子要给心仪小姐诉衷肠了呀! 秉着不坏人好事的原则,小贩没出声,忍痛放弃了一个大主顾,还不时觑两眼,想着这对有情人要是成了,以后卖东西都可以吹嘘自家摊上的灯笼可是十分灵验。 且说这边鱼池月看清来人是白鹤山,十分的怒气一下消散了九分,虽然对他一番装模作样地“赔礼道歉”有些牙酸,没想到这白世子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鱼池月不慌不忙松开抓着留枝衣服的手,将靠前半步的那只脚缩了回去,顺手接过白鹤山递过来的灯笼。 “好巧,白世子也来逛市集?” 白鹤山看她收了灯笼,一下直起身,展开扇子横在身前摇着。听见她这话,露出一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笑:“什么柿子栗子的,小生鄙姓白,姑娘唤我白公子便是。还未请教如何称呼姑娘?” 鱼池月被他逗的险些笑出声。留枝头上一排乌鸦飞过。连白鹤山的随侍都想捂住老脸,就着自家世子有些丢人。 “原是白公子,久仰大名。”鱼池月一面想着这白世子喜好真是不同寻常,民间小孩玩过家家都是往高门贵户、文臣名将去扮,最不济也是个乡里乡绅有名望之人,哪仿到这位公子哥这里,倒扮了个有名无姓之人。一面也随了他去,学着路边那些女子之态福了个身,将就客套几句。 白鹤山扬眉,“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小女鄙姓鱼,喏——”鱼池月提着灯笼朝水中方向努努手,“就是那水中鱼。” 白鹤山一下愣住,抬眼去看鱼池月,表情闪过一瞬间的僵硬。见她并无任何异常,才嬉皮笑脸地说:“鱼姑娘。好名姓啊,水中鱼自在得很,无拘无束。本世……本公子更是向往已久。” 说罢,不等鱼池月再开口,又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邀鱼姑娘一同游这市集?” 鱼池月轻轻抖了抖手中灯笼,做了个请的手势。 “真是三生有幸,能得鱼姑娘一同逛市集。”白鹤山向前跨了一步,两人并肩加入人流,边走边找了个话头,“不过鱼姑娘,在下有一小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鱼池月侧身让人,递了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白鹤山“哗”一身收起折扇,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捏着折扇于身前,悠然开口,看那架势,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设坛讲经。 “观姑娘面相,可知姑娘平日不喜过多言辞,可对?” 我可能还没你了解鱼池月,你说对便对呗。鱼池月敷衍点头,只当陪着这公子哥玩 分卷阅读52 闹了。 “其实姑娘并不是不喜言辞,只是比起说来姑娘更喜欢直接付诸行动。可对?” 鱼池月点头。 看鱼池月这么配合,白鹤山一下子来了兴头。 “姑娘闺名最后一个字乃是天上月,可对?” 折扇向上而指,鱼池月顺着看过去,看到一轮满月。 收回目光就看见白鹤山一脸“求夸奖”,鱼池月一脸无奈,试图用眼神表示“你真是个大聪明”。 奈何这次这位公子哥不依了。 “我算的可准,姑娘怎地没一点惊喜之状?” 鱼池月立刻配合地眨巴眨巴大眼望着他,觉着自己已经做出了传说中表示惊喜的“星星眼”。怕这位爷再继续算下去没完没了,鱼池月赶紧拉了话头:“白公子不是说要给小女建议?” 白鹤山怔住,像是在回忆自己说过这个没有。片刻后才找回记忆似的,“呃……鱼姑娘说的不错。本公子的小小建议就是关于这几个问题的。所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一环扣一环,莫不如是。” 鱼池月:……这年头的纨绔公子哥讲胡话蒙人的时候,都时兴引据经典吗? “白公子真是学识渊博。” “鱼姑娘谬赞。” “所以建议呢?”不是鱼池月真的想听他的建议,是真的怕他下一句话又要说出什么来,不知道话题接下来会飘到哪里。 “咳——”白鹤山展开扇子,清了清嗓子,四处看了看,忽然瞧着不远处双眼放光,“欸,池……鱼姑娘,这里有猜灯谜,要不要猜灯谜?” 他这个样子,就很不对劲,他越是东扯西拉,鱼池月就越是好奇。 “我还是对公子所说的建议比较感兴趣?” 白鹤山扇子抬到遮住半面脸,“哎呀,我们先去猜灯谜嘛。” 这是撒娇吗?鱼池月迷惑,这下更是彻底勾起了鱼池月好奇心。正要逗逗他,忽然身后有一人疾行而过,鱼池月被那人猛然一推,身子立刻向前扑去,白鹤山一看,连忙双手去扶,这一扶一扑,等鱼池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白鹤山怀里了。 街上有不少人被撞倒的,不知有没有人也像鱼池月这样撞在别人怀里的,不过未曾听见埋怨之声,向来这种情况还是不少的。 “哎呀,鱼姑娘众目睽睽投怀送抱怕是不妥呀,虽说天色已晚——” 一道焦急的声音打破他的话,“世子,我可算找着您了。” 鱼池月紧忙站正。 白鹤山一看是镇安侯身边的亲随,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忽然想到什么:“白晖,刚刚在街上疾行之人是你?白茗,赏——” 白茗就是白鹤山身后随侍,一听见“赏”字就要掏荷包。 白晖急得要死,又要压着声音,额间出了一层薄汗:“我的世子爷,是宫里出事了!” 鱼池月本来还想着是镇安侯府里的事,是不是得自觉回避一下,装在一旁看灯谜。猛然听到是宫里出事,她一下正色起来,白鹤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急声问道:“什么事?”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正陪着侯爷在出宫的路上,就听到一阵大喊,说‘有刺客’,夫人很是着急。侯爷去看了一番,夫人连忙就吩咐属下来寻鱼监正和世子。” 鱼池月一脸冰霜,觉着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们镇安侯府说是不参与政事,却是许多皇家秘辛都了如指掌,鱼池月冷眼看向白晖。 白鹤山看着白晖,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折扇敲在他头上“有话快说!侯爷是不是知道如何了?不必遮掩。” 白晖看了看白鹤山,后槽牙咬了又放开,“侯爷说是有人给皇上和太后娘娘投毒!” 第29章 相牵 鱼池月脸色瞬间惨白,拔腿就要走,差点一个不稳摔下去。 白鹤山轻轻扶了一把,安慰说:“别急,一道进宫罢。” 鱼池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侧头问留枝:“我不是让你盯着陈兰吗?如何?” “奴婢自那日便派了人盯着她。若真是那陈兰所为,我们的人肯定早有证据。”留枝镇静耳语。 鱼池月点头,“我与白世子一道进宫,你知道你要去干嘛。” 留枝应下。 “白世子,有劳了。” 白鹤山也知兹事体大,拉着鱼池月走出人流,空地处白晖早已备好马。 鱼池月还没骑过马,心里有些犯怵,但也知道这里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匹。而他们自从宫宴出来一路走一路聊,其实也离皇宫有些距离了。 白鹤山也不知她没有经验,先是自己上了马,竟也伸手递向鱼池月。 现世的时候鱼池月小时候去乡下看望外婆,经常会见到有人家养的马匹在路边啃野草,路边的小孩玩心重,总逗她说不能站在马后面,会被踢飞。她深信不疑,每次看见路边停歇的马,总是绕道三尺。 分卷阅读53 她面前这马很高大,毛色发亮,说明它的健硕——至少会很快到达目的地,但是她连伸手摸一下都需要勇气,到这边来了以后,上下马车她也要离马匹离得很远。 正在发愁怎么爬上去,就看见白鹤山递来的手。她第一时间在衣服上不动声色擦净了手心汗,遂也伸出手。没让白鹤山等太久——她自己也赶时间。 “脚?” 白鹤山见她手倒是递上来了,脚下没动静,开口提醒。 鱼池月惶然抬头看他,他眉睫微垂,难得的温柔口吻:“一定会无事的。” 白鹤山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不知是关于对第一次骑马的恐惧,还是对宫中情况的担忧。 此间纠结与杂想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那头白晖白茗也上了马,勒着缰绳等他们的世子爷先行。 白鹤山只当她是担心宫中情况,但是第一次跟女子共乘一匹马还是让他放缓了动作。 一路疾驰。 宫门前的侍卫见来人策马而行,并未下马之意,与宫门前拦下了这行人。 鱼池月本就着急,怒喝:“让开!皇上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当的?” 一路疾行,夜里的风携杂着城外未化的冰雪扑面而来,吹得她脸颊通红,耳朵也红。倒给这怒意添了几分更加可信的程度。 侍卫隐约听说宫里出事,却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下看清来人是鱼池月,被她一唬,忙点头哈腰让开了。 直直到了大殿石阶之下,今日受邀进宫赴宴的百官还在此等候。忽见鱼池月和白鹤山纵马而来,一言官不知是老眼昏花没看清来人,还是刚正不阿蓄意找茬,颤颤巍巍抚着白胡子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皇宫之内不可纵马乃大梁条例——” 鱼池月一下子跳下来,险些崴了脚,手一下子杵在地上。惹得白鹤山“哎——”一声。 “闭嘴!”鱼池月麻溜爬起来,往大殿跑,路过那个喋喋不休的言官,“大人要是得空,先把凶手找到了我鱼池月随你处置!” 那言官瞬间无言。 鱼池月看了一圈,瞅见了陈均,遥遥看了几眼,看得陈尚书脊背发冷汗。 跑上阶台,大殿并无人。鱼池月就向往左面转,白鹤山拉住她,转了右方,一面跑一面解释:“这会应是在上书房。” 一路纵马疾驰而来,在初春的晚上,鱼池月的手早就冻成了冰块,好似多少暖意都捂不热似的。 果然是在上书房。门外走廊围了一圈重臣,周太傅、吴丞相、镇安侯夫妇、楚王一干人等,自然还有郭家人。 鱼池月一脸镇静穿过他们,瞥见镇安侯夫人双眼发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里间孟邑站在一旁,七八个太医正在诊治。 “琉淑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鱼池月略过孟邑,去到床榻之前的琉淑姑姑面前。 “池月小姐,是奴婢一时不察,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吃食中被歹人下了毒。”琉淑姑姑看得出来也是强忍着镇静,眼眶微微发红,“太医用银针吊着,这会子正在开药方。” 果真是中毒。 鱼池月看向床榻,只见太后双眼紧闭,因为中毒,脸色透出隐隐的青黑,眼皮上的皱纹一道又一道,将她的双眼撑大了好些。掺白的发丝却丝毫不乱,像极了她一生铁血又要强的性子。 “太医诊断出什么来了?”鱼池月转向站在皇帝床榻前的孟邑。 显然孟邑也很头疼,满脸的疲惫,“还未有结果。” “凶手呢?” “刑部正在查探。” 鱼池月毫不掩饰的讥笑,“哈~”随后严肃起来,“来人——” 一旁候着的孙寿忙应声。 “传令刑部,即刻逮捕陈尚书嫡女陈兰,押此女来见。” 孙寿:“……是。” 孟邑抬手,眉心微皱,声音都不似往常清亮,“池月,这个节骨点你要闹什么?” “以我项上人头作证,先按照我说的去办。若是陈家女真清清白白,我随各位按什么名头给我。” 往常的鱼池月很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乃至于一说这种话就格外让人信服。 孟邑只瞧着她。 鱼池月:“孙公公,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是要孟大人亲口同意您才能去办?” 孙寿忙躬身告罪。到门外招来一个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撒腿便走远了。 见白鹤山到了就站在门外,鱼池月掀开帘子,拜托白府派人去接应留枝,这个时节宫里的人她全然不敢相信。太后身边她就知道琉淑姑姑是完全没问题,其余的人她未曾接触过。 白鹤山点头,白茗撤身就走。 鱼池月道谢,刚要走,就被塞进一个手炉,温度正好,也不烫手。她抬眼去看白鹤山,白鹤山垂眸:“是我母亲的。” 鱼池月点头,刚要道谢,又听得他说:“放心,会无事的。” 分卷阅读54 恍然间,鱼池月想起来太后中的毒叫什么名字了——是“相牵”! 她从前些日子见到陈兰就开始在想她下得毒究竟叫什么?实在是这些毒药的名字太容易让人忽略了,这会不知被什么刺激到,忽然就想起来了! 急忙进了门去找太医。 白鹤山只见她倏然瞪大的双眼,然后急急忙忙向门口走去,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摔倒。连着他心里也跟着揪紧了一瞬。 “太医!太医呢?”鱼池月一进门就大喊。 “老臣在——”一群太医急忙伏地。 “快起来!皇上和太后娘娘中的毒是——”鱼池月说到一半。 “娘娘!”琉淑姑姑的声音,有些凄厉。 鱼池月循声望去,太后靠在枕上吐了一大口血,床前的被褥也被染成暗红色,看上去格外让人不安。 几个太医连忙蜂拥而去,扎针的扎针,号脉的号脉。 鱼池月忍住发酸的眼眶,走过去寻了一个看上去资历最大的太医,哽咽着说:“姑母和皇上中的毒是‘相牵’。” 那太医先是一愣,又问:“大人说的是什么?老臣耳朵有些不好使,能……” 还未及鱼池月再说,一旁号脉的中年太医浑身一震,喜形于色,压着声音:“对啊!老师,监正说皇上和太后娘娘中的毒名为‘相牵’。学生在一本——” “对对对!对上了!我就说怎么找不着毒源,原来是这个。我们猜测的方向尽是错的,都被误导啦!快过来!”落完最后一针,一群太医又蜂拥到桌前,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鱼池月擦了擦眼泪,安慰琉淑姑姑,她记得这个毒三个时辰之内都可解,只是难找到源头。 只要找到是什么毒,解毒就不难了。 她记得书中太后是在睡之前被下的毒,都没人发现。等第二天琉淑姑姑去叫太后起床,发现不对时早已油尽灯枯。 是她太大意了!她以为派人盯着陈兰便可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哪想到不但发生得如此之快,比原书提前了半年之久不说,竟还带了一个小皇帝。 “大人!找到解药了!”有太医禀报孟邑,惊醒了发呆的鱼池月。 她的心终于回到肚子里。 有小太监上来回话:“禀大人,刑部来人说,陈家嫡女已抓入大牢,等候发落。” “等什么发落,将人带到偏殿,我今日就要让陈兰死个明白。”鱼池月轻轻咬了咬牙,眉间一派杀意。 小太监领了命退下。 又有镇安侯夫人掀帘进来问,知道无事脸色也放松了些许。 “池月,既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无事了,大殿之前的百官俱可出宫了罢?” 鱼池月点了点头,不过孟邑竟然问她,这让她很是意外。 “等一下,镇安侯和郭大人留下一起审嫌犯如何?”鱼池月想了想跟孟邑商量。 孟邑点头,吩咐孙寿去安排。 “姨母,需要侯爷留下来做个旁审见证,姨母身体吃不消先行回府休息怎么样?”鱼池月跟镇安侯夫人说。 镇安侯夫人自是答应。 太医在一旁写药方,几个人早去煮药了。 鱼池月送镇安侯夫人到门外,瞥见陈兰被带了上来,看见她想骂什么,嘴却早就被堵上。 这边白茗也带着留枝刚刚赶到。 留枝神色如常。 但鱼池月隐隐约约不安。 直到留枝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耳语道:“小姐,我们派去盯梢的人被杀了。” 第30章 审讯 夜间的风吹得廊下人都拢紧了衣裳,专门为上元节挂上的灯彩映得四方空气发红,本该是一个喜庆之日,匆匆来往的每个人脸上都缄默闭口。 这通红的灯笼倒显得更加冷寂了。 留枝正跟鱼池月说着的时候,她一抬眼就跟郭祈的目光对上了。 鱼池月大喇喇地直视回去。 这一看,她蓦然发现这郭祈好似不像中原人的长相,鼻梁比一般人稍高,眼睛之上的眼皮得有三层,眉骨也高。 许是看得久了,那郭大人朝着鱼池月笑了一下,鱼池月拱手打了个招呼:“深夜劳烦郭大人了。” 郭祈回道:“监正言重。本是为官分内之事,何来劳烦一说。” “大人大义。” 一行人往偏殿走去。 陈兰被缚竹双手于背后,跪坐在殿中央,一见鱼池月双眼瞬时瞪大,目眦尽裂。 鱼池月和孟邑直接坐了主位,镇安侯父子和郭祈居于左右两侧,正要说话,刑部杨尚书一头薄汗匆匆而来。 互见了礼,杨尚书抹着汗才说:“陈家女在宫外城西处安置,在其处还搜出几套宫女服和太监服。向来是谋划已久,宫中哪些女婢太监丢了宫服,刑部还在彻查。” 孟邑点头,转而向鱼池月:“监正可开始了。” 鱼池 分卷阅读55 月起身,示意刑部小吏拿掉堵塞在陈兰口中的布,小吏会意,上前一把扯下。 差点扯下陈兰一颗牙齿,疼的她淌眼泪,却顾不得这个,一张口就对着鱼池月骂道:“鱼池月你这个贱人,人前虚情假意与我做姐妹相称,背后里却这般谋害我。” 听了这话在场其余之人皆面露嫌弃之色,白鹤山面带薄怒,不等其余人开口,便道:“陈尚书养的好女儿,张口闭口皆是粗鄙之语。” 陈兰一时僵住,这会才注意到自己仰慕之人竟也在场。 鱼池月也不恼,面上还带着微笑,“白世子这话提醒我了,去将陈尚书请来,让他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陈兰张口想说什么,忽又像起什么似的,讪讪闭了嘴。口不能言,只得将万千怒言转化为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鱼池月。 鱼池月感慨这白鹤山也不是没有作用的,瞬时就让这多嘴的安静了下来。 审讯开始,鱼池月先是给自己到了杯热茶。 “陈兰,你为何要下毒?” “监正何故这般污人清白,难道仗着太后之势便可颠倒是非?”陈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有人告诉她,鱼池月手里是没有证据的。 “杨尚书可禀过在你居处搜到的服饰,假冒宫中之人,方便你行刺的物证俱在,哪里来的污蔑?” 陈兰也不慌,“居处有这般服饰的又不止我一人,若这也算物证的话,宫里的各位公公侍女,谁没有嫌疑?” 殿内其余人也不说话,有想看鱼池月如何审的如白世子,有想借此真正试探鱼池月深浅的如孟邑,还有气定神闲专门看笑话的如郭祈。 “监正为何这般断定就是陈氏女所为?莫非有关键性证据,有的话也该尽早拿出来,好让这陈氏女尽快认押。”郭祈开口。 我也想早拿出来甩你脸上,不就是没有才在这忽悠人。 鱼池月笑言:“郭大人为何这般着急,审疑犯重点词不就在审嘛,要是直接一上来就定罪的,那种就是犯人,可不叫疑犯了。” 这时陈尚书夫妇匆忙而来,他们本还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在宫中只听闻有刺客行刺太后,太后自垂帘听政,这等事少说一个月也有个一两回。众官在习以为常,便不放在心中。 乍一听闻自家女儿犯了事,慌张赶来。一进门瞧见皆是重臣,腿一软扑通跪地,陈夫人哭个不停,陈大人以头扣地:“大人!不知我家小女所犯何事?” “母亲,女儿是冤枉的。”陈兰膝行到陈夫人身旁,出声不知是安慰还是辩解。 鱼池月也不管她,只转了转手上的翡翠镯,轻声道:“我怀疑令爱有谋害皇室之疑,窃国篡位之心。” 这罪名可不是一般严重! 按国例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陈夫人一听两眼一番直接晕过去了,陈尚书猛然抬头:“大人明鉴!小女向来知书识礼,怎,怎会有如此之嫌?” 陈兰不可置信看向鱼池月:“鱼贱人!又胡乱捏造罪名于我!” “啧啧啧,尚书教出来的好儿女。”鱼池月挑眉。 “啪——”一声,陈尚书一巴掌打到陈兰脸上,“陈府平日里教你的礼仪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陈尚书很是不解,自己的嫡女从小聪明伶俐,读书一事从不要自己操心,自己虽膝下无嫡子,但这个女儿的才情还是让他颇为自傲的。 今日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往常不一样,还口出污言秽语,他怎能不怒? “陈兰,我问你。你说我污蔑你,那你为何下毒谋害太后娘娘和皇上?”鱼池月走近了一些,声音依旧很轻,带了些蛊似的,“太后娘娘和皇上现如今中毒昏迷,不省人事。你这不是谋害皇室、窃国篡位是什么?” 陈尚书头上豆大的汗滚落在地,监正刚刚说什么?自家嫡女下毒谋害太后娘娘和皇上? “太后被投毒与我何干?她本是一女子,祸乱朝政,想害她的人多如牛毛,怎么又来赖于我……”陈兰第一反应先是破口大骂,一会又反应过来,如遭雷击,“你说什么?皇上,皇上也,也中毒了?” “对啊。”鱼池月点头,蹲下身几乎与陈兰持平,悄声道,“现如今皇上正昏迷不醒呢,今日晚膳太后娘娘和皇上一同在上书房用的,他比太后娘娘中的毒还要深,太医院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中了何种毒,也不知道怎么解。现在都只是施了银针吊着性命,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解药。” 陈兰霎时如疯魔了了一般,嘴唇嗫嚅,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鱼贱人,你又来诓我,我明明……我明明……” 鱼池月面容平静,稍稍又挨近了些许,“你明明什么?嗯?” “我、我明明只在她的菜肴中下了……不可能!我不可能去谋害皇上的!”陈兰如癫狂状,一时间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都在听陈兰接下来的话,“皇上是九五之尊,是我们大梁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去给皇上下毒?不可能、不可能……” 鱼池月 分卷阅读56 起身,“那太后娘娘呢?” 陈兰一时间安静下来,目光如淬了毒一般,“太后?太后就是该死!民生社稷岂是容她来为祸的?一小小后宫之女,妄想把持朝政,女子如何能干政?圣人早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注)。我早就想为民除害。” “谁人指使的你?” 陈兰目光微动,隔了一会才说:“并无人指使。” “陈小姐可想好,掂量掂量你的项上人头可扛得起这个罪名?再不济也念着你们陈氏阖府上下的其他人,做个人吧!” 陈兰咬了咬下嘴唇,“并无。” 陈尚书气得脸色发白,颤抖着骂了一句“孽女”! 殿内郭祈目光闪动,飞快朝外头示意一眼,谁也没注意到角落悄悄下去的小太监。 鱼池月轻笑:“这个不说就算了,那你下的何种毒?再不解皇上可就……。” 陈兰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是‘相牵’!是‘相牵’,快给皇上解毒去!快!皇上不能死,不能死啊!”说到最后掩面哭了起来。 陈尚书高高抬手,想一巴掌呼过去,他养的好女儿,如今害惨了整个陈氏,最终也无奈放下,现在这巴掌打过去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他出身乡野,二十六七中进士,考取功名那一年是个探花郎,族里相亲鞭炮放到邻村口。自此在这偌大京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到现在,只念着能安老晚年,为陈氏挣个薄功名,如今这些只能是妄想了么? 鱼池月回到位子之上,捧起冷茶嘬了一口,“各位大人们还等什么?” 刑部尚书如梦方醒,忙去吩咐搜查陈府,又命人将陈氏夫妇及陈兰带下去。 被带下去之前,鱼池月对着陈尚书好言道:“大人该好好劝劝令爱才是,大梁律法想必大人自是熟读在心。陈兰背后定是有人指使,想来也不过是年纪尚小,受了奸人挑唆,才致使如今之祸。你说是吧,郭大人?” 郭祈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这会听到鱼池月提到他,哀叹一身,作惋惜状,“监正所言极是。陈兄该是劝解劝解令爱才是。幕后指使供出来,陈氏也可免于全族之灾。” 鱼池月笑而不语。 “看来监正入仕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半年监正进步神速。”孟邑缓步过来。 “多谢孟公子夸奖。”鱼池月欣然应下,“对了,今夜诸位大人就宿于宫内罢,太后娘娘和皇上如今还是这般状况,诸般事宜还要各位一同商议。” 孟邑也附和:“监正所言正是我意。” 自有宫女来带引屋内之人去歇息,郭祈表示:“只是我等也需通宵守在皇上和娘娘榻前,万一有个什么……” 鱼池月一听心说你这是什么屁话,“没有万一。郭大人为臣之心实在恳切,只是明日还有许多事务需大人处理。榻前我和孟大人自会守。倒是不劳郭大人费心。” 郭祈听了,只得作罢。 第31章 醋意 这会已至亥时正刻,鱼池月并孟邑一同去往上书房,已有汤药煎煮而来,喂下去了两回,自有太监宫女照应着。 鱼池月看了一回,见太后脸色并无同之前有青黑之色,便知好了些许。又安慰了琉淑姑姑,自己随意信步而出,到了转角之处有条小径,小径不远处便有个茶亭。 虽说为时已晚,偏偏今日上元节属,宫内灯彩不比民间市集逊色,一时间到处都绚彩非常,虽不比白昼,也够照明之用。 鱼池月一面想着今日之事,一时思绪万千,不得要领,一面由步上亭内石阶,坐下发呆。 刚坐下,便听见留枝见礼——“白世子”,鱼池月转头望去,真是白鹤山。 “世子怎么也过来了?”鱼池月随口打招呼。 “我就在上书房外,哪想你一出门竟像没看见我似的,直直便走了,我只得跟过来了。”白鹤山的那黑纸描金扇这会也不见扇,不见外的直接坐在了另一石凳上。 鱼池月冤枉,这人什么时候在房外了,因问:“留枝,我们一路过来你可有看见白世子?” 留枝:“奴婢眼拙,并未瞧见。” 鱼池月朝他耸肩摊手。 引得白鹤山压着声音笑了起来,“你真是——哎!” “侯爷睡下了?”鱼池月问。 “我爹那会从偏殿出来径直就出宫了,说宫里的床太软,他睡不来。老头子哄谁呢!” 鱼池月因笑道:“侯爷夫人感情可真好。” 白鹤山撇嘴,不置可否。 “说起来,今天还要感谢世子。否则宫内之事我不一定来得及。” 鱼池月还是有后怕的,太后和皇上双双中毒,宫中那时一团乱麻。孟邑肯定不想要自己进宫,认为是添乱;琉淑姑姑呢,照顾一个太后早心神不安,什么时间才能想起着人去寻她——寻得到寻不到还是另一回事。 镇安侯府经商为业,情报速度乃是重中之重,用到别处也是厉害的。 分卷阅读57 “监正见外。反倒是监正今晚审讯一招,倒让本世子刮目相看,未曾想监正入仕不到半年,有的没的的本事竟都有了。” 鱼池月一时间没分清这人实在夸她,还是在损她,还是在内涵她。 “承蒙世子夸奖。”分不清的一律按夸来算。 白鹤山望向远处一团漆黑,估计也没注意到自己上一句话有什么歧义,听见鱼池月这话,竟也觉得是她的风格。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你、监正夜里也要陪侍病榻左右么?” 鱼池月点头:“这是自然。” “孟邑也是?” 鱼池月:“好像吧。” “那就无其余人了?” 鱼池月耐心回道:“不还有琉淑姑姑、孙公公,及一众太监宫女,并几个值守太医。” “哦。” 鱼池月好奇,“白世子问这个干嘛?” “要不然你去歇息,我与孟邑守着便是。”白鹤山低头看了看鞋尖,话音才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是我母亲的意思。” 鱼池月好笑道:“镇安侯夫人早出宫去了,世子莫不是与令堂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连想法都能知晓。” 白鹤山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只轻描淡写来了句:“监正莫不是还倾慕孟邑。” 鱼池月:? “世子你……” “是我唐突了。” 白鹤山打断她的话,说完拔腿便走。 留下鱼池月在原地莫名其妙。 *** 刑部大牢。 陈兰蹲坐在一堆茅草之上,近日天气隐有回潮,身下草席也略显阴潮,透过单薄的布料传到她皮肤之上,又冷又黏腻。 不过此时她也没心思顾上这个,只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双手横在膝上,手臂堪堪遮住双耳,企图隔住旁边陈母以及陈氏其余女眷的哀呼声。 “兰儿、兰儿你看娘呀,去跟大人们说,说你是冤枉的呀。”隔着一道铁槛,陈母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女儿呜呜哭起来。 “长姐,妍儿求你……看着陈家上下老小的份上,求你找官差老爷禀明清楚。”一小姑娘跪在陈母身旁,头几乎要磕到地上。 她是庶出,陈兰的第三个妹妹。陈均嫡妻只有陈兰一女,再无所出,便也纳了几房姨娘,如今正在墙根哭的泪珠直淌。 他们也像陈妍一样跪着求过陈兰,发现并无任何作用后,只得哀哀戚戚缩回墙角,继续放声哀嚎他们那不值钱的命。也只能哭,到了这般时候,凡人又无神力,是生是死自己说了不算,哭声铺垫一下即将赴死的黄泉路而已。 陈妍跪行到陈母身旁,额头磕出红印子,忍住哭意说:“母亲,您劝劝长姐罢。我们的命不值钱,可爹爹和……是大官,还要为朝廷出力的呀!母亲……” 陈母双手抓着铁槛,头也抵在上面,冰冷的铁意扎的她失去知觉。她也想要陈兰去伸冤,去告诉刑部老爷,陈家是冤枉的,谁人有这个胆子去谋害皇室,更遑论“窃国篡位”呢? 这个罪名她想都不敢想。 陈府上上下下三四十条人命啊! 她的兰儿怎么就不想想这些呢?她的兰儿自小就聪明乖巧,是她的骄傲,给她争了不知道多少气。 背书习文,比她爹那些儿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大梁有女官,她就想让兰儿去考个功名,不考怎么办? 简直就是浪费兰儿的才学,每次她看着自家女儿张口成文,嘴里说着那些她不懂的话,自家老爷也面露欣慰,她就知道,兰儿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以后的成就定会比她爹要高出不知道多少。 可怎么就变成这般处境了呢? 是哪里出了错。 陈母看着哀求哭泣的庶女,听着背后不断的泣涕声,很是迷茫,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了? 陈兰也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人不是答应的好好的,说她尽管去做,后面的事他们会料理。 是我真的错了吗?陈兰在想。 一会又想,不,不是我的错! 是太后的错!鱼池月的错!皇上的错!他们的错! 太后那个老妖婆为什么死都不安生,鱼贱人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皇上为什么要吃下有毒那盘菜——明明是给太后准备的,还有他们,明明说好了无事的。 每一处都是错的! 陈兰不禁怀疑起来,难道自己自小读的书也是错的? 因为她是一介女儿身,父亲嘴上不说,转眼娶进门的姨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母亲呢?因为父亲嫌弃她,连带着也不去母亲院里了,所有的气,她一人受着。 待她长大了些,母亲日日耳提面命,要她好好读书,不能落于庶弟庶妹之后。 于是她读,她死命的读。 她喜欢上了读书,书中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注),她便对双亲加倍的孝顺。书中又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注),她便 分卷阅读58 谨守克规,连在外的朋友都是结交的规矩礼数之家。书上又说“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她自然痛恨极了太后这个异数。 牝鸡司晨,女子为政,乃从古至今所不能容。 她如何能容? *** 鱼池月趴坐在太后床榻之下,就那么枕着胳膊睡着了。 烛火哔剥声响,有小丫鬟上来煎了好几次烛芯,眼见着蜡油攀着烛身,堆成一座小山。静了许久的廊下有脚步声,进门的时候带了一阵风,惊的烛火跳动不已。 鱼池月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睁眼间懵然看见一人好似在瞧着自己。 醒来才看清白鹤山走出去的背影,鱼池月问一旁的留枝:“谁来了?” 留枝压着声音回道:“像是兵部的人,来过好几回了。” 兵部?鱼池月一下睡意全无。 起身便跟了出去,外间无人,廊下也无人,偏殿出来话语声。 鱼池月走过去。却见兵部崔尚书正在跟孟邑说话,还有一旁的白鹤山。 “监正既醒了,也来一起听听吧。”孟邑看见她,招呼道。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孟邑有些不对劲,眼睛里尽是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就颓了一截。 鱼池月进去,与崔尚书见了礼。 崔尚书瘦面短须,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还很年轻,到了这会半夜精神头不必孟邑这种年轻人差。“既监正也来了,在下便从头说一遍吧。” 孟邑点头。 “今日一才确认太后娘娘与皇上双双中了奸人歹计后,立刻就召我等与禁军领了令牌,小心出宫。禁军加大巡查力度,兵部主要负责勘探城外四周异动,同是辅助禁军。” 说到这,孟邑打断,向鱼池月解释:“皇上和太后娘娘俱中计,这不得不让我多想,万一对方有任何后手,我们慢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鱼池月点头,“孟公子应对及时,真是机智无双。” 崔尚书继续道:“没曾想,孟大人料得不错。首先是禁军巡防营巡查城东时,发现多人竟短时间内鬼鬼祟祟绕窜市街,后是城外南边的山林之中,竟凭空多出了一队人马,少说也有近千之数。” “郭家的?”鱼池月直接问,“还是王家?” 孟邑看了看她,崔尚书则是拱手道:“监正是早已知晓?” 鱼池月随手编了个理由:“别太吃惊。钦天监算出来的,到底是哪家的?” “是王侍郎!未想到禁军跟着那一些人东走西窜,进到了一民间屋子,那屋里竟还有密室!一进去,迎头便瞧见王侍郎,那密室墙上还挂着一件明黄的龙袍!” 鱼池月点头,丝毫不意外,只是对没揪出郭家有点失望。 “前些日子王侍郎贪污朝廷拨给州府的银子一大笔,太后娘娘指出其证据,想是王侍郎破罐子破摔。”鱼池月默默补充。 孟邑:“此事我也有耳闻。那想必下毒之人陈家女就是受王侍郎指使。” 鱼池月忽然想起来,女主王霏微不就是王侍郎之女?怪不得孟邑这幅样子。 “非也。”鱼池月故作高深,“据钦天监卜卦所示,背后主使另有其人,王侍郎不过是个推出来当替死鬼的。我也不是替王侍郎喊冤,物证人证俱在,该有的罪名少不了,只是平白的牵连其他人,连钦天监都于心不忍了,怕日后的卦老天不给算。” 孟邑转头看她,面色严肃:“监正,这般事不是说闹这玩得,若是监正有证据,合该拿出来让刑部去查。若是没有证据,单凭卦象之说,未免太过单薄。” “我知孟大人意思。那就烦请兵部刑部先按正常流程来,先查着,给我几日时间找点证据,也找出真正的主使。这样如何?” 孟邑并不知道鱼池月是什么意思,她这样说,于自己私心来说肯定是答应的,毕竟霏微也是王家人。但她为何突然有这般言辞,单靠卜卦一说,连他都说服不了。 白鹤山也不插话,只静静听着他们说。这会没人出声了,他才道:“不若先将陈家王家先行收押,该查证据的查证据,等太后娘娘和皇上醒来,再如实禀报未为不妥。如今头等大事还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 鱼池月表示说得不错,“太医说过几时可以醒不曾?” 孟邑揉着眉间,“说是最快也要后日了。” 第32章 出行 大梁咸平六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要说平常也平常——坊间依旧屋前悬灯、户户弦歌,多少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皆出于此晚。月上柳梢引得行人游子驻足而看,又与往年有何不同? 要说不平常,那可有的说了——先是大梁皇宫现刺客,顶顶尊贵的太后娘娘和皇上双双遇刺,虽遭毒手,却也还赖药石之医。更有不凡的是,那刺客竟是朝中六部之一的吏部尚书陈均之女。 这还不算,夜间,禁军巡防竟发现户部侍郎王易有觊觎皇位之心,密室之内明黄龙袍、仿制玉 分卷阅读59 玺、天子宝剑等一概帝王之用应有尽有,贼子之心昭然若揭! 一两日之间,教坊乐女的琴弦声不闻,秦楼楚馆的门窗不开,连早市时挑担贩夫也少了一半。街道上行人匆匆,也未见驻足相聊者,城门口进出队伍排成两街长,出入往来查探十分严格。 朝中贵臣生事,累及整个京城惶惶不可终日。 及至正月十七日亥时三刻,早已寂静的坊间街道,一匹快马飞驰而过,披星赶月一路入了皇城。 “报!” 鱼池月此刻正在上书房暖阁中看着头疼的奏本,昏然欲睡。两日过去,太后和小皇帝醒过两次,每次不过三刻时分,又沉沉睡过去,太医乃说毒是解了,可毒性依旧在体内,过几日方才会好转,想彻底清厅内残毒,少说也要精心调养个三五月。 如此早朝只得推后,可不妨碍大臣们的奏疏雪花片似的呈上来。 望着孟邑日益扩大的黑眼圈,鱼池月自告奋勇来帮忙。这会早已小鸡啄米似的磕了一会头,差点被手上朱批划了一脸之时,听得外头嘈杂之声,被惊醒,想着又是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成,起身便往外走。 阶台下跪着一小吏,形容服饰看着就不像是宫内侍候之人。吴丞相立于廊柱之下,脸色忧虑不堪。孟邑和白鹤山则是笼在一块看着什么东西。 “出何事了?” 鱼池月走近,白鹤山将手中筒纸递与她,“驿卒来报。” “汀州大雨数日,又因多化雪之水,多处河道重负难荷,终于溃堤,累及村庄农田,百姓受灾者近千。万望朝中支派救援。” 字写得潦草不堪,后头有一署名,鱼池月没看出来。 “何时自汀州送出?”一旁吴丞相问驿卒。 “回大人。送信的兄弟说乃是正月十五日晚从汀州城而出。至路半由属下一路送来,并无换人,只来得及换匹马而已。” 吴丞相听了拈髯沉吟。 孟邑吩咐小太监安排驿卒下去休息,小吏自去了。 “丞相,入屋相议罢。”孟邑招呼一道人进书房暖阁。 鱼池月没跟着进去,孟邑着宫女来问,鱼池月只说:“水灾之事我毫无头绪,去了也只是浑水摸鱼。我去瞧瞧太后娘娘。” 宫女应声去回了。 鱼池月转了个弯,进了上书房里间。 自那日在上书房用膳时中毒昏迷,太后和小皇帝便在里间东西两方床榻医治,太医也不让搬回各自寝宫,说人还未醒,不宜搬动。 便隔着厚厚帘幔与几道屏风,在此安置。 “姑母可醒过?”琉淑姑姑正给太后换帕子,鱼池月放轻脚步,知道这会只是昏睡,于是连声音都压低好些。 琉淑姑姑摇摇头。 鱼池月坐在床边,接过她濯净的湿帕子,小心翼翼放于太后额头。后稍稍转身,拉过琉淑姑姑耳语道:“我瞧着姑母脸色又比白日好上许多,姑姑去睡一会罢,这夜我守着。大臣们在暖阁议政,我左右也是无事。” 琉淑姑姑一听也不愿去,鱼池月好歹又说了两回,方才去了。 外间不时有人进出,倒也扰不到里间。留枝使了个小宫女趴在转廊处瞧了瞧,回来就跟鱼池月说哪位大人被请了来议事。 鱼池月趴在太后床沿,一面听着渐渐睡了过去。 未及卯时,留枝将鱼池月轻声唤醒,说孟大人请去议事。 暖阁里,只剩孟邑与白鹤山二人。 “可能需要监正往汀州一行。”孟邑开门见山。 鱼池月呵欠打到一半,又憋了回去。眼泪汪汪问:“水灾一事与我钦天监何干?” “自去岁咸平五年初春始,大梁境内四处干旱无雨,流水河道、小塘浅池直接干涸者不在少数。民间百姓视为天灾,自下半年钦天监登台祈天之仪后,连降几日大雨。”孟邑解释道,“此后干旱之状缓解许多,才不至于农田颗粒无收。” “近日汀州洪水成灾,百姓惶惶。又有多事之人开始编造口舌,说连年非旱即洪,是天降大难。还望监正亲身一行,为汀州百民祈福祷祝,为大梁上下求得风调雨顺、安康乐业。” 鱼池月嘴角抽抽,却也了然,这是要钦天监再去跳个大神,给那些受灾的百姓一个心里安慰。但是若弄完这么一出,还不“风调雨顺、安康乐业”怎么办?她可负不了这么大的一个责任。 拒绝是万万不能的,钦天监的名头都忽悠出去了,再收回好像有点难。 此时,白鹤山又摇着他那把扇子,看了一眼茶盏,嫌凉,面带嫌弃。 没喝到热乎茶水,白世子心情有点糟,面无表情给鱼池月透底道:“监正,这可是汀州郭知府亲自来启,要钦天监劳驾一番。看样子监正有所为难?” 白鹤山一句话说的夹枪带棒,鱼池月一时间有点不习惯。连孟邑都偏头看了看他。 是了!她怎么能忘记? 鱼池月猛然坐直。 汀州知府郭常与京城郭家本是一支!郭常是 分卷阅读60 郭祈的表弟,当然是名义上的,何为名义上的呢——原书中,郭常是郭祈叔父之子,但其叔父膝下并无子,郭常乃是抱来的。虽说无血缘关系,但郭常的知府之职还是郭祈从中谋划而来,因此两家早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原书也是孟邑治理洪灾,恰好揪出了郭家。 那汀州,她必定得去了。 *** 辰时正刻,城外官道之上一对车马辘辘而过。马车之中,鱼池月正襟危坐,苦思冥想了半日,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挑开帘子。 “白世子,为何只有你我一道走?” 白鹤山骑马,并未乘车,此时听了这话,淡定回道:“你我一道走不好吗?” “好,怎地不好?最好不过了。我早想与世子有这样一个机会好好相处,平日里你呛我我呛你的,倒是无趣。”鱼池月听见自己的磨牙声。 “……”白鹤山沉默半晌,一不小心使了点力,坐骑一下冲了出去。 鱼池月:? 一会白鹤山又来敲车窗,鱼池月掀帘。 “要紧的人早就快马加鞭去了,工部孔侍郎并两位主事、户部一位主事。治水一事又不是几日就能好的,你我之职又不是要紧的,自然慢慢走,还是监正想骑快马早点赶到?”说完掀起眼帘望了一眼鱼池月,那表情好似在说:你要是想的话我的马给你,我的马车还我。 鱼池月一脸真诚地摇摇头。 “这就是了。左右我们启程之时,太后娘娘已醒,都能下地走动了,京中之事也不需你操心。” 鱼池月点头如捣蒜。 看得白鹤山想摸摸这颗蒜。 鱼池月又抛出一个疑问:“世子难道真的不用及时赶到汀州?”负责给钱嘛? “自然不用,所需物资可从汀州临近州府调运过去,写个信的事。何须劳神劳力亲自赶到。” 鱼池月“哦”一声以表了解,钻回马车之中。 对不起,是她肤浅了,不了解有钱人的操作。 其实白氏不是普通商贾,有职称在身,又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你去我往的关系,这是皇商。 像这次洪灾一事,白氏低价提供朝廷赈灾所需物资,但此后,汀州城的某几种民生常用之物,或者是军中之物,也由白氏来提供。灾情物资,白氏按原价收两分利;但过后白氏为汀州亦或是其他地方提供物资,只要是这次孟邑与他答应下的,都只比市价少一分利。虽说利润下来了,数量却上去了,而且还是永久的,也让镇安侯府博得一个好名声。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镇安侯府与朝廷的来往完全是白鹤山和孟邑一手促成的,之前都互不有干涉,生怕不小心落了闲话。但此时不同,孟邑没有办法了,或者说是朝廷没有办法了。 先皇帝晚年沉迷求丹问道,耽于政事,国库日益空虚。到了小皇帝这,早已是岌岌可危。 又有镇安侯夫人与太后、孟邑与白鹤山这两层关系,白氏才和朝廷有了众多彼此都喜闻乐见的往来。 鱼池月这会乘坐的马车也是镇安侯府的,说是长途跋涉,宫中所备车马虽说也不简陋,但是哪有浑身上下写着有钱的白鹤山专门准备的马车香呢? 是以让鱼池月选时,她毫不犹豫抛弃了宫中准备的车马。 抱紧大佬的大腿。 反正白世子也是随行的不是?那顺路蹭一程不就好了,何必再浪费宫中资源呢? 为朝廷省钱也是每个朝官应该做的事情呀! 我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躺在貂皮当地毯铺、夜明珠当蜡烛使的车厢内,鱼池月吃着小桌上麻溜摆了几排的零嘴、看着留枝准备的话本想道。 第33章 三十三章 马车辘辘轧过官道,一路过山度桥,雪封了整冬的溪流也汩汩流动起来。早春的风一吹,尽处枝条舒展,越近汀州,绿意越发盎然。不过几日,便入了汀州城门。 汀州多水,却是在城东南一带,水灾波及百姓田庄也大都在城东。汀州城门在城北,属不曾遭害,即便如此,鱼池月等一行人进城之时还是看到了许多灾民,在进城门东边的空地上。 有垫着一层茅草靠在墙角哀泣的,身旁并未见横躺之人,不知是在哀悼哪位亲属;倚着树干眺向东南边的,或许是在想着那些被被洪水吞噬的耕地;亦有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的,脸上一副绝望模样。 这些人衣裳倒也齐备,不见褴褛。粗粗望去,并未见有死尸。 东边巷子口支了个棚子,一口大锅,浓浓的汤药。小吏模样的人正在搅拌、偶尔有灾民前去领,便递给一碗。 鱼池月透过车窗几个小隙,将周遭情形瞧了个大概,也不过片刻之间。 他们一行人人数不多,十个还不到,轻车便马进了城门,一旁的小吏估计也不认识白鹤山,几人推搡了半天,才勉强上前一人到白鹤山马前,行礼后恭敬开口道:“不知大人从何而来?大人恐不知此情形,汀州这番时节遭了水患,朝廷已 分卷阅读61 有官老爷来治水。” 言语之间竟是把他们当作是来游玩的商客。 白鹤山环顾四周,才答道:“也是从京城而来,带路,去你们郭知府府宅。” 这是要直接打到人家家里去?鱼池月震惊。 这也太迅速了点。 “白世子。”鱼池月掀帘。 白鹤山此时骑马于车前,听见鱼池月叫他,不紧不慢回头,轻轻勒了缰绳,二人并与一道。 “汀州有官署。”鱼池月暗示。大梁每个州府之内皆设有官署,作来往官员歇脚用,或者是外番朝贡招待用。相当于是大梁的官方“招待所”,想来环境应是不错的。 “接着——”白鹤山扔了个东西过来,相隔不远,鱼池月连忙接住一看,是那个他几乎不离身的玉佩。 这又是什么情况? 随手将玉佩扔了过来,白鹤山慢条斯理道:“监正可曾听说过江南八景?” 鱼池月摇头。 “江南八景乃是‘双雁于飞’、‘亏月悬空’、‘朝云暮彩’、‘鱼光跃金’、‘蜿蜒亭雪’、‘万涛松涌’、‘四水分流’。” 鱼池月耐着性子听完,“这跟官署有何关系?” “跟官署无关,但是与郭知府有关。” 白鹤山仗着鱼池月不知道这段首尾,故意卖关子。鱼池月哪能察觉不到他的小心思,爱说不说,帘子一摔,自回马车里去了。 马蹄哒哒没走几步,车窗就被掀开,露出白鹤山半张脸,“监正还没听我说完。” 鱼池月磕着松子,头也不抬。 白鹤山见鱼池月拿他当了空气,面上的笑容立即隐了三分,他平生最见不得鱼池月这样对他是这副模样,大约自从是先帝殡天,太后当政后,甫一露面,她不是冷脸,就是当没看见一般。 想到从前,白鹤山微微皱起眉头。 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监正拿本世子玉佩做什么?”语气冷了下来,不可避免地一如既往拿话刺她,这样才能看见的才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鱼池月。 鱼池月闻言双眉一竖,一边抓起桌上的玉佩就要扔回去,一边说道:“这可是奇了,世子自己扔过来的,倒还怪上我了?” “诶——你要是扔过来,我就不告诉你郭知府府里有什么了?” 鱼池月更气了,“世子要是有疾,趁早医治比较好,别没事出来祸害人。” 白鹤山笑眯眯:“我祸害你什么了?”眼见鱼池月作势又要扔玉佩过来,这才自己上赶着转移话题,“郭知府府里可是请了大梁圣手,一等一复刻了那江南八景。京里多少人馋着,想一饱眼福,我可是正景都见过好几次了,念着监正都没听说过,这才想着也让监正亲去瞧瞧,饱饱眼福。” 鱼池月心里翻了个白眼,看他说的一脸认真,自己都快信了。 “那我可谢谢白世子大恩大德,可怜没见过世面的鱼某人。”鱼池月皮笑肉不笑,短短一句话,诠释了“阴阳怪气”为何调。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只见白鹤山放下帘子,打马上前。鱼池月隐隐听得行礼之声,不一会就有人来请鱼池月下车。 只见宽阔齐整的府门前立着一大堆人,个个拱手弯腰,为首的一个面白短须,近前行礼寒暄:“久仰监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巾帼翘楚。” 这就是郭常了。 鱼池月略略弯腰,回了个半礼——虽说两人官职同为三品,但大梁官场一直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相同品阶的官员,外官比不上京官,见了是要行礼的,而京官只受着,不必回礼。鱼池月这一半礼,是给足了郭常面子。 本来早些年,大约咸平四年之前,京里郭祈与太后的政见立场一致,可以说是“党同伐异”里的“党同”一属,到了咸平四年,两人开始各自为政,面上一派祥和,背地里给对方下得绊子一个不比一个少。如今鱼池月和郭常分别是两人的阵营,表面也是一副言笑晏晏。 “郭知府说笑了。汀州水祸一事,知府处理的雷霆手段真乃为官楷模,合该各地方父母官习学一番,日后有个天灾人祸的,应对也及时。” 鱼池月一通夸倒是郭常没有预料到的,再加上鱼池月又说的真诚,郭常脸上笑意愈显,“监正此行车马劳顿,亲自为我大梁子民祈福,此后大梁必定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乐业。” 话音才落,身后跟着的大小官顿时开始恭维起来,有发展成商业互捧的趋势。白鹤山见状赶紧打断:“早闻郭大人在府里修建江南名胜八景,最后一景‘亏月悬空’年前已毕,不知此行能否一观?” 众人听了,连忙告罪,嘴里嚷着“世子久等,失礼”等言,纷纷拥着两人往仪门而去。 鱼池月心下好笑,觉着白鹤山真是将表面上的“纨绔”做到了点子上,无论是朝中派他赈灾,还是鱼池月有心试探一进城径直到郭府的目的,他口中只念叨着那什么劳什子“八景”。世人随口相传个诨名,他背来头头是道。 不过 分卷阅读62 ,到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坐了几天马车,鱼池月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了,只觉得晃得浑身酸,随口提了一句,白鹤山也嚷着要先休息,说从来没赶过这么急的路,浑身上下要散架似的。 如此,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忙碌,仆人进进出出搬东西,白鹤山所用之物皆是从京城带出来的,房内帷幔床被、座褥椅搭一应换了。 客客气气送走了郭常一应人,鱼池月一进门就扑在了特地嘱咐过多垫两层精棉的床上,后脚跟进来的白鹤山眼光一闪,偏头去找茶水喝。 鱼池月听见倒水声,仰头看见白鹤山坐在一旁喝茶,忽然想起什么来,也过去喝茶,觉着手中茶水有点淡了。 白鹤山笑她不识货,说:“这是毛尖,现在这个时节想买都买不到,这还得是仗着郭知府的光才能喝到。” “那世子还不赶紧准备准备,答谢宴宴请一番。” “急什么?晚上的接风宴还没吃呢。” 鱼池月放下茶盏,手中摆弄着玉佩,吊起来一晃一晃的,晃到白鹤山眼前,“还没相问世子,予我这玉佩作甚?”随手丢过来这算是什么事? “你不是喜欢吗?送给你了!” 鱼池月作惊喜状:“真的吗?!世子真是财大气粗!可是我听琴姨母说,这玉佩是要给将来的世子妃作定情信物的欸!” 一下子将白鹤山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敢抬眼看鱼池月,只装作淡定喝茶,道:“不要便还我。” 鱼池月还在一下一下晃着,那种感觉又来了!之前接连几天梦见这个玉佩,梦里尽是些怪事。 “十皇子到底怎么死的?”鱼池月思来想去,觉得跟十皇子有很大关系。 房屋内外皆打扫干净,日头微斜,从窗户扫进来的一束光直直照在鱼池月裙裾,若是裙边再稍稍短些,就应该照在鱼池月鞋面上,白鹤山盯着这束光。 留枝正换了壶刚沏好的热茶来,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连忙关了门。 白鹤山偏头看了看,说道:“留枝也下去。”话落,见留枝望着鱼池月,又说:“汀州城内有家糕点铺,栗子糕做的不错,你去买来。” 留枝无语,这公子哥没见汀州遭了水患,哪家糕点铺还开张卖栗子糕? 鱼池月对留枝一扬下巴,留枝推到门外守着。 “大兴年间诸事有记,记载十皇子的是‘于大兴二十八年暇清宫走水,未及逃出而殁’。”鱼池月语调平平,像是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心之事。 “那不是写的很清楚了么?” 收起玉佩,鱼池月无奈道:“我当真不记得,你们只会骗我。” “我信。”白鹤山抬眼看她,语气温柔,几乎有些悲悯,“不记得是件好事。” “因为人是我杀的,可对?”鱼池月转头,看向窗外。 斜阳撒余晖,窗棂之上,一片赤金。 第34章 五年 她早该想到。 对此事有过态度的人,无非就是镇安侯夫人和白鹤山,一副小心翼翼、不敢在她面前说起太多次的模样,除了死因和自己有直接关联,别无其他可能了。 “是因为他轻薄于我,对吗?”鱼池月语气淡淡。梦境里的那种绝望和害怕,从来不是假的,早在久前,她就隐隐猜测。 茶水撒了半杯,光束照在上面,明明只有巴掌大的一摊水,却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白鹤山不错眼地盯着,下颌紧紧咬合,身侧左手早已握成拳。 那是他不愿回想的曾经。 因着镇安侯夫人和渔夫人是手帕交,白鹤山自记事起就被母亲教导,有个小鱼妹妹,要对她好。年幼的白鹤山自然不理解何谓“好”,只是新出的糕点每次都会让人送一份去鱼府,花园里一起扑蝴蝶要给妹妹找最好看的那一只,妹妹走得久了要背着。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鱼夫人总是会给鱼池月扎两个辫角,像镇安侯随驾秋猎带回来的的小鹿。 他一开始觉得傻乎乎的,后来又觉得甚是可爱。一起折花时,他总会小心护着不让花枝挑到两个小角。 两家的走动止于大兴二十三年的冬月,那年他九岁,鱼池月七岁。 他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朝野的瞬息万变,只看见忽然之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已经懂事的他问过母亲一次,鱼妹妹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玩?收到的是母亲的无言,以及好像永远流不完的泪珠,自此,他便再也没有问过。 稍稍长大了两岁,他有了自己的好友,言语之间知晓了鱼家被流放,鱼池月被当时的鱼皇后拼力保下,养在宫中。皇宫高墙重重,更遑论深宫后院之地。后来每逢国宴之时,他都要央求父亲好久,才得以跟进宫,宴席之上,隔着上上下下几层阶墀,幢幢人影,狭缝之中窥见那个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小身影。 他看见她瘦得厉害。没有记忆中的傻乎乎又可爱的两个辫角,整个宴中未曾抬过一次头,专心致志地吃面前的菜,也只是夹离得最近的那一盘。没出现多久 分卷阅读63 就被带走了,走的时候还一直回头,不知是在看什么。 白鹤山觉得,那个时候她应该也看见他了。 五年唯一面。 期间坊间尽传皇后失宠,被贬冷宫。 再后来,大兴帝弥留之际,有皇子起兵直逼京城,兵刃相向,手足相残。 侯门世家、达官权吏,但凡在朝中能说得上几句话,纷纷被请进宫。那年白鹤山十四,镇安侯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带他入了宫。 鱼皇后被请出主持大局,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太监宫女,连着太医朝官进进出出,白鹤山趁着乱躲开众人,捡着偏僻之路、荒芜冷宫去找。 太后身旁不见她,这个时候,她一个人不知道会有多怕,小时候就那么怕黑。 那天晚上很黑,月亮不知是没出来还是被黑云挡了。 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戒律宫规通通抛在脑后。一路借着黑暗避开偶尔往来的宫人,不知绕了多久,终于在一间破败宫殿窥见一缕昏黄的烛光。 白鹤山大喜,疾步走近。 “哗——”一声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却是是十皇子李曜看过来略带惊慌的脸,以及下一刻,迅速没入胸膛的手柄带锈的剪刀。 角落微小的烛光将李曜的身影映在墙上,拉的极长。几乎是在剪刀入体的一瞬,黑影笼罩下,一个小小的身形飞快起身,夺门而出。 屋内影子缓缓倒下。 他不知站了多久,也许是片刻,压抑着因为愤怒、紧张、愧疚、后怕等种种情绪而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鬼使神差般转到正门,进入屋内,抬手轻轻拨倒那根细小的烛火。 很快,火光耀跃。 映在十四岁的白鹤山的脸上。 黑魆魆的夜晚并不见风,月头躲了许久,这会却慢悠悠露出半个脸,冷清清注视着这个荒诞无望的夜晚。 *** 日头斜在水面上能浮出一片金时分,两人在小仆的导引之下,齐齐往府中后花园来。 一路穿花过林,踏上一条石子漫成的甬路,隔着稀疏竹林,依稀可见竹间透过几点斑斑碎金来。白鹤山展颜道:“可是在蜿蜒亭设宴?” 前头小童放慢脚步,略略侧过半个身子,低头答道:“大人猜得不错,宴请正是于蜿蜒亭之上。” 鱼池月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白鹤山,两人从她那句话之后便是长久地沉默,直至小童来请。这会发现白鹤山偏头看向几排竹丛,也随意瞥了几眼,发现湖面泛金,几近刺眼。 一时多看了几眼,白鹤山回过头来轻声提醒道:“好好走路,注意脚下,仔细绊跌了。” 鱼池月收回目光,向侧后方微微抬手肘,留枝立即上前半步伸出手臂,鱼池月轻轻扶住。 “可还记得白日里跟你提起过得江南八景?”说着不等鱼池月回应,又道,“这蜿蜒亭乃其中一景,于湖心之央,建一亭,通往亭中小栈细而长,百转千回。正景在江南腹地泗水之上,栈道何足十里之长?” 说着一行人踏上石阶,转过几个廊桥,步入蜿蜒道,清水徐来,两侧湖水波光粼粼。 “郭知府选的好时候。”白鹤山抚掌赞道,转头兴致勃勃跟鱼池月科普,“这会子湖面之景,又是名唤‘鱼光跃金’一绝。你可知此名何来?” 鱼池月本并无兴致理他,却又不忍拂他兴头,见他一脸期待,心下好笑,道:“不知,还望世子解惑。” “江南东边一带,临水而居,百姓世代捕鱼为业者甚多,朝出暮归,归来之时,船仓满满当当,不时有鱼跃高空,实乃大梁百姓安业之幸。又有着湖面映着日光,金光四射,渔民以为异,皆崇之。另一景‘朝云暮彩’也嵌其中。”白鹤山一口气说完。 前面小童捧场道:“大人真是博闻多识,小人今日也得增点世面了。” 白鹤山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歘”一声打开摇着,正欲谦虚两句,小童侧身驻足,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已然到了亭中。 鱼池月环顾一周,席上设几案,几个小侍穿梭来往正在上菜,并不见郭常,只有两三人正在说话,见他们一来,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毕,道:“世子,监正快请入席,家父稍后便到。” 其余几人一齐过来见礼。 “未达兄快快请起,诸位不必多礼。郭知府政务繁忙,有诸位与这美景相陪已是在下有幸了。”白鹤山伸手去扶来人,很是亲厚的样子,“去岁有幸游过贵府美景,可惜那般时节‘八景’只‘六景’,本世子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完备,届时必要好好游览一番,没曾想郭知府动作这般快,才能让本世子一饱眼福啊。” 说毕亭中几人俱大笑起来。鱼池月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郭常长子郭未达,后面跟着的两人想必是郭常手下任职官员。 才想着,几人忙招呼两人入席,鱼池月跟在白鹤山身后,兴致缺缺,有人凑上来寒暄,不管人说的什么,多半也就是回个“嗯”,打算这场宴席摆款摆到底,反正也是心情不大好。 分卷阅读64 入了座,一软帘后头悠悠起了琴声,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提壶斟酒,几人起身又是一串场面话,话落饮酒,鱼池月略略抿了一小口。 三巡酒过,席间气氛陡然活泛起来,琴声一改之前清幽之意,变得欢快活跃。 一人执酒起身,朝着鱼池月方向道:“在下久居外地,可也早闻鱼监正威名。此番监正为我汀州一行,真令宋某钦佩,不愧为太后娘娘亲自教养!” “宋同知所言差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来‘你汀州’‘我汀州’一说。再者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本就是你我为官之本意,同知以为本官说的可对?”鱼池月一手支案,一手拈杯,说完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那人。 宋顺咧嘴一笑,好似浑不在意,抬手敬酒:“监正说的岂有不对之理?是下官目光短视了,给监正赔罪。”说完,一仰头喝尽杯中酒。 鱼池月冷笑一声,并未作答。 郭未达脸上笑容微淡,正要说什么,转头却看见白鹤山向他看来,“来,未达兄,我们也喝一杯。” 眼看二人饮尽,气氛不似之前,下有一人出来打圆场,指着地下一美婢说:“姣荷,还不赶紧给世子满上。” 名叫姣荷的婢女福了福身,口中答是,满面嗔笑走到白鹤山身旁满了酒,放下酒壶就举杯送到唇边,娇笑着要白鹤山喝完。 余下几人纷纷打趣,言说白世子能得美人青眼,真是好福气,这美婢轻易不服侍人的。 白鹤山没想到会遇此等事,略微让了一让,抬眼看了鱼池月一眼,发现鱼池月并未看这边,正低头兀自思索着什么。 姣荷娇声催促道:“世子喝呀,可是怕我这酒里下了东西不敢喝,那奴婢先为世子尝一尝可好?” 第35章 误认 这会子金乌已沉,正是掌灯时分,各处皆有小厮挂上灯烛,几案上也上了烛台。 白鹤山看着烛光跃然,刚想阻止,那姣荷早已喝尽,白鹤山觉着浑身不自在,又不好拂袖而去。 宋顺抚须笑言:“想必世子在京城见过绝色众多,是看不上我们姣荷了,怎知在我们府里,姣荷可是一等的貌美,平日里想她斟酒却是万万不能的。” 白鹤山揪住这根救命稻草,玩笑似的对着那美婢说:“看同知说的,还不赶紧去给几位大人也满上。” 姣荷眼神忽暗,低头应是,小步走到几人案前,一一斟酒。 座中一人名唤孙销者,乃郭府一门客,早已垂涎这婢女美貌已久,可恨这姣荷是郭未达身前伺候之人,平日里哪有这样的机会能近身。今日瞧了半日光景,心中知晓这姣荷久是来服侍的,又饮多了黄汤,是以姣荷到案前之时,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倒完酒,刚想起身,姣荷便感觉被人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看,那孙销笑得一脸猥琐,打了个酒嗝:“不知可有幸得美人为我送酒?” 姣荷下意识就想冷脸,转头一看却发现郭未达根本没看这边,自顾自与旁人说着话,心下一凉,慢吞吞去抬酒杯。孙销手一伸,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笑嘻嘻连着酒杯就要抬嘴过去,姣荷用力一缩手,霎时洒了孙销满身。 “贱人何敢?给你脸了不是?”孙销大怒,抬手就往姣荷脸上打去。 余者皆在看热闹,郭未达则是紧紧盯着白鹤山,看他有何反应,不曾想白鹤山连眼都没抬。 适时姣荷被人往后一拉,堪堪躲过打过来的手。孙销打空,大怒看向来人,张口又要骂。 鱼池月手中把玩一空酒盏,“这位大人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损了美人脸,如何为本官斟酒?” 没人想到鱼池月会开这个口,座中一时无声。 孙销一见是鱼池月,惊的酒登时醒了大半,白着一张脸愣在原地。 “还不过来为本官斟酒?” 留枝回到鱼池月身后,姣荷近前先是一福身,垂头不言只倒酒,一时放壶就要起身。鱼池月抬手止住,似笑非笑道:“诶,急什么,也给本官送酒啊。” 说完也不管其余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看着姣荷。那姣荷闻言抬头惊诧地看向鱼池月。 “算了,逗你玩的,送酒就不必了,本官也乏了。”鱼池月哈哈一笑,转向郭未达又道,“向郭公子讨个好,初来乍到这汀州,本官也是有些不习惯,就让这婢女这几日在本官身边伺候如何?” 郭未达没想到会有这出,本来按计划这样做的人不应该是白世子吗?一时间有些顿住,见鱼池月问他,回道:“能得监正青睐,是她之幸,也是我郭府之幸,如何能有不应之理?只是没想到监正也喜欢美人。” “郭公子这话说的,美人谁不喜欢呢,本官看着貌美之人也甚是赏心悦目,令人舒展。”说这便起身离席,“近日赶路车马劳顿,这会竟困顿得很,诸位自便,郭知府来了还请替本官告个不是。” 众人连道不敢,白鹤山坐在位子上脸上表情十分迷茫,鱼池月也没看他,带着留枝姣荷并引路的小童,径自走了。 分卷阅读65 席间又响起琴音。 鱼池月一路无话,才到寝屋,就让留枝伺候她更衣洗漱,之后一脸心事地上了床铺。 剩下留枝和姣荷面面相觑。 “你也下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是。”留枝轻掩上房门,悄声对姣荷说。 姣荷咬着嘴唇,手指绞在一处,小心翼翼抬眼看留枝,她本能想说她守夜,转念又想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刚来服侍的人守夜。 留枝瞧着姣荷,心下不由感慨姣荷是真美,在席间一脸笑颜不觉,这会不笑了,正眼看过去倒让人更觉容貌清美,不知这样的美人怎么才做一个知府府里的侍女? “放心,大人既要了你在近前服侍,你只管照做就是,我们大人心肠很好。你若是听信传闻,那才是自个折磨自个呢。”留枝宽慰她。 姣荷闻言果然放松下来,朝着留枝行了礼便下去休息了。 里间鱼池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那些个梦境,一会是她说十皇子轻薄于她时,白鹤山脸上的表情,她从未见过白鹤山一脸阴沉的样子,以往不是一副轻佻的纨绔样,就是正儿八经胡说八道的假正经样。 正烙着饼,忽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凝神细听,是留枝的声音,一会便又安静下来。 鱼池月唤留枝进来,问:“几时了?” 留枝答:“三更的更香快燃完了。” “这么晚了?”鱼池月微惊。 “小姐唤奴婢何事?可是要水喝?” “刚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是谁?” “是白世子问奴婢小姐可睡下了。” 鱼池月哼了一声:“他以为谁都像他半夜三更才归寝。你别出去了,在外间小榻睡吧,横竖无事。” 留枝应是,掀帘出去了。 鱼池月透过帘幔,瞧着留枝掀起的帘子晃动,而后慢慢归于平静,月光洒进一条缝,照在一个细长鹅颈瓶上,那是白日间白鹤山指挥人摆上的,说是近日北边商户得的,很是好看,适合摆着赏玩。 想着想着,鱼池月渐渐睡去。 屋外姣荷来到门前,不见留枝,自顾自小声道:“还想着问问留枝姐姐要不要进点宵夜,这会子倒是饿得很。”说罢便去了。 留枝在里间听见,觉着这姣荷还算有心,不枉小姐待她这么好。 姣荷一路畅通,不时回头四处察看,左拐右拐来到后厨,原地站了片刻,便听见黑暗里有人说话:“有何情况?” 姣荷慌忙行礼道:“如公子所测,那白鹤山与鱼池月关系不一般,散了宴之后,白鹤山还专程到寝屋看望,那时鱼池月已休息,白鹤山问了鱼池月贴身侍女几句才去了。” “问的什么?” “不过是几时睡了?睡得可安稳诸如此类的。” “好。如此看来,你跟着那鱼池月也是一样的。” 姣荷福身应是便退下了。一路提着食盒回到院子,点起烛台略吃了几口,也睡了。 那边屋内的鱼池月却是睡得不安稳,眉间微蹙。 剪刀很旧了,手柄处锈迹斑斑,可全屋也只有她手中握住的这把。 使劲将剪刀没入她早就瞄好的部位之后,她发了疯似的往外冲,根本顾不上看看是哪位好心人做出的动静引得十皇子扭头看去。 不过这个问题一会就回得到答案,因为在她砸出屋门,往右拐了个弯之后,迎面瞧见的就是孟邑。 孟邑对她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寻十二皇子的,瞧见她一脸惊慌,便问她怎么了。 小鱼池月摇摇头,将险些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心想这人真好,为了顾全我的颜面,也不肯说出是她救了我。 孟邑要带她去见太后,她咬咬牙,说等一下,打算回去烧了那屋子,才转身,就看见屋内火光都映出窗外了。 鱼池月想,真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在帮我了。 孟邑看见着火,就要遣人来扑水,鱼池月对他摇摇头,说是我放的。 随后孟邑没说什么,带她回到太后跟前。她冷眼转了一周,看见一个在十皇子身上见过的玉佩,一模一样,她目光惊恐,却发现所佩之人是幼时玩伴,母亲好友之子——镇安侯世子。 鱼池月猛然醒来,翻身下床抓过那个玉佩一看,就是这个! 留枝听见动静进来里间服侍,却见鱼池月早已在地下,忙道:“小姐怎么能赤脚下地,这时节还冷呢,仔细着了风寒,琉淑姑姑得扒了我的皮。” 说着连忙招呼进端盆侍帕的一行人进来,又命人前去传膳。忙前忙后一通发现鱼池月还是不为所动,真是一点没挪动。 “小姐。”留枝轻唤。 鱼池月一下子瘫到一旁软塌上,揉着额头:“夜里没睡好,这会子正烦着呢。” “那先净面漱口,好歹吃点早饭。”留枝哄道。 鱼池月没回话,抬手冲着留枝做了个手势。 留枝没看懂这拇指和食指连成个圈,其他几个指头张开是个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66 ,不过小姐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有一搭没一搭吃了几口粥,鱼池月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留枝:“白世子可曾来过?” 姣荷眼捷一动。 “不曾,那起子听见动静,想必出门了,水灾之事白世子也有很多政务。” 鱼池月点点头,“今日我有何事?” “大人今日未有何事,祈福祀神之礼张监副瞧了日子,不是定在这月二十七日吗?还有三日呢。” “行。那今日就不出门了,郭知府政务繁忙也不宜打扰,就在府中随便逛逛,好好瞧瞧郭知府花园里的‘江南八景’,省得白世子整日里嘲笑我没见过世面。”鱼池月带了几分笑,眼角瞥见姣荷,又说,“正好,正愁不认路怕找不着呢,才想起这不是有姣荷吗?” 看鱼池月有了兴头,留枝也开心,“正是呢,到时候比一比,是我们姣荷好看,还是那什么劳什子‘江南八景’好看。” 留枝一席话说得整屋子都笑了起来。 第36章 李花 踩着正月的小尾巴儿,郭府后园墙角一李树含苞待放好几日,一夜间开了差不离有半树之多。早起看见的小婢女撒着欢地来给鱼池月报信。 “开得可好?”鱼池月刚用完早膳,正歪在软塌上看书,闻言不在意似的随口问道。 “可好看了,大人昨日瞧见的花骨朵,这会子一头脑儿地全放了。奴婢经过那里,一时不妨眼,竟以为是夜里头落了雪呢。” 鱼池月本来不甚在意,给这个小婢女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兴致。再者这几日躺的颇多,骨头都躺酥了,多出去走动走动也不错。 便命留枝抓了一把银锞子做赏赐,那小婢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京里头来的大人出手就是豪阔,她在郭府七年加起来得过的赏赐都没这几日的多,何况主家也算得上是金子作屋银子作路的富庶,也没见这般打赏的。 留枝服侍鱼池月换衣裳,正戴着耳珰,听得二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大礼相关议程,要给监正亲自过目。 实在是琐碎至极的些微小事,鱼池月无聊滴看着呈上来的簿册,该往那里上月台,要走几步,上了月台要用右手抹一下额间花钿,提醒神明主会之人是女儿身,避免神明中途发现,以为戏作而发怒降下天惩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在鱼池月看来荒诞又无聊的说法。 瞧得她打了个哈欠。 一旁等着确认的婆子搭话道:“大人这几日也颇为劳累了,千万要注意休息,保养身子,否则怎么熬得过大礼那几个时辰?” 眼看鱼池月不吭声,没有搭理的意思,留枝敷衍道:“嬷嬷说的是。” 那婆子还要说什么,鱼池月“啪——”一声将簿册拍在妆奁文具匣上,“行了,下去吧。”婆子吓了一跳,早闻这鱼家女骄纵蛮横,如今一看,果是如此,心里腹诽不已,面上却是恭敬领了簿册退下了。 “小姐可是又困了?”留枝在鱼池月身后簪发,鱼池月对镜。 “刚起哪里就能又困了?这是睡多了,连着两日都无所事事,白鹤山跑去哪了,人影儿都不曾见。”鱼池月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要不我打发人去隔壁白世子住的院子瞧瞧?” 鱼池月猛地站起来,“走,后园赏花去。” 留枝掩笑答是。 *** 又是过廊度水,绕行浅滩,不妨意也能看到那“双雁于飞”,不过是两只大雁一齐扑飞而已,鱼池月首次看见并不以为异,经姣荷说了一番才知道这种大雁实属罕见,出入必然是雌雄一对,绝无单飞。 “这几个景儿说不错也就是还行,论来倒是‘亏月空悬’和‘万涛松涌’两处名不副实了。”鱼池月前世见过搭建精巧有高科技的东西不少,再看这两处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大人说的是,不过奴婢见过的新奇物件少,乍眼看上去也算唬得了。”姣荷一旁回应。 鱼池月笑:“你倒还来取笑上我了。不说那‘亏月空悬’,一整块发光的萤石不多见是真,单说那‘万涛松涌’,一听便知是万丈绿荫,如今郭知府府里只怕只有区区百丈,何来‘万丈’只说?” 姣荷眼波一动,口上应是,低头思量了几番这话,面上略有喜色。 心里却早已冷了三分,走一步都要骂上几句,骂完再啐“蛇鼠一窝的狗官”! 前头鱼池月忽然间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留枝赶紧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连说是不是着凉了。 鱼池月不在意地揉揉鼻头,“定是有人在骂我呢!” 刚说完,假山后便转出两人来,鱼池月当先看到为首的白鹤山,转头就要走。 “欸——”白鹤山伸出尔康手叫住她,当然这是鱼池月自己臆想的,事实上白鹤山只出了声,配合什么样的手势她可看不到。 一群人各自见礼。 “监正这是要往哪去?” 留枝见鱼池月没有理的意思,便福身回道:“回 分卷阅读67 禀白世子。大人听说园子里畸角处有棵李树花才放,便想去看看。” “哦?知府府里还有这等好去处,郭公子真是藏的深。”白鹤山一听道。 郭未达连忙行礼:“不敢不敢。想必是鱼监正慧眼识珠,蒙尘的珍珠也被大人识出来了,真是我郭府之幸。” 鱼池月翻白眼,且看二人演戏。 白鹤山一听惊叹:“郭兄此言真是说到点子上了。监正一向不爱那些个俗物,倒是中意旁人不喜欢的。如此少不得也得跟去瞧瞧了,瞧瞧是什么神仙之品,洗洗眼。” 白鹤山一席话说的是夹枪带棒,别有深意。 郭未达笑得意味十足,道是,又来请鱼池月:“监正意下如何?” “既如此说了,不得去看看?”鱼池月回过身来,脸上堆起了个笑靥如花,“请吧,两位。” 待一同走着,立刻垂了嘴角。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行人便到了李树底下。早春之始,汀州一带又比进城暖上几分,偶有几只蜜蜂嗡嗡其间,微风拂过,很是应景。 “‘李韵洁,宜月夜,宜晓风,宜轻烟,宜薄雾。’监正真是风雅人,李花就适宜在有清风的清晨观赏。” 鱼池月无语了,怎么之前就没发现白鹤山这人这么有学问呢,难得还用来恭维她。 郭未达大笑,“世子也不落其后啊。这景倒是十分不错,隐隐比家父费心营造的‘八景’来的清新自然。” 这是一颗颇有年份的李树,粗粗瞧去树干只怕一人还抱不圆。鱼池月绕着树干走了几步,抬头阖眼望去,枝枝叶叶间,白色的花已然占了头等份例,透过树冠再往上就是高空浮云。 今日是个好天气。 适宜做个大事。 鱼池月一瞬间做了个决定,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带着瞧一群不速之客也顺眼了起来——不远处正是郭家嫡女,时候郭未达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鱼池月准备看好戏。 “雪若见过大哥、白世子。”郭雪若近前盈盈一拜,起身后一副才看见鱼池月的模样,惊慌道,“见过鱼大人。” 鱼池月点点头表示应答。 接着就看见郭雪若无故红了脸,偷偷抬眼看向白鹤山,“白世子今日可安好?” 白鹤山侧了半边身子对这郭家嫡女,目不斜视:“劳郭小姐挂念,再好不过。” 郭雪若这才看向郭未达:“哥哥,是有何事么?一大清早的,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适才听鱼监正说这边有棵李树开的正盛,便一同过来看看,妹妹可曾用过早膳?不如也再次欣赏美景如何?” 郭雪若连答了几个是。 这边畸角太过热闹,又引了一大帮郭府的门客过来凑趣,不知是谁想了个注意,说不若今日在此设宴,此等美景之下,邀杯共饮,不失为雅事一桩。 如此便大张旗鼓地要在此等搭棚设宴,怕午间日头毒辣,又怕酒菜从厨房抬到此地凉了,就在临近的院子里找到一间许久不用的小厨房,就地便宜使用。 搭棚搭到一半,又听说郭府有个老嬷嬷落了水,好歹捞了上来,救了半日不知救回来没。哪想那老嬷嬷竟是姣荷义母,姣荷哭哭啼啼央鱼池月告假半日,要回去照料。 “既是你义母,岂有不去看看之理?快回去吧,请个好大夫瞧瞧,这天还凉,仔细留下病根。”鱼池月说完又命留枝拿了十两银子给姣荷。 姣荷千恩万谢地去了。 鱼池月十分不耐,午间回去睡了个午觉,还没睡醒就被白鹤山遣人来请。又说要去看看姣荷义母,好歹逃了小半日。 下午本想提前走,想着晚间要做那事,又瞧着席间氛围高涨,连郭大小姐就要出来献舞,丝毫不顾忌在场的外男,鱼池月只得耐着性子坐到天擦黑。 白鹤山被一堆人围着劝酒,早已酩酊,被小厮扶回房休息去了,鱼池月趁机一道离席。 回了院子,鱼池月立即说要沐浴休息,命人烧了水,只留了留枝一人服侍,还特意去了留枝的耳房内沐浴。 “拿衣裳来。”屏风后面,鱼池月伸出一段玉臂。 留枝拿进去一套中衣和外袍。 “外袍不要这个,中衣也不要。我不是备了一套黑色的?拿那套。” 留枝语重心长道:“小姐,此事过于凶险,怎可冒然前去?” “快去!这玉膏也拿出去,否则用了一股子香味,别人还没发现呢,离着老远一问这味不用看就知道是我了。” 留枝无奈,只得听命行事。 不一会,鱼池月绕出屏风来,着一套暗色锦衣服,问:“几时了?” “子时一刻。” “还早。”鱼池月摆摆手,“过来与我擦干头发,在挽个男式的发髻,” 留枝不情不愿挪上前,“小姐记着千万小心,奴婢小命也是系在小姐身上的,万一有个差错,奴婢也不用活着回去见太后娘娘了。” “哟,小丫头片子还学会 分卷阅读68 威胁我了。”鱼池月在镜中冲着留枝笑,“你放心,天底下没有哪个比你家主子更惜命了。” “那小姐还亲自去做……”最后几个字留枝哼哼唧唧,什么也听不清。 鱼池月也随了她。 子时正刻,更鼓从隔壁巷子远远传来。鱼池月蒙上脸,一步三转头地朝外院去了。 第37章 夜探 说是个好天气,不过是瞧了今晚月黑风高,早春的风没由来的大,花草树木一吹都缠一起了,谁分得清其中是不是有个人影儿呢? 鱼池月第一次做锦衣夜行的贼,先前是激动,这会万般小心,一只猫儿跳个梁都能把她吓到。 这几日借着游玩郭府的名义,早已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这府里的方位摸得清清楚楚。郭常的书房就在外院,绕过一个游廊,穿过两道垂花门,再往左进去一间便是。 这时分四处早已熄灯,万物归静。鱼池月本想从一扇大窗户跳进去,早先就试过几次,原身有点武功在身,跳个窗户不难,经过她在自己房内跳来跳去尝试,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要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又犹豫了,想着万一窗边放了什么物件,黑魆魆地看不真切,一进去就惹出动静,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时那边一队巡院护卫提灯而来,鱼池月立即躲到廊外花丛边,幸而风是真大,怪不得李树一夜之间开了一半,任谁被这疾风刮上个一整夜,不开是万万不可能的。 静等护卫走了,鱼池月这才小心翼翼寻摸到正门,轻轻把手放在门上,先是试着推了一下,声音不大,然后才捏着门上的框条,小心掌握着推开的缝隙。 四处看了看,才低头弯腰地进了书房。 足底踏上地板,一点声响闻不到,鱼池月专门为此准备的软底,交待留枝用针线缝了整个鞋底,倒是真不错。 郭常的书房很大,她前天来过议事,倒还算朴净,占地面积不小,比之她钦天监官署书房不遑多让。 左边是依墙专门打造的黄梨木书架,架前列一案桌,桌上笔墨纸砚各俱皆备。隔着一道多宝格,右边是会客的地方。 鱼池月不敢点烛火,只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拿着一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照明。 这夜明珠是老早从白鹤山那诓的,不甚明亮,只能看清方圆之地。 不过这也够了,凭借着对房内布局的记忆,鱼池月朝左边的书架案桌悄布走去。 她要找一本书。 书是关键证据。 于是她捡着偏僻角落里,那些不常用的书籍去翻。落了灰的不行,那些是放了太久的,这个证据定是不多时间就会流动。 翻寻到二列下三阁之时,忽听得有脚步声,鱼池月赶紧收回夜明珠,藏于一暗色帘幔之后,心跳得快蹦出来,她小心翼翼调整呼吸。 接着窗户处有明亮,传来关窗之声,远远听得有人道:“今夜风大,窗户都吹松动了。可要仔细点,各处再好好巡查一遍……”说着走远了。 鱼池月深呼一口气,刚回到架前准备继续,肩头便被人拍了一下。 霎时间鱼池月全身的血液好似倒流,脊背冒冷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叫出声来,浑身上下迅速紧绷,打算随时躲开。 僵持间,后头那人忽然靠近,停在她脖颈处,呼吸都打在后颈上,鱼池月一片战栗。 “鱼池月!”那人惊道。 听着声音很是熟悉,鱼池月转头一看,来人扯下面巾,竟是白鹤山,也着一身夜行暗服。 鱼池月瞬间放松下来,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你来这干嘛?” “你怎么在这”后半句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我自然是来找东西的。”鱼池月浑不在意道。 白鹤山压低声音:“你呀,要不是我今晚使了法子,将那郭常留在外头,你以为能这么轻易进来这书房?” 鱼池月摸着鼻子,“我就是知道才选了今晚来的呀。” “罢了罢了,速战速决,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两人分头开始找起来。 鱼池月翻了两圈,也没见什么可疑的。正要去右面看看,忽见白鹤山将一书掉落,鱼池月手疾眼快捞了回来,埋怨地眼神看向白鹤山。 白鹤山小心接过那书,心有戚戚。 蓦地,鱼池月发现这本书有些眼熟,翻过正面来看,是一本钦天监官署内也有的《星象论》。 这郭常难道还研究星象,不过这本书倒是很适合外行人来读,鱼池月新奇的很,翻了这么多书,还是第一本自己认识的。 她开心地朝着白鹤山晃晃手中书籍。 “怎么了?这书有何异样?” 鱼池月随意翻着内容,“没有。这是一本未曾看过的书,竟能在这里看见,真是意外。” “你看过的?”白鹤山近前。 “对啊,去岁年底在钦天监官署,我日日都在看此书,都快能 分卷阅读69 背了。”鱼池月得意,随手翻到一页,却发现有些不对,眉头紧锁,“诶,这一页好像不是这样的。” “哪里?” 鱼池月指着挨近书内缝里侧的一小段,“这跟我看的那本不一样。” “兴许是你记错了也未可知。” “怎么会?别的几页不说,就这一页!”鱼池月十分有把握,“要是从去岁年底到今日我没洗过脸的话,这一段的原文,你就能在我的脸上看到。” 白鹤山嗤一声笑了,这是什么说法? “真的。这书绝对有问题。”鱼池月信誓旦旦。 其实她这个钦天监监正根本名不副实,万事几乎都是张澜在处理,去年官署最忙的那段时间,她天天去官署坐镇,张澜忙得没时间理她,就丢了一本书给她看。 署内当值那件屋子炭火烧得又足,她每每看了几页就抑制不住困意睡过去,然后等张澜叫她下值了,可以回家了。 经常一睡就是一整个白日。这时候的书籍大都是手抄,那本书的抄录者不知是不是用了此等的砚墨,鱼池月每次醒来,压着睡得那边脸总会不可避免粘上些墨迹,为此还惹出过不少笑话。 而十日有八日她几乎看到这页就睡过去了,记忆甚是深刻。 “那就先带走。”白鹤山伸手就想拿过来。 被鱼池月躲开,自顾自收进怀中。 “咳,走吧。”白鹤山率先拉上面巾,小心翼翼去开门。 鱼池月紧随其后。 一路畅通刚进了内院,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曾想在游廊上转了个弯,就跟一女婢直直打了个照面。 瞬间白鹤山跨上两步,走到那女婢身后,伸手就捂上她的嘴。 “姣荷!”鱼池月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倒霉孩子,这么晚不睡在这干嘛?走夜路也不提个灯笼,一点脚步声没有,比她这个做贼的还像贼。 “谁在那?”远处廊子那头有人提灯,许是这边动静惊扰了。 两人瞬间贴着拐角的墙壁,风势小了下来,眼看那人朝这边走过来,鱼池月攮了攮姣荷,示意她应答两句。 白鹤山掐住姣荷脖颈,松开了捂着她的嘴的手。姣荷也被吓得不轻,四下漆黑的夜里,不知从何处浸来的光亮星星点点布在她眼里,眸光闪动,分明是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 姣荷稳了稳心神。 “王嬷嬷,是我!” 那头的人没再往这边靠,“这个时辰你还在这做什么?” “我母亲晚间喝药,我正要去厨房熬呢。” “行了,那你快些去,千万不可耽误服药的时辰。” “是,王嬷嬷慢走。” 那头之人走远了。 真是选的好日子,鱼池月想。这会外头狂风大作,竟有下雨的势头。 “下雨就更好了。”鱼池月顺手关上房门。 白鹤山解下面巾,兀自去倒水喝,“你不是最讨厌下雨天了么?” 鱼池月叹了口气,姣荷被塞住了嘴,看她和白鹤山的目光略带惊惧,这下两人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你别怕。”鱼池月叹完气憋出这么一句话。 “郭常勾结外邦,证据我已经拿到,着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了。”鱼池月郑重其事般望着姣荷,“这是死罪,到时候郭府抄家是逃不掉的。郭氏作死,连累你们这些无辜之人,我也是于心不忍。” 鱼池月换了个位子,坐到姣荷身旁,语气轻柔:“若你可以相信我,不须做什么,只要不把今晚遇见我跟白世子这件事说出去就行。我可以予你承诺,待郭氏势去,绝不伤你一根寒毛。还可以给你许多银钱,让你和你义母到京城生活。” “姣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也很孝顺,你义母年事已高,落水之后蒙你照料。想必你也不会不顾她的安危,做出一些冒险之事。” 说完,鱼池月起身,眼神示意白鹤山,二人进了里间。 “要是她不答应了怎么办?” “他会答应的。”鱼池月笃定。 “那万一她应了又偷偷去报信怎么办?” 鱼池月瞥了一眼白鹤山:“那依白世子所言,岂不是杀了最好。” “自然。” “几日接触下来,直觉告诉我这个姣荷心事颇多,顾虑的一旦多了,就不会那么轻易舍得去死。再者,要是她想告发,那会在外头的时候他就可以高喊出声,你我二人早被人发现了。” 鱼池月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样子,颇为骄傲。 “年轻人呢,不要只会打打杀杀的,要学会用脑子。”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壳。 白鹤山发笑,不由伸手弹了一下鱼池月的脑门,“你聪明,那么聪明怎么还一直追着孟邑不放呢?” 话音刚落,二人皆愣住。 留枝走了进来。 “小姐,姣荷好像有话要说。” 鱼池月掀帘出去了 分卷阅读70 。 白鹤山站在原地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第38章 松口 姣荷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见鱼池月来了,不住地点头。 “你想清楚了?”鱼池月看起来一点不着急,缓步走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当然胸有成竹。 她知道这姣荷生母本为汀州名妓,跟错了人当了外室,怀孕生子之后那人见生的是个女儿,更是几年不曾露面。 名妓风头最盛之时嫁人生子,不得夫家承认身份,正室三天五头来找麻烦,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鱼池月想起来都觉得惨。 好不容易母女二人苟活到做些针线活日子好将起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几乎带走姣荷生母的性命,随后又是频繁地请医喝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若不请能怎么办?彼时姣荷才七岁,可饶是花光了母女二人几年的积蓄,也并未见好转。姣荷生母日思夜想,想了个法子,让姣荷认了隔壁王大娘做义母。 那王大娘膝下无子女,甚是喜欢冰雪聪明又长得好姣荷,对寡母孤女平日多有照顾。自己又在汀州高门贵族的郭知府府里当差,托付给她,实为最好的法子了。 姣荷认了义母的第一件事,就是说要跟着干娘去赚银子,买药给她娘亲喝。 王嬷嬷便带着姣荷入了府,主家赐名“姣荷”,一月一两银子的酬劳。好歹贴补了家用。 不多时,姣荷生母呜呼一命去了。姣荷大哭一场,从此跟着王嬷嬷相依为命。 名妓能称得上名妓,那必有过人之处,姣荷生母诗书棋画无一不通,人情世故信手拈来,只是识人不淑,自认为是一辈子的关乎性命的大错事。 如此还在年幼的小姣荷就被教授着识文断字,灌输了许许多多生存之道,最重要二则:一要活下去;二择婿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凭借这曲折悲惨的身世带来的切肤教训,姣荷将生存之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郭府左右逢迎,不得罪任何一人,阖府上下,若有那不喜欢她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嫉妒她。 如此貌美又过了及笄之年,却没有被强权贵势收入后院,鱼池月自己都是佩服这位聪明女子。 既聪明,那么必定是识时务之人。 况且这小丫头进府之时还多留了个心眼,并未签卖身契,不属世世代代为奴的家生子。 鱼池月慢悠悠在正堂来回踱步。 绕了几圈后停了下来,玩味道:“你要不再想想?” 姣荷泫然落泪,摇摇头。 “那我可将这布拿下来了?” 鱼池月抬手。 “大人,我义母夜间若无人照看,奴婢实在忧心。,求大人……”姣荷“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不住叩头,“求大人……” 鱼池月唤来留枝,“派个小丫鬟去照看王嬷嬷。” 留枝应是。 “谢大人。”姣荷拜谢。 鱼池月把玩着那颗匆忙间收起来的夜明珠,“起来说话。” 美人就是赏心悦目!尤其是泪水涟涟之时,怪道古往今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单英雄,像她这样的废物也难过啊。 她何尝不知让其消失才是最安全简单的法子,鱼池月心下暗叹,这么一个美人香消玉殒她可舍不得。 “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奴婢这几日都看在心里,如今大人将所做合盘托出,奴婢身为大梁子民,岂有不应之理?”姣荷落座垂头,姿态很是恭敬。 好厉害的小妮子!鱼池月不由赞道。什么“所做合盘托出”,分明是怪鱼池月快言将颠覆郭氏一族的计划说给她听,如此岂能容她当做没听见般置身事外? 这是在埋怨拉她下水呢。 鱼池月笑言:“应便好,倒是本官狭隘了,以小人之心度你腹,原来不知姣荷心有大义。” “大人谬赞不敢当。只是家有年迈老母,奴婢身单力薄,能得大人看顾是奴婢之幸。” 真是个谨慎人! “先前答应许你银钱,还有庇佑你之事此后定会依诺实现。”鱼池月唤人拿来纸笔,“你若不放心,我们可以先写下来,届时若本官背信,你大可以自行处置。” 姣荷很是意外,见有婢女真的拿来纸笔,忙道:“奴婢自是相信大人的。” “为的是给你安心罢了。”鱼池月装模作样地磨起了墨,转头唤里间,“留枝是不是还未回来?叫个能侍奉笔墨的来。” 话音刚落,白鹤山负手而来。 鱼池月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世子回去了。”没想到竟然在里间偷听了这么久! 白鹤山:“本世子若回去了,谁来为监正侍笔墨?” “行,那你写。”鱼池月提起一块乌木嵌金雕花纸镇,亲自铺平纸张,压在其上,“我的墨都磨好了。” 姣荷本来只是想求鱼池月在确认一遍,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还招出另 分卷阅读71 一尊大佛,“大人,奴与大人玩笑罢了,岂可真让世子执笔?” 鱼池月摆摆手,“不必多心。”她正要瞧瞧这白鹤山写的字如何。 白鹤山早已提笔蘸墨,问道:“写什么?” “唔——我念着你写便是:今大梁咸平六年正月二十六……” 一人念着一人写。写到一半,白鹤山蘸完墨,正在心中默念检查,鱼池月得意:“如何?我研磨之术还不赖吧?” 白鹤山点头:“尚可。” “你别还不认,这可是我再钦天监官署之中磨了好几个月的墨才练出来的。” 白鹤山正要下笔,闻言随意道:“你在官署不处理政务,研磨作甚?” “当然是给张澜磨的,我这监副可是我的左膀右臂。” 白鹤山写字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鱼池月。 “诶,你干嘛呢,墨都晕了!” 那纸张之上写到一半的“证”字最后一笔拉出一寸长,笔尖余下的墨汁争先恐后钻到纸面上,瞬时染了一片墨团。 白鹤山理都不理鱼池月的控诉,丢笔就走。 “这好端端的,又发什么颠?”鱼池月心疼地提起那写到一半的纸张,“枉我还觉得他变了心性。” 将一团乱的书案丢给下人收拾,鱼池月找姣荷,准备说先欠着,明日命人写好了再给她。 却见姣荷一脸惊疑不定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很害怕的事情。 鱼池月试探唤道:“姣荷。” 姣荷抬头,眼神一瞬间由迷茫转为坚定,“大人,明日、明日他们要行刺于你!” “明日?行刺我?谁?” “现已是二十六日凌晨,明日就是行祈福祀神之日!”姣荷压低声音,“大人,我不会用这等事情来说谎。” *** 天边泛白,夜里狂呼大作的疾风温柔了些许,不见太阳,是个阴沉沉的天气。郭府主道小径、廊下甬道之处,早有小厮各在打扫,夜里被吹落的花枝树叶,更有甚者,半个树冠都倒落一旁。 院子外头,往来路过的小厮跟姣荷搭话:“姣荷,今日怎么如此早就来了?” 姣荷拂了拂耳前碎发,“昨日我义母落水,大人善心,放了我半日假。夜里我义母服了两回药,倒觉得好了许多,我不敢多耽搁大人待我之心,况且又是老爷公子的贵客,便早早来了。” 院里头有小丫头子听见声响,开了门,伸出半个头,“不可喧哗,大人还睡着呢——姣荷姐姐既来了,便先进来吧。” 姣荷朝那小厮点点头,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里间鱼池月才睡下两个时辰,感觉一直睡不安稳,天光透进来的时候,鱼池月唤来留枝,洗漱起床。 “小姐没睡好?眼下一片黑圈。” “唔?”鱼池月懒懒的,“是有点。那个等会把白世子叫过来一起用早膳。” 留枝应下去了。片刻后回来说白世子早出门了。 鱼池月也不意外,昨晚这人去而复返,拿走了她冒着生命之危找来的“赃证”,鱼池月顺便好心告诉她二十七日有人准备行刺他。 虽然姣荷说的是鱼池月,但是她想万一是白鹤山呢,看起来好像两人之间白鹤山比较有行刺价值。再说她这次来是有皇室亲卫暗中保护的,许是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她、太后娘娘,还有小皇上先后都遭过意外。 她是有提前知晓,未雨绸缪了,便也告诉白鹤山让他注意一下,谁知那人淡淡“嗯”一下便走了,鱼池月连个感谢都没捞着。 “没在就算了,哎——这腰带别系这么紧,我今日不出门,就在房间里歪着看看书,勒紧了怪难受的。” 大梁盛行女子细腰,每每穿衣总是连中衣都要先系一道里腰带,外头还要系,空腹还好,一吃点东西,鱼池月就勒的难受。 用完早膳,鱼池月唤了姣荷来服侍,当真就歪着软榻上瞧书,午时外头落了点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鱼池月朦朦睡去,睡熟最后一刻想的是——这雨可千万别下大了才好。 申时刚过,断断续续的雨声倏然转大,疾风平地而起,夹杂着乱草枯枝,雷声预示着闪电,震的地面都好似跳了两下,紫电在将一整片黑云撕裂开来,瓢泼大雨欣然而至。 鱼池月睡梦中猛然惊醒,忽然心慌得紧。 第39章 祀礼 “大梁咸平六年正月二十七,钦天监于汀州城西祀台行祈福祀神礼,承佑上天,蒙恩特训。”《钦天监官行要略》记。 这日鱼池月不慌不忙地起了个晚,睡得心满意足才起身洗漱用膳,而后便是繁琐的穿衣戴冠,比之先前在京城那场祭礼舒服了不知多少倍。 这还得归功于张澜着算的吉时挨近午间时分,又加上这时节乍暖还寒,昨日才落了一夜的雨,厚重繁复的祭服穿上竟刚刚好。 对着院门的窗棂之下有方长案,不只是哪个小丫鬟折了几支李花安放在敞口花瓶中, 分卷阅读72 旁枝逸斜,花枝连着串地带着一溜半开半放的白花,点点花瓣之间,沾着含着携着不一的晶莹,不知是露水还是雨水,甚是可观可爱。 到窗边深呼吸一口,鱼池月的心情不知有多畅快。 *** “世子。” 白鹤山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来人,略略压低声音道:“如何?” “回禀世子,刘巡检见了信物,当即派了三百人来与小人调动。” “除此以外呢?”白鹤山微微皱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你说了郭常的所作不曾?” “属下不敢多言,只说是非常时期,世子必要保证祈福行祀之礼顺利完成,不容有一丝差错。”那人顿了一顿,迟疑道,“世子,在下觉着刘巡检应是猜到了一些……” “世子哥哥!” 远处传来声音,两人默契地停了交谈。 “世子哥哥原来在这,叫雪若好找。”郭雪若扶着身旁婢女走近,矮身行了个礼,“世子哥哥可是有公务?” 白鹤山:“郭知府日夜操劳水利一事,今日钦天监行祀之礼本世子自然要为知府分忧。郭小姐是在此处赏玩?” 郭雪若闻言脸上不免带了骄傲神色,“今日街市必定热闹,汀州此水祸以来,沉寂许久,难得有今日的机会,雪若就想着出来看看。” “郭小姐可要小心,此处是祀台,又在城外。”白鹤山瞧了瞧天色,“这会时辰快到了,本世子还有事情,先行一步。” “那哥哥世子慢走。”郭雪若娇声行礼,看着身影渐渐消失,掐着手帕对一旁的侍女高兴道,“你听到没?世子哥哥在关心我呢!” 小侍女应和着:“小姐如此可意,白世子也不是个心冷的,对小姐上心也是应该的,况且世子还有公务在身,这般繁忙,也不忘出口关心,那必定是……” 话未及说完,郭雪若早已红了一张脸。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院内屋中,鱼池月不可置信地看着留枝。 “反正小姐要多多留意,奴婢又不能跟着小姐上祀台,恨不得替小姐去呢。”留枝跪着,以头抢地。 鱼池月不由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可以起来了吗?” 留枝登时喜笑颜开。 “监正呢,吉时到了,还不起程!”外间传来白鹤山的声音。 “什么吉时到了,不知道的以为接亲呢。”留枝扶起鱼池月,嘟囔道。 鱼池月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留枝,正巧白鹤山掀帘进来,听见“接亲”二字,大喇喇道:“接亲?接什么亲?” 鱼池月有气无力:“这是闺房!闺房知道吗?白世子你一个外男竟敢擅闯闺房!一点礼数都没有。” “……”这人是吃了炮仗了? 白鹤山默默退到外间。 院门外有个小轿,鱼池月要乘轿道正门外,方才换肩辇。 白鹤山立在屋门,一见鱼池月出来,垂了眼眸:“监正大人请吧。” 鱼池月梗着脖子,正视前方,脸色冷将下来,早春的冷气袭来,愈发白了。唇上的胭脂,额间的花钿,连带着耳下彤朱色的玉珰,一袭明暗交替金色纹的白袍,衬得白袍越发白,胭脂、花钿、玉珰不用说,更是姝色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除却京里,地方上的祀礼讲究的是要热闹,闹到天上的神仙都惊动的了,才会庇佑这一方。 自昨日夜里,汀州各大香烛纸蜡铺子熬夜进货数典,卯正时分,宵禁才开,顷刻之间便被抢购一通。 这会鱼池月所坐肩辇要串过各大主街。 城内各处早已烟雾缭绕,街道两旁各家香烛成列成排,有高可及人的,亦有式样各异的线香盘香。家在窄巷之中的,便到宽阔之处寻了地方,只烧香,不拜佛,这是祀礼当日的规矩。 还没扰到神仙来,是不能拜的,如若拜错了,承到祀礼主礼之人身上,那便是极大的不好了。 鱼池月安坐肩辇之上,目不斜视,口鼻之中皆是香烛的味道,一路沿到城外的祀台。 祀台在一处林中空地,青砖砌起来的高台耸立在常年青的万木之中,此时空地之处站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都想着能在大礼最后,跟着磕一个头,在神仙面前露个脸,万一神仙记住了,那这一年必定阖家顺风顺水。 城外的风一吹,清新了好些,鱼池月下肩辇时狠狠呼吸一口,感觉肺腑之间的烟雾霎时去了大半。 议礼的唱喏官恭恭敬敬立在阶台之下,鱼池月心下一定,按着前几日早瞧过不知多少遍的议程,缓步上台,郭未达落后一步踏上石阶,唱喏官与侍者立刻跟上。 石阶生了薄薄一片青苔,鱼池月不敢大意,走得很是小心。高台四方的百姓皆是敛声屏气,由是一时只闻林间鸟雀之声。 白鹤山仍旧是在台下,不过不像上次那般严肃,这次他是全程大大方方地看着鱼池月一步一步上去的,还要分出一半心思来注意着周围情况。 身旁不 分卷阅读73 知何时挤过来的郭雪若想和他搭话,皆被他以“禁声”二字打发。 鱼池月跟着唱喏官的议程来,郭未达就在一旁持牒伫立。早间留枝听说了姣荷行刺之言,生怕在祀台上郭未达有异动,恨不得替她上祀台。 一时颂赋毕,大礼议程到了尾声。 鱼池月将简牒交于一旁侍者,正准备下台来,忽闻高台之下起了躁动。鱼池月转头看向郭未达。 郭未达收回目光,“监正先行罢,今日人多,恐生不测。下官已增调兵力,定保祀礼顺利。” 鱼池月点点头,提裾下台。还没来记得走两步,就听见有人喊“有刺客”。顷刻间人群攒动,惊慌乱逃。 郭雪若顺手一拉,拉着一片衣袍边角,“世子哥哥……” “郭小姐小心!”来人一把将她拉过,正好避开一群四散的莽夫。 郭雪若一惊,回过神来忙看向拉她之人,“怎么是你?” 留枝行礼:“白世子吩咐奴婢保护好郭小姐。” 郭雪若微微皱眉,感觉有点奇怪,“你不是……” “小心!”留枝眼瞥见一块不知从何方飞过来的石块,拉了郭雪若一把,看看躲开,而后快速说道:“小姐有什么话回城再说,奴婢先护送小姐回去。” 郭雪若吓得一跳,身后跟的小婢女早就瘫倒在地,赶紧点点头。 鱼池月在阶台上听得打斗之声,回头一看,祀台之上几个蒙面之人,郭常正与其交手,侍者与唱喏官皆扑倒在地。 “监正快走!不用管我。”郭未达大喊。 这台子四面皆有台阶,那头还有几个行刺之人,听见声音,转眼瞧见鱼池月,正冲着这边砍过来。 “当——”金石相碰之声,鱼池月扯下头上重的要命的金玉白冠,随手挡了一下。幸好早上叫留枝戴的不要太紧。 那头有两人闻声顿时前来,持剑相抵,竟打了起来。 鱼池月提起衣袍下摆就跑。 “监正!监正快走啊!”郭未达边打边回头,不过几招便落在蒙面人的手里。 白鹤山不知何时出现,鱼池月慌忙之中差点滚下石阶,情急之下他一手扯过,挥剑荡开追过来的人,“快走!” 祀台周围的空地上,百姓早已疏散开来,白鹤山从隔壁锦州借调的三百兵士此时正与刺客交手。 “郭常人呢?”鱼池月忽然意识到,这几日好像都没看见郭常。 白鹤山:“在城东处监管水利,那边临时搭建了官署,这些时日都他都住在那里。” “你确定他每天都在那边官署?”鱼池月大脑飞快转着,“你亲眼看到了?” “不错,昨日我还亲自去了一趟。” 说话间,只见一队兵马一路清道而来,为首的正是郭常。 鱼池月转瞬间有个不好的预感,不由捏紧拉着白鹤山胳膊的手。 果然,下一刻,郭常骑马近前,双手抱拳一点,“接圣上密旨,钦天监有谋逆之心,戕害圣驾之疑,特此押其进京审理。” 话音才落,手指一扬,就要动手。 白鹤山冷笑:“郭知府这是唱的哪出?” “世子宽心,此事本与世子无关,要是世子迷途知返,便不治你包庇疑犯之罪。”郭常淡淡道。 鱼池月抬手理了理方才跑动中松散的发髻,直视郭常一字一顿道:“本官倒不知,哪里来的所谓密旨?郭大人可否出示,也让本官见识见识。” 郭常:“监正这是何意?天子密旨,岂是你能够质疑的。监正莫不如听一句劝,好生受押,入了京城,是是非非自有圣上决断,监正这般顽固抵抗,也是害你身边人受累罢了。” 这哪是什么密旨,明明就是他郭氏的杀人灭口之说辞。 鱼池月回头看向祀台,那上边的郭未达早已不见踪影。回首之际,“当——”一声,是白鹤山斩断一柄射向两人的箭矢。 白鹤山大怒:“郭大人这是要杀害朝廷命官不成?用的还是如此卑劣手段,那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才落,一马当先抹了离他最近那人的脖子。 第40章 刺杀 这会已是午后,空地之上一眼望去全是混战。郭常带的人不少,白鹤山这边却是只有从锦州巡检借调来的三百兵士,从京城带来的不足十人。 白鹤山一动手,鱼池月身边瞬间围起十数人,穿戴佩饰皆与其他人不同,鱼池月知晓这就是皇室亲卫。 “小姐先走!”为首一人上前行礼道。 走?走去哪? 鱼池月一时间乱了头绪,她未曾想到这郭常竟敢直接假传圣旨,指名道姓诬陷她。 是她低估了这场刺杀! 说话间,那头林间跑出四五匹马,直冲白鹤山,近前来翻身下马便拜,急声道:“世子,前去锦州官路已被封死,如今只剩林间山路。世子若要离开,还是早走为妙!” 白鹤山点头,跨上马立刻四处 分卷阅读74 寻鱼池月,刚看到,鱼池月骤然睁大眼睛,“趴下!”白鹤山矮身伏于马背,一只箭临身擦过! 下一刻,更多的箭铺天盖地飞过来,白鹤山右手划剑挡开一圈,经过鱼池月身边,一把把人捞了上来,直直冲进林间。 “郭常肯定是受了郭祈的意思!京里、太后……”鱼池月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郭常突然出手,姣荷提前知道,说明这计划他们是不避人的,简直可以说是明目张胆! 郭常哪来的胆子! 除非,除非是有人授意。 鱼池月懊悔不已,她不该如此轻心! “世子右边!” 白鹤山听从后边骑马紧跟的几个侍从,轻轻一勒缰绳,往右拐了个弯。 “京里要是出了事,郭常犯不着假传圣旨,如此一说,不过是想用你为饵,或者说是以你为质。”白鹤山快速说道。 “咻——”后头不时有箭飞来,白鹤山回身空档,鱼池月“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有箭挨着擦过,臂间衣裳立即裂开,一道血痕赫然在目。 钻心的疼痛让鱼池月一下子脱了手中剑。 白鹤山一瞥那处伤口,转过头去才觉不对,又仔细看了看,赫然才发现伤处流出来的血竟微微带紫。 这是箭上淬了毒! 白鹤山目光一冷,郭氏这是下死手了! 二人乘马在林间穿梭,速度飞快,以是身后跟着指路外加断后那几人何时不见都不知道。白鹤山察觉不对的时候,是鱼池月痛吟出声,差点倒下去,他知道此刻急需包扎,回头想叫人注意一点,先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却发现林间疾驰唯一马而已,只剩他们了。 轻勒缰绳,白鹤山一手揽住鱼池月,环顾四面,已是林间深处,难以辨别方向。白鹤山自小习文经商,要说到这山野之间,不过是一年之中偶有随驾亲临秋猎围场,那还是得皇帝心情好的那年,算起来也不过四五之数。 原地踌躇片刻,白鹤山打马向前,反正是不能往后的,随时都会有追兵前来。而且当前之急得找个地方让鱼池月下马休息,伤不重,却是带了毒。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乍然出现一条窄窄的溪流。白鹤山大喜,附近找了个平地,因着昨日还降过雨,林中潮湿,还特意找了个略干的石头,坐下能倚着一棵树,将鱼池月扶下马来,拉过马匹到溪边下流饮水。 这才看见鱼池月嘴唇干裂,连忙捧了水给她喝。 “你手洗过没有?”鱼池月轻轻偏开头,有气无力地问道。 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问题! “洗过了。”白鹤山喂过去,下意识怼,“我都不嫌……” 鱼池月喝了两口水,勉强回了些力气,“我伤口有点麻,应该是箭头上有毒,你帮我把伤口上下一寸处绑起来,用绳带布条什么都不拘,系紧一点。” “我知道。”白鹤山应着,一下又犯了难,只到处寻摸。 “快点!你磨蹭什么呢?等会人追上来了!”鱼池月催促,她心慌得很,觉得哪都不安全。这世间高手林立,全都是她不能想象的,郭氏决心要她死,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 “我找个布条。”白鹤山打量着自己衣袍,正准备找个地方下手撕。 鱼池月微微挺身,“我怀里有块手帕,拿出来用即可。” 话音落了片刻,他还不动,鱼池月急了,“快拿。我要是有手就不会使唤你了,这会子还装什么不好意思。” 鱼池月左手按着右手臂处的伤口,不敢松开。 白鹤山一听,硬着头皮一伸手,好不容易将手帕拿出来绞成两半,就准备往上系。 “等一下。”鱼池月稍稍坐直身子,“不能隔着衣服绑,没用,你把我衣服往下扒拉一点就可以了。” 那伤口在手臂中央,离肩头也就两三寸,这怎么扒拉?白鹤山为难的要命,一会脸上就带了薄红。 “白世子,你是不是想看我毒发身亡?”鱼池月恨铁不成钢,这人给她写秾词艳赋的时候怎么不会如此呢? 鱼池月左手松开,自己将右边衣领松了松,使劲往下扯。祭服本来就厚重,其间衣物免不了碰着伤口,她疼得“嘶”了一声,脸色发白,额间出了一层薄汗。才露了个肩头,鱼池月就累得不行,“可以了,来吧。” 白鹤山压着眼神不乱瞟,目不斜视地抬头,一脸严肃地将只露出肩头的衣物再往下拉,整个伤口这才完整露出。 他开始像包扎那样系在伤口上下一寸处,“抬手!” 鱼池月轻轻抬了抬手臂,饶是如此,白鹤山还是不小心会碰到她的肌肤,有点凉。 白鹤山系好两条不待,面无表情盯着那伤口瞧了一会,冷不丁道:“幸好只是擦过,毒残留不多,只是……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只是什么? “不——”鱼池月张口阻止,想说既然不多那就不用管了,才说了一个字,白鹤山已俯身上前,一种温良的触感顿时从手臂传来。 这 分卷阅读75 个倒是不凉。鱼池月乱七八糟地想着。 不一会,白鹤山离身,不知从哪找了块布条,将她伤口包扎好,然后抬手将鱼池月衣袍往上拢,盖得严严实实。 “走吧。”说着就要扶鱼池月上马。 鱼池月借着他的手臂起身,说了个“谢谢。”却没得到半个回音,要是往日,这人肯定又要大呼小叫损她两句才算完。 马蹄哒哒,白鹤山左手绕过鱼池月身前,拉住松散的衣领,鱼池月被他勒的有些难受,说:“你松开些力道,把我勒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白鹤山稍稍松了,“林间风寒,若是不小心着了凉,发起烧来可怎么办?” 鱼池月有句话没说,要是如此,那包扎完怎么不给我理好衣服。想了想还是打算闭嘴,这人别扭得很,还找借口说是怕她发烧。 没想到的是,二人在林间不知走了多久,临近天擦黑时分,鱼池月真的就发起烧来。 *** 汀州城西祀台。 郭常听着来人回禀。 “禀大人,白世子和鱼……反贼潜逃入林,属下等追击而上,只剿灭了其随从。不过应是箭中二人其中一人了。” 郭常转着扳指,良久方道:“那些兵士出于何处?可有查清楚?” “回禀大人。有成规模的三百人是锦州刘巡检手下,剩余之人应是白世子从京里待来的,还有十几人穿着打扮应该就是大人所说皇室亲卫,不过只诛杀一人,其余逃了。” “废物。” 来人紧忙叩伏在地。 郭常打马回旋,“通往锦州之路务必派人堵死,官道小路,山间水中,要是胆敢放人过去,那也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来人连连答是。 第41章 生病 日头完全落了,早春的天气朝短暮长,天边已经开始能看到月牙。 两人走走停停,几乎是跑了一天,路上遇见溪流就喝捧水,遇见果子就随手扯两个,白鹤山还捉到了只兔子提着,准备天黑之前走不出去就找个地方烤了当晚饭。毕竟快一天了,两人体力耗的七七八八。 没成想真的没绕出去,山林不辩方向,鱼池月还特地找了个树桩子,支着病体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算算来,你们钦天监不就是专门做这个的。”白鹤山在一旁提出建议。 获得鱼池月白眼一个,“白世子是不知道我鱼某人就是在钦天监挂个虚职,混个日子,顺便混口饭吃吗?” 白鹤山摸着鼻子再次建议,“等会天黑了有星星,你不是很会看天象?” 鱼池月本能地想怼回去,忽然发现也对,跟着张澜耳濡目染,北斗七星她还是能认出来的。 二人找了个能避风的山洞,白鹤山拴好马,顺便捡了些小树杈,升起火来烤着兔子,转头才看见鱼池月满脸通红,嘴唇干裂,一摸额头,更是烫的不得了。 “鱼池月。”白鹤山唤了两声,见鱼池月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又说,“你发烧了,冷不冷?” 白鹤山不会照顾人,只记得听哪位大夫讲过,发烧之人格外惧冷。 鱼池月点点头,眼看又要睡过去。白鹤山手忙脚乱比划半天,不知是应该把鱼池月挪近火堆一点,还是保持人不动,把火堆挪近一点? 思量间还抽空举着烤好的兔子问鱼池月要不要吃一口。 鱼池月只睁了睁眼又闭回去了,连头都懒得摇。 想了半晌,白鹤山脱了外袍给鱼池月披上,而后坐在火堆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火光耀跃映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就给灭了。 鱼池月浑身无力,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第二次发烧,上一次好歹还有留枝和太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往床上那么一趟,睡着了也就不难受了。 这次可不一样,背靠山石硌得很,山林晚间又凉,明明很热,却不由自主冷地发抖。浑像有个人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抽没了,难以支撑。 稍微转个头,更是天旋地转般晕眩,脑子早已烧成浆糊,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 她自我催眠半日,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往她额头上贴了个凉凉的东西,感觉舒服了点,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再不是以前那种瘦小的身躯、发黄的脸颊,而是一身宫装,身量也高了许多,像……像现在的模样。 这是个夏日午后,树上的蝉叫唤不停,有小太监拿着竹竿在粘。 鱼池月就站在太阳底下,无缘无故的,什么遮挡也没有,热得要命。 周围也没人,只有那个小太监,在粘树上的蝉。 感觉隔的很远,但是她能清晰地看到竿子粘下的鸣蝉,薄薄的蝉翼上有交错的纹理,漆黑的壳背上泛着油光,很恶心,但是她就那样看着。 看着看着,忽然眼前就来了个人。 像是有汗水滴到眼睛里,鱼池月使劲眨了眨眼,只模糊看到那人依稀是个中年模样,身着大梁朝冠朝服 分卷阅读76 ,还对她行礼。 鱼池月热得全身都在冒汗,脚底像是踩着一滩热泥上。 没等她看清,那人就递过来个小瓷瓶,还说:“……臣都看见了。” 不远处那个小太监忽然转过头来,朝鱼池月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也跟着说:“都看见了。” 尾音拖的很长。 鱼池月被吓到,鬼使神差般接过那个瓷瓶。 又听得那人继续说:“太后代权治理天下,要看许多奏折政务,日理万机。想必不会愿意看到鱼小姐五年前的一桩旧事亲手毁掉这一切。” 粘蝉的小太监保持那个诡异的姿势和笑容:“……亲手毁掉这一切。” 回音弥漫在整个梦境。 鱼池月捏紧手中瓷瓶。 “喝下去,就会没事的。务必记住,喝下去就会没事的。”那人说完定定地瞧着她。 “喝下去……喝下去……”小太监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鱼池月又惊又俱,眼睁睁看着那小太监五官放大,继而混散扭曲,直至消与无形。 面前之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鱼池月跌跌撞撞回屋,外头陡然间已成夜幕,鱼池月举起那个瓷瓶,毫不犹豫仰头喝了下去。 不要、不要喝!不要听他的!快停下…… 梦中情景,鱼池月像是置身其中,她能感受到站在烈日之下的热,也能看到小太监的诡异脸面。 但是此刻,当梦里的那个鱼池月举起瓷瓶的时候,她又像是置身其外,撕心裂肺地叫着喊着,说不要喝,然而没人能听见。 她只能无力地看着,梦中人喝完一下瘫倒在地,七窍处汩汩流出鲜血。 全是绝望和无助的情绪,一下子席卷而来,包裹住鱼池月,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永远只能这样。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白鹤山灭了火堆,闭眼假寐,他不敢睡觉,有不知何时会来的追兵,还有个烧个糊涂的病人。 病人说冷,他就靠过去,做了半晌思想准备,伸手揽住,还得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权当做个人体棉被。才靠过去调整好姿势,病人又喊热,不住地把他往外推。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他正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之时,开始琢磨白日间的事。哪想怀中人一下子啼哭出声,像婴儿般,哄也哄不好。 “鱼池月,鱼池月。”白鹤山不敢蒙住病人的嘴,又怕哭声把追兵招来,只得轻声唤道。 哪想叫了两声,病人突然抱紧他,使劲往他怀里钻。 这是又冷了?白鹤山取下鱼池月额间的湿帕,触手都成热的了。想着去溪边洗一下,拧成凉的换上,才起身,鱼池月抱得更紧了。 白鹤山不得已,捏着脸颊将鱼池月唤醒。 鱼池月朦胧醒来,半睁半闭看着白鹤山,眼周发红,因为刚哭过,鼻头也是红的,眼尾还挂着两滴残泪,好像还有些委屈,就那样看着他。 白鹤山一瞬间心软的无以复加,出气都怕惊到她。只压着声音问:“很难受吗?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睡着了还哭。” 鱼池月点点头,还是望着他。 白鹤山清了清嗓子,转开头,“你先放开,我给你换块新帕子来。” 闻言,鱼池月挣了一下,左手一抬,揽住白鹤山的肩膀,也不说话。 “行行行。我不走,就在这里。”白鹤山任她揽着,“难受的话再睡会,明天就好了。” 鱼池月刚一挣,把身上的袍子挣脱到腰间。说话间,白鹤山伸手拉上,瞥见鱼池月衣领没盖好的地方,因为发烧,白皙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红色。 白鹤山喉咙一紧,心重重跳了一下,立即别开目光。 眼前浮现的是白日里帮她包扎的情景。 鱼池月靠在他的肩头,烧得迷糊的脑子还在想刚刚做的梦,虽然已经记不住多少,但是给他瓷瓶的那个人她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次梦境很重要,一定要记住。 白鹤山任鱼池月靠着,只是默默支起了一只腿。也不理鱼池月,只看向山洞之外。 由是一时无声,二人想着各自之事,场景分外和谐。 安静不过一会,白鹤山想悄悄看看鱼池月也没有睡着,转过头却看见她不知在看什么,一副沉思的模样。 “不难受了吗?要不要再睡会?我哪也不去。”白鹤山温声道。话落就抬手去试鱼池月额间温度,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触手感觉不是很烫了。 鱼池月一顿,感觉那手很凉,凉的很舒服,才一拿开,鱼池月额头自动跟上去,跟着跟着发现跟不了了,鱼池月很生气,看着那手的主人。 白鹤山无辜:“怎么了?不是特别烫了,感觉还很难受?” “贴贴。”鱼池月把头一伸,亮出大脑门。 白鹤山呆了一瞬,试探着把手又放了上去。 鱼池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又睁开,她发现这手不凉了。白鹤山望着她,小心翼翼收回手。 分卷阅读77 “你过来点,我枕不到你。”鱼池月发出命令。 白鹤山起身挪近,又向那边倾了倾身子。鱼池月靠过去,又说:“你头偏过来一点。” 白鹤山照做,这会,鱼池月额头堪堪能触到白鹤山下颌与脖颈的交界。 “好凉快。”鱼池月蹭蹭。 白鹤山被她弄得有些痒,不由把头端正一些,鱼池月顺着跟了过来,还不满足般整个脸都快贴上去。 白鹤山一动不敢动,“你、你干嘛?” 鱼池月嘻嘻一笑,几乎立起身来,“你别动,我胳膊疼。” 白鹤山深深觉得这人在耍流氓,仗着发烧之便,行……行这般之举。 “你喜欢我,是不是?”鱼池月忽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问道,虽然发烧发到略带迷离的双眼看起来不那么严肃。 “你、你怎么……” 没等白鹤山磕巴出来一句完整话,鱼池月又自顾自说:“还有太后姑母也喜欢我。” 白鹤山:“……”这是烧糊涂了? “还有琴姨母、琉淑姑姑,还有谁呢?其他人都想要鱼池月死。” 最后一句几乎是气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白鹤山就是觉得鱼池月莫名的有些委屈,心又软了下来,“没,谁敢要你死,我先……” 话还没说完,鱼池月猛地近前,嘴唇几乎贴在白鹤山唇边,“我知道你喜欢我。” 寂静春夜,白鹤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似要从身腔中跳将出来。 鱼池月瞧着他的眼睛,而后视线往下,慢慢一点点贴上去,辗转印上了两片略带凉意的唇。 第42章 平安 第二天白鹤山沸成浆糊的心还没来得及归于平静,醒来就发现鱼池月不见了。 当下该静的不该静的都一齐凉了下来,瞬间清醒。 昨晚他不知怎样就睡过去了,幸好一夜无事。可这人又不知去哪了?瞧山洞入口并未有过多足迹,可见是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正思索间,却见鱼池月闷闷走了进来,白鹤山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大清早的,你去哪了?” 外边太阳都还没升,晨间鸟雀聒噪,地上结了薄薄一层霜。 “看天象。”鱼池月顺脚踢开一颗小石头,“昨天不是说好晚间瞧星象辨一辨方位,都忘了。话说我们去锦州就一定安全吗?” “锦州有白氏盐运、漕务一干经营,还有圣上御赐敕造的府邸,况且锦州离汀州不远,去那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鱼池月懂了,那不就是镇安侯经商大本营。 “我们还能走出去吗?此时身在何方连自己都不知道。”鱼池月发牢骚。 “当然,此事一发,必然有人来接应我们。” 鱼池月眼睛一亮,“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但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找我们。早知道星夜看了南北,今日不就可以行动了。” 提起昨晚,白鹤山垂眼咳了一声。 “过来我看看,还发烧吗?” “反正已经不难受了。”鱼池月摸着额头走近,站在一侧,顺势轻轻靠在白鹤山肩上撒娇,“可是胳膊还很疼,特别疼。” 白鹤山一听,着急道:“我瞧瞧,千万别发了炎症。” 鱼池月作势要拉开衣领,白鹤山眼眸变暗,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小心又着凉发烧,晨间还凉。” 鱼池月一听,果然老实下来。昨天因为白日间又是包扎,又是绑带,后来还拆了两个带子,如此翻来覆去,岂不着凉生病。 这会,鱼池月肚子一响,才觉着自己饿了。不饿才怪,昨天就啃过几个野果子,喝过几口山泉,还又是受伤又是发烧的。 “我出去找点吃的,顺便查探一番四周,你在此地要小心,不可随便出去走动,等我回来。”白鹤山嘱咐几句便去了。 鱼池月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左等右等也不见白鹤山回来,寻了个角落睡了一觉感觉又发起了低烧,恍惚间看见白鹤山着急地叫她,她也回应不了,权当做了个梦,遂不管,一头睡了过去。 * 正是当午,微风拂过窗室内的纱幔,便再也抵达不了内间。窗棂处歇着一只小雀,叽喳唤了两声,床榻上的人便被吵醒了。 檐廊下来了一个小侍女,轻手轻脚赶走了吵人的画眉鸟。 隔着一道玉屏风,鱼池月听见有鸟雀“扑棱棱”飞走。她才醒来,只觉得睡得甚是舒适,浑身筋骨都平白展了三分似的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忽然右手手臂处疼了一下,一看才想起来是受了伤的。 她揉着后颈转了两圈,这才看见周遭的装饰,隔着两层薄薄纱幔帐子,能看见早春侍女浣纱的锦绣屏风,高大嵌金的衣物架,冒着轻烟的镂空缠枝香炉里燃的不知是什么香,莫名的让人安神。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也早就换了,再 分卷阅读78 不是那套繁冗厚重的祀服。 他们这是逃出来了?还是被抓回去了? 鱼池月掀开帘幔下地,这才看见满屋都铺上了织金青玉毯,映着照进来的明亮的日光,莫名让人心情大好。 正站在地下发呆,屏风后忽然绕出个小侍女,一看见鱼池月就“呀”一声,“贵人醒了?何时醒来的?可是肚饥?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叫来?这会先回去躺着,大病初愈,可不能受凉。” 一连串说了许多,说完抬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眨巴望着鱼池月。 鱼池月哑了片刻,才问道:“此处是何地?” “这里是侯府。”小侍女过来扶她回床榻上坐着,穿了鞋,又开始给她穿衣,看见鱼池月还是一脸刚睡醒的朦胧样,想了想又说,“是锦州。” 鱼池月点头,“那你们世子呢?” “世子在书房议事。”小侍女服侍她穿戴。 鱼池月一时有些纳罕,原来这人还会进书房,“书房议事”跟“白鹤山”简直就不像是会有什么关联的两件事。 倏而,她像是又意识到什么,能回到锦州,安然无事般在府邸书房议事,这是不是说明汀州之事已经解决了? 鱼池月大喜,忙问:“那你可知——” 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得人声从门外传来:“传膳,叫大夫。” 听得有一人跨门进来,转眼几步就到了鱼池月跟前,拜礼道:“在下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礼。” 白鹤山刚进来就听见这样的话,一扇子敲在那人头上,“胡吣什么呢?” “钟主事在户部近来可好?”鱼池月笑吟吟。 钟虔一听,白了一眼白鹤山,原来早就把兄弟给卖了,才回道:“托世……监正的福,尚可。” 鱼池月淡了笑,“我瞧着可不仅仅是尚可啊,京里浑语打趣的武艺倒是学的不错。” 钟虔讷讷,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白鹤山出来打圆场,“你身体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 鱼池月摇头。 此时听见外间丫鬟来请用膳,几人换到了上房。 鱼池月憋了好一会,饭桌上瞅见钟虔并未离去,倒像是三人要一起用膳的模样,心下明白白鹤山对此人的信任,便也不避讳,直接问:“白世子,昨日我们是如何……” 刚说了几句就被白鹤山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吃点东西,我慢慢与你讲。你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 鱼池月:“……” “咳”一旁的钟虔被粥呛到,引来白鹤山的关心,“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钟虔:我这是怕有人跟我抢吗?我这是被某人吓到了。 鱼池月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就看着白鹤山。 白鹤山:? 钟虔后悔来蹭饭了,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非得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吗? 白鹤山喝了一口茶,“郭氏已经伏诛。” 鱼池月一怔,“这么快?” “快吗?明日就是二月二了,你算算你睡了几天。” 鱼池月悚然,这得快四五日了吧。 “那日钟虔带人找到了我,一回去发现你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回来之后因余毒未清,断断续续发了几日烧,手臂伤口差点起了炎症,昨日夜里才好了些。”白鹤山解释。 着实是有些惊险,鱼池月咬着舌头。 钟虔找准时机插话:“才回来那两日可凶险了,大夫都怕监正发烧烧坏了身体,多亏我们白世子在一旁衣不解带亲手照料了及日夜。喏,你瞧,眼下乌青还没来得及消呢。” 鱼池月依话瞧去,果然白鹤山眼下有淡淡黑眼圈,初初看去不甚明显,看仔细了倒是整个人显出一股憔悴来。 “有劳世子。”鱼池月捏着茶盏,“那郭氏又是怎么回事?” “郭氏暗中勾结外族,有反之心。那晚找到的书册我着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孟邑找了张监副来看,一比对,果然有异。是一种外族文字,夹杂在书册不显眼之处,明着送入京城到郭祈手中,用此道来传递情报,也不会有人发现。” “再者孟邑早就开始怀疑郭氏不对劲,此番有了证据,方便彻查,郭氏一族昨日已入了大牢,刑部正在查呢。郭常也被押送入京。” 鱼池月忽然就想起来第一次去钦天监官署之时,她随意拿了一本书,郭祈之子郭未益就慌忙阻止,原来其中早有猫腻。 “不止,我早就觉得那郭祈长得就不像是中原人。”钟虔展开折扇,“那鼻梁眉骨耸的都快上天了,一副刻薄相,可不就是跟那些外族长得一样?” 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一时无话,门外有个小侍女来请白鹤山,说是请世子去定明日锦州二月二拜水神的一干礼仪祭祀用品。 鱼池月自己回了房,进门时才发现门侧有个青案,案上设一铜壶滴漏,这不是一般客房轻易摆放的。 “这间屋子…… 分卷阅读79 ”鱼池月身后跟着个侍女,是那会服侍她洗漱穿衣之人,问道一半又转了个音,“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贵人,奴婢唤玉姝。” 鱼池月点点头,“怎么你们府上客房还摆漏刻之物?” 玉姝一怔,“此处并非客房。” 说完看见鱼池月向她看来,这才又解释道,“这是世子的屋子。” “……” “那他……你们世子这几日住哪里?” 玉姝:“有时候就在榻边休憩片刻,有时候在次间睡上一个时辰。” 鱼池月“嗯”一声,表示知道了,转进屏风来,瞬间对这个屋子产生了莫大兴趣。 这时有个侍女端着碗汤药进来,说是大夫吩咐的,手臂上伤口还没好全,虽烧退了,还是得服药。 鱼池月捏着鼻子,二话不说一口喝完,苦的小脸皱成一团。 一边两个小侍女瞧得目瞪口呆。 第43章 风筝 这日晚间留枝也来了,一来就拉着鱼池月哭了半天,说:“幸好小姐没事,那日叫我扣住郭雪若做质,本是用来跟郭常做要挟,后来真的派上用场了,兵部着人来拿,郭常拒不从命,奴婢只好把郭雪若交给兵部。” 鱼池月给留枝擦眼泪,“好了好了,此事你大功一件,回京我给你向太后姑母请赏,赏你金银珠宝无数,还是你要个如意郎君?” 留枝被打趣得红了脸,打了个哭嗝,“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求小姐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在小姐身边侍奉。” 鱼池月伸手指戳了戳留枝额头,“傻留枝,明日我带你去街上玩,听说明日可热闹了。” “不行。”留枝擦着眼泪,“小姐的伤还没好呢,街市人多,我们不去凑热闹。” 鱼池月唤了玉姝端水进来给留枝净面,顺便问玉姝锦州明日是什么节。 玉姝一听来了劲,眼都亮了三分,“明日就是锦州的拜水神之节呀,我们锦州临水,俗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锦州就是‘吃水’,多少家商户百姓都是靠着水过日子呢。水神能保水上风顺雨顺,拜水神自然就是一大节,锦州拜水神比过年还热闹三分呢。” 说着眼睛又暗了下去,“这位姐姐说得对,贵人伤口未愈,明日人多,实在不适合出门。” 要是放在平常还好,鱼池月是不太喜欢凑热闹,但是这几日都快躺发霉了,出去见见人声,沾沾人味,感受一下人间,多好。 最后,鱼池月丢下一句“明日再看”,施施然就寝了。 锦州在汀州的东面,更要靠近海边,漕运经济十分发达,当然还有绫罗织锦,连街上商铺里卖的布匹花样竟然比京里还多。 才刚是二月,又因明日有锦州一大盛事,街上四处挂的灯笼彩灯竟比京里正月里也不遑多让,一眼看上去,甚是喜庆。 这日鱼池月起了个大早,用完早膳就站在大门前的阶台上瞧着乌泱泱的人流,阶下站了一溜的府卫,防着人群冲撞了贵人。 正想着要不要等午后人少了些也去凑个热闹,忽见街那边几个侍卫开路,白鹤山骑马而归,看见鱼池月就笑吟吟了拉着她进了门。 鱼池月纳闷,“你去哪了?” “拜水神啊。” “这就完事回来了?”鱼池月震惊,“这会才刚过辰时。” 古时礼仪繁琐,不得几个时辰是不能了事的。 白鹤山拉着她边走边回说:“寅时正刻就出发,也有两个时辰了。” “去那么早干嘛?”鱼池月还想着蹭去看看呢,也好为一会钦天监有啥跳大神的活动,她好借鉴一点。 听出了她话音中略有埋怨,白鹤山无奈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早点回来陪你,省得你说无聊。吃过早膳带你去我书房玩。” 鱼池月抽出手,“早吃过了。”你书房有啥好玩的。 “那就陪我去吃。”白鹤山转到她身后半推着走,好言安慰道,“你不是喜欢李花,这府里没有,我给你去画一幅怎样?” * 一个时辰后的书房,白鹤山说要开始作画,要鱼池月研磨。 书案上有几种常见染料,鱼池月揪出最丑的那方砚台,哗哗随便搅了两下,自己去窗台边专心数花瓣去了。 白鹤山画了半晌,抬头见鱼池月还在那边站着,心下无奈,过去亲手拉了过来道:“你瞧瞧画的怎么样?比起郭府里的那棵如何?” 鱼池月随意瞥了一眼,“不如何。” 白鹤山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若是喜欢李花,侯府里倒是有几棵,开的也比郭府里的好多了,以前不知你有这般喜好。等回了京城,像是开的正好的时刻,你可以去侯府看。” “谁稀得看?”鱼池月嘟囔。 “那侯府还有很多花,桃花、梨花、海棠、杏花、牡丹应有尽有,你何时来,就有何种应景的花看。” 此事鱼池月站在案桌旁,白鹤山微微侧身,一手搭在案 分卷阅读80 上,远远看去,像是半拥于怀。 “我知道你嫌烦闷,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也很热闹,到时你想怎样都成。” 鱼池月揪着手中方帕,“什么花朝节,我都要回京里了。” 白鹤山一怔,随后想起什么来似的,低了低头,蹭在鱼池月鬓边,轻声道:“说到回京,我有一事想提前与你说。” “你说。” “此番回京后,我想向太后娘娘请旨,为我们赐婚。”他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现如今你我情投意合,可不能再像上回那般了。” 上回?鱼池月呆了一呆,想起好像是太后跟她说过,此前镇安侯夫人为两人请旨赐婚,哪想惹得鱼池月从此更加不待见镇安侯府。 那是原身以为十皇子与白鹤山一丘之貉,便一齐恨上了。 “五年……六年前,那场火是不是你放的?”鱼池月突然问。 白鹤山皱眉,想了一回才知道她问的是烧了十皇子尸首那场火,遂点头答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鱼池月苦笑。 所以是原身以为是孟邑,才有了此后追求孟邑,讨厌白鹤山之举吗? 其实那时候郭祈的人也看到了吧,不知是将错就错,还是全盘皆知,却用此来威胁原身,一瓶毒药喝下去,醒来的就是现在的鱼池月。 郭祈为何偏偏要原身死,想来是因为太后权势渐大?还是因为原身碍了他的路呢?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见她迟迟不说话,白鹤山偏头去看:“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鱼池月还是不说话,他扶着肩头掰过她,让两人面对面,“那日你问问是不是喜欢你,我当然喜欢。难道你还不知……不知我的心意?” 鱼池月抬头,这人才说了几句话,面上早是薄红一片,鱼池月笑道:“昔日白世子一诗云‘欲作月上胭’,此时却不知是作了自己的‘胭’。” 见她嘲笑,白鹤山顿时恼怒,“好啊,我在这好言好意,你竟还来嘲笑我。” 鱼池月嘻嘻一笑,挣了连几步跑开,“白世子还不敢认了?那首艳词难道不是白世子写的?” 一时间,白鹤山面上更红,两人在书房追闹一会,鱼池月靠在一帘幔与书架之间,气喘吁吁道:“停,我手疼,你再追瘦就要断了。” 白鹤山悠哉悠哉踱步而来,递了杯茶水过去。鱼池月一口喝完,他接过放在茶桌上,转头来来瞧着鱼池月,“监正大人这进士是如何考的?这‘月上胭’就是于‘月’之上,别人的,任是谁的,都不叫‘月上胭’。” 说着一步步走进,鱼池月推他,“你干嘛?” “让监正大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月上胭’。”说着,伸手轻抬起鱼池月下颌,俯身低头。 * 鱼池月养了几天,手臂处的伤口只余浅浅一道疤,赶着在锦州大街小巷、高台矮檐之间尽情玩了几日,展眼就到了二月初六,是白鹤山所说的花朝节。 府里后花园之中,侍女四五人作一处,围在一起往花枝上系绸彩,挂上早就制作好的纸花。 鱼池月和留枝混在其间,手忙脚乱用其他侍女做好的绸花这边一朵那边一朵乱挂,玉姝在一旁更忙上十倍。要看着鱼池月主仆两人有挂斜的,要取下来重新挂上。 一时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午后趁着天气晴好,仲春风不大不小,鱼池月领了一群人,在侯府花园放风筝。才放起来没多会,白鹤山领了一人寻来,脸色莫名。 屏退一干人,白鹤山站在鱼池月身后,那人“扑通”一声朝鱼池月跪下,“太后病危,请鱼监正速速回京。” 身后青草地上芳草长势正好,远处一群小侍女放的风筝越飞越高,忽然不知怎么,线陡然一下断了,那风筝晃晃悠悠掉落,挂在了一颗枯树上。 第44章 雨落 草长莺飞时节,路边野草抽节抽的正好,几匹快马飞也似的踏过,一下又给踩平了。 鱼池月带着留枝和白鹤山一天两夜骑马入京,一刻不歇,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路到了彰德宫。 在宫门前停下,白鹤山捏了捏鱼池月的手,“去吧,我在这等你。” 鱼池月点头,进了宫门,廊下站着一溜的太医,鱼池月掀帘进了里间。 “琉淑姑姑。”鱼池月站在帘前。 琉淑姑姑一见了她就满眼含泪,什么话也不说,拉着她的手到了太后榻前。 鱼池月鼻头一酸,这还是她那个清贵威仪、永远都是端正不苟的姑母吗? 床榻上之人形销骨立,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以前那个一道皱纹都让鱼池月觉得威严的太后短短不到一个月,竟有吹灯拔蜡之势。 “这是怎么了?”鱼池月拉着太后枯瘦的手,喃喃问道。 太后闭着眼,不知是睡得太沉还是怎么,鱼池月不敢太大声说话,琉淑姑姑也不言语,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鱼池月在床边陪了一会,起 分卷阅读81 步到了外间,琉淑姑姑会意,也跟着出来。鱼池月忍着眼泪道:“姑母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正月十七我离京之时瞧着还好,怎么就这么几天……” 琉淑姑姑摇摇头,“自正月里中毒之后,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太医也说是伤到根本,落下病根了。况且娘娘上了年纪,政务繁忙,才恢复好没几天,在暖阁通宵议事竟是常事。前段时间落了几天雨,不小心着了风寒,本就是缠绵病榻,又出了郭氏那档子事,再加上小姐受伤,虽然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娘娘知道,可纸哪能包得住火呢?由此一来,竟……竟呕了两回血,日夜忧心,灌进多少药去也不妨事了。皇上来看了几回,娘娘说想小姐了,皇上这才派人去往锦州。这几日的光景,是……是越发不好了。” 鱼池月咬着下唇,闷头回了里间,趴在太后榻前,一动不动看着。 在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就有太后陪在生病的鱼池月床边,那时候他们还在冷宫,破旧的帘幔、昏暗的烛火,都让鱼池月感到温暖和熟悉,因为有太后在床边,温暖的手掌会一下一下拍抚着她,哄她说吃完药就能吃饧糖。 她知道那是琉淑姑姑偷偷托相熟的太监宫女从宫外买的。 留枝不知什么时候跪在她身后,悄声说:“小姐去吃点东西吧,一天了,在路上也没吃什么。娘娘醒来看到小姐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奴婢们又该挨骂了。” 鱼池月点头,起身去梳洗用膳,吩咐留枝去宫门外告诉白鹤山,让他先回去。 鱼池月囫囵吃完早膳,躺在床上好一会也睡不着,干脆重新趴在太后床前,一会就开始眯眼。 太后醒过来的时候,日光穿过重重帘幔,投在地上一片光影,风一吹,那光影晃动起来,迷惑了人的眼睛。太后手一动,鱼池月就醒了。 “姑母!”鱼池月一睁眼便看见太后笑着看着她,场景美好的让她以为是在做梦,“姑母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去叫太医。” “池月,姑母不饿。”太后摇摇头,慈祥的看着她,“你哪也别去,姑母想好好看看你。” 鱼池月险些落泪,觉得这话颇为不详,强笑着道:“我去叫琉淑姑姑传膳,还有药,等吃了药姑母好将起来,池月天天给你看。” 太后拉住她的手,“傻孩子,姑母知道自己不行了,吃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怎么会呢?鱼池月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这是个太阳很好的日子,以前老师说过,清晨的太阳是充满希望的,在这样充满希望的时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不哭。”太后抬手抹去鱼池月脸上的泪水,“我的池月最是勇敢,从来没哭过。以后也不能哭。” “姑母这一辈子,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池月的笑容。” 鱼池月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的是,她最爱的池月,在去年十月的一天晚上,受了奸人的要挟,喝下了毒药。 一去不返了。 接连着几日,鱼池月都是住在宫中,来看太后的人一波又一波,太后精神时好时差,到了三月,渐渐地连米粥也不能用了。 一日大风,鱼池月从御花园里折了两只开得正欢的梅花,一路护着回了彰德宫,盛了清水养在花瓶里,好歹花苞没被吹掉。 “姑母,你看这桃花,用水泱着,再有几日就全都开了。”鱼池月抱着花瓶一齐来到床榻边给太后赏了一会,才放到案几上。 太后含着笑看着鱼池月走来走去,也说要坐起来,琉淑姑姑连忙垫了软枕,扶她起来。 宫女端来汤药,鱼池月小心接过,一勺一勺喂太后喝完。 外头狂风大作,发出呜呜之声,一会吹来一片乌云,看着是要下雨的模样,一会又露出太阳,阴晴不定。 彰德宫里外十分安静,只有鱼池月揪着太后,一会问花好不好看,一会问前日做的荷包可好看了,等太后病好了,就戴着这个荷包去上朝。 太后笑吟吟,接过那个荷包一看,绣的是“仙寿恒昌”四个字,歪歪扭扭,全无闺秀之悦目。 “哀家要是戴着这个荷包去早朝,还不得被满朝文武笑话。”太后嘴上嫌弃,脸上却笑得开心。 把荷包放在枕边,她忽然说想下床走走,去看看池月折来的桃花是何等的艳丽。 鱼池月忍着眼泪,到底扶了太后道案几那边瞧了插好的桃花。 灼灼艳质,未及开放的花苞一派生机。 太后抚着鱼池月手背,“白家那小子,池月若是喜欢便应了,琴吟为人哀家放心,日后你过去,白家不敢怠慢你。若是不喜欢,那便算了。去年的金科状元郎虽出身寒门,却于政事上有大见解,况且皇上也喜欢用他,长得也还不错,配得上我们池月。若再不喜欢,宗室侯门、权官贵吏这些都不拘,只要是池月喜欢,哀家也放心。” “姑母……”鱼池月哽咽。 “只是有一点,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怪姑母,以前也没教过你女红绣活,若是日后夫君嫌弃……” 分卷阅读82 “那便不嫁他,和离便是。” 太后欣慰道:“好。这才是哀家养出来的池月。” “扶我回床上吧。”太后转身,吩咐琉淑姑姑,“叫皇帝过来一趟。” 小皇帝来得很快,见了鱼池月叫了声“皇姐”。 鱼池月行礼。 小皇帝应声疾步步入,身后跟着孟邑,对着她点了点头。 鱼池月掀帘出门,才发现朝中有品阶的重臣都来了。一一打过招呼,一起等在廊檐下。 白鹤山不知什么时候走近,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重重袖袍之下,轻轻捏了捏鱼池月手心。 这是慰藉。 未有两刻钟,隔着一道帘子的屋内,忽然哭声传来,小太监唱喏声透过窗棂,廊下众人连连跪下。 狂风过,吹来一大片黑云,毫无预兆地,雨幕连天,四处乱刮的风裹着水汽迎头砸上呆滞的鱼池月,她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仓皇跪下。 国钟鸣数九,这是国丧。大梁上下举目皆白,声色场所停营三月,丝竹奏乐之声不闻。 大梁咸平六年三月初十,太后出殡。 葬于皇陵。 回程的路上,鱼池月靠着马车车壁,山路颠簸,摇摇晃晃,她颠了一下,磕在一只手上。 抬头才发现是白鹤山,留枝不知去哪了。 鱼池月扯了扯嘴角,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说什么,踟蹰半晌,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要守孝三年。” 白鹤山一愣,反应过来递了个浅浅的笑,说:“无妨,那我便等你三年。” 第45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夏六月,暑气从地砖小隙丝丝缕缕蒸腾而上,烧的人心慌体热。 这天刚下了朝,还未出宫门,鱼池月在一处树荫之下被白鹤山拉住。 “何事?”鱼池月见他脸上隐有喜色,当下便忙道,“官署还有事,我可不去什么游船观花去了。” 自去年三月太后薨逝,鱼池月时时暗自独坐发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想是也有原身悲戚之缘由,便也随它去了。但是白鹤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她还有什么想不开,或是难过情绪,时时就要拉着她展示纨绔的三百六十种玩法。 今年尤其喜欢游船,一月之中少有七八回,多则接近二十回。鱼池月本不想去,但又不好拂了他的意,让人担心,再又一想,这个时候没有空调,夏日多接触水边想来也甚是凉快,便去了。 坐船坐多的后遗症就是在平地上走路有时都觉得是在水上漂,差点给鱼池月弄成晕船。 由是看见白鹤山这副表情,鱼池月自然而然就以为又要去坐船,每次还美其名曰“游湖赏花”,赏完荷花赏海棠,赏完海棠赏牡丹,赏完牡丹赏芍药,就差仙人掌没赏了。鱼池月有段时间闻见花香都要打喷嚏。 白鹤山一听嘴角的笑顿时压低了三分,“官署不是还有张澜坐镇?你天天就忙着钦天监,朝廷也不能每个月多给你点俸禄。” “反正我再不去游湖的。” “不去游湖,是锦州那边找了个江湖郎中,听说最擅长疑难杂症,现就在侯府。” 鱼池月无奈,因为原身味觉几乎失灵,她都接受了这个现实。镇安侯府比她还要在意,一直在找各种郎中,名贵药材不知用力多少,虽然说她喝药也尝不到多少苦味吧,但是谁也经不住数次都觉得有希望,最后也不了了之的失望。 见她不应,白鹤山知道她这是准了,推着她往宫门走,边走边说:“总要去试试的,这次万一就遇上个能行的。” * “食不知味,五味不辨本源出肺腑之隙,或是五气凝滞,或有知味而不达本源。”镇安侯府一间月台前的花厅内,老郎中把了半个时辰的脉,神色不测,拈着须髯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白鹤山遂问:“老先生可有良方神药可解?” 老郎中姓吴,身上着一套依稀可以看出是蓝色的麻衣道袍,须发掺白,为其江湖游医的身份提供了些微的证据。 吴郎中听罢连连摆手,“大人说的良方神药老朽可没有。” 白鹤山脸色几乎肉眼可见的失望,又按着提起几分笑来,“钟虔向我推荐的老先生,想必老先生必有过人之处,不必自谦,亦不必藏拙。要是治好了,府上自有重谢,金银珠宝、名贵药材,这些都有,医书孤本也有,老先生要是不嫌弃,在下自当奉上。” 吴郎中还是摆手,听到一半眼睛冒了精光,“我听钟大贵人说,锦州城里酿酒最好的沁心酒庄是你的?” “不错。老先生若是喜欢,治好以后酒庄送给老先生也无妨。” 听罢吴郎中脸上喜色顿现,一会又沉吟下来,斟酌着说道:“若是能治好,老朽岂有不竭尽全力之理?只是此疾略有些棘手,我看这位夫人面色红润,脉息正常,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听见“夫人”二字,鱼池月眼皮一跳,白鹤山则是微微勾起唇角,不过片 分卷阅读83 刻转为担忧道:“那依老先生看,该如何是好?” “可否将夫人之前用过的药方给老朽一看?” “自然。”白鹤山示意,小婢女应是,飞快走了。 一会,婢女拿来一沓,少说有七八张方子。 吴郎中一张一张看完,才说:“观此前药方,皆是以肺腑肝脾为主要,但只在表,未入根本。老朽只一问,还望夫人如实回答。” 鱼池月点头。 “此疾是从何时始?” “大概咸平元年,七年了。”其实鱼池月也不知道,还是从留枝的口里探出些微末始终。 “此疾初发之前,可曾有过亲身经历的大变?至亲离世、家室流散,或者是其他刺激之事,都有可能。” “老先生的意思是说此疾乃心病?”白鹤山道。 吴郎中眼眸微阖,坐的极其板正,“心症之多变杂糅,非你我可参透,病理未现,那只有心症了。” 亲身经历的大变?咸平元年那可多了去了,可先皇薨逝,对鱼池月来说,算是件好事,自此姑侄两人才从冷宫搬了出来。既然不是这个,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 “有。”鱼池月垂头半晌,忽然一抬头说道,“有的。” 吴郎中睁开双目,炯炯看向鱼池月,“那便是此因,始末有终,夫人此疾要想根治,须从此事入手。” 白鹤山连忙问:“如何‘入手’?” “若是至亲离世,那便……” “非也。”鱼池月快速打断。 “若是家室流散……” 鱼池月摇头。 吴郎中顿了顿,“无论何故,须将事因所发之时,何人在场、何种天气、何等事端,此等一一还原,置身之人当时心性情绪,也要还原。只有放下心结,才能永保无虞。” 送走了吴郎中,白鹤山倒了一杯凉茶,递给鱼池月。 “我已经完全放下了。”鱼池月说。 白鹤山怜惜一般抚上鱼池月肩头,“我知道。” “甚至觉得那事根本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那便按照吴郎中的话试一试。” 鱼池月笑:“我觉得没必要。” “池月。”白鹤山坐在鱼池月身旁,面对面说,“我知道可能你早就适应了食不知味……” “不是可能,是已经适应了。不是食不知味,还是有一点味道的。”鱼池月面无表情快速打断。 “……” “我知道。但是一辈子如何长,你真的甘愿再也品尝不到任何鲜美佳肴,一直依附栗子糕的软糯口感来说服自己口舌之欲并未一点不可取吗?” “我若说甘愿呢。” “我不甘愿。”白鹤山额间青筋隐现,“池月,你可还记得去岁冬日,你没有食欲,又染上风寒,我熬了一碗鸡汤,兴冲冲端给你。我知道你并不想喝,也知道你喝这些就像是喝白水一般,但是你还是全部喝完,还夸我说做的很好,味道不错。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直到我自己喝了一口,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就像吃了一口盐。” 鱼池月默然,怪不得那段时日这人脾气那么大,廊下悉心种的白梅本来开得很好,自己病好了出去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白梅,只剩一树枝干,问了几个婢女,说是世子弄没的。当时还纳罕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了,原来是有这段因果。 “吴郎中又没说此举一定就会生效,万一最后还是这样,那不是白折腾?” 白鹤山见她稍稍松了口,“哪怕有一成的把握,都值得一试。” 两人正在僵持间,有人来报,说钦天监张监副求见。 鱼池月如蒙大赦,连道:“快请进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来请问我呢。” 白鹤山一脸不爽,“什么急事能到侯府找人。” 鱼池月装作没听见,拂开白鹤山的手,坐的端端正正,又吩咐下去说准备茶点。 正是错午时分,越发热了,花厅里有小侍拿了冰块装在盆里,四散于花厅各处,这会来了些许微风,更显惬意凉爽。 “在下还说怎么不见监正,原来是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偷懒呢。”才近厅门,张澜就含笑说道。 “好啊,连你也来打趣我来了,想必是官务太少了。”鱼池月也笑道。 这一年来,张澜比之初任职之时松泛自在不少,常与官署之内众人自如玩笑,这其间还属鱼池月的功劳。 进得厅门,张澜这才望见一脸阴云的白鹤山,连忙见礼。 “真儿也来了。”鱼池月打招呼。 这王真儿就是当初的姣荷,郭氏一事过去之后,她就带着义母王氏到了京城,王真儿乃其原名。鱼池月看她机灵又善口才,加上也识字,问过她的意见之后便放在钦天监官署做了个“编外”人员,相当于张澜的跑腿秘书。 王真儿站定行礼。 “怎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来听听,一刻也离不得你们监正吗?告个病假请郎中都要顶着个大 分卷阅读84 热天巴巴得跑过来。”白鹤山把玩着腰间佩玉。 张澜告罪,“世子说得极是,本不该打扰监正,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在下也不敢轻易决断,孟公子催的又紧,只好来请示监正。” 鱼池月正色:“何事?”近来张澜于官务上通透不少,很少有说他拿不准的。 “孟公子亲自来署内,说皇上年纪已经不小,后宫却仍然空置,于皇嗣一事不利,要看个吉日于秋后选秀。在下想着皇上也有三年孝期,遂不敢轻易相看,找了个托辞便来请监正示下。” “孟邑岂会不知。”鱼池月叹道,“他还说什么了?” “监正料事如神,孟公子还说此事是太后娘娘弥留之际特意嘱咐过的,是娘娘的遗愿。” “那他怎么不在朝会上说,偏来为难钦天监。”鱼池月边说边起身,“走吧,我去看看孟邑怎么说。” 此事重大,白鹤山也没说什么,把一行人送到府门,又专门叫了镇安侯府的马车送几人过去,车厢内特意放了两盆冰。 第46章 番外二 这一去,直到第三天白鹤山才又在宫门堵着人。 “累不累?”鱼池月上了镇安侯府的马车,一上来就瘫靠在软枕上,白鹤山贴心地递上凉茶,一腔抱怨顷刻间烟消云散,只是轻声问道。 鱼池月接过凉茶一口饮尽,叹道:“头疼。” 白鹤山连忙上前提供脑部按跷服务。 “你可真是轻松。”鱼池月羡慕。 “本来就是挂个虚衔。”白鹤山干笑,“若是你想……” “我不想。”鱼池月无情打断,又叹气,“吵了三天了,从大殿吵到议事堂,我耳根子嗡嗡的,那小皇帝怎么忍受得了。” 马车哒哒开始走,白鹤山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形,他第一天跟着去凑了个热闹,站了半个时辰就尿遁了,后面两天直接连早朝都没去上。 还撺掇着鱼池月一起逃,奈何小皇帝亲自点名。 “可商讨出个结果来?” “不知道,我不管了,让孟邑自己去对付礼部那几个老头去吧。”鱼池月一副爱咋咋的模样,“一开始说要我来作证,太后娘娘是不是真有此意,毕竟去年二三月份一直是我在彰德宫,我说有的。他们又拿什么为人子怎可孝期不满就娶亲云云来堵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几层。” 白鹤山一听连忙去看鱼池月的嘴皮子,被她一手打开,“烦着呢。” “我这是无妄之灾。这本来是那几个老头看不惯孟邑,要是没有孟邑,要小皇帝选秀纳妃的人铁定就是这几个。” “监正所言极是。”白鹤山一副小狗腿的样子,捏着嗓子吊出一句奉承话。 鱼池月微微睁眼,斜觑了他一眼。 这会正是未时大错,午间的烈阳早已收敛起腾腾暑气,外间不知哪里绕起来的一阵卷地风,带起车壁帘子,送进一股清凉意。 因为天热,又因为政务烦躁,鱼池月刚从宫门出来之时一脸的暑意这会一股脑被吹成淡淡薄红。眼中微嗔随着眼角缝尾一路递到白鹤山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白鹤山不由俯身过去,索了一个浅浅的吻。 “今日晚膳在侯府用如何?我母亲一直念叨着你,一大早就吩咐煮了绿豆汤,叫人用冰备着,我眼馋一口都赶不着。”白鹤山温声道,“本来这会就打算让我带过来的,还是我说你今晚会过去,这才作罢。” 鱼池月点头。 去年自太后一去,镇安侯夫人亲自搬到鱼府陪了她一段时日,惹得镇安侯日日上门拜访。现在想来她才赫然意识到那个时候镇安侯是敢怒不敢言,后来还是白鹤山过来明着暗着提到过好几次,鱼池月才回过神来,把镇安侯夫人劝了回去。 * 白鹤山骗了鱼池月,镇安侯夫妇昨日一早就出门去往城郊雨霖园避暑,他亲自送到城门外——还是他给镇安侯出的主意,父子俩儿各有各的小心思,一拍即合,谁都高兴。 鱼池月还蒙在鼓里。 “姨母不在府内?”她喝了一口绿豆汤,只觉绿豆放的很多,煮得软糯,口感不错。 白鹤山也喝,“我出门那会还在呢。”话落随手招来个婢女问。 “回世子,侯爷和夫人去雨霖园小住,留话说要在那边多住些时日,叫世子不要欺负池月小姐,否则夫人定不轻饶。” 前半段话当然是白鹤山授意说的,后半段就是真的了。 “这么不巧。”鱼池月丝毫不怀疑,“那个雨霖园听起来很不错。” “池月若想去,过几日他们回来了我们也可以去。”白鹤山忽然就有点后悔,自己为啥不去呢? 鱼池月疑惑:“为何要等他们回来我们才能去?那个地方只能住两个人?” 当然不是。 等天擦黑的时候,她才知道白鹤山的意思。 夏日昼长夜短,用过晚膳后张澜遣人送来官署简报,大概说了这一日钦天监监内需要 分卷阅读85 她亲自定夺的事,才看完,就被白鹤山拉着以“出去走走”的名头逛到侯府后花园一间小院前。 院子大概是原先侯府下人住的地方,门框略显陈旧,院墙朽败,爬满了青苔,关闭着的窗棂之间浮出一片昏暗暖黄。 鱼池月心下已猜到几分,踱步上前,推开窗户,果然看见屋内仅有半截蜡烛,葳蕤燃着,床榻狭窄破旧,加上四处颜色暗淡的帘帐,更显昏暗。 “试试吧,池月。”白鹤山站到她身后,“我陪你。” * 还是那个玉佩,被白鹤山特意带在腰间,一晃一晃地近前。 鱼池月依他的安排面无表情蹲在床榻旁边的角落,背在身后的右手攥着他不知从哪找来的铜剪子,锈迹斑驳,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烛火在白鹤山身后不时跳跃,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鱼池月盯着他越来越近,直至他俯身过来,看清楚了他衣袍的纹路,闻见了他常用的熏香。 这衣服还挺好看。 发质也不错,油亮油亮的。 这么久还是用这个味道的香熏衣服,都不换的吗? 鱼池月想。 “你……”白鹤山从她肩上抬起头,看见她睁着毫无波澜的一双大眼,欲言又止,随后长叹,像是失望,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片刻,他还是小心翼翼问道:“觉得怎么样?” 鱼池月依旧毫无变化,语气平平,“还好啊。” “你就没有,没有那种……”白鹤山努力搜集词汇,想表达得更好,“那种……害怕,想逃走的感觉吗?” 鱼池月摇头。 “不是,我们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人想要侵犯你,你第一反应会是如何?” “一脚踹向他的小——”鱼池月脱口而出,说到一半紧急刹住,目光渐渐下移。 白鹤山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字——“踹”,立即眼里冒光,“诶,对了,就是这样,你第一反应肯定是反抗,而且池月你别忘了,你也会用鞭子的。” “……” 鱼池月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瞬间活泛起来。 “再来。” 白鹤山依言后退,再次上前。才走了两步,鱼池月忽然道:“停!” “怎么了?” 鱼池月起身,“你的表情不对。” 白鹤山:“你说。” 鱼池月皱眉思考,片刻后给他讲解,“你的表情应该再猥琐一点,要带一点笑,那种□□一样的笑。” ?好吧。 然后白鹤山再次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的笑。 “停!” “又怎么了?” 鱼池月作严肃状:“还差一点,你要像喝醉一样,走得歪歪斜斜,这边倒一下那边倒一下。” “好。” 白鹤山答应了,退到门外,把门关了起来。 屋内瞬间只剩鱼池月一个人,这会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院置身侯府边缘,几乎没有人声,只有夏日晚间虫鸣,屋内又是一片昏暗,到处影影绰绰。 等了一会还不见人进来,鱼池月忽然觉得有点害怕,抬高声音道:“白鹤山!你在干嘛?” 门被打开一点,“我在准备,要演得像一点嘛。” 鱼池月咽了咽,按下心中的情绪,“那你快一点。” 又等了半晌,屋顶上不知有只什么鸟雀落在上面,不时发出“咕”一声,叫的鱼池月心里发紧。 那鸟雀叫到第四声的时候,门框应和着鸟叫“当——”一下被大力推开,鱼池月吓得差点蹦起来。 紧接着就看到歪歪斜斜走进来的白鹤山,脸上带着他以为的□□。 鱼池月才被吓了一场,这会看见熟悉的面孔,一下子破了防,扑身上去一把抱住白鹤山。 白鹤山的□□瞬间分崩离析,伸手回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背,安抚道:“是不是吓着了?” 鱼池月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试。是我太心急了。” “不是。”鱼池月这才意识到他理解错了,“不是你吓到我,而是整个破地方,难为你怎么布置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谁不害怕。” 白鹤山顿了一下,“……吴郎中说了,要场景还原……”声音渐次变小,几欲不闻,因为鱼池月正瞪着他。 “来都来了。”鱼池月叹了一口气,“再试一次。” 主要是她不想下次再来这个鬼地方。 白鹤山亲了亲她额间,“我们池月真是很好。” “去吧。”她推开白鹤山,又说,“哎——等一下,你别出门了,就在屋内吧。” “但是这样就不太……好好好,我不出去了,我们就从们这边开始。” 鱼池月蹲在角落,拾起剪刀,看着那人笑得很好看地走过来。努力回想曾经梦中的那个场景,那种情绪。 等人近前时,鱼池月骤然间举起剪 分卷阅读86 刀,抵在他脖间。 白鹤山:“……我觉得这样有点太……” 鱼池月眼神制裁——你怎么那么多事?! “咳,”白鹤山伸手小心按下剪刀,“是这样的,我觉得,还是比较温和的武力来压制一下比较好。” “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把人束缚住,不用利刃去降服他。可能这个人最后还活着,但是他受伤害不了你。” 白鹤山也有担忧和后悔,毕竟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一点找到她,或许她就可以不亲手杀那个人,就不会留下这么深的阴影。就算他动手,也比鱼池月在那样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被逼动手要好很多。 第47章 番外三 “好。” 鱼池月点头,然后在白鹤山再一次走近的时候,利落起身上前一步,给他来了个温柔版的过肩摔。 白鹤山配合着,瞬间腾空翻过,砸在地上的时候脚先着地,暗暗支撑了不少力道。 “是这样吗?”鱼池月望着躺在地下的白鹤山问,顺道伸出一只手。 白鹤山拉住她的手悠然起身站定,笑出个小括弧,“很好,就是如此,今日就到此为止。” 说着也没松手,带着她径直出了小院,院门外几个小仆提着风灯,见二人出来,便在前引路。 鱼池月被带着走,懵了片刻道:“什么叫‘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还有?” “自然,这叫循序渐进。我瞧着你还挺适应的,这是个好的开始。”白鹤山侧头看了她一眼。 鱼池月抽回自己的手,什么叫“还挺适应的”? 接下来几日,她就知道了“循序渐进”的意思,几乎连着半个月,白鹤山日日到宫门堵她,到侯府用晚膳,接着就是每日一摔。 把她弄得条件反射一般,灯光昏暗时分,瞧见迎面走来个人,都想下意识给人来个过肩摔。 白鹤山就不会疼吗?她这样想过。 “当然会。怎么?池月不要心疼我,先把这个按计划来再说。”白鹤山笑得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气得她翻了个白眼。 直至挨近七月,鱼池月在一日夜间囫囵又做了那个梦。 依旧是厚厚的蜡油叠起支撑着一半高度的蜡烛,烛火跳跃,门窗紧闭,映在墙上的不断变化的黑团不知何时出墙而来,变成一个歪歪斜斜走路的人,慢慢靠近。 一样的锦衣,看不清的暗纹,晃动着近前的佩玉。 触感温良却早已被体温染热的旧剪刀。 迷迷糊糊间,鱼池月也分不清自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亲历者,还没完全置身其中情绪,只剩条件反射一般给了来人一个扎实的过肩摔。 梦里一切都是扭曲的,包括地下那个骂骂咧咧的人。 稍稍转身,她这才发现,她并不是以十二三岁的小鱼池月来经历这个梦的,而是以她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看见了在她身后瑟缩的小鱼池月,那样惊恐地望着她。 她蹲下,用力抱住角落里的小女孩,哄着把她手里的剪刀拿下来。 梦境里绝望、害怕的情绪散淡而去,两人却一齐泪流满面。 做梦费心费神,像是真实经历了一般,等鱼池月醒来的时候几乎忘了大半,但还是逃不过的一脸倦容。 打着哈欠吃早膳的时候,白鹤山看了她几眼,“夜里没睡好?” 鱼池月无精打采点头,喝下一口粥,神情很是意外,又连着喝了好几口,说:“今日这粥谁熬的?以后按照这种来,有点味道了呢。” 白鹤山一僵,不动声色掩去,闻言笑道:“是吗?我尝尝,记着今日并未换厨子。” 说罢尝了一口,瞬间整个人愣成一个石塑。 良久,白鹤山抬头去看鱼池月,她早已伸着懒腰坐到窗边的软塌上,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白鹤山瞧着她一下一下打着扇子,昏昏欲睡的模样,险些湿了眼眶。 他放下碗勺,婢女端来茶水给他漱口。 “今日不去早朝?”他站在榻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鱼池月奇怪地看他一眼,“今日休沐。” 白鹤山一笑,顺势坐在她身旁,状似随意聊天般问:“你觉得今日这粥不错?” 鱼池月点头。 “那……”白鹤山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你可知那粥是正常味道?” “什么意思?” 白鹤山不答,就那样含笑望着她。 弄得鱼池月莫名其妙,就在起床气夹杂着没睡好的不知名气混在一起快要爆发之时,她蓦然意识到什么,“腾”一下坐正了 “你是说……”她顿了一下,团扇轻轻靠在鼻间,像是不可置信捂住嘴一样,“你是说我可以正常尝到味道了!” 白鹤山还是那样含着笑,在她注视下缓缓点头。 鱼池月一下从榻上跳下来,说话间就要拉着白鹤山出去逛市集。她从来不逛,看见那么多小摊,完 分卷阅读87 全没有吃的欲望,如今好不容易味觉恢复,她决定,要把这里的美食都尝一遍! “还是先让吴郎中在看一下。”白鹤山连忙制止。 吴郎中把完脉,问了鱼池月几个问题,才说:“夫人脉象正常,无任何不妥。今日瞧着精神甚足,如此便好,有利于病情恢复。但老朽还是建议初愈之初,不宜过于五味纷杂,饮食以清淡为宜,尤其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完全恢复。” 送走了郎中,白鹤山一进门就看到鱼池月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 “怎么了?不高兴?” 鱼池月一本正经道:“这就叫做给了人希望,又叫人失望,此间情绪真是如坐空中天梯,忽如上忽如下,个中滋味,世子怎能体会。” 白鹤山嘴角噙着三分笑,“怎么不能体会?卿卿于我,便有如天时于我。卿卿身体康健,我便如沐春风;卿卿情绪不佳,我便如淋细雨;卿卿要是痛苦不堪,那我便是如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下的城郊,半点遮挡也无。如何不能体会卿卿?” 鱼池月“唰”一下撩起袖子,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白鹤山垂眸,慢条斯理一寸一寸逡巡过手臂肌肤,抬手拿捏一番,点点头:“是太瘦了。” “我这一手的鸡皮疙瘩,您没瞧见?”鱼池月相当无语。 “卿卿胡言,明明是上好的美人皮,哪里来的鸡皮?” 鱼池月冷笑:“世子不愧是风月场的老手,什么话都能信手拈来,真是令人佩服。” 白鹤山正色,慌忙咳嗽一声,提壶倒水捧到鱼池月面前,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 “吴郎中说了,不能整日间闷在屋内。后园荷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看。”白鹤山扯着衣袖转移话题。 却见鱼池月忽然双眼冒光,“荷花开的正好,叫他们做荷花酥来岂不相宜?” 白鹤山吩咐下去,拉了鱼池月就逛到后园,折了几片荷叶并荷花,在池上小亭玩闹半日,连着用了晚膳。 在天将黑时分像往常一样一路到了那个小院。经过这半个多月,两人对这个院子可谓是很熟悉了。 鱼池月走到那个小角落,拾起地上那把剪刀,正思绪万千,忽然从背后被人一整个环住。 “幸好……”白鹤山只说了两个字,两人却都明白这个意思。 她回过身,两人接了个略带荷叶清香的吻。 “你觉得如何?”白鹤山体贴问道,这些时日以来他一步一步引着鱼池月不经意间接近真实的自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次鱼池月没再是简单地点点头。 她手臂勾在白鹤山腰间,慢慢靠近,勾起唇角,“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