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每天都在担心掉马》 分卷阅读1 ================= 书名:穿越后每天都在担心掉马 作者:寺言 文案: 沐澜是时空管理局的一名探员,为了完成任务,变着身份结交各朝各代的有名之士。然而,自从认识了一位名不经传的古人,困难便接踵而至。   唐朝贞观之治:   元木出生名门世家,却连二十文钱都要与她斤斤计较。沐澜还了钱,还是强行与她纠缠不清。   得知她要出嫁,竟莫名其妙将她掳走,只撂下一句:“在我弄清你的身份之前,休想嫁人。”   沐澜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北宋熙宁变法:   沐澜本就为要跟讨厌的同事一起出任务烦闷不已,没想到又让她遇上了苏轼——她之前的任务对象。十几年过去,容貌未变的惊天BUG她要如何圆上……   ……   1V1,男主是同一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澜 ┃ 配角:苏轼,武则天,王安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古代真人角色扮演 立意: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 第1章 白玉镯子 嘉祐元年,眉州眉山镇一处平民人家的厢房内。 锦榻上卧有一位中年妇人,她双眼紧闭神情痛苦,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额边不时有汗珠渗出,一头灰发散落在身旁,口中止不住的咳嗽。 床边坐着一名男子,身形匀称颀长,面颊清瘦容貌英俊,淡眉微微皱起,双眼炯炯有神。 “娘亲,身体可有好些。”他蹲坐在榻前,牵着妇人的手一脸关切的问。 听到他的声音,程氏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费力一番终于看清眼前之人。 “……轼儿,娘亲没事。你快些随你父亲和弟弟,赴京赶考去罢……咳咳咳……” 她用孱弱的声音说道。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便又咳嗽起来。 被唤轼儿的男子见此心中担心更甚,将布帕放入盆中打湿后拧干,为娘亲擦拭起额角滴落的汗珠:“娘亲这般病重,让儿子怎么能放心赴考……” “况且,有父亲和弟弟在,少我一个倒也没有所谓。” 程氏听他此话心中着急,刚想起身再劝,却被痰堵住了喉咙,除了不住地咳嗽再不能发出其他声响。 男子见状,忙扶着母亲重新躺下。 不久,程氏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替母亲掩好了被褥,悄悄出门去了。 家中使女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道:“大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他点了点头,往书房赶去。 房中的父亲和弟弟早已久候多时,身旁放着已经收拾妥当的行囊。 “子瞻,你当真不同我们一道赴京吗?”一位气质清冷的中年男子站在桌案前,抚着白须沉声说道。 “娘亲病重,孩儿实在放心不下,你们且放心赶考,我留在家中照顾便是。” 苏父叹了口气:“也罢,你在家中再多复习些时日,今年就由我和子由先行赴考。” 他起身望了眼自己的小儿子:“子由,我们走罢。” 三人在门前挥别,苏父和小儿子苏辙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而此时本应一同进京的苏洵家大儿子苏轼却因母亲病重,选择留在了家中…… 儿子因自己的原因没能按照计划前往京城考取功名,程氏心中自责却又无可奈何。 她吩咐使女将他拒之门外,不准他探视,希望能借此逼他离开。 苏轼知晓母亲心中想法,可他主意已定,只叮嘱了使女好好照顾母亲,便兀自回到书房看书去了。 路经后院时,突然瞧见一名女子正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她神色慌张,边跑边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似在被人追赶。 他一时好奇向门口走去——果然见到她身后跟着两三个村民,手中拿着棍棒紧追不舍。 等他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扑进了他怀中,村民也随即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他将女子护在身后,问向村民道:“敢问这位姑娘犯了何事?” “你自己问她!”为首的村民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气冲冲地说:“我们辛苦种了一年的大葡萄,全给她糟蹋坏了!” 知晓了缘由,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名女子。 她惊魂未定,正躲在他身后不住地颤抖。一手扶着他的肩,一口抚着自己的胸口,小声喘着粗气。 虽心生怜惜,但无缘无故毁坏他人作物的原因还是要问个明白。 “姑娘,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只见那姑娘微微低下了眉眼,白皙的面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的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为何这么做?”看她身着锦衣,并不像是会偷农家果实的人。 那姑娘神色羞 分卷阅读2 赧,似有些难以启齿:“我……我实在饿得慌,迫不得已偷摘了几个葡萄……” “你那是摘几个吗!整个架子上的葡萄都快被你摘光了!”村民听到她的话瞬间怒吼道。 苏轼刚想再问,却瞥见身后的她柳眉深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有些心软。 于是,他回过身对村民道:“各位同乡,葡萄的钱我来赔给你们,就莫要再为难这位姑娘了。” 村民本也就是想要个说法,听见有人愿意赔偿也只好作罢。 “既然苏公子愿意,那就赔钱罢,一共五两银子!” 苏轼让一旁的使女取来银两交给了村民们,这才平息了风波。 那偷摘葡萄的姑娘见村民走后,立马就要跪下给他行大礼。 “公子大恩,小女不胜言谢!” 苏轼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姑娘不必如此。” 他这时候才得空好好观察起这位姑娘来,她发髻上的头饰因刚才的奔跑已有些散开,几缕碎发飘落在身前,五官精巧细致,肌肤洁白如瓷。素锦织就的长裙上零星分布着些许紫色的印汁,许是刚才吃了葡萄用手摸了上去。即使模样十分狼狈,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为何如此落魄?” 姑娘睁着一双乌黑明润的眼睛望着他,哽咽道:“小女子名叫沐澜,家住京城,前几日被贼人掳来这山沟里,今日才趁机逃出。饿了许久,实在受不住便……”她神情越来越委屈,眼中噙满了泪花。 苏轼见她落泪连忙轻声安抚道:“原来如此,沐姑娘莫要再伤心,姑且在我家歇息几日,改日定会想办法送姑娘回去。” 说完,他转身便要开口吩咐使女给她安排住处,却突然被她拽住了衣袖。 “公子……” 苏轼回过头望着她,一脸疑惑。 沐澜慢慢松开了手,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小声开口道:“小女已经离家多日,家中父母定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不知……” “姑娘有话就直说吧。”苏轼见她一直不说下半句,回过身来轻声道。 见此,沐澜也不再犹豫,直说道:“小女有一不情之请,回京路途遥远,他人我信不过,不知公子可否同我一起……” 听她话中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同她一起去京城。这本就是他之前与父亲的计划,可是母亲…… “姑娘,家母病重,我不能亲自护送姑娘去京城了,我会托人——” “不知老夫人得的是何病?” 苏轼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先前请了好几位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久病成疾。 “小女子略懂些医术,能否为老夫人看上一看?” 听言,他眼前一亮,心中不禁为之一振。 无心救了个姑娘竟还碰巧是个会医术的,定是上天怜惜母亲!心道京城里的医术定是比这偏远山镇要好上许多,于是赶忙带她去了母亲房中。 程氏还是闭门不见,使女只道是大夫来了这才让他们进来。 程氏仍旧病的神志不清,脑袋昏昏沉沉,眼睛睁也睁不开。 沐澜上前为她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直起身对苏轼道:“老夫人的病确实有些棘手,但只要按照我说的方子抓药,一日三次煎服,过些时日便会好转。” 苏轼听言大喜,道了谢立马出门吩咐使女照她写的方子抓药去了。 而在他身后,沐澜正悄悄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片状物,趁他不注意偷偷塞进了程氏口中…… 三日后,程氏的病情果然大有好转。高烧已退,也不见咳嗽了。 她清醒后亲切的拉着沐澜的小手一个劲的道谢:“沐澜姑娘,你可真是神医呀。” 沐澜笑了笑:“老夫人过奖了,略懂些皮毛罢了。” 程氏望着她慈祥的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儿子。 “轼儿,如今为娘的病也好了,你快些进京与你父亲汇合吧,应该还来得及赴考。” 苏轼见母亲大病已愈,自己也再无牵挂,便爽快的应了下来。准备明日就动身奔赴京城,顺路也能护送沐姑娘回家。 第二天,收拾好行囊,告别了程氏,苏轼和沐澜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一路颠簸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四天的时间,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沐姑娘府上住在哪里?我让车夫送你回去。”下了马车,苏轼问。 沐澜摆手道:“不用了,就在附近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说完,她向苏轼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大恩,苏公子日后定会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苏轼将她扶起,笑道:“承蒙姑娘吉言,我定当加倍努力,考取功名。” 相视一笑,沐澜先行告辞,两人各自踏上了两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路经一条昏暗的小巷,沐澜四下打量 分卷阅读3 了一番,确保周围没人,才悄悄走向角落里的阴暗处。 她收起了方才的楚楚之态,面色镇定自若,轻撩起左手衣袖,露出了手腕上自出现时就一直带着的白玉镯子。 她将右手大拇指轻轻按放在表面滑润的手镯之上,只见镯子瞬间从两边裂开,发出木门被推开般的吱呀声响,中间缓缓升起一个小小的彩色石块。 她将镯子放到了唇边,低声道: “任务完成。” 刹那间火光乍现,她周身被白光笼罩,“嗖”的一声,在原地消失不见,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2章 时空管理局 在远离闹市区的郊外,有一处似乎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地方。 周围人烟罕至,荒草丛生。厚重的大铁门内有一方巨大的古井。往井口望去,里面竟没有一滴水,只有一个窘狭的楼梯,蜿蜿蜒蜒的不知通往何处。 楼梯的台阶有降有升,走着走着竟又再次回到地面,但明显已经不是初下来时的地方了。 抬头望去,穹顶是不透明的白色玻璃,阳光透过天窗洒向地面,周围的一切瞬间映入眼帘…… 此处更像是一个古时的庭院,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白墙以及庄严的楠木柱子,墙上挂满了各个朝代名贵的书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世人都不会想到一口荒废的古井内竟然别有洞天! 推开角落的一扇木门,淡淡的咖啡香气喷鼻而来,和刚才古色古香的景象截然相反,仿佛瞬间进入到了商务大楼一般。 这里的员工数以万计,各司其职,他们身着现代装束,为了手头的工作各自奔波着,恍如隔世。 这里便是沐澜上班的地方——国家时空管理局。 这是一个隶属于政府的隐秘组织,任务是保证历史按照正常的方向行进,如果有偏离历史走向的事件发生,他们需要马上介入,拨乱反正,将历史恢复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沐澜的上一个任务便是如此—— 根据史实,嘉祐元年,苏轼本应和父亲、弟弟一起进京赶考,结果却因母亲病重选择留在家中。如果因此错过了嘉祐二年的应试,可能就无法于科举考试中受到欧阳修的赏识,从而经历一系列升官、被贬之后创作出流芳百世的佳作,历史将会被改写。 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在接收到监管部门的警报后,管理局局长立马派出了他的得力助手之一——沐澜探员前往处理此事。 她接到任务,立刻去服装管理部门做好了登记,换上了一套北宋官家女子的便服。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通过人脸识别打开了厚重的隔离门。 里面的空间巨大无比,四周被一个个蜂窝状的电子屏幕填满,正中央是一排排整齐的办公桌。 这里便是时空管理局的控制中心。 每一块屏幕后面都代表着一个固定的时间段,接到任务的探员可以根据实际需求,任意选择一个时间穿越。 然而穿越是有局限性的,只能穿回到过去,却不能穿越到未来,沐澜所在的2021年便是最新的时间线。 因此,所谓的穿越只是“时空穿越”,而不是“时间穿越”。 沐澜上次任务选择了离事件发生最近的时间段,也就是苏洵父子出行后的第二天。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熟练地拿起桌面上的感应设备戴在了头上,又通过指纹识别打开了手上的白玉镯子。 过了几秒钟,耳朵里传来人工智能的声音:“匹配成功,正在读取数据。” 片刻后,沐澜周身被白光笼罩,转眼便消失不见。 再一睁眼,便是在北宋时期了。 穿越的地点也是随机的。穿越之后,探员可能出现在皇家大院,也可能出现在乡间茅草房。 因为任务并不是很复杂,她出行时只换了服装,并没有带食物,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离苏轼的老家竟有十万八千里远! 探员们都是肉身穿越,等她从穿越地点赶到眉山时早已饥肠辘辘,因为饥饿偷葡萄吃也算是将计就计。 她乔装成被绑来眉山的官家女子,用现代带去的药物治愈了程氏,顺利的把苏轼带去京城与他父亲汇合,任务圆满完成。 为了避免发生蝴蝶效应,每个探员都要保证自己不能在所去的时间线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以免改变历史的进程。 所以,任务一结束她立马穿了回来,相信苏轼对一个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几天的人不会留下什么印象的。 同她一样的时空管理局探员还有很多,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中来回穿梭着。因而在管理局大楼里见到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请不要惊讶,他们只是在工作。 他们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做着努力,那就是维持正常的历史秩序。 沐澜被局里选中的原因很简单,她是孤儿,从事这种特殊职业不怕被家人知道。并且毫无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任务 分卷阅读4 当中。 她从便小智慧过人,学习能力极强。当她还在孤儿院时现任局长便注意到了她,一直有心培养,暗地里为她安排了各种特训锻炼她的生存能力。 直到她年满二十岁,才正式向她抛出橄榄枝,想要将她收编为局里的正式员工。 沐澜一直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以及职业规划,所以当有人跟她说能够给她提供一份稳定的正规工作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局长对她说:每个政府都有它的秘密,我们国家也一样,那就是时空管理局。 如果以前有人跟她说可以穿越,她肯定会对那人嗤之以鼻,直到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她还记得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穿回清朝帮一位夫人接生。 初听到任务内容时顿觉眼前一黑,她还没生过孩子,哪儿会接生啊! 局长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担心,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已经被前辈拉走,去做穿越前的准备工作了。 穿过几道隔离墙,在前辈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所偏僻处。 通过人脸识别后进入到了一个全封闭的、约有篮球场大小的房间。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地面,四周尽是雪白的墙壁。 只见前辈抬手在光秃秃的墙壁上随机按下了几个位置,耳边机械伸缩的声音响起,侧面的白墙上有一书柜大小的方块慢慢弹了出来。 她带着沐澜走了过去,从凸出的架子当中取下一枚手镯,它通身由白玉制成,温润细腻。 在前辈的指示下,沐澜在上面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待识别成功,镯子上下弹开,一小块五彩斑斓的石块瞬间浮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沐澜惊奇的问。 “时光机。” 沐澜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镯子,震惊道:“就、就是这块小石头吗?” 前辈笑了笑:“难以置信吧。这是外来陨石,其实很早就出现在我们国家了,科技发展之后才开发了它时空穿越的能力,里面有特制的芯片可以与感应设备相连接。每只手镯上面都对应着探员的编号,是时空穿越最重要的工具,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沐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它戴到了手腕处。 她在前辈的指导下,换上一身清朝民间服装样式的粗布麻衣,来到了控制中心。还没来得及为眼前的景象惊叹,带上感应器之后,晕乎乎的便被传送到了清朝。 一睁开眼,四面雾气缭绕,扑鼻而来的烟火味熏得她不行,她呛着声努力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貌似……是个伙房? 这个穿越地点可真是有够奇葩的,她心中吐槽道。 可她没时间犹豫,随手抓起灶台上的一块抹布捂在嘴上便跑了出去。 门外是扎眼的朱红色宫墙,原来是在皇宫内。 才刚走两步,突然有人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匆匆道:“你就是找来的稳婆吧,快跟我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位中年嬷嬷连拖带拽的拉进了房间。 床榻上的娘娘因难产的疼痛叫的昏天暗地,才刚满二十岁的沐澜哪见过这副阵仗,吓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还不快过来!”一旁的嬷嬷见她还傻站在原地,忙催道。 听到嬷嬷发话,她望着床上扭动着狂叫不止的娘娘,视死如归般一步步往前挪去。 她站在床前,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来了来了!”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来人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我是稳婆,这里就交给我罢,你们出去等着就成。” 一听可以出去,沐澜如临大赦转身就要走。 “你留下。” 沐澜心中一惊,她是在叫自己吗? 她僵着身子回过头…… 稳婆朝她招了招手,眼神示意她过来。 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沐澜慢慢的走了过去。 待她在床边站定,只听稳婆低声说道:“东西带来了吗?” 沐澜一头雾水。 稳婆半天不见回应,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鼻子重重的出了口气。 她将自己的袖口往上撸了几寸,露出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新来的吧。” 沐澜惊讶的睁大双眼,这才知道之前局长说的有人接应是什么意思,连忙将一直揣在袖中的药片和器具尽数掏出,献宝一样交给了稳婆。 稳婆轻车熟路的给娘娘喂了止痛药,灵活的处理着伤口。 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管理局的员工还真是多才多艺…… 随着一声婴儿的响亮啼哭,娘娘终于生了,沐澜和稳婆都松了一口气。 嬷嬷听到 分卷阅读5 声音立马冲了进来,抱起孩子一看,立马眉开眼笑的对娘娘道:“恭喜佟妃娘娘,是个大胖小子!” 沐澜:“……” 佟妃娘娘??是她想的那个佟妃娘娘吗?那这个孩子是?…… 嬷嬷让她们下去领赏,稳婆看到还站在一旁发呆的沐澜,拉起她的手便快步离开了娘娘寝宫。 走到四下无人处,稳婆仔细打量了周围一番,确定身后并无人跟来才低声开口道: “还好有惊无险,老婆子我要是晚到一步看你怎么办!” 她语气有些责备:“这可是未来的康熙爷,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咱们可几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沐澜乖巧的站在一旁接受着责骂,心中既震惊又愧疚,不知道回些什么。 稳婆见她一脸茫然,噗嗤一笑,收起了方才严厉的神色:“第一次做任务吧。”她拍了拍沐澜的肩膀:“别紧张,慢慢就熟悉了。” 得到安慰,沐澜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您也是管理局的探员吗?”她小声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咱可不是。”稳婆笑着摆了摆手:“我是线人,不用像你们一样来回跑,平时就负责发发警报还有同你们这些探员做对接。” 她顿了顿,仿佛在想些什么:“要说呀,你们那儿的生活真是好,那个叫什么卡……卡妃的还真好喝!可惜这里喝不到喽。”说完还砸吧了几下嘴,仿佛在回味着咖啡的醇香。 沐澜微微一笑:“下次来我给您带点儿。” “哪儿还有下次啊!”稳婆摇着头叹了口气:“这种大事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几次,老婆子我到现在连你在内统共就见过三个探员,下次再来的恐怕也不是姑娘你喽。” 沐澜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瞬间有些悲伤起来。 “那您不会想要留在现代吗?” 稳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瞪大眼睛道:“那哪儿成啊,我在这里还有老母亲,还有个女儿,要是只顾自己高兴,把她们抛下自身自灭那可真是太没良心了。” “况且我要是走了,线人的工作谁来做啊?管理局选中我那是我老婆子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每次想到自己小小一个稳婆,居然还能帮国家做这么厉害的事,心里头得意的很呢!” 沐澜深以为然,心里头对她十分敬佩。 “那您在这里的身份就是稳婆吗?”看她刚才接生的手法,简直太专业了! “可不是,总要有个糊口的手艺嘛,不然光靠局里那点银两够干什么的呀!” 沐澜不禁笑出声来,局里的给出的薪资是有些捉襟见肘。 “好了好了,任务也完成了早些回去吧,小心别被发现了。”稳婆劝道。 沐澜点头,跟稳婆告了别,按照来之前前辈教的办法,打开了手镯,低声念了一句:“任务完成。”眨眼间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呆呆的望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 也许做梦都不会这么离谱,可这偏偏这就是现实。 之后,任务一个个接踵而至,沐澜的业务也越来越熟练。虽然偶尔也会闹出点儿乌龙,好在都被安全化解,她现在是局里最优秀的员工之一。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不久的将来,她会遭遇到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 第3章 日月当空(一) 贞观九年,武士彟府邸的灵堂里,他的尸首正摆放在正中央的棺椁内,周围跪满了哭天抢地的奔丧人群。 作为唐朝的开国功臣,丧葬规模十分可观,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有些是应国公生前的至交好友,更多的是远亲近邻们,听闻他病逝纷纷前来悼念。 众人面上皆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泪水连成一片,哭声震天撼地。 其中有一天命之年的老妇人,身穿白色粗布麻衣,头戴一朵白色簪花。她左手捂着胸,神色悲痛,正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她身边蹲坐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脸上竟一滴泪也没有。神情冷漠,似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她静静的待在一旁,眼神空洞的望着不断落泪的母亲。 终于,她有些看不下去,怕母亲哭伤了身子,跪直了身体劝她道:“娘亲别哭了。” 抬手为母亲擦了擦眼泪:“爹爹在天有灵,知道了会心疼的。” 杨氏慢慢睁开了被泪水糊住的眼睛,望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心中的苦痛更加难以言喻。 她是亡国公主,国家覆亡之后没有被灭已是万幸,后来更是有缘嫁给了大功臣武士彟做妾,虽然偶尔会受到欺凌,但有夫君这个家族的主心骨在,他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如今夫君死了,没有人再能护得了她,她们孤儿寡母今后会如何,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心中更是悲痛,又不好对自己年幼的女儿诉说,只能化作泪水不断涌出,她在灵堂中抱着 分卷阅读6 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女儿痛哭不止。 小姑娘轻拍着母亲的后背,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 时空管理局的局长钟柏正坐在办公桌前,浓眉皱到一起,神情分外凝重。 “沐澜,这次任务非同一般,局里能胜任的只有你和唐雪。但她现在人在汉朝,事情还没处理完,这次只能由你去完成了。” 沐澜刚进办公室便感觉到周围极低的气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坐在钟柏对面,小口品着手中的咖啡,笑问:“苏尧也不行吗?” “这个任务男探员完成不了。”钟柏顿了顿:“因为她对男人极不信任。” 听局长这么说,沐澜开始对这个任务对象有些好奇了。 “局长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是什么任务吧。” 钟柏默默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从中掏出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丢在了她面前:“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沐澜把书拿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念道:“唐高宗李治病逝,传位于其子李素节……” 她猛地从书中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武则天呢?” 钟柏双手交叉放于桌上,正言历色道:“这是我托人刚从图书馆带回来的书,历史已被改写。我在网上查阅了所有相关资料,关于武则天的信息寥寥无几,她的存在正在被抹去。后来联系到那个时期的线人,发现她在贞观十年被捕入狱,之后便下路不明。” 沐澜收敛了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我该怎么做?” “去到贞观九年,武士彟刚去世的时候,调查出武则天为何入狱,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沐澜点头,这次任务相当棘手,比之前接到的任何一个警报要严重中的多。 她回家处理完手头上的琐事便准备动身前往唐朝。先是去服装部领了一套鹅黄色半袖襦裙,检查完随身的行囊便往控制中心走去。 这次的穿越地点还算友好,是一处厢房,她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阳光透过窗桕洒向室内,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的雕花木床,房中央有一红木方桌,上面摆有一盘精致的糕点。窗台旁有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各种金银首饰。床榻的对面是一个方型衣柜,虽然她没有打开,但想必填满了各种女式衣衫和襦裙。 这是一个女子的寝室。 沐澜推开房门向外望去,正对她的是另一所厢房,手两边是条长长的回廊。 时值春日,四处鸟语花香,周围和右侧的景墙旁布满了翠竹、梧桐树以及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卉。院中有一方池塘,塘子中央有一石桥,连接着两所厢房以及景墙上的洞门。 如此豪华雅致的庭院,其主人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景色宜人,可她却无心欣赏,一心想着待会如果碰到这所宅子的主人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出现的事。 她正往洞门走去,迎面跑来一位中年男子,他身穿绣有金色铜钱样式的暗红丝帛袍服,头戴锦制布冠,大腹便便,正一摇一晃的往这所庭院奔来。 沐澜心道不妙,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心慌意乱之中,竟转身飞快的跑到院墙边的树下,撸起袖子撩起裙边,抬脚便要往树上爬去。 身后的男子终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在树下弯着腰捂着膝盖,五官难过的皱到一块儿,不住地喘着粗气。 “等、等一下!……” 沐澜置若罔闻,脚下刚要再动作,却被那中年男子一把拽住了裙角。 “下、下来!……”男子上气不接下气道。 被逮了个正着,襦裙也被他抓在手中,沐澜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索性回过头来,企图撒个小谎蒙骗过关: “这位老爷实在对不住,小女子不小心误闯进来,这就速速离开。” 她腾出一只手来,从男子手中抽出衣袂,抬脚又要向上爬去。 那男子此时终于缓过气来,捶胸顿足道:“沐澜探员,你见我躲什么啊!” 沐澜还攀附在树干上的四肢突然僵住。 自己好像又闹乌龙了…… 她三两下从树上跳了下来,脸红道:“不好意思,平时自己做任务的情况比较多,偶尔会忘记还有线人的存在……” 男子嫌弃的打量了她一番,心道局里不是说派了个智勇双全的美女探员过来吗?这美倒是挺美的,脑子看着不太灵光啊! “我叫贾固。”他自我介绍道,任务还是要完成的:“这是我家的宅子,可以放心说话,不怕被人听见。”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大小的米白色纸张递给了她。 沐澜从他手中接过,看到了上面的字,面露难色—— 居然是张卖身契! 贾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笑了笑:“沐探员有所不知,这武后心思甚密,一般不愿与人交心,只有装的身世凄惨些才有机会博她的同情,近 分卷阅读7 她的身啊。” 沐澜思量了一会,心道有理。于是决定接受现实,将卖身契还给了贾固。 贾固双手接过:“平时在下人面前装装样子就成,无人之时姑娘一切自便。”又指了指身后的厢房:“这屋里头衣裳什么的都添置好了,任务完成前姑娘就暂且住在这罢。” 见他考虑的如此周全,沐澜连连道谢。 “今天能见到武后吗?”她问。 贾固摇了摇头:“她父亲武士彟的遗体前两天才刚运回荆州城,她和她母亲还在守灵,过些日子才能从灵堂出来。沐姑娘这几天好生歇着吧,日后有你忙的时候。” 沐澜点头,送走贾固后再次回到厢房中,换上了柜中丫鬟的装束。 可能平时忙碌惯了,她有些耐不住性子。 第二天她早早便起了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往贾府大门走去。 谁知,她才刚走到前厅便被人叫住—— “站住!” 来人见她行色匆匆,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一身深蓝色麻布衣衫,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 “你就是老爷新买来的丫鬟吧?来得正好,帮我去街上买两斤猪肉去!”然后给了她十几枚文钱。 沐澜:“……” 出师不利,居然被管家抓了壮丁…… 可她现在身为贾府的下人确实不好拒绝,只好乖乖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钱币,出门买猪肉去了。 时值贞观之治的太平盛世,集市上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起此彼伏,一派祥和的景象。 沐澜之前也有来过唐朝,当时诗圣杜甫因长期饱受饥饿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而他晚年还会创作许多令后人感怀不已的佳作,如果早早去世,对中国文学史来说定是一大损失。 所以她接到的任务是为他偷偷送去救济粮,让他能够如史实记载的那样,活到公元770年。 那时,国家因为刚经历过安史之乱,四处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和眼前这一歌舞升平的景象截然相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她在集市上闲逛着,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处猪肉摊子,周围地上全是血,房梁上还挂着一只被剥了皮的猪,离了好几米远都能闻到扑鼻的腥臭味。 她捏着鼻梁缓缓挪了过去:“老板,两斤五花肉。” “好嘞。” 啪—— 屠夫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从一整块猪肉上切下肥瘦均匀的一小块儿来,放在秤砣上称了称,然后穿了根麻绳递给了她:“姑娘拿好,一共二十文。” 沐澜摊开手掌,将手中攥着的钱尽数给了他,小心翼翼的捏起麻绳就要往回走。 还没走两步,突然感觉提着肉的手臂被人紧紧拽住—— “小娘子,出来买菜呀~”耳边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沐澜回过头望去,只见一肥头大耳之人双手正抓在自己的手腕处,身上好大一股酒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一把甩开他的胖手扭头就走。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那名肥硕男子被挣的往后跌退了几步。 谁知他居然还不死心,盯着沐澜谄笑道:“有个性,本侯喜欢!”说着就要上前强行挽住她的胳膊。 沐澜气极,抡起左手上的肥猪肉便向他脸上砸去,却被他的胖手一把捉住手腕,肥嫩的五花肉瞬间滚落在地…… 来不及心疼,她挥起右手就想给他一拳,竟也被他牢牢握在手心。 死胖子力气还挺大!她心中怒骂道,被他身上浓烈的酒臭味熏得不行。 胖侯爷眼睛眯成一条缝,色眯眯的盯着沐澜,撅起血盆大口便要向她亲去…… 沐澜忙将脸撇向一边拼命躲闪着。面前硕大的猪头令人作呕,可是双手都被缚住挣扎不能。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男子狠狠撞开,抬起脚便要往他的命根子踹去…… 可她忘记了自己正身穿裙装,抬起的右腿还没到膝盖处便被裙布牵扯到,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在原地左摇右晃了几下,连带着左脚也站立不稳,竟直直的向着那胖侯爷倒去…… 她心道这次定要出个大洋相,于是闭起双眼祈祷不要跌的太难看。 眼看着面部就要和唐朝的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副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搂起她的腰腹,一下子将她扶了起来。 待她站稳后,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转身便要道谢,眼前之人不禁让她看愣了神…… 也许是有了猪头三侯爷的对比,眼前这位公子可真是眉清目秀。 他身着一袭白衣,眉飞入鬓,目如点漆。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潘安,不过若像史书中描绘的那样,这公子竟比那潘安还要美上几分。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沐澜回过神道。 公子没有说话,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平阔秀长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手臂竟还扶在她的盈盈一握 分卷阅读8 的腰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沐澜被盯得有些发憷,主动挣开了他,兀自躲到了一边。 胖侯爷见差点投怀送抱的美人被他人搂在了怀中,瞬间破口大骂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本侯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 见他仍然不说话,气的抬手就要往那公子面上挥去。 公子侧身躲过,抬手紧紧攥住侯爷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般,轻轻一推便把那侯爷推了好远。 众人纷纷侧目,被推倒在地的侯爷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 他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骂骂咧咧道:“你……你们给我等着!”仿佛要去搬救兵似得,拖着肥胖的身躯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此时身后的沐澜正半蹲在地上,哀悼着已经被泥土浸染的脏兮兮的五花肉。 洗洗应该还能吃吧……她心想,一时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伸出去的手犹犹豫豫。 这时,身旁一直未发一语的公子已经迈步往猪肉摊子走去,他让小贩重新切了两斤猪肉,走到她面前。 “拿着。” 沐澜慢慢抬起头来,瞧见他递向自己的猪肉,心道这公子真是表里如一,菩萨心肠! “多谢公子!”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感谢道。 然后直起身来,开心的从他手中接过串着猪肉的麻绳。 “二十文。” 啊?? 见她愣在原地,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共二十文钱。” 沐澜:“……” 她捏着麻绳的手有些僵硬。 不过她也不是会平白受他人恩惠之人,只是方才管家给的钱已经用光了,现在身无分文。 她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衣角,抬头望向他:“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府上何处?改日我向管家讨了钱,亲自给您送去。” 话音落了许久,那位公子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注视着她,目光灼灼。 半晌后,他唇瓣轻启,发出一道略显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 “我叫元木。” 第4章 日月当空(二) 自那日从集市上回来已经过了三天。 听贾固说,武后和母亲已经守完灵,待今日下棺回来后便可以见到她。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一代女皇,沐澜不禁激动万分。 能得两朝帝王宠爱的武则天不仅生的花容月貌,更是才智过人,不知小时候的她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心中期待不已,在贾府中的这几日早已将年幼的武后设想了千遍万遍。 傍晚时分,沐澜来到武府门前。 等待了约有半刻钟,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唢呐吹奏的哀乐声。她循声望去,果然远远地就见到路尽头一群身着白衣之人正缓缓向前走来。 她在脸上、衣服上摸了几把墙灰,抬手拨了几缕碎发下来。又觉得不够,干脆一把抽出头上别着的檀木簪子,乌黑光泽的发丝瞬间飘落在肩上。她用手随意抓了抓发根,让它看着更加凌乱些,蹲在武府对面的角落里等待着武后的到来。 她眼睁睁望着武家人一个个的走进屋去,可队伍里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 跟在送葬队伍最后边的是一位老妇人,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女孩。 两个小姑娘身形娇小,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并不是武后的年纪。 她开始怀疑武后是否根本没有一同去送葬。 正当她准备失望而归的时候,只听一道清脆而又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亲,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老妇人低头望着右手边的小女儿慢慢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她红润润的小脸蛋,强颜欢笑道:“媚娘,不回去的话,我们该如何生活啊。” 妇人心酸的抱过媚娘,眼角盈着泪花。 媚娘?!难道她就是…… 沐澜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已经年满十二岁的未来的皇帝武则天吗! 她打量起这位老妇人——约莫五十左右,确实是杨氏的年纪。 于是,她匆匆忙忙朝着母女三人跑了过去,假装不慎跌倒在武府门前。然后又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瞬间挤出几滴眼泪。 她瘫坐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个不停,模样十分凄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此举果然引起了武后的注意,她从母亲的怀抱中悄悄探出小脑袋,望向墙角边哭的惨兮兮的沐澜。 杨氏听到哭声也望了过来,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到她身边,弯下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沐澜抹着眼泪哭哭啼啼道:“我被卖给城中贾老爷做差使丫鬟,没想到他竟要强娶我做小妾!我实在不愿,冒死逃了出来……呜呜呜……” 杨氏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变,目光中流露着心疼。 她蹲下了身子,安慰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姑娘,别伤心 分卷阅读9 了。” 稍作停顿,杨氏叹了口气:“做妾虽是无奈之举,但能被贾老爷看上也算是你的福气。” 沐澜瞬间愣住。 杨氏为何这样说? 见她停止了哭泣,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这妾室虽不好做,但也能勉强讨个生活,姑娘还是想开些,早日回去罢。” 她直起身来,牵起女儿的小手便转身向武府走去。 沐澜:“……” 计划被打乱—— 沐澜原以为杨氏定会可怜她,请她进屋坐会儿,自己再乘机打探一下武后最近的情况…… 这杨氏许是以己度人了。 她眼睁睁看着母女俩离开,失望的垂下头来。 武家大门前,杨氏左脚刚踏入门槛,从刚才起就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媚娘,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手,朝着沐澜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 沐澜正瘫坐在原地愣神,忽地眼前出现一小片阴影。 她抬眼望去,年幼的武后已经站在她面前。 她直直的盯着沐澜,白净的小手垂在身旁,红彤彤的脸蛋上并无过多的表情,眼神镇静而坚定。 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命虽在天,制命在己,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让他人决定我的命运。” 媚娘冷不丁的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飞快的跑回母亲身边,重新将自己的小手放到母亲宽大的手掌中,一同走进了武府深处,再不见踪影…… * 无功而返,沐澜无精打采的回到贾府,刚进门便被一股蛮力拽到一旁。 几日未见的管家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消失这么长时间,老爷买了你不是让你来吃闲饭的!” 又见她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心中怒气更甚,指着她鼻子道:“看看自己什么样子!都做什么去了?” 沐澜这几日都待在别院的厢房,除了贾固极少有人出入,估摸着管家并不知道自己现在住在何处。 不想解释太多,沐澜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总管大人,这些日子老爷让我一直待在别院不要出门,今天他让我去集市帮他寻个物件,不料遭遇了歹徒。一番挣扎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听到她的话,管家渐渐缓和了态度,小声嘀咕道:“真是不长眼的东西,我们贾府的丫鬟也敢欺负!” 抬手撵了撵她:“去去去,干活儿去吧,伙房还一堆菜没洗呢。” 沐澜应了声好,抬脚就要往后院走去,没走两步却又被叫住。 “等一下!”管家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你说你住在别院?” 沐澜点了点头。 管家瞬间脸色大变,完全不见了刚才苦大仇深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沐澜没听清:“您说什么?” 管家摇着头摆了摆手,脸上谄媚的笑道:“没、没什么。那个菜就不用洗了,你回你的别院呆着吧。” 沐澜一头雾水,这管家的脸变得比翻书都快…… 回去的路上,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管家该不会是误会她与贾固的关系了吧! 不过她一个小丫鬟竟然住在单独的厢房,也难免他人会瞎想。 可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火速回到自己的别院,换下一身破履阑珊的行头,将头发重新用木簪挽起,简单梳洗了一番。 她趴坐在妆奁前双手托腮,苦苦思索着下次该用什么法子接近武后好。 方才媚娘对她说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命虽在天,制命在己……” 虽然这话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奇怪得很,但一想到她后来会成为一代女皇,便又觉得再合理不过。 只不过,这个武后和自己想象里的相去甚远。虽然模样生的极美,但是身形竟然像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鹌鹑,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为功臣之女本应衔着金汤匙出身,没想到童年竟凄凉至此…… 日后自己又该如何获取她的信任,从而知晓她明年为何被捕入狱呢? 困意袭来,沐澜干脆躺到了床上,想着想着便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今日大街上分外吵闹,大清早的沐澜便被门外喧嚣的敲锣打鼓声惊醒,她起身爬到树上向外望去—— 路两旁人山人海,百姓手中举着大红绸带,手舞足蹈的不知在欢迎着什么,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路尽头处,两列长不见尾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向前行进着。他们身穿戎装,想必是皇家的军队。 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沐姑娘,你怎么又上树了!” 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把沐澜吓了一跳,差点脚下一松从树上摔落下去。 回头瞧见是贾固,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 分卷阅读10 “沐姑娘,这有门不走,爬树作甚?”贾固连连摇头,觉得这个探员的脑回路非常人所能理解。 此时,沐澜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无所谓的笑道:“大门有点儿远,这树多近呀。” 墙外锣鼓声还在响起,她好奇的问:“贾老爷,这门外是在做什么呢?” “前段时间李靖将军大破吐谷浑,今儿个回长安途中路过荆州,刺史大人给他办了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原来是将士凯旋,难怪这么喜庆。 “贾老爷今日找我是何事?武府有消息了吗?” 贾固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没说:“武府没有什么动静,今天来是想跟沐姑娘说一声,我明日要出趟远门谈笔大生意,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姑娘有什么事跟陆管家说就行。陆管家跟了我十几年,虽然贪财了点儿,但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知道了,贾老爷您放心去吧。” 她可没觉得陆管家人好,但是为了让贾固能够放心出门,还是点头应下。 待贾固走后,沐澜对外面的景象实在好奇,便打算出门凑个热闹。 门外四处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她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有些头疼。 本意是想挤到前面一睹李大将军的真容,毕竟李靖和红拂女的爱情故事还是很出名的。 现如今,却只能被人浪推着走。 她艰难的穿过人群,寻了个清净处歇歇脚,突然耳边一道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 沐澜回头望去—— 元公子?! 真巧。 第5章 日月当空(三) 将士凯旋,荆州城的道路两旁挤满了迎接李靖大将军的百姓,只有这荆襄河旁的凉亭内倒还显得宽敞些。 “元公子好。” 没想到上次集市一别,沐澜竟又再次见到了这位貌胜潘安的俊逸公子。 “元兄,这位是?” 沐澜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还有一人,此人剑眉星目,五官凌厉似刀刻,长相同元木完全是两种风格,却也是极英俊的。 元木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垂眸望着眼前的沐澜。 见这位朋友面色有些尴尬,沐澜笑着自我介绍道:“小女子名叫沐澜,是贾老爷府上的差使丫鬟。” 那人点了点头:“我叫李德謇。沐姑娘可是与元兄相识?” “我与元公子萍水相逢,前几日亏得公子出手相救才辛免于难。”沐澜乖乖答道。 李德謇……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元木终于开口: “二十文。” 沐澜:“……!” 她不禁有些头大,这些日子忙着见武后,竟把还钱的事儿给忘了…… 她面颊微红,羞愧道:“抱歉元公子,近日府上杂事较多我给忘了。” 抬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贾府:“要不,您跟我回趟府中,我现在就去取来给您?” 元木望着她,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好。” 沐澜:“……” 她本就随口一提,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 然而话已出口,只见他跟身旁好友李德謇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过身来:“带路吧。” 沐澜微微颔首,跟李公子道了别,领着他便往贾府走去。 顶多走了两百米便到了贾府门前,她前脚刚踏入门槛,耳边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啊!老爷才刚走你就带野男人回来,还有没有把老爷放在眼里!” 陆管家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气冲冲的跑上前,张牙舞爪的指着她鼻子怒骂道。 沐澜头疼的抚着额头,这陆管家身上好似装了监控她的雷达,总是能突然出现……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野男人”—— 还好,貌似并没有生气。 这才快步跑到了管家身边,在他耳旁小声解释道:“陆管家你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 她把前些日子在集市上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给他讲了一遍,陆管家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你不早说!”陆管家责怪道。 只见他熟练地从腰间布袋中掏出一串文钱,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数了两遍,然后走到元木面前。 “拿着!我们贾府可做不出欠人钱财之事。” 元木长身鹤立,双手负于背后,望了他一眼,又低眸望了望他手中的铜钱,并没有伸手的意思。 半晌后,见二人还在僵持,沐澜上前一把从陆管家手中夺过了铜钱,托起元木的手,将钱放了上去:“呐,还你了。” 元木看着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钱币,眉毛微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 他渐渐握起手心,将二十枚文钱收在掌中。 分卷阅读11 “这钱可要从你月钱里扣啊……”管家在一旁喋喋不休道。 沐澜不住地点着头,连连应声。 “元公子,之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现在钱也还了,您请回吧。”送走管家后,她便开始下逐客令。 元木眉头皱起,沉默着望向她,似在埋怨她的无情。 半晌后,他冷冰冰道:“还有利息。” 沐澜面上有些抽搐……就二十文钱,还要利息? “利息是多少?”她没好气道。 元木没有说话,突然拉起她的手腕便向门外走去。 “你干嘛?!”沐澜拂下了他的手臂。 “陪我去个地方。”再次牵起她,快步走出了贾府大门。 门外锣鼓喧嚣声已停,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 都怪这个元公子!非要来贾府取钱,害她都没见到李靖大将军真人长什么样子。 如果元木知她此时心中所想定是要喊冤,这事明明是她提议的。 他拉着她急匆匆的穿过几条小巷。 沐澜的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透过单薄的纱衣,隐约能够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炽热的温度。 这古人竟比自己想象当中还要不计较男女之别,不愧是民风开放的唐朝…… “奔车看牡丹,走马听秦筝”,唐朝是古筝最鼎盛的时期,处处可闻筝声。 元木带着她来到一处乐声弥漫之所,路两边的摊铺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琵琶、箜篌、横笛、腰鼓、竖琴……你能想到的唐朝乐器几乎都能在这里看到。 最后,两人在一所琴坊前停下了脚步。 元木牵着她走了进去,琴坊老板娘见来了客人立马热情的上来迎接:“公子来听琴吗?” “将你们店里最好的筝拿来。” 他出声吩咐道,然后轻车熟路的领着沐澜走进拐角空无一人的雅间内。 不一会儿,老板娘便带着伙计将古筝抬了过来。 她笑着对元木道:“你们慢慢聊,有什么事儿叫我就成。” 老板娘退下之后,元木撩起衣袂,兀自坐到了琴案前。 他扫视着面前的古筝,并未抬眼看她。 “坐下。” 还站在一旁发呆沐澜瞬间回过神来,在他对面寻了个位子入座,心中腹诽不已。 这元公子大老远拉她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听他弹琴? 只见他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琴弦,又简单试了几下音。 神情肃穆,仿佛在做虔诚而又神圣的朝拜一般,让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许多。 一番漫长的准备工作之后,他纤细而修长的手指终于开始轻轻拨动琴弦。 琴声悠扬婉转,如靡靡之音缠绵悱恻,回响天际。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仿佛要和自己对话一般。 他弹得是极好的,只是不是为何,沐澜竟从他的琴音中听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忧伤…… 而且,她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乎有些耳熟…… 一曲闭,元木轻轻按住琴弦,坐直了身子,白玉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片刻后,他从琴案前起身走向一旁,直直的望向她。 他摊开手掌指向琴筝,做出“请”的动作。 沐澜:……他是想让她也弹奏一曲? 她确实会弹古筝。 孤儿院的生活比较枯燥,她自幼喜欢音乐,接触过很多种乐器,古筝便是她最擅长的乐器之一。 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卖身葬父的差使丫鬟,哪儿有闲钱去习得古筝啊! “元公子高看我了,小女子不会弹筝。”她回绝道。 听到她的话,元木垂下了双眸,狭长的眼中闪过片刻的失望,但刹那间便消纵即逝。 他轻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她不懂音律,还是在笑自己竟想让个小丫鬟弹筝给他听。 他起身拂了拂衣袖,冷冷道:“你走吧。” 然后径自走向了门外,扬长而去。 * 深感莫名的沐澜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到了府中。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厢房,左右打量一番后,轻轻掩上了门扉。 她从紧锁的柜门中取出一个红匣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个约有书本大小、由黄花梨制成的方型木块,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兰花模样。 她将木块置于桌上,将食指轻按于正中央一片花瓣处。瞬间机械运作声响起,木块从中间向两边摊开,里面镶嵌着一块微型电子屏幕。 这是沐澜从管理局带来的特制电脑,里面有特制的芯片可以待机十年之久,并且具备上网的功能。 沐澜打开搜索框,输入“元木”两个字,按下确认键——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词条。 也是,普通人又怎会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记录呢。 她又开始检索起武则天十一二岁时的信 分卷阅读12 息,相关记录依旧是寥寥无几。 武则天的童年生活,多是后人的揣测,正史根本没有记载。所以她这次的任务,就棘手在此。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让武后信任自己,日后才好跟在她身边又不让她起疑心。 她轻合上木板,将它重新锁进柜中。 带着浓浓的忐忑与不安,在夜深之时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6章 日月当空(四) 转眼间,沐澜来到唐朝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自打上次匆匆见过武后一面,之后便再无机会近她的身。 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在房内坐立不安。 近几日,她天天都会往武府跑一趟,期盼着能够见到偶尔出门的武媚娘。 今日,沐澜终于在佯装从武府门前经过时,看到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快步跑了过去。 “小姑娘,你怎么了?”沐澜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子,关切的问。 小姑娘蹲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身体不住地颤抖。发饰歪歪斜斜的搭在发梢,肩膀处的衣衫也被撕得破破烂烂,肩胛处还留着淤青。额边的碎发被泪水浸湿,黏在雪白的肌肤上。 她听到沐澜的声音,渐渐抬起头来…… 真的是武媚娘! “姐姐……呜呜……娘亲她……姐姐你救救娘亲吧……呜呜呜……”媚娘打着哭嗝,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幼小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 “别着急慢点儿说,你娘亲到底怎么了?”沐澜瞧见她哭花的脸,不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着不断掉落的眼泪。 媚娘还在抽泣,却不再作声,眼神空洞的望着地面,紧紧咬住了下唇,似在忍受着极大的怒气。 瞧见她倔强的神情,沐澜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酸意。轻轻将她拥在怀中,安慰的拍打着她瘦弱无骨的背部。 抬眼望了望武府门口森严戒备的守卫,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想要进去救人是不现实的。 况且,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眼下只有先把媚娘带回自己的住处,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沐澜领着媚娘回到了贾府,远远地就见到陆管家正坐在前院里晒太阳。 便想趁他不意快步溜进去,没想到陆管家实在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她。 “站住!” 他本就嫌弃沐澜整天花着老爷的钱去外边儿瞎转悠,见她回来刚想出口教训几声,突然瞥见她右手边牵着的小女孩。 “这不是武家小女儿吗!” 他惊讶道。 陆管家也认识武后? “您认识她?” “当然认识,这孩子生得水灵又聪明,在城里头有名的很。” 又想到什么似得,陆管家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过,这小丫头可怜,从小被家里人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今儿是不是又讨食来了?平日里老爷偶尔也会给她点儿吃的,今日伙房里还剩些个包子馒头,你去拿给她罢。” ……听了管家的话,沐澜望向媚娘的眼神更加心疼。 她匆匆跟陆管家道了谢,领着媚娘便往后厨走去。从伙房那儿拿了两个包子、一碗稀粥,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处。 沐澜在院子里打了盆水,将布帕打湿给媚娘轻轻擦拭着脸颊。小姑娘脸上泪痕未干,眼睛仍旧是红彤彤的。 “媚娘,你在家里头,都是被谁欺负了?” 媚娘低垂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嫣嫣的小嘴巴欲言又止。 小脑袋思量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是……两位哥哥。” 虽然武则天并未提及过武元庆、武元爽两位哥哥进宫前待她如何,但从她登上皇位之后一系列的报复手段,以及这两位哥哥竟然在流放途中被吓死的结局可以看出,他们定是对她做过相当可怕的事。 今日听媚娘这么说,心中更是万分肯定。 沐澜将桌上的包子拿了一个放到她手中,摸了摸她的头:“媚娘,你先在姐姐这里吃点儿东西,我去集市一趟马上就回来,你乖乖的。” 媚娘捧着手中的包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沐澜来到集市,找到一家药铺买了几味药材带回贾府。又再次去到伙房,用石臼把它们磨成粉重新用油纸包裹好,回屋交给了媚娘。 “把这个收好。”沐澜将已经用细绳捆好的油纸包塞进她的小手中。 “姐姐,这是什么?”她左右翻看着手中的东西,睁着大眼睛疑惑的问。 “这是可以让你的两位哥哥受到惩罚的东西。”沐澜微笑着道:“你趁他们不意偷偷下到他们的饭菜中去,如果被发现就说是墙灰,野方子治伤口用的。” 媚娘将信将疑,但还是听话的将它小心翼翼塞进衣袖中。 已近傍晚,沐澜怕杨氏见不到孩子着急,赶在天黑前把媚娘送回了武府。 小姑娘虽然不舍, 分卷阅读13 但是担心母亲,还是乖乖的跟沐澜告了别,一步二回头的走进了武府中。 * 夏日炎炎,贾府的庭院内红蕾碧萼缀满枝头,带着暖意的微风袭来,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终于再次见到武后的沐澜心情十分愉悦,正哼着小曲儿在园中浇花。 她以为今后的任务定会一帆风顺,没想到片刻之后又会迎来一件令她十分头疼的事儿。 “夫人!您慢些走!” 陆管家的声音传来,沐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洞门外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暗绿色大袖纱罗衫,搭披素色批帛的中年女子,正趾高气昂的向着别院走来。 她停在了沐澜身前,纱裙坠地,眼睛在她身上不断游移着,周身充满戾气。 “你就是老爷新买来的丫鬟?”夫人睥睨着她冷冷道。虽然盈着怒气,但还是维持着高雅的姿态。 沐澜矮了矮身:“回夫人,正是。” 看来贾固并没有跟夫人交代自己的事,这可有些麻烦了。 夫人打量着她的脸,冷哼一声:“不过如此。”宽袖一甩,问:“是老爷让你住这儿的?” “是。”沐澜乖乖答道。 夫人面上青一阵紫一阵,脸颊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怒气就要迸发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好你个贾固,真是好样的!”她咬牙切齿着自言自语道,然后衣袖一挥,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所庭院。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啊?”陆管家追在贾夫人身后急道。 “回娘家!” 陆管家一听,瞬间慌了神,赶忙差家仆给老爷写家书去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贾固,接到陆管家的家书吓的一头冷汗。 他的夫人程氏前些日子同父母一道去江南游玩去了,说是过了夏季才会回来。 自己本打算等她回府后再跟她提及沐澜之事,这下可好,夫人以为自己金屋藏娇,闹着回娘家了! 爱妻如命的贾固赶忙匆匆撂下了手头正在谈着的生意,连夜坐马车回了荆州城。 回到娘家的贾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程家也是荆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程父一听女儿受了委屈,立马就要她与那贾固和离。 两日后,终于赶回府中的贾固得知夫人已经回了娘家,立刻马不停蹄的往程府中赶去。 程家仆人遵循主子的吩咐,将他拦在了门外。 贾固心中着急,几番拉扯下硬生生的闯了进去,摇曳着肥硕的身躯,直接往程氏出嫁前的厢房飞奔而去。 门被推开,程氏正坐在床边落泪。 “夫人啊,你可误会了!”贾固一进门便立马跪倒在床边。 “我误会什么了!”程氏抽泣着怒道:“你都让那小妖精住进我的别院了,还想狡辩什么!” “夫人呀,你真的误会了,听我给你解释!”贾固想要拉起夫人的小手,却被程氏狠狠拍开。 “我本来是想等夫人回来给你个惊喜……” “惊喜?”程氏冷哼一声:“是惊吓吧!我不管,父亲已经同意了,我今日便要与你和离!” 贾固脸色惨白:“夫人呐,你也不看看那小丫头的年纪,我都能当她父亲了!” 事态严重,又不能将实话告诉夫人,于是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解释道了出来:“夫人有所不知,沐澜这丫头身世可怜,为了卖身葬父天天在那人鱼混杂的集市中受人欺辱,我一时怜惜才将她买了回来。我们夫妻膝下无子,便想着把她收做养女,这才将她领到了别院啊!” 听到贾固的话,程氏渐渐停止了哭泣,斜睨着他抽噎道:“此话当真?” 贾固抬起一只手来:“我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听他这么一说,程氏便也细细思量起来。自己确实渴望有个一儿半女,可精心调养了许多年身子都未能得偿所愿。 她先前也是在气头上,一回家便听陆管家说老爷新买了个小丫鬟养在别院,顿时怒火攻心,立马找上门去了。 现在再想想,他们夫妻二人虽然膝下无子,但是二十多载贾固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更不会平白无故买个丫鬟金屋藏娇。 而且,她上次也见过那姑娘,一时妒忌说了气话。现在想来确实长得不错,人也乖巧懂礼貌,是个做女儿的好人选。 于是,便打算给贾固个台阶下。 “你真把她当女儿看待?” “哎呦我的夫人啊,这么多年了,我贾固对你忠贞不二,可有欺骗过你的时候?” 程氏还未完全消气,但已经决定不再使性子了。 “行了行了起来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家去吧。” 她从床上起身,不管不顾面前的贾固,径自走出了房门。 贾固从地上爬起,在她身后偷偷抹了把汗。 这谎可算是圆过去了! 可他先前并未与沐澜通气,待日后两人 分卷阅读14 将各自扯得谎一合计,露馅儿怕是迟早的事。 第7章 日月当空(五) 塘子里的荷花开的正盛,偶尔几只蜻蜓飞过,只在荷瓣上稍作停留,转眼便飞向远处消失不见。 武媚娘一路小跑着来到沐澜的别院,陆管家一见是她也并没有阻拦。 “沐姐姐,他们果然好久没有找我和娘亲的麻烦了!” 一进门,媚娘清脆悦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她一下子扑进沐澜的怀中,开心的扬起嘴角:“您给我的是什么东西呀,真的太有用了!” 不过是些会让人腹泻以及清心寡欲的药材罢了,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地伤害,但也足够让他们痛苦一阵子了。 “这是姐姐家中的祖传秘方,专治坏人用的。”沐澜摸着媚娘的小脑袋微笑着解释道。 “那姐姐能教给我吗?万一以后用完了……” “这可是独门秘方哦,不能外传的。” 媚娘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沐澜见她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她滑嫩嫩的小脸蛋,没由头问:“媚娘,近些日子,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问的突然,媚娘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和娘亲很少出门,最近见到的陌生人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这就奇怪了,沐澜心中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得罪人,为何会好端端入狱呢。 媚娘看到沐澜发呆,以为她不开心:“姐姐,你前些日子说贾老爷要逼你做小妾,现在呢?” 沐澜听到她的话突然一愣,自己都忘了这事了。 不过既然是她编的谎,自然要圆过去。 她叹了口气:“哎,贾老爷去了外地,目前是没什么要紧了。” 听到她的话,媚娘同情的望着她,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别难过了,我都了解。” 沐澜见她装作一副大人模样安慰着自己,心中有些想笑还是暗暗忍住了。 她正与媚娘聊着天,屋外头突然进来一人—— 竟然是贾夫人程氏。 那日贾夫人愤然离府,之后贾固又把她接回府中的一场闹剧她都看在眼里,心里头对他们夫妻俩很是过意不去。 “这不是媚娘吗,怎么上这儿来了。”程氏一进门,见她身边还站着个小丫头,微笑道。 媚娘一见到程氏,立马开心的跑到她身边:“夫人您回来了!” 程氏微微弯下腰来,一脸慈祥的问:“是不是又饿肚子了?” 媚娘摇了摇头:“没有,今日是来找沐姐姐玩儿的。” 程氏将目光从媚娘脸上移开,直起身子望向沐澜。 “夫人好。”沐澜行礼道。 程氏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她的面庞,看的沐澜竟有些心慌。 “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媚娘也在,想不想一起去游湖?”忽然,程氏提议道。 “想!”听到贾夫人的话,媚娘立马睁大了眼睛,兴奋的大声回答道。 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转头问沐澜:“你呢?” 沐澜真诚的点了点头。 又是一个可以与武后增进感情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住。 于是,三人坐着马车一道来了荆州城内的洪湖旁。 湖面银光闪闪,似翡翠泛着珠光,湖中央有座石桥,桥下开满了亭亭玉立的荷花,两岸琴筝声悠扬,景色令人沉醉。 程氏令随身的小丫鬟找船夫租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三人一同坐了上去。 船夫撑着长长的竹篙,伴随着清丽的潺潺水声,缓缓向湖中央划去。 微风拂面,沐澜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媚娘瞧见她的动作,也有样学样的做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沐澜,你今年多大了?”突然,程氏问。 “回夫人,我今年十八了。” 古人看着都比真实年纪略显成熟,所以她说小了四岁,应该不会被拆穿吧…… 程氏点了点头,又问:“家中父母都不在了吗?” “是。”这她倒是没有说谎,不管是现实还是在这里,她都是孤儿。 程氏望向她的目光有着些许怜悯:“那今后我便将你当做女儿看待,如此可好?” 沐澜突然睁大了双眸,贾夫人的话实在突然,她毫无思想准备。 “谢夫人抬爱,那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知她意欲如何,只好搪塞道。 程氏温柔的笑着:“好,好。” 沐澜一头雾水,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转念一想,定是那日贾固劝夫人回来时跟她说了些什么,等回去后定要寻个时机找他问清楚。 一旁的媚娘歪着小脑袋欣赏着岸边的景色,伸手轻轻撩动着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 分卷阅读15 ,自个儿玩的入迷的很,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们的对话。 船夫驾轻就熟的撑着船篙,转眼便划到了湖中心的石桥下。 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船身瞬间被一簇簇荷花包围。 媚娘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禁想要伸手摘下一片花瓣来。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她身形娇小,半个身体都探在船外,手臂却还是够不到。一气之下,干脆用力倾身向前,一不留神竟从船上直直滑落了下去…… “扑通——!” 沐澜和程氏正在欣赏周围盛开的荷花,突然被落水声惊醒。 转头望去,发现媚娘竟掉入了水中! “媚娘——” 沐澜惊叫道,立马下意识的跳下湖去。 可这附近的水下皆是些淤泥以及荷叶的根茎,她艰难的行进着。 “救命——” 媚娘在水中奋力挣扎着,四肢不断扑腾着水面,扬起一阵阵水花。 渐渐地,沐澜终于游到她身旁,从水中将她的身体一把捞起,拖曳着慢慢朝船边游去。 程氏在船上满脸的焦急,在船夫的帮助下将她们挨个拉了上来。 “没事儿吧。”她关心的问着两个孩子,用自己还干着的衣袖给二人擦着脸上的湖水。 沐澜笑着摇了摇头,谢绝了程氏的好意用手背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她转头望向一旁的媚娘,她正抱着自己小小的身体不住地哆嗦。 “对不起,扫了大家的性。”媚娘低垂着眼眸,满怀歉意的开口道。 见她一脸的自责,沐澜笑着道:“哪有。”轻轻搂过她的肩膀:“天这么热,我刚才就在想寻个时机下去游个痛快呢!” 听了她的话,媚娘渐渐放下心中的愧疚,轻轻笑了起来。 程氏从刚才起就一直望着沐澜,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开口:“沐姑娘,你这颈后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呀?” 伤口? 沐澜疑惑的望着她,不自觉抬手摸向后颈处…… 这才知道程氏要问的是什么。 她微微一笑:“夫人,这不是伤口,是我自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程氏将信将疑,把沐澜轻轻转过身来,望着她后颈右下方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形状奇特,两个半圆……”她喃喃自语道。 是心形,不过古代并没有这种图案。 乍一看确实像个伤口,但手摸上去光滑平整,是胎记无误。 程氏这才放下心来,她方才还以为是受人虐待留下的痕迹呢! 沐澜笑道:“我也觉着模样奇特的很,不过长在脖子后边儿倒也不影响容貌。” 程氏反驳道:“你生的这般好看,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胎记影响到外貌。” 沐澜颇有些惊讶,先前程氏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说过她“不过如此”呢!如今竟然肯定起自己的颜值来。 出了这档子事儿,三人也没有什么心思游湖了。贾夫人让船夫快些停靠在岸边,赶紧回家换衣服去了。 * 两天后,沐澜终于趁贾夫人不在府中时,偷偷找到贾固。 “哎呀,沐姑娘你你来得正好,这些天我都不敢去别院找你。”贾固见她来到,立马招呼她坐下。 “贾老爷,那日您是怎么劝夫人回来贾府的?”没有绕弯子,沐澜单刀直入的问。 贾固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那日情况危急,夫人闹着要和离。我跟夫人说,要收你做养女,这才平息了风波……” 沐澜:“……” “那您可曾想过,若我任务完成之后离开,要怎么跟夫人解释吗?” 她毕竟是穿越者,并不属于这个朝代,迟早是要回到现实世界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沐澜点头,可是这与自己先前为了获取武后的信任编的谎言有出入,便又有些头疼起来。 “贾老爷,有一事我还得向您坦白。之前为了接近武后,我不得已骗她说您要强娶我做小妾……”她越说越小声,有些不敢看贾固的反应。 “我说呢!”贾固一拍大腿:“之前媚娘对我是毕恭毕敬,自打我这次回来以后,她见我非但装作没看见,从我身边经过时还用鼻子出气,狠狠的‘哼’了一声!” 他恍然大悟道:“我当时还纳闷了……今日才知道,原来在她心里我已经是个强娶民女、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沐澜红了脸颊,尬笑道:“贾老爷,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您不要介意才是。” 贾固摆了摆手:“不会,都是为了任务,我能理解。” 他正色道:“只是,日后还是要依我的口供行事才好,言行中万不可再出纰漏了。” 沐澜点了点头。知晓了原由,也有了对策,日后小心圆谎 分卷阅读16 便是。 第8章 日月当空(六) 已是夏末,荆襄河上只余点点残红,似乎还在挽留着夏日的余韵。 近日来,媚娘经常会来贾府找沐澜,她们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 贾夫人自打从江南回来后,也与她们相处的越来越近。她又极度喜爱游山玩水,经常会带着她们两个四处游玩。 这不,前几日三人才刚从凤凰山回来,玩的很是尽兴,只是身体颇有些疲倦。 为了调整作息,沐澜已在房中独自待了一天。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她推开房门向外望去,只见天边一盏盏孔明灯正密密麻麻的充斥着夜色,缓缓向高空飞去。 心中好奇,于是披了件纱衣便想出门瞧瞧。 贾府门前便是荆襄河。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路旁的灯火似乎都比往日要明亮,大街上的百姓也比平日里要多。 他们手中都捧着一盏荷花形状的烛灯,纷纷走到岸边将花灯至于河上。 无数盏花灯顺流而下,不知飘向何方。 “大娘,请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沐澜来到河边一间蜡烛铺子旁,问向里面的老妇人道。 “今天是中元节啊!”大娘惊奇道,怎会有人不知道这个节日:“姑娘之前没见过吗?” 沐澜从小便没有父母,自然没有过过这种需要祭拜的节日。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娘望了她一会儿,从后边的架子上摸出一个油纸叠成的河灯,又将一根蜡烛放置在中央,待烛光亮起便递给沐澜。 “大娘送你的,去河边放一个吧。” 沐澜双手从大娘手中接过花灯,连连道谢。 寻了个僻静处,在河边弯下身来,将河灯放在了河面上。 河岸上人山人海、灯火通明,河面上星光点点,数不清的河灯疏疏密密、浩浩茫茫地在荆襄河上漂荡着。 碧波托着河灯,火红的烛光映照着碧水,与天上的星星相互交织闪烁着,一时竟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水中,只有一条天地银河缓慢地涌动着。 她直起身静静的望着荆襄河中星星点点的河灯,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 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 她也和所有孩子一样渴望着父母的关爱,可她是孤儿,这个愿望这辈子都注定无法实现了。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她不禁念出声来。 “姑娘,好诗啊。” 耳边突然有道声音响起,沐澜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一位陌生的男性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 “只是姑娘年纪不大,为何作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诗句?” 他约莫二十左右,一袭玄色长袍,手摇白纸扇,浓眉俊目,气质很是儒雅。 沐澜莞尔一笑:“公子见笑了,有感而发而已。” 那人将手中纸扇一合:“我叫岑长倩,姑娘如何称呼?” 沐澜:岑长倩?他怎会出现在此?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竟是未来的唐朝宰相。 岑长倩从小父母双亡,由叔父岑文本抚养长大。在武则天执政时期虽平步青云,下场却十分凄惨。不仅自己被赐死,五个儿子也一同被杀。 想到这,沐澜望向他的眼中带着些许怜悯。可岑长倩并不知晓缘由,只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似有深意。 “姑娘。”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姑娘可是有心事?” 沐澜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岑公子好,我叫沐澜。” “木兰……好名字,和姑娘的气质很是相配。姑娘一人出行吗?” 她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搭个伴儿,一起去点天灯吧。” 说完,并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竟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不远处的桥上走去。 这人真是自来熟得很,沐澜心中吐槽道,转眼便被一同带到石桥下。 岑长倩牵着她来到花灯铺子前,从中挑选了两只孔明灯,伸手递给她一只:“姑娘题字吧。” 沐澜双手接过,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笔,在上面随意写了句思乡之词。 两人走到桥上,将手中带着无限思念以及满满祝福的孔明灯从手中放飞,看着它一点点飞向夜空。 天灯随着朦胧的月色,飘向无边的天界,沐澜望着点亮了整片夜空的万家灯火,如痴如醉。 不知多了多久,她将目光从放飞的天灯中收回,不经意瞥向一旁,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眸,岑长倩正在注视着她,不知望了多久。 沐澜匆忙移开了目光,假意望向湖面。 “岑公子,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擒住手腕:“姑娘府上何处?我送你。” 沐澜拂下了他的手,已有些微愠,婉言相拒道:“ 分卷阅读17 我是贾府的丫鬟,就在前面不远处,不劳烦公子了。” 岑长倩见此,也不好再做挽留。 他再次摇开纸扇,默默地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中…… *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收起了一开始的偏见,贾夫人对沐澜这个“养女”是愈发喜爱了。 她不禁善解人意,懂的东西还多。越是了解,越是觉得这个孩子完美的不行。 譬如上次在湖边救了媚娘,才知她会凫水。 会凫水倒不是很稀奇,后来带她一起上山时,发现她对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竟然对草药也颇有研究。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竟真的开始把沐澜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了,没事就来找她嘘寒问暖—— “这是别人送来的九江茶饼,”贾夫人坐在红木方桌前,指着桌上一盘精致的点心道:“吃着新鲜,拿了几个给你尝尝。” “谢谢夫人。”沐澜顺手尝了一个,确实茶味浓郁,齿留余香。 贾夫人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沐澜,最近城里新开了家裁缝铺子,我们今天再去给你置办两身行头?” 沐澜连忙摆手:“不用了夫人。” 她指着床边架子上几套颜色各不相同的罗衣襦裙,笑着道:“夫人,您看前些日子您给我定做的襦裙还没上身呢,还买呀?” “衣服不嫌多嘛。”贾夫人抬手摸上了她的面庞,微笑道:“要不多浪费你这张脸呀。” 程氏捧着沐澜的脸颊,左右瞧来瞧去的,心里头真是越看越喜欢。 沐澜轻轻拉下了贾夫人的手,轻笑道:“夫人,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只是我就一个身子,一天换一件都可以一个月不重样,您就不要再为我操心啦。” 见她坚持,贾夫人也不再勉强。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同她讲。 “夫人,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她见程氏突然低下下了眉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贾夫人思量了半晌,还是决定问出口: “沐澜,你应当晓得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沐澜点了点头,贾夫人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哪有做父母的不担心女儿终身大事的。你已经十八,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嫁给老爷了。” 沐澜:“……”她怎么也想不到贾夫人会同她讲这种事。 面对贾夫人突如其来的关怀,沐澜总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是一直膝下无子的原因,突然得了个女儿,自然疼的跟宝贝儿似的。衣裳、首饰、食物、点心,只要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可她越是这样,沐澜越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自己早晚是要离开的,不知道那时会对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轻轻牵起贾夫人的双手合到一块儿:“夫人,沐澜没有嫁人的打算,一辈子待在您身边不好吗?” 贾夫人一听她的话,立马瞪大了双眼着急道:“那可不行!要是不嫁人,等我们老了谁来照顾你?” 沐澜笑着道:“不用别人照顾,我自个照顾自个儿。” 贾夫人连连摇头叹气,似是十分不认同。 沐澜心中也明了,别说是封建的古代了,就是现代恐怕也有不少父母会有这种女儿一定要嫁人生子想法。 道理是讲不通的,她决定将话题岔开:“夫人,我突然想起来,昨儿个不小心把您给我的白玉发簪给弄断了,我们再去首饰铺子淘一个吧。”她起身挽起贾夫人的胳膊便往外走去。 贾夫人拗她不过,只好跟着一块走了出去。 沐澜暗自舒了一口气,眼前的危机暂且度过了,希望贾夫人日后不要再提起才好。 第9章 日月当空(七) 天空阴沉沉的,但是没有云彩,并不是会下雨的样子,因而沐澜拉着贾夫人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伞。 谁知,这唐朝的天气变幻莫测,她们前脚刚出贾府的大门没多久,天就完全暗了下来。 先是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转眼间大雨便倾盆而下。路上行人纷纷抬起衣袖遮于头上,匆忙的往家中赶去。 雨来的突然,沐澜和贾夫人只能暂时跑到一处宽阔的屋檐下避雨。 这雨下的又快又急,地面上很快便积了水。 沐澜呆呆的望着屋檐下如银丝般不断坠下的雨柱,不禁有些懊悔起来。 如果不是她非要拉着贾夫人出来逛街,也不会令夫人如此狼狈不堪—— 两人皆襦裙坠地,裙摆早已被浸湿,肩胛处也遭了雨,隐约透出内里洁白如瓷器的肌肤。 还好是民风开放的唐朝,要是在别的朝代,定要受人诟病。 但贾夫人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用手为她擦拭着面上的水珠…… “姑娘 分卷阅读18 ,又见面了。” 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沐澜循声望去—— 前几天上元节遇见的那位公子,正手持一把油纸伞站在她面前。 “沐澜,这位是……”贾夫人疑惑道。 岑长倩朝着贾夫人拱了拱手:“在下岑长倩。” “原来是岑公子。”贾夫人微微点头回礼。 岑家乃名门世家,在荆州城内自是有名的很,程家也是书香世家,两家祖辈偶尔也有来往。 “暴雨倾盆,我送二位回府吧。”岑长倩指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马车,提议道。 沐澜望向贾夫人,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贾夫人考虑了一会,回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是不劳烦公子了。” 虽婉言相拒,心里还是挺想坐车的,毕竟衣物被水浸湿感觉十分不适。只是岑府与贾府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实在不想麻烦人家。 “我去县衙办事,顺道路过贾府,二位就莫要推辞了。”似看出贾夫人的顾虑,岑长倩再次邀请道。 见他如此坚持,贾夫人便也不再推脱:“那就麻烦岑公子了。” 岑长倩为二人撑着伞将她们依次送上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走在铺就平整的青砖路上,马车内并未感到颠簸。 岑长倩自上车后便直直望向坐在身侧的沐澜,眼中盛着浅浅笑意。 沐澜低头整理着被水浸湿黏在一块儿的裙摆,并未留意到他的目光。 贾夫人却将这一幕默默看在眼中,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岑公子是如何与沐澜相识的?”终于,贾夫人忍不住问。 “算不上相识,只是前几日在荆襄河旁匆匆见过一面。”岑长倩解释道,语气似略有遗憾。 贾夫人点头,一脸慈祥的望向他。 马车自是比步行要快上许多。她们本就未走多远,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贾府门前。 “多谢岑公子,今日就此别过了。” 下车后,贾夫人领着沐澜给岑公子鞠了一躬,然后牵着她转身进了府中。 岑长倩目送着两人离开,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身。 这时,一旁的车夫走上前来:“主子,还去县府衙门吗?” 岑长倩脸上已无笑意,眸色渐冷。 他面无表情道:“不去了,回府。” 马车调转了方向,在车夫的驱使下快速的奔向了远方。 * 回到府中的贾夫人拉着沐澜一路来到了别院。 在屋内坐下后,贾夫人开门见山的问:“沐澜,你老实告诉我,你同那个岑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沐澜一头雾水:“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我看未必。”贾夫人斜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我觉着,这岑公子八成是看上你了!” 贾夫人自顾自说着:“他叔父是中书侍郎,前途无量,他本人也出生书香世家,和我们贾家倒是很相配……”她喃喃自语道,越想越觉得岑长倩是个好女婿人选。 沐澜:“……”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根本就是八字都没一撇事儿! “夫人,您真的误会了,我和岑公子不是那种关系。他堂堂名门之后怎么会看上我一个小丫鬟呢?” “谁说你是小丫鬟了!”贾夫人反驳道,立马牵过了她的手:“现在荆州城里头都知道我们贾家收了个养女,以后你就是我们贾家唯一的女儿!” 贾夫人说的真诚,沐澜望向她的双眸,心中五味杂陈。 从未体会过母爱的她,居然在唐朝的短短几个月内深刻的体验到了这份世间最珍贵的情感,眼角竟不自觉有些湿润…… 贾夫人见她掉泪,惊得忙问:“你怎么哭了?” 怀疑自己说错话,急道:“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就算了!只要你愿意,以我们贾家的实力招个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 听到贾夫人的话,沐澜不禁抬手摸上面颊,竟真的有泪滑落。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落泪,只是顺着心意,默默望着面前的夫人,渐渐模糊了双眼。 贾夫人见状,轻轻拥过了她,任她在自己怀中无声哭泣着…… 送走贾夫人后,沐澜再次取出了柜中的微型电脑,开始搜索关于岑长倩的信息。 因他生年不详,词条大多是他入朝为官之后的,前半生竟毫无记载。 能成为一朝宰相之人定是有其异于常人之处,沐澜总觉得此人看起来并不那么简单。 希望只是错觉,毕竟她的任务对象只是武后,并不想与其他人之有太多牵扯。 说到其他人,她好像许久没有见到元公子了…… 不知为何竟忽然想到了他,也许是上次被独自抛弃在琴坊之事还隐隐令她介怀。 离贞观十年还有三个月,前方仍旧任重道远。 * “姐 分卷阅读19 姐……呜呜呜……” 今日,媚娘一进沐澜的门,便哭着扑进她怀中。 “媚娘,你怎么了?”沐澜低头不解的望着在她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姑娘。 “呜呜呜……娘亲生病了。”媚娘哭哭啼啼道。 “大夫说需要一味药材,但是我跑遍了整个荆州城的药铺都寻不到。我想着姐姐家中既然有祖传的秘方,会不会有其他办法,于是就……呜呜呜……” 沐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先别哭,那药材的名字可有记下?” 媚娘渐渐停下了哭泣,打着嗝努力回忆着药材的名字:“好像叫……叫铁皮……铁皮石……” “铁皮石斛?” “对!就是这个!”听到正确答案,乌黑圆润的小眼睛瞬间一亮。 确实是少见的珍稀药材。 万幸的是,她前些日子在凤凰山上见过几株,顿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摘来以备不时之需。 “媚娘,你别着急,这事儿就交给我。明天太阳下山之后你再过来一趟,姐姐一定把它找来给你。” “真的吗?”听到她的话,媚娘一下子止住了哭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呀。”沐澜笑着道。 媚娘这才开心起来,擦了擦眼泪,在沐澜的劝说下安心的回家去了。 第10章 日月当空(八) 天刚蒙蒙亮,沐澜便准备启程到凤凰山采药去了。 也许是时辰还早的缘故,大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一路上,沐澜见到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背后有股透彻心骨的凉意袭来。也许是早秋的寒风在作祟吧,她紧了紧外衣。 她从山脚向上爬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半山腰。四面雾气缭绕,她在一团白雾中费力的分辨着草药。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在一颗巨树下找到了铁皮石斛。 她小心翼翼的将几株草药连根拔起,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油纸内包裹起来,塞进自己怀中。 正欲起身下山之际,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谁!”她惊道。 多年的特训让沐澜立马做出了反应,侧身躲过了直直向自己逼来的尖刀。 她直起身来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将他拉至自己身前。 此人一身黑衣,蒙着黑布,身形高大魁梧,并不知是何人。 在她愣神之际,黑衣人已经挣脱开来,挥刀又向沐澜颈部挥去。 沐澜因片刻的慌神躲闪不及,被刀刃轻轻擦过了颈边。大股鲜血渗出,瞬间染红了纯白的衣襟。 黑衣人趁机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狠厉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讶,随即又要举刀往沐澜腹部刺去。 沐澜被惹怒,抬起膝盖便往黑衣人的鼠蹊处招呼过去。待他吃痛连连后退之后,撩起裙边一脚踢向他的面门。可这一身行头实在不方便施展拳脚,几度踢空。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依旧分不出个胜负。 一番艰难的打斗之下,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一掌便将黑衣人推了好远。 那黑衣人见来了帮手,也不再殊死搏斗,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元木本想追上前去,却被沐澜扯住了衣袖。 “别追了!”周围雾气弥漫,前方恐有埋伏。 元木回过头来,瞥见她颈部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长眉紧锁,不容抵抗的牵起她的手腕便往回走去。 不远处有所废弃的寺庙,元木毫不犹豫的领着她走了进去。 这里好似已经荒废了许久,彩绘佛身早已黯淡无光,几根柱子纷纷歪倒在一旁,上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四周到处都是蜘蛛网。 元木寻了一块还算干净之处用衣袖拂了拂灰尘,将沐澜按坐下来。随后也在她身旁坐下,一把撩起了衣袂。 正当沐澜困惑之际,“嘶啦”一声,只见他手脚利落的从自己衣袍扯下一小块布条来。 沐澜大惊,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挪远了些阻止道:“元公子不必如此,我自己回去上点儿药就行了。” 这元公子二十文钱都问她要利息,这身衣服还不知道要讹她多少钱呢! 元木没有应话,置若罔闻的一把拉过她的肩膀按住,不让她再动弹,用已经扯下的碎布为她擦拭起颈边渗出的血迹。 他离得极尽,滚烫的鼻息喷洒在沐澜的脖颈处,身上好闻的青草气息也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 可她此时心中想的是…… 这衣服有细菌的呀!她在心中呐喊,眉头皱到了一块。 她本来打算回去后,用带来的酒精、碘伏处理下伤口,毕竟如果在古代染上破伤风是件很麻烦的事。 这下倒好。 可他又是好意,自己也不好过于强硬的拒绝。 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开口,唇瓣几度 分卷阅读20 开了又合。 “疼吗?” 元木见她欲言又止,以为是弄疼她了,沉声问道。 沐澜摆了摆手,想要将他手臂拉开:“不会。这点儿小伤真的没事……” 元木拂下她的手,自顾自的处理着伤口。 半炷香后,终于不再有血渗出,他又从身上扯下一块长条来,在她的颈间缠绕了几圈。 沐澜僵着脖子任他动作着。 “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突然,他问。 沐澜望着前方,从刚才起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自己穿越过来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哪有什么仇家。 可那歹徒却像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出手狠毒,刀刀致命。 她想不明白,于是摇了摇头。 元木没有说话,伤口已经包扎好,他翻身坐在一旁望着她。 半晌后,他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颈后的胎记是怎么来的?” ……都是胎记了还能怎么来的。 不懂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可这荒郊野外的也不敢激怒于他:“生来就有的。” 他垂眸望着地面,卷长的睫毛在眼底撒下一小片阴影,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你来这里做什么?”片刻后,他又问。 “寻一味药材。” 经他提醒,沐澜神色慌张地从怀中掏出油纸包,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包装完好,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跟踪。” 沐澜:“……” 他倒是诚实的很,连借口都懒得找。 可他跟踪自己作甚? “你会功夫?”沐澜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元木再次发问道。 沐澜苦恼着怎么解释,只能临时编了个小谎:“家中父母怕我受欺负,从小就让我学了些防身之术。” 元木有些将信将疑,却也无从取证,默默望着她的面庞,一脸的若有所思。 眼见外面的天就要暗下来了。 “元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吧。” 再聊下去恐要露馅,又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实在烫人,沐澜赶忙岔开了话题。 元木沉默着从地上直立起身,随即又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两人趁着夜幕降临前回到了荆州城。 * “沐姐姐,你回来啦!”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时的媚娘,见到沐澜立马上前迎接道。 “姐姐,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心细,一眼便看到她脖颈上缠着的白色布条,满脸的担心。 沐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小心被树枝擦伤了不碍事。” 她从怀中取出药包递给媚娘:“这里面便是铁皮石斛,快些拿去给你娘亲入药吧。” 媚娘双手结果药包,朝着沐澜连连道谢,然后飞奔着回了武府。 送走媚娘后,沐澜关上了门。 打开柜子拿出了红匣子,从中取出自她穿越过来后便一直锁在里面的白玉镯子。 方才她回想起与歹徒搏斗的片段,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是有心意检查自己的手腕处。 难道……他知道这个镯子的存在? 莫非……他也是个穿越者? 可他又为何要迫害自己呢? 看来,得找个时间和局里联络一次了。 沐澜从柜中取出了从现代带来的消毒用品,坐在妆奁前重新处理起自己的伤口,祈祷明天不要引起什么后遗症才是。 谁知,偏偏事与愿违。 第二天,沐澜发起了高烧。 第11章 日月当空(九) 沐澜生病了。 贾夫人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别院,想让她看看自己新买的衣裳。却见她日上三竿了还卧在床上,嘲笑她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凑近一看,只见她细眉微蹙,双目紧闭,额边尽是细密的汗珠。伸手一探——竟热的烫人! 贾夫人顿时慌了起来,赶紧让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后,说是颈部的伤口引起的发热现象,开了些中药方子便离开了。 贾夫人知道沐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知又从哪儿又弄了个伤口来,待会等她清醒,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晌午时分,沐澜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便见到贾夫人正一脸担忧的坐在她身旁。 “沐澜,你老实交代,这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贾夫人见她醒来,立马心急的问道。 沐澜只觉浑身乏力,想起身却没有力气,只好勉强扯了扯干燥的嘴角:“爬树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 贾夫人半信半疑,还好大夫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然可真是要担心死了。 沐澜见她没有追问,顿时松了一口气。 突然,贾夫人又转头望向她,神 分卷阅读21 秘兮兮的问:“昨日你不在府上,可知是谁来过了?” 沐澜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是岑公子!”贾夫人笑着道:“你可知他来做什么?” 沐澜再次摇了摇头。 “他是来提亲的!” 沐澜:“……???”她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贾夫人没有瞧见她的反应,自顾自道:“我就说,那岑公子准是看上你了。这不,才过几天呐,立马和媒人一起上门提亲来了!” 沐澜震惊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心试探道:“那……您是怎么回复他的?” “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了!”贾夫人牵过她放在被褥外的小手:“虽然这岑公子家世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这毕竟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还要你喜欢才是。” 听贾夫人这么说,沐澜长舒了一口气。 虽不知这岑公子为何要如此,但她一个异界人断不可能在古代嫁人的。 “夫人,麻烦您替我回了他吧,沐澜实在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贾夫人虽不认同她的说法,但也不愿勉强她。思索了半天,叹了口气道:“也好,改日我帮你回绝了便是。” 先是无缘无故遭人刺杀,接着又是岑公子上门提亲,沐澜觉得烦心事竟越来越多了。 得快些与管理局联络才行。 * 今日沐澜迎了位稀客,一向深居简出的杨氏居然亲自来了贾府。 “沐姑娘,我都听媚娘说了,是您费尽心思帮我寻到的草药。还有之前的事……” 沐澜:原来杨氏是来道谢的。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杨氏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沐澜大惊,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夫人您别这样,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沐澜拉着杨氏和媚娘在桌旁坐下,给她们沏了壶茶:“媚娘这孩子特招人喜爱,能帮到你们我也很开心。” 杨氏宽慰的点了点头:“姑娘真是面慈心善,菩萨会保佑你的。”她轻叹了口气:“夫君死后,我本想在祠堂中诵读经文渡完余生,谁曾想……” 她轻咬住薄唇,悲愤道:“谁曾想媚娘那两个遭天谴的无良阿哥欺人太甚,欺负我还不够还要将毒爪伸向年仅十二的她……我不愿再忍气吞声,为了媚娘,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带她回娘家。” 听到此话,沐澜斟茶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史实记载,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彠去世后,因受家中两位哥哥的挤兑,杨氏不堪受辱,带着女儿投奔了娘家。 可这是她十三岁时发生的事,竟然提前了吗?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会对后事产生影响。 “那夫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杨氏答:“已经收拾妥当了,下月初一就走。” 这么快! 沐澜在心中思量着: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武媚娘回到长安之后,有了杨氏娘家人的庇护,应该不会再发生被捕入狱之事…… 不知历史是否已被修正,万一回去之后发现没有变化,这一趟便是白来了。似乎等到媚娘安稳的度过了贞观十年,再回去也不迟。 只是不知到了长安,是否还有线人协助自己…… 媚娘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母亲和媚娘之间来回逡视着,见沐澜发呆,于是跳下椅子,撒娇一般,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口,伸手搂住她雪白的的脖颈。 “沐姐姐,我舍不得你,我们一起去长安吧!”媚娘轻声道,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姐姐。 沐澜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望向她:“这事儿还要跟贾老爷商议才是,毕竟我是他买来的丫鬟。” 还有程氏……她那么喜欢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 明月高挂,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沐澜大病初愈,今夜终于得空可以和局里联系了。 她再次取出了微型电脑,点开了桌面上的“Skape”图标。 没错,就是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现代通讯软件,它在古代也能实现视话,只是“偶尔”信号不太好。 连接上局长钟柏之后,沐澜躺在床上,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正在连接中……”。 她拼命忍住砸电脑的冲动,不住地打着哈欠……要是再连上不上她可就要睡着了! 在她气愤的准备合上木板之时,钟柏的脸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 “沐澜探员,是有什么急事吗?”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凌晨4点钟,钟柏也是忍着瞌睡接通了沐澜的视讯请求,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终于听见了局长的声音,沐澜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真是太不容易了! “局长,我在这遇到了麻烦事,需要请教一下您。” 时间有限,沐澜将遇到黑衣人的事快速跟钟柏复述了一遍。 钟柏那边沉默了一会。 “你说,他 分卷阅读22 可能知道你是穿越者?”听了沐澜的话,钟柏睡意全无,瞬间正色了起来。 “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沐澜又问:“局长,之前有出现过这种探员遇刺的现象吗?” 钟柏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 沐澜:这么难得的事儿,居然偏偏让她给碰上了。 “那局长……有没有可能……”沐澜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当然我也只是设想……” “沐澜探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钟柏看不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急着问道。 “我是想说,有没有可能……除了我们管理局,还存在其他穿越者?” 话音刚落,两边瞬间沉寂了下来。 钟柏移开了目光,一脸沉思的望着屏幕外。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开口道:“陨石开采已经被国家垄断,不会存在其他穿越者,这种可能就不用假设了。” “可是……”沐澜还想再做辩驳。 “没有可是。”钟柏厉声打断了她。 “听贾固说,你之前得罪过一位侯爷,也许是他心怀不甘,派人谋杀你也有可能。” 自己的设想已被否决,沐澜虽不认为是侯爷派来的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匆匆挂断了电话,她似乎更加心烦意乱了。 从局长的态度看来,事情可能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答案,需要她自己去寻找。 第12章 日月当空(十) 好事不来,坏事成双。 已有多月未见、当日企图在大街上轻薄沐澜的胖侯爷,不知从哪得知她是贾府的人,居然也派媒人提亲来了! 媒人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背靠皇家这所大山,盛气凌人。 这胖侯爷虽无实际官衔,但凭借着皇室嫡亲的身份,在荆州城内作威作福。 贾家虽是荆州城首富,但是商人在古代乃是最低品的职业,如果他真要强娶,怕是拒绝不得。 先前那岑长倩还没来得及回绝,居然又来了一个,贾夫人顿时头疼的不行。 她随便应付了媒人几句,将她打发走后,一刻不停的来到别院。 “沐澜,你与小侯爷又是怎么认识的?”一进门,贾夫人便直接询问道。 都怪这个养女生的太好,这才多长时间呐,就有两家人前来提亲。 侯爷? 沐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并不认识什么侯爷啊…… 忽然,她忆了起来,莫非贾夫人说的是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胖侯爷? “夫人,那侯爷是何相貌?” “这荆州城里头就一个侯爷,胖的像猪的那个!”贾夫人对这个侯爷并无好印象,言语毫不客气。 果然是他,再次想起这个猪头三,沐澜一脸的嫌弃。 “夫人为何突然提起他来?” “他今日差媒人提亲来了!”贾夫人气道。 沐澜:“……” 她不明白侯爷怎么知道她在贾府,许是前些日子贾夫人放话收了个养女,走漏了风声…… 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沐澜扶着额头疼不已。 “沐澜,这侯爷在荆州城里的名声可是差的不行,但他毕竟是皇亲贵胄,若是要强行娶你做妾,我们贾家怕是得罪不起。” 贾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沐澜,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岑公子?他家世虽不及侯爷,但论人品不知要比他好上多少倍。况且嫁与他好歹也是个正妻,将来定不会受气!” 沐澜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应答:“夫人,请容我再仔细想想好吗?” 见她满脸愁容,贾夫人也不再勉强与她,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带着贴身丫鬟离开了。 傍晚时分,沐澜终于在前院等到了从当铺回来的贾固。 “贾老爷,十万火急!” 贾固一头雾水的被沐澜拽着来到了别院。 待贾固在屋内坐下,沐澜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慢慢掩上门扉。 “武后过些日子就要回长安了,我打算一同前往。”沐澜直接说明了来意。 贾固脸色突变:“已经决定了吗?这么快?” 沐澜点头:“是比史实提前了些,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未来。为保万一我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 “可是……”贾固面露难色。“我听下人说,今日小侯爷来过,说是要提亲?” “是。所以我想借此机会一走了之。” “这……”贾固一脸为难:“你要是突然不见,这侯爷怕是会发难于我贾家,得想个办法才行……” 沐澜并未想到这点,不禁怪自己鲁莽。 贾固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思量着。 “我听夫人说,之前岑公子也来求过亲?” 沐澜微微点了点头。 贾固笑道:“沐姑娘可真是魅力无限,来 分卷阅读23 到唐朝才短短几个月,便有两位公子求娶佳人了!” “贾老爷,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打趣我了,快同我一起想想有什么万全之策罢。” 贾固立马正色起来,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这样如何。”半晌后,贾固终于开口。 “这侯爷我们贾家招惹不起,但岑公子虽出身名门,却无实权,我让夫人暂且答应你与他的婚事。再雇个信任的打手,待成亲当日拜堂之时,我令他在众人面前将你掳走送往长安,之后便可顺理成章的消失不见。” 沐澜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法子可行,只是是否有些委屈了岑公子…… 但是为了完成任务,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就这么办。”沐澜点头道:“可是夫人……” 她最担心的就是她离开后,贾夫人能否承受住打击。 “这个你莫要担心,我自有办法,你且放心到长安去罢。” 贾固又道:“只是这长安城的线人局里还未有安排,行事还需多加小心。” 沐澜为这段日子的叨扰向贾固道了谢,之后便送走了他。 * 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荆州城鼎鼎有名的富商——贾固贾老爷要嫁女儿了。 对象还是中书侍郎岑文本之侄——岑长倩公子! 沐澜坐在房中,望着床上丫鬟们送来的大红色钗钿礼衣,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虽然是假成亲,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更多的是对岑公子以及贾夫人的愧疚。 出嫁当天,在陪嫁丫鬟来之前,沐澜把白玉镯子也重新戴在了手上。 还好嫁衣足够宽敞,她将随行物品绑在了腰间,从前面根本看不出。 没过多久,便有人推门进来。 “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小丫鬟口中念念有词,有条不紊的为沐澜梳妆打扮着。 门外锣鼓惊天,炮竹声响彻云霄。 岑长倩走在迎亲队伍最前端,身骑白马,身穿大红色吉袍,正在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终于,沐澜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岑长倩翻身下马为她撩开轿帘,待她坐上八抬大轿,便开始动身前往自己的府邸。 仪仗队一路敲锣打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岑府。 已近吉时,拜堂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沐澜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她透过清透的红纱盖头打量着周围。 贾固和贾夫人正坐在面前的主位上,身边还有位从未见过的长须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岑长倩的叔叔岑文本了吧。 贾夫人笑的十分开心,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位新人,满意的连连点头,而身旁的贾固却一脸愁容。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周围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沐澜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贾老爷雇的人怎么还未出现? 待掌声间歇,身后岑府门外又开始喧闹了起来,围观的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她不禁回过头望去,只见一身着土匪装束、蒙着黑色面纱之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岑府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拦住,那人只轻轻一推,家仆便被推倒在一旁。 这应该就是贾固雇来的打手了吧。 果然那土匪头子径直朝着沐澜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腕就要离开。 谁知贾固见此,瞬间脸色大变,大声吩咐一旁的家丁赶紧将他拦下。 可这土匪身形高大、孔武有力,连上了几个家丁都不是他的对手,皆被他一拳一脚踹倒在地。 贾夫人和岑文本皆满脸慌张,沐澜瞧见贾固心急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演戏,顿时佩服起他的演技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又望向了还站在礼堂中央的岑公子…… 奇怪,他倒是镇定得很,被抢亲了竟然还能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 这时,土匪头子已经料理完所有家丁。他再度牵起沐澜的手径直向外走去,已无人再敢上前阻拦。 土匪头子握着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沐澜觉着此人周身都散发着怒气,被他攥在手心的手臂隐隐作痛。 这位演员戏演的有些过了吧…… 她稍微挣扎了下,那土匪头子竟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又加大了些。 来到岑府门外,有匹他早已备好的红鬃烈马。 土匪先翻身坐了上去,随后又立即将沐澜拉至他身前,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握着缰绳,马不停蹄地鞭笞着马儿飞快的向前奔去。 一路上,沐澜试图搭话却都失败了,那土匪头子从头到尾未发一语。 他驾着马带她来到了郊外,四周荒无人烟,马儿最终在一所破旧的茅屋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又伸手欲将沐澜抱下。 她本想拒绝,可腰上缠着物件行动不便,只好借他的手跳了下去 分卷阅读24 。 待她下马后,那人竟再次抓起她的手腕,往茅屋的方向走去。 沐澜连忙挣扎道:“这位好汉,现在已无旁人,就不用再演下去了吧。” 土匪头子倏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他整张脸上只有眼睛还露在外边,是一双如幽谭般深不可测的桃花眸,正直直的盯着她,神情似有些恼怒又有些疑惑。 这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沐澜望着他,渐渐有些晃神。 土匪头子放开了她,抬起一只手,默默伸到脑后,将绳结解开,遮在脸上的黑纱被慢慢揭下…… 元木?! 他怎会为贾老爷做事? 元木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沉声问:“你要嫁人?” 没由头的一句话问的沐澜一头雾水,是不是真的要嫁人他不该再清楚不过了吗。 见她不说话,元木以为她默认了,又恢复了方才不悦的神色,皱着眉头强行拉着她走进茅屋中。 “把衣服换了。”元木冷冷道,随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石块垒成的板床上放着一身淡绿色襦裙和一枚珠钗。 她摘下了繁冗的发饰,将头发散开,用朱钗简单了挽了一个发髻。 瞧了眼身上的吉福,这身行头要赶路确实不太方便。 半炷香后,她终于换完衣裳走了出去。 门外的元木已然脱下了土匪装束,换上一身素色圆领袍,负手而立,显然已久候多时。见她出来,望了她一眼便径自往外走去。 院子外边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一辆马车来。待沐澜上车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沐澜撩开了车帘,问道。 方才她在屋中回想起他的话,任她再糊涂也该知道他并不是贾固派来的了。可他究竟意欲何为? “驾——” 元木置若罔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专注的驾着马车飞奔而去。 安静的林间道上似乎只有马蹄声在响起。 就在沐澜失望的放下车帘时,帘外隐约传来他的声音: “长安。” 第13章 日月当空(十一)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周围尽是蝉鸣以及鸟儿的鸣叫声,车厢内倒是安静的很。马车奔走在林间,马蹄轻踏在枯叶铺就的金色大道上。 如若不是被人挟持,沐澜倒是想好好欣赏一番这难得的景色。 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车厢内渐渐昏暗了下来。不久之后,马儿终于停下了脚步。 车帘被撩开。 “下车。”元木低声道。 沐澜听话的走出轿子,跳下马车。 夜色昏暗,明月皎洁,已是深夜了。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个元公子是坏人,但这荒郊野外的,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元木在周围捡了几根木柴堆在一起,又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打火石。他将柴堆点燃,四周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掩住衣袍,在火堆前坐下,然后望向她:“你不坐?” 沐澜这才慢慢走到他身旁,选了个稍微干净处坐下。 “你不是贾固的人吧?”虽然心中已有答案,沐澜还是想确认一下。 元木没有看她,手中握着一根树枝,随意拨动着面前的柴火堆,让它们燃烧的更旺一些。 “不是。” “那你为何……”掳走自己? 元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直视着她。 时间匆忙,沐澜还没有卸妆。眉间的花钿很衬她,因出嫁精心装扮过的白皙面庞,在火光的照印下更显娇媚动人。 片刻后,他略显匆忙的移开了目光:“在我弄清你的身份之前,嫁人,想都别想。” 沐澜:“……?”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他也看到了她手上的白玉镯子,并未有太大反应。 她正愣神,元木再次开口:“你要是困了,就睡这。” 沐澜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觉得马车上挺好的。”地上尽是些碎石块,光是坐着都觉得扎屁股的很,更别说睡觉了。 况且,她并不想与他多待,起身后便向马车走去。 “里面可能已经进蛇虫了。”元木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沐澜:“……”她倏地停下了脚步。 她还是很怕这些软体动物的。 但是,他是在吓她吧!她沐澜可不是被吓大的! 壮着胆子往马车上走去,她颤抖着手慢慢掀开车帘一角…… “啊——!” 她大叫一声,飞奔着跑回火堆前,自暴自弃的重新在元木身边坐了下来。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晰,但里面竟然真的有东 分卷阅读25 西正在蠕动…… 一想到刚才的画面,沐澜就不由得浑身打颤。 元木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走向了马车,从行囊内掏出一件稍厚些的外套,又走了回来。 他将衣裳摊开铺在她身后:“睡吧,我守夜。” 沐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男式长袍,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奔走了一天确实有些乏了,马车回不去,眼下也只好在这里将就着睡一宿了。 她将系在腰间的包裹解了下来,带了一天属实硌得慌。 元木见她背着自己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便问她在干嘛。 沐澜头抬都没抬,专注的清点着物品:“检查随身物件啊。” 元木将信将疑,起身绕过她。低头看到了包裹里的物品,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里面是一块黄花梨木板,外加几只价值不菲的首饰,以及几锭金子。 清点完毕的沐澜重新系好了包裹,突然瞥见一双黑色革靴。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元木已经站在自己身前。 他皱着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沐澜尬笑道:“别误会!”越说越小声:“这是我的嫁妆……” 元木略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再次回到她身侧坐下。 沐澜轻呼一口气,也管不了他信是不信了,慢慢在身后的衣物上躺了下来,背对着他开始酝酿睡意。 元木干净的衣物上隐隐传来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令她赶到莫名的安心,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除了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安静地再无其他声响。从沐澜身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然熟睡多时了。 元木自她躺下时,便一直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像被莫名的魔力吸引,他渐渐抬起手来,轻抚上她后颈处淡红色的心形胎记…… 太阳升起,阳光透过茂密的林间洒下一道道光束。鸟儿们再次欢腾了起来,沐澜便是被它们给吵醒的。 她揉了揉朦胧胧的双眼,坐起身来。 一旁的元木还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双目紧闭,似在小憩。身边铺满了夜间飘落的树叶,他头顶的束发上也有一片。 沐澜抬手想要将枯叶从他头上摘下,纤手才刚将将靠近,元木突然惊醒,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明澈的眸中已无半点睡意。 四目交织,沐澜面上有些尴尬,抬起另一只手来,将枯叶从他头顶摘下,举到他面前。 元木:“……”知错怪她了,这才松了力道,放下她的手腕。 “元公子难道怕我谋害你不成?”她微愠道。 元木依然沉默着,方才他确实睡着了。感觉到有双手伸向自己,睡梦中都随时保持着警惕的他瞬间就出了反应。 沐澜见他不说话,便不再自讨没趣,她起身掸了掸身上飘落的树叶,向马车走去。 她站在马车前踌躇着,想到昨晚那一幕,准备掀开车帘的手犹犹豫豫。 沐澜:大白天的,应该都跑光了吧…… 身后的元木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衣物走了过来,站到她身边,撩开了车帘:“白天很安全。” 沐澜探头向里望去,果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的坐了进去。待她坐稳,马车再次飞奔了起来。 唐朝的官道已经具有一定规模了,估摸着今天应该就能到长安。 果然,才刚过晌午,马车便远离了茂林层叠的郊外,来到了繁华的长安城。 不愧是昌盛时期的都城,道路宽阔平整,马车奔走在上面竟毫无颠簸感。 街道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路上的行人也较荆州城多上许多。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马车踏进城门后,又继续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所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下车后,沐澜抬头望去,崭新的牌匾与这所古老的宅子有些格格不入,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两个大字——“元府”。 这元木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会在长安也有府邸? 元木领着她走了进去,带她来到东苑的一所厢房。 “你住这里,我住隔壁,有事可以找我。”简单交代完这么一句,元木就离开了府中,直到深夜才回来。 他走后,沐澜悄悄走出了房门,在府内逛了一圈。 奇怪的是,诺大一个府邸,竟没有半个仆人!可是家具却很干净,没有半点儿灰尘。 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匆匆回了自己的厢房。 不过,他到是为自己解决了住宿问题。 之前沐澜本打算来长安之后随便找个客栈安身,可那里毕竟人多耳杂,行事怕会不太方便。 还未想好对策便被这元木带到了长安,还为她安排好了住处,倒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知武媚娘她们到长安了没有,得抽个时间打探下消息才行。 她将捆在腰间的包裹解下,在屋内找了个隐秘处藏好,又望了望手上的 分卷阅读26 白玉镯子,觉得这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于是决定继续戴在手上。 奔波了一天一夜,她拖着疲倦的身躯躺到床上,不久便渐渐熟睡了过去。 第14章 日月当空(十二) 转眼已是深秋,冷风潇潇,屋外的院子里被落叶染的遍地金黄,因无人打扫,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一大清早,沐澜便被隔壁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惊醒。 元府来客人了吗? 她起床梳洗了一番便推门向外走去,路过元木房前时,果然见他屋内还有一人。 二人见到沐澜,皆是面上一惊。待缓过神来,一道走出了门外。 “沐姑娘,好久不见。” 出声人是上次李靖大将军路径荆州城,沐澜在河边凉亭内见到的公子——李德謇。 他转头望向元木笑道:“我说元兄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原来是到荆州城接美娇娘去了。” 元木负手而立,对李德謇明显打趣的话并未作出回应。倒是沐澜听了他的话不禁面上一红。 “李公子说笑了,我本就有意来长安开开眼界,托元公子的服,搭个便车罢了。” 元木垂眸望着她,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讶,大概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自己的强盗行径开脱。 沐澜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倒是有一事好奇,李公子先前不是在荆州城吗,怎么也一道来了长安?” 李德謇笑着解释道:“李靖将军乃是我家父,前段时间是我非要拉着元兄,陪我一起去荆州城迎接父亲的。” 听言,沐澜睁大了双眸。 李德謇……这么一想来,史书上似乎确有其名,只是着墨不多,给她留的印象并不深刻。 “原来如此,那我能与二位相遇,真是极有缘分了。” 李德謇点了点头,似是很同意她的说法。 “二位似乎有事相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沐澜转身便要回去自己的厢房,却被李德謇出声挽留道:“沐姑娘,我和元兄想去西市逛逛,要不要一起?” 元木听到李德謇的话,瞬间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他来找他一同进宫接受皇帝的召见,把她叫去作甚? 沐澜想了一会,觉得这几日在府内待的也有些无聊,于是爽快的应了下来。 西市同东市一起,作为唐朝皇都最为繁华的贸易中心,自是一派兴旺昌盛的景象。 唐朝女子们皆画着精致的红妆,眉间贴着花钿,梳着各式发髻,头戴珠钗。罗衫随微风摇曳,裙裾坠地,好不动人。 因思想的开放,身着男装的女子也有很多,他们与男子装束无异,通身圆领长袍,足蹬革靴,更显英姿飒爽,看的沐澜好生羡慕。 这里商贾云集,各店林立,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宝,随处可见外乡打扮之人。 沐澜的目光被街边小铺吸引,琳琅满目的小物件迷得她走不动路。精妙绝伦的唐画、惟妙惟肖的唐三彩……无一不让她流连忘返。 跟在她身后的元木二人一脸的无可奈何,李德謇还取笑他的元兄,今日怕是钱袋不保。 可沐澜只是将这些物什拿在手中把玩一阵,随即便放了下来。 就这样接连逛了两三个摊铺,当沐澜再次拿起一枚模样精致的玉坠仔细赏玩的时候,李德謇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沐姑娘,既然如此喜欢,为何不买了回去?” 沐澜放下了玉佩,转过头看向他,笑道:“这些东西美则美矣,平时根本用不上,白花那钱做什么。”说完,她脚下一刻不停,继续向着下一个瓷器铺子飞奔过去。 “元兄,这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啊。”李德謇望着她兴奋不已的背影,有感而发道。 破天荒的,元木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朝着沐澜的方向走去。 足足逛了一个时辰,已至西市的尽头,三人却仍旧两手空空。 对面是同样繁华的东市,而左身侧便是庄严肃穆的太极宫。 沐澜上次来到唐朝时,不少宫殿已在安史之乱中被强行破坏,现如今再次见到完整的唐朝宫城,不禁内心澎湃不已,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巍峨许多。 元木对她道:“我与李兄要进宫面圣,你早些回去。”随即又补充道:“这里不比荆州城,万事小心。” 沐澜微微颔首,先行告辞了。直到她的身影被人群湮没,再也寻不见时,元木才转过身来。 “走吧。” 李德謇点头,两人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皇城内走去。 * “好——!” 掌声四起,沐澜被不远处的喧嚣声吸引了目光。 她慢慢走了过去,市民们将一方巨大的圆形舞台团团围住,台上有男女各数人,伴着胡笛声、鼓声、琵琶声翩翩起舞。 男子正跳着奔放热烈的胡腾舞,女子则跳着矫健婀娜的柘枝舞。 分卷阅读27 渐渐地,底下围观的人群似也受到气氛的感染,跟着一起跳了起来。路人争相效仿,如痴似醉。 沐澜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一起舞动起来。虽然跳的毫无章法,但似乎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 嬉笑声连成一片,伴随着乐器声响彻云霄。 不知过了过久,顿觉有些乏了。她渐渐退到了一边,望着还在不断舞动的人群,脸上仍然盈着笑意。 “放开我——!” 不远处一道清亮的童音传来,沐澜循声望去。 只见一高大威猛的青年男子正欲强行拖走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别不识好歹,快跟我走!” 男子恶狠狠道,手上又加大了力道,将小女孩又往前拖了行几步。 小姑娘满脸泪痕,半蹲着身子,用尽全力与男子拉锯着,可他们的身形对比无疑是蚍蜉撼大树,只能无奈的被拖着往前走。 一旁的路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沐澜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挣开男子的手,将小姑娘搂在怀中。 “你是谁?!”男子见女孩儿被抢走,瞬间怒吼道。 “你和这个小姑娘是什么关系?”沐澜质问道。 “什么关系?”男子朝着地面狠狠地啐了口痰:“你自己问她!” 小姑娘依旧哭哭啼啼,打着哭嗝上气不接下气。 沐澜顺了顺她的后背,柔声问:“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小姑娘抽噎着道:“这、这位老爷,买了我……” 男子冷笑一声:“哼,听清楚了吧,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立马又要上前强行拉走她,小姑娘吓得立即躲到沐澜的背后。 沐澜一把擒住了男子的手腕,暗暗用了力道,男子被她的手劲惊到,睁大了三角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片刻后,沐澜将他的胳膊甩下,男子被震得往后跌退了几步。 她冷冷道:“这位公子,您多少钱买的她,我用同样的钱把她买下。” 她看着身后不断发抖的小姑娘,心想多半是个身世可怜之人。既然让她遇上了,便救下她罢。 听了沐澜的话,那名男子揉了揉自己已然红肿的手腕,嗤笑一声:“怎么,想学人做活菩萨?被卖的女子这么多,救得过来吗你!” 男子色眯眯的打量起沐澜:“姿色不错,就是老了点儿。”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泪流不止的小姑娘:“想买她?拿十两黄金来!” 十两黄金?真是狮子大开口,都能盘几间铺子了。 小姑娘听他此话着急道:“我娘亲才卖了五十枚文钱……”她紧紧攥住沐澜的衣袖,怕她因为赎金太多放弃救下自己。 沐澜伸手安慰的拍了拍躲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对男子说道:“好,我可以给你。敢问府上何处,我去取了钱亲自送过去。” 听她此话,男子和小姑娘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男子心道:真是遇上冤大头了,都抵得上父亲一年的俸禄了,可以再买多少小姑娘啊! “城南武都尉府!”男子缓过神来道,转头望向小姑娘,一脸的邪气:“三日之内要是送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武府?! 他是武家的人? 得知这个信息的沐澜震惊不已,然而情况紧急,眼下救人要紧。 她答应最迟明日便会将钱送上门去,走前再三叮嘱不得让小姑娘有半点闪失。 姓武的男子贪图那十两黄金,自然答应会好生照顾她,沐澜这才放心的回家取钱去了。 第15章 日月当空(十三) 转眼夜幕降临,唐朝夜市虽不如宋朝繁华,却也是四处灯火通明。 沐澜趁着夜色,急忙往元府中赶去。 与闹市灯火阑珊的景象截然相反,里头一片漆黑的元府像一只雌伏的巨兽,正静静的栖卧在城市边缘。 沐澜暗自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摸着黑快步回到自己的厢房,火速点燃了烛灯。 隔壁并没有动静,元木应该还未回来,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府里半点儿人气也没,如果他彻夜不归,自己要掌一夜的灯吗? 沐澜虽然是个坚定地无神论者,但是…… 她怕鬼。 “哗啦啦——” 门外似有异响,沐澜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安慰着自己,应该是鸟儿飞过,不打紧的。 “哗啦啦——” 声音再次响起,沐澜瞬间慌了神。心里头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冤情烦请找元木去! 这个元木,住这么大的宅邸,也不知道请个仆人什么的!她心中埋怨着,乌黑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外头狂风呼啸,刮得树叶簌簌作响,纸糊的窗户也被吹动,发出吱吱的声音。 她鼓足了勇气, 分卷阅读28 向紧闭的木门走去。 “哗啦啦——” 声音再次响起,她猛地一下拉开了木门—— “谁!”她大声喊道。 寒风灌了进来,屋内的烛灯被吹灭,沐澜寒毛直竖,心跳的像在打鼓。 屋外半个人影也没,四处乌漆墨黑的,只能隐约辨认出不远处有团茂密的草丛。 “哗啦啦——” 丛影摇曳,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里面有人! 她在一旁的树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她举起树枝壮胆,准备如果有人跳出来就向他砸过去。 “你在做什么?”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啊啊啊——” 沐澜惊的大叫,紧紧闭起了双眼,举起手中的树枝便不管不顾的向身后挥去。 对方一把接住直冲他面门的东西,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作。 “是我!” 声音有些耳熟。 沐澜慢慢睁开双眼,在昏暗的月色下终于看清了来人—— 元木! 她瞬间回过神来,立马丢掉手中的树枝,一蹦三尺高的跳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背过脸去,颤着手指向右后方的草丛: “里、里面好像有人……” 元木瞳孔放大,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到,但立马反应过来双手托住了她。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不一会儿,半人高的草丛果然又再次摇晃起来,在风中簌簌作响。 突然,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飞快的从他们面前窜过,转眼便消失在院墙的尽头。 沐澜:“……”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居然是只兔子? 堂堂国家管理局的探员,居然被只兔子吓成这样……实在太丢人了! 沐澜猛地跳下元木的怀抱,拍了拍襦裙,假装无事发生过般,将目光瞥向一旁。 元木转过身来,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似笑非笑。 “我先回去了。”尴尬的脚趾抓地,沐澜准备溜之大吉。 没走几步,她倏地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 脸上红晕渐消,她神情略有些严肃的问:“元木,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时机可能不太对,她还是想尽快弄个明白。 能住在这种府邸内的,不是皇亲贵胄,也定是名门望族,为何却在网上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 元木微微移开了目光,卷长的睫毛遮住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我是孤儿。”半晌后,他说:“你只需知道这个,就够了。” 听到他的话,沐澜是惊讶的,他竟同她一样是孤儿吗? “为什么家中没有仆人?”她又问。 “每月都有人打扫——”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沐澜觉得他是故意岔开话题。 “我喜欢安静。”元木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然后,他兀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 第二天一早,沐澜便拿着金子准备去武府赎人。她问了一路,这才找到了武家大门。 他向附近的百姓打听到,这所宅子的主人叫武怀亮,是武则天的堂哥。 “啪啪啪——”她敲响了武府的门。 不一会儿,大门便被打开,她向前来开门的管家交代了来意。 管家领着她来到一所厢房外:“老爷,有客人来了,说是来赎一位姑娘。” 他们在外头等了好久,屋里才渐渐有了动静。房门被打开,武怀亮打着哈欠,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 沐澜心中一惊。 一见是她,武怀亮冷笑一声:“来赎人?”又指了指屋里头:“喏,自己领去吧。” 沐澜已经维持不了面上的镇定,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闯进屋里。 屋内女子的衣衫散落一地,已被扯得破乱不堪。锦榻上小姑娘正把自己整个身子紧紧裹在被褥里,蜷缩着蹲在角落。发髻乱的不成型,她双眼红肿,脸上挂满了泪珠,身体不断抽抽着。 沐澜鼻子一酸,心中既悔恨又自责。 她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小姑娘吓得连连后退。可是身后便是墙壁,早已退无可退,只能面色惊恐的望着床面。 “别怕,是我。”沐澜哑着声道:“跟我走吧。” 小姑娘抽噎着渐渐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立马扑到她怀里放声痛哭。 看到她满是淤青的背部,沐澜眼中满是愤恨。 武怀亮,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拼命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将地上衣物拾起,一件件给她穿上。 沐澜搀扶着她走向门口,刚出来便被拦住。 “我武府是你 分卷阅读29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武怀亮手掌向上,恶狠狠道:“钱呢?” 沐澜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让你好生照顾她,你做到了吗?” “这都照顾到床上去了,还不满意?”武怀亮满脸的不在乎,吊儿郎当的笑道。 无耻! 沐澜心中怒火难以自抑,已经忍无可忍。 她让小姑娘倚在门边,随即上前一把拎起武怀亮的衣襟,将他重重的摔在身后的楠木柱子上! 举起手飞快的甩了他几巴掌,又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朝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几脚。 然后,转身拉起小姑娘的手,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管家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起武怀亮。 “老爷,您没事吧!” “没用的东西!”武怀亮狠狠推了管家一把,捂着高高肿起的面颊,气急道:“还不快找人给我追!” 管家这才飞奔着找来几个家丁,火急火燎的追人去了。 沐澜拉着小姑娘一路狂奔,七拐八绕的跑过几条小巷,见后面无人跟来,这才渐渐放缓脚步。 身旁的小姑娘小脸煞白,五官都难过的皱到了一块儿,似在忍着极大的疼痛。 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沐澜赶忙在附近为她寻了家医馆。 万幸的是,大夫说她并无大碍,只是一夜未眠加上疲劳过度,上过药之后,已在馆内的病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沐澜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心痛的无以复加。 是她将人心想的太简单了,没料到武怀亮竟是如此恶劣之人。若不是她的身份不宜多生事端,定要叫他好看不可! 傍晚时分,小姑娘终于悠悠转醒,她眸中神色慌乱,挣扎着便要起身。 “别激动!现在没事了。”沐澜将她按下,重新躺回床上。 小姑娘一见是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望着沐澜,声音都是嘶哑的:“姐姐,我还会回去吗?” 沐澜心疼的摸着她的脸颊,摇了摇头:“不会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 小姑娘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问:“是您救了我吗?” 沐澜移开了目光,她虽然救下了她,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立马就要起身给她行礼,沐澜连忙按住她的肩膀。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小姑娘眼中盈着泪,跟沐澜道谢。 沐澜摇头,艰难开口道:“你不要恨姐姐才是……” 小姑娘睁大了一双明澈的杏眸,反驳道:“怎么会!如果没遇到姐姐,我的下场只会更惨,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沐澜朝她笑了笑,心中还是有些自责:“你想回家吗?” 小姑娘听言,剧烈的摇了摇头:“我不回去。爹爹已经不在了,娘亲只会为了赌钱把我卖掉。” 她匆匆牵起了沐澜的手:“姐姐,您让我跟着你吧,做牛做马我都愿意!”眼中满是渴求。 沐澜摸着她的头,心头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她本就是借宿在元府,如今要再带个陌生人回去,不知元木是否会介意。 可是眼下,小姑娘确实无处可去了。 “好,那你以后就跟着我罢。”元府也确实需要些人气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丁香。” 第16章 日月当空(十四) “她是谁?” 面对府中突然多出的一人,元木脸色十分不悦。 “她叫丁香。”沐澜将小姑娘拉到她身边,介绍道:“她今年才十三岁,便无家可归了。” 元木看都没有看她,依然皱着眉头。于是,沐澜又接着哀求道:“这孩子身世可怜,你就发发善心留她在府内做事吧!” 元木依旧是沉默,沐澜以为他是怪自己擅作主张,便打算将丁香的遭遇说的再凄惨些:“你不知道,我刚遇见她时——” “让她住西苑。” 元木打断了她,撂下这一句便扬长而去。 沐澜:……这是默许了吧?就知道他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她心道虽然西苑远了点,但元木总算是答应留丁香在府中了。 * 寒风瑟瑟,转眼已经入冬。 院中的落叶已被丁香打扫的干干净净,遒劲的参天大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蜿蜒着伸向高处。 沐澜来到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估摸着媚娘和杨氏也应该早已到来。她让丁香留在家中自己打发时间,便急匆匆地跑去了杨府。 听到敲门声,杨家家仆急忙前来开门。 “请问府上有位叫武媚娘的姑娘吗?”沐澜站在门外问道。 家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叫沐澜,是她的朋友,想 分卷阅读30 找她叙叙旧。” “你等一下!我去通报。” 大门再次被关上,被拒之门外的沐澜有些失落,却也在意料之中。回到娘家的杨氏定会将女儿照顾好,看样子自己以后无须担心了。 不一会儿,大门再次被打开,来的却不是家仆。 “沐姐姐!”媚娘飞扑着跑进她的怀里。听下人说门外有个叫沐澜的女子要见自己,媚娘立马丢下手头正在看的书,跑出来迎接。 她上前一把挽起沐澜的胳膊:“姐姐我们快进屋聊吧!” 沐澜脸上盈着笑意,媚娘的小脸蛋圆润了些,看样子在杨家生活的很好,个子也窜的很快,都快到自己的脖颈了。 媚娘将她拉到屋中坐下,让一旁的小丫鬟给她沏了杯茶。 “听人说姐姐被坏人掳走,我都快担心死了。”媚娘皱着眉头道,又想到什么似的:“姐姐是怎么来到长安的?” 沐澜浅尝一口杯中之茶,微笑着道:“那贼人将我掳来长安便想将我卖给富贵人家,我趁他不意,逃了出来。前阵子已经托人给贾老爷送家书回去了。” 寄家书之事不假。那日她被元木掳走,贾固怕也是十分担心,她专程以元木的名义给他寄了封信,告知他一切安好。 沐澜的言语中似乎并无纰漏,媚娘了然的点了点小脑袋。 “那姐姐你现在住在哪里呀。”她提议道:“要是没有地方住可以住在我们家。” 沐澜笑了笑:“我在这里遇到一位老朋友,现在借住在他那里。” “那沐姐姐你打算在这里长住吗?” 沐澜点头,“嗯”了一声。 “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又可以经常见面了!”媚娘开心的笑了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撒着娇,抱着她不肯撒手。 沐澜摸了摸她乌黑滑润的秀发,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她觉得用不了多久,任务就可以完成,自己也能回到现代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荆州城三人组的贾夫人已被丁香替代,却依旧是形影不离。 沐澜偶尔也会想起贾夫人,不知她是否承受住了打击?会不会经常想念自己…… 还有岑公子…… 不禁感叹,对他们的愧疚,怕是一直会深埋在心里了。 丁香这个小丫头,可能是从小便尝尽了人间冷暖,一有人真心待她好,她便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人也聪明伶俐得很,自知不能白白住进元府,于是主动做起家务事来。 自打她来到元府,便一刻也停不下来,不仅将府内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还主动承担起了举炊之事,沐澜终于不用再忍受元木做的清淡无比的白粥馒头了。 丁香和媚娘年龄相仿,两人整日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今日,沐澜去杨家接走了媚娘,准备一同去集市上给丁香置办些新衣裳。为她选了几款简单素净的布料,丁香便被老板娘拉到一旁量尺寸去了。 这间裁缝铺子新潮的很,不仅有传统的唐朝男女服饰,就连胡服之类都应有尽有。 沐澜在男子装束区流连忘返,想到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看到作男装打扮的女子,顿觉新奇的很。一时兴起,竟也想做上一套。 她正在聚精会神的挑选着布料,犹豫着是选左手边的纯白色,还是右手边的素青色好。 “元兄喜白,还是买白色吧。” 听声,沐澜回过头,李德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笑的一脸戏谑。 “不是给他买的。”沐澜反驳道:“是给我自己买的。” 李德謇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倒不是因为她要为自己置办男装,毕竟在唐朝,女子着男装十分常见。而是她恰好选了两个元兄偏爱的颜色,却不是为他买的衣裳。 不知为何,方才听到李德謇的话,本就更偏爱白色的沐澜突然就不想买它了。她将手中的两块布料放下,反手拿起一旁绣有兰花暗纹的大红色绫布。 他元木不是喜欢白色吗,她非要买个鲜艳的颜色亮瞎他的眼睛!她将布料递给老板娘,量了量尺寸后,交给伙计做衣服去了。 她转过身来,冷不丁瞧见初次见到媚娘的李德謇竟欲向她做躬身之礼。但只是略微弯了弯腰,便立刻直起身来。 沐澜以为自己看错了,并没有在意。 “衣服做好还需要些时辰,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她刚要跟李德謇告辞,却听他说:“我今日无事,带三位一起去戏楼听歌舞戏如何?” 沐澜征询了媚娘和丁香的意见,她们皆表示深感兴趣,于是便应了下来。 四人在二楼雅间入座,红色楠木桌上摆放着各式瓜果,楼下红布铺就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唱些什么。 虽然沐澜听不太懂,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沐姑娘可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沐澜摇了摇头。 李德謇微微一笑,介绍道:“他们这唱的是三国时 分卷阅读31 期的黄忠将军,在诸葛亮的激将之下,立下军令状,攻下定军山的故事。” 他嗤笑一声:“虽成了五虎之将,名垂青史,但是一把年纪,还在在战场上厮杀,真的值得吗?” 沐澜并不同意他的说法:“人各有志,我觉得黄忠将军为国尽忠的精神令人钦佩。”若真如他所说,那位黄忠将军确是条好汉。 李德謇冷笑一声:“我倒觉得他糊涂的很,本可以安享晚年,却落得个在军中病死的下场。” 沐澜刚想再度开口辩驳,却见李德謇心思早已不在戏台上,而是望向远处,一脸的若有所思。 许久后,他又继续说道:“我本无心庙堂,可我父亲是大将军李靖,我又是家中长子,世人皆对我赋予众望。”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人们总是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不是吗?” 沐澜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并没能问出口,因为舞台已经谢幕,楼上楼下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一旁的媚娘和丁香似大受感动,两双小手拍的通红。而李德謇依旧盈着浅浅笑意,漫不经心的轻拍了几下手心。 一个时辰后,四人离开了戏楼,沐澜准备与李德謇告辞:“多谢李公子款待,今日就此别过。” 李德謇微微颔首,沐澜带着丁香和媚娘重新回到了裁缝铺。 店里伙计多,衣服很快就做好了。老板娘将沐澜和丁香引到里间,去试穿新衣裳合不合身。 沐澜穿上了定做的男式圆领袍,头上梳的却还是女士的发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许久之后,丁香早已试完新衣,沐澜却还在一旁不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口中连连叹气,觉得怎么束都不对。 “姐姐,还是我来帮你吧。” 丁香看不下去,上前将沐澜在长椅上按坐下,为她简单箍了个男子发髻,虽然有些松松垮垮,但在戴上乌沙发冠后,还真像那么回事。 沐澜在心中感叹道:她可真是心灵手巧,竟然还会梳男子的发髻! 现在她的装束已与一般男子无异,只有脸上上淡淡的红妆,和眉间的花钿还在告诉众人这是名女子。 沐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在红衣的映衬下,脸庞更显肤白细润。她将花钿轻轻撕下,这下更像一个眉目清秀的公子哥了。 整理完毕后,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铺子里的人瞬间齐刷刷的向她看了过来。 媚娘第一个跑上前来,惊呼道:“沐姐姐,你可真好看!”她反复打量着沐澜的面庞,痴痴道:“你若是男人,媚娘真想嫁给你!” 沐澜轻笑,捏了捏她光滑的小脸蛋:“小嘴真甜。” 媚娘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昂着头拉着她向外走去:“今天我也要这长安城里的姑娘羡慕羡慕!” 沐澜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两只手臂一左一右的挽着丁香和媚娘,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回家去了。 至于羡慕的是丁香和媚娘,还是左拥右抱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第17章 日月当空(十五) 将媚娘送到杨家后,回到元府中的丁香和沐澜各自回了东西苑。 天已渐渐变暗,沐澜路过元木门前时,往里瞧了一眼,屋内并无光亮。 这些日子,元木经常不在府中,不知道整天都在忙些什么。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义务同她讲。 鬼使神差般,沐澜渐渐走到门前,将耳朵凑了上去—— 屋内毫无动静,看样子确实没有回来。 她轻轻推开房门—— 沐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元木该不会是偷来的宅子吧! 这间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的不行,只有一床,一桌,一方凳而已。想到他之前连二十文钱都斤斤计较,又联想到平日喝的稀粥馒头,越想越有可能。 一时入神,竟未留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擒在手中向后一拗,骨骼发出一声巨响,又猛地被按住了肩膀,身子瞬间弯成了九十度。 “谁!”她吃痛,大叫道。 身后之人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便放开了她。 沐澜揉着酸痛的肩臂转过身来…… 瞧见她的装束,元木一脸的难以置信,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转眼便逍纵即逝。他入鬓的细眉皱在了一起,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沐澜怒气未消,撇嘴道:“小爷高兴喽。” 元木望了她一会,又匆匆移开了目光,侧身背对着她,厉声道:“简直胡闹!” 见他神态异常,沐澜悄悄绕至他身前,竟真的发现他面颊有些微红,方才还以为是夜色昏暗自己看错了!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沐澜暗笑道。 暂时忘记了身上疼痛,她假意清了清嗓子,装作男子样,抬起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邪笑着问:“元兄,可是有龙阳之好?” 元木低头望了眼她搭在自 分卷阅读32 己肩上的手臂,又垂眸望向她,面容镇定,白玉般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两颊微微泛起的红晕出卖了他。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竟是沐澜先装不下去。她收回调笑的目光,放下手臂,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元木突然动作,猛的一下携过她的腰间,将她拉至胸前。 沐澜毫无防备,一头撞进他的怀中,鼻头吃痛的向后一仰,松松垮垮的冠帽瞬间滑落在地,如瀑般的乌黑发丝尽数飘落在她身后。 待缓过神来,拼命推拒着面前坚实的胸膛,可他丝毫不为所动,她费劲力气才将将挪开了半寸。 肩膀又在隐隐作痛,她面色微愠,小声喘着气,蹙眉抬起头来。 元木线条流畅的下颚与方唇就在眼前,往上是他高挺的鼻梁,再往上便是他五官最惊艳之处,一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眸。 若是平日,她自是愿意好好欣赏一番,可现在只觉自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低眸望向她的眼神暧昧莫名,唇线清晰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薄唇轻启:“我好不好龙阳,你想知道吗?” 元木平时冷心冷脸的,沐澜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不由得晃了神。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元木身体倾斜的幅度越来越大,面庞越贴越近。两人的鼻尖间隔不到半寸,惊觉异样的沐澜突然抬起一只手来挡在了中间—— 趁他力道松懈之际,又猛的将他一把推开,兔子般飞奔着跑回了隔壁。 回到房中的沐澜,往紧闭的门扉上重重一倚,惊魂未定的摸着胸口,心跳的厉害。 低头忘了眼自己的装束,三两下便将圆领长袍脱去,愤懑的扔到了地上。 这衣服以后还是不要再穿了,保不准哪天元木就突然兽性大发了! 她重新换上女子的襦裙,躺到床上,为自己按摩着酸疼的肩颈和小腿肚。心中默默将元木列入了危险人物名单,告诫自己以后可千万离他远点儿。 *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又是一年春节到,这还是沐澜第一次在古代过春节。 本该是举家欢庆的团圆佳节,可在沐澜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当中,却是最难熬的一天。 看着大街上阔别多日,终于再次相见的家人、情侣们面上流露出的喜悦之情,沐澜心中是羡慕的。 自己是孤儿,每到除夕夜,她都会去超市买一大堆零食,独自一人待在家中度过这烟火灿烂,炮竹震天的节日。 春晚的主持人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但节目还是一直延续了下去。随着科技的发展,沐澜的同龄人早已不再看春晚,只有她依旧还保持着这个习惯。似乎这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丝节日的温暖。 而今年不一样了,虽然她还是只身一人,但有了丁香的陪伴,瞬间有了过节的气氛。 在唐朝不叫“春节”,而叫“元旦”。岁余当天,家家户户都竖起幡子,贴上春联,邻里街坊互相道着“万岁”。 沐澜不止一次赞叹丁香真是个田螺姑娘,一个人在伙房哼哧哼哧的忙了一下午。她中途几度想去帮忙,却都被她赶了出来。因为她厨艺不精,总是多盐少糖的,丁香笑着打趣她是“好心做坏事,越帮越忙”! 现代送餐业务发达,从未下过厨房的沐澜对做菜确实是一窍不通,也只好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给她打打下手。 除夕夜,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沐澜馋的口味都要流出来。她等不及就要尝一口新鲜出炉的清蒸鲈鱼,却被丁香拦住。 “姐姐,吃其他东西之前,可要先尝一口这个。”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元宝状的东西说道。 “这是什么?”沐澜拿了一只起来,里面有馅儿,看起来是个饺子。 “它叫‘汤中牢丸’。” 名字倒是稀奇得很,沐澜小口尝了一个—— 就是个饺子嘛!不过确实好吃得很。 “元兄,今日可有口福了。” 门外出现了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李德謇见到满桌丰盛的酒席,笑着道。 他们可真会挑时间,不过幸好让丁香多做了份量,四个人吃也是足够的。 李德謇将手中提着的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沐姑娘,除夕夜,可少不了这‘屠苏酒’啊。” 丁香突然惊呼了一声,她竟把这么重要酒品给忘了! 四人在席间入座,丁香去伙房拿来四只酒杯,为他们各自斟了酒。 元木就坐在沐澜旁边,沐澜心中还记恨他那日的孟浪举动,并不想搭理他。她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食物,假装他不存在。 突然,碗中多出一只剥了皮的大虾仁。 她惊讶了片刻,但立即反手用筷子将弯曲的虾仁夹起,放回元木的碗中。 “无功不受禄,要吃我自己会剥。” 看也没看他 分卷阅读33 一眼,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沐澜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前的鲈鱼。 元木的手僵了片刻,但貌似并没有在意,拿起一旁的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倒是李德謇见二人间气氛怪异,深感莫名。于是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沾了元兄的光,多谢两位姑娘款待。”之后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了酒杯,嘴角扬起笑意:“这酒虽是药酒,却香醇的很,各位也快些尝上几口吧。” 听了他的话,沐澜望了眼面前的酒杯,犹豫了片刻后,将它端起,用唇瓣在杯沿小口的抿了一抿—— 初尝只觉清淡如水,再一细品,辛辣感顿时涌上喉头,沐澜不禁悄悄吐出了舌尖。 李德謇见此捧腹大笑:“看沐姑娘平时豪爽的样子,竟然不会喝酒!哈哈哈哈……” 沐澜斜了他一眼,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赌气般的将一整杯酒饮下肚,被辣的直咳嗽,眼角留下几滴泪来。 另外三人见此皆是面上一惊。 丁香连忙从她手中夺下了酒杯:“姐姐,这酒烈的很,喝这么急作甚!” 果然,片刻后,沐澜便觉天旋地转起来。好在方才已经吃好了年夜饭,在肚中还可抵消点儿酒气。 可待酒劲渐渐上来,沐澜只觉头昏脑涨,白瓷般的面庞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脖颈,坐也坐不住,就要往一边歪倒下去。被元木一把拖住了身子,倒在他身上,再不省人事。 “元兄,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让沐姑娘饮酒了。”李德謇手中举着杯盏,戏谑的笑道:“这一杯倒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以沐澜两瓶啤酒的酒量,一杯屠苏酒下肚应该不至如此。只是她方才喝的太急,酒气直冲脑门,这才沉沉的晕了过去。 元木没有应他的话,将沐澜从凳子上打横抱起。 “我送她回去。” 几句话打发走了李德謇,又嘱咐了丁香几句,抱着沐澜径直向东苑走去。 第18章 日月当空(十六) 酒醉的沐澜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酒桌上冷清疏离的模样,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元木怀中。 他调整了一下手部的位置,让她能够更舒适一些。 轻轻踢开房门,将她慢慢放倒在床上,之后自己也坐到了床边。 她双目紧闭,卷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着,睡梦中好似都有些不安。 元木当然知道她方才为何对他冷眼相待,许是之前他做的有些过分了。 那日,突然瞧见作男装打扮的她,在红衣的映衬下,竟比平日要更添一分英气的娇媚之感,顿时心中擂鼓大作。之后,她又用言语和动作挑衅自己,一时没忍住便戏弄了一番。 一开始,自己接近她只因为她和一位故人有着相同的胎记,后来明知她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却还是心存侥幸,将她拐到了自己府中,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 日益的相处中,他自己也不明白现在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却也知不似当初那么单纯了。 只是,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元木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不再看她,而是若有所思的望向门外。 所以,他并未察觉到榻上之人渐渐有了动静…… 他将目光从门外收回,准备为她掩好被褥,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灿若繁星的水润眸子。 本应熟睡的沐澜,却突然醒来,一双朦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元木目光闪烁,匆忙避开她的视线,起身要走,却被一股蛮力狠狠拽下,重新跌坐在床上。 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到,元木蹙眉不解的的望向她。 四目交织,似有火光闪现,身边萦绕着自她身上而来的酒香和淡淡的兰花香气,气氛顿时暧昧莫名。 还未待他有其他动作,沐澜突然猛地按住他的肩膀,直直向他面上扑来—— 她略带凉意的唇瓣贴了过来,元木惊讶的睁大双眸,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 自她身上传来的兰花幽香充斥着鼻腔,半闭的杏眸、卷长的睫毛以及小巧精致的鼻梁充斥着眼帘。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却也并不想推开她。可她将唇瓣贴上他之后便不再动作,反倒让他感到莫名的心痒难耐,心尖上好似有无数只虫子爬过。 片刻后,他不甘只是表面上的厮磨,宽大的手掌扶上她的后颈,暗暗加深了亲吻的力道,本就毫无间隙的面庞如今更是紧紧贴合在一起。 渐渐地,他犹觉不够,抬起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颚。 可能没有控制好力度,沐澜吃痛,眉头微微一蹙,睫毛忽闪,上下开合,直至双眸完全睁开…… 眼底已无酒醉的混沌,瞬间清亮了起来。 完全清醒的沐澜,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元木放大的俊朗面庞,吓得一下子推开他的胸膛,在榻上连连后坐了几步。 她脸颊涨得通红,乌黑明亮的眸 分卷阅读34 子中满是震惊:“你、你、你……你干嘛!”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 元木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可忽闪的眼神揭示着心底的慌张。 他避开她的目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道:“你喝醉了。” 他局促的从床上起身,看也没敢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房间,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走后,沐澜赶紧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物,确认完整之后才放下心来,长呼了一口气。 这屠苏酒的酒劲来的快去的也快,还好她及时清醒了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元木那家伙要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贞操,而是万一睡了一个可能祖上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古人,那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扶了扶依然有些晕沉沉的额头,沐澜将外衣脱去,将自己裹进被褥中再次睡了过去。 * 时间如白驹过隙,春节的点点滴滴仿佛还在昨日,转眼便已春暖花开。 今日,媚娘神秘兮兮的跑来元府,拉着沐澜和丁香便往外走去。 “媚娘,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沐澜见她一身男装打扮,疑惑的问。 “姐姐且放心跟我来罢。” 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但还是乖乖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媚娘带着她们一路来到了郊外一处马场,这里和长安城内完全是两幅景象。地上蓬勃的青草漫无边际,一直延伸到天边。 广阔的草原上,无数的马儿肆意的奔跑着,零星分布着几座长条形的房屋。 媚娘拉着她们来到距离最近的一所茅屋。 近看才知,原来是马厩。 马厩的主人见有人来到,立马出来迎接:“小姑娘,今天又来驯马呀?”来人是位作外乡人打扮的花甲老人。 “阿公,那匹马有人驯服了吗?” 老人抚着白须,笑着摇了摇头。 将她们带到马厩前,从中牵出一批肌肉矫健,毛色油亮的青白杂毛的马儿。 “它叫“狮子骢”,是我从西域带来的宝马。”老伯自豪的介绍道:“它性子刚烈,除了老朽,至今无人能驯服。” 老伯渐渐松开了缰绳,只见马儿高扬着头颅,在马场上跑了两圈,忽然一声长啸,如惊雷乍起。 “阿公,我今日还想再试一试。”媚娘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眸,真诚的望着老伯道。 “那你可以多加小心,上次伤的不轻吧。”上次这马儿可是一脚将媚娘踢了几丈远。 媚娘满不在乎道:“那点小伤没事的。” 老伯见她衣服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以为她苦学了御马之术,便应了下来,将马儿重新牵回到身边。 媚娘脱去了外衣,露出里面的一身骑装,从老伯手中接过缰绳。 她在狮子骢前虚晃了下身子,突然猛地蹿到马儿背后,没等它转过身子,便趁它不意,用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钢鞭奋力抽打了一下。 马儿吃痛,连忙回过身来。媚娘身形矫健,脚步轻移,瞬间纵身跨到了马背上。 这时,老伯突然瞥见她腰间别着的东西,立马伸出手来大惊道:“且慢!” 马儿不肯被驯服,高高抬起了前腿,将身子直立起来。 媚娘立马紧紧攥住马脖子上的鬃毛,双脚用力夹着马身,将腰间别着的细小铁锤握在手中,一下下砸在狮子骢头上。 马儿顿时狂叫不止,四蹄狂动,在草原上奔跑了起来。 媚娘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任马儿绕着草原一圈又一圈的奔跑着,直到跑累了,才渐渐重新回到老伯身前,马鼻中不断的喘着粗气。 “媚娘,你都做了什么!”见媚娘下马,老伯瞬间怒吼道,走到狮子骢身旁,心疼的小心抚摸着它身上的伤口。 “再烈的马,只要用钢鞭抽几下,铁锤敲几下,定会老实。”媚娘满不在乎道:“如果还是不行,就干脆用匕首宰了它。这样顽劣不驯的马,要它何用?”她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小的匕首在手心把玩着,似在惋惜并没有派上用场。 “你!——”老伯气急,指着媚娘鼻子怒道:“你们给我滚!”年老的身躯趴在马背上,痛哭不止。 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的丁香早已瞠目结舌,眼前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媚娘吗……她有些害怕的扯了扯沐澜的衣袖。 沐澜紧锁着眉头,怔怔的望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武媚娘。 她究竟是何时从那个娇小可人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这般狠厉毒辣,冷酷无情的模样? 也许是她父亲去世,受到两位哥哥的刺激之后,也许更早…… 三人间的气氛,已经从一开始的有说有笑,变成死一般的沉寂。 回去的路上,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讲。 * 近日以来,沐澜常常看到李德謇来找元木议事。 虽然房间隔音极好,但她还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他们彻夜促膝长谈的声音。 分卷阅读35 那日酒醉之事还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都不禁。 那时,如果不是她突然清醒…… 想她沐澜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之人,居然被一个古人占了便宜,不禁越想越生气,好几天都没有同他说话。 元木察觉到她越来越刻意的疏离,也只是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虽不认为全是自己的过错,但那日他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唐突了佳人。 但是,他还有事情必须完成,其它的事,只能顺其自然。 第19章 日月当空(十七) 春去秋来,光阴去似飞,转眼便要入冬了。 离媚娘进宫的日子又近了一些,也意味着自己不久便要回到现实世界。 今日,丁香身体不适,沐澜一人出来闲逛,竟在路过武府门前时,瞧见了正要出门武怀亮。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在小心观察着。 不到半个时辰,武怀亮最终在长安城最大的勾栏“怡红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昂着头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吊儿郎当的东张西望着。 这时,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慢慢向他走了过去。武怀亮看到她,嘴角立马露出一记邪笑,伸手就要去拉那位姑娘。 虽然离得很远,但沐澜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个瘦小的身影—— 竟然是媚娘!她怎会现在这里!自那日马场一别,沐澜已许久未见到她。 只见那武怀亮猛地一把拉过媚娘的手腕,就要强行往身后的勾栏中拖去。 “老实点儿!”武怀亮不耐烦的大吼道。 媚娘望着头顶明晃晃的红色牌匾——“怡红楼”三个大字刺红了她的双眼。 她流着泪,拼命摇头抗拒着。 “快来几个人帮忙!” 武怀亮叫道,老板娘听到动静出门一看,原来是武家公子。连忙招呼两个打手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媚娘便往里头走去。 回过神来的沐澜飞快的跑了过去,脚下生风般转眼便到了怡红楼前,可刚要进去便被拦下。 “姑娘,你且看清我这儿是什么地方?”老板娘单手掐腰,指着头顶的匾额道。 沐澜心急如焚,根本懒得搭理她,抬起脚便要硬闯进去。 只听老板娘一声令下,四五个彪形大汉瞬间团团将她围住。 沐澜顿时怒火攻心,可依然强迫着自己保持冷静,知道即便自己再能打也不是这些个人的对手。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 此时,已经被带到二楼西边厢房里的媚娘,正蹲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别哭了!吵死了!” 武怀亮“啪”的一声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对着媚娘怒吼道。 “装什么纯情。”他嗤笑一声:“我那两个堂弟平时没少照顾你们母女俩吧?” 他邪笑着:“待会等李兄过来,保你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开我们。哈哈哈哈……” 这时已经赶回府中的沐澜火速换了身男装,从随身行囊中取出飞虎爪,一刻不停的向怡红院飞奔而去。 门口打手还在,她只好绕到怡红楼背后,瞄准一扇开着的窗户,将钩子抛了上去,随即立马向上爬去。 屋子内衣衫遍地,床帐不断摇晃着,沐澜脚下发出的声响被床榻内传出的声音湮没,她趁机轻轻掩上门扉走了出去。 许久未等来李兄的武怀亮,一双精明的三角眼在媚娘瘦小的身躯上不断游移着,最后停在她姣好的面庞上。虽被泪水掩没,却更觉楚楚动人 他嘴角渐渐露出邪笑,慢慢起身靠近蹲在地上的媚娘。突然弯下身来一把擒住她的下颚,令她抬起头来。 媚娘卷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细嫩白皙的脸颊上沾着几缕碎发,小小的嘴巴红艳动人。 武怀亮一时看的入迷,忍不住便要亲上去。 媚娘不由得剧烈的挣扎起来,猛地直起身来,一把推开了他向门口奔去。 被突然推倒在地的武怀亮摔疼了尾椎,顿时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朝着媚娘飞扑而来,轻而易举的携过她的腰间将她重重压倒在床上。 媚娘奋力的哭喊着,趁他埋头于自己颈部之际,偷偷从衣袖中抽出早已攥在手心的一枚珠钗,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背部狠狠刺去! 武怀亮吃痛,“啊——”的一声,猛地仰起了身板。 顿时一股股鲜血自他背后流出,渐渐染红了媚娘的襦裙,也染红了洁白的被褥…… 他摸着不断流血的背部,面目狰狞的望着媚娘:“你、你……”声音有气无力。 媚娘早已停止了哭泣,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恶狠狠的盯着面前之人,举起手中的珠钗便向他一步步走去。 武怀亮捂着后背,惊恐的连连后退…… “啊——” 屋里头再 分卷阅读36 次传来惨叫声,外面的人似乎有些司空见惯,以为是闺中之趣,都没有当回事。 只有不断搜寻着各个房间的沐澜,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到了房间。 她将耳朵贴到门上,里头已经毫无动静。 推门而入,汩汩艳红的鲜血瞬间充斥了眼帘,一具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男性身体正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她瞥见坐在床边的媚娘,倏地一下关上了门。 “媚娘!”快步跑到她身边,检查着她的身体:“你没事吧。”没有发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媚娘眼神空洞的望着地上之人,手中还紧紧握着染血的珠钗。 沐澜上前探了探武怀亮的鼻息—— 还有气。 联想到史实,他并不会现在就死亡。 于是,她再次走回媚娘面前,劝道:“媚娘,我们得赶紧走了!” 血腥味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肯定会被发现的。 她从床上扯下一小块布裹在手上,打开窗户将飞虎爪抛下,一手搂着媚娘,一手握着绳索慢慢滑了下去。 她特意挑着隐蔽的小道走,避开众人耳目,两人终于安全回到了元府中。 沐澜给她打了盆水,擦净了身上的血迹,又给她找了件自己的衣服换上。 媚娘仍然维持着空洞的神情,像只没有知觉的提线木偶一般,呆呆的望着前方。 “媚娘。”一切收拾妥当后,沐澜坐在她身边,低头望着她柔声道。 听到沐澜的声音,媚娘渐渐有了反应。 她慢慢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沐澜,突然小嘴一瘪,“呜呜呜——”的哭出声来。 “沐姐姐……我好害怕……” 沐澜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安慰着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媚娘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稳定了情绪。 她呆呆的望着地面,小声地呜咽道:“堂哥拿娘亲的事威胁我……”小小的身躯不断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愤怒:“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就要把我和娘亲在武家的遭遇告知天下。” 沐澜紧了紧她的肩膀,心痛不已。她才十三岁,却要经历如此残忍的事。 媚娘再度开口:“我不想再过那种受人胁迫的日子,所以,我偷偷带了只珠钗,打算如果他要强迫于我便将他杀死。”她冷冷道:“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泪水似乎已经流干,媚娘早已不再落泪。 幼小的脸庞上已无楚楚之态,有的,只是狠厉与乖张。 * 官府接到报案,武怀亮都尉被刺杀于青楼,死相凄惨,凶手似于他有着血海深仇。 根据怡红楼老板娘的供词,他当日是同武家小女儿武媚娘一同进的青楼。 于是,武媚娘便成了头号嫌疑人被官府羁押。 但因武怀亮涉嫌诱拐未成年,又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是她杀了武怀亮。 在杨家据理力争,甚至动用了皇家关系来压制后,官府将此事匆匆了结,武媚娘被判无罪,即日释放出狱。 得知这个消息的沐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武怀亮……死了? 他难道就是引起时间线变动的原因?所以媚娘才会在贞观十年被捕入狱,从而下落不明? 因为自己的出现,媚娘终得以免受牢狱之灾,日后她的人生便能照常行进。 可是武怀亮的生平却是切切实实的被改变了……这是她自加入管理局以来,工作上做出的最大纰漏。 她不禁开始回想,如果当初对武怀亮施以援手是不是就可以挽救他的命运…… 然而木已成舟,她已经做好回去后被局长痛骂一顿的准备了。 既然是她捅出的篓子,她会主动承担起后果,哪怕再穿越一次,也要将武怀亮的人生恢复到原来的轨道上。 第20章 日月当空(十八) 武怀亮之死,似乎并没有对媚娘产生多大影响,可能在她看来,此人死不足惜。 只是她与沐澜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相处时也不似以往亲密。 时间荏苒,转眼一年过去,明年便是武媚娘进宫的年纪。果然还没到贞观十一年的春节,媚娘便被传召进宫。 唐太宗李世民听闻长安城有个远近闻名的女神童,深感好奇,于是令人将她接进皇宫。一番面试之后,果然名不虚传,立马下令将她封为才人,节后便要进宫接受封号。 武士彠之女武媚娘被帝王相中之事,瞬间满城皆知。前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而杨氏却是愁的夜不能寐。 宫里不比外头,媚娘性子倔强,怕是要吃苦头。她越想越伤心,终日以泪洗面。 武媚娘看着面前不断落泪的母亲,安慰道:“娘亲,我是要嫁给全天下最厉害的男子,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您不要太伤心了。” 杨氏抬起泪眼,看着面前的媚娘。她 分卷阅读37 向来乖巧懂事,进宫为妃这么大的事她心中定也是十分忐忑,却还能如此平静的劝慰着自己。 想到这,杨氏不禁怪自己没用。她长叹一口气,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再哭泣。心道媚娘聪明伶俐,定会照顾好自己。 * 沐澜度过了在唐朝的第二个春节,明日就是武媚娘进宫之日。她本可以在媚娘出狱之后便离开,竟生生拖至今日。 这些日子,她已经为自己的消失找好了理由。 今日元木正好在家,沐澜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跟他告个别。 她轻轻叩响了的房门—— 元木开门一见是她,便侧身让她走了进去。屋内只有一张凳子,元木只能坐到床上。 “我……”沐澜内心纠结着,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准备好的理由,在方才见到他的那一霎,顿时从脑中消失殆尽。 “我要走了。”终于,她还是说了出来。 元木一向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的面上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他望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沐澜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要回家去了。” 回她真实的家。 沐澜起身,向他颔首致谢:“这些日子多有叨扰。” 话音落下,周围安静的可怕,元木沉默着望向她。 也许是太突然了,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吧,沐澜心中想,只是低头望着地面,看也不敢看他。 “什么时候?”忽地,元木沉声问。 “后天。” 他长眉皱起:“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 元木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她,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看穿。忽地,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他闷声道:“如果是因为先前的事,我以后——” “不是!”沐澜微愠着打断了他。他竟把她当成如此小气之人了! 她缓了缓语气,解释道:“这长安城再好毕竟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还是更想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说的真诚,一双明媚的双眸直视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决。 元木避开了她的目光,知她是铁了心要走,自己也根本无立场挽留。 他眉头深锁,唇瓣几度开合,欲言又止。 “……我送你。”半晌后,才艰难道出这么一句。 沐澜拒绝了他,再次微微躬身:“多保重。”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房间,头也不回。 元木已经从床上起身,怔怔的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 沐澜来到西苑,往丁香手中塞了一锭金子。 丁香看到她放进自己手中的东西,瞬间睁大了眼睛震惊的问:“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沐澜微笑着道:“丁香,姐姐要回家了。这锭金子本就是当初要赎你的,现在把它转交给你。” 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跟元公子打过招呼了,他同意你继续留在府中做事,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就拿着这锭金子做笔小生意,万不可给了你那嗜赌成性的娘亲!” 丁香紧紧咬住了下唇,眼泪模糊了双眼,哽咽着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丁香舍不得你。” 沐澜轻轻拥过了她,心中也是万分不舍:“人生本就是有聚有散,你以后也会成家,到时候怕是都记不得我这个姐姐了。” 丁香立马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不会的!丁香永远会记得姐姐的救命之恩!” 她猛地一下挣脱了沐澜的怀抱,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沐澜大惊,立马将她从地上扶起,看到她高高肿起的额头,心疼道:“你这傻孩子。” 丁香满不在乎的笑着:“没事的姐姐,不疼的。” 沐澜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洞门前出现了一抹两人再熟悉不过的红色身影。 犹豫片刻后,沐澜慢慢向她走了过去:“媚娘,你是来找我的吗。” 武媚娘点了点头:“姐姐,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说。” 沐澜让丁香回屋上点药好好休息,自己便领着媚娘回到自己房间,合上了门。 她拉着媚娘在桌边坐下,给她拿了块点心:“媚娘,你想跟姐姐说什么?” 武媚娘拒绝了她递来的桂片糕,将头撇向一旁。 她今日身着一袭大红色广袖罗衫,梳着繁冗的发髻,面带红妆,眉间贴着一朵红色花钿,宛然一副倾国倾城的成年女子模样。 但声音却仍旧透着稚嫩:“明日,我便要进宫了,以后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沐澜,不知为何,竟有种莫名的疏离感。许是见识过她冷血无情的一面,又联想到她后来的狠厉手段,不由得心生敬畏吧。 气氛安静的可怕,突然,媚娘道:“沐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闻此,沐澜猛地抬起头来,心中大骇,她怎会问 分卷阅读38 出如此问题? “媚娘,你在说什么……”她闪烁其词着,心中不断回想着,到底是之前的哪句话出了纰漏…… 媚娘轻哼一声:“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不是傻子。”她从椅子上起身,宽袖一挥,背对着沐澜。 她不带半丝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是处心积虑的接近于我,之后又扯谎你与贾老爷的关系,后来又跟随我一路来到长安——” 用词狠厉,极不留情面。她转过身来,一双凤眼直视着沐澜,冷冷道: “沐姐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沐澜:“……” 果然是心思缜密的武后。 面对她的发问,沐澜无言以对,自己接近她确实动机不纯。但她扪心自问没有半点儿对不起她,为何要用这种口气质问于她? 沐澜心中既心痛又失望,她不愿解释,也不能解释,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她。 媚娘见她沉默,作大人模样轻叹了口气,渐渐放缓了态度:“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沐姐姐你一直以来都待我极好,从未有过加害之意,甚至还让我免了牢狱之灾。” “可是,我绝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左右我的人生。”语气再次尖锐了起来,她毅然道,目光坚定而狠厉。 “今后的路,我自己会走。” 她转身走向门口,在手将将靠上门扉时,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救了我。” 自她离开的方向,飘来她留给沐澜最后的一句话,武媚娘拉开房门扬长而去。 *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沐澜偷偷来到杨家门前,亲眼看到媚娘上轿进宫后,才重新回到了元府。 隔日,她早早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就在这个房间穿越回现实世界中去。 天才刚刚透亮,元木和丁香应该还没有起床。 她背对着房门,打开了镯子,将它贴在唇边: “任务完成——” 一道白光透了进来,她隐约听到身后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 沐澜周身已被白光笼罩,转眼便在屋中消失不见…… 第21章 真正的管理局(过渡章) 摘下感应器的沐澜,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局长办公室交代任务情况。 衣服都来不及没换,她穿着一身唐式襦裙便来到了时空管理局局长——钟柏的办公室。 “沐澜探员,欢迎回来!” 见她进门,钟柏立刻从办公椅上起身,笑着迎接道,抬手示意她坐下。 待她在对面入座后,自己也重新坐了下来,从右手边的抽屉中取出一本书。 这本书沐澜很熟悉,就是她离开时钟柏给她看的那本。 钟柏把书翻开递到她面前:“看看吧。” 沐澜快速扫视着上面的文字:载初元年,武则天于九月九日登上则天门楼,大赦天下,改唐为周……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又突然想起一事。 “局长,我想查下资料。” 钟柏将面前的电脑转向她。 沐澜快速的在搜索栏中输入“武怀亮”三个字—— 没有词条。 因为早逝,他的存在果然没有被记录下来。 她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局长……”她打算主动承认错误:“我在任务中犯了一个重大失误,导致了一位历史人物的死亡,我想……回去救他。” 钟柏依旧保持着微笑,慢慢将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他拿起一旁的镜布,有条不紊的擦拭着镜片:“其它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局长,事情很严重,我——” “沐澜探员。”钟柏厉声道,重新将眼镜带了起来,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你所说之事,我们早已知晓。” 他面无表情道:“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值不值得去拯救。” “可是——”那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没有可是!”钟柏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又是这句话。沐澜心中发笑,上次令她感到不安的,也是这句话。 钟柏见她面色十分难看,渐渐缓和了语气:“沐澜探员,你要知道,管理局的资源是有限的,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人力、物力。” 沐澜:“……”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得他面生得很。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深明大义,为人正直的钟柏局长吗? ……这样的管理局还是她信奉的正义组织吗? 虽然武怀亮是个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大坏蛋,可是这种人的生命就能随意的被谋杀、被藐视了吗? 沐澜瘫坐在椅背上,脑中一片混乱。这时,钟柏的手 分卷阅读39 机响起,他接通了电话。 “什么?”他瞪大了双眼,望向面前的沐澜。“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钟柏将电话拿下耳际,神情凝重的问:“你认识李德謇吗?” 沐澜心中还在为刚才的事震惊不已,听到局长的问话蹙着眉点了点头。 钟柏头疼的再次摘下眼镜,揉了揉两眼之间。 “出大事了。”他重重的向后一倚,长叹了口气:“我接到警报——” “他成了名声远超他父亲的大将军。” 沐澜猛地抬起头来。 她在唐朝时查过他的资料,如果没记错的话,自李靖之后,李德謇因与他知交的太子夺位失败,导致自己被流放,之后便不再参与朝政,后世也再不涉足庙堂。到后来,李府甚至都成了杨国忠家的马厩。 究竟又是什么引起了时间线的变动? “需要我去处理吗?”沐澜问,冥冥之中,她总隐隐觉得这事和她有关系。 钟柏摇了摇头,重新坐起身来:“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交给唐雪处理。你穿越了整整两个月,辛苦了。我放你一周的假,早些回去休息吧。” 听言,沐澜沉思了片刻,最后起了身,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穿越时,时间的流逝和现实当中是不一样的,沐澜在唐朝待了二年,现实中不过才过了二个月。 她去服装部门换回自己的便装之后,便回到了自己仅有一间寝室的出租公寓内。 回来之后,她总在夜深人静时,想到武怀亮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他面容狰狞的向她伸出求救的手,上面沾满了鲜血,红的刺目…… 这一幕,像噩梦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又是一个失眠夜,沐澜从床上翻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色药瓶,颤着手倒出来几片药丸,端起早已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将之全部吞咽下肚。 她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睁着一双眼睛木然的望着天花板,久久不敢闭眼。 因为一旦她合眼,武怀亮面目全非的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便又会浮现在眼前。 她从离开局长办公室后就一直在想,自己当初选择加入时空管理局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这样一个藐视普通人的生命的组织,是否还是她想为之服务、奉献终生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答案来,短短的一周假期便结束了。 钟柏依旧不断的给她安排着任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还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还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一切都一如既往,可心里的隔阂却日益渐深。 * 今日,沐澜刚从清朝康熙年间寻回不慎丢失的《尼布楚条约》原本,见到已经头发花白的稳婆,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回来时早已饥肠辘辘。 衣服都来不及换,踩着花盆底鞋就来到了餐厅,点了份西餐大快朵颐起来。 一记口哨声传来——“呦,这不是沐澜探员吗。” 这声音可太熟了,沐澜依旧埋首于食物,头抬也没抬。 那人自顾自拉开沐澜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翘起了二郎腿,拿起桌上的杯子便毫不客气的喝了起来。 “那是我买的!”见自己的咖啡被人喝了去,沐澜瞬间怒吼道。 “待会再替你买一杯。”对面之人满不在乎道,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嬉皮笑脸道:“沐澜探员,这么长时间没见,有没有想我?” 沐澜懒得理他,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离开。 “唉别走啊!”那人将她拉住:“我可听说你出了个大任务,这不立马找你听故事来了。” 沐澜已经忍无可忍:“苏尧,你要是闲得慌,我让局长再把你派到乱世坐几年牢。” 苏尧一听这话立马噤声,想到之前帮一位名人坐了三年的牢就浑身难受,虽然现实中不过才过了三个月,在古代确是实打实的过了三年。 他收起了方才漫不经心的调笑,正色起来:“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沐澜瞪了他一眼:“你最好是。” 换回便装后,两人来到沐澜的办公室。刚才的咖啡被苏尧喝了,她口干得很,于是又给自己冲了一杯。 苏尧看她没给自己也冲一份,便自来熟的自己冲泡起来。 “听说,唐雪去给你擦屁股了?”他往咖啡机中加着豆子:“这局里最优秀的两名女探员,怎么就跟唐朝杠上了呢。” 沐澜斜了他一眼,在办公桌前坐下:“什么叫给我擦屁股,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应该……没关系吧,其实她并不是很确定。 苏尧按下按钮,咖啡机的运作声响起,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似在思考着什么:“李德謇……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转过身来:“我知道他的生平是怎么被改变的。” 沐澜将目光从面前的 分卷阅读40 电脑上移开,猛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苏尧嘴角勾起,轻笑一声:“终于正眼瞧我啦。” 其实,苏尧长的很好看,浓眉大眼,五官英挺,在局里十分受女孩子欢迎。但平日里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还总是言语调戏她,所以沐澜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使他的业务能力是局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苏尧端起已经冲泡完毕的咖啡,坐到沐澜对面。将杯子放下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声问:“你知道‘创世教’吗?” 创世教? 沐澜摇了摇头。她是第一次听说,是什么新兴宗教吗? 苏尧重新端起了杯子,一边品尝着香醇的咖啡一边开口道:“国家虽然已经垄断了陨石的开采,但毕竟地广人多,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有投机分子私下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叫做‘创世教’。” “是他们的人改变了李德謇的命运?”沐澜心急的等不到他说完便发问道。 苏尧没有肯定,也没否定,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通过之前武则天的任务,你应该知道我们局的宗旨是什么了吧。” 沐澜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历史英雄主义。” 苏尧轻笑一声:“对,所有任务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证历史名人的生平不被改变,而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人生并不在管理局的管辖范围之内。 可是这些人的后辈可不这么想,他们也希望祖上的光荣能一直延续下去,而不是在历史长河中被渐渐湮灭。所以—— ‘创世教’收钱为他们办事。” 沐澜内心惊讶不已,她是张着嘴巴听完这段话的。 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那管理局,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吗?” “当然。”苏尧答得毫不犹豫:“最起码,局长肯定是知道的。” 沐澜:“……” 难怪……她在唐朝时和钟柏视讯的时候,他那么笃定的就否认了存在其他穿越者的可能,看来是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既然局长有意隐瞒,苏尧又是从何得知这个信息的? 苏尧神秘一笑:“我有我的人脉。” 沐澜将信将疑,可又不能直接找局长取证:“你还知道多少关于这个组织的事?” 苏尧摊手:“就这么多了。至于他们在哪,有多少人,怎么穿越的,我一概不知。” 沐澜皱眉:“那李德謇的事你也只是猜测?” 苏尧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 沐澜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强忍住暴扁他一顿的冲动。 敢情这也有可能是他编出来的故事! 苏尧见她脸色不悦,周身盈着怒气,立马讨笑道:“但是‘创世教’的事绝对的真的!”他抬起一只手来:“我发誓!” 尔后又恢复了平常讪皮讪脸的样子:“沐澜,你这次去了这么久,真的没有想我吗?” 沐澜懒得理他,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的运作着。 苏尧不屈不挠:“我说,我们也老大不小了,要是你还是找不到对象,我们凑合凑合得了!” 沐澜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书就往他脸上丢去。 苏尧一把接住,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放大,有些后怕道:“你可真狠!”这么厚一本字典,要是真砸到他这张俊脸上,得心疼死多少小姑娘啊! “慢走,不送。”沐澜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苏尧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自讨没趣,起身后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与方才放荡不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紧了紧领带,往管理局门外走去。 第22章 熙宁新政(一) 熙宁二年,北宋参政王安石在宋神宗的支持下,开始实施新法。 新法虽对国家有诸多好处,但损害了很多封建贵族和官僚的利益,朝廷中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 汴梁垂拱殿内,宋神宗赵顼正与各大臣商议政事,众人皆对变法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褒贬不一。 “皇上,新法若再不中止,恐要天下大乱呐!” “荒唐!这新法才将将施行,要是说废除就废除,皇家颜面何在?” “所言甚是,新法已初见成效,相信继续施行下去,定会大改我朝积贫积弱的局面。” “……” 龙椅上的宋神宗抚着额头,浓眉紧蹙。自新法实施以来不过半年,这种场景便日复一日的上演着。朝上争论不休,朝后奏折不断,真真是一日不得消停。 下朝后,宋神宗又再次单独召见了王安石。 “王参政,青苗法可见成效?” 皇帝对面一长须冉冉,身着朱红色官府的中年男子躬身说道:“回皇上,九月初施行的青苗法已大见成效,短短数日已为朝廷积攒了大量的收入。” 宋神 分卷阅读41 宗点头,紧绷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进来参奏你的折子太多,皆言语不善,王参政可要多加小心,朕恐有过激之人,欲对你行不利之事。” 王安石再次向宋神宗做了一揖:“多谢皇上挂心,臣自当谨慎行事。” 告退后,王安石退出了御书房,走至四下无人处长吁了一口气。 自变法施行以来,他每日都承担着极大的压力,家门口天天都有言语谩骂之人。可当今国家的局面,施行变法刻不容缓。所以,明知前方道阻且长,他也要一条道走到黑方可停止。 王安石没想到的是,方才宋神宗的话竟一语成谶。 就在他在路经家门前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巷时,眼前一道黑影飞快闪过,不消片刻便消失不见。 待王安石回过神来,只觉腰间一痛,低头望去,只见汩汩鲜血渗出,瞬间将朱红色的官服染成了暗红色。 王安石因剧痛难忍,向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 沐澜接到通知,来到局长钟柏办公室,没想到苏尧也在。 待她在办公桌前坐下,钟柏又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凝重神情:“事态严重,我就不跟你们多解释了。” 钟柏将电脑屏幕调转向对面的二人,上面是一张古人的画像,下面写着五个黑色大字—— 司马光变法。 沐澜:“??”她只知道司马光砸缸和他撰写的《资治通鉴》,这个变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向不正经的苏尧反而正色了起来:“王安石出什么事了?” 钟柏透明的树脂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藏在后面的是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他在新法实施的第一年被人刺杀,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闻言,沐澜和苏尧皆是一惊。 “是谁做的?”沐澜问。 钟柏摇了摇头:“这次涉及的人物众多,牵连甚广,所以我让你们两个人去,分头调查。一定要赶在事件发生之前查明真相,阻止事情的发生。”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死后,影响最大的便是司马光,虽然王安石死时,两人还未因政见不合剑跋扈张,但他后来代行变法,定有蹊跷,你们可以从他查起。” 沐澜和苏尧应声,起身就要离开。 “沐澜探员,你等一下。”钟柏单独留下了沐澜,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一本书递给她:“把它交给线人。” 沐澜看了眼手中的书——棋谱大全? 钟柏又叮嘱道:“你先前去北宋执行过任务,见过青年时期的苏轼。虽然他现在在眉山守孝,但不久便要返京,切记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沐澜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局长办公室,往服装部门走去。 苏尧正在电脑上做着登记,见她进来,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方才严肃的样子,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听说,这北宋的线人可是大有来头,你知道是谁吗?” 沐澜没有回应,兀自走到另一台电脑旁登记过后,立马从弹出的道具箱中领了一套宋朝女子的窄袖长衣。 “穿的这么朴素?”苏尧望了眼她手中的衣物,自己拿了件宋朝男子官袍。 沐澜瞧了一眼他手中的装束:“你就这么自信,去了就能当官?” 苏尧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线人那里有备用的,先让我过把官瘾。” 沐澜没再搭理他,自顾自的推门走了出去。上次去唐朝的包裹还原封未动,沐澜再次将它取出,直接就往控制中心走去。 压根没有等苏尧一起的打算,连接上感应装置,选择了年份后就穿了过去。 一睁眼,沐澜差点没被吓死,她竟然明晃晃的出现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路上! 这要是被人瞧见路上突然变出个活人来,怕是要觉得撞鬼了! 还好这里地处偏僻,方才并未有人经过。沐澜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 眼前是所宋代古典庭院,她抬起头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会老堂”三个大字。 好像有些耳熟…… 没等她想起些什么,门内有一白须老人自门厅径直向沐澜走来。 沐澜心中一惊,刚要转身躲避,却被他叫住:“且慢。” 老者已经站到了沐澜面前,打量了她一番,瞧了她手腕处一眼,开口道:“跟我来。” 沐澜方才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白玉镯子,心中也猜想到这位老者应该就是管理局在北宋的线人,于是放心的跟了进去。 待老者将他带进西苑一处厢房后,掩上了门扉,转过身来。 “你可是沐澜探员?” 沐澜微微颔首。 老者点头,抚着花白的胡须,道:“我是欧阳修。” 沐澜瞳孔震惊:“……?!” “您、您是管理局的线人?” 欧阳修点了点头。 沐澜有些难以置信,管理局竟然敢聘用名人做线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分卷阅读42 她自刚才起嘴巴就没合起来过,欧阳修在一旁叫了自己几声才回过神来。惊觉失态,连忙道:“对不起,方才一时晃了神。” 欧阳修轻笑:“无妨,每个来的探员都是你这种反应,老朽早已见怪不怪了。”又接着道:“局里可有让你带来什么物件?” 经他提醒,沐澜才想起之前钟柏在她离开前交给她的东西,连忙从随身行囊里拿了出来,递给了欧阳修。 欧阳修翻看着手中的棋谱,笑着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本棋谱,终于在有生之年能破解这道棋局了。” 听他这么一说,沐澜才想起来,欧阳修今年已是花甲之年,1007年出生的他将在1072年逝世…… 她猛然抬起头来望向面前年迈的老人,眼中神情复杂。 和先前的稳婆,贾老爷都不一样的是,他们是普通人,历史根本就没有记载他们的生平。而欧阳修不一样,非但有记载,还是中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一来,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三年后将会…… 欧阳修已将手中棋谱合上,转头直对上沐澜一双悲怆的眸子,心中不解:“姑娘为何如此看我?” 沐澜咬了咬下唇,不愿开口。 半晌后,欧阳修了然,朗笑一声:“姑娘若是怕我知晓自己的生死,恐是多虑了。” 他依旧有条不紊的抚着及胸的长须:“我这一辈子留下的已经足够多,也不惜得多个一朝半载。” 沐澜心中大为震撼,面对生死能如此豁达,当真令她惊叹。 “比起这,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事要做。”欧阳修继续道,他打开了房间内右侧的柜子,里面是满满的锦衣绸缎。 “姑娘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远方侄女,因家中父母早逝投靠于我,在外如此解释即可。” 沐澜点了点头。 忽然,欧阳修想起一事:“局里说是来了两个探员……怎么就见了姑娘一个?” 沐澜:“……”坏了,他把苏尧给忘了。 待她和欧阳修急匆匆的赶到门外,只听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响起。 “你们抓我干什么!”一个青年男子正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抓住了手臂,拖着他往前走去。 “你穿着参知政事的官服,还问我们干什么?不想活命了!快跟我们走!” “你们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沐澜:“……”真不想去救他…… 此时,欧阳修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衙役一见是他,立马松开了苏尧,向欧阳修鞠了一躬:“欧阳大人。” 欧阳修轻声解释道:“这位是我的远方外甥,平日里骄横惯了,总是偷我的衣裳穿,劳二位挂心了。” “听到了吧!”苏尧甩了甩衣袖,瞪了衙役一眼。 两位衙役连忙给他和苏尧赔着礼:“大人您哪的话,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说完,弓着腰快步走远了。 欧阳修将二人领到了西苑,苏尧终于忍不住道:“我说沐澜,你怎么都不等等我,害我差点被抓到衙门去。” 沐澜嗤笑一声:“你要真想摆脱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尧哑口无言,她说的确是事实,只是方才自己不想多生事端罢了。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乖乖跟着欧阳修走进房间。 “拙荆已回娘家久住,儿子们也早已各立门户,如今这宅子里安全得很,可以放心说话。”欧阳修道,“苏公子住这间,沐姑娘住隔壁,对外你们就是我的远方侄子和侄女,今后,你们兄妹相称即可。” 苏尧和沐澜应了声,送走欧阳修后,两人又为谁当哥哥、谁当姐姐吵了起来。 走出房门,轻合上门扉的欧阳修连连摇头。 这管理局的探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第23章 熙宁新政(二) 北宋宋神宗熙宁二月,王安石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熙宁变法正式开始。 沐澜便是穿越到了这个时间点,而管理局得知王安石遇刺身亡是在10个月后,在此期间,他们要尽快查出企图加害他之人。 管理局给出的侦查方向是司马光,于是她和苏尧决定分头行事。她负责跟踪王安石,而苏尧则是去接近司马光。 本以为有了同事的助力,任务定会进行的很顺利,可是现实却让沐澜失望了。此刻,她更想一个人出任务。 苏尧推开门,见到一身淡绿色褙子套装、内搭浅色抹胸的沐澜轻吹了一声口哨。 “沐妹妹,今天这身,可比昨日的好看多了。”他今日一身朱色锦袍,笑着道:“都说这宋朝婚服乃‘红男绿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今日要成亲呢。” 沐澜忍住了回屋换衣服的冲动,面对苏尧的调笑并不予理睬,但瞥见他腰间之物时微微一怔。 “你准备带着白玉坠子招摇过市?”她指着苏尧别在腰间的龙纹玉佩道。 时空管理局的女性探员穿越的道具是白玉镯子,男性则 分卷阅读43 是白玉坠子。沐澜总是一穿越过来,便把白玉镯子取下和随身行囊放在一起,以免不慎丢失。 “怕什么,别人拿去也做不了什么。”苏尧无所谓道。 “是做不了什么,可是你也回不去了。” 苏尧抖开手中的白纸扇,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我就在这过一辈子好了,我可听说着这宋朝的女子才德兼备,多才多艺的很。” 沐澜回他道:“我也听说,宋朝女子地位不低,可以肆意妄为。想离婚,不过是一纸休书的事儿。” 苏尧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缓缓踱步上前一把搭过沐澜的肩膀,学着登徒子的样子,在她耳旁调笑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心里,目前还是只有你的。” 沐澜一把拍下了他的手,正色道:“你想好怎么接近司马光了吗?” 苏尧轻笑一声,摇着纸扇神秘兮兮道:“山人自有妙计。” “大冷天的你带什么扇子?”沐澜觉得他脑子有包。 “你不懂,这能彰显我文人的气质——” 深知他本性的沐澜却是嗤笑一声,他表面温文尔雅,骨子里却轻浮的很。懒得再跟他废话,没等苏尧说完已经迈步离开。 苏尧将手中纸扇一合,大声道:“昨日我划拳赢了,你怎么也不叫声哥哥?” 沐澜越走越快。 “喂,叫声听听嘛——!” 没再理睬他,沐澜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穿过几道洞门,不消片刻,便来到了东苑欧阳修的厢房。 她轻叩房门,里头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沐澜得了准许,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叔公,王参政是个怎样的人?我要接近他的话,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欧阳修正在桌案前作诗,听她提问,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抬起头来。 他抚着白须思考了片刻,道:“王参政性子孤僻,没什么喜好,最爱与人饮酒对诗。过几日,我会以此为由,请他来府中一聚,你便以我远方侄女的身份出席。” 沐澜点头:“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王参谋精通诗词歌赋,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这几日,你多看些此类书籍,到了那日,尽量别让他小瞧了你。” 沐澜应声,只是有些头疼,她虽然读过不少书,但最不爱看的,便是诗词一类。如今还要与身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对诗,更是压力巨大。 可为了任务,只能硬着头皮啃书去了。这几日,他在会老堂的书房连夜补习了几本诗词大全,虽不能全部记住,但对上几句诗,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三日后,王安石前来会老堂赴宴。 沐澜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之人,难以相信他竟然就是身为一国之相的王安石! 他须发零乱,衣着肮脏。仪表邋遢,鞋子都不成一对。直到欧阳修称呼他为“王参政”,沐澜才敢确信就是他本人。 欧阳修请他到院中坐下,三人围坐在桌旁,一边饮酒,一边畅谈诗词歌赋。 原本面上毫无波澜的王安石,一谈到刚作的诗,眼中突然闪现出光彩。说道兴起时,还会开怀大笑起来。 待二人言语间歇,王安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沐澜。 “永叔兄,这位是?” 欧阳修道:“她是我远房侄女,家中父母早逝,我见他们可怜,便让她跟他哥哥一起投奔与我。” 王安石点头,由衷道:“永叔兄还是一如既往,与人为善呐。”他转头望向沐澜,问:“不知姑娘,在诗词方面可有涉猎?” 沐澜微微颔首:“略知一二。” 王安石摸了摸胡须:“姑娘,我最近作了首诗,可这其中一句总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不知姑娘可否指教一番?” “指教不敢,请王大人赐题。” “‘春风又到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总觉得‘到’这个字用的不够精妙,用‘过’似乎也不够生动,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沐澜故作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道:“高见不敢说,小女倒是有个想法。春日万物蓬勃,春草碧绿,不知改为‘绿’字,大人意下如何?” 王安石闻言一怔,欧阳修在一旁也是一惊。 沉寂了片刻,王安石突然朗笑一声,对欧阳修道:“真不愧是永叔兄的侄女,这才情可当真不容小觑!” 欧阳修也是抚须一笑,微微点头:“这‘绿’字确实用的精妙,我都不曾想过这个字眼。” 王安石也早已不见方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沐澜夸不绝口。 送走他后,沐澜终于长舒一口气。 欧阳修转过身来,笑道:“这改字的功劳,居然被你夺了去,王参政要是知道实情,定要气的吐血。” 沐澜吐了吐舌头,还有些后怕:“叔公,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欧阳修点头:“表现得不错,他对你很是赞赏。只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她方才出了什么差 分卷阅读44 错? “只不过我十分反对他的新法,日后难免会与他交恶。王参政自幼聪颖,酷爱读书,过目不忘,下笔成文。唯一可惜的是我们政见不合。” 经欧阳修一提醒,沐澜才想到此行的目的,保护王安石,让他的变法施行下去,可她从未考虑过变法的正确性。 自古以来便对王安石变法褒贬不一,甚至有人认为王安石乃一代“奸相”,变法直接导致了北宋的灭亡。 可是,王安石变法虽然失败了,但却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发展,客观上有利于社会进步,对后世也十分有借鉴意义,相信这也是管理局派自己来修正历史的原因。 “当然,他的成就并不会被这点给抹杀。况且,变法也有它的合理之处。”片刻后,欧阳修又继续道:“所以,我不会阻拦你们。只是王参政一向心思缜密,切不可露了马脚。” 果真是一代文人的胸襟,虽是政敌,却能够如此客观的看待对方,当真令沐澜敬佩不已。 “多谢叔公,日后定会多加小心。” 沐澜谢过欧阳修,回到了自己屋中。 第24章 熙宁新政(三) 转眼已是四月,沐澜来到北宋已有月余,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偶尔路过,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自上次与王安石会老堂一聚,沐澜便经常去王府门前观察他的行踪。 这个参知政事每日的行动路线规律的很,朝堂和家两点一线,下朝之后便马上回到家中,片刻也不在外停留。有时被皇帝留下晚归,也是一出宫门便往家中奔去,日子过得当真无趣得很。 苏尧这些日子也不知都去干什么了,每日归家后,身上都一股子胭脂水粉味。 有次沐澜实在没忍住问了他,却被他调笑说像个吃醋的小媳妇,所以之后她再不过问。 可今日,他做的实在过分,竟直接把一位姑娘带回了家中。 沐澜听到屋外的动静,拉开了房门,瞧见苏尧正被一位豆蔻少女挽着胳膊,往他屋中走去,两人有说有笑。一时没忍住指责道: “苏尧,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怎么可以在任务期间做这种事? 苏尧见到她,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搂紧了姑娘的腰,笑着道:“哥哥怎么不像话了?” 沐澜想当面骂他不务正业,却碍于有外人在说不出口。踌躇片刻之后,直接转身回屋去了。 苏尧侧身在姑娘耳旁说了几句话,姑娘立刻乖巧的进了苏尧的房间。 而他却是进了沐澜屋中,又将门扉重新掩上,转过身来,嬉皮笑脸道:“妹妹可是吃醋了?” 沐澜坐在桌旁,面对他的调笑没好气道:“下次再跟局里联系,定要好好告你一状。”。 苏尧也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了片桂花糕,二话不说吞吃下肚,尔后一脸无辜道:“沐妹妹,这次你可真错怪我了。” 沐澜将头撇向一边,苏尧哀声道:“是真的!我最近为了他的事,忙的饭都顾不上吃。” “到时有空去找姑娘。” “妹妹,你可真误会了。世人都说这司马光坚不纳妾,爱妻如命,我偏不信。这不,哥哥我已经想好计划了。” 沐澜斜了他一眼:“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苏尧给自己倒了杯茶,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且看吧,这世上男子皆爱美色,他又怎能独善其身?我非要让他露出真面目不可。” “那位姑娘是你找来的托?” “是,也不是。”苏尧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随即放下了杯子:“我在琴馆里寻到的她,是个落魄的官家小姐,相貌和才情确实没得说。”他神情骄傲道:“那姑娘一见我,魂儿都丢了,我就提了那么一句,她就非要跟着我。” 虽不知他所言真假,沐澜心中却道:也就是他那张脸唬人的很。要是让那姑娘知道他真实的性子,怕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那她也是个清白人家,你非要拉她下水作甚?” 苏尧脸上依旧盈着浅笑:“我自会保她周全。” 北宋重文人,士大夫地位高尚,纳妾蓄妓之风正盛,而司马光却是罕见的不纳妾、不储妓之人。 已经成亲三十余年,与妻子张氏膝下无儿无女,却从未起过纳妾生子的念头,后世皆赞叹他品格高尚。 偏偏有人不信传言,非要碰个硬钉子,那人便是以己度人的苏尧。 这日,他终于趁司马光从宫中回府之际,实施了他的计划。 他用了最简单的一招——碰瓷。 虽然老套,但是有效! 果然,坐在马车内的司马光,感到车身一顿,又听到外面一声女子的惨叫,立马撩开车帘—— 车夫正一脸手足无措的站在车旁,望着地上摔倒的姑娘。 这马车才将将起步,他根本没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啊! 那姑娘半瘫在地上,捂着双脚哀声痛哭,司马光 分卷阅读45 连忙下了马车。 他伸手将她扶起,询问道:“姑娘,可有大碍?” 姑娘娇涕涟涟,站也站不稳,倚在他身上轻声道:“脚……好像扭到了……” 司马光侧了侧身子,满脸愁容。这是在宫门口,要是让政敌撞见,还不知要说多少闲话,于是对姑娘道:“姑娘先随我上车吧,我你送去医馆疗伤。” 姑娘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在后方暗中观察的苏尧见他们驱车走远,也立即上马跟了上去。 马车在京城最大的医馆门前停下,司马光将姑娘扶下马车,慢慢走了进去。 姑娘随大夫走到内间后,将脚踝露出,上面略有红肿,可一看便知是胭脂涂抹过的红色,大夫不解的抬起头来,刚要发问,却见眼前多了锭白花花的银子…… 不久后,姑娘便在大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大夫对司马光道:“这位姑娘扭伤了脚踝,动了筋骨,需要静养些时日,我给你开些个药材,回去一日一次煎服即可。” 司马光道了谢,主动付了药材钱,尔后转过身来:“姑娘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谁知,那姑娘突然抬手捂上了面颊,“呜呜”的哭出声来。 司马光大惊,看到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顿时惊慌起来:“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过了好了一会,姑娘渐渐止了哭声,抬起头来:“家中父母逼我嫁人,我不愿意,就逃了出来。如今……”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如今小女已经无家可归了……呜呜呜……” 司马光脸色十分难看,心道这幅场景在外人眼中定是万分不堪。 他只得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这样吧,那姑娘先回我府中修养几日,等伤好全了再另想他法。” 姑娘微微点头,在司马光的搀扶下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到了司马光的府邸。 亲眼见到她走进司马府的苏尧终于放下心来,轻踢马肚,转身回会老堂去了。 沐澜见他一人回来,疑惑道:“那位姑娘呢?” “办大事去了。” 沐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姑娘才认识你多久,怎么肯为你做这种事?” 苏尧轻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有这难道还不够吗?” 沐澜瞪了他一眼,他略微收敛了神色:“开玩笑的,这世上哪有金钱办不了的事情。” 沐澜了然:“你真觉得这法子有用?” 苏尧:“有用没用,试了便知。” 谁知,还没过两日,那姑娘便气冲冲的跑了回来。 见到苏尧,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埋怨道:“公子,那个不解风情的司马相公,小女在他身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苏尧忙问她怎么回事,姑娘娇滴滴道:“我先前拿了本《与京尹杜中丞书》去找他,想跟他开个玩笑,便问‘中丞’是什么书。谁知,他板着张面孔,呵斥道‘中丞是尚书,是官职,不是书!’……” 闻言,苏尧没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又有些头疼。 看来,这司马光还真如传言那般,对妻子忠贞不二,这倒让他犯了难。 他给了姑娘几锭银子,姑娘心中虽恋恋不舍,但也知他对自己只是利用,并无其他心思,只能拿着银两离开了。 第25章 熙宁新政(四) 苏尧的如意算盘被打破,正在房中苦思冥想如何接近司马光。 而沐澜这边却是进展的十分顺利,据她观察,王安石除了偶尔与一名为吕惠卿的人见面以外,极少外出。 她查过吕惠卿的资料,他在熙宁七年与王安石交恶,但现在两人的关系好得很。 朝廷设置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后,王安石因和吕惠卿友好,便向宋神宗进言推荐了他。 吕惠卿被任命为检祥文字,王安石无论大小事都跟他商议,变法涉及的奏章也皆出自吕惠卿的手笔。 当时之人,都称王安石为孔子,吕惠卿为颜渊,可见二人关系之亲密。 目前看来,刺杀王安石之人,是政敌的可能性比较大,此人暂且可以排除。 这样一来,她只需跟紧王安石,应该不久就能查探到蛛丝马迹。 可她没想到的是,片刻之后,便会遭遇到此次任务最惊险的时刻。 伙房中隐隐有饭菜香味传出,她刚踏入后院的门槛,便听到欧阳修与人的交谈声。 会老堂平日里清静的很,欧阳修今日又是宴请的哪位宾客? 她一时好奇,路过东苑时没忍住往里瞥了一眼,这不看倒好,一看便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沐澜瞧见那人正脸时,心脏都险些漏掉一拍。 坐在欧阳修对面之人淡眉炯目,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透露着文雅之气。 此人正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豪放派词人代表——苏轼,也是沐澜之前的任务对象。 那时,苏 分卷阅读46 轼不过二十左右,如今却已三十四岁。而沐澜实际年龄不过才长了一岁。如今这副模样要被他瞧见,她该如何圆上这个弥天大谎! 她猫着身子悄悄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要离开。裙摆却不小心带倒了地上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哗啦”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与恩师交谈的苏轼闻声立马望了过来,沐澜感受到身后两双看向自己的视线,头都不敢回,抬脚便飞快的往前走去。 “沐澜,怎么不来打个招呼?”欧阳修叫住了她。 沐澜:“……” 遭了,欧阳修根本不知道她跟苏轼见过面…… 她身形一滞,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双手攥紧了衣袖,心中懊悔不已。 她为何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姑娘。”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的越来越近,沐澜知道苏轼此时就站在她身后。 果然,还没等她转过身去,苏轼已经绕至她面前。 他神情激动不已,难以置信道:“沐姑娘!真的是你!” 她怔怔的望着面前一袭素衣长袍的苏轼,心虚的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苏公子好。” 本想随口扯个谎,可是欧阳修方才叫了她的名字……长相一样还好说,这名字都一样可真是难以解释了。 “我方才见到姑娘侧脸便觉得熟悉,听恩公唤你的名字,一下子便忆了起来。只是……”苏轼打量她一番,疑惑道:“为何十几年过去,姑娘的容貌竟没有丝毫改变?” 沐澜:“……” 她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逃避不了这个问题。 “我……”她想开口解释,却怕被他察觉出破绽,几度欲言又止。内心哀嚎不已,仿佛已经能看到局长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的场面了…… 谁知,苏轼突然朗声一笑,似恍然大悟般道:“岁月对美人真是太慷慨了。” 沐澜不解的睁大了双眼,抬头望着他。 苏轼摸着下颚的胡须,意味深长道:“像我们平凡之人,十几年过去早已鬓生华发,姑娘却犹然停在了桃李年华,当真令人羡慕的很。” 沐澜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想好理由,苏轼反而为她找好了借口,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她微笑道:“苏公子说笑了,如果您是平凡之人,那我岂不是蝼蚁都不如了。况且,小女觉得上天对您也很是眷顾。” 这话倒是发自真心,今日的他比起二十左右的愣头少年,更添一份成熟稳重之感,面容深邃,气质温文尔雅,极具文人之气。 两人相视一笑,欧阳修却是独自坐在桌旁疑惑多时了。 待她们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才问:“子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轼对欧阳修拱手道:“恩公,我赶考当年,因家母重病选择留在了家中。幸得姑娘医术高超出手相救,令家母重病初愈,我才得以安心离开,进京赴考。” 说完,转头望向沐澜,眼神温柔而又真挚。 欧阳修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可真是有缘。”说完,也意味深长的望了沐澜一眼。 沐澜有些心虚,此事,日后定会跟欧阳修好好解释。 三人一并吃了晚饭,不久,苏轼便借故先行告辞了。 沐澜跟随欧阳修进了屋中,欧阳修往正前方的雕花椅上一坐,抚须道:“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沐澜坦白道:“叔父,我在嘉祐元年出了次任务,所以才会与苏轼相识。” 欧阳修点了点头:“我也猜到定是与管理局有关。只是事出突然,我毫不知情,真替你捏了把汗。” 沐澜轻轻一笑,又疑惑道:“可是,苏公子不是在眉山守孝,怎么突然回了京城?” “三年孝期已满,皇上令他还朝,他顺路来探望我。” 沐澜了然,从欧阳修那里得知他的府邸与会老堂相去甚远,才放下心来。今后,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极少会与他碰面。 * 自古以来战争不断,率兵征战前线的“杨家将”更是声名在外,世人皆知。然而,却极少有人知晓在北宋也有这样一个将领世家,他们远征西夏,功绩斐然,却在历史长河中被淹没,那就是——“种家军”。 宋神宗时期,轮到种谔这一代率领种家军。他为了宋夏之战常年驻兵在外,屡获战功,下场却不尽人意。 然而熙宁二年的他,刚被官复原职,风头一时无两。 沐澜本以为不会与一名武将有所交集,却因管理局的一纸公文,不得不去接近他。 根据情报部门最新分析出来的结果,种谔因擅自兴兵而被弹劾时,包括王安石在内的宰执大臣并不知他是替宋神宗背黑锅,坚持要严厉处罚种谔,因而导致他被迫停职。 所以,管理局认为,这有可能导致他对王安石怀恨在心。因此,他的嫌疑似乎比司马光还要重的多。而后来所谓的“司马光变法”,不过是顺势而行的政策罢 分卷阅读47 了。 至此,沐澜和苏尧对文臣司马光的追踪告一段落,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武将种谔身上。 沐澜接到公文后,立马来到苏尧房中。 苏尧正悠闲地倚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本书装摸做样的读着,见沐澜推门进来,也没起身的打算。 “沐妹妹今日主动来找我,真是难得。”他调笑道。 沐澜直接开门见山的交代了来意:“收到公文了吗?” 苏尧“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籍,直起身来。 “你怎么看?”沐澜问。 苏尧道:“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司马光这人虽然脾气倔的很,但他一介文弱书生,不像是会雇凶杀人的人。” 沐澜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那我们谁去跟种谔?” 苏尧沉默着望了她半晌,突然轻声一笑:“他行踪飘忽不定,还老往营地跑,这可是个苦差事。” 他倏地往床上一躺,两手枕在脑后,重新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道:“还是我去吧,你们姑娘家,还是待在房中绣花比较合适。” 听言,沐澜神色微愠,张了张嘴。却知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为她着想,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你……多加小心。” 边境烽火连天,战乱一触即发。刀枪无眼,但愿他能平安无事。 掩门而去的沐澜,并没有看到身后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也没有想到,她再次与苏尧相见,已是半年后了。 第26章 熙宁新政(五) 隔日,沐澜一早上都没见到苏尧出门,晌午时分去他房间叫他吃饭时,才知他早已离去。 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沐澜心中埋怨道,虽然她素来不喜这个举止轻浮的同事,但毕竟共事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患难之情。 春暖花开,转眼已是五月。 今日汴梁城似是有什么集会,汴河两岸聚集了许多人。岸上人口稠密,商贾云集。河面上船只往来不断,首尾相接。 路两边的茶馆酒肆也坐满了人,觥筹交错声响起,夹杂着嫁娶仪仗队的锣鼓声,十分热闹。 沐澜一早便被喧嚣声吵醒,梳妆了一番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河岸的西面有一处空地,平日里极少有人来往,今日却是聚了一大群人,围成一个圈,熙熙攘攘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沐澜一时好奇,向人群走去。费了一番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身子从人堆中挤了进去,瞧见眼前的景象顿时一惊—— 这是动物园吗?! 只见众人将一大块场地团团围住,中间有鸡、鸭、鹅、猴子等动物。斗鸡她听过,斗蟋蟀她也听过,没想到居然还有斗猴子的…… 那猴子着实可怜,被一堆飞禽包围住,一旁的鸡鸭鹅似乎察觉到它并不是同类,竟合起伙来一起欺负它。 猴子虽然聪明灵活,但它只身一个并不是一群动物的对手,很快便被啄的吱吱吱叫个不停。 沐澜看不下去,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猴子的主人用鞭子将猴子鞭笞的“啪啪”作响。心中顿生怜惜,没忍住冲上前去,用力握住了主人手中的麻绳。 小猴子有灵性,似乎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善意,立马拖着长长的铁链跑到沐澜身后,两只小爪子拽着她的裙边,探出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偷偷观察者主人的脸色。 “你是什么人?”主人见自己的麻绳被一名弱女子攥在手中,自己却抽也抽不出,觉得好没面子,恼羞成怒道。 沐澜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到他面前,望着脚下不断发抖的小猴子,道:“这些可够买下它?” 主人看到他手中的银子先是一愣,但立马回绝道:“不卖!”虽然这钱够他好几年吃穿度用了,但这猴子是他生计来源之一,可不能卖了去。 沐澜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这下够了吗?” 众人见到她手中的金子,皆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议论着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出手竟如此阔绰。 主人见到金子两眼都直了,他就是耍一辈子的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够、够了。”主人接过金子,瞪大了眼睛咬了一咬,尔后大笑着将手中捆住小猴子的铁链交到沐澜手中。 “钥匙呢?” 主人连忙在裤兜里掏了掏,将钥匙也一并给了沐澜。 沐澜蹲下身子,给小猴子解开了脖子上的镣铐,小猴子非但没有趁机跑掉,反而直接窜上了沐澜的肩膀。 还好是只未成年的小猴,不然重量可真够她受的。 沐澜转身离开,围观的路人立马给她让了条道出来。在她走后,身后的议论声再次扬了起来。 “这姑娘没见过啊。” “就是,面生的很。” “出手这么阔绰,定是哪个士大夫家的小姐。” “……” 此刻沐澜是有些后悔的,她一个穿越者不 分卷阅读48 该这么高调。可当她看到肩膀上正睁着一双小眼睛,忽闪忽闪望着自己的小猴子,又不禁笑了起来。 小猴子见她笑,拿小爪子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又连忙缩回,怕受到责骂似的。 沐澜轻笑着摇了摇头,怜爱的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脑袋,一人一猴慢慢向着会老堂走去。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沐澜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穿暗紫色锦袍,头戴同色系抹额之人正向自己的方向策马而来。 目光扫上他的脸庞时,不由的心中一惊,竟忘了躲闪,直到策马之人猛地一拉缰绳,马蹄长啸一声才惊醒过来。 小猴子吓得扬起一声尖叫,立马从她身上跳下躲到了一边。回过神来的沐澜瞧见眼前直冲自己的马鼻,也是惊的立马闪到一旁,又抬起头望向马上之人。 真的太像了! 那人也正向她看了过来,他面若冠玉,面色平静如水,只有细长入鬓的眉峰微微皱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子正直直的望向她。 这是一张沐澜再熟悉不过的脸,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着开口道:“元、元木?” 那人眉峰一挑,轻笑一声:“姓对了,名不对。我叫元林。” 沐澜:“……?!” 名唤元林的人突然翻身下马,走到沐澜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受惊了?” 沐澜连忙摇了摇头。 元林轻笑一声:“我的马离你那么远,你却躲也不躲,是想赖上本将军吗?” 沐澜:“……”将军? 她回过神来,辩解道:“方才在想心事,一时忘记了躲避。”她抬起头来,问:“你说你叫……元林?” 那人点头,沐澜又问:“那……你可认识元木?” 他和元木长得简直一模一样,难道是元木的后人?! 元林沉默着,似在思考,尔后突然勾唇一笑:“元姓这么多,我怎么可能都认识。” 沐澜望着他的嘴角愣了愣神,元木平日里冷情冷脸的,极少见他笑过,而眼前这个元林公子……倒是爱笑的很。 也许,只是巧合吧…… 这时,一旁的小猴子见没了危险,又重新爬回了沐澜肩上。 元林望了猴子一眼,轻笑道:“养猴子做宠物?可真是稀奇” 沐澜也回以一笑,没有否认。 “要送姑娘去医馆看看吗?万一有什么事以后可不要赖上我。” 沐澜连忙摆手:“不用了,没有什么大碍,方才马蹄都没有碰到我。”她微微颔首:“今日就此别过,抱歉惊扰到公子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沐澜。” 沐澜抬头望着他,并未察觉到元林脸上有任何异样,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沐澜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会老堂就在不远处。告辞之后,她没走几步便进了大门,再也寻不见。 而身后,一直默默目送她离开的元林,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消,一双深邃的黑眸中却是如水般的温情…… 第27章 熙宁新政(六) 沐澜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北宋能见到和元木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他这样俊美异常的“大众脸”,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桌上的小猴子挠了挠脑袋,一双小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沐澜将小猴子抱到身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它的身子,有几处鞭痕还在微微渗血。沐澜小心翼翼的给它上了药,又用白色布条给它从头到脚缠了起来,活像只小木乃伊。 小猴子也许是被打怕了,乖巧的很,任沐澜对自己上下其手。 沐澜包扎完后把它抱到临时搭建的小窝里,小猴子竟然学人一般,感激的咧嘴一笑。她见状也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穿越生活无聊乏味的很,有个小动物作伴也可以聊以慰藉。 然而她错了,这次穿越可一点也不无聊,精彩程度堪比上次的拯救武皇计划,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 欧阳修见到沐澜房中的小猴子,抚着白须,一脸的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道:“我说今日怎么总有人在门前指指点点,原来那个在集市上一掷千金的人就是你啊!” 沐澜心虚的笑了笑:“叔公,对不住了,当时脑子一热也没想过后果,没给您添麻烦吧?” 欧阳修摇了摇头:“无妨,若是一般人家定会招人闲话,可我这守财的名声在外,碍于我的身份众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况且,我不久便要去蔡州任职,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事了。” 听言,沐澜心中一怔,不禁有些神伤。又想到不久后欧阳叔公便要仙逝,更是心情沉痛。 欧阳修似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道:“别想太多了,我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临终前还能为管理局做这么件大事,挽救王参政的性命,也算是为后世积 分卷阅读49 德了。” 欧阳修如此豁达乐观,沐澜也觉得自己当真是有些矫情了。 忽地想到一事,她敛起了悲伤的神色,问道:“叔公,您可认识一位叫元林的人?” 欧阳修抚须思索了片刻:“有些耳熟,早朝时有听人提起过,可是位武官?” 沐澜点头:“他说自己是将军。” 欧阳修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之前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直到半年前,他在抵御西夏进攻之时立了大功,就成了韩绛将军的左膀右臂。”他望向沐澜,不解道:“你怎会突然提起他来?” “前几日在街上偶然遇到,不小心惊了他的马。” “可有受伤?” 沐澜摇了摇头。 欧阳修放下心来,又道:“我听说,他是个孤儿。一战成名后,皇上立马给他赐了间宅子,就在附近不远。” 沐澜:“??”孤儿?这也太巧合了! “叔父,您可知具体地址?”身为探员的警惕感,让她觉得这个元林定不似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出了会老堂的门,往西走两里路,然后右拐就是。” 沐澜点头谢过,送走欧阳修后,在房间里踱步了片刻,还是决定去元府一趟。 元府大门紧闭,没有侍卫把守,也不知元林在不在家。前后门都上了锁,沐澜又采取了老办法——爬树。 她撩起裙边,撸起袖口,三两下便爬了上去。脚尖迈向屋顶的瓦片上,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她行进的悄无声息,慢慢走到屋檐旁向下看去—— 周围没有可踩踏的地方,这屋顶离地面又有些距离。正当她皱眉发难之际……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沐澜受了惊吓,身形一滞,连忙后撤了几步。 “啊——!” 她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在说话,便脚下一滑,踩落了一片碎瓦,从屋顶上直直滚落了下去…… 本以为背椎定要摔个稀碎,沐澜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想当中的疼痛,而是稳稳的落到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上。 她睁开眼,望着面前正皱眉盯着自己的元林,愣神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自他怀中跳下。 元林抖了抖衣袖。他还是那日的装束,一身暗紫色官服,抹额上的翠绿宝石在日光下闪着光芒。 “你偷偷摸摸在屋顶上做什么?” 他长身鹤立,双手负于背后,一脸的好整以暇,等着她出声解释。 沐澜低着头不敢看他,支吾道:“我、我……”她本是来找他的把柄,没想到竟被逮了个正着。 沉默了许久,沐澜两颊涨的通红,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让她局促不安。 元林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向她逼近了几步,沐澜惊的连连后退。 心慌意乱之中,她口不择言道:“元将军,我心悦你!”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巴。又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突然脑子一热,说了这种话…… 谁知,元林眉头皱的更深:“你很容易对人一见钟情?” 沐澜:“……?”这是什么问题? “不、不是……”她慌忙解释道:“我从叔父那里听说了将军的事迹,我一向最敬重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之人 ,所以心中对将军钦佩不已!” 元林的神色缓和了些,但眉头还是皱在了一起。 沐澜深吸一口气,准备发挥出她十级表演艺术家的功力,继续夸大其词道:“那日匆匆一面,将军的音容相貌之一萦绕于心,难以忘怀。相思之情难以自抑,所以今日就……” 话音落了许久,元林还是方才的表情,沐澜心中忐忑不安,等待着他的回应。 片刻后,他沉声问:“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沐澜点头如捣蒜,一脸的真挚。 元林沉默一番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你嫁给我吧。” 沐澜猛地抬头:“??” “什、什么?”她耳朵好像出了问题…… 元林耐着性子问:“你不是心悦我?” 沐澜拼命的摇着脑袋,忽地又不住的点头,嗫嚅道:“我是心悦将军,但只是单纯的仰慕,并没有想……” 元林望了她半晌,突然侧过身去,冷冷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沐澜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沐澜一头雾水,心乱如麻。非但证据没找到,还出了个大洋相。 不敢再做停留,快步走出了元府大门,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飞奔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也没见半个人,和元木一样,诺大个府邸没有半点儿人气。 这个元林,果真有些不太对劲…… 第28章 熙宁新政(七)b 分卷阅读50 r   自那日从元府中回来,沐澜心中对元林的疑惑更甚。 他无论外貌还是身世,都与元木极为相似,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如果苏尧还在就好了,他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却心细如发,也许他能帮着分析一番。 沐澜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苏尧过。 如今已是五月份,王安石会在半年后遇刺,她要抓紧时间找到买凶之人,在此事发生之前,将之扼杀于摇篮中。 可她接连观察了好几个月,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不知苏尧那边是否有进展。 也许是心有灵犀,苏尧竟在六月的某一天,跟着种谔的部队回到了汴梁。 沐澜瞧见一身戎装打扮的他,不由得惊讶道:“你去打仗了?” 苏尧连续赶了两天的马车,一路风尘仆仆,早已口干舌燥,坐下后连忙给自己添了杯茶水。 一杯茶下肚,嘴唇的干涸终得以缓解:“哪儿那么容易就打仗,我才刚混进军队。” 他将铠甲脱了下来,把袖子也撸起了一边:“这天可真够热的。” 沐澜望了眼苏尧光裸的手臂,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鞭打出来的痕迹以及深浅不一的刀伤。 沐澜忙问:“你这些伤口……是什么来的?” 苏尧瞥了她一眼,将袖子往下捋了几寸:“你以为我是去军队享福的吗?”他重重叹了口气:“整天风吹日晒的,真可惜了我这身细皮嫩肉。” 沐澜刚要出口再问些什么。 苏尧打住了她想要追问下去的话头,又接着道:“这古代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空调,夏天可真是要热死我了!” 沐澜瞧见他额上不断往下滴着汗,连忙在房中找来了扇子给他扇风。 苏尧又恢复了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直夸她贤惠。 沐澜体量他辛苦,难得没有回怼:“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进展吗?” 苏尧摇了摇头:“据我观察,种谔这个人虽然性子冷血,但为人刚正不阿,在军中极有威严,不像是会记仇的人。而且,他已经官复原职,更加没有加害王安石的理由。” 沐澜也觉得他此话有理:“那你言下之意,种谔那边就不用再跟下去了?” 苏尧反驳道:“当然要跟下去。我这几个月费尽心思才让他信任与我,这次他回京才让我一并随行,就这么放弃怎么行。” 沐澜也只好道:“那你多加小心。” 苏尧从她手中接过扇子,自己扇了起来,问:“你这边怎么样?” 沐澜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不过,我遇到一件怪事。” 苏尧眉峰一挑:“哦?什么事?” 沐澜道:“我上次做武皇任务时,遇到过一位叫元木的人……” 她把起因经过给苏尧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苏尧听后,望着沐澜,沉默了一番,唇边依旧盈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还有这种事?那改日我去会会他?” 沐澜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也好,他住的不远,等你休息好了,我直接带你去见他。” 苏尧惊异道:“你们关系都到这种地步了?连他住哪都知道?” 沐澜白了他一眼:“是欧阳修告诉我的,我也就见过他一面……哦不,两面。” “成,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 沐澜点了点头,嘱咐他好好休息,便掩门出去了。 身后的苏尧一脸的若有所思。 隔日,沐澜领着苏尧来到元府。 “我们是表兄妹,老家在颍州,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一路上,沐澜不断叮嘱着他。 苏尧笑道:“那你叫声哥哥来听。” 沐澜置若罔闻,并没有理他。 苏尧又道:“你若不叫,我待会可不知会蹦出什么话来。” 沐澜停下了脚步,瞪了他一眼:“那我们回去吧。” 见此,苏尧连忙敛了神色,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她:“我开玩笑的,快走吧,去晚了说不定他就出门了。” 沐澜斜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到了元府门前,沐澜重重叩响了厚重的木门。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 元林见到沐澜眼中闪过一丝微亮,但见到她身侧之人时,脸色瞬变,但也只有一霎,随即又面色如初。 “有事?”他问。 还没等沐澜开口,苏尧便抢先对着元林拱手道:“听闻妹妹有个仰慕已久的大将军,我是个刚入伍的新兵,便想来拜会一下。” 听了他的来意,元木侧身让他们进了府中。三人坐在正堂的方桌前,面面相觑,一时无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沐澜主动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水,递到他们面前。 苏尧端起了茶杯,笑着道:“军中早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气质果然不同凡响,我以茶代酒,敬将 分卷阅读51 军一杯。” 元林似笑非笑:“过奖,苏兄才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着,面上带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沐澜在心中小声叹着气。 这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苏尧是个自来熟,善谈得很,两人很快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起来。 可他们聊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沐澜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又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在桌下轻踢了苏尧一脚,想要提醒他赶紧问正事。 苏尧感觉到小腿肚被人踹了一下,立马望向沐澜,瞧见她不悦的神情,故意调笑道:“妹妹,踢哥哥作甚?” 沐澜:“……” 苏尧又自顾自笑着道:“可是怨哥哥和将军聊的太开心,忽略妹妹你了?” 沐澜闭了闭眼,忍住将他一脚踹翻的冲动,耐着性子微笑道:“哥哥是不是忘了,今日来是有事要请教元将军?” 这一声“哥哥”很是受用,苏尧笑了起来:“不错,妹妹不提,哥哥都忘了。” 他望向元林:“元将军,听闻你是韩绛将军麾下猛将,不知这用兵之术,师从何处?” 元林道:“我自幼便受家父影响,熟读兵法。从小耳濡目染,见的多了,也便领会了些。” 沐澜闻言心中一怔:他有父亲?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沐澜本不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因此怀疑元林也是个穿越者,但是他说自己有父亲…… “敢问家父何在,我也想讨教一番。”苏尧替沐澜道出了疑问。 元林叹了口气:“家父早已过世,怕是应不了你的要求了。” 苏尧面带歉意:“提起了元兄的伤心事,是我唐突了。” 双方静默许久后,苏尧看着一旁目光正放在沐澜身上的元林,突然勾唇一笑,问:“元兄可是对我妹妹有别的心思?” 他望着元林,语气前所未有的正经:“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绝不会把他托付给一个前途未知、朝不保夕之人。” 元林怔怔的望着他,知他话中有话,但并未回应。 反倒是沐澜突然红了耳根,心中大骇,他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她连忙起了身,对元林微微颔首道:“今日多有叨扰,我和哥哥先行告辞了。” 说完,也不顾苏尧的反抗,拉着他就向外走。 出了元府大门,苏尧笑道:“妹妹总算肯叫我哥哥了?” 沐澜将他胳膊甩下,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去。 苏尧见她生气,连忙跟了上去,讨好道:“妹妹……哎呦——” 沐澜狠狠踹了苏尧一脚:“你再叫声妹妹试试?” 苏尧捂着膝盖,口中不断哀叫着:“沐澜,你真狠。”他轻叹了口气,正色起来:“我方才观察了那位将军,与一般古人无异,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真的是这样吗?沐澜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么多巧合,让她说服自己真不太容易。 “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就不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费心思了。” 苏尧又一副轻浮的样子,走到沐澜面前单手抬起她的下颚,敛起了笑意:“可是妹妹,听哥哥的话,还是离他远点吧。他看你的眼神,我看着吃醋。” “啪——!” 沐澜狠狠拍下了他的手,苏尧在一旁摸着自己瞬间红了一片的手背,小声嘀咕道:“能不能下手轻点儿,还有伤口呢!” 沐澜转过身去便不再理他。不过,苏尧说得对,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出杀害王安石的真凶。至于那位将军究竟是元木还是元林,都与她无关。 想通了的沐澜心情大好,大步流星的往会老堂走去。 苏尧意味深长的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元府,又转过身来朝着沐澜的方向走去。 第29章 熙宁新政(八) 苏尧在汴梁没待两天便又要启程,走时跟着种谔的军队,一路锣鼓声震天,风光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士凯旋。 又是一个月多过去,已是烈日炎炎的夏日,可是沐澜还是没能查明真凶,急的焦头烂额。 穿越生活中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便是沐澜前不久收养的这只小猴子。它十分通人性,乖巧又伶俐,又懂得察言观色。 因此,沐澜给它取了个名字——玲珑。 猴子是杂食动物,人吃的食物它都爱吃,沐澜每次用餐时都会让它坐在一旁,给它备了专门的碗筷,把食物分给它一半。 这就样,一人一猴相处的十分融洽,只除了玲珑偶尔会叼来几只虫子…… 沐澜起初会被吓一跳,日子久了,知道这是它的小零食,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它吃完了。 可就在某一天,沐澜从王安石府邸回来时,突然发现玲珑不见了。晚看天就要黑下来,担心它又被动物贩子拐走,连忙再次出了会老堂。 谁知, 分卷阅读52 她才刚走出门口,玲珑就突然出现,一下子跳到她肩上,扯了扯她的肩袖,又重新跳到了地上。 沐澜蹲下身子:“你跑哪儿去了,快跟我回家吧。”她想将它抱起,玲珑却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之前往后蹦了几步。 沐澜:“??”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捉住它,皆被玲珑灵活的躲闪开来。 忽地,玲珑跑到她脚下,伸出小爪子拽了拽她的裙摆,然后转过身跑了半米远,又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是想让她跟上。 沐澜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 约莫走了两里地,玲珑终于停了下来。 沐澜抬头一看——这不是元府吗??玲珑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沐澜反应过来,玲珑三两下便上了树,还不断回头望着沐澜,看她跟上了没有。 沐澜又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猴子,玲珑为何要带自己爬树? 可听它在树上不断“吱吱”叫唤的样子,忍不住好奇,也慢慢爬了上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待她顺着树干爬上房顶后,诺大的元府中,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灯。 小猴子冲着那间屋子“吱吱”的叫个不停,沐澜怕它引来元林,立马弯下腰来捂住了玲珑的嘴巴。 没过多久,忽然一下,屋子里的烛光被熄灭,随即亮起的是一团五颜六色的光芒,忽闪忽闪的。 这个光,沐澜再熟悉不过——是穿越的陨石! 这元林究竟是什么人! 沐澜又望向身边的玲珑,这就是它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吗?它又是怎么知道到陨石的存在的?! 接受到太多信息,沐澜一下子消化不了,在脑中混作一团,犹豫着是否要去和元林当面对质。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她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沐澜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先装作不知道,等安稳度过了今年,确保了王安石的安全,再来找元林问个明白。 回到会老堂后,沐澜拿出了自己的白玉镯子,指纹解锁后,端详着镶嵌在正中央的五彩陨石。因为被特殊处理过,它的表面并不似元林房中那颗闪亮,只隐隐透着微弱的光。 如果元林是穿越者,他又会是哪个组织的人?会是苏尧所说的“创世教”吗? 沐澜原以为这都是苏尧编出来糊弄她的故事,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假话。 又是一个月过去,转眼到了九月份,也是青苗法正式施行的时候。这之后,王安石变法受到的抵制越来越大,欧阳修和苏轼对此法也是极力反对。 今日沐澜在假意路过王安石府邸门前时,就有百姓在他门前狠狠啐了一口痰,大骂不止。虽然不久便被官兵带走,但每日前来唾骂之人依旧源源不断。 他们多是些被压榨至连基本生活都困难之人,被迫向官府借贷,已无力偿还,走投无路。 今日沐澜是带着玲珑一同出来的,回家的路上,小猴子突然从沐澜肩上跳下,飞奔着跑进了人群中。 “玲珑——!” 沐澜在后边拼命追赶着,街上人来人往,它还那么小只,要是被不小心踩到可怎么办! 可是,玲珑却像没听见她的呼喊一样,不管不顾的向前跑去。 前方有个路口,就在沐澜看到玲珑准备右拐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沐澜气喘吁吁的跑到它面前,刚要训斥几句,却听一位女子的声音响起: “豆豆!” 还没等沐澜反应过来,小猴子一下子由从她面前消失了,不过并没有跑远,而是跳上了一个路人的肩膀。 沐澜这才看到面前的这位姑娘,估摸着和她一般大的年纪,一身素色布衣,作男装打扮,但一眼便知是女子。她身边有两张方凳,凳子前挂有一竖幡子,上书—— 问卜算卦。 原来是个算命的。 那名女子满脸笑意的逗弄着玲珑,玲珑也是开心的咧着嘴“吱吱”叫唤,明显是旧相识了。 沐澜问:“请问这是姑娘您的猴子吗?” 那位姑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她看来。 她点了点头:“是,前几个月她从我家中逃出,后来便不见踪影。”见小猴子毛色光鲜亮丽,定是被照顾得很好,又问:“是您捡到它的吗?” 沐澜将那日在集市解救小猴子的一幕简单跟这位姑娘叙述了一遍,那姑娘向她连连道谢。 “姑娘真是慈悲心肠,大恩大德无以言谢。”姑娘向沐澜鞠了一躬:“我叫苏小妹,如姑娘所见,是个算命的。”她笑着道。 沐澜:“……?!”苏小妹?历史上真有其人?苏轼当真有个亲妹妹? “请问,您和苏轼苏公子的关系是……?” 苏小妹笑着道:“有幸跟苏大才子一个姓而已,我可没他那么厉害的亲戚。” 她拉着沐澜在凳子上坐下:“敢问姑娘大名?我给您免费算上一卦。”b 分卷阅读53 r   沐澜本不信这些占卜吉凶之术,可见苏小妹这么热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于是开口道:“我叫沐澜。” 苏小妹笑着点了点头,拉过沐澜的手掌,仔细瞧了一瞧,煞有其事道:“姑娘乃是享福的命。” 沐澜虽不是很在意真假,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很受用。 “只是……”苏小妹又接着道,将头歪向一边,一脸的若有所思。 “可是寿命不长?”沐澜见她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打趣道。 苏小妹摇了摇头:“寿命线也很长,只是姑娘的感情线似乎不太顺利。虽然后期平稳,但前期却复杂多变,恐生异象。但若是过了那一劫,日后定会一帆风顺。” 沐澜听她说的有理有据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这个无神论者,对这些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但面上还是不住点头。 就在沐澜将自己的手收回时,不经意瞥到苏小妹腰间别着的一只布袋,虽然只闪了一下,但她眼尖的辨认出那道微弱的五彩光芒,就是陨石! 她心中一惊:“小妹,可以问一下,你这布袋里装的是什么吗?我方才……好像看到她发光了。” 苏小妹听言,也望向腰间,莞尔一笑,毫不避讳的将里头的的东西拿了出来。 果然是天外陨石! 这个东西,在北宋居然这么常见的吗! 苏小妹见她盯着自己手中的宝石发楞,解释道:“这是我从汴梁后山发现的,觉得模样稀奇,就拿回来收藏了。它到晚上就会自动发光,好看的很,小猴子也很喜欢。” 小猴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从她手中将陨石夺了去,在地上滚着玩了。 沐澜此刻却是心情复杂,现在没有科学技术,还不能凭借石头穿越,它目前只是个会发光的石块而已。又想到这样一个稀罕物件居然沦为了小猴子的玩物,不禁连连摇头。 这么说,元林的那块石头也有可能是无意中发现的,他并不是穿越者? 心中疑问重重,却又难以求证的她,顿觉脑中一片混乱。 “沐姑娘,天色已晚,我要收摊回家了。”苏小妹起身将幡子和板凳放在了墙边,再次向沐澜鞠了一躬:“多谢姑娘救了豆豆,今日就此告辞了。” 玲珑望了眼自己的主人,又忘望了望沐澜,最终还是跳上了苏小妹的肩膀,走时还不住的回头张望。 一人一猴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沐澜心中怅然若失。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她走了,真不知道将玲珑托付给谁。 她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往会老堂走去。 第30章 熙宁新政(九) 转眼已经是十一月,离王安石遇刺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然而刺杀他的人究竟是谁,沐澜至今仍没有半点儿眉目。 之前嫌疑最大的司马光,因为人板正,极少外出,已经被完全排除。种谔已官复原职,又常年驻兵在外,也并无加害王安石的必要。 到底是谁非要致他于死地? 难道只是身受变法所害的普通人? 杀害士大夫可是重罪,一般人不敢这么做。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沐澜垂头丧气的往家中走去。 突然,身边惊起一阵风,夜色中一道黑影闪过! 趁她不意,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向身后拗去。 身着黑衣之人在瞧见她光裸的手腕,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马将她抛下甩到一边。 沐澜本在挣扎,没想到他突然松了力道,一下失了重心,被惯性直直带倒在地。 虽然天已渐凉,但沐澜还未换上冬衣,下身的衣物还很单薄。她猝不及防单膝叩地,即刻便自膝盖处传来疼痛之感。 她本想立马起身追上黑衣人,却因腿部剧痛,连半步也走不了。 眼睁睁看着黑衣人跑走,沐澜踉跄了几步,终于放弃。她弯下腰去,将裙边撩起,果然纯白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突然,她面前多出一双男子的黑色足靴。心中一惊,握起拳头便向身前之人招呼过去,却还未触及他半寸,手腕便被对方擒在手心。 ……元林? 看清了眼前之人,沐澜松了口气,收回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元林盯着她已经被殷红浸染的裙摆,皱了皱眉头,只答了两个字:“跟踪。” 沐澜:“……” 连借口都懒得找,这点倒是跟元木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她伤的是脖子,这次是膝盖。 忽然,她猛地一怔,刚才的黑衣人,似乎也和上次遇到的一样,是冲着她手腕来的…… “啊——!” 沐澜惊呼一声,突觉身子一轻,双脚离了地,失了重心的她立马双手攀上元林的脖颈:“你做什么?” 元林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向前走去。 她挣扎了几下:“这点小伤,我 分卷阅读54 自己能走。” 元木置若罔闻,将她抱得更紧。走的虽急但稳,坚如磐石的臂膀令人安心。 沐澜的脸直对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颚,他如玉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抹额上的绿宝石在月色下隐隐泛着光芒,整张脸白净的不像话。 他若是女子,定也是十分好看的吧…… 沐澜忽地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 约莫又走了十几米,元林终于在一匹红鬃马前停了下来。 直接将沐澜抱了上去,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踢了踢马肚,缓缓向前走去。 马儿走的并不快,沐澜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颠簸,但自身后隐隐传来的压迫感令她喘不过气。 元林从刚才起便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她的腰间,她的背紧紧贴合着他的胸膛。沐澜想拉开点儿距离,往前挪了半寸,却又立马被他拉了回去。 气氛有些诡异,沐澜没话找话道:“你……怎么都没去打仗?” 身后之人沉默了片刻,语气平缓道:“你希望我去?” 沐澜顿时有些心慌,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听说边境与西夏的战事不断,你又是韩绛将军面前的大红人,所以才这么随口一问。” 话音落了许久,元林都没有回应。 就在快要到会老堂时,忽地在她耳旁沉声道:“快了。” 沐澜感受到喷洒在耳侧的滚烫的鼻息,沐澜不禁红了耳根。 是快到家了,还是他快要上前线了? 可她并没有问出声,因为此时马儿停在了会老堂门口。 元林先下了马,然后又将她扶下。本打算再度横抱起她的时候,沐澜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元林思量了片刻,停下了动作,直起身来。 望着她身形不稳的背影,慢慢走进了会老堂的大门,直到拐去了西苑再也寻不见时,才重新上马,趁着夜色往前方飞奔而去。 * 三日后,元府柴房内。 屋中有一人,身穿黑衣,头上蒙着黑巾,嘴里塞着抹布,被人捆在了石柱上。已经被饿了两天,脸色乌青干瘪,嘴唇干涸裂开,整个人有气无力。 吱呀声响起,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又掩上了门扉。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隐隐的光亮透过窗桕照了进来,元林半张脸浮现在月色中。 黑衣人口中的布被扯下,他艰难的动了动酸痛的嘴巴。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憋着一口气,冷哼一声:“我是你大爷!” 元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道:“你可以不说,我有的是时间。” 黑衣人嗤笑一声:“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说半个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元林望了他半晌,忽地轻声一笑,从怀中掏出了天外陨石。它已经完全没了光亮,与一般石头无异。 黑衣人见到此物,惊慌的望向自己的身体。确定身上之物已被他拿走,立马抬起头大声呵道:“就是快普通石头,你拿去作甚?” 元林挑了挑眉:“是吗?”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纹理相同,大小一样的石块来。与之前那颗不同的是,这颗还隐隐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黑衣人看的两眼发直:“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黑衣人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元林将两颗石头一并收进了怀中,起身后背对着他,慢条斯理道:“军营里折磨俘虏的方法可多得是,剖取肺肝,剥骨抽血,想死都死不了,你想试试吗?” 黑衣人听言瞪大了眼睛,心中擂鼓大作,却还是佯装镇定:“你、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要真杀了我,这陨石的秘密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元林轻笑一声:“这石头,你知道的怕是没我多。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它,”他转过身来,睥睨着地上之人:“而是,你究竟为谁做事。” 元林转过身来,逼近了几步:“你是不是管理局的人?” 黑衣人闻言一怔,立马摇了摇头。 “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沉默,将头撇向一旁,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元林端起桌台上的一只白碗,慢慢走到他面前。 黑衣人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怔怔的望着他手中救命的家伙。 元林故意将碗口往他嘴边送了一送,黑衣人立马费力的张开嘴唇,嘴巴撅的老高,却半滴也喝不到。 元林总在他快到靠近水源的时候,又将手臂收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黑衣人徘徊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已近乎崩溃,脑中的神经“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他终于认了命,有气无力道:“我是梅英的人……” 梅英? “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分卷阅读55 黑衣人道:“我是,只是替他们做事而已。” “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刺杀王安石。” 元林沉默:“你们是怎么穿越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陨石的功能,你不是比我清楚?” 顿了顿,他抿了抿唇,又接着道:“不过,我们的技术还不成熟,时空管理局的陨石可以实现双向穿越,而我们开发的陨石只能单向。换句话说就是,来了就别想走了……咳咳咳……” 元林将碗送到他嘴边,黑衣人如得甘霖,迫不及待的将碗中的水喝的“咕嘟”作响,一饮而尽。 一碗水下肚,元林将碗移开:“那为何你还愿意替他们做事?” 黑衣人终于喝到了水,心满意足的倚倒在身后的石柱上,大笑一声:“为了钱呗,还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梦想?” 他说:“梅英这个小国家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做一次任务,够我们全家花几辈子的,多值啊。” “所以你是想穿越回去,才要去抢管理局探员的手镯?” 黑衣人已经心如死灰,知道已无逃脱的希望,索性承认了一切。他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梅英为什么要刺杀王安石?” 元林还是有些不明白,一个国家,为何要和一个古人过不去? “他只是其中一个任务对象……咳咳咳……梅英手下众多,只要是能让时间线引起变动的大人物,他们都会派人去捣乱,想方设法的不让中国变成今日的强大国家。” 听此,元林眸中的神色暗了暗,直起身来。 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眼前的黑衣人对他而言已经没了价值。 他给黑衣人松了绑,又扔给他几锭银子,冷冷道:“你的任务是完不成了,也别妄想能回去,老实留在北宋过个安稳日子吧。” 黑衣人一脸的难以置信,似是没想到他会放过自己。在原地僵坐了片刻,才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捡起地上的银子,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 此时,已经回到自己屋中的元林,再度掏出了一明一暗的两枚陨石,在烛光下仔细端详着。 他漆黑的眸色在陨石的光芒下隐隐泛着光,入鬓的眉峰紧紧皱在了一起。 第31章 熙宁新政(十) 又是一年将过眼,王安石变法已经施行了近十个月。 而这熙宁二年的十二月,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月份。 在这年末的最后几天,沐澜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身跟在王安石身边。 这行刺之人,为何还不现身? 难道,已经被他得知,有人在暗中保护着王安石了? 转眼便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已近黄昏之时,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沐澜心中奇怪,倒也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她只需再多待些时日,在收到管理局的通知后,便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这样想着,默默跟在晚归的王安石身后,护送他走完这最后一条小巷。 突然,眼前闪过一丝光亮。 沐澜惊觉——是刀子! 她连忙打量起四周,昏暗的夜色下周遭一片漆黑,沐澜努力睁大了双眼,却并未再度发现光亮。 “什么人!” 忽地,王安石大叫一声,沐澜飞快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啊——!” 王安石痛呼一声,捂着腹部跪倒在地。 沐澜跑到他身边时,一道黑影与她擦肩而过。沐澜反应及时,立马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手中染血的刀子拍落在地。 一番打斗之下,沐澜因先前膝盖的伤,渐渐败下阵来。 黑衣人一脚踹上她的肩膀,沐澜被他一下子踹倒在地,身下传来剧痛,似是膝盖处的伤口又撕裂开来,就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 黑衣人见状,立马捡起不远处的刀子,掉头就往反方向跑去,却在几米外被一锦衣之人拦了下来。 那人功夫了得,只三两下便将黑衣人制服在地。 元林重重踩在黑衣人的胸膛之上,皱眉厉声道:“我不是让你安稳过日子去吗?” 黑衣人吐了口淤血,苦笑一声:“任务没完成,你以为梅英的人会轻易放过我的家人吗?”他眸中泛着水光,笑的凄凉:“况且这里没有他们,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自知逃离无望,黑衣人猛地将手中尖刀朝着自己胸口刺去,元林一脚将刀子踢开,可是刀尖已经没入了半寸,顿时股股鲜血自他胸膛渗出。 黑衣人神情痛苦的抽搐了片刻,不久便双手摊于地上,再也没了动作。 元林弯腰探了探鼻息—— 已经死了…… 他轻叹口气,抬手合上黑衣人的眼睛,起身往沐澜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沐澜正费力的将昏迷过去的王安石扛起,无奈自己也是病患根本没有力气,连半步也走 分卷阅读56 不了。 忽地身上一轻,有人将王安石的身体接了过去。 她惊讶道:“怎么又是你?” 元林已经将王安石驮于背上,只默默道了一句:“我送他去医馆。” 沐澜望着他飞快奔走的身影,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拖着踉跄的身躯跟了上去。 医馆大夫深夜被惊醒,一脸的不耐烦。本想赶他们走,但一看到眼前白花花的银子还是立马让他们进了屋。 又瞧见伤者竟然是参知政事王安石!更是不敢懈怠,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元林安顿好他之后,转身便向门口走去。忽地推门声响起,看到来人,不禁皱紧了眉头。 低头瞧见她裙边的血迹,长眉皱的更深。立马走到她身前,将她抱在了椅子上。 他蹲下腰来,将她宽松的里衣挽起,望着不断渗血的膝盖,眼中神色复杂。 沐澜有些心虚道:“可能是上次的伤口被扯到了,不碍事的。” 欲将裙摆放下,却被元林按住了双手。沐澜大窘,立马将手抽了出来。 元林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起身来到在柜台处闻了几瓶药膏,又拿了几条绷带,重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沐澜小声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元林置若罔闻,眼中似乎只有她的伤口,神情严肃的用棉布轻轻擦拭起来。 沐澜低头望着他神情专注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今天又是跟踪的我?” 一次她可以说服自己是巧合,两次就太不正常了。 难道,这元林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和王参政一前一后出来,你没看到罢了。” 元林解释道,已经快速为她上了药、缠好了绷带,又将她裙摆放下,直起身来,默默坐到一旁。 这下轮到他发问了:“为什么要跟踪王参政?” 沐澜心中大骇,琢磨了半晌才支吾道:“你误会了,只是晚上散步消食之际,同王大人顺路而已……”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可是,元林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忽地想起一事:“那黑衣人怎么样了?” “死了。” 闻言,沐澜重重叹了口气,这下死无对证了。 此时,大夫已经走了出来,沐澜连忙问:“王大人还好吗?” 大夫如释重负一般:“刀子扎的位置避开了要害,已无大碍,现在人已经醒了,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听了大夫的话,沐澜终于放下心来,立马就要起身去见王安石。 元林也同她一起站了起来,似要扶她进去,被沐澜拦了下来:“元公子,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王大人谈。” 元林放下了手臂,沐澜没有再做停留,转身一瘸一拐的进了医馆里间。 “王大人,您感觉怎么样?” 听到沐澜的声音,王安石费力的抬了抬眼皮,语气虚弱:“无碍。”又疑惑道:“贤姪怎会碰巧在此?” “叔父让我去给您带个口信,却怎想看到这一幕……” 方才她在屋外已经想好了借口,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被那贼人给跑了……” 听言,王安石发出一声苦笑:“贤姪不必懊恼,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人。”顿了顿,他接着道:“自变法施行以来,我结仇甚多,这种事,以后怕是时有发生……对了,永叔兄让你给我带什么口信?” 沐澜望着病床中的一代名相,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王大人,既然如此,您可曾想过停止这个变法?” 王安石原本疲惫不堪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忽地,他朗声一笑:“原来、原来……” 笑容渐消,他摇了摇头:“永叔兄的意思我都了解,可是流言蜚语对我而言不足为惧。只要我活着一天,变法便会进行下去。” 他望向远方,眸中带光,语气镇定而坚毅:“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想让我放弃变法,未免也太小看我王安石!” 听了他的一番话,沐澜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位“拗相公”,心中感怀不已,想到变法的结局,又不免唏嘘。 王安石变法在后世看来,无疑是个失败的尝试。可在当时确是一定程度的改善了国家积贫积弱的局面,客观上是有利于社会进步的。 沐澜向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告辞后转身离开。 掀开门帘走出来时,瞧见负手而立的元林,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元林见她出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沐澜拗他不过,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带上了他令人备好的马。 马儿走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一事:“我想先去王府一趟,给王夫人报个信……” “我方才已经去过了,王夫人明天一早便会去接他。” 沐澜闻言一怔,没想到他趁自己与王安石谈话期间,做了这么多事。 分卷阅读57 马蹄轻脆,走在空无一人的深夜大街上,周遭一片寂静。 “我要去绥州了。” 忽地,元林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沐澜心中一惊,微微偏了下头:“这么快?” 元林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嗯。” 沐澜低着脑袋,几度欲言又止,半晌只憋出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元林默不作声,沐澜只觉腰间箍住自己的力道又紧了些。 第32章 熙宁新政(十一) 王安石第二天便被夫人吴氏接回家中静养去了。 三日后,会老堂门外的大街上又熙熙攘攘起来,百姓们在路边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手中捧着大红绸缎,仪仗队一路敲锣打鼓。 这个场景沐澜很熟悉,然却不是将士凯旋,而是出征。 她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一想到某人,还是鬼使神差般的走了出去。 浩浩荡荡的军队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行进过来,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元林,是队伍中最亮眼的存在。 今日的他一身戎装,铠甲在日光的映射下泛着金光,平日里冷清的面庞,今日更显干练飒爽、英气逼人。 四目相对之时,沐澜不自然的将头撇向一边。又伫立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府中去。 当她再度走出会老堂时,军队早已离开,百姓也渐渐散去。不知为何,沐澜心中竟也像这散落的人群一般失落落的。 元林这会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但愿他能平安。 就在沐澜要转身回府之际,耳畔再次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她循声望去,远远地,一鲜衣怒马之人骑在马背上向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马儿的速度极快,将将靠近时,沐澜才看清马上之人—— 元林? 他怎么又回来了! 掠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风,元林突然弯下腰来,将一脸愕然的沐澜单手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待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横放在了马背上。马儿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又继续向前奔驰着。 经历方才一幕,沐澜心脏都险些跳了出来,她神色微愠,侧过头问:“你要带我去哪?” 元林没有回话,又用力踢了下马肚,马儿受了惊,立马往前不断狂奔着,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门口。 沐澜被马儿颠簸的直想吐,再也忍耐不住,欲伸手去夺那缰绳,却被元林一把按住。 摸上她冰凉的小手,元林低头望了她一眼,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即刻紧了紧缰绳,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沐澜小声喘着气,终于缓过劲来,又厉着声问了遍方才的问题:“你到底要掳我去哪?” 半晌后,元林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在我弄清你的身份之前,你需得待在我身边。” 沐澜:“……” 这句话,这语气,她可太熟悉了。 “你跟元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林在她看不见的身后轻声一笑:“我查过族谱,我祖上确实有个叫元木的。” 沐澜将信将疑,却也不好求证,眼看着马儿载着两人越走越远,前方便是军队。 她惊愕道:“你这是要带我去绥州?” 元林未作回应,只是慢慢驾着马儿,默默跟上了行军的步伐。 * 赶了半天的路,在近黄昏之时,他们终于跟上了韩绛将军的先行部队。 马儿直接停在扎好的营帐前,众人见将军牵着一名女子,皆眼观鼻、口关心,默默装作没有看见。 元林强行将她拉进帐中,尔后又兀自掀开布帘走了出去,门外不久便传来他与士兵的交谈声。 沐澜站在窘狭的营帐内,四处张望了一番,瞧见身侧已经铺好的松软被褥,心中隐隐不安。 门外对话声已经停止,元林再次走了进来。沐澜默默后撤了一步,警惕的望着他。 元林见她此举,忽的一笑:“怎么,怕我意图不轨?” 心中想法被人道出,沐澜不禁面上一红,却强装镇定道:“今日你将我掳走,百姓们可都看见了。如果被我叔公知道,定会向皇家请命,治你的罪!” 听了她的话,元林非但不慌张,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好,我等着。” 沐澜:“……” 其实,她虽嘴上这么说,心中也不十分有把握。 如今正是宋夏交恶之际,国家最缺打仗的人才。欧阳修即便是有心要救她,皇帝也会权衡利弊,怕是不愿得罪了这些武将…… 元林开始解下厚重的铠甲,不再看她:“我已经让人给欧阳大人送口信去了。”他漫不经心道“我只让他转述了三个字,你可知是哪三个字?” 沐澜自是不知,只是盯着他的动作,心中不禁擂鼓大作,木讷着摇了摇头。 元林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那三个字是——管理局。” 分卷阅读58 沐澜:“……?!” 她已经顾不上揣度他欲行何事,三两步上前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元林将铠甲随手一放,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忽地逼近了几步,沐澜惊得连连后退。 然而这营帐实在窄小,身后已无路可退,沐澜被他逼至一角,正欲抬手之际,忽地听他沉声问:“你的真名,就叫沐澜?” 元林非但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好生奇怪,难道,他认为这是个化名? “你多虑了,这就是我的真名。” 元林微微移开了目光,眼睑半阖,若有所思:“可有兄弟姐妹?” 这个问题更是莫名其妙,沐澜摇了摇头。 元林沉默了半晌,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重新走到了营帐入口:“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走起赶路。” 沐澜心中还有诸多疑问等着他解答,可是元林已经撩开布帘走了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不必担心和他共处一室了。 可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沐澜不敢睡得太沉。她在简单铺就的地褥上翻来覆去,内心烦躁不已。 自己穿越的物什都还在会老堂中,有欧阳修在,倒是不必担心。只是,没有了白玉镯子,自己不能按照原计划返回了。 也不知道绥州是个什么地方,究竟离汴梁有多远…… 而且,元林居然会知道管理局的存在,他究竟会是什么人?又为何要掳走自己? 沐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深夜之时才浅眠了片刻。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兵器声响和急促的脚步声。 布帘被人掀起,沐澜连忙坐起身来,昨夜她合衣便睡,倒也不用太注意仪表。 元林瞧见她眼下的乌青,知她一夜没有睡好,可行军进程却是刻不容缓。 他将手中木盆放下,又将叠好的衣物递予她:“把这个换上。” 沐澜望了眼面前的男子衣衫,伸手接了过来。待元林再次走出去后,默默脱去外衣,换上了男装。 待她洗漱完走出营帐时,四周一片孤寂,大部队早已出发,门外只有元林孤零零一人负手站在两匹马身边。 见她出来,他问:“会骑马吗?” 沐澜点头:“会。” 他将手中两股缰绳递给她一只,随即自行翻身上马。 沐澜望着手中的缰绳:“你不怕我骑着它跑了?” 元林在马背上轻笑一声:“你要是能说服它带你回去,我便认了。” 沐澜偏不信邪,上马后立刻将缰绳拉向一边,试图让马头调转方向,可身下之马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元林转过头去,只轻唤一声,他的马儿便立马向前奔去。 沐澜的马儿见状,也飞快跟了上去,带的她猛地向后一仰,差点翻倒在地。 一路上,两匹马儿形影不离,无时不刻都要待在一起,从没离开超过十米过。 沐澜总算知道元林方才为何那么胸有成竹,心中气闷,但目前看来,自己是真的别想回去了…… 又赶了近一天的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终于到了绥州。 这座刚被北宋收复的城池,四处弥漫着荒凉的气息。部队前往驻地的路上,看到的百姓一只手数的过来,也可能是迫于军队的威严,不敢前来冒视。 到了主将的府邸,给沐澜安排好了住处,元林转身对她道:“我要去拜见种谔将军,城中混乱,不比汴梁,没事不要随意去外面走动。” 沐澜面上点着头,心中却大为震惊:种谔也在绥州?那苏尧岂不是就在附近? 元林走后,沐澜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抬脚便往府邸大门走去。 门口驻扎的士兵毫不留情的将她拦了下来:“夫人,将军让您好生待在屋内。” 沐澜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夫人?! 这元林就是这么跟旁人交代自己身份的?? 心中气的吐血,又不能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她长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回了屋中。 自己贸然出去也打探不到苏尧的消息,暂且静观其变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元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33章 熙宁新政(十二) 就在他们来到此地不久,边境便传来敌军进攻的消息。 元林临危受命,率兵奔赴前线。临走时,又多留驻了几名新兵看守府宅,沐澜霎时满面愁容,想趁机溜走的计划落空。 转眼,军队去往横山一带已经过了十天有余,绥州城内依旧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城里百姓岁月静好,城外不远处却是战火连天。 趁元林不在家中,沐澜去了好几次他的厢房,都没有找到当日在他屋中见到的陨石,不知是否被他戴在了身上。 这几日,她觉得自己就像被豢 分卷阅读59 养的金丝雀一般,在这被战争摧残、破败不堪的城池内,好吃好喝的被人侍奉着,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 如若真如元林所说,托人给欧阳修带了口信,他也许会以为是管理局临时指派了任务,自己才会突然消失。 但过不了多久,发现自己并没带走行囊,意识到不对劲,定会与局里联系。 可这之前,她却要一直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按理说,苏尧早已潜伏在种谔的部队当中,可为何至今都没有见过他的身影?难道,他也跟着军队一起去横山了? 他一个现代人,要适应古代的战争方式谈何容易。 等元林回来,一定要问清他的身份,不能在这么不清不白的相处下去了。 三天后的某个深夜,寒风吹的窗桕呼呼作响,府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火光乍现,兵戎相接的碰撞声不断响起。 沐澜从睡梦中惊醒,听闻屋外的吵闹声,随意披了件外衣便走出门外。 门口看守的士兵早已不见了踪影,诺大的府邸空空荡荡,竟一个人影也没! “啊——!”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沐澜心下一惊,抬脚便往大门走去。 一阵风吹过,身边似有异响。 “谁?!” 有一高大身形闪过,夜色中看不清正脸,沐澜瞬间警惕起来。 忽地,腰间横过一条手臂,后背贴上一片冰冷的铠甲,沐澜身形一滞,打了个冷颤。 “是我。” 身后之人压低了嗓音,在她耳旁沉声道。 元林微微躬身,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沐澜一听是他,渐渐安下心来。 可自他身上传来的汗臭味,不禁让她皱了皱在寒风中冻得微红的鼻头。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元林在她身后闷声道:“逃了两个俘虏,已经被追回来了。” 沐澜挣扎了几下,身后之人却反手拥的更紧,她蹙着眉头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元林身形一怔,手上渐渐松了力道,忽地轻笑一声:“敌军总在半夜偷袭,每天连睡觉都是奢侈,哪有功夫洗澡。” 沐澜:“……”难怪他身上的味儿这么难闻。 她低头闻向刚才他靠过的肩头部位,果然已经被他的味道沾染的臭气熏天,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她转过身来,怒道:“既然如此,那你抱我做什么?” 元林悻悻的摸了摸鼻梁,又闻了闻自己的手臂,果然一股子酸臭味。 他笑了笑,抬手想摸上沐澜的脸颊,却被她一个侧身闪避开来,怔怔的望着他。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竖冠,如今零散的飘落几缕碎发,抹额上的宝石在月光的映射下依旧亮的耀眼。近看才发现他的眼底泛着乌青,如他所言,因当时好久没睡好觉了。 沐澜望着他如此狼狈的神色,指责的话欲言又止。 只是有点小洁癖的她,实在忍受不下去:“你还是快去洗漱一番,然后好好休息吧,臭虫都没有你臭!” 说完,不管不顾身后之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转身往屋内走去。合上门后迅速脱掉了外衣,嫌弃着将它丢到一旁。 重新躺回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脑中不断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 这元林一系列的怪异行径和元木如出一辙,既然他回来了,明天她定要问个清楚。 半夜被惊醒,沐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却见元林正负手站在门外。 见她出来,他转过身来望向她:“醒了?” 沐澜:“……” 她还没去找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你来找我?” 元林点头:“走吧。” 他抬脚往大门口走去,沐澜一头雾水:“去哪里?” “参加庆功宴。” 没有等她再次发问,元林已经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坐上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 被强行拉坐在一旁的沐澜没好气道:“你们举办庆功宴,带我去做什么?” 元林笑的意味深长:“种将军说可以带家眷。” 他说到后两个字时,语气故意加重了些,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沐澜一听到他的话立马炸了锅:“你——!” 骂人的话半晌憋不出来,握紧了粉拳,将脸撇向一旁,看也不看他。 马车颠簸了几下,沐澜晃了晃身子,突然侧过身来望向他:“元林,你到底是什么人?” 元林一怔,又好似不懂她的意思:“嗯?” 见他故意装傻,沐澜准备直接挑明:“别再装了,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有陨石。” “陨石?”他沉默了半晌,忽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 分卷阅读60 光芒暗淡的小石头,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问:“可是指这个?” 沐澜望着他手中之物,点了点头。 难怪之前没有找到,果然被他带在身上。 元林端详着手中的石头,低声重复了一遍:“陨石……?”嘴角勾起,轻声一笑:“原来它还有名字。” 沐澜满脸疑惑,元林继续道:“这是我在汴梁后山上采的,你要想要,我还能找到许多。” 沐澜:“……” 她将信将疑,当真那么简单?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管理局的?” 元林将陨石收回怀中,慢条斯理道:“黑衣人告诉我的。” 沐澜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他死了?” “他临死前说了这三个字,我本来还在思索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你的反应,你应当比我清楚。” 元林直勾勾的望着她,沐澜心绪复杂。 本该是她询问,怎么话头又转向她这里了…… “那你掳我来此,究竟是何目的?” “我说过,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沐澜:“……” 从刚才的话中,她觉得元林应当还不知晓自己是穿越者。 只是,他到底为何这么执着? 元林见她沉默,突然发问:“管理局是什么?” 沐澜心下一惊,自己躲得了他的目光,却躲避不了这个问题。 她脑筋一转,临时编了个谎话:“管理局是一个专门收集各类石块的组织,你方才拿出的那块石头叫做陨石,是各类宝石中最珍贵的一种。” 元林盯着她,似笑非笑,不知是信了她的谎话,还是瞧出了她话中的破绽。 沐澜心中七上八下,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元林的回应。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士兵掀开了车帘:“将军、夫人,我们到了。” 听到他的称呼,沐澜脸上一红,元林则是心情大好,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又抬手欲将她搀扶下来。 沐澜避开了他,直接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元林并未在意,却在沐澜绕过马身走到她身边时,突然抬手为她紧了紧裘衣,浅笑道:“夫人,可别着凉了。” 沐澜:“……”她现在真想拔腿就走。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两人慢慢往种谔的府邸深处走去。 刚踏入会客厅的门槛,交谈声便不绝于耳。元林没有骗她,其它将士们确实都带着家眷。 元林领她上前拜会各位将领—— “这是延州东路巡检折继世将军。” “这位是左监门卫上将军嵬名山。” “……” 沐澜乖巧的对诸位将士行着礼。 居然能一次见到这么多北宋名将,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位是……” 元林突然噤了声,两人见到身前之人,不由得身形一滞—— 苏尧?! 苏尧见到他们,也是面上一惊,忽地笑道:“妹妹,别来无恙啊。” 沐澜刚要出声,门外一记高亢的嗓音响起—— “种将军到!” 话音刚落,一个巍峨如山的高大的身躯走了进来。他神情肃穆,不怒自威,众人皆起身相迎。 待种谔在主位上坐定,抬了抬手,将士们才走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 一道威严雄厚的声音响起:“横山一战,诸位将军劳苦甚多,今日便以庆功的名义,邀请各位来我府上一聚。大家不用拘束,一切随意便可。” 话音一落,鼓掌声、应和声此起彼伏。 种谔一声令下,宴会正式开始。将士们各自往酒杯中斟了酒,开怀畅饮起来。 宴会进行到一半,耳边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会客厅内突然飘进一群婀娜身姿的女子,她们身着西夏传统服饰,脸上带着面纱。 有的抱着琵琶,有的举着摇铃,还有人从屋外端来了琴筝,不一会儿便有姑娘坐了过去。 这架势,看样子是要进行庆功宴必不可少的献艺环节了。 第34章 熙宁新政(十三) 待舞姬们定了身形,种谔朗声道:“党项人素爱雅乐,今日便请诸位好生欣赏一番。” 一声令下,乐器声四起,筵席中央伫立的姑娘们随着音律渐渐舞动了起来。 她们挥舞着纤纤玉手,轻舒长袖,身躯随之慢慢旋转着。裙裾飘飞,露出的如烟水眸欲语还休,身轻似燕,柔弱无骨。 弹琴抚筝的姑娘们也飞速拨动着琴弦,在乐声的衬托下,舞姬的身姿更显娇媚动人。 宴厅内顿时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沉浸在这一片难得的喜乐祥和之中。 “啊——!” 忽地,角落处传来一声惊叫,乐器声骤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抚筝的女子正一脸惊恐的望向 分卷阅读61 自己不断流血的指尖,筝上的弦已经断了一根。 雅兴被惊扰,断弦又是不祥之兆,种谔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滚下去!” 姑娘得了令,立马跪下扣了个响头,颤抖着身子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继续!”他又命令道。 可是姑娘们全都没了动作,种谔正要发怒,只见领头的一位年龄稍长些的姑娘下跪道:“将军,不是奴婢们不愿继续。而是这支舞中,筝是必不可少的乐器,少了这个音律,舞蹈便没办法进行下去,还望将军恕罪!” 姑娘们接二连三的在她身后跪了下来,以首扣地,长跪不起。 种谔脸色瞬变,怒难自抑,大声呵道:“来人,都给我带下去,军法处置!” 众姑娘一听,顿时心中如雷大作,哭喊声瞬间连成一片:“将军饶命啊!” 在坐的将士们听此也是心下一惊,种家军法向来残酷不堪,皮糙肉厚的壮年士兵尚且难以忍受,这些个细皮嫩肉的姑娘怎么受得住! 沐澜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既震惊又恐惧。她知道种谔以冷血无情著称,对待俘虏们,剖心掏废都能毫不变色,可今日他要责罚的,却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听着姑娘们的痛哭求饶声,沐澜如坐针毡,在士兵强行将姑娘拖下去之前,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请等一下!” 元林心中大惊,皱着眉小声问:“你做什么?” 沐澜置若罔闻,朝着种谔的方向鞠了一躬:“种将军,在下不才,对调琴之术略知一二,将军可否让我试上一试?如若不成,再治她们的罪也不迟。” 听声,种谔望了沐澜一眼:“你是元林的夫人?” 元林原本怪她此举贸然,听种谔这么一问,倒也想看看她如何应答。 沐澜毫不犹豫道:“正是。” 眼下救人要紧,其它的事都能为之让步。 种谔沉思了片刻,忽地抬了抬手,士兵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又令下属重新把断了弦的筝端了过来。 沐澜走上前去,细细观察了一番—— 断的是一弦,方才她听了音律,将一根用不到的弦拆下,换到了一弦的位置,又调了下音,起身绕至筝前躬身道:“将军,琴已调好。” 在种谔的吩咐下,刚才指尖擦破的姑娘再次走了进来,额头还有些红肿。 她在琴案前坐下,试了几个音,起身激动道:“将军,已经没有问题了。” 闻言,种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大手一挥,待众姑娘调整好状态,定了身型,又在乐器声中轻轻舞动起来。 沐澜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还未坐下,顿觉周身一股寒气袭来。 她望向一旁,元林正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喝着闷酒。 她摇了摇酒壶,轻飘飘的,里面竟连半滴酒也没! 沐澜皱眉道:“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也不知他酒品如何,万一发起疯来怎么办。 闻言,元林端起酒杯的手忽的一滞,停下了饮酒的动作,转头望向她。面色不似平常般沉静如水,眼神充满了侵略的意味,凌厉又狠绝。 沐澜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颤。 难道是怪自己出风头?可那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为她的鲁莽感到后怕,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讨好道:“你生气了?总不能让我见死不救吧……” 元林面上因为酒意渐渐染上了红晕,长睫微动,低眸望了眼她的青葱玉手,又慢慢抬眼望向她。 忽地,他将手中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抬手摸向她的后颈,倾身吻住了她,并将口中之酒渡了半口至她嘴中。 众人沉醉于歌舞之中,并未看向他们。而坐在侧对面的苏尧,则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强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握起的拳头紧了又松。 沐澜一脸愕然的望着眼前的面庞,回过神来后一把推开了他,方才烈酒的辛辣感还萦绕于口腔之中,不由得轻咳几声,眼角都呛出了几滴泪来。 她狠狠瞪了元林一眼,对方面色如常,一脸镇定,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还好方才舞姬们不断挪动的身形挡住了她,只有极少数人看到了方才一幕,却也只当是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并不介意。 一曲毕,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种谔下令免了她们的罪,姑娘们立马兴高采烈起来,退下时对着沐澜连连道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种谔宣布散席。他先行离开后,众人才敢起身。互相寒暄着告别之后,接二连三的离开了种府。 沐澜还在为元林方才的孟浪举动生着闷气,种谔一走便欲自行离去。 手臂被人一把拽住,此人不是元林,竟是苏尧。 在边境饱受摧残的他,如今已长出了青色的胡须,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 他望着沐澜冷笑道:“妹妹,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嫁人了?” 沐 分卷阅读62 澜刚要出声,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人多耳杂,只得随口应付了几句,将他连哄带骗的拖上了元林的马车。 上车后,沐澜才对苏尧解释道:“我没嫁给他。” 苏尧一挑眉,在对面两人身上不断逡巡着,轻笑一声:“今日这饭桌上坐的不是立过功的将士,就是他们的亲属,你说你和他没关系,难道是来蹭饭的不成?” 沐澜瞥了一眼元林,想到他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心头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对啊,我今天就是来蹭饭的。每天跟着他只能吃些稀粥馒头,听说可以饱餐一顿当然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闻言,元林微微蹙了蹙眉。 苏尧冷哼一声,对她的话是单个字也不相信:“你来这里做什么?” 沐澜白了眼身旁的元林:“你问他喽!” 她自己都没弄清楚她到底来做什么呢! 元林因为酒意,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他慢慢抬起眼皮,望着沐澜,并没有要出声解释的意思。 他又转头望向苏尧,眼中却是欲将他千刀万剐的杀意。 苏尧倒抽一口凉气,动了动喉头。不知是惧怕他的眼神还是心虚,立马避开了他的目光。 元林不再看他,闭目眼神,沐澜则是撩开车帘假意望着窗外的景色。苏尧默默坐在一旁,不断打量着眼前气氛微妙的两人。一肚子的疑问,却因有第三人在场问不出口。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在元林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 两人进门后,苏尧也厚着脸皮想要一起跟进去,元林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 “苏公子还是自己想法子回去吧,慢走不送。” 元林对他冷冷道,然后在他面前“碰——”的一声,重重阖上了大门,牵起沐澜就往屋内走去。 被拒之门外的苏尧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抬起脚就要将门踹开。两旁的士兵见状,立马一左一右挟过他的胳膊,将他拖行了几米远,往马路上一扔,转身继续看守着大门。 苏尧起身后忿忿的拍了拍衣袖,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昂首往回走去。 进屋后,沐澜狠狠甩开了元林的胳膊,瞧了眼已然红肿的手腕,怒道:“你发什么疯?!” 元林反手关上了门,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 沐澜心中擂鼓大作,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望着面若冰霜,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元林,惊得连连后退。小腿肚猝不及防碰上身后的雕花木床,一个踉跄跌坐了下去。 元林已经欺身压了过来,沐澜一个侧身从他身下逃了出去。 手才将将靠上门扉,便被人一把拉回。同那夜他从战场归来时一样,盈盈一握的纤腰被人搂在怀中,元林又将下巴枕在了她的肩上。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汗臭味,而是醇厚的酒香。 突然,沐澜感到后颈处传来一片凉意,竟是元林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她浑身似触电一般不断挣扎着,可元林的手臂就像磐石一般,任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她缩了缩脖子,想要避开他炙热的呼吸。 忽地一个想法浮上心头,她努力平复着心绪,颤声问:“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元林滚烫的鼻息喷于她面上,夹杂着浓郁的酒气。 沐澜方才想到宴席又道菜是鹿肉丝,他又喝了那么多酒。他这个年纪,难免会……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话,元林身形一僵,半晌都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才在她耳畔轻轻“嗯”了一声。 沐澜叹了口气,心中有了数,姑且原谅了他的鲁莽行径。趁他力道松懈之际,从他怀中抽身,转过来面对他道:“我叫人给你弄点醒酒汤去。”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拉开房门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元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帘半阖,清亮的眼中毫无醉意…… 第35章 熙宁新政(十四) 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元林府邸的大门就被拍的“咚咚”作响。 士兵上前开了门,苏尧直接过冲了进去。元府正厅两侧就是练武场,早起晨练的士兵们听到声响,都像看猴儿一样的齐刷刷望向他。 苏尧神色大窘,轻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直了直身子,大摇大摆往前走去。 可没走两步,便被两个士兵捉着手臂往大门口拖去。 “我来找我妹妹!我们拦我作甚!我可警告你们,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苏尧的大嗓门盖过了练武声,沐澜才知道是他来了,连忙从后院赶了过来。 “两位军爷,这是我哥哥,放他进去吧。” 两名士兵对望了一眼,松开了对苏尧的钳制。 苏尧重获自由,立马上前抱住了沐澜,假哭道:“妹妹,他们欺负我……” 沐澜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他的胳膊拉开,拽 分卷阅读63 着他的衣袖往后院走去。 进了房门,她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跟来后才轻轻掩上门扉。 转过身,立马心急的问:“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苏尧在桌旁坐了下来:“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他抬起头:“你怎么跟元林混在一起?” 沐澜也坐到他对面:“我是被他莫名其妙掳来的。穿越的工具不在身边,联系不到任何人。” “那也挺好。” 沐澜:“??” 哪里好了! “我接到管理局通知,王安石危机解除,历史恢复了正常。但是,他们又接到警报,明年原本会战败的罗兀城之战,宋军却意外取得了胜利。所以,管理局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查明此事。” “那管理局有提到我吗?有没有说让我先回去还是一并留下?” 苏尧沉默了会,道:“他们让你留下。既然元林把你带来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沐澜叹了口气:“可是我的随身物件都还在会老堂,你有法子回去一趟吗?” 苏尧思考了一番,道:“最近恐怕不行,西夏边境频繁挑衅,种将军下令驻兵将士不得出城。” 沐澜顿时丧了气,看来目前她只得既来之则安之。 说完了正事,苏尧忽地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眼睛打量着四周:“这元林对你还挺好,比我住的房间大多了。” 他说的不错,虽然她是被元林强行带来的,但是在衣食住行方面确实没有亏待过她。 沐澜点头道:“他待我是还可以。” 苏尧转过身走到沐澜面前,皱眉嫌弃的望了她一眼:“你不会是得了斯德哥尔摩吧。” 沐澜眼睛瞪得溜圆,猛地站起身来,反驳道:“怎么可能!” 苏尧两手抱胸,轻哼一声:“我看挺像的。他说你是他夫人你都不反对,还说不是?” 沐澜道:“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让人知道他掳了个姑娘来,旁人该怎么看他。” 听言,苏尧怒道:“你都这么替他考虑了,还说不是患了斯德哥尔摩?” 沐澜突然噤了声。 他说的对,明明是元林做了错事,自己为何要站在他的立场想事情。 见她在原地发愣,苏尧叹了口气,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沐澜微微一怔:“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苏尧不置可否,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我府上住吧,身为管理局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沐澜心中思量了片刻,决定跟他走。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几身衣裳,跟着苏尧走了出去。 门外,元林迎面走了过来。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凉意,而元林却只着一件单薄的对襟衫。因为操练出了一身汗,袖管被他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虽久经日晒却依旧白的夺目,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慢慢朝着沐澜的方向走来,瞧见她手中的衣衫,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要走?” 沐澜点了点头,望了眼苏尧,又转头望向他:“我们毕竟非亲非故的,一直住在这里怕是会惹人闲话。” 元林轻笑一声:“非亲非故?如今整个绥州城都知你是我元林的夫人,怎个非亲非故法?” 沐澜刚要出声反驳,苏尧却先她一步回道:“元兄,沐澜是不是元家夫人你在清楚不过。你若是再如此胡搅蛮缠,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他牵起沐澜的手,直接就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沐澜便倏地被人握住了臂膀。元林用力一带,将她拽到自己身旁。 不管不顾沐澜的挣扎,他低眉望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只能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又对着苏尧冷冷道:“如果不想管理局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劝苏兄还是快些离开我府上吧。” 苏尧闻言身形一怔,又望了眼沐澜,瞧见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心中怒火顿生。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道:“元兄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为何不直接将我们带到种将军面前领功?” 元林垂眸望着身旁的沐澜:“因为我要保她周全。” 又转头望向他:“至于你,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兄妹,今后,我都不希望看到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苏尧气急,却碍于沐澜无法发作,只得悻悻的收回举起的拳头。 他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沐澜,又狠狠瞪了一眼元林:“元林,你当真好样的!” 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迈步离开了别院,朝着元府大门扬长而去。 苏尧走后,元林从沐澜怀中夺下衣衫,兀自走进她的厢房,将它们重新叠好放进檀木衣柜中。 沐澜刚踏进门槛,他便合上衣柜的门,转过身来,望着她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既然让我找到了你,就别 分卷阅读64 想从我身边离开。”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道的沐澜一头雾水,不待她细想,元林便又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 “琴坊。” * 原本因战乱而破壁残垣的绥州城,在新政府的一番建设下,如今也像个有人气的城镇了。 不似刚来时的饿殍遍地,如今街道已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看到破落不堪的城墙,沐澜都有些晃神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汴梁。 元林拉着沐澜坐上马车,不一会儿,便在一处名为“听音坊”的琴坊门前停了下来。 又是熟悉的一幕,元林让老板取来店中最好的古筝,放到他们包下的的雅间。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先弹一曲,而是直接将她按坐在琴案旁。 “弹。”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元林直接吩咐道。随后坐到了对面的雕花椅子上,端起一旁斟好的茶水,好整以暇的等她开场。 沐澜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青葱玉指慢慢撩动琴弦。试音完毕后,凭着记忆,弹了一首小时候常练的曲目。 虽多年未曾联系过,但基本功还在,一曲弹下来,并没有太大阻碍。只是内行之人,一听便知一定是许久未碰过筝弦了。 曲毕,元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琴案前。沐澜知晓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到一边。 元林坐下后,也弹了首曲子。 他弹得娴熟,却是耳熟的很。 沐澜只听了第一句,便立马回忆起这正是当时元木弹的那首曲子! 未等他谈完,沐澜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筝声也戛然而止。 “你是谁?” 沐澜蹙着眉,一脸警惕的望着他。 元林勾唇一笑:“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元林抬头望向她,见她微微蹙眉,似在思考着什么,轻笑一声:“好听吗?” 沐澜木讷的点了点头,自然是极好听的。 忽地,元林起身,站到了沐澜面前,低眸直视着她:“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因为,它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我。” 元林目光灼热的望着她,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却让他失望了。沐澜因他的眼神,直视他都做不到,只能目光下移,望向他高挺的鼻子、缘线清晰的嘴巴…… 静默了许久,元林终于放过了他,微微收敛了目光,道:“回去吧。” 两人走出门外,却在路过一间琴房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被房中传出的古琴声吸引,迷了心智。 第36章 熙宁新政(十五) 屋内琴声悠扬,如听仙乐耳暂明,令人不由得驻足倾听。 一曲毕,门内有一女子声音传来:“客官还是进来吧,可以听的更仔细些。” 闻声,沐澜先一步反应过来,惊觉此举失礼,竟像个梁上君子一般,不花钱就听了一首绝妙的曲子。可一看元林的反应,似乎方才也同她一样,沉醉在了音律当中。 不禁在心中感叹起这位姑娘高超的琴技。 沐澜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对着里面一位身着素衣、容貌精致的女子道:“姑娘琴声太过优美,一不留神便在们外停留了片刻,抱歉惊扰到姑娘了。” 素衣女子笑了起来,起身道:“有人能听懂我这琴中之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惊扰,二位快些进来坐。” 沐澜望了眼元林,他也回望着她,似乎在说看她的意思。于是,沐澜进了房间,两人在琴案对面坐了下来。 “小女名叫李师师,姑娘叫我李氏就好。” 沐澜闻言一怔,望着眼前眉如远山、腰如细柳的小姑娘,难道她就是宋徽宗的红颜知己,汴梁名妓——李师师?! 可是年龄对不上,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我叫沐澜,他叫元林。”沐澜介绍道。“李姑娘小小年纪,琴技却如此出神入化,真是令人佩服。” 李师师莞尔一笑:“姑娘过奖了。二位今日是来听琴的吗?” 沐澜笑了笑,忘了眼一旁未发一语的元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位名唤李师师的女子,年纪虽不过十四五岁,却是健谈的很。平日里在茶馆酒肆中耳融目染,所知甚多,沐澜与她很是聊得来。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时分,三人相约一同去附近的酒楼一聚。 谁知,才刚出琴坊门外,便有士兵来报。 “大人,西夏派使节前来谈和,种将军请您过府商议。” 元林应了声,转过头对沐澜道:“天色已晚,酒楼还是不要去了,如果你们还有话谈,可以接她到我府上一叙。” 沐澜应声,元林交代完后便翻身上了马,轻踢马腹,向种府飞奔而去。 * 西夏国相梁乙埋受梁太后命令,派使节前来与北宋求和。提出的要求是: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 分卷阅读65 匹、茶2万斤,并且恢复青白盐的贸易往来。 此番要求实在过分,种谔一口回绝,直接让下属将使节赶了出去。 事后,又觉此举过于草率,于是召集了几位信任的部下前来商议。 众人一致认为西夏的要求不能答应,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势必会得寸进尺。 使节被遣返后,梁太后得知他所遭受的待遇,恼羞成怒,下令即刻围攻绥州城。 三日后,西夏十万大军压境。 而绥州城是座刚被收复的城池,之前横山一战又伤亡众多,城内留有余力的士兵不过几千人马。如果和他们正面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城内顿时人荒马乱,四处奔逃,然而敌军已将绥州城团团围住,城中百姓插翅难飞。 种谔得知西夏军进攻的消息,立马令人给枢密使韩绛送去军函,请求支援。谁知,信使居然在送信途中被西夏军残忍杀害。 种谔接到通报后勃然大怒,立马披上战袍,就要即刻领兵迎战。 众将士劝阻道—— “大人,使不得啊!” “是啊,如今我们在城内,他们恐身后有援军不敢贸然进攻。如果我们迎战,双方人数差异巨大,不消片刻便会被歼灭!” “将军请三思……” 种谔重重叹了口气:“那你们意下如何?” 嵬名山上前一步道:“将军,党项人虽勇猛善战,但心思缜密。我认为折将军说的有理,他们短时间内不敢攻城,我们且在城墙上静观其变,等待援军的支援即可。” 种谔沉痛道:“可是信使都被杀了!” “大人,后方部队每个月都会安排探子前来对接情报,三天后便是对接之时,探子发现大军压境,定会通知到韩绛将军。” 种谔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觉得似乎可行,于是下令吩咐道:“暂且按兵不动,把之前带回来的西夏俘虏,架在城墙上,每过一个时辰杀掉一个。” “将军请三思!”嵬名山阻拦道:“此举定会引起敌军震怒啊!” 种谔却是神情泰然道:“我自有定夺。”对属下道:“照我说的做。” 兵临城下,人人自危,元林的府邸内却是与这外头完全相反的两幅景象。 沐澜悠哉的吃着盘中的糕点,看着一个名为沈括之人写的杂谈,元林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悠然自得画面。 他坐到她身边,从她手中夺下已被她咬了半口的芙蓉糕,三两下吞吃入腹。 沐澜微愠,又因正看在兴头上,便不打算与他计较,从白瓷盘中重新拿了一只。 元木笑的温柔:“外面乱成这样,你不害怕?” 沐澜斜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书上:“怕什么,反正有你们这些将士顶在前面。” 历史上西夏军根本没有成功进城,她慌个什么劲。 元林不置可否,又欲夺她手中的芙蓉糕,却被沐澜惊觉,一口将整块吞咽下肚,差点被噎住,小声轻咳起来。 元林连忙斟了杯茶水放到她嘴边,给她顺了顺气,笑着摇了摇头。 果真如嵬名山料想的那样,西夏军在离城外的几里地处便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又碍于城墙上架立着自己的同胞,恐用弓箭伤了族人,不敢贸然动用兵器。 就在两军僵持之际,一名女子跪拜在种府门前。 种府守卫给种谔交代了来意,种谔令人将她带了进去。 李师师跪倒在种谔面前:“种将军。” 种谔正颜厉色道:“你说你有法子逼退敌军?” “回将军,正是。” 种谔冷哼一声:“你一个弱女子,还能与千军万马作对不成。” 李师师不卑不亢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身为琴馆艺伎,接待了南来北往的许多客商,对西夏皇族的龌龊事所知甚多。待我登上城楼,将梁太后的污秽私事一一曝光,敌军必定会羞愧而逃。” 种谔皱眉,拍案而起:“荒谬!两军交战岂是你一个弱女子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师师并没有被他的威严吓到,抬头直视着种谔的眼睛:“大人,如果此计不成,小女子任大人军法处置!” 种谔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下大军压境,并无良策相对。想到她方才的话,不妨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思量了一番,郑重的下了决定,让人将她即刻带上了城楼。 李师师身形娇小,声音却是嘹亮有力。 她站在破落的城墙上,对着不远处的敌军大声道:“诸位西夏将士,我知你们一片忠心为国,但可知你们侍奉的是怎样一个君主?”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梁太后垂帘听政,掌控西夏大权,自是一位非常有权谋的女性。可你们是否知晓,她却也是一个出卖丈夫,与妹夫关系混乱不堪的女子!” 话音传来,西夏的军队瞬间乱作一团,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领头的将士们听到她的话, 分卷阅读66 顿时羞愤不已,令人张弓搭箭,欲将这名女子射杀。 可是,宋军早已做好了防备,弓箭非但没伤到李师师分毫,反而接连射中了西夏的俘虏。 西夏军见此也不敢贸然行动,纷纷收起了弓箭。 李师师继续朗声道:“如今,诸位都知道了她的丑事,你们觉得回去后,梁太后会放过你们吗?” 听她此话,西夏军队顿时慌乱了起来。 梁太后对待那些不听话的官员处置非常严厉,他们这些将领当然知道梁太后的龌龊往事。可是,西夏的普通军士却大多不知情。梁太后的那些丑事一旦在军中传开,必然会让梁太后因嫉恨而大开杀戒。 如今一国太后的形象被污了去,又杀不死城墙上这个妖言惑众之人,西夏将领只能退而求其次,下了军令,借口宋军即将有援军赶到,连夜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自此,北宋边疆李氏艺伎骂退西夏十万敌军的故事广为流传。 沐澜得知这一消息震惊的不能自已。一是对她勇敢的精神深感钦佩,二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亲眼见证了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所及之事! 王安石遇刺的危机已经解除,但背后的真相沐澜却没能知晓,这次的任务看似顺利,实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第37章 熙宁新政(十六) 天空阴沉沉的,大片乌云飘过,转瞬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沐澜一整天都没见到元林出房门,着实有些不太正常。 晚饭过后,她忍不住去到他房间,轻轻叩响了房门。 屋内无人应答。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沐澜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之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屋里黑漆漆一片,沐澜在方桌上摸到了烛灯,颤悠悠的点燃了烛火。 往床榻上一望——诺大一个身躯躺在那里,不是元林是谁! 既然他在房中,方才为何不应声? “元林?” 沐澜试着喊了几声,床上之人一动不动。 她心中大骇,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元林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沐澜心中一惊,他不会是死了吧?! 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又试了试他的额头,热得烫人……原来是发烧了。 沐澜刚想起身出门请大夫去,却冷不丁被人握住了手腕。 方才还紧闭着双眼的元林蹙着眉抬了抬眼皮,盯着沐澜望了半晌,艰难的动了动嘴角,指着对面哑声道:“柜子里有个药箱,帮我拿来。” 沐澜乖乖听话照做,从衣柜中搬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盒子来。 她打开后望了眼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问:“你要哪个?” “白色瓷瓶,上面有兰花纹样的。” 沐澜拿出瓷瓶,打开了红布塞子,从中倒出一粒褐色圆形药丸来,递到元林嘴边:“要水吗?” 元林摇了摇头,顺着她的手将药吞了下去。 沐澜望了眼周围,起身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了条方巾,在木盆里打湿后,叠成长条置于他额上。 “怎么好端端发烧了?真不用去请大夫?” 元林重新闭上了眼,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默默抬手解着衣襟上的系带。 沐澜猛地睁大了眼睛,从床上跳到一边:“你、你干什么?” 虽然知道他一个病患,必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事,但他此举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元林已经将上衣解开,里面虽没有内衣,只在腰间缠了了一圈圈白色绷带,胸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 不用问,定是常年征战留下的疤痕。 雪白的绷带上隐隐渗出了红色的血迹,沐澜忙问:“你的伤口……” 元林挣扎着要起身,沐澜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艰难的动手解着腰间浸血的布条,额上冒着汗,十分费力。 沐澜按住了他的手,道:“还是我来吧。” 一圈圈布条被解下,一道狭长的刀伤令沐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伤口新鲜,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想来,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去横山的时候,难怪他那日归来后有些反常…… 她小心翼翼的用干净的布帕擦干了血迹,端来了檀木盒子问了元林哪个是创伤药,敷上药膏后专心为他缠着绷带。 眼前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主人正目光灼灼的望向她,可如今沐澜的眼中只有伤口,并无丝毫的杂念。 为他重新合上衣襟后,抬起头来,冷不丁撞上元林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这才惊觉男女之别,红了红面颊。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四目相对,元林的脸上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他望着她:“明天就是除夕了,有什么打算吗?” 沐澜:“……!” 分卷阅读67 这些日子过得,都不知今日是何夕了。 经他提醒,沐澜才想起马上要过春节了。 “我在这又没什么认识的人,过不过也倒没什么所谓。”又想到了了什么,试探着问:“要不,叫苏尧一起过来吃个年夜饭?” 元林沉默,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隔日一早,苏尧就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这次门口的两名守卫并没有拦住他,许是元林交代过了,苏尧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进大门,慢悠悠的来到后院。在沐澜房中瞧不见人,立马去了元林房间。 远远地就见两人的身影,他将将踏入门槛就大声道:“妹妹,哥哥来……你们在干什么?!” 元林衣衫半解,光着胳膊,见他进来也没多瞧他一眼。而沐澜正对着他的胸膛上下其手…… 沐澜瞥了他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能是绷带缠的有些紧了,元林皱了皱眉头。 苏尧走近了几步,打量着两人,对元林冷冷道:“你这是把沐澜当丫鬟使呢?” 沐澜已经为元林穿上了外衣,转头对他道:“大过年的,你就别挑事了。” 她拉着苏尧的衣袖就往外走,苏尧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语气酸溜溜的:“你夫君可都看着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沐澜装作没有听见,直接拉着他往后厨走去。 把他领到伙房后,松开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厨艺好,今天做几个菜吧。” 苏尧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我是客人,是来蹭饭的,你居然让我做菜?!” 沐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讨好道:“好久没吃你做的糖醋虾了,每每想到都口水流个不停。你看,食材都给你备好了,难得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就做几道拿手菜,让元林也羡慕羡慕你的厨艺?” 听了这话,苏尧本来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却轻哼一声:“真当我好糊弄?” 沐澜真切道:“哪有,是真的想吃的不得了。” 苏尧斜了她一眼,看着桌上的食材:“料酒呢?没有料酒怎么行。” “我这就去给你买!” 沐澜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心中偷笑,他当真是口嫌体直的很。 不过,他做的糖醋虾确是一绝。在现代的时候,苏尧一有事求她,便会用他亲自做的食物贿赂她,屡试不爽,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道菜。 调料备齐后,苏尧在厨房哼哧哼哧忙了好一阵,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糖醋虾终于出炉。 在沐澜绵绵不断的夸赞下,久未下厨的苏尧好似触碰到了某个机关,熊熊的烹饪欲望瞬间燃烧了起来,等厨子赶到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忙出好几道菜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已渐暗,在后院中随意支了张桌子,三人围坐在桌旁,吃着年夜饭。 苏尧不知从哪翻出一壶酒来,故意绕过了沐澜身边,给他和元林各自斟了满满一杯。 沐澜问:“怎么不给我也倒一杯。” 苏尧挑了挑眉,目光避开了她,随意搪塞了一句:“这酒太烈,你喝不惯,还是喝茶吧。” 沐澜并不服气,但她对酒也确实不感兴趣,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望了眼身旁元林手中的酒,毫不犹豫的夺了下来放在自己面前。 “你伤还没好,不能沾酒。” 见此,身旁两人皆是面上一惊,苏尧气笑:“妹妹,哥哥身上也有伤,怎么没见你劝?” 沐澜漫不经心道:“那你也别喝了,今天都给我乖乖喝茶。” 苏尧摸了摸鼻子,没有回话,望了对面两人一眼,闷不做声的喝着杯中之酒。 食过半晌,三人将盘中的菜肴一扫而光。沐澜有些口渴,摸到桌上的茶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猝不及防的辛辣感顿时涌上心头,沐澜呛得眼泪直流,这才意识到她喝的不是茶水,而是方才从元林手中夺下的烈酒! 两人听到她的咳嗽声都不约而同的向她看来,元林拿起被她喝尽的酒杯闻了一闻,长眉忽地紧紧皱起。 果然,不消片刻,沐澜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睁也睁不开,身形一晃,就要向一边倒去。 元林起身将她抱起,对苏尧道:“你先回去吧。” 没走两步,便被身后之人叫住:“元林。” “你这样究竟算什么?” 元林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冷冷道:“如果不是我坚持,你还想瞒我多久?” 苏尧沉默,并没有应话。 元林望了眼怀中已然昏睡之人:“苏尧,事到如今,我只最后跟你说一次,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更要。” 他稳稳抱着沐澜往她房中走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尧在原地伫立了片刻,尔后长叹一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 第38章 熙宁新政(十七) 元林将沐澜在床榻上放下,她睡得很沉,方才他与苏尧 分卷阅读68 的一番对话都没有令她清醒。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她在作出上次那种举动……自己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元林紧紧盯着她熟睡的面庞,不禁抬手摸上了她的面颊。不知望了她多久,渐渐俯下身去。 睡梦中,沐澜颤了颤眼睫,感到一个温热轻柔的物什触上了眉间。 第二天,沐澜揉着酸胀的头部醒来。 想到昨夜之事,不禁感叹,这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春节的第一天,府中却不见了元林的踪影。问了旁人,才知他是去种府了。 大年初一,确实要去给主将报个平安。 可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元林都没有出现。 沐澜听见门外异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果然在门外瞧见了他的身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元林沉默了半晌,才道:“种将军遇刺了。” 沐澜:“……” 这贼人可真会选时间。 “可是西夏军?” 元林点头,慢慢走到她面前,问:“酒醒了?” 沐澜突面颊微红,尔后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醉酒之后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但心知定是他抱自己回来的。 “一会可有安排?” 沐澜摇头,元林又接着道:“将军为了隐瞒遇刺之事,令人筹备了灯会,借以混肴敌军的视听。” 沐澜眼前一亮:“所以,我也可以去参加?” 元林“嗯”了一声,沐澜瞬间兴奋了起来,回屋换了身衣服,很快便再次走了出来:“快走吧!” 元林温柔一笑,带着她往门外走去。 军人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原本安安静静的街道两旁,转眼便被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灯笼填满,前来观灯的人群络绎不绝。 四处灯火通明,沐澜自打来了这边,还从未见过此番热闹的景象。 “娘亲,下雪了!” 一道幼稚的童声响起,沐澜定睛一瞧,果然身前有雪花悠悠飘落。 她不禁抬手,望着掌心轻飘飘的洁白雪花,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北宋的雪。 “妹妹,出来看灯啊。” 沐澜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苏尧。 他已经绕到两人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她耳边悄声问:“昨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沐澜:“……??” 他在说什么? 见她一脸茫然,苏尧挑了挑眉,莫名其妙道了一句:“量他也不敢。” 说完,不管不顾元林望向自己刀子般的目光,转身拉起她的手臂:“走,哥哥带你放灯去。” 沐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路带着往前走。元林默默看着前方的两人,慢慢跟了上去。 远处一方宽阔的平台上,一盏盏孔明灯升起,瞬间点亮了夜色。 周围熙熙攘攘,很快便围了一群人。大人在花灯上题诗,孩童在地上乱窜,沐澜已经被小孩子不小心碰到了好几次。 元林瞧见她摇晃不稳的身形,欲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却在刚要碰到她手腕之际,沐澜猛地被一个飞扑过来的孩童绊倒在地。 猝不及防被撞倒,等沐澜回过神来,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时,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伸手碰了碰脚踝,便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暗暗埋怨起方才的熊孩子来。 面前多出一双手,沐澜借着元林的力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却听苏尧在一旁说着风凉话:“都伤成这样了,你不应该背她回去?” 沐澜瞪大了眼睛望向他,苏尧回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眼便消失在灯火阑珊中。 元林背过身来,半蹲在地:“上来吧。” 沐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攀上了他的脖颈。脚下一轻,她稳稳地被背了起来。 元林慢慢往前走着,雪越下越大,转瞬他的肩头、发梢上便积了薄薄一层雪花,沐澜抬手为他拭去,感到身下之人有着片刻的僵硬。 走着走着,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许久后,元林冷不丁开口,问:“你想听个故事吗?” 没等沐澜回应,他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讲了起来:“从前有个沉默寡言的总角少年,因为犯了错误,被老夫子关在门外罚站。那天飘着鹅毛大雪,要比今日还要冷上许多,他只坚持了半晌,就因为禁不住严寒晕了过去。” “他平时性子孤僻,没有朋友。所以即使他就这么死去,似乎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就这样,当他意识渐渐模糊,觉得自己将死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幼小的身影。” “她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要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艰难的背起了奄奄一息的少年,将他拖到温暖的室内,给他请来了大夫,最终挽救了他的生命。” 沐澜听完故事,沉默了一会,问:“她为什么不先去找大夫?” 元林:“……” “这就是你听这个 分卷阅读69 故事的感想?” 沐澜在他身后轻轻点了点头,眼帘半阖,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元林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稳稳地背着她往前走去。他们并未走出府邸太远,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府中。 他将她放在床边,检查了已然红肿的脚踝。还好只是轻微的扭伤,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给她上完了药,元林走出房间。在他身后,沐澜面上的笑容渐失。 回想起他方才讲的故事,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事情,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离1071年的宋夏罗兀城之战越来越近,究竟又是什么引起的时间线变动? 第39章 熙宁新政(十八) 转眼已是熙宁六月,夏日来临,天空下着绵绵小雨。 绥州城来了位稀客,乃是鼎鼎大名的欧阳修。城门守卫们听了他的名字,一刻也不敢懈怠,立马将他引到了元府门前。 沐澜得到消息,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杂集,立马出来迎接。 “叔公,您怎会突然到访?” 沐澜将欧阳修迎进自己的房间,轻轻掩上了门扉。 欧阳修步履蹒跚,在桌旁坐下后道:“我已告老还乡,回颍州之前,来看看你。” 他将一直揣在宽大衣袖中之物递给了她,沐澜大喜,是她当初遗留在会老堂的穿越物件! “多谢叔公,管理局通知下的急,还没有来得及跟您告别就……” 她没有提元林的事,怕欧阳修多想。 “通知?”欧阳修疑惑道:“你走后,我并没有接到过管理局发来的信息。” 沐澜也是一惊,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管理局只通知了苏尧,让他带话给自己。 又想到欧阳修年事已高,并不想让他担心:“可能这事发生的地点离汴梁较远,所以就没有告知您。” 欧阳修摸着胡须,点了点头:“那个叫元林的,也是管理局的探员?他当时派人传话给我,只说了‘管理局’三个字,还报了你的平安。” 沐澜解释道:“他不是,但是不小心被他知晓了管理局的存在。这件事,如果会对未来造成影响,我会去把他修正的。” 欧阳修又问:“那个叫苏尧的人呢。” “还在城内。” 欧阳修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里面是几片隐隐发光的碎屑:“这是我在他房中发现的。” 沐澜瞧见他手中之物,神色瞬变——这是陨石的碎片! “苏尧有问题。”欧阳修说。 “方才我故意试探了一番,你果然不知道此事。” 沐澜神情疑惑,欧阳修继续解释道:“我前几日才接到管理局通知,历史已经被修复,问你们为何还没回去,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去了你房中,发现你根本未将行囊带走,才知事有蹊跷。” 沐澜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如若真如欧阳修所讲,苏尧为什么要欺骗她……? “叔公,此事我定会将真相查个清楚。” 欧阳修点了点头,撑着桌子慢慢直起了身。 沐澜将他扶出了院子,坐上了门外的马车。依依惜别后,送走了这位北宋的文学巨匠。 她长呼一口气,将手中的布帕紧紧攥在了手中,心中不断冒着寒意。 日落西山,元林自种府回来后,沐澜立马迎了上去。 “苏尧住在哪里?” 元林皱眉,并不打算回答她:“你找他做什么?” “有急事。” 元林依然沉默,沐澜心中着急,迟迟等不到答案,她径直向门口走去:“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会问,我就不信诺大个绥州城,我还能找不到他!” 元林僵立了片刻,随即追了上去,握住她的臂膀:“我送你去。” 捉住她胳膊的手改牵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坐上马车,到了种府附近的一处宅子前。 下车前,元林对她意味深长道:“我在这里等你。” 沐澜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苏尧见她进门,怪里怪气道:“呦,真是稀客。妹夫居然肯让你自己来找我?” 沐澜直接将怀中的布帕翻开拍在了桌子上。 苏尧见到碎片眉头一簇,但立马嬉皮笑脸起来:“妹妹这是哪来的?模样倒有些眼熟。” “别装了。”沐澜冷冷道:“这是在你房间发现的。苏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要一直瞒着我?” 苏尧沉默。 沐澜又问:“你继续留在这根本不是管理局交代的任务,是不是?” 苏尧目光望向别处,忽地轻声一笑,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沐澜气急道:“苏尧,你到底是何目的?” 苏尧慢条斯理的坐到一旁,不急不缓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分卷阅读70 创世教’吗?” 他顿了顿:“我是他们的人。” 沐澜:“……?!” 愕然的望着他,他在说什么?! “你是间谍?” 苏尧并没有否认。 沐澜又问:“那你留在这的目的是什么?” 苏尧:“打赢罗兀城之战,让种家军的声望一直延续下去。” 沐澜瞳孔震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你都告诉了我,难道不怕管理局知道吗?” 苏尧望着她,突然朗声一笑:“我既然敢和盘托出,自是做好了被发现打算。” 沐澜已经分不清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此事,我定会告诉局长。这样一来,你便再也回不去管理局,难道你要一辈子做宋朝人不成?” 苏尧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所谓,管理局的职位本就是个没钱的差事,哪有创世教给的多。”他上前轻轻拍了拍沐澜的肩膀:“早些回去吧,我已经留你够长时间了。” 沐澜怔怔的望着她,努力消化着方才的对话,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门,重新坐上了门外元林的马车。 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对元林讲,回到元府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 元林一路跟到门外,盯着紧闭的房门深深望了半晌,转身往元府大门走去。 他只身一人再次来到了苏尧府邸。 门也没有敲,直接走了进去。 苏尧见他进来,并没有从床上起身的意思。只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又继续怔怔的望着天花板。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元林质问道。 苏尧沉默,元林又逼近了几步:“她又问了你些什么?” 苏尧侧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怎么,害怕了?怕她知道真相便不会跟你在一起?” 他嗤笑一声:“放心吧,我只说了我的身份,没有说你的。” 元林紧张地神色放缓了些:“你还说了什么?” 苏尧悠哉哉的翻了个身:“我说,让她赶紧回去,早日远离你。” 他轻笑一声:“估摸着,这回儿她就该穿回去了吧。也许这辈子,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元林长眉深锁,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狠厉道:“她住哪里?” 苏尧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襟:“有本事自己找去,我们管理局探员的住所怎么可能随便就告诉你。” 元林知道这样问下去并没有结果。如若真如他所说,那沐澜很可能现在就…… 他心急如焚,抬脚便往门外走去。此时,身后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天堂公寓。” 元林闻言,停了停脚步:“多谢。”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下了马车,便一刻不停的往沐澜房中奔去。 推开房门,屋内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第40章 重逢 回到现实后,沐澜跟局长交代了任务的全部经过,包括苏尧的部分。 得知苏尧是间谍,局长钟柏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方佛事先已经知晓一般。轻描淡写的道了句无碍,并说自会安排人处理。 只是,她对元林的事只字未提。 因为,她查了资料,时间线并没有其他变动,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许元林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圆满完成了管理局交代的拯救王安石任务,沐澜又得了一周的假期,此时正在天堂公寓中,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叮咚——” 门铃声响起,沐澜暂停了电脑上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三两步走到门前。 她没什么朋友,怎么有人突然探访? 身为探员的警惕,她从猫眼看了看——屋外竟一个人没有! 顿时汗毛倒竖,大白天的,她壮着胆子大声问了句:“你是谁?” 并没有人应声。 沐澜随手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深吸一口气,倏地一下拉开了房门—— 瞧见倚在门边之人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胳膊倏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人容貌俊美,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颚……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元、元木……?”她小声试问道,又立马摇了摇头:“元林?” 忽地意识到不对劲,立马要将门掩上将他拒之门外。对面之人却先她一步动作,侧身挤了进去,“碰”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沐澜惊呼一声,猝不及防被他压在门上。 她抬眼望着他,一脸惊恐:“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也回望着她,眼神灼热,饱含深情,似要将她一次看个彻底。 忽地轻声一笑,拇指摩挲着她光滑细润的 分卷阅读71 脸庞,沉声问:“你希望我是谁?” 沐澜:“……” 心脏跳个不停,被他盯得发憷,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紧紧压在自己肩上的手掌。 “你……也是穿越者?” 眼前之人并没有否认,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沐澜明澈的眸子中满是疑问,她心虚道:“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对面之人点了点头。 沐澜满面惊慌,随即深呼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既然被你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如你所见,我是个具备时空穿越能力的人,跟你一样。既然都是同类,你要不要先跟我交代下你是怎么穿越的?” 元林还是深深望着她,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脸上依旧盈着笑意。 沐澜觉得被拂了面子,面上一红,恼羞成怒,猛地一抬头往他鼻梁上撞去。 元林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作此举动,顿时松了手上的力道,沐澜趁机从他臂下飞快溜了出去。 可她没走几步,又被身后之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元林又似那日从战场归来时那样,用唇摩挲着她的后颈。 沐澜浑身烧的通红,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他好听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语中带笑:“小骗子。” 沐澜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他才是骗子好吧! 她回想起在熙宁二年刚见到他的时候说了“元木”的名字,才知她那时就已经露陷了。而他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敢情他一直都在演戏! “你……是创世教的人吗?”沐澜试探着问。 元林在她颈间点了点头。 沐澜气极:“所以你明明知道一切,却……!” 元林笑着打断了她:“并不是一切,最起码,我在最后一段时日才确认你的身份。” 沐澜以为她说的是管理局探员的身份,却又听他说:“苏尧骗了我。” 沐澜:“??” 经他提醒,她才想起苏尧是创世教的卧底,那么他们岂不是早就认识…… 这两人当真把自己耍得团团转!回想起被元林从汴梁掳走后的日子,沐澜心中的熊熊怒火瞬间燃烧了起来。 “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元林沉默,半晌才说:“我可以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沐澜将信将疑:“什么要求?” “以后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沐澜:“……”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明明知道我们隶属两个对立的组织……” “可是你也知道,管理局并不是什么伟光正的组织。甚至比起他们来,创世教虽然是为了钱财,却从来不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沐澜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然而,创世教的存在根本就有违历史发展规律,如果不是他们试图改变历史,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刺杀王安石的人可是你们安排的?” 元林摇头:“我方才也说过,我们绝不做害人性命的事。” “那会是谁?” “他是梅英的人。” 梅英? “这也是我加入管理局的筹码。” 沐澜:“……??” “你要加入管理局??” 元林点头:“我说过,以后会和你在一起。” 沐澜:“……” 未知不断涌现,信息量太大,她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 沐澜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问出了那日自灯会回来后,一直埋在心中的疑问:“元林,你的真名……是不是叫元颂?” 元林望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想起来了?” 沐澜点了点头,想到初次见面时,他盯着自己的灼热目光,此刻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禁抬手摸上了后颈,问:“你是通过胎记认出我的吗?” 元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换了名字,又骗我不会弹筝,当真骗得我好惨。” 沐澜面上一红:“都是为了任务……” 元林轻声一笑,其实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伸手拥过了她,这次沐澜并没有挣扎。 “既然让我找到了你,就绝对不会放手。” 沐澜小声嘀咕道:“要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虽然声音极轻,还是被元林听了去。 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顿时慌张了起来。他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不安的问:“所以,有吗?” 沐澜望了他一眼,忽地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元林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我知道今天有些突然,我不会逼你立马接受我,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他说的小 分卷阅读72 心翼翼,自己已经找了她太久太久,生怕一个闪失,她会再次从他面前消失。 四目相对,静默了许久,沐澜轻轻点了点头。 得她同意,元林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慢慢俯下身来,双手扶上她的肩膀,虔诚的在她额间轻轻烙下一吻。 尔后深深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水,声音沙哑而又低沉: “我终于找到你了,沐瑾。” 第41章 番外:天使孤儿院 天使孤儿院是X城最大的一所孤儿院。 院中有一颗参天的老槐树,偶尔一阵风吹过,翠绿的树叶被吹的簌簌作响。 树下坐着一个身形矮小、穿着黑色背带裤的男孩,看着只有八九岁,脸颊白皙精致,气质清冷而又疏离。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场面静谧而又美好。 前方就是绿草如茵的运动场,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结成对,奔跑嬉闹着,而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书本,外界的纷扰似乎都与他无关。 “喂,书呆子,一起来打球啊!” 一个排球砸在男孩的身上,又立马被弹开。男孩浓密而又细长的睫毛轻颤,却丝毫不为所动。 使坏的男生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因为比他年长几岁,个子已经窜的很高,高大身躯撒下的黑影将男孩全部罩住。 他用脚踢了踢男孩的膝盖:“哑巴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高个男生双手抱胸,眼睛轻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瞧你那弱不经风的样子,跟个小女生似的,肯定不会打排球吧。” 他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小跟班说:“算了算了,还是我们玩吧,免得老师又说我们欺负‘弱小’!哈哈哈……” 男孩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在高个男生走后,默默的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元颂和这所孤儿院的大部分孩子一样,从小便被亲生父母遗弃,连他们的面也没有见过。从记事起,他就一直呆在这所孤儿院了。 因为性子孤僻,他没有朋友,终日陪他作伴的,只有图书馆里的书籍。 他个子矮小,身体单薄,长得像瓷娃娃一般,却是个男生,因此经常会受到年长他一些的大孩子欺负。 在老师看不见的情况下,抢走他的午饭,对他拳打脚踢都是常事。 可这一次,他们做的实在过分。 天使孤儿院的金色招牌已被厚厚积雪覆盖,冰天雪地里,四处银装素裹。 屋外寒风瑟瑟,室内火炉摇曳,年轻美丽的女教师正带着孩子们睡午觉。 而元颂却在刺骨的风霜中打着哆嗦。 午休时,性子顽劣的男生趁老师熟睡之时,将她及腰的长发剪了个精光。 老师醒来后,看到元颂手上的剪刀和一地的碎发心中一惊,立马冲到了镜子旁,看到里面的自己突然尖叫一声,顿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屋外寒冷的天气,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把将他拎出了室外。 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存在感本就稀薄,渐渐的,竟然连老师都忘了他的存在。 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教室里的孩子们和老师早已各自回了房间,却没有一个人来叫他进屋去。 就这样,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而元颂弱小的身躯却在寒风中不断打着颤。 他缩着脑袋裹紧了衣服,却依旧挡不住透过单薄衣物传来的刺骨凉意。皮肤表面冷如冰砖,体内却越来越滚烫。 元颂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在原地摇晃了几下,突然眼前一黑,向后直直摔倒下去,还好有厚厚的积雪缓冲了坠落时的冲击力,可是元颂却再也没有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小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月色中打量了周围一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推开门往前走了几步,忽地惊叫一声捂住了嘴巴,瞧见倒在雪地中的一抹黑色的瘦小身影,立马快步跑上前去。 她蹲下身子,晃了晃早已不省人事的元颂:“你快醒醒!” 他丝毫没有反应,双目紧闭,整张小脸冻得通红。 沐瑾以为他死了,无助的几乎落下泪来,心中却做了一个十分勇敢的决定。 她在元颂身旁躺了下来,扛起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瘦小的肩膀上,然后侧过身去,借着背部的力量将他伏起,慢慢直起身来,艰难的向前走去。 虽然元颂并不重,但沐瑾自己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她细小的双腿打着颤,却还是艰难的一步步行进着…… 不知何时,背上的男孩悠悠转醒。 元颂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疼,现在被人背着的姿势也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想要开口,干涸的喉咙里却挤不出半个字。 他费力的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中看到一片雪白的脖颈。 双手再次无力地垂落到沐瑾肩上,元颂晕倒前,脑中只有那枚小小的心型胎记…… 分卷阅读73 半晌后,沐瑾终于将他背进了室内,将他轻轻放倒在墙边,自己也慢慢坐到一旁,小声喘着粗气。 歪着脑袋看着他烧红的脸蛋,又伸出小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被热度吓得立马缩回手来。 好烫……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 沐瑾并不敢去找老师,因为她以为老师是故意这么惩罚他的。 可是看着元颂越来越难过的脸色,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走廊上飞快的奔跑着,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房前,重重扣响了房门。 片刻后,老师穿着睡衣走了出来,一脸的不耐烦:“这么晚了什么事?” 沐瑾扯着老师的衣角,眼泪汪汪的哀求着:“老师……你救救元颂吧,他好像要死了……” 老师本来还皱着个眉头,听到她的话忽然惊叫一声,这才想起来中午时体罚了一个男生。 他们孤儿院外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要万一有个闪失,她可怎么跟院长交代! 她火速冲下楼去,看到不省人事的元颂,立马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万幸的事,元颂只是受了风寒,没过多久便被接了回来。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晚救了自己的小女生。 他路过一间间教室,不断搜寻着那抹身影。一阵悠扬的古筝声传来,元颂忽的停下了脚步。 音乐教室中,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沐瑾正安静的在琴案前弹着古筝。此刻的她就像只落入凡尘的精灵,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美好。 即使元颂此刻最想做的事便是站到她面前,跟她说,想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然而,也许是心中的自卑感作祟,他最终还是退却了。 她那么好,自己却是个性子孤僻的怪人,怎么配和她成为朋友…… 元颂心中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每天只敢默默蹲在窗边,一边听着她抚筝,一边看着书。 这段日子,是他在孤儿院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是,这一切却在某一天被一个陌生人打破。 “这女孩真可爱,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收养她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元颂吓了一跳,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眼前一身黑色西装,年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然而以你的脾气,怕是一直要在这里待到十八岁。你可曾想过,她会在父母的安排下上小学、初中、大学,将来也会结婚生子。接触到的,是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吗?” 听到他的话,元颂被戳到痛处,渐渐垂下了脑袋。 男子对他温柔的笑着,伸手放在了他瘦小的肩膀上:“跟我走吧,我会让你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元颂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望了眼教室里的女生,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创世教的训练十分苛刻,即使是成年人都难以坚持下来,而元颂不过才十岁,却要终日在练武馆度过。 从此,“童年”这个词与他再无关系,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再次回到孤儿院,见到那个叫沐瑾的女孩。 三年后的某一天,已经脱胎换骨的他终于得到了教会的允许,得以重新回到天使孤儿院。 然而,却不见了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孤儿院不会透露领养者的信息,元颂心中被绝望充斥。不过十几岁的身体,此时却像千斤重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生活里唯一的光被熄灭,元颂没有了活着的目标。终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感情。 什么任务只要分配给他他都会去做,哪怕是做出违反历史发展规律、改变普通人命运轨迹的事。 本以为他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却在某次任务时,在一名古代女子身上见到了那枚再熟悉不过的心形胎记! 他不敢相信,想当面质问这个陌生的女子,又怕迎接他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于是,除了任务时间外,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以为这样就可以知道真相。 谁知后来,她居然想要嫁人! 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不顾后果的直接将她掳走,禁锢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终究还是丢了她…… 完成了助李德謇成为大将军的任务,他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 没有休息多久,他很快便接到了创世教给他的下一个任务——受种谔后人之托,助他打赢1071年的宋夏之战。 他没有拒绝,现在,只有工作能麻痹自己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令他没想到的是,机缘巧合,居然让他再次遇到了那个人! 虽然她并不承认,但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轻易放走她,即使她身边还有个叫苏尧的人。 这个双面间谍,虽然不知道他一直潜伏在创世教是何目的,但是,如果他要做出对沐瑾不利之事,自 分卷阅读74 己绝不会饶过他! 当他看到她娴熟的调弦技巧时,恨不得把手中的杯盏捏个粉碎。 原来,你不仅身份是假的……你说你不会弹筝,也是骗我的。 最后,他不顾苏尧的阻拦,抛下了还未完成的任务,跟着她穿回了现实世界。 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她的公寓找她。 近乡情更怯,他默默跟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公寓,却不敢出声喊出她的名字…… 在门口踌躇了足有一个小时,终究,还是没忍住叩响了房门。 “谁啊?” 门内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元颂心跳都仿佛漏掉了一拍,侧身倚在墙边平复着心情。 房门被拉开,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虽然她手中的鸡毛掸子煞风景地很。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 未来很长,而他们再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