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 分卷阅读1 青禾 作者:六元肺物 第 1 章 窗户外面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只是因为下雨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一点也不像是下午三点的样子。 湿气氤氲着,雨水把窗户外那片枝桠上摇摆的叶子洗得油光发亮,透过窗户看的时候,差点以为雨水也要把眼睛也洗干净。 那条学生获奖的短沙发前面,老赵坐在那儿打游戏,他身前的圆桌上面铺的一张淡黄色的纯棉桌布被旧风扇里的风吹得摇摆不定,桌子上面堆满了他自顾喝的啤酒和中午吃剩的饭盒,面前的笔记本里放着《小王日记》,算是很多年前的老歌了,和着外面的雨声,房间里显得有些稀稀落落的。 他戴着耳机,手指飞速地点着手机里的游戏按键,丝毫不顾及外面的雨声。 这原本是一个星期天,我和老赵计划去公园转转,下雨让我们的计划泡汤了,刚好学校的一个学生出了事儿,我们就被困在这儿了。 我躲在暖和的被窝里静静地聆听外面的声音,起初是独奏,紧凑的乐声轰隆隆滚落在耳朵里,玻璃和和雨水之间发出的碰撞成了独特的鼓点,掺杂其中也别有一番韵味,到后来雨声小一点之后就成了三角铁碰撞的轻灵声响,雨水哗啦啦滴落时像是儿童的伴唱,浅淡的和声悠悠荡荡。 床单被套都是老赵亲自选的深蓝色调,望得出神时,也偶尔低头,眼前的这一抹颜色任自在瞳孔里放大再模糊。 只需要微微转头,就可以看到沙发前面那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健康的小麦肤色,原本尖利的棱角已经渐渐被岁月磨平,鬓角处略长的卷发差一点就要遮住了眼睛,有点儿像个画抽象画的艺术家,不过老赵原本的工作也和这个差不多,几年前,老赵心血来潮去学画画,现在也从中学到了一二。 有一瞬间,我真觉得岁月把我带到了好多好多年前某个同样下着雨的下午,窗外是阵阵雨声,我们不慌不忙地做着练习题,而现在,才是真实的一场梦。 窗外是浅绿色的迷蒙雨景,雾中的白杨树,忘忧草,落在泥土中的残花,都是我荒蛮现实的具象,阵阵暖意中,我跌落其中,渐渐地,我成了其中的一员,只不过这一切相同的场景发生在二十年前,一个同样雨水伶仃的盛夏末。 实验中学的校门还是生着铁锈的样子,大门对面的道路边上呆立着一个大大的“施工进行中”的蓝色牌子,对面的拐角处被路障挡住。 开学当天,门口熙熙攘攘,有开学陪孩子的家长,路边挤满送孩子的车辆,几个卖烤肠的商贩赶着人多也来凑热闹。 校门还没开,聚在一起的人谈天说地,大部分人谈论着对高中生活的殷切期望。 当然也有些家长选择谈论最现实的问题——中考成绩,那是他们进入这所学校的敲门砖。 “那个,梁可妈,你家闺女考了多少分啊?” “就五百多点,亏得学校合并了,要不还不知道要学成个什么样子呢?” “就那点分,简直就是带坏我们家孩子,我跟你们讲啊……” 说话的是一个样貌时髦的女士,标准的波浪式大外翻,扎眼的大黑墨镜挡住了半张脸,上身一件亮闪闪的银色短衫,下身倒是低调,就穿了一件黑长裙,身旁站着他家孩子,唯唯诺诺地想要打断这段对话,但是失败了,女士说得正欢的时候,一个中年大叔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你可不能这么讲,学校合并肯定有学校的道理,人家现在讲究资源协调,新学校设备都比老校高级。”大叔振振有词,同时得到了旁边家长的附和。 时髦女士一听不乐意了,“也就你家孩子成绩不好你才这么讲,我家孩子可是年级第一。” “哎,你说你这。”大叔拧起眉头,准备反驳,结果被自家孩子不情愿地拉了回去,便不再讲话。 校门口多的是各色各样的家长,像这样身着时髦的女士不在少数,也有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那些人的孩子大多看起来自信满满,也有从周边城镇考来的孩子,期望通过高中三年的学习成为人中龙凤,身边那些家长无不看起来神采奕奕。 那个木着脸,微短的头发被风一吹就挡住了视线的女生是我,此刻正背着空荡的书包身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叫温诗喃,要是听名字,你一定会对我产生非常深刻的误解,以至于看到我真人时有点大跌眼镜。 我妈生我时,我那高材生舅舅赶巧回了家,我爸用了两盒中华就把我舅舅叫到病床前,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他们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我和这个名字——格格不入。 诗字,因为是因为舅舅希望未来的我饱读诗书。 喃,也许是觉得这个字只是听起来就温婉尔雅,书香气派。 两个字连起来,一眼扫过去非常之优雅,读起来,有点反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名字总是和散发着味道的某种东西联系起来。 但 分卷阅读2 名字是名字,人是人,从小到大,我听到最多的话是:这孩子要是再活泼一点就好了。 其实,我也并不是那种传统的文静,我只是活泼的方向和一般人不一样,凡是那些大家嗤之以鼻的东西,那些家长老师眼中深恶痛嫉的东西,我都想试试,他们喜欢那种上课的时候积极回答问题,下课了赶着问老师问题的学生,我最讨厌这两样。 开学前一天,学校微信群里发通知:为了平衡资源,提升学生的综合素质,谨定长青一中和实验中学正式合并,请大家于明天上午十点前到实验中学报道。 通知一发,微信群里炸了。 “什么,实验中学和长青一中合并了?” “我们家孩子本来自制力就差,和那些差生混在一起可怎么办啊?” 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实验中学以乱出名,虽然算是县里的中等高中,可每年高考成绩从不公示,所以大家都对这学校成绩报以严重的怀疑,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请大家自觉排好队准备进入学校,进入学校后在学校的大榜有序找到自己的班级,然后等待班主任的安排。” 校门口处,一个穿着一身深棕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拿着话筒费劲地吼着——醇厚的方言味儿钻进了话筒的每个缝隙,几个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的家长顿时安静下来,空气安静了两秒,一阵剧烈的小笑声从人群深处传来,以星火燎原的趋势蔓延到距离那人不足五米的地方。 中年男人狠狠地咳嗽了声,保持着自己的严肃。 “同学们,家长们,请大家有序排好队!” 于此同时,他费劲地纠正自己的发音,可不论怎么努力,话里依旧带着浓重的地方特色。 那人长相憨厚,肤色匀称,一身西装衬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前提是,不能开口讲话。 门外的学生如温水般慢吞吞地在学校门口排起长队,路边老槐树下的几个老人还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开。 过了约莫十多分钟,学生们才大致排上队,校门口一开,像开了闸门的大水坝。 学生拥挤着往从门口进去,我混在人群中,茫然地跟着人群往前走,视线被一个大高个子挡住了,目之所及是一个黑色的,印着白色的卡通图案的书包,书包松松垮垮背在那人肩上。 好不容易从拥挤的队伍中解脱的学生一进门就都涌到分班大榜那儿了,我被挤在中间,像个夹在鸡蛋灌饼中的鸡蛋。 不多时,校园里的景象才一股脑灌到眼睛里。 校门口左边是一排及其符合学校风格的桃树林,叶子还是郁郁葱葱的样子,上面没有一个桃子,正面是一排粉刷了乳白色油漆的教学楼,非常亮眼,那颗长势喜人的杨柳一连挡住了四个教室的窗户。 热风吝啬地很,柳条像女孩的头发般柔顺的浮荡在空中,没有丝毫波动。 排在前面的同学已经去分班大榜找自己的班级了,找到了的三三两两去往自己的班级,后面的人比较难,还在和前面的一大排人争抢位置。 我不擅长这些,愁容满面地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经过表情变化多样的同学,偶尔也路过几个初中同学,大家象征性地招呼后,便扬长而去了。 只有一个人不同,他红着脸从挤满了人的分班大榜前挤出来,正皱着眉头找班级的时候,目光在我身上停下,眼神唰地一亮,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敞着个大笑脸向我奔来,一口大白牙格外亮眼。 “组长,真巧,咱们又一个班。“ 真巧! 这个因为拥挤和奔跑变得脸红脖子粗的人是我的初中同学,初中时自主选同桌,这家伙为了方便抄作业,和我坐了整整三年同桌。 我惊讶地盯着他光溜溜的头顶,瞬间爆笑,见他没什么反应,我试探着伸出手摸摸这个让人惊愕的头顶,尽量忍住不笑,暗自思忖他到底经历了,才让原本的锅盖儿变成了一个饱满的猕猴桃。 终于接受了他现在的样子之后,我冷静地开口问:“咱们哪个班呀?” “四班。“ 赵其一脸兴奋,我估计着他肯定在想以后可以方便抄作业的事。 教室在一楼,从主楼正门进去左拐第一个就是。 后来我觉得一楼唯一的好处可能是方便我们打了下课铃后第一个跑进食堂,避开排到食堂门口的冗长队伍。 教室里稀稀落落坐了一半的人,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着新学期的事情,我打量着教室的座位,准备挑一个合适的位置。 走到第二排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遏止住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生生按了下去,随后身边一个人应声落座。 新学期,旧气象,赵其又是我同桌。 他一脸乐不思蜀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新学期还是因为碰到了我这个老同学的缘故。 “组长,你说咱们班主任啥样?” “这都高中了,你还叫我组长啊?”我板着脸。 “高中咋啦,只要我们一直是同桌,你就一直是我组长。 分卷阅读3 ” “行吧。” 这个逻辑没有错,学校都喜欢分组,然后选一个组长出来,这样的话组员说话,不写作业,甚至打架,都可以光明正大有一个推卸责任的人。 组长不起带头作用,组长没什么用,组长带头捣乱。 组长做什么都不对。 少顷,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走进来,带着一架经典黑框眼镜,单眼皮,狗狗眼,高鼻梁,嘴唇有些耷拉,也不算耷拉,反正就是很有特色,他手里拿着一摞纸,稳步跨上讲台,端端正正坐了下去。 赵其旁边自说自话:“我还以为高中老师都是那种光头呢!” “就不能长好看点嘛,你盼着人家光头呢?” “倒也不是。” 这个时候,下面的座位只剩几个还零零散散地空着,男人起身,让最前排的同学把手里的东西发了下去。 赵其打量了一会儿,又放下去。 一张个人信息表。 信息表发完,男人环视了一圈,在黑板上板板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宋旺。 紧接着他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宋旺,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看同学们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出来几个同学帮咱们把军训服搬过来吧。” 一切都没来得及准备,军训就已经在等待了,该说不说,新学期的进度有点快啊。 后排的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上前来,想来以前也是一个学校的,跟着宋旺出门去了。 “老赵,你说咱们这才刚来就军训啊?初秋的天,我妈的脸,阴天还好,要是晴天,准晒下一层皮来。” 赵其在一边填着信息表,跟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我大骂一声“聋子”。 不一会儿,一群男生就拖着几个大尼龙袋子进来了,袋子上落了一层灰尘,拿袋子的男生手手指上都被上被沾上厚厚一层污渍。 宋旺说,那些军训服都是上一届留下来的传到我们这一届的,大家要保护好,尽量不要弄坏。 赵其闻声撇眉:“这都旧成这样了,让我们穿?” 他不可置信地朝宋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桌子上,一件尚留着不知名颜色的物污渍的军训服赫然放在他面前,衣服看起来还算完整,裤子的边角被磨出了零零碎碎的线头,翻个面,某个位置隐隐有个细小的洞,像是嘿嘿笑了一下。 赵其愣是把呼吸的过程倒了过来。 我没打算笑,因为下一秒,同学就把衣服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一阵刺鼻的味道铺面而来。后来学化学的时候,老师一说硫化氢,我就想到那个味道——臭鸡蛋的味道。 放眼望去,哀声遍地。 一个长相微胖的男生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又闪了回去,他手里扬着一条开裆裤,咧嘴呵呵笑,给我俩做个鬼脸,我也回以尴尬的微笑。 男生不当外人地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张大力”,可能是想伸手握个手吧,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得已只好再次扬了样手中的裤子,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这人还挺接地气的,他拿着那条不完整的裤子大摇大摆地悠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了一本校门口杂货店买的杂志。 大家的衣服都半斤八两,不是胳膊接口处开线了,就是某个地方快要开线了,还有的裤子扣子都没有。 宋旺在讲台上凝视着一杯茶沉思,不一会儿,茶喝完了。 他急匆匆拿着杯子走出去,隔一会儿端了一杯新的,又继续盯着,继续沉思。 等待同学慢慢接受了现实,哀嚎声越来越小,关于新学期的讨论声逐渐趋于无声,他才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同学们,咱们明天正式开始军训,今天下午学校要开会,大家在教室里自习就行了……” 后面的话都大同小异,来高中的第一天,他提出了各种要求,同时对我们给予了热切的期望,紧接着就离开了。留给我们一个伟岸的背影,一点不秃。 “旺旺认真说起话来还是挺好看的。”赵其在我身边小声说的这句话刚巧被我听到,莫名戳中了笑点。 “这名字你起的?” “不好听吗?”赵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 “好听,好听。” 虽然不能苟同,但这个名字起得确实有一点点可爱,我只得应两句,要不那家伙准备在我耳边再唠叨两节课不可。 距离午饭还剩一个小时。 除了几个看课外书的同学,大多数的同学忙着拉帮结派,有的遇到了什么时候的同学,激动得恨不得把缺了三年的友谊补上,有的手舞足蹈地谈论着新出的游戏,几个男生迅速结为一派,还没下课,就可以勾肩搭背,老李老张地叫了。 窗边坐着的是一个初中同校的女同学,标准的娃娃头,声音厚厚的眼镜后面眼神比谁都要犀利,个子不高,上身一件合身的白色衬衫,一条 分卷阅读4 女仔裤,标准的女学霸形象,可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叫什么,赵其总叫她“学疯子”。因为几乎我们所有能看到她的时刻,她都是低着头,不是写就是背,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跟她说话了。 为了凸显强烈的好奇心,赵其在我耳边叨念个没完没了。 什么那个是哪个学校的谁谁谁,什么哪个同学和其他班的同学谈恋爱了,开学第一天,耳根子一点也不清净。 “我说老赵,你怎么比女人还能八卦。” “八卦不是人的本能吗?”赵其的眼神认真到能把人戳一个洞。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 “那你就别看我。” “组长,中午吃啥呀?我今天早上看到学校门口有一家过桥米线你吃吗?” “你不怕你消化不良吗?” “面也行,你想吃哪家?”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求你别再跟我说话了。” “不吃怎么行?” 老赵同学以其惊人的接话能力把这段对话延续到下课,我成功被带到了一家面食馆。 虽然是夏末,天气却一点不给面子,我们都不打算睡午觉。 在外面吃完饭,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冷饮店,准备先度过这个无聊又难挨的中午。 由于吧台边上的椅子比我的腿长好一截儿,我上去时刚好笨拙,惹得赵其咯咯笑个不停。 赵其叫了一杯香橙柠檬茶,我还没点单,两份就做好了。 吧台面前一堵写满了各种愿望的便利贴,什么高考啊,见面啊,喜欢啊之类的话题,我一边喝饮料,一遍顺着墙上的次序挨个儿看过去。 赵其探过身来问我:“你要写点什么吗?” 我思考了一阵,第一次认真地对赵其说:“来,拿笔来!” 赵其丢过来一支笔,我三下五除二写好之后,动作迅速地贴上去,纸条瞬间被周围的便利贴淹没了。 “你写的什么啊?”赵其问。 “世界和平!” 赵其没再接话。 下午的教室闷热地让人透不过气来,我这才发现,那颗庞大的杨柳的枝条也路过四班的窗户,一时间竟给人一种错觉,是不是这些枝条把风给拦住了,天气才这么闷热。 下午第二节课后有一个很长的课间,原本蔫了吧唧的后排同学都冲出去买雪糕,赵其被张大力拉了去。 我有点无趣地盯着进进出出教室的人,想着高中三年,会不会赵其又要和我做三年同桌,会不会继续抄作业,我们会不会还是形影不离,高中的话,他会不会有女神,这样想有点不恰当,会有喜欢的人么? 思绪漫无目的地停留在“喜欢”两个字,怎么也走不开,然后,一个背影温和的男生进入我的视线。 熟悉。 内心翻涌。 我双脚不听使唤地走出了门,站在教室门口,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走进隔壁教室直到背影消失。 教室门口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门口那道短短昏黄的的光。 那些词语是什么来着,好像不够用,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隐隐浮上心头。 就像是走在一片充满枯草的大草原,目之所及全是褐色的,灰色的草,除了荒草就是泥土地,到处蔓延着可怖的裂缝,而突然你感觉一滴水滴在你的皮肤上,你好奇那滴水是怎么来的,于是抬头寻找那滴水的源头,你看到天上多了两篇洁白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奇形怪状的云,就在你要感叹云的形状的时候,你发现地上那些枯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挤满了眼眶的嫩绿色的草丛,它们温软地顺着你沾满了泥土的鞋子延伸到天地相接的地方,你顺着草的轨迹向前看,一汪轻盈透亮的池水出现在你面前,阳光的斑点跳跃在上面,藏在水波纹里,池水的周围淡黄色的,粉嫩的花也潸然开放了,风吹过来,把一两朵花瓣拂在水面上,俨然两艘迷你的蓝色小船,留在水面上两道淡淡的阴影,而此时,云也在变化,时而是纯白无暇的大片大片的大棉花状,时而又被风吹散了,亦如往水里倒了一大桶彩色颜料,天空变得和你的面色一样粉嫩了。 而当那短暂的片刻倏然飘逝,那漫天的粉色的云和天都随着眼前的空旷陡然消失,一切又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站在原地的我怔忪片刻,有一抹转瞬即逝的失落涌上心头,有一瞬间,我想回到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中去。 “组长,你干嘛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其站在了我后面,眼睛一眨一眨,手里扬着一根冰棒。 我惶然地摇摇头。 第 2 章 开学的第二天就是军训。 此刻,我正和教官大眼瞪小眼,原因说起来——有点扯淡。 如果说起我不喜欢军训的原因,除了累和枯燥,可能就数现在正在玩的游戏——击鼓传花。 我们这个方队是 分卷阅读5 四班和五班两个班组成的,都是宋旺带的班。 游戏规则也简单,从第一排第一个同学开始,传递一个矿泉水瓶,教官喊停时,矿泉水瓶在哪,谁就表演一个节目。 按照我的身高,本来是第一排,可休息的时候朝后坐,我成了最后排,看着大家争先恐后生怕瓶子落在自己那儿又扔出去,有点像推卸责任,谁也不想承担责任,所以争着把瓶子递给旁边的人。 天气热得不像话,口袋里的巧克力都热化了,那一排一排的方队休息的时候,也像这化了的巧克力般。 正当时,一瓶农夫山泉被递到我手里。 我毫无意识地拧开盖子,瓶子还没挨到嘴,就听见教官一声洪亮的“停”。 两个班80个人,齐齐看向我。 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我悠悠从牙缝儿里蹦出一句:“天气挺热哈!” 许久之后,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还在,甚至更加灼热。 教官有点意外,嘴巴开合着,又闭上了,以一种难以名状(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于是,又是众目睽睽,我慢条斯理地把水瓶盖子拧上,回视正在看着我的教官。 教官一看就是南方人,虽然名字勇里勇气的,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平时风吹日晒的兵娃子,瓶子在我手上,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游戏的规则,这游戏是叫“击鼓传花”来着。 他眼里的恍惚消失了,无比认真地示意我上去表演个节目。 我在下面扭扭捏捏,屁股差点沾在了那塑胶上。 从小到大,我在公众场合表演节目就两次。 一次是小学三年级,我在班级最前面背一段只有我背下来的百家姓,背到最后,人都木了,谁知道最后多背了还是少背了。 另一次,初一时候我们上音乐课,老师让会唱歌的上讲台表演,下面没人上台,那音乐老师眼镜一推,选中了讲台下面看言情小说正欢的我,“那个短头发女生,对就是你,上来给大家唱首歌。”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上,嘴巴咿咿呀呀就是唱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赵其。 讲台下一堆陌生的面孔(刚开学没多久),一个瓜皮头的小男孩儿眨巴着浑圆的眼珠子,刚好和我四目相对。 那男孩笑笑,竟主动举起了手,操着一口流利的家乡话说:“老师,我来吧。” 那瓜皮头小孩自带搞笑天赋,只见他隆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俏皮的刘海,非常正式地清了清嗓子,双手往身后一背,还没开口,下面哄堂大笑了。 他叫赵其,那之后,我们就成了同桌,一坐就是三年。 几秒种前我荒谬地希望历史重演一遍。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以后我的所有作业一定第一个借给赵其,当时就这样想着。 几个同学略带怀疑地看着我,似乎在说:“你到底上不上去,别浪费我们时间行吗?”也有的人只是停留在那场戛然而止的笑话里,仿佛我就是笑话本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在原地如坐针毡,期待有人能结束这场声势浩大的尴尬。 当教官眼里的期待逐渐也随着学生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呆滞,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来。 “老师,这个女同学不好意思,我来帮他吧!” 说话的人从队伍的最边上——和我相隔六行队的第一排,结结实实地站起来。 那人看起来像是克服了挺大的恐惧似的,脸上憋着一股劲儿,眼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视线游移了一阵,最后锁定在我身上。 我们的视线神奇地重叠在一起。 缘分奇妙就奇妙在这儿,昨天,我还信誓旦旦自己认错了人,现在,那人已经主动占站了出来,跟我玩了一场现实版“英雄救美”。 他原本的圆脸已经变得有棱有角了,帽檐下的一双眼睛似喜非喜,藏在深黑瞳孔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暗暗涌上来,直冲冲对向我。 那样的面庞无论再变幻莫测,大家看到的也只有一脸青涩的模样,无人顾及得到那眼角的一丝丝诧异,惊喜还是厌恶的神情。 他腼腆地做了自我介绍,草草唱着一首我没唱过的歌,声音有点喑哑。 台下的女生隐藏不住心里的兴奋,人还没下来,就已经想好了要联系电话的各种方式。 我不敢再抬头看他,我怕总觉得他的眼神总是雾蒙蒙的,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难解释清楚。 下午的军训总体还算轻松,张勇被叫去帮别的班级训练,我们随意地坐着,和前前后后的人打成一片。 直到第一天军训结束,一种完全可以把我再次压进地缝中的情绪又再次疯涌而来。 军训的第一天,非常之尴尬,非常之充实。 在食堂,我一边跟赵其吐槽这个游戏的无礼性,一边跟赵其解释就单单这些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跑步走如何把我的双腿搞成一个半残废。 分卷阅读6 赵其一句话没听进去,见到那食堂窗口打饭的救我于水火中的同学之后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白眼狼!” 我手拿饭盒,一屁股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 “聊的挺好啊!” 本来我准备说聊什么呢,可一坐下,就怂了,男生之间聊什么,直接问好像有点尴尬。 谁知道对面两个人跟没听见似的,齐刷刷地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石在水!”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惊异地看着我,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招人烦模样。 憋了一肚子话的我吞吞吐吐,唔了半天,就憋出“谢谢”两个字。 石在水点点头,继续往嘴里扒饭。 赵其在那儿,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如果他不在,我或许会优雅地打个招呼,然后假装毫不在意地说:“好巧,你也来这个学校了啊” 可不用想也知道,学校一合并,他也只能在这个学校。 然后我该说什么呢? 赵其似乎被我这一声惊到了,白着脸问道:“你们认识?” 石在水吃掉了嘴里最后一口饭,一边站起来,一边跟不明所以的赵其解释:“我们是小学同学!” 就小学同学吗? 只是小学同学吗? 他的背影挺拔,后脑勺那一根头发仍然固执地翘着,一身军装即便是褪了色也不妨碍他成为衣服架子,我们是同学,小学同学和高中同学。 晚上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女生扯着这个楼道都能听见的尖利嗓音:我脖子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痘痘。 一整个楼层只有一个水房,总共五个水龙头,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拥挤。 水房的人一层又一层,像一个抹茶千层蛋糕,大家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军训服换下来,水房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大家已经都回宿舍了,总共五个人,两个是初中认识的,剩下两个,一个是假小子,另一个一副愀然不乐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烦恼。 我一股脑躺在床上,满脑子只想睡觉。 宿舍里吵闹着白天的军训,有人吐槽操场骄傲的太阳,有人芳心暗许某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教官。 杨静手里端着一杯刷牙水,嘴里还留着泡沫,满脸殷勤地走到我这儿来。 “老温,你看咱们那教官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杨静一脸幸福洋溢的模样,像刚成婚第二天出门的小媳妇儿。 “人挺好的,人长得白白净净,老实……“ 没等我说完,杨静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疯狗似地侃侃而谈:“是吧,我也觉得是,你看啊,今天军训的时候,我就站在他正前面,他发号施令的时候,我就直直地盯着他,你知道吗,他连看我都不敢看我,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因为嘴里牙膏泡沫的原因,有的字发不出音来。 我不解,这明明才第一天军训,哪有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啊。 斟酌了半天,也没什么话可以讲:“你的旧爱还没清理干净呢,你就别嚯嚯良家美男了”,说着朝杨静做了个鬼脸,就继续躺到了床上。 旧爱? 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石在水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我对面,离开时说:“我们是小学同学。”明明语气不咸不淡,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晃悠着双脚,拿着一张发皱的纸张,上面有模糊不清的几个字,怎么也看不清楚。 第 3 章 虽然学校明文禁止带手机,但被子下面还是藏着未和我妈商量过就带来的手机。 手指敲打在键盘上,信息就像长了脚,该说的话,一句也找不到,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老赵,我有话跟你讲。 对面许久才悠悠来了两条消息。 什么事情值得您如此忧心? 我喜欢石在水。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他或许会抓着我问,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喜欢的,喜欢他什么,但对面从我发出去这条消息之后就没了回应,聊天界面空空荡荡,让人生出一些疑问,怎么,手机被没收了,还是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赵其第一次没有回消息,隔了很久很久,依旧没回。 脱下的军训外套透着隐隐的汗味,也让人想起某些人的脸。 我手机塞到被子下面,外面响起一阵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听就是宋旺。 “大家都洗漱呢?” “没人不在吧?” 宋旺操着一口长青市区的口音,额角一股头发贴在汗淋淋的额头上,眼镜后面小眼睛审视着整个宿舍,有点不搭调。 他等待有人说些什么,但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给面子,安静地洗漱,没人抬头看一眼,也没人说一句话,我只好说:“那个, 分卷阅读7 老师,杨静上厕所去了。” “其他同学都在吧?”他又问。 “都在都在。”旁边一个女生附和。 “那就好,大家早点睡,军训还是挺累的。” 说罢我又继续发呆。 叶棵擦完了脚,看了宋旺许久,在旁边打趣:“旺旺,咱们军训不累,就是自习课有点枯燥,” 宋旺眼睛短暂地睁大了,嘴巴张张合合,“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棵瞬间意识到了问题,忙解释:“不是,老师,你听我狡辩,” “老师!”叶棵提高了嗓门,似乎还想争辩什么,被宋旺打断了,他有点莫名其妙地抿了抿嘴:“这名字谁起的呀?” 叶棵眉头拧巴着,做出一副求原谅的模样,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宋旺被盯毛了,摆摆手出去了,留给我们一句:“早点睡!” “应该没生气吧,吓死我了。” 宋旺走后,叶棵嘟囔着。 宋旺一看就是那种中年教师,在教室的时候不苟言笑,可一接到老婆电话就跟变了个人。 昨天自习的时候,宋旺的电话冷不丁响了,我坐在第二排,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们未来的班主任: 他先是做贼心虚地审视了班级一圈,才屁颠屁颠地接了电话,一反常态,他嘴角的笑都咧到了耳朵边上,见我在看他,立马严肃起来,一开始讲话,嘴角又不自觉咧起来。 宋旺走的时候挠了挠头,颇有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我没跟其他人这么讲过。 宿舍恢复了刚才的忙忙碌碌,一时间只剩下大家洗漱的声音——水盆与地面的碰撞,水落入水中的声音,刷牙声,唯独没有说话声。 白天的时候,我和杨静,叶棵商量过这件事,但宿舍的另外两个人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我们说话,他们从不参与,才第二天,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不好说话,干脆都闭嘴,和外面的喧闹比起来,宿舍的气压总是很低。 安静有另一个好处,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想。 比如石在水的事情。 这两天,我大概了解到一个事实:石在水是隔壁班的,我们一个班主任,他在隔壁班,我们隔着一堵墙,他说,我们是同学。 还有,他长开了,下巴那儿的那颗痣依旧明显,褪去了小孩子的稚气,眉毛锋利,下颚线很好看,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小时候他爱在吃饭的时候抖腿,毛病也保留到了现在。 那接下来呢? 我们可以继续成为很好的同学,又或者我很中二地跑到他面前,直白地问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我做不到后者,前者更做不到。 我没办法容忍自己和一根关系很好的人隔着一道门说话,不同的是,我们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堵门,那是一堵墙,我希望那堵墙变成透明的,那样的话,事情会简单很多。 夜晚很快洪水般淹没了这些有的没的记忆,我做梦了。 梦里乱乱的,好多模糊的记忆被放大,下午的夕阳也好,少女泛红的脸颊也好,连老师在讲台上讲的内容也一股脑涌到脑海里来。 梦里是夏天。 六月份的天,特别是傍晚,色彩糅杂,更像是嵌满万物期待的调色盘。 最上层便是一层浅浅的既白之色,蓝朦白透,越往下,颜色渐深,如少女罗裙的飘带,隐隐约约,时而出现,时而融化在更加亮眼的栀子黄色的云层中,昏昏然一副懒洋洋的架势,云层之下,又是一片黛粉的天,漫无边际,云层反而成了天然的分界线。 一面是冷静的女孩,一面是害羞的女孩。 事情也发生在那样的一天。 石在水是我同桌,我时常跟他吐槽,那个男孩怎么会喜欢那个女生,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讲:“当然不是,我们喜欢女孩子只会让我们亲近的朋友知道,让我们喜欢的女孩子知道,你们这等人不配。” 我不明所以地问:“那你呢,我们都同学这么多年了,也算是朋友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谁和你是好朋友。” 我愤愤然回答:“忘恩负义的家伙。” “不过你要是等等我,我就告诉你。”石在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抓到了我的把柄。 我放下手中的笔说:“好。” 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拿笔姿势都不对,写的字七歪八扭,一副笨拙的方框眼镜戴在鼻子上,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人能喜欢什么人。 望着望着出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耳朵红红地瞪着我:“你干嘛那样看我?” “我在想我同桌会喜欢什么人?” 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头扭过去,我看得出来,其实他已经写完了手中的东西,可他忙乱地翻书,把本子又往后翻了一页。 他没有抄题目,也没有跟我讲他喜欢谁,他只是在方格本的第一行一 分卷阅读8 笔一划写我的名字。 笔画依旧弯曲,连顺序都是错的。 “嗯?”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我这样的人谁会喜欢我啊。”他长叹一声。 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狡辩,他不敢看我,我不知道那名字的意思,我是说,那时候的我。 老师查完了宿舍,关上了灯,宿舍瞬间黑下来,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我和床头的万雪打了接头暗号,继续我们的交谈。 我们把这叫做秘密时间,这段时间我们把彼此心底的秘密跟对方讲。 “你说,石在水喜欢谁啊,我问他的时候,那家伙脸都红了。” “没注意过。”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沈俞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有点笨,今天我给他讲题的时候笨得跟个猪一样。” “我跟你讲,今天体育课的时候,咱们不是跑接力赛嘛,我刚好抽到了最后一个,倒霉死了,我还以为女生队就要输了,结果沈俞那家伙竟然在终点线前原地跑了一会儿,看见我跑过去,他才冲线,气死我了,这什么意思嘛?女生慢就慢呗,等我跑到了再冲线几个意思啊?” 话说着说着,我也不知怎么就说出去了,“沈俞不会喜欢你吧?” “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笨死了。”她嘴里说着气愤的话,鼻孔里都冒着热气,不尽兴似的,又在后面添了句:“他要是喜欢我,石在水就喜欢你。” 她话里带着几分气愤,我觉得那是有恃无恐,才几岁啊,我竟然这样想。 石在水喜欢我吗? 少年时代总喜欢考虑这种漫无边际的问题,除却每天重复的习题和课本,这确实是一种让人兴奋的消磨时间的话题。 这种话让人想起那样的傍晚,就好像有人问你,你觉得天上有多少种颜色,答案是无数种,可你还是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乐此不疲。 都才十三岁,喜不喜欢这种话题,只要看着他的眼睛,答案就有了,无所谓问与不问。 又一节数学课,我奋力地想把书上的题目拿下,手中的笔写得越快,那脑子里的棉花就越散漫。 “石在水!” 我没控制住我自己,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你到底喜欢谁啊?” 石在水先是一脸的惊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那双看向我的眼睛猛地回过去。 “石在水,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他手中的笔停了停,像是思考什么,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回头:“我喜欢你。” 你放屁! 上课时间,我没敢说出来,但口型还保留着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形状。 石在水继续写书上的习题,我也是。 不同的是,我的脸开始发烫,我不知道他什么样子。 我不敢回头看。 老师的讲台边上有人围着问问题,还好,他没注意到我们。 云就快散了,石在水说,他喜欢我。 但他没说,喜欢我什么。 云散了。 第 4 章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茫茫然就过去了,到醒来的时候,阳光就透过窗帘的一个小缝隙照进来,灰尘纷飞着,如梦似幻。 豁然间,脑袋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照进了现实。 雨夜过后的夏末早晨,让人的眼睛蒙上了水汽,水房传来阵阵的水声,我突然就开始想,这些睡着的人在醒来前,梦里会不会也有什么人,醒来后发现,原来这是一场梦啊,然后满怀期待地向前走呢?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很好的人,醒来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吃得匆忙,我们得在八点前集合完毕,叶棵的几根头发梢还没捋顺,杨静着急忙慌地往嘴里扒饭,我没胃口,眼前的干馒头和土豆丝实在不能让我提起任何的食欲。 食堂里只有高一的学生,高二还没开学,也不知道学长们有没有长得好看还眼瞎的,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大部分的新生都还透着稚嫩,有人慌慌张张怕耽误了集合,也有人漫不经心丝毫不在意集合这件事。 在一片充满了绿色军装的新鲜脑袋里,石在水那没戴帽子的头格外显眼,我的目光怔忪片刻,随即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我没有做贼心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其实没戴眼镜,我庆幸他应该没看到我,又希望他其实看到了,人类简直就是最大的矛盾体,最起码我是。 为了平复心里的慌张,我故意放大了音量,“杨静,叶棵,吃完没,你们吃完没?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磨蹭的人!” 叶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愤愤地看着我说道:“大姐,你一口没吃你嫌我们慢,是吗?” 我反驳:“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知道吗?” “别以为你多看了两眼书就可以 分卷阅读9 在我面前得瑟。”叶棵顶着一头鸡毛,“你这不叫适应社会生产力,你这压根儿就没生产力,别跟我犟。” 我没听清后来的话,只看到他是从食堂中间的门出去的,帽子已经被方方正正地扣在头上,真好啊,小毛孩儿长大了。 今天军训的内容依旧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跑步走。 张勇是团长,老是被叫走帮忙,他一被叫走,我们这个方针阵就原地休息。 这是我们最喜欢的时候,几个原本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那短短的几分钟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除了斜后方的女生。 她也是短头发,齐肩长,小麦色的脸,五官分明,给人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幸运的是她从不和任何人讲话,这让我松了口气。 “老温!” “老温!”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静悄悄把阵地转移到了我旁边。 “干嘛?”我一眼瞪过去。 杨静一脸坏笑地盯着操场对面的张勇,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老温,我有个主意需要你配合!” 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她就没干过什么听起来正经的事情,初中的时候,因为和高年级发生了争执,她一股脑冲到了人家教室,结果话刚喊完,就看见了讲课正在兴头的人加班班主任,两人对视良久,放学后在办公室默默接受了整整两小时的社会主义教育。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杨静一边比划,一边兴致勃勃地跟我解释:“你看啊,一会儿咱们就要站最后二十分钟的军姿了,然后我就假装晕倒,你在旁边做出要接我的姿势,我比你重,你自然摔倒就行。” “要是我倒错了方向呢?” “不可能,你相信我,时间不多了,张勇快过来了。” “然后呢,他就喜欢你了吗?” “想什么呢!” “想你怎样和你的张勇度过甜蜜时光。” “滚。”杨静被我说得急了,伸手就想打人。 “那行吧,这事儿我干不了,你找其他人吧!” “啊!喃喃!你就帮我一次嘛!” “你叫我啥?” “喃喃。” “帮忙归帮忙,你别这么恶心行不行。” “那说定了!过来了过来了。”杨静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背后的手老是薅我的军训服。 张勇忙完了对面的事情,大步走了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一会就是今天中午最后二十分钟的军姿,大家再坚持最后20分钟哈,现在大家先站起来,恢复一下状态。” 杨静又薅了我一下,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老温,张勇好帅!” 我在大家稀稀拉拉站起来的空当朝杨静笑笑,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我不是杨静,我脸皮没那么厚。 “大家准备好了吗?”张勇在做最后的确认。 赵其为首的几个男生配合地附和着,那此起彼伏的声音里,你仔细听就会听到有个声音细声细气的,是石在水的声音。 “好,大家抬头,挺胸,双脚分开约60度,手指紧贴裤缝……” 张勇讲要点的时候,音调铿锵,声音洪亮,大概五分钟后,杨静已经跃跃欲试自己那完美无缺的计划。 在张勇声音的掩饰下,杨静向我发送了行动的讯号——她又薅我衣服。 “我知道了!” 杨静装出一副满脸不舒服的样子,眼睛一闭,眼看着就要倒在我身上,我大手一挥,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她。 天时地利人和。 然后我们一起重重地地摔在了地上,我成功成了杨静的垫背。 很疼! 很疼! 杨静悄悄跟我打了成功的手势,张勇顺着声音向我们走来,温声道:“你们先去那边的台阶上休息,我叫个同学去拿葡萄糖,那个同学,你可以吗?” “教官,我脚有点疼。” 刚摔在地上的时候没有感觉,直到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我的脚踝处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张勇说:“那你们一起过去。” 我搀着杨静起来,她一副被吓醒的样子,从头到脚透着虚弱,倒是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站起来的时候整个脚一轻,差点受二次伤害,得亏和杨静互相搀扶着。 杨静的杀伤力在我预想之上,我太大意了。 我们彼此搀着往台阶边走,身后张勇吩咐人帮忙拿葡萄糖,每说一句话,杨静搀着我的手就紧一紧,还老回头看。 就这样,我在杨静的双重伤害之下,一瘸一拐往休息处走。 张勇安排完事情,才着急忙慌来我们这边。 “老温!老温!我紧张。”可能是真紧张吧,杨静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 “刚刚都没见你紧张,现在紧张什么。”我在一旁说起白话。 她压低了声音,“不一样。 分卷阅读10 ” “有什么不一样的,喂,你家张勇过来了!” “你家张勇!”杨静耳朵红了,我知道这不是气话。 张勇永远一副你们怎么这么不让我放心的神情,却满脸担心地问杨静:“现在好点了吗?有同学去那边拿葡萄糖了。” 杨静嘴巴吞吐着,憋了半天只说了句“谢谢”。 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奈何脚腕确实扭到了,行动不怎么方便。 远远地,石在水拿着两管葡萄糖和一个纸杯过来,许是一时不知所措,拿着那两瓶葡萄糖楞楞地站着,无助地看着我。 张勇一手接过去,一边啪啪两下开了瓶,一边在旁边嘱咐:“喝的时候注意点,别喝到玻璃渣。” “谢谢。” 我依旧没办法在他面前坦然,连谢谢两个字都说得很别扭。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杨静,我见过的杨静从不会让一个纸杯完整,从不会客客气气跟男生说话,从来不会捏着嗓子说谢谢,而现在的杨静坐在我旁边,温柔得看着那个对自己唠叨的人,一句话都不说,只只温柔地望着。 这也是我没见过的我,沮丧地坐在那儿,多说一个字都觉得难过。 而这种萦绕心头的难过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话,没有任何的前因后果,不公平在于,这种感觉他没有。 很久很久以前,他先说了那四个字,而现在,他无动于衷,我无地自容。 台下的班级已经逐渐解散吃饭去了,阳光依旧晒得人睁不开眼镜,非常偶尔才会有风吹来,这里的三个学生各怀心事,只有张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我只听清楚一句:“等你们军训完,我就回部队了。” 等我们军训完,这句话说来长,可只剩三天了。 回部队以后,杨静呢? 她是随便玩玩,还是像曾经的我一样? 操场的人离开得差不多的时候,张勇才放话:“那个男同学,你先带女同学去吃饭吧,我看这个女同学脚崴了,走起路来也不怎么方便。” 我彻底松了口气。 这话一下解放了四个人,我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却翻滚起来。 我心怀不轨,所以我心虚。 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右脚不怎么用力,另一端他扶着我的那只手悬在空中,有点酸。 食堂处于“人口高峰期”,我们瞅准了角落里刚好有人离开的位置,我就在那儿坐着占座位。 那时候,脑子里空空的,只记得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份饭回来,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一份鸡蛋西红柿盖饭,他问我选哪个,我说我不吃甜,他就默默地把那份鱼香肉丝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气氛有点差强人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僵持了半天,我实在受不了我们之间这样的低压,才讪讪地开口:“今天谢谢你啊!”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应该的。” “我很可怕吗?” 他冷冷地回答:“没有。” 他的语气总是平淡的,说什么都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心潮起伏,让人暗暗地不爽。 原本我是想讨伐,后来语气还是缓和下来,“你跟同学聊得挺好的,我看到过,但你跟我就不说话。” “是吗?那我以后尽量改。”他总算短暂地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像个冰块。 我边笑边问,“你改什么啊,这没什么好改的。” 石在水思忖再三,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应该多和你说话,见到你不像个哑巴。” “那我可以叫你小水吗?”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叫我的吗?”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也讲以前的同学,讲那些幼稚的六年级小学生,唯独把我最想知道的那部分留在哪个角落里,两个人都绝口不提。 第 5 章 晚训后。 食堂里人头攒动,八月末到底还算夏天,连夏天尾巴都不算,这个温度一点都不尊重晚上。 杨静买饭还没回来,我看着眼前这碗只有西红柿,没有鸡蛋的面,一点胃口都没有。 “老温!老温!” 隔着大老远,我就看见笑出了褶子的赵其,满脸写着“我是你大爷”。 赵其端着一大碗兰州拉面,走到我面前,顺势而坐。 “你们今天中午怎么样啊?”赵其一边大口往嘴里扒饭,一边自顾自说着:“今天上午我一看你们那样,就知道你们肯定搞事情,二话不说就怂恿石在水去帮忙,他动作挺快,你们有戏哦!” 那语气里带着很难察觉到的戏谑,说话的时候,他一眼都没看我,只顾着往嘴里扒饭。 “你说说怎么个有戏法?你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 分卷阅读11 多尴尬!” 赵其的动作顿了顿,瞟了我一眼,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又把头低下去:“我都看见了,他不仅扶着你来食堂吃饭,还帮你买饭,还和你有说有笑的。” “是个人都会这么做的好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啦!”赵其的眼里有点不屑。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我觉得他在吃醋,醋意十足。 “你不会怕我比你先找到对象吧?”想了想我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没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肯定比你早!” “万一一起找到了呢!” 赵其突然来了这样一句,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转瞬即逝,就这么几句话,那一大碗面已经被吃完,只留下寡淡的汤汁,没有一丝油水,我没什么胃口,牛肉还在碗口呆着,纹丝没动。 在我以为他又要开始他那无穷尽的唠叨的时候,他望着剩下的汤微微一愣,把剩下的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很有意味地擦了擦嘴,这才开始注意到我碗里纹丝没动的面,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别跟我说你因为这个不想吃饭。” “你猜对了!” “连性格都不一样,那怎么在一起啊!” “你是说他晚上吃了很多饭吗?” “我怎么知道他吃了多少,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其,你有鬼。” “你才有鬼。” “对啊,我有鬼,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吃你的饭吧,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 “不想吃!” 他的指节狠狠地敲在我的头顶,向我做了个鬼脸,端起碗就跑,连我的也一起端走了,我话还没来得及讲,就看见我前面那个正在排队的熟悉的背影,他的头微微偏向旁边的人,像是在讲什么话。 端走就端走吧,我谢谢你替我端走,我要找和我性格不一样的人去了。 直接走过去有点太刻意了,离得太远他又看不到,他的那列队好像快排完了,我只要悄悄在他后面,等他走的时候叫住他,跟他说我的卡没钱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刷他的卡,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一起吃个饭。 想法可行,他已经在刷卡了。 就在我纠结到不能自拔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周围人太少了,不论怎么样他都会看见我,没时间了,我硬着头皮走到他后面,他刚好转过头来,“好巧!” 是啊,好巧。 因为我比他矮一大截,跟我讲话的时候他总是微微偏头,帽子下面的那张脸比中午生动了些,表情也自然起来。 “是啊,好巧,要一起吃饭吗?” 他跟身边的那个同学使了个眼色,清脆的答了一声“好”。 “那个,我卡没钱了,可以用一下你的吗?” 话说完就后悔了,大家的饭卡都是一起办理的,满打满算,这也才是我们在这所学校的第三天,我没理由三天就吃完200快。 石在水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口袋里的饭卡,伸手递给我。 “谢谢。” 这是这两天我们之间说的最多的话,我总是有事情麻烦他,各种有的没的事情,而他也总是轻轻道声没关系。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两个人在我对面坐着,说一些我没什么兴趣的话题,我偶尔附和两句,我不喜欢学校的米饭,一点也不喜欢,我想把它倒掉,我期待赵其和我一起坐在这儿,我希望那个灯泡是赵其而不是这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同学。 赵其在的时候,我这样的社畜从来不用担心下一句该讲什么话。 赵其会主动接话,会活络气氛,他什么都会,除了不会学习。 第 6 章 躁动还未停歇,晚风吹进教室,初秋的凉意惹人遐想。 赵其翻着一本小说,是刚从校外书店买的一本《最好的我们》,书分为上下两册,他看得快,已经看到了下册,我实在翻不动新书了,才拿过那本上册翻看起来。 故事的主线很简单,因为非典,耿耿阴差阳错考到了连当年常年蝉联年级第一的沈屾都没考上的振华本部,开学的第一天,他在分班大榜遇到了余淮,余淮指着两个名字,笑着说:“你看啊,我名字左边这人叫耿耿,和我连起来刚好是耿耿余淮啊。” 高中三年,成绩一团糟的耿耿在余淮的帮助下考到了北京,可余淮却没有。 耿耿等了余淮七年,七年后,他们在晚秋高地,余淮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结局总算是happy ending,我也松了口气。 很让人深刻的是,我到现在依旧记得第一句——我叫耿耿。 很多人认识那本书是因为“耿耿于怀”,我却总是心悸这简短四字的自我介绍。 很多时候,我都害怕以我叫什么开始的谈话。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喜欢吸引大人注意的 分卷阅读12 小孩,学东西比别人快,写得字比别人好看,成绩也比别人好,这样那样的极为偏颇的优越感让我自己觉得安全。 随着慢慢长大,这种时刻消逝的速度比我长大的速度还要快,那些原本轻轻松松获得的优越感越来越难以得到,另一种东西却随着这样的浪潮席卷而来,它让我每天面对镜子细看自己很多遍,让我在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就话都说不完整,它来势汹汹,无处来,无处走,他有一个很单调的名字,叫“自卑”。 于是,在这种让人极度厌恶的情感之下,我觉得自己长得比别人丑,比大多数人要矮,脾气还很臭。 那是我第一次在食堂遇见石在水时逃掉的原因。 我害怕的从来不是心底快要溢出的无处遁形的热烈情感,而是汹涌而来的自卑。 晚自习的时候,宋旺在两个班转来转去。 我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在他辗转在两个班级的时候,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看另一个班。 那个角落里坐着的那个男生,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学习。 有没有——想我。 结束前的十五分钟,坐在讲台上的宋旺一脸满足地看着我们,我朝宋旺眨了眨眼,宋旺对我笑了笑。 说来有趣,开学才两天,我就觉得宋旺一定是个好班主任,这两天宋旺只查过两次宿舍,在教室也只有晚自习才来看看我们,可我们之间就像认识了很久。 宋旺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刚好看完上册,合上书。 赵其刚好看完下册,也随之合上。 “同学们,我知道大家军训很累,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认真对待。军训累呢,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已经不是初中那个一切都要靠老师的时候了,以后的你们要学会自习……”宋旺在很认真地讲,讲话的间隙,时不时叫两个同学的名字,说是熟悉新同学。 时钟的分针缓缓转动,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宋旺的话题已经从高中好好学习转变成了谈恋爱,这真的很宋旺,无时无刻不在炫耀自己的女朋友,我跟赵其吐槽,赵其鲜少地不理我。 “我知道大家的心思哈,高中了,有的同学呢就脑子里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东西,我希望大家还是以学习为主哈……” 宋旺话里有话,下面的桌子发出明显的躁动。 有同学在下面窃窃私语,赵其趁宋旺说话停顿的间隙脱口而出:“老师,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就可以谈恋爱。” 赵其说得一本正经,说完下面的同学又是一阵吵闹。 宋旺听完,一板一眼地解释:“我可没这么说哈!“ 他的脸明显有些得意,坐在前排的我刚好看到他把正在发消息的手机塞进口袋里,手机还停留在消息页面。 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女朋友。 其实传言很多,有人说宋旺的女朋友是他高中追到的,宋旺和女朋友考的同一个大学,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应聘老师,都在长青一中任教。 我们都挺期待看到师母的真实模样的。 下课铃姗姗来迟,教室门开着,楼道里的喧嚣声纷涌而入,隔壁班的同学从门口走过。 石在水就那样,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同学有说有笑,从正面到背影,完完整整从我的余光路过。 宋旺清了清嗓子,做最后的发言:“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对了,咱们周五开班会,讲一些放假的事儿,因为我带你们两个班,所以咱们两个班一起开班会,嗯,也没什么了,大家下课吧。回去早点睡觉。“ 我的心早在宋旺说这话之前就飞走了。 石在水下课回宿舍刚好路过四班门口,只要微微偏头,就刚好可以看到。 最后几句话宋旺讲得利索,讲完就迫不及待出门,脚还没跨出去,手机就掏了出来。 我跟在宋旺后面,也径直走出去。 这条走廊不长,楼道里人来人往,纷繁交杂的人群里,看不到他的影子。 这是一个固定动作,比英文中的固定搭配还要平常地多。 很多个那样的晚自习,他都那样路过四班门口,我早早收拾好了书包站在那儿,远远地看他走过来。 有时候他很开心,有时候也和黑胖子生气,有时候他睡眼惺忪,唯一不变的是,看到我的时候,他总是微微一笑。 我也回以微笑,好像执行晚安前一项重大的仪式。 回过头来,教室里的同学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赵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组织了很久语言,才语带嘲讽地说道:“我都看到了,你男人!“ “老赵我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虽然赵其最近说话格外尖酸刻薄,特别是知道我有个喜欢的人之后,格外刁难人,可我没办法,论狡辩,赵其略胜一筹。 “哦,旺旺说班会了。“ “所以呢,和你有关系吗?“ “和你男人有关系。“ “你**是不是有病!“ 分卷阅读13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泄愤,赵其最近说话欠儿欠儿的。 但我大概明白赵其话里的意思:班会是两个班一起开的,这样我就有机会和他坐在一起,然后的事情谁也不用过多地解释。 军训说是五天,实际训练时间也就三天,张勇时不时就被叫走了,大部分时间,我们这个方队都在原地休息。 我们一个小方阵惬意地坐在一处阴凉地儿,观望着阳光下辛苦训练的班级,舒适地有点不真实。 和大家口中晒掉一层皮的说法相比,我们这些人要比有些人的毕业论文还要水。 眼睛在四处瞟的时候也有惯性,它们会习惯性看向内心觉得安全的地方,我的心思在最后排从左边数倒数第二个人身上。 他有股头发老是顽皮地翘起来,任凭怎么梳理都不听话。 军训的最后一天,所有班级站在一起,各个领导煞有介事地发言,为我们规划了高中完整的规划,领导讲完学生代表上台,最后还有代表老师,这一切进行完,主持人才深沉地告诉我们,教官们已经悄悄离开。 所有人齐齐地往后看,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沁人心脾的草皮和半条空荡荡的跑道,只有杨静没敢回头,她努力往天上看,生怕眼里那滴泪落下来。 按照规定,教官不可以留学生的联系方式,她和张勇都没有告别就分开了。 杨静三年都没谈恋爱,每次问他,她都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知道什么叫专情吗” 我只好转过身去无奈地跟他讲:“我只知道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每次杨静都以失败告终,她的心里有根线,我只要一拉,她就自动认输。 晚上是班会,想象里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的班会。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我就一直心有余悸。 距离开班会还有一个小时,半个小时,十分钟……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我就期盼宋旺来教室,那一刻像是敌人攻破城门,我只是如获大赦的犯人中的一个。 “同学们,大家搬上自己的凳子,来开班会。“宋旺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一阵呲呲啦啦搬起板凳的声音。 从走出教室门那一刻起,我就又开始心惊胆战了。 板凳之间相互摩擦,时不时发出声响,正如我左胸部分因为心跳加速血液细胞之间加速的碰撞,那声音只有我自己听得到。 按宋旺的要求,我们排起长队,我跟在赵其身后,一进教室,就开始谨慎地寻找那人的身影。 五班同学浓烈的好奇心让人全身上下一阵不自在,比全身发痒双手动弹不得还要难受。 环视一圈,我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看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额头上浸满汗珠,头发倔强地腾空而起,颇有些喜剧效果,我没忍住,看着他哼哧笑了声,注意到旁边都是陌生人,又赶紧假装严肃起来。 他看见我,朝我摆摆手,我的心就一下子跌进了云里。 他在靠墙的位置,我想要和他挨着坐,就只能坐在他的身后。 那后面是一个红色垃圾桶,夏天末梢的温度让它隐隐散发着不那么令人舒适的味道。 我没办法,鼻子一横,搬起板凳就坐在他后面,就算是垃圾桶,那也是云层里装了棉花糖的垃圾桶。 看到我坐下来,他只是跟我简单说了两句话就转过身了,留给我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棉花糖开始发臭了。 臭味钻进鼻子里了。 去你妈的棉花糖,不是,垃圾桶。 班会冗长,宋旺简单交代了放假的事情,又开始给我们规划高中三年。 我只带了一个笔记本,一支铅笔,一直写写画画,实在没什么意思。 赵其也在最后,不过他在另一头,挨着有窗户的那边,此刻正和周围几个男生聊得热血沸腾。 我前面就是认识的人,他掠过我热情的脸给我贴上“冷脸贴热屁股”的罪名。 我们彼此缄默,连垃圾桶里发臭的“棉花糖”都看不下去了。 终归是我,从笔记本上狠狠扯下一张纸,草草写下几个字:“你们干嘛呢?”,快速地塞给石在水。 他先是瞟了我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纸条,思忖良久,写下两个字:“画画!“ 画画两个字写得依旧歪歪扭扭,中间的田字化成了一个圈,他又转过头来,塞给我一个本子。 本子上是一幅草草完成的画,总体特征画得还算完整:讲台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大张着嘴,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露出来,隐约看得出来人在笑着,眼睛是两个点,眼镜框大到占了半张脸大小。 我拿着这幅画和宋旺对比,情不自禁地赞叹:“石在水真有你的。“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得意地说:“那是!“ 第 7 章 宋旺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泄洪一般的记忆 分卷阅读14 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涌进来。 某一个夏天,某一堂课。 “温诗喃,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的吗?” 跟我讲话的是班主任,平日里慈眉善目。一旦严肃起来,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他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也许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好学生”被人举报谈恋爱。 我个子矮,讲台高度到我脖子,不抬头,但能感觉到身前冰冷的气息,只能用两只手紧紧抓住衣服边沿,紧紧盯住自己的脏鞋子。 据说,老师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有张纸条,纸条上整整齐齐列下全班的疑似不良关系,那张纸条没人见过,就连后来毕业后同学聚会,问这话的时候都没人承认。 石在水站在我旁边,两眼避开老师的视线看向窗外,只静静地听着。 “听说你们有情况啊!”那老师又严厉了几分,目光直戳到人的心上。 我手心的冷汗止不住流出来,准备抬起头和老师解释,又被被老师的目光吓得又赶紧低了下去。 “石在水,她不说你说。“老师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没。“ 我说。 “听说你们两个关系挺好啊!“印证了姜还是老的辣那句话,话毕老师慢条斯理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又颇正式地把纸条摊开。 纸条上方方正正七个字,“我喜欢温诗喃“,惊得让人瞳孔一缩。 石在水回过头来,也一齐僵视着那张纸条,仿佛是什么重大的犯罪证据被袒露在外界,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小朋友的暧昧期在于即便身处其中,也并没有人会清楚地明白其中的真味,而一旦把“喜欢“这两个字公之于众,一切的美好都变成了耽误学习,早恋,思想不单纯,没有一个好的词语为这种情感服务。 于是,理所当然地,人人都排斥,人人都心向往之,那是一种危险的刺激感。 我的心跳加速起来,冷冰的双手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讲桌下面,一双手正覆在我的手上,而他面不改色,目光被束在讲桌前的那一小方天地,字正腔圆地说,“老师,就是我随便写的,她不知道。“ 我隐约感觉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回了过去。 老师的目光转向我,满腹狐疑地吐字:“温诗喃?“ 我低下头,紧紧盯着讲台前面两双并排而立的鞋子,他的鞋子上也沾满了尘土,隐隐约约还有个印子,那是上课的时候我踩的。 他跟我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尝试踩着他的鞋子木木地望着他,也曾经把他桌子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扔在地上,他不以为意,一件一件捡起来,努起鼻子,却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这样的恶作剧在我为了不让他写作业超过我的时候干了一次又一次,而他不厌其烦。 他脾气特别好,无论做什么都不发火,好像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渐渐地,我也以为那就是。 听完石在水的话,老师依旧皱着眉头,心平气静地让我回去。 而他轻轻松开我的手,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开始一个一个回答老师的问题。 转过身去的时候,前排同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后排也有人探出头来看我,见我要回去,忙低下头。 穿过那道熟悉的走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终于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讲台前的他低着头,老师一句一句地数落,“你们都还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再说咱们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就你这点分数连跟她考一个学校的机会都没可能,好好学习吧!“ 老师的批斗持续到下自习课。 那时候,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看见他的后脑勺在夕阳的映衬下散发着好看的光晕。 下课后,老师离开教室,他回到座位,傻笑着看我。 “你傻笑什么啊!“我突然委屈地看他。 他这次没有犹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征求我的同意,“没事,我和他们吃饭去了,走啦?“ 他说话总是一副懒气,像在撒娇。 “去吧“,我无可厚非地同意了。 临走时,他又留给我一个背影,印象深刻到隔了很多很多年都还是能想起来。 那年,我十三岁。 我常常对自己说:怎么每次他都留给我这样的背影啊,他可是发丝都发光的石在水啊,夏天傍晚自习课后的夕阳也好,冬天的第一场雪也好,他石在水就是超级无敌巨好,比任何东西都要好。 想着想着,有人推我一下,我倏地从梦中醒来。 白炽灯的黯淡光辉一时让我没适应过来,眼前是石在水的清晰的脸,我刚刚太困了靠在墙上睡着了。 他木然地看着我双眼呆滞写满困字的脸,哈哈笑起来。 “你困的话,我们 分卷阅读15 换个位置,你到桌子上趴着睡吧!“ 我摇摇头,被喜欢的人见证如此模样已经很令人尴尬了,怎么还好意思接受这样的要求。 这节班会课长得漫无边际,我强迫自己清醒,双眼却极不配合地总要粘在一起。 “喃喃“ 我是被这样叫的时候惊醒的,又一次猛地睁开眼,石在水的脸离我咫尺近,我全身像过了电一样,瞬间清醒。 “嗯?“可能刚醒的原因,自己声音还带着睡腔,距离自己上次这么娘还是好久好久好久以前,我脸丢没了。 石在水悄声说道:“你真的可以吗?“ 我狠狠地点头。 那种感觉就像飘在云里,身周没有任何可以附着的东西,每个人都离自己好远好远,只有一个人和你近在咫尺,你感受他的气息像感受初春的第一阵风。 你在其中沉溺,放肆地享受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气味,呼吸和声音。 黑板旁边的钟显示还有五分钟下课,班会终于接近了尾声。 记忆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会激动地给赵其一拳确认一下我不是在做梦。 他没有要转身的意思,我脑子里疯狂回忆着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脱口而出,“咱们今年教师节去看看那个张老师吧!” 那是讲台上拿着名单问罪的老师,以前他对学生好,他的每一届学生都喜欢去看望他,现在刚好快到教师节。 他板起脸,“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些,以免露出了马脚,我想和你单独呆在一起,我想好好和你谈一谈,我想做很多事,这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前提,和你。 我擅长察言观色,当然只针对他,他没有抿嘴,说明他不会拒绝,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说——“好”。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宋旺草草总结了班会,一声“散会”之后,下面哗声一片,合上书本的声音此起彼伏,下面的窃窃私语也都变成了晚自习后的吵闹。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去,睡意阑珊的同学尽可能快地收拾好东西回宿舍睡觉,更多的是因为明早可以回家兴奋的同学,拥挤的后排渐渐散场。 赵其几乎是被挤过来的,他啪得把一个本子拍在我头上,把我刘海打得稀巴烂。 我愤怒地正要打回去,他嗖地就溜了,跟上了他那好兄弟赵希,甩给我一句:“回去把班会重点看一看!” 赵其这人一点不着调,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时刻,反正就是——靠谱。 石在水在最后收拾桌子上的书,许久才意识到我还在看着他,婉婉道:“早点回去吧!” 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你也早点回去。 晚安。 心情好吗? 你在想什么? 你要看班会重点吗,我觉得你也没怎么听。 “嗯。” 他先我一步走出教室,我跟在人群后,步子放得轻缓。 虽说要放假,班主任依旧照常查寝。 宿舍里一片狼藉,杨静在柜子旁边忙活着收拾一堆衣服,叶棵依旧在洗脚,巧的很,宋旺只要晚上来,叶棵肯定在洗脚。 宋旺那浑厚的声音在从楼道深处传来的时候,杨静做最后的冲刺,终于在宋旺进来前把衣服整整齐齐打包好,冲进了厕所,也不知道这憋了多久连查寝都等不及就往厕所跑。 宋旺从门口探进头来,巡视一周,少了一个人。 “这是谁又不在啊?” 宋旺不自觉看我,等待我回答。 “老师,杨静掉厕所了。” 很好,叶棵学会抢答了。 “怎么每次我来他都不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下次让他在床上等我……”宋旺顿了顿—— 宿舍几个人同时抬起了头,只见宋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其他人闷声笑,憋笑,唯独隔着人群和宋旺对视的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老师,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 为了让气氛缓和下来,我忍着不笑,还装得一副严肃的样子。 宋旺嗯了声,人立马消失在门口。 瞬间,宿舍的分贝达到高潮,叶棵就差把一整盆洗脚水踢倒在地上。 旺旺可太可爱了。 杨静抄着剩下的半卷卫生纸昂首阔步走进宿舍的时候,宿舍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望向她,那一瞬,她就像聚光灯下无措的灰姑娘。 她没头没尾地问:“本姑娘是裤子拉链没拉,还是脸上有字儿啊?” 我清清嗓子,端起英剧里茶话会后妈的腔调:“没什么,就是有人让你在床上等他!” 她:??? 杨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下的半卷纸朝我扔过来,我机智地躲掉了。 叶棵为首的哈哈声又一次响 分卷阅读16 彻了整个楼道。 第 8 章 短暂的军训就这样进入了尾声,而那些我们用了五个自习课预习的内容在脑海里慢慢逸散,逐渐变得抽象起来。 高二高三也开学了,这就意味着诺大的校园不再是只有我们了,我们被迫接受高年级同学的打量,被迫需要用更短的时间到达食堂,又或者连喜欢的人也陷入被抢走的危机,当然,如果长得好看的话。 周一的早自习无趣又漫长,原本空荡的黑板已经添上了课表,加上早晚自习,一天十节课,为了激励我们好好学习,黑板的正上方贴上了夸张的横幅,甚至还有人想要贴上高考倒计时,简直不做人。 恍惚间,校外喇叭内的歌声缓缓从窗户进入我们的双耳,“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如此熟悉的音乐,想来学习生涯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音乐一时间变得生动起来,张大力嗖得一下跑到窗台前,庞大的身躯吃力地望向窗外,脸上的痛苦表情被喜悦替代。 比起荒诞的早自习,升国旗有意思地多。 校历上,每周一都要进行升旗仪式。 教室外已经喧闹起来,许久,宋旺从教室门口探了个头,喊我们出去排队。 拥挤着,推搡着,结束于看到他。 我前面是人山人海拥挤着的陌生人,一班的,二班的,四班或者五班,身后也是拥挤的教学楼,每层楼,每节楼梯,都是陌生同学,可无论他们中的那个,都只是鼻子眼睛不那么一样的面孔,唯独他不论在哪,眼睛永远明亮,嘴角永远带着笑意,他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原本空荡的教学楼前在短短五分钟内聚满了人,领导站在台阶上,形形色色的老师跟在身后,许久才容得我们细细打量。 一个女老师顶着经典黑长直,头顶已经肉眼可见地秃,她旁边站着的女老师一副谁欠了七百块钱的模样,大红唇,一头深灰色的大波浪卷发,不知道是从哪个理发店里托尼口中听说的潮流,还有个不太起眼的男老师,双目无神,眼睛看向别处,不时地叹口气,眼睛偶尔看向眼前的领导,一股子怨气什么都不顾一股脑就都泄了出来。 目光左移至一个红色班牌,再左移,那个后脑勺翘起一撮头发的是石在水。 石在水是体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举着班牌,宋旺站在队伍旁边,嘴里嘟囔着什么。 他专注听着领导讲话,丝毫不顾忌旁边闲谈的同学,只偶尔他们声音实在吵闹的时候才回头看一眼。 赵其一点都不给面子,班会选班长的时候,那家伙举手举得快,偏这个老师性格随意,于是成了班长,刚刚他站在最前面,一和班主任讲话,就把我挡得完完整整。 开学第一周,气氛到底还是严肃起来。 虽然没有仪仗队,但几乎所有领导都上台讲一次话的阵势,也预示着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校领导们挨个上台,乏味地堪比轮流赴死的饺子,一个个跳进毫无涟漪的锅里,轮到一个中年人时,水才再次滚起来。 他颇正式地穿着身深棕色西装,一副黑框眼镜,手拿话筒,眉头紧锁。 “大家好。“ 一阵哄笑。 这个人是开学那天在校门口的那个,说起话来七拐八拐,和之前几个口吐方言味道普通话的领导完全不同。 “我呢,是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教物理…… 首先祝贺你们考入了县级优秀中学长青一中”。 又是一阵哄笑。 高一这边的声音格外响亮, 学生的好奇心和这奇怪的口音发生化学反应的结果是直校长的脾气直接被点燃了,校长大喊两声安静,漠视台下学生至少半分钟,才悄悄对中年人说:“振华,你继续说!” 而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话筒里,刚好被我们听到。 学生又笑。 身旁的学生笑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巧,《最好的我们》里,讲的就是振华中学的故事,这个教导主任刚刚好叫振华。 台下还断断续续有闲言碎语的声音,我无意听,右前方不算宽大的身躯刚刚好挡住了我的视线。 更恼人的是我和主席台旁边站着的那个双目无神的男人刚好对视,而他满脸的别惹我的神情让我感受到了极度的蔑视,就差竖起中指。 升完国旗,吃过早饭,我们就要开始上新学期第一节课了。 都说新学期,新气象,我非常正式地把书翻开第一页,满意地看着我预习过的痕迹,集合,交集,并集,这些概念看起来并不算难,配套的练习册也相对简单,基本都可以写出来。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抓紧时间,走进教室,准备上课。” 音响里想起机械的女声上课播报,后面跟了一段繁琐复杂的英文,我记不住,这个声音要比初中单纯重复的铃声清新得多。 随之进来的是一中年男人,他双目无神—— 我的脑海 分卷阅读17 里只有两个字,“缘分“。 升旗仪式我有意无意看着那个人盯了好久,现在他从门口进来,表情看起来像我一不小心招进来的瘟神。 这座瘟神即便是受到到整个班级的盛情注视,也没有给我们一个笑脸,可能是对祖国教育大业的热爱吧,才能让他准时出现在教室给我们上课。 他的头发颇有以农村包围城市的风貌,眼睛和旺旺比,大了不是一星半点,脸颊边上很突兀的一片烧伤的痕迹,长长的一道疤蔓延到脖子,再到锁骨,用饱经沧桑形容却不合适——他穿着一身亲子装,短袖前面印着蜡笔小新爸爸的图案,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和早上看到的那个满脸写满“烦“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他极潇洒地走上讲台,从粉笔盒子里掏出一支白色粉笔,轻轻一掰,只剩半截,大笔一挥,陶江两个字跃然而上。 略显抽象。 而他留给人的印象当然不止于外表,那应该升华于灵魂。 这座瘟神打从开始讲第一句话,就充分践行了“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这句话,三句话一小叹,五句话一大叹。 好在,他讲课干脆利落,下课铃一响,三步两步走出去,留下身后一阵轻轻的笑声。 因为是第一节课,大家都很克制,也不太敢有什么逾矩的行为,直到离开才敢细细讨论。 据赵其不完全统计,陶江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一共叹了九次,个中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有同学开小差,有同学回答不上来问题,有同学写作业太认真,有同学做作业不认真。 到后来,这个毛病已经严重到看到我们就叹气,特别是对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成了他的课代表。 他嫌我收作业慢,嫌我反应迟钝,觉得我第一次期中考试考59简直是不可理喻,我觉得他可能觉得我是个弱智。 我从没听说过他对隔壁班有任何吐槽,这就是重点班和平行班的差别吧,只不过刚刚好反过来。 那天上午其他的课我都没了印象,只记得叹气了。 按照赵其其外号的习俗,这个老师原本叫应该叫“江江”,但怎么说都不舒服,干脆叫了“陶陶”,有时候也叫老陶。 和数学一样,那原本期待的新生活在乏味的一节一节课中慢慢流逝,对其他老师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化学老师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语文每节课都想要睡觉,宋旺爱叫人上去讲课。 我每天例行公事般地做一些关于石在水的事情。 在上课的时候想他,在人群里寻找他,在教室门口等他。 庆幸的是,运气让这些成为例行公事。 第一个礼拜总是过得很快。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我冲到隔壁班的门口,探进去半个头,焦急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门口一个双马尾辫的女同学好奇地看着我,她放下手中的政治书,温柔问道:“同学,你找谁?” 她声音让人印象深刻,形容起来就是不论我如何捏着嗓子,学多少淑女的课程都学不出的“柔美”。 我惶恐地回答:“石在水。” 她想也没想就喊了石在水的名字,“石在水,有人找!” 语气平和地让人有点让人羡慕。 石在水还在收拾东西,他把桌上的几本书放整齐,正准备收进书包里,见我在门口,手中的动作又加快了。 那一刻,整个教室的喧嚣和他无关。 他收拾完东西,背起书包穿越过道漠然地向我走过来,而后到我身前才笑起来,轻声说了句:“走吧!”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回了声“好”,最后报复似的最后叫了声小水,总希望有人听到。 人群中,我紧跟其后,把脸颊的颜色融进了光照不进来的走廊。 走廊无风。 那是个半阴天。 第 9 章 顺着鱼贯而出的人群,我们走出了校门。 门口拥堵着接送学生的车辆,时不时几个司机从旁边走过来,问问是哪里的学生,要往哪走嗓门很像是那种花满楼门口的老鸨。 卖烤肠的大爷识趣地缩在学校门口最角落的一处地方,各个村镇的公交车占据了主阵地。 我们从拥挤的人群中挑出一条空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石在水走在我前面,我几乎没有抬头,只是跟着前面那双熟悉的鞋子。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害怕刚好遇到某些同学,特别是杨静,叶棵之类的人物。 人心里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矛盾,一方面,我害怕他们和我开一些玩笑,另一方面,我又希望那些玩笑可以是真的,现在的我和很久以前听到某些话的我自己如出一辙。 这样的感觉太折腾了。 这是高中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放假,有人激动着父母来接的欣喜,有人对于怎么回家忐忑不安。 人太多了,时不时堵住的通道让人愤懑,而 分卷阅读18 石在水的步子让我不得不隔一会儿就小跑一阵儿。我没办法想象自己的脸,但我知道,现在的我肯定很狼狈,天气的热度让我出了汗,时不时的小跑让我气喘吁吁,而我被人群挪揄着,不得不往前走。 石在水时不时看看跟在后面的我,瞥到我小跑时尴尬的模样时,他在原地愣了一下。 他嘴巴开开合合,又闭上了,最后索性从口袋里伸出手,一把抓住我多出来的那截袖子,信誓旦旦地说:“就这样吧,我慢点走,你这小短腿,我都怕把你丢了。” 他眉尾轻抬后静默往前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 还好那只手在袖子里,还好我原本的样子不至于让我更狼狈,还好快步走时身旁的杂乱声响盖过了我的心跳。 公交站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人群越来越少,我们站在公交站台上,等着3路公交。 旁边拥挤着放学的学生,高二的学生愤愤吐槽着新老师有多不可理喻,高一的还沉浸在新学期的兴奋里,新老师,新学校,老同学,新同学,作业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除此之外,还有哪个班有帅的男生,哪个老师上课讲的多么多聊,哪些人才刚刚几天就在一起。 车流缓缓,绿色的出租车混杂其中,窗户上隐约露出一个个侧脸。 石在水像是忘记了什么,突然离开,回来的时候拿了两个巧克力味的甜筒。 他略带歉意地对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平时最喜欢这个,就给你买了。” 我这才看到站台后的商店,泛黄的招牌在阳光的照耀下沉淀着时间的痕迹。 我接过来,无比平静地说声谢谢,低下了头。 才几天,我就把伪装这项技能学得如此熟练。 车流中,3路车缓缓而来,停下的时候刚好在我们前面。 我们顺势上车,他挑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我靠窗,他坐旁边。 窗外的喧嚣随着车辆的移动越来越远,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陌生,这座小城镇里,高楼寥寥无几,街上拥挤着圆滑地流油的商贩,坐落着一家又一家私营小店,门上的招牌已经老旧地不成样子,十几年前修的柏油马路已经初见沧桑,所以县里张罗着翻新,到处都有检修的招牌。 鸣笛声有时候不见得不是件好事。 至少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 他坐在我旁边,安静地像个哑巴。 就连我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回答也只有“嗯”,“好”,“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呢?” 以前我很讨厌别人跟我讲话的是哦,讨厌面无表情,可是他这样做,我只好又对自己说,我们还有什么话题吗,这个话题是不是聊过了,没有吧,要不再问一次? 而他短短的回答很快就让我闭上了嘴。 以前他爱开玩笑,大家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可以聊起来,所以我看起来我才像一个真正的话痨。 当他默不作声,这样坐在我旁边,我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始。 他的心思就是现在的天气,如果晴天,你可以说高兴,雨天,你可以说失落,但要是阴天,天可以热,可以冷,可以下斜的雨,可以半露太阳。 现在是阴天。 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再右拐,就到地方了。 熟悉的校门口空空荡荡,门口正对的那家商店已经被关上,门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从校门往里看,原本国旗杆旁的一面墙已经因为倒塌换成了当下时兴的台阶式旗台。 门卫大爷慵懒地倚靠在一把木制的椅子上,电视里放着《亮剑》,李云龙在和上司吵架,灰白的电视机嗡嗡作响。 我脸皮薄,斯斯文文喊了两嗓子,大爷纹丝不动,根本没听到我的声音。 石在水哂笑两声,无奈地看了看我,叫出了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正看得入迷,见我们两个陌生人,总觉得我们不怀好意,他满腹狐疑地问我们:“你们是来找谁的呀?” 石在水:“那个,大爷,我们找赵老师!” 大爷:“哪个赵老师,这学校那么多赵老师!” 石在水:“就是赵卫国赵老师。” 门卫大爷一听到名字,蹩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僵硬的脸上重又恢复了悠闲:“赵老师啊,那可是个好老师,你们是赵老师的学生啊?” 我们点点头,大爷是个听名号的人,我们报了老师名字,就立马放我们进去。 这时候已经快要下课了,我们按照从同学那里得来的消息去找教室,五年级在三楼,教学楼最西边的教室。 赵老师正在认真上课,黑板上的板书工整细致,大多数的同学都在认真听课,也有开小差的,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学生摆弄着手里的一张小纸条,向班级里巡视一圈,发现老师没在看自己才拿出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自己那时候也喜欢写小纸条,到最后,纸条都皱了,现在想起来,恨自己没把那些纸条保留下来。 分卷阅读19 后排的一两个学生看到门外的我们,开始窃窃私语,被老师发现了赶紧认真看黑板。 许久,下课铃声响起来,我们已经在后窗,听了老师小半节课。 教室在一楼的孩子零零散散奔向食堂,隔壁的班级也偶尔有几个同学从教室出来去吃饭。一个双马尾蓝色校服的小女孩从教室里出来就一直看着我,我也不好一直看回去,只好静静等赵老师下课。 我悄声跟石在水吐槽:“咱们的回头率这么高吗?” 石在水又不回答了。 赵老师似乎还要拖堂,前排的小孩子们已经蠢蠢欲动,抑制不住抖腿的男同学禁不住等待薅了前排女同学的辫子,后排那个写纸条的小男孩把纸条递给隔着一个过道的男同学,两人相视一笑,对上了暗号。 赵老师慢条斯理,舍不得下课,许久才终于合上书,一声下课把学生解放了。 以前他也经常拖堂。 一下课,前排的同学剑一般冲出教室,也有几个小孩儿看我们,大家都穿统一的蓝色校服,女同学手拉手去食堂,男同学们勾肩搭背,在几个喜好热闹的男同学的簇拥下,赵老师慢悠悠从教室走出来。 石在水见老师出来,声音洪亮地叫了声“老师好!”,在几个男生的注视下,我也在后面跟了句。 “老师好!”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老师,可毕竟教学情谊在,他只要站在那儿,我就忍不住要站直了身体。 赵老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乐得合不拢嘴,欣喜大于惊讶,他的眼角已经悄悄爬上了皱纹,说起话来,也没那么严肃了,只看了我们一眼,就开起了玩笑,“你们这真的在一起了啊,你小子有出息了啊!” 话一说完,我忙解释:“老师,不是,我们就是一起来看看您。” 几个屁大点儿的小屁孩儿在簇拥着老赵,也跟着起哄,站在最前面的寸头小孩儿眨巴着眼,打量着我们两个,他旁边的小孩儿头发要长一点,跃跃欲试。 我以为他要拖走那小孩儿,结果他直接脱口而出:“姐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这下好了,一群人哈哈大笑。 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说出来没什么不对,他们无心,可有人有意,说出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人不能说出来。 身处其中的我瞬间觉得,衣服没有口袋也成了政治错误,就连头发都想消失在空气中。 石在水在旁边,原本一言不发,听到小孩的话,笑着回答:“还不是”。 看吧,他说,还不是。 电视剧里,男主角是不是应该很仗义地来一句:“那当然”,显然这不是电视剧,他的冷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同学而已。 老师的办公室搬到了平房区的最西边,陈设和记忆里没差多少,一张陈旧的单人床,边上放着一张教室里多出来的红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台10寸的电视,开机之后满屏雪花,要用力地拍一拍才能正常播放,比成绩在最后的差生难对付得多。 我们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呆着,本来老师叫我们吃饭,石在水说吃过了,然后,我也说吃过了。 他翻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一摞作业本,因为刚开学没多久,本子都还算新崭,我试着打开那台老旧的电视机,雪花屏幕闪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显出了影像,只剩红绿色调,只好扫兴地关掉。 他翻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可看的,才坐在我对面,平静地看我,见我无话可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第一句话:“这种感觉真好。”随即他低下头,欣赏起那双来之前刷得干干静静的鞋子。 说起来,这是我们久别重逢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可不论心里的感觉多么激动,心脏跳动着就快要跳出来,我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谈喜好太无趣了,我明明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谈同学又不太合理,我们开学才两周,他每天一起相处的也只有那个肤色黝黑臃肿无趣的男生,我们的共同好友是赵其。 多么荒谬。 总是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我觉得时间给他彻底换了个魂儿。 以前他笑起来没心没肺,满脑子都是那一群整天没正经的狐朋狗友,现在他就是一个纯种哑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老师敲门,他忙不迭地去开。 门外,赵老师笑着走进来,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不是说成绩,不是说考上了县里的优秀高中,而是第一次谈及我们人本身,他说我有点内向,说石在水这个人有点倔,从不听任何人的话,心里想些什么,从来不对外人说。 是这样的吧,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我们第一次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听老赵讲我们那个时候发生的故事。 我学习成绩还算不错,经常接受各科老师的安排,给成绩不好的学生补习,他成绩勉强跟得上,在班里成绩也还不错,就是字写得不太好。 有一次老师抽同学上黑板听写,好巧 分卷阅读20 不巧抽到了时在水,他慢悠悠拿起粉笔,谁知还没开始写,教室里哄堂大笑、 石在水写黑板字的时候竟然翘小拇指。 下面的学生笑得停不下来,他在讲台上脸红得像一坨西红柿,老师还清楚地记得,现在说起来慢悠悠只是生命长河里的一件小事。 我印象里,那次,他从讲台上走下来时还不小心绊了下脚,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后,他的手冰冰凉凉,他跟我说,他的脑子一下卡机了,嗡嗡得什么都听不见,听写错了不少,我把他错的都告诉他,他一句没听进去。 他因为写黑板字翘起小拇指被同学笑得像在裸奔,没什么心思听我说话也很正常。 后来我还见过一次他写黑板字,宋旺开第二次开班会,他刚好也上黑板上写字,那次他的小拇指没有翘起来,拿着粉笔的那只手骨节分明。 老师跟我们讲了不知道多久,印象最深的不是老师苦口婆心跟我们说好好学习的重要,而是很长的一段话:“高中时期的友谊是最珍贵的,你们得懂得珍惜,不论你们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们还会遇到很多人,都不会像你们这样,你们想啊,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带你们,那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从七岁就开始认识了,现在你们16岁,是认识超过一半生命的好朋友,又或者是其他的关系,你们都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但我希望你们珍惜彼此,千万别因为一些小事就放弃什么的。” “老师,我觉得你这样特别像女儿出嫁。”我插嘴道。 “我教你们这么久,你们早就成了我的儿子,女儿。” 赵老师笑着,和那次讲台上正襟危坐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而我在心里大喊,我可以是女儿,但是石在水不能是儿子,近亲不能结婚。 老师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石在水在一旁认真听,说到点上就点头,我在一旁继续盘算老师的话。 我们七岁认识,现在是十六岁,按道理,已经超过了我目前概念里的半辈子,哇,你要是一算,半辈子,好长好长。 下午老赵有课,两点多就去教室了,我们在老师办公室呆了一会儿,也出去准备往回走。 走出的瞬间,我眼里飘过一些其他的影子,石在水在前面走得飞快,我在后面跟了一会儿,叫住了他:“我们在这儿转转吧!” 第 10 章 学校整体没什么大的改动,新楼刷了一层柠土黄色的油漆,使得整个学校的氛围庄重起来。 两栋主楼中间有一条石板路,顺着石板路行走再右拐,有一个深青色的台阶,拾阶而下,忽略掉台阶狭缝间的杂草,一个看起来略显小的操场呈现在眼前,杂草在旺盛的夏季吸收了足够的营养,蓬勃生长着,使得操场成为草场,狗尾巴草摇摇晃晃招摇过市,不起眼的野菊花在角落里循着墙角的阴凉,也有几株蒲公英,风一吹,飘飘散散去到了四面八方。 虽然是随机走到这儿,但那些随机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心理趋向。 我们第一次注意到彼此就是在这个地方。 以前班里有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隔壁班也有一个男生也喜欢这个女生,大家都还小,看了几集电视剧就去操场上演了一段修罗场。 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操场上,两个怒气冲冲的男生相对而站,吹鼻子瞪眼,女生弱弱地站在一边。 一个男生生气地质问:“你到底喜欢我们哪个?” 女生还没说话,另一个男生正准备开口,赵老师就怒气冲冲地从台阶上下来,把全班人遣散了。 一群人不欢而散,两个男生被要求写检查,我们在回去路上开始聊起这件事,莫名觉得好笑。 一群屁大点的小孩儿学着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质问女主喜欢哪个,那时候他们哪知道要是真的喜欢,就算不问,眼睛也会帮忙回答。 第二天赵老师在全班兴师问罪,把全班的围观群众挑出来,在教室外面排排站,他站我旁边。 教室外面的风凉飕飕的,他比我高一头,时不时在旁边开个玩笑,也就不那么冷了。 老赵在教室里面摆臭脸,全班同学没人敢轻举妄动,为了彻底杜绝这种不良风气,他把全班座位来了次大换血,刚好把石在水调成了我的同桌,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操场有点荒凉,我随口说了句:“咱们回去吧!” 他回答地很快:“走吧!” 多说两个字很难吗? 第一个星期天在赵其的消息轰炸中开始了。 组长! 组长! 组长! 在吗! 在吗! 在吗! 我刚回到家,手机里爆炸似的发来了一连串的的消息。 我及其不耐烦的回了个“你有病啊”。 没多久“借我作业抄抄”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储秀宫那位贵人需要朕服侍,不过念在 分卷阅读21 朕心情大好,你只要乖乖等待,两个时辰之后微信接收你的作业,退下吧。 哪位?石贵人? 那是石皇后,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别坏了规矩。 我呢? 冷宫呆着去! 你怎么服侍?做梦?做梦?做梦? 三个做梦突突地扎在我心上,空荡荡的lover分组突然让我想起来我还没加上石在水的联系方式。 我成为冲浪少女得晚,初三的时候才开始沉迷qq这种东西,那时候每天和给赵其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回我我就消息轰炸,后来想起来,我觉得如果我早一点有qq,也许故事会不太一样,在很多地方都会容易很多。 比如我们之间缺失的三年不会再是空白,也许现在的我们也不会无话可说。 老赵,朕问你,你可知石皇后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我们不熟。 赵贵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臣妾没有脸,臣妾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 赵其又一次在挑战我的底线了,我没办法,不能隔着网线去打他,只能咬牙切齿放软了话。 老赵,我知道最近你受冷落了,朕没什么恶意,只是犯了每个皇帝都会犯的错,你只要把石皇后的联系方式发过来,朕下个月都在你这儿! 皇上确定有了联系方式不会连觉都不睡? 不会不会! 当然不会,我一定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和石在水聊天。 对面许久没有回应,我对着数学课无聊写满了名字的一张草稿纸发呆,脑子里连当时想的什么都一清二楚,台灯的光越来越暗,睡在梦中的我被一声震动惊醒。 一串数字赫然在手机我屏幕上。 我来不及思考,熟练地复制,粘贴,搜索,煞有仪式感地点击添加好友,好友申请就那样发了出去。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个充满了肾上腺素的罐子,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企图用黑暗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黑暗没用,翻开充满了集合概念的数学课本也没用,心脏在静谧的夜里跳脱,声声入耳。 他通过了! 躺在床上的我窜了起来,愣愣地瞪着手机屏幕,他通过了! 我应该说什么? 加好友第一句话说什么绝对是一个及其有技术含量的问题,脑子里比长文还要长的话就只剩短短一句“嗨”。 第 11 章 “嗨!” 发完消息我把头埋在被子里。 我在想他会回答些什么,过去的几天,他的嘴里除了那几个词再也没说过什么。 消息界面安静了好久,时间漫长到床头的钟声一声一声敲击着我的心脏,我的期待都被敲碎了。 漫长到房间外下了大雨我都丝毫没有听到,电视剧在旁播了一集又一集,我睡着了,在夏末雨夜的满心期待里。 我没听到整夜整夜的风声,也不曾听到妈妈早起是锅碗瓢盆的叮当响,七点钟时,手机的震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手足无措拿出手机,消息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赵其催作业的最后一句话。 皇上,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我无精打采地回了句“滚”,就再也没打开手机。 这个星期放三天假,说是什么多少周年,我也没怎么听清。 我再次把头蒙进被子,直到门外咚咚地响起敲门声,声音粗犷而快速。 不用猜也知道这人肯定是我妈。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妈做的任何事都不像是一个成年女人所做出来的,她和别人不一样的点在于,别人做事有章法可循,而她呢,你不知道她会因为什么和你吵架。 就像今天早上,我花了无数的口舌跟我妈解释我在学校的早上起得有多早,而现在的我对充足的睡眠有多大的渴望,我妈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反而因为我提到学校彻彻底底按到了她的开关: “你们现在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一把火就在身体里,怎么能睡着,你这都高一了,还有多少天高考你不知道吗?再说了,你从小就和他们不一样,别人睡午觉的时候,你逃过多少次你不记得了?” 我发誓,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做过最蠢的事情绝不是和学习有关的任何事情,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的我会不喜欢吃饭,不喜欢睡觉,这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两件事。 我妈到底是我妈,她的嗓门隔着被子也能到震耳朵的地步,我实在拗不过,只能装模做样地起来。 而我妈似乎并没有因此放过我:她先是满面愁容地盯着我这油到中年的脸,又视线下移嫌弃地看着我的睡衣,目光锋利如同审视刚获刑的犯人,我被盯得不自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卫生间,开始了我的面貌大改造。 我动作流利的洗脸,刷牙,把乱糟糟的短发整理好,开始审视镜子里自己。 分卷阅读22 说起来这绝不是一张有点姿色的脸,甚至如果仔细研究,会发现里面有几分丑陋的意味: 从额头开始,发际线有一点点高,额头上有着浅浅的抬头纹,两只空洞且高度近视的眼睛在做完斜视手术之后才稍显对称,低洼处的鼻梁骨因为常年戴着眼镜深深凹陷下去,鼻头上有小时候和妹妹打架留下的淡淡的疤痕,我记得我的牙以前也挺好看的,却在换牙时间彻底毁掉了,现在的我两颗门牙有些外突,露出牙齿的时候让本不好看的双脸变得有些难看,颧骨略高,脸型略方,双下巴,还有些微胖。 我突然就觉得我们之间突然的生分不是不因为我——长残了? 我本来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性格活泼开朗,也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话就记在心里,基本上说过就忘了。 可他说过的话我都还记得,特别是那句——告白,我没办法跟自己撒谎,我确实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彻彻底底陷进去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那种感觉,所以我期待他也会像我一样。 事情发展到这儿有点不可控,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所有的维系都在我。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我主动和他们坐在一起,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因为我和杨静的恶作剧,他来找我全是因为赵其,我们班会课坐在一起是是我主动的,也是我要求的要去看赵老师,好像一切都是我,而他在想什么,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在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洗漱完直接就回房间呆着去了。 我妈也特别有眼色,看我回房间,也不跟我打招呼,直接去洗锅刷碗,还别有用意地制造出挺大的噪音,像是在示威。 到现在,聊天界面依旧空空荡荡,依旧是我昨天晚上发出的那条消息。 反倒是赵其,不厌其烦地发消息骚扰我,问完了作业问吃喝拉撒,比查户口地问得都多。 叮咚! 我怨念正深地时候,消息铃声响了,这是我单独设置的聊天提示音,他来消息了! 消息界面赫然一段长达60秒的语音消息。 我惊愕到没有勇气点开。 我猜想他会不会他察觉到我的意图,会不会用这样那样的口舌来劝我,告诉我我不是他的菜,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你好好喜欢别人,又或者更糟糕,他喜欢其他人,听完这段话我做的梦就结束了;不论我怎么想象,答案会让我此刻更加烦躁。 深吸一口气,搓了一把脸,再看那条消息的时候,我决定面对,不论他说什么,我都得面对。 “你睡得好晚啊,我那个时候已经睡了两觉了,我妈每天不到十点钟就逼着我去睡觉,今天早上也没看手机,现在才看见,不好意思哈”,隔了五秒多种的停顿,这中间全是走路声,“今天我跟着他们来摘草莓,这里的草莓超级大,他们都摘好多了,我老是害怕踩到草莓,就不敢像他们那么快。对了,你想吃吗,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帮你带嗷。” ??? 突然又学会说话了? 好长——啊! 他沉稳的话语夹着微微风声灌进我的耳朵,那短短一段话,信息量大得让我花费了好久才消化。 正思忖着语言准备回答,看到新消息,我又陷入了软绵绵的心情里。 那是一张他在草莓园里的照片: 他逆着光蹲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莓田里,头微微侧着,拿着一颗超级大的草莓对着镜头笑,头发丝在光色映衬下趋于金黄,因为没有美颜,所以脸上的毛孔和刚起的痘痘清晰可见,黑色的短袖把皮肤衬得白了些,露出脖子上一颗痣。 我语无伦次起来,准备跟他讲讲天气,又想说说草莓的事,绕来绕去,那句这张照片真好看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是一声消息提示音。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一篮子草莓,浅棕色编织篮子把新鲜草莓衬得垂涎欲滴。 想来想去,我把话题绕回了草莓。 那你帮我带吧,记得挑大的。 当然! 他回答得异常干脆,几乎是秒回。 我发现我说话丝毫不考虑的毛病被他治好了,跟他发消息的时候,他说的每句话都值得我细细思索,每一句要发出去的消息我都会在脑子里模拟,他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 他又发来了消息,“我们要回去了,我帮你挑了最大的。”紧接着在后面跟了句:“回去再说!” 好。 我回“谢谢”。 回去再说有很多种意思,我猜,他的意思是我希望的那种。 赵其的消息轰炸在我愉悦的尾音里达到了高潮。 组长!!!!!!!!!! 快发作业! 你有了皇后就忘了臣妾了吗? 臣妾可陪您打了这么多年的江山啊,您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我倒也不是着急作业,我只是对您这种忘恩负义的做法感到愤恨,太生气了。 分卷阅读23 皇上在吗? 组长在吗? 您再不来,臣妾死给你看! 我不知道这种人到底哪根筋出了毛病,怎么会这么——无耻。 我妈已经开始中午的叮叮当当了,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心情大好,我绝对因为这两个人上天。 你**要是有病我可以送你去医院,你信不信你再发消息我就告你谋杀亲夫。 赵其回。 组长你在啊,作业写了没? 我有点生气。 没! 旺旺说的话你忘了吗,假期第一天,当然要在学习中度过啊。 话没忘。 切,您信不信我等开学了跟旺旺打小报告说你谈恋爱。 大哥,您小学生啊? 是 …… 赵其以前还是挺招人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以后就变成这样了,用赵老师的话来说:“脸皮比树皮还厚”。 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有了喜欢的姑娘糟嫌弃了?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发出去,这样的人本来就够悲了,被自己喜欢的姑娘嫌弃,还要被好朋友踩一脚。 我妈的午餐铃按时敲响,我得在她大嗓门喊出来之前坐到餐桌上。 厨艺不精这几个字就是说这种人的,我从来没对我妈的厨艺报以任何期待,餐桌上总共三道菜,大米饭水放少了,有点硬,红烧茄子目测是刚学的,颜色黑黢黢的应该没掌握火候,尝一口甜到腻歪;鱼香肉丝咸得要死,把盐当成糖了?不应该呀,袋子都不一样。 最后是一盆烩菜,这是我妈最拿手的,没有翻车,色香味和两道菜比起来有质的飞跃,是我从小就吃的,不会腻。 在学校餐厅的时候老是听同学吐槽餐厅的饭不好吃,如果是这种菜就不吃饭,我就特别想大喊一声:就你家吃得金贵。 本来准备下午写作业,结果睡了一觉,就到了下午六点钟,有点后悔。 晚上没打算写作业,百无聊赖打开手机,发现一条新消息。 消息列表最上面一条,显眼的小红点让我的心情达到高潮。 在吗? 是石在水。 在呢。 第 12 章 不知不觉新的一周开始了。 高中之后新政策实施,我们都变成了周日开学,下午四点前到学校。四点半开始自习,一直到晚上十点。晚上的两节自习通常用来开班会。 这周班会在我们班开,轮到五班搬着凳子来我们班。 上课铃响起,五班的人鱼贯而入,最前面的我认识,叫程响,是五班班长,一头整齐的短发,身材略微臃肿,倒是一百遮百丑,娃娃脸反而有些可爱;我的目光顺着走进来的人群游移,直到他进来。 他前面有一个女生一直跟他讲话,黑长直,一身运动装领子立起来,有点印象,我记得上次去找他的时候见到过她,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生。 石在水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我,他一边疲于附和着女生的话,一边盲目地顺着人群,看到我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我看清了他的处境,前后都是人挤人,他要努力呆在原地,才能和第一排的我坐在一起,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宋旺看到了站在原地的他,一脸不解地问:“站那儿干嘛呢?” 他挠挠头,指了指我。 我无辜地看向宋旺,宋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似的,没再关注这件事,去安排其他的时候嘴角轻轻动了下。 然后,石在水坐在了我旁边。 赵其坐在我另一边。 他拿了作业,翻开作业本,拿起笔却没有写作业。 他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在上面写:“草莓我带了,下自习拿给你。” 我拿过他的笔和本子,写了个“好”。 班会依旧冗长,我坐在讲台斜前方,不在意宋旺讲些什么,印象里,只记得他一直在说话,偶尔开两句幽默的玩笑话,全班都笑笑,他也在旁边跟着笑。 我们总花费大量的篇幅来描绘心动,殊不知人心动起来可以写一本厚厚的大部头,那种心室与心室之间的碰撞让人着迷,距离的靠近让人发疯似的想要把时间停下来。 结束了周日,新的周一如期而至。 升完国旗有短暂的早自习,其实也有书声朗朗,但大多数人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只有少数的人背着遗留的古文。 赵其在旁边装模作样,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最后排叫李埋的男生扯着嗓子背英文单词,一个单词背好多遍,再挨个拼读,不知道要背到什么时候。 我背过那篇《劝学》,上个礼拜学的单词大都背完了,就坐着发呆。 恍惚中赵其突然离开了座位,发出了挺大的动静,把我惊 分卷阅读24 醒,等他冲出教师门,我才意识到下课铃响了。 我们经常在学校后门那家早点吃饭,赵其没等早自习铃声想起就冲出了教室,在里间占了一个桌子。 等我到的时候,两碗胡辣汤腾腾冒着热气,被摆在桌子上,旁边的白瓷盘里放着两根油条,他正啃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身后的人来得晚的,已经没了座位。 学校后门是一条长的巷子,因为前几年学校新盖起来,一群人发掘到了商机,开店的开店,没什么技能的就把房子租出去。 刚出门那家成了商店,卖零食百货,但凡三餐和放学时间,小小的商店里人挤人进出都很困难。 商店的旁边就是我们现在在吃的这家早点铺,这家从上世纪开到了现在,从父辈开到子辈,味道却从来没变过。 老板儿子是双胞胎,一到人多的时候就来帮忙。老大在外面招呼,老二在后厨帮父亲,给父亲打下手。 赵其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老大喜欢三班的一个女生,我从来没见过,赵其一直跟我强调:郎才女貌你懂不懂? 懂啊,怎么不懂,我是女貌,石在水是郎才。 再往外走,有一家鸡蛋灌饼的车。老板也是老实人,手法熟练地把面团摊开,放在摊子上,均匀抹上黄油,不一会儿,面团鼓起,老板用筷子把鼓起部分轻戳一个小洞,鸡蛋轻轻一磕倒进去,面饼就瘫软下去。 等到颜色滋滋得变成金黄,甜辣酱一抹,生菜一放,再卷起来,俨然就是最令人满足的早餐搭配。 等待我吃完,赵其已经百无聊赖玩了好久从外面捡的一枚硬币。 “组长,你可以去申请世界纪录。” 见我一副“嗯?”的样子,赵其补充道:“我觉得你吃饭速度挺快的,可以试试。” “滚。” “好嘞!” 最后五分钟,我们随着人群往教室冲,振华已经在教学楼门口候着了,我们悻悻地进去,生怕一个不留心,他就把我们扣下。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自己上教学楼前的矮台阶时,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台阶下的一个井盖。 踩到井盖倒没什么,只是好像听叶棵还是杨静说过来着,踩到井盖就会带来霉运。 真实性暂时不可知,但心里总是有点慌张。 正式开课的第二周,各科的老师的状态明显紧绷起来。 上课铃还没响,陶江就在讲台坐下了,赵其在我旁边说完吃又说喝,时不时还要解决拉撒,实在令人烦躁,我忍不了了,低吼了一句,谁料到就一声小小的吼叫就刚好被陶江听到了。 他专注教案的头抬起来,颇有一副正派的模样,宽广的额头因为眉头的皱起多了几条沟壑,鬓边的伤疤皱巴巴挤在耳边,如果不是因为本人长得确实“呆”,怎么都像是刚从里面出来找仇家的恶霸。 巡视教室一周,他起身走下下讲台。 我赶紧拿出数学书假装装个样子,生怕他朝我走过来。 教室里偶有同学喧闹的声音,门也并没有起到他本身应该有的作用,楼道依旧喧闹,一阵扎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我走来。 微微抬眼,他朝我走了过来,不几秒钟,他就站在我了身边,看着我做题。 我从小就害怕老师在我旁边看我,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就算是我会的东西,也会脑袋一空,什么都写不出来,而陶江似乎压根没打算走。 {1,2,3}的子集有6个,分别是{1},{2}…… 我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身旁头顶那双直勾勾的眼镜,事实是我就像下了咒,写字都成了困难问题。眼前的题目不难,看了书大致都会,我以为他看我这样就走开了,谁知集合还没写完,头顶幽幽传来一句:“错了”。 我定睛看了一眼,确实错了,我忘记了空集。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空集,空集很重要的。” 陶江说的每句话都低沉而有分量,容不得我半分小聪明存在,我在一旁填上空集,边连声“嗯”。 好容易改完了,陶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抬头刚好和他对视,他问道:“你是课代表是吧,叫什么来着?” “温诗喃。”我迅速答到道。 上周最后一节数学课,陶江在讲台上要求课代表收作业,至少强调了三遍,我万分确定我确实三遍都听到了,而现在就差两分钟就上课了,我不仅没有收作业,还在他面前做错了题。 要死。 他轻咳了声,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高中了,作业也多,忘记事情很正常,但既然担任这个职务,你就要承担得起老师给你的这份信任”。 赵其在旁边看起来一本正经做题,背地里却把老师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没等老师说完,插嘴道:“老师,下次我提醒她收作业。” 我在心里骂了无数句“滚”。 老师说语重心长的话,直到上课铃声想起,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分卷阅读25 老师还没走到讲台上呢,赵其在一边就哈哈笑起来。 说起来这老师耳朵也真是好,那句话我自己都不一定听见了。 陶江的课依旧特点鲜明,三句一叹,五句一劝,累不累不知道,刚好从楼道路过的振华一脸欣慰,观望了好久才离开。 振华走后没多久,陶江本节课的主要内容就讲完了,他让大家把作业拿出来。 作业都是星期天做的,大部分都忘了。 陶江先是慢条斯理拿出自己的练习册,翻出学的那节,随后巡视了遍班级,目光停在我身上。 “来,那个温诗喃,你来给大家讲讲这道题。” 我经历了短暂的头脑空白,短时间内捋了捋思路,大致明白了题目,才努力回想起自己半夜一边聊天一边做的题目来。 这道题我直接问的石在水,那天晚上实在太晚了,我直接问了答案,随手填了上去…… 40双眼睛,40颗焦急的心脏,焦急地等待着我,如果我做不出来,谁知道下一个叫到的是哪个, 问题是,我确实不会。 陶江的目光不犀利,是那种呆滞中带着浑浊,浑浊中带着刺的感觉,但丝毫不给人辩解的余地。 班级整整安静了一分半钟,陶江才给我缓了刑,“来,同桌。” 赵其本来在一旁嘲笑我,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整个人弹起来。 “老师,我不会。”赵其收起眼角对我的嘲弄,恢复了一本正经。 陶江审视了一圈,目光移向教室后排的位置。 “后桌。” 后桌也不会。 站起来一圈人,他见大家都不会,恨铁不成钢地让我们坐下。 好像我是不是踩了个井盖? 杨静他们说什么来着? 第 13 章 这只是个开始。 这句话的意思是井盖事件并没有完全结束。 我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陶江颇正式地成了甩手掌柜,大摇大摆走出门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我们。 教师后排站的那群人终于坐了下去,神经细胞紧张了一整节课的同学们也终于可以放松了围坐在一起谈论周末的快乐。 最中间的是张大力,不知道早餐吃了什么说起话来肚子一动一动的,配上略夸张的肢体语言,讲述着王者荣耀的英雄,我一点都不懂,所以不明白他们的眉飞色舞里有怎样的律动。 “到底是高一啊”,一声长叹从身后传来,“你们啊,都高中了知道么,高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你们看看人家高二的教室里,都在安安静静学习知道么。” 宋旺说话有个习惯,他经常会在一句完整的话后面加一句你知道么,就比如,别人都在学习你知道么,你政治不及格你知道么,我女朋友给我买了打手板你知道么。 最后这话也是真的,我去办公室交作业,陶老正闭目养神冥想地认真,我也不好意思吵醒他。刚好宋旺顶着个光亮的脑袋走进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批作业的批作业,备课的备课,唯有刘桦,匪夷所思地地端详着宋旺那颗脑袋,像是思考什么千古难破的案子。 “新发型,新气象嘿。”刘烨打趣。 “那是,哪像你,头发不用理也和我差不多。” “你……” 话毕,宋旺举起手里挺大的一包什么东西,目测挺有重量,里面的东西碰撞起来声音清脆,他一边想要说些什么回击,说不出来了就从袋子里豁然拿出一根打手板。 刘桦战术性后退了两步,断断续续道:不是吧,说不过我连作战道具都拿出来了! 宋旺憨笑着说道:“这是我女朋友给我买的。” “你女朋友闲着没事买打手板?” “也……不是,他在一块钱买的,说是领了什么券。”他一边解释,一边把打手板一个个拿出来,办公室的老师一人发了一个,那感觉很像从家带了什么土特产,而他笑嘻嘻地分享给所有人。 教室里除了陶江一如既往地稳如泰山,几乎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瞪大了眼睛。 说起来,这只是第二天发生的事,三分钟后,脑袋还完整的宋旺说出了一句让所有学生再次紧张起来的话语:“咱们这节课呢我不讲,咱让同学们来讲,学校要求全面发展,那咱们就不能死鸭子硬喂,大家准备一下,我一会儿随便挑一组同学上来。” 这话和“你们准备一下后事吧”没什么区别。 距离上课只有三分钟,围坐在一起的同学早已没了踪影,整个班级都是哗啦啦的翻书声,这紧张的三分钟在我刚刚把第二节的第一页看完的时候倏然——就没了。 上课铃给我们所有人上了劲儿,不同的是,松手之后我们不能像手表一样一刻不停地转下去。 宋旺在讲台上背着手,先是眼神在所有人身上停留了一遍,紧接着眼神轻轻一跳,落在了我——旁边的赵其身上。 分卷阅读26 他眉头皱起又舒展下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拿书一指“赵其同学,来,你来讲讲第二节第一部分。” 赵其为难地站起来,想让宋旺放过自己,宋旺看着书,压根没搭理。 于是,他走上了讲台。 我知道这段路有多漫长,把人逼急了,可以让人解出一整道数学题,当然也让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垮掉。 讲台上的赵其支支吾吾,他什么都不会。 我只期待不会殃及池鱼。 还记得井盖吗? 赵其在讲台上站得都快发毛了才可怜巴巴请示宋旺:“老师,我真的不会讲。”讲台下的笑声证实了他这句话。 在讲台上的两分钟里,他先是念了标题,随后又开始念正文,从开始的支支吾吾到后来语句通顺光明正大朗读课文,两分钟后,他实在读不下去了,台下的同学也都无奈又战战兢兢。 宋旺拿他没办法,只好叫他下去。 他的目光继续游移,向后又往前,最后落在我身上。 “温诗喃是吧?你来讲讲第一部分。” 难道只是因为我踩了井盖儿,就让我一天两次被幸运地叫起来吗?还是因为我踩了我没道歉。那天以后,我从来没有踩过井盖儿,就算踩了,也会非常虔诚地对着井盖儿拜一拜,顺便诚挚地向它道歉。 坦白讲,我也不会讲。 先不谈我个人社恐又不擅长组织语言,只是看看中考我那份选择题错了一半的政治卷子,也得让人寒心地叹一句:“要不换个人吧。” 然而不论我怎么表示,宋旺都一副我相信你可以讲好的自信模样,好不解风情一男的。 我没办法,硬着头皮学着赵其把第一段念了一遍,然后开始用前半生所有的脑细胞编造我所理解的概念。 “影响价值的间接因素,像气候,时间,地域这些,都很好理解,比如说……” 我一边讲,一边还观察下面的同学,那一瞬间,眼前简直开阔起来。 同学们的小动作我竟一下子看得格外清楚,赵其在下面偷笑,我趁宋旺不注意,回了他一个白眼;杨静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叶棵望着窗外,压根一句话没在听;张大力更离谱,他摩挲着圆鼓鼓的肚子,饿了吧,我想着。 我记得我和赵其第一次认识也是这样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我帮他解围,真快啊,三年又三年,我们才刚刚认识了三年,我们已经认识了三年,只要眼睛往窗外望一望,杨树叶子落了又落,我们这样相处的日子不过只剩一个三年了。大人们在这件事上从来没对我们说谎。 那时候的我特别想得到宋旺的哪怕一点点反馈,我不期待他说讲得好,但我期望我没有偏离轨道。下面有同学自始自终都在听,我说的话他们听明白了吗,我觉得我自己都没懂我自己在说什么。 讲完后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旺说,还行,然后他在讲台上继续讲着那讲过了一遍又一遍的知识点,怎么也看出来一点点老成,想不到吧,他已经教书六年了。我们是他的第三届学生啦。 老师们讲起课来,时间就会变得很快,我们所有人都追不上。 下课铃响起时,宋旺才刚刚讲到价格变动的影响,“价格变动对生产的影响是价值规律发生作用的重要体现。” 宋旺没有拖堂的习惯,随口一句下节课再讲,让全班同学都松了一口气。 上节课围坐在一起的同学又继续围坐在一起,宋旺像陶江一样大摇大摆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真的像是沉浸在了棉花里松快。 后两节课都过得平淡,老师只管在讲台上讲,一节是地理,老师一头干练的短卷发,一间浅咖色的西装外套和长裤把人的气质衬托出来,她只管快速地讲书上的知识点,从不会像初中老师那样问问我们,听懂了吗。 晨昏线,南回归线,本初子午线,每一条线都像我们掉落下来的没有名字的头发。 另一节是化学,老师微胖,头发扎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学生,说起话来笑眯眯的,怎么看也不会看出来其实是个怨妇,会在上课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疯,这节课她总是笑着的,说起话来细声细语,讲的内容听起来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难懂。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饭时间,赵其早就按捺不住了,中午餐厅没什么好吃的,校门外刚好新开了一家面食店,我们决定去试试。 为了成为店里中午的第一批顾客,赵其在化学老师没让下课时就收拾好了书包,化学老师前脚刚走,赵其后脚就冲出了教室。 跑堂生中午要回家,我们住宿的就只能在学校外面买饭或者吃食堂,放学时间人又多,好在赵其成功成为了第一批顾客。 我步子短,只好尽力跟上,发呆的间隙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 是石在水。 他身边站着同班的一个同学,人长得壮实,和此刻脸上的不耐烦一点不冲突,满脸印着“赶紧走”三个字。 石在水先开口道:“你们去哪 分卷阅读27 吃饭?” “那边新开的那家面食店,你们呢?” “我们本来也没主意,一起去吧。”他说着向身边的男生示意,男生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了赵其占的那张桌子上。赵其见怪不怪地把里面的位置让给我,询问了大家的意见后就去点餐了,留下我们三个人尴尬地坐在原地。 在所有超过一个陌生人的桌子上,我习惯性地无话可说。 我开朗的前提建立在我身边的人全是我认识的人,在赵其点餐的短暂的两分钟里,我用手指把书包肩带尾部的带子卷起一圈又一圈。 赵其就在离我不到五米的点餐台,我却全身僵硬地连起身逃离的勇气都没有。 第 14 章 石在水率先打破了僵局,“宋旺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有随机抽人吗?” “有啊!我就是最倒霉的那个。” 感觉到自己有点过于热情,我立马又装作一副毫不关心这件事的样子,本意让对面的人感觉,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然后才又抬眼偷偷打量他。 他仿佛洗耳恭听,“这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拿手就来的事情。” 又是一个稳准狠踩在我点上的雷。 我不太喜欢别人随意猜测我的心思还要在别人的面前说出来,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往往需要辩解。 对于别人任何说我的言论,我如果辩解下去,便总会有人觉得我较真,但什么都不说又会成为憋在心里的事情,在我没有随随便便忘记一件烦恼的超能力的前提下,我很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 特别是,这样说话的那个人是石在水。 在短暂的空当,我仔细想过自己当时的反应,紧张,说话磕磕巴巴,为了不让同学看到自己颤抖的双手,我总是让双手换各种各样的动作。 “当然,都怪赵其,要不是因为他在讲台上什么都不会讲,我就不用上去了。”我牵强地回答。 他哭笑不得地看我:“赵其看起来可比你靠谱。” 我忍不住辩驳,“你放屁。” 话语间赵其走过来,插话道:“你放什么屁。” 我瞪了赵其一眼,赵其顺势坐下,原本还想加入我们的话题,我们的饭就好了。 真好,我想,思忖下一句该说些什么都省了。 吃饭时,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拉面的汤汁浓郁鲜美,人人很沉浸在食物的美味里,一桌子人的尴尬消失,气氛瞬间变得祥和起来。 赵其吃饭从来都是狼吞虎咽,一点不顾形象。 所以他第一个吃完,开始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讲这个礼拜他王者荣耀又升了几颗星,哪个英雄有多厉害。 我听不懂,高中以前我玩的最多的游戏是奇迹暖暖,就是一个换装游戏,那时候我每天签到,完成任务,初三的时候因为这个游戏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玩也是因为一个契机,游戏里有一个活动,加满69个好友就可以得到一整套服装,而在我加上的好友里,一半是男生,那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比我玩得好,知道这个事实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 玩游戏的过程中,唯一值得说道的是,我几乎所有的章节都是3S过关,这些别人嗤之以鼻的东西,我坚持了整整一年。 赵其喷了一阵子口水,开始吐槽我吃饭慢这件事。 说着说着,他又提起有天晚上我什么都不吃,把一整碗面倒掉的光辉事迹。 石在水坐在我对面,他的所有小动作我几乎都能感觉到,当赵其以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谈起这件事,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动作慢下来,像是在配合我。 赵其只说我一口没吃的饭,却没提起我其实并没有离开的事实,最后的最后,我假装饭卡没钱,去石在水的身后排了队。 还有一件事他也没提,他没说那天是哪天。 我们草草吃完就回去了,下午有李妍的课。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周,但第一周大部分的课也还是预习,这周大部分的老师才开始正式各显神威。 李研教英语,有她在的地方,用赵其的话来讲:“和地狱差不多”。 她最擅长利用精神上的压迫。 第一节课,李妍在讲台上拿着厚厚一摞打印的新概念短文,厉声道:“高中英语呢,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难,只要多读多背,英语就是最简单的科目”,说着扬扬手中的一沓打印纸:“这个你们只要一天背一篇就行,我每天下午都在办公室,你们有时间就去找我去背。” 说罢,她泰然自若讲起了新课。丝毫不顾下面的同学的狼藉声声。 这节课倒不是背这个,上节课李妍让我们背第一单元的课文,说是这节课检查,课文对于赵其这种对英语的认知还停留在“how are you,i039;m fine”的人来讲,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 分卷阅读28 一节课还没来,赵其就开始巴结起我来。 “组长,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本来就没意思。” 见我不吃那一套,赵其收起了性子,放低了姿态,“你也知道李妍就是个魔鬼,你就稍微得侧一下身子,我就看到了。” 对付这种人,总不能心软,“请我吃饭。” “好嘞。” 下午来得快,比朱自清手里的时光流得还快,上课铃没响,李妍就蹬着目测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上了讲台,她利落地从包里拿出英语书,“来,同学们,拿出一个空本”,总有人用目光如炬形容人的目光,我觉得这个词不够具体,李妍的眼神是那种你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有呼吸从你头上漫过去的程度,赵其吓得抖了一抖。 “咱们叫一个同学上黑板来写”,她顿了顿,“那个,赵其同学”。 赵其热络的呼吸停住了,感觉很清晰,原本在我身旁动来动去的那个人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抬起头看,他正木木地盯着面前的课本,就算时间再停住一个小时,这对他来说也还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幸灾乐祸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我都已经做好了要帮忙的准备,老天真是不讲理,老赵,我相信你。” “多损啊。”赵其白了我一眼。 “给你加油打气啊,哪里损。” 李妍看见我俩说话,眯起了双眼,“让你背写课文又没让你说话,赶紧上来!” 又是那漫长的课桌到讲台的距离。 赵其的那两步走得特别坚定。 然后他在李妍的注视下郑重地写下了第一句话,随后在李妍的“2000字检查”声中满面春风地走下了讲台。 坐下的瞬间,他自信地说了句:“i039;m fine”。 这种老师有种魔力,她让所有学生讨厌,无一不在其中。 学校在下午有半个小时的跟进课,简单来讲就是这段时间所有老师必须在教室,学生可以问自己不会的问题。 每次李妍在的时候,教室都会特别壮观。 所有的同学出奇一致地拿着英语课本在背。 陶江本木讷,见了性别为女的生物一般都绕道走,除了在学生面前可以蛮不讲理以外,对其他人都只有这样一个准则,何况是这种根本不讲道理还盛气凌人的女人。 宋旺本来属于活络气氛的那种人,可自从看到三个女老师和李妍在教室气势逼人的一番争吵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就这样,李妍成了四班包括所有老师在内公认的女魔王。 才第二个礼拜,这些各色各样的老师彻底打破了我对高中的幻想。 日历上距离最近的假期时国庆,所有人都把希望寄予这个还算长的假期,包括我。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熬过这两个礼拜,然后快乐地放一个小长假,然而在我把日历翻到国庆节那天前,一个有点奇妙的礼拜天和我不期而遇。 第 15 章 电话里,我爸妈一句“这个礼拜去你姑姑家”就把我打发了。 姑姑是个褒义词,但姑姑家就有点贬义了。 从小到大,那位对我指手画脚丝毫不顾我已经十六岁的姑父每次都精准地勾起我的厌恶。 他曾经指着我的鞋带跟我说:“哎,你鞋带太长了”,我无话可说,我把这归结为鞋子的错,但他竟然指着鞋子跟我说:“要不你把鞋带剪开,当成两个用。” 我一时语塞,找个理由出去了 我上的那所初中,是县里最好的初中,那时候我成绩还不错,但还是要城市户口才可以,或者——找关系。我妈请他吃了好多顿饭,跑了不知道多少酒局才得到上学的名额。 在那之后每每遇到我,他都会一副领导架子地跟我讲:“你要是没有我,你都上不了初中,以后找工作,你还是得指望我。” 他在乡里公社有个代理职务,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和各种领导喝酒,并没什么实权,每天凭着那点可怜的人脉天天跑酒局,后来肝硬化,情况才好些。 可我还是讨厌他。 刚到的时候,妹妹还不在家,这家里除了一个哭来闹去的弟弟,还有一堆不省心的小孩儿在他屁股后面跟着玩儿。 我向来讨厌小孩儿,吃完了午饭就出去闲逛。 这个村子不大也不小,不幸的是竟然找不到一个零食铺子。 倒霉。 顺着一条落满了梧桐叶的小路走,当我被一棵极其挺拔俊朗的梧桐树吸引,就随心走了过去,旁边是一个下坡,走下去,视野就明朗起来。 不远处一个卷发中年妇女在门口坐着,穿着一件臃肿的红色毛衣,卷着袖子在忙活什么,动作熟练,走得近了些,突然觉得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学时候开家长会,石在水跟在他妈妈身后听他妈妈滔滔不绝地 分卷阅读29 讲:“我们家孩子调皮,不像你,学习这么好,以后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只管拿笔敲他脑袋。” 我确实那么做了,那个门口忙碌的妇女也确实就是石在水的母亲。 她好像注意到我在看她,和我攀谈起来:“你是小水同学吧” 在我点头后,阿姨一时热情起来。 “你是不是也在一中啊?” “我们家小水也还考上了,不过,他就是运气好,” 滚滚而来的话语让我接不下去。 正当我准备找理由离开,门开了。 他闻声从卧室里出来,看到我有些惊讶,那种你可以完完全全看到喜欢的人完整反映的时刻可不多,看到他当时表情的我就这样想着。 他很快明白了我的处境,机智地借口约好一起写作业把我带了进去,其实我一本书也没带,带书包出来本来是想装零食,拿回去不好交代才背了书包。 我向他交代了我的情况,并且有意无意地强调“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回去”。 起初他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听我这么一说,他对我说:“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到我家吧,我本来准备写作业的,要是遇到不会的还能问问你。” 我在学校已经把大多数的作业做了,不然也不会背着什么都没有的空书包出来,见他书桌上那一堆书,只好说:“你写作业吧,不会就问我,我随便看看。” 一眼看过去,他的房间也不像是有什么课外书的样子,唯一吸引我的是书柜里一本《查理九世合集》,厚厚的一本。 我走上前拿过去,坐在床边翻看,看了一篇就放下了,故事的内容我早就忘了,初中的时候我总是跟同学借着看,一系列我几乎都看过去,后来被人举报,就再也买不到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一本合集。 他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偏过头来说道:“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真的吗,那你现在送了我,圣诞节送什么,情人节送什么。” 我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可不知说什么来弥补。 他思考了一会儿,温声说道:“圣诞节有圣诞节的礼物,情人节有情人节的礼物,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所有我现在想要送给你。” 他看我的表情让我有点捉摸不透,他不害羞,也不回过头,他在征求我的意见,气氛极致暧昧的那个小房间外,还有行人偶然路过的话语声。 “你送我,我哪有不要的道理。”我一把抱在怀里。 不是没有不要的道理,是不论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他已经把手里的练习册做完了,开始写一项抄写的作业。 他开始慢不迭地说话,和在学校有点不一样。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开始观察他的房间:被子整整齐齐叠放在墙角,床边一张红漆实木书桌,老旧得像是过了好多年,书桌旁边是一个自制的书架,上面摆着小学到初中的书和用过的练习册,笔记本,有一本有些奇怪,在书架第二层最右边摆放着,刚刚拿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没好意思问。 我指着那个本子征求他的同意,他愣了一会儿,点了头,伸手把本子拿给我。 本子的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名字,石在水的“石”字下面的口写成一个圈,和那天我看到的他的名字没什么不同。 人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一直伴随着你整个人生,比如他名字的写法。 那是他小学的日记本,那时候老赵每天给我们半个小时逼着我们写日记,习惯也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2012年10月12日 老师安排我们组值日,其他人为了早点出去玩随便扫扫地就出去了我就剩下我一个,我告诉老师,老师也不管我。 “石在水,你值日的`值`少了一横。” 2012年11月2日 那个四川的转校生就要走了,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不到一年,但是我们的友谊一直在。 我一边看,一边指出他犯的错误,偶尔跟他说我听说的那个四川同学的近况,“他后来都不上学啦,外出打工,据说现在都买上新车了。” 一阵清晰的疑问声从头顶传来:“是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石在水已经写完了作业,偏过身子来,我笑着吐槽他的错别字,偶尔为他犯的那些小错误惋惜,习惯性地踢他一脚,竟然熟练到肌肉记忆了。 他只是轻笑,一页一页翻过去,好多回忆就从指缝里溜走了,那些叫不上来的名字,对不上的面孔,都再也和我没有关系。也许,我们会在某个街头巷尾的理发店相遇,也许我走进某家餐馆,和朝夕相处过的他们擦肩而过成为素不相识的路人。 可我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近,快要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把日记本一把夺了过去,局促地望着我解释:“那一页不能看。” “为什么,有秘密” “没什么。”他像个孩子一样抿嘴。 到底是有的,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他写字用力,最后 分卷阅读30 一页有清晰的写过的印子,没看太清楚。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教科书上写着的超过了朋友的距离。 他那天穿了一条黑白条纹的无袖背心,袖口细细密密的针脚延伸到胳膊下面,有一块针脚格外细密,我问他,这是怎么了,他笑笑说:“我那天抱隔壁家的小女孩,本来准备跟小妹妹开玩笑的,小妹妹当真了,拽着我不肯放开,一不小心就开了线。我妈妈看见了,二话不说拿过去缝缝补补,不一会儿就缝好了”。 我当然不会在意他的衣服发生了什么,那是我们第一次不再是同桌以后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他妈妈喊他出去浇花,花盆被摆在路边的矮墙上,矮墙边是水沟。 他应声出去,我也不好在房间再待下去,只好背着书包坐在门前的木板凳上,双手托着地凳子边缘注视着他。 他站在路边的矮墙后面给花浇水,无袖把他的脸衬得稚嫩又成熟。背光的场景里,一圈金黄色的光笼罩在他的边沿,用手比划成一个取景框,他在镜头中间,最是少年的样子。 好像很巧啊,我们之间有过很多个安静的时刻,13岁时,他从讲台走下来,也是夕阳肆意地包裹着我们。他只是轻声跟我讲:“我去找他们吃饭了啊!” 我说好。 第 16 章 我看得入迷的时候,姑姑一个电话打碎了我的梦,为了让一切看起来合理,我跟她撒了谎“我刚好遇到了同学,同学留我吃饭,晚上再回去。” “那你早点回来。”电话里传来姑父不耐烦的话语声吗,“现在的孩子啊都这样,别管他们了,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吧。” 谁要你管似的。 石在水还在浇水,他不时地整理花朵的枝叶,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后,他身着西装,我为他整理领带的样子,可是很多很多年后,我们还会像这样吗。 阿姨在厨房忙着炒菜,充满着油烟味儿的翻炒声阵阵涌入耳朵,我在凳子上从最开始的欣喜到现在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而眼前的静好岁月让我觉得荒唐不可一世。 他动作熟练地把浇水壶放在墙角,满意地欣赏了自己的成果,才准备回来。 厨房里,我听到石在水妈妈正在做最后的准备,碗与碗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告诉着我如果我再不做什么就会面临很两难的处境,留下吃饭,又或者,是我从来没有打算过的那种处境。 叶子尾端的一滴露珠挽留不住夕阳,他刚好抬起头来,我仓皇又失措地喊,“石在水!” 我紧张的时候总爱用手指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上敲敲打打,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一蹦一跳地过来,眸子里带着一股子少年气,连带着那件宽长的无袖摇摇晃晃。 盛出一碗饭的功夫,他蹲在了我面前:“你怎么了?” “我——不想回去。” 即便已经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重新熟悉,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莫名隔着一道墙,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熟悉,总有什么阻碍着,让一时冲动说出来这话来的我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他云淡风轻道:“这不是饭就要好了嘛,你在这儿吃呗。” 只是一顿饭的事情吗?是你想要留下我在这里吃饭,还是你看到我的处境,勉为其难留我到这里。 我把头埋进膝盖上的书包里,脑海里突然就乱成了一团,我感觉到他的呼吸,他就蹲在离我不足半米的地方,等待着我的回答,如果这时候的我抬头,我们就会四目相对,在离着近的时候四目相对的话,会心动吧。他会想些什么,他会不会看到我眼里的纠结。 “你妈都不认识我,我在这儿挺尴尬的。”我故意用软糯糯的声音搭腔。 他用指关节敲了我的脑袋,“你是不是傻”,那目光里容得下十个傻子,“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再说了,我还在这儿呢。” 他向厨房看了一眼,回过头来,“你等我下,我去穿个外套。” 这是什么,定心丸? 石在水妈妈从厨房门头探出头来,一边摘下红白格子的围裙,一边想要留下我:“喃喃,到我家吃饭吧。” 他不在的时候我的处境格外局促,“阿姨,不用了,我姑姑家离这儿不远,三两分钟就回去了。”我仓皇地拿起书包,走下了台阶。 “在我们这儿你客气什么,你们都这么熟了……”阿姨的话呗从卧室出来的石在水打断了,“刚刚跟你说的话白说了!” 他一副假装生气的模样,把书包从我手里扯过去,拉着袖子就往厨房走,见我不太乐意,直接在我身后推着我的肩膀,还大肆夸赞自己妈妈完美的厨艺。 阿姨在门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终于出息了,再也不会看到客人就满脸写着不欢迎了。 “喃喃,你坐这边,让石在水坐那边。” 分卷阅读31 是一个一平米左右的贴瓷砖小方桌,摆放在刚进门处靠墙的位置,他坐在我旁边,我面对墙。阿姨坐在他对面,不论怎么看都不合理,而阿姨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太过热情的招待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面前摆着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鲜美,门口还堆放着新买蔬菜的袋子,剩下的新鲜蔬菜杂乱摆放着,可见阿姨费了心思。 “喃喃,你吃这个”,阿姨把一块厚实的排骨放在我碗里,又从石在水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大块新鲜的红烧肉,让我碗里那单薄的青菜更加弱不禁风。 是这样,我不吃肉,源于小时候我爷爷为了满足我吃肉的欲望,每次有肉的时候就整碗整碗地盛给我,后来我只要稍微察觉到肉的味道哪怕只是口感有点像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吐出来,还会忍不住地干呕。 阿姨注意到盯着碗里的饭发呆的我,第一反应是骂了自己正狼吞虎咽的儿子,“你看看谁像你,吃饭跟土匪似的。” “妈,你平时可没做过这些。”说罢,他又狼吞虎咽起来。 阿姨笑得客套,“那个喃喃,我家孩子啊就这样,平时就没个样子。” “哪有,在学校他可好了”,我反驳。 “他啊,要是成绩能像你一样好就行了。” “这才上高中,只要努力,肯定就会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过客套。 “石在水”,阿姨呵斥道:“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你就多问问,学霸就在这儿呢,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 “妈,我知道了。” “喃喃,你怎么不吃!” “吃着呢吃着呢!”阿姨可算是提醒了我此刻的大麻烦,这两大块儿肉可怎么整。 石在水吃得比学习认真,明面上不行,只能来暗的。 我悄悄在桌子地下踢了他一脚,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准备继续低下头吃饭,我暗示他不要。 我指了指碗里的肉,趁阿姨低头吃饭的功夫摇摇头,他才终于懂了我的心思。 他低头继续吃饭,使劲扒了两口饭,看向妈妈的方向,做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说:“妈,今天上午那把包卫龙哪里去了,我记的我没吃多少啊。你放哪了?” “你自己不会找找去。” “妈,喃喃在这儿呢,我得陪同学不是?” “就你麻烦”。阿姨嘴里抱怨着,还是起身出去找儿子口中那包辣条——那包下午已经被消灭干净的辣条,是我亲手把垃圾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谁能想到一包平平无奇的卫龙可以成为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阿姨走后我夸他。 “那是。” 石在水动作麻溜地夹走了我碗里的肉,又迅速地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见阿姨阿姨骂骂咧咧地进来:“看看你麻烦不麻烦,我找不到了,要吃你自己买去。” 石在水继续吃饭,没有接话。 只有我的心跳一直提醒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草草了事的午饭,叶子快要秃掉的梧桐树,百无聊赖的下午,垃圾桶里无辜躺枪的辣条袋子都在见证着我此刻的心动。 这时候来日方长什么的和我无关,我只知道现在埋头吃饭的两个人各怀心事,脚尖触碰时,那绵长的触动来自很久很久以前。 那年夏天,脚尖触碰的两个人从不知道这无限的暧昧和那温软的黄昏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姨絮絮叨叨着石在水那时候的光辉事迹,什么考试不及格,什么怎样因为合伙作弊被叫家长,什么——早恋。 就是早恋,阿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初中的时候,有次老师打电话,叫我赶紧过去,还说孩子出事儿了,我一听,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风风火火赶到了学校,好家伙,那架势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生的家长站那儿恶狠狠地看着我,女生一直在那儿哭唧唧的,他倒好,在那儿歪着个脸,愣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儿,我揪着他的耳朵走出校门,就那他都愣是不承认。“ 我暗中观察他,耳朵变红,气息加快,拿着筷子的那只手力气重了些,可惜我不是心理学家,不知道那一系列症状说明些什么,他猛地抬头,愤怒地看着阿姨怒吼:“妈,我没有。“ 阿姨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是吗?“ 砰的一声,他摔门而去,留下耳朵里轰轰的唔耳鸣不断袭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脾气不受控制,冲着亲近的人怒吼,摔门。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生了气吵了架,只要随便一个人找他说一句话,他就成了平静的石在水,哪怕是脸上挂了彩,他也总是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姨气得全身颤抖起来,我不会安慰人,只好把阿姨留在屋子,走的时候顺手拿上了他挂在门上的衣服。 我跟在他后面,看他冲过院子长长的石子路,上去那道带着弯度的上坡,踩得路上的梧桐叶子吱吱地响也不停下,我跟着他 分卷阅读32 走了很远的路,一直走到村外的513公路上。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溪流,夕阳的余晖还在,与蜿蜒不尽的河流交相辉映,而他痴痴地望着,我也是。 我说过我不会安慰人,所以当他眼里的液体终于禁不住生理的难过流出来的时候,我只能勉强安慰:“怎么一阵风就能让我们小水流出眼泪呢?“ 确实不会安慰人,他听到我的安慰,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他一点点蹲在公路旁的防护栏边上,把头靠在上面。 说实在的,我有点难过,不是因为他难过,而过是因为他竟然为其他人难过。 早秋的傍晚冷风吹起来一点也不吝啬,我这才想起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他的外套,慌慌张张把外套递给他。 他抬头:“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为什么不信。” “凭什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从来不相信我们的话,” “十几岁的时候老师们总喜欢批评那些有“有想法”的同学,觉得他们不务正业,大人们最常说的话是,你们小孩子懂什么,可现在你看啊,他们说得不对,喜欢持续了这么多年,比电视剧里重逢时的惊鸿一瞥还要来得深刻。小孩子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懂爱,那些深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伤害的家长哪里懂这样的漫长和心动。” 我好像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反省自己的大脑,它让我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说出最难以开口的话。 第 17 章 小时候喜欢海,现在觉得这样的公路也不错,当它宽广到连我的眼眶都放不下的时候,它美得不可一世,黑夜只留下最后一抹金黄色的夕阳,照不到我们脸上,我们在他的阴暗面彼此不说话。 石在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偶尔吹来的风让人神往着时不时我们只要一直待在这儿,美好就会跟着它停滞不前。 他终于还是站起来,语气软软地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我不解,一时间沉醉在这样的风景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吗? “你不饿吗?”他真诚地看我。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了吗?” “你要是不走我可先走了啊,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你又准备丢下我了是吗?” “走吧”,他不屑于回头,可手已经牵了上来,这次没有隔着袖口,他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跑。 “你看过《溺水小刀》吗?” 我有点跑不动了,哼哧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他在前面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看过《溺水小刀》吗?” 他如实回答:“没有”。 “电影《溺水小刀》里有这样一幕,阿航和夏芽骑着摩托车在海滨的公路上爱意感受着海风,在落满了整个白海滨的鲜花里,夏芽大喊,这山,这海,全都是阿航的,我也是阿航的呀。”我尽量让他身临其境地感受我,语气不自觉夸张起来。 他的表情让我明白,其实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内心,直勾勾的目光让我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海风和鲜花只存在在电影里,我们还得回家,面对满地的狼藉和难以启齿的阴暗面,于是他很自然地就能跳过这个话题,风轻云淡地说出那句“你以后得练跑步啦”。 这次是我没回答,失望地看着他。 路太长了,长到不记得自己来时竟然走了这么远,最后的一丝昏黄暗了下去,月光清冷地照进人心里那没人看见的地方,水纹波光粼粼漾进梦里。 我是双鱼座,擅长幻想,这是看了很多星座解说总结出来的,几乎所有关于双鱼座的解说里都有的形容——浪漫,幻想,不切实际,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些说法确有其事还是看了那些说法才会有这些少女的幻想。 我又跟在他身后了,穿越漫长的柏油公路,回到那个城镇边上灯火通明的小村子。 要不是看见那颗冲破天际的梧桐树,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继续走下去。 他走进一间灯火昏黄的零食小店,乍一看货架上的零食都落了细细密密的灰尘,好多零食都是小时候几毛钱可以买到的那种,跳跳糖,真知棒,尖叫汽水,没想到可以在这儿看到,货架后面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女,听见我们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把快要掉进碗里的几缕头发别在耳朵后面,筷子随意地搭在盘子上,才颤颤巍巍走过来。 “小伙子买什么啊?”老妇人语气低沉,慵懒地连眼睑都不愿抬一下,只是伏在货柜上打量着那个落满了灰尘的电子秤。 石在水挑挑拣拣,从那堆满了货物的杂货堆里挑了几样,猛地别过头来,语气平和道:“过来。” “嗯?” 他没理睬我的疑惑,只等老妇人慢悠悠把账算完,才拉着我的肩膀让我背过去,随即刺啦一声,他拉开了我书包,把他怀里那一堆零食都装进 分卷阅读33 到了我书包里,而他只剩了一瓶罐装可口可乐。 走出零食店,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再不回去,姑姑该担心了。 我跟他道别,如果有下次,我希望我成为真正的心理学家,那样我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喜欢什么,为什么只留了一瓶可乐。 他送我回家,我在他目光里,许愿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很多次。 晚上姑姑对我这么晚回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姑父一直唠叨着:“你再不回来,我们差点就要报警了”。 姑姑在旁边哈哈笑起来:“那倒也不至于,但你以后可千万别这么晚回来了,就这一会儿,你姑父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美好的一天,我不禁感叹,姑父第一次没有说出让我大跌眼镜的话。 他开始嘟囔门口等待的那个男孩,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男孩儿我认识。 温卓在大概二年级的时候就跟我说他喜欢他们同班一个叫周宋的小男孩儿,刚好有一次我跟着姑姑去接她放学,她和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儿打打闹闹,我猜大概率就是了。 我来的时候,那男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外,温卓拿着拿一本书递给他,我回来了好久他们还在外面,鬼鬼祟祟嘀咕着什么。 你家闺女早恋啦,我在心里朝着姑姑大喊,有种贼喊捉贼的意味。 她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进去卧室没有出来过,卧室的门虚掩着,姑姑刚好赶着我去睡觉,我们得一起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敲门,敲了两声,没有一点回应,倒是突然传出来的消息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还是特别关心呢! “温卓,你妈让我们一起睡!”我顺势坐在床边,她慌忙藏起日记本的动作被我尽收眼底。 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呢,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哦了一声,随便拿了一个什么本子写起了作业。 十三岁的小女孩心里能有些什么鬼啊,不过是哪家的小男孩校服翻起的领子,书包里藏起的汽水盖子,那个对她来讲独一无二的名字,我没有多了解,那都曾是我自己的秘密。 “温卓,刚刚门口那个是不是你家那个小孩儿啊?” 她原本平静的脸颊掀起了一阵绯红,直直到耳边,“你说什么呢?”她企图用狡辩来掩饰一切。 ——叮咚! “你的消息”,我第一次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我小三岁的女孩,企图用大人的语气跟她讲话,“我说对了吧,就是那个你小时候跟我说过的那个”,我跟她开玩笑。 她没有回应说明她默认了,不过真好啊,她才13岁,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放眼漫长的余生,他们是彼此最熟悉可靠的结伴人,当然,我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我记忆里那些没有回应的答案现在都成了我不论怎么试探都无解的死题。 我突然开始怜悯起自己来,他的欲言又止里到底藏着什么,他妈妈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如果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白天发生的一切尽数浮现在眼前,我们刚好遇到,我在他的房间呆了一整个下午,他给我看他的日记,送给我书和零食,我第一次见证他情绪崩溃,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抵消他妈妈嘴里的那个故事。 剩下的一整天都在题海中度过了,陶江的态度,赵其催命般的消息让我身心俱疲。 教师节,国庆节,所有的这些节日都会如今天一般被作业填满,我们眼中漫长的三年中,用一场期中考试就彻底摧毁了我们的心理防线。 第 18 章 姑姑家那个短短的小插曲一晃而过,第二个礼拜开始之后,时间就再也没有慢下来。 因为陶江的缘故,我每周都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 期中考试作为唯一一次可以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我期待用一次考试让这个人刮目相看,虽然我反应慢,但不管怎么说数学也考过满分。 所有的老师都在紧张地为我们灌输知识,李妍尤为紧张,新概念短文的量从最开始的每日一篇增加到了现在的每日两篇,陶江不紧不慢地每天讲着新课,丝毫没有给我们复习时间的计划;宋旺倒是所有老师里最正常的,他每天下午都给我们布置背诵任务,赵其每天都拉着我去背,到现在我都记得必要劳动时间,一般等价物什么的,物理化学依旧按照平时的进度讲课,初中老师给我们灌输的那些“女生到了高中学习就一下子落后了”这样的说法高中老师再也不会跟我们讲了,多做一道题,比别人多一分钟,就多几分底气。 高中物理比我想象中难些,对于速度,速率,加速度的几个图象就能把我忙得团团转,那几个晚上我熬了好几个大夜,第二天的语文课我直接睡在了老师眼皮子底下。 好像所有人突然开始进入了状态,暗暗跟自己较劲。 考试前唯一让人放松一下的是一个转学生的到来。 考试前三天的一个跟进课,叶棵着急忙慌地占了我前面张大力的位置,扬言有重大事件跟我讲 分卷阅读34 。 她眉头紧皱着,着急得连话都讲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章容转来咱们学校了”,好像通知我还不够似的,她又去鼓捣我旁边的赵其。 章容是我们初中时候的名人,初二的时候转过来,那时候一个和他们曾是同学的女生就和我说:“我跟你讲,这次张琦肯定不是第一了。” 我还对他的话持有怀疑,毕竟张琦蝉联了从第一学期到那时候所有的第一名,直到第一次考试的分数出来,所有榜上的第一名全是那个名字时,我才相信。 那人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平时看起来憨憨傻傻似乎智商不太够,可是一到了辩论台上,对方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他是所有老师重点关照的对象,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早读迟到的人。中考的时候他轻轻松松考上市重点,却因为几天前的一场打架事件被退学,她的妈妈找到学校校长,校长一听成绩,乐呵呵地把他塞进了重点班。 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里,有这样一个市重点的佼佼者,不知道又让多少人绷紧了神经,又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瞅准了赵其的后背,猛地拍了一掌,手都麻了,想跟他讨论一下这个优秀到全校皆知的曾经的校友,也希望他清醒一点,毕竟期中考试来了,对所有人来讲生死未卜的这场战争从这场考试开始正式拉开帷幕。 他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怒冲冲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啊”! 我愣了一下,最近流行暴露本性了吗? 他也愣了一下,撇开我的手,趴下去继续睡觉。 ??? “赵其,你睡个屁啊,李妍要来了”,我冲她吼了一句。 他趴在原地,一点动静都没有,活像个死猪,“是我多管闲事了是吗?”即便我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没再理我。 我再也没有理他,拿出新概念最新的那篇课文背了起来。 短文内容大概是妻子因为丈夫老师老是不洗碗所以两个人生气了,我*,连这个东西都跟我开玩笑了,后来妻子为了气自己的丈夫,三天没回家做饭,等妻子回来的时候,她发现丈夫吃了整整三天的泡面,丈夫终于跟自己的妻子道歉,最后的那个apoligize to me背得格外响亮。 Apologize to me! 赵其不理我,扭过去了另一边继续睡。 …… 我这个人特别不喜欢跟别人吵架,不论是别人错了还是我错了,能用一个道歉解决的问题我绝不会拖下去,赵其这种行为简直是站在我的底线上示威。 可我就是气不过,不论我怎么安慰自己,我都觉得他应该道歉。 这股气一直到晚自习下课都没消停,只是晚自习下课的铃声让我暂时忘了这件事。 下课铃一响,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教室门口等叶棵杨静他们,这是专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四班和五班挨着,独特的地理位置让这里成了石在水回宿舍的必经之路,在那个一楼所有人都要经过的门口,我可以看到他每天的样子,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头发剪短了有些,他和同班同学打打闹闹。 那长长的走廊里,那个熟悉的影子经过那个门口,我总能一眼就锁定,今天他好像有些生气,怒气冲冲地跟那个黑胖子说些什么,我站在门口,假装不经意地偶然遇到,他突然就不生气了,笑着说了声“嗨”。 “嗨”。我也回应他。 他和他的同班同学相跟着从我身前经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人总会不自觉地比较,和他比起来,那个临走还要使劲拍别人肩膀的赵其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那短短半分钟里发生过的一切总让我觉得,不论他遇到什么烦恼,只要看到我,就会笑起来,忘记所有所有的烦恼,心情明媚起来。 叶棵在门口对着磨磨蹭蹭的杨静大喊:“杨静,你能再慢点吗?” 我隔着乌泱乌泱还没回去的同学,感谢那个每天晚上慢吞吞的身影,多好啊,她给我机会,让我理所当然可以多遇见他几次。 晚自习上到十点零五分,回到宿舍躺着就能睡着。 正和周公会晤地愉快,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楼道。 叶棵紧紧抓住路过的一个女生,胆战心惊地盯着角落里那只黑色不明生物,吓得女生差点把手里的水盆扔出去。 杨静见状,一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解救了那个无辜的女同学:“不好意思啊同学,这个人这里有点毛病”,说着指了指叶棵的脑子。 女生白了一眼离开了。 黑色不明生物是不知道那个女生丢了的袜子,正巧被踢在了角落里,叶棵这个高度近视出去的时候还不戴眼镜,多半看成了老鼠。 这下好了,我再也没睡着,翻来覆去到十二点,满脑子都是赵其吼的那句话。 你有完没完啊! 他也是第一次吼我,想着想着脑子里上演了一出清宫戏,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下面惊恐万状的小太监,正 分卷阅读35 襟道:“你知不知道,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小太监抖抖瑟瑟地跪着,支支吾吾回皇上:“小的,小的不敢。” 想着想着,自己都给自己气笑了。 心情平静下来,回想这件事才发现其中的端倪:赵其早读时候也困得不不行,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熬夜看小说来着,脑袋一空,到底是自己理亏。 我避过对床的视线,从枕头下面悄摸摸掏出了手机,找到了联系人里赵其那一栏。 【空格】 这是我和赵其之间奇奇怪怪的小癖好,事实证明它在开启一段对话这个功能上起着很好的作用,赵其很快就回了消息。 在呢。 你没事儿吧? 好得很!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我忘记你说过你熬夜看小说了,我不该打扰你。 我早就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我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又发了条消息。 你不生气了????可我生气,你凭什么骂我,你知道我怀着多么激动的心情想要跟你分享这个事情吗? ??? 你给我道歉!!!!! ??? 道歉!!!! 组长对不起,我不该无故对你吼,但是我知道这样你肯定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所以我想要恳切地问您,我需要做什么你才能不生气呢? 简单,随时汇报石在水的一切可靠消息。 既然是你要我做的,我一定完成任务。 没什么事情的话,晚安? 晚安,我要继续看小说了。 …… 早点睡。 早点睡啊早点睡,如果那个人是他该有多好。 期中考试招着手就来了,考场上簌簌的落笔声让人心烦,一道政治题目让我纠结地差点把脸拉在卷子上。 “政治”两个字看着倒是端端正正优雅大方,出的题目就不一样了,一道比一道面目全非,丑得像鬼。 我和政治的胶着正处于高潮,隔壁由小到大的争吵声吸引了我们每个人的注意。 一声清历历的女声伴着回声回荡在整个楼道:“我没逼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你这样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我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你不用管我。” 这是章容的声音,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没有写名字。 章容的字写得有个性,慷慨大方的连笔字,写在卷子上只要见过一眼就再也不会忘,初中的时候因为个性,他经常不在卷子上写名字,仗着优异的成绩和让人过目不忘的字体,即使平时不写,老师们在办公室里闲聊几句就没了后续,这个老师不了解他的光辉事迹,刚来的第三天,他就闹了这么一出。 那道题什么来着,后半截考试,我脑子几乎没再转过,隔壁的争吵愈演愈烈,章容凭着优秀的逻辑把老师说得哑口无言,而我记下来的只言片语也忘得差不多了,保险起见,掠过去吧,编出来的话,学霸形象就不复存在了吧,毕竟我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感性动物。 而当这件风波在茶余饭后终于不再谈起时,讲台上的一张成绩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赵其第一个冲上去,汇报我的成绩: 语文120,数学59,英语127…… 等等,数学多少? 第 19 章 赵其凑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放大了嗓门,继续念剩下来的分数:“物理99,化学80,生物79……“ 赵其我真谢谢你告诉我分数,周遭几个没挤到讲台看分数的同学忙不迭地迅速围了过来。 “你这个要是让陶江知道,你就完蛋了。” “别担心嘛,不是还有物理嘛,你物理考那么好。” 物理考多少来着,99?那陶江不更得剐了我,明明都是差不多的科目,数学和物理差别对待的话,就是看老师不顺眼了吧,陶江肯定会这么想。 窗台上那株蔫了的花仿佛也凑热闹似的朝向我,你好棒啊,物理考这么好,可你数学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你是不是欺负人老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反正结果摆在这儿,我真的没有故意,我凭实力考的分数,也不对,我脑子要炸了。 教室里一阵热闹,叶棵杨静他们出去还没搬完书,我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更要命的是,考试完的第一节课,就是陶江的课。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抓紧时间,走进教室,准备上课。” 铃声中机械般的女声让我彻底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陶江随着铃声光彩照人地走进教室,亚麻色外套上已经有了斑驳的摩擦痕迹,即便这样,他依旧穿了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今天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他要面临如何的大跌眼镜的场 分卷阅读36 景。 他清清嗓子,“上课。” 全体学生起立,齐声“老师好。“ “坐吧,坐……“,话没说完,他一眼注意到讲台上那张显眼的成绩单,”成绩出来了啦,都考得怎么样啊,来,让我看看啊。“他顺手端起桌上的保温杯,趁着这间隙赶紧喝了一大口。 他盯着成绩单良久,翻过背面看了看,又翻过去,语带不解地问:“这成绩单是按名次排的吗?“他脸上的困惑就要开出花儿来,眉头不舍地凑在一起,似笑非笑。 前排的同学连连称是。 他只得硬着头皮念下去“第一名,79分……“他嘴就要咧到天上,似乎一件刚刚接手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一般,顺便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他手指摩挲着老旧的保温杯,保持着那个咧嘴角的表情许久许久,向我们点了几个头。 “好,你们真好,第二名,59分。“ 他心灰意冷地放下成绩单,把手里的茶杯猛地拍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地巡视了一圈,我低下头,生怕与他对视,他鼻子吸了一下,冷冷道:“你们这个不行啊,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 没有一个人接得住他这个问题,不是不顺眼,只是刚好没考好,只是这样而已。 他接着说:“怎么,一听说有运动会就没心思考试了?还是你们肯本就没听。” 话一说完,本来鸦雀无声的教室瞬间嘈杂起来,运动会是个好东西,之前有传言,大家也只以为这是个幌子,没人当真,没想到现在陶江这人竟然亲口说了出来。 “安静!”陶江怒吼一声。 大家面面相觑,即便教室安静下来,那种躁动的氛围依旧久久挥之不去。 “这节课呢,你们就先把自己不会的搞一搞,下节课咱抽同学们上来讲。“ 抽人讲讲,是中学时代遗留下来的噩梦,即便在后来的学习生涯中也“有幸“遇到好几次这样的老师。 安置完我们,陶江不解气地拍门而去,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组长组长,我觉得陶江肯定盯上你了。“赵其不等陶江走出去,就来跟我贫嘴。 “也许,这就是逃不掉的缘分吧。“我深深叹了口气。 这倒让陶江又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缘分,什么缘分?“ 我一直知道这孩子脑子缺一根筋,却没想到这孩子智商情商在出生前就被彻底没收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赵其悻悻地转过去,又开始和前桌的张大力打打闹闹。 陶江,多好的一个老师啊,讲起知识点来,恨不得把那些统统倒进我们的脑子里,虽然轴起来是个老顽固,可终归算是个好老师,在学校穿亲子装的男老师这个年代不多了吧。我心里酸酸的,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下了课,上课时间那些按耐不住躁动的积极分子终于大肆地放声说话,赵其不关心什么运动会,吃饭时间要专注,他从不会为这些有的没的伤春悲秋,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几分钟后,教室里的人终于走光了,教室太闷,我就在门口转悠,在不经意间路过隔壁班的门口,看到了同样没有吃晚饭的石在水。 我竟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叫了出来。 “你怎么不吃饭。“ “没考好呗,这次要是回家了,我妈铁定扒皮了我。“我就喜欢他眼里笨拙的坚定,可我不能这么跟他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和你一样,考得特别惨。“ 我期待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他竟然反客为主,“你现在如果有空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他眼睛一眨,“跟我走就知道了。“ 到底是在学校,我只敢紧紧跟在他后面,男生和女生单独在一起,稍微走得近一点,就会惹来路人的目光,那种冰冷冷带着八卦的目光拆散了多少胆小的青春男女啊。 他带我走出校门,穿过喧闹的摊点,沿着学校的外围,走到了操场的入口。 学校操场在下午六点以后学生就不可以进去了,这个时候,学校外部的大门打开,供县里的人娱乐使用。 这个时间,形色各异的人纷纷涌进来,穿着校服为了中考体育奋力跑圈的初中女学生,身穿白衣全心全意打太极的老人,手一抬,腿一蹬——上了大学之后我知道那招叫白鹤亮翅,也有带着小孩儿玩耍的妇人,难得空闲下来的爸爸眼带笑意地和女儿抛着玩具球,也有偶尔几对男女从身边甜言蜜语地走过去,我站在石在水旁边的时候,总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愤懑过,看着自己路过的各色各样的人,他们幸福也好,悲苦也罢,那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而那些狗血剧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事情真正发生时,你又开始气恼,一定是我遇见了他们,所以我才悲苦,而幸福永远不会到来。 石在水突然说话打断了我:“我们去那边吧。“ 我说好。 操场的观众席是可以纵观整 分卷阅读37 个场地的最佳地方,将尽未尽的余晖透出轻薄的藕荷色,包裹着绛紫色的一朵云,层层月光铺开来。 清冷的月光把水汽蒙上人的双眼,好不惬意。 石在水,醉后不知天在水,如果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喝着清酒跟他说心里的话了,时间再快一点,哦不,还是慢下来,把我眼前的一切慢下来,老人的动作慢下来,孩子奔跑的步子慢下来,余晖也慢下来,月亮就那样清清凉凉不要再升起,那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永远永远地不会分开。 他一句话都不说,仿佛眼前的景有极大的魔力,我忍不住先开口:“一会儿就上课了。“ “我想再呆一会儿“,他扭过头来看我,眼中的期待一闪而过。 “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和你待在这儿。“也许那一瞬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考好,在这儿心情可以好一点,而我是他邀请来的,我陪她在这儿会很酷吧,高中生涯里第一次逃课,是和自己喜欢的人。 “可那是旷课,你不害怕吗?“ “你不害怕吗?“ “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在我眼里,你以前胆子就这么豆大点“,我真就用手跟他比划豆子的大小。 他无可奈何地笑笑,“那是以前的我,这是现在的你。“ 我反驳:“你放屁。“ 他笑着说:“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吗?“ 我早就忘记了,按道理,我们一年级就认识了,算下来,我们已经认识了十二年,这么久,谁还会记得第一次见面,我摇摇头。 他望着远方婉婉道来:“我们第一次见,肯定是在教室啊,那时候你周围围着一群人,他们都在听你讲故事,你在讲一个你做过的梦,你说你的妈妈丢下你,你做过很多次那个梦,我觉得你和那些无知的小屁孩一点都不一样,你像个女侠。 “ 他顿了顿,又看我,突如其来的这么一瞥让我一抖,脑袋空白了两秒,才憋出几个字:“那你这个小屁孩呢?“ 他被我彻底逗笑了,可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这个小屁孩上学的第一天差点哭出来,那时候我胆子特别小,不敢周围的人搭话,也不会有其他的小朋友来找我,我一直看着你讲故事的那个方向,谁知道你一看见我,竟然把我拉了过去,就那个时候我对你有印象的。“ “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我吧?“我弯也不拐地跟他开玩笑。 “你别趁机占便宜。“ “我没占便宜,你说,你现在喜不喜欢我,这是必答题,你不可以跳过,上次问你你就扭扭捏捏。“ “小屁孩儿从不撒谎。” “什么撒谎。” “我的意思是……”似是怕我不理解,一字一顿道:“小,屁,孩,从,不,撒,谎。” 那一瞬间,漫天漫天的星河就进入现实里了。 第 20 章 你一定不知道,今天的傍晚和以往千千万万的傍晚有什么不同。 你看云的颜色,风吹过的速度,这操场上来俩往往的人,没有什么和昨天一样,只有你一直一直都是那样,不论明天什么时候来,他会遇到什么,他都是那个真诚,沉稳的石在水。 有些肉麻,可青春里的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我们静坐了很久很久,像很多个初尝爱情甜头的男女一样,我们很久不说话。 晚上都是宋旺的自习,他在班里说过晚上来不了,我们就坐到九点钟,操场的门都要关上了。 也许,除了有点可恨的同桌,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哪里,也从来不会有人关心我们一起吹了多久的风。 “回去吧。” 石在水整理了衣服,慢悠悠起身,看门的大爷嘴里哼着上个世纪的小曲儿,逍遥地赶着操场上还剩下的人,也包括我们。 那些过了晚饭高峰时期的小贩透着慵懒,沾满了油脂的玻璃后面,中年男人也给自己摊了一个鸡蛋灌饼,昏黄灯泡的玻璃壳子上,转呀转呀不停歇的驱蚊绳周围,一只吱呀吱呀闪光的路灯下面,十几岁人心里的胆怯,真挚和沉声的轰隆隆的爱意,都无处躲藏。 期中考试后第三天,运动会正式开始。 运动会之前的下午,学校要进行操场的大扫除,跑道旁边的观众席都要一一打扫干净。 班长带着人提着水桶,拖把,抹布开始这一项大事业,张大力在他身后哼哧哼哧提着水桶,弥勒佛般慵懒的脸上难得皱起褶子,杨静在角落里偷懒,猫着腰偷偷看跑道旁边打扫的男生,一边撺掇着叶棵也跟过去,那男生刚好在台阶的下面,老实巴交完成隔壁班女班长交给的任务,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偷窥狂正在角落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连衣服上几个扣子都清清楚楚。 红黄蓝相间的区域里,藏着灰尘的台阶上,光影斑驳在上面,阴影和阳光交错,被偷偷带来的小说扉页被风轻轻翻起,第一页角落里那个铅笔写下的名字若隐若现。 分卷阅读38 远处石休闲地走过来,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黑长直在他身后,拿着块破了洞的抹布,一边笑一边说什么。 我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时宜,他们打扫的区域只是在隔壁,我耐着性子没有看他,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没能离开,是那个女生吧,真晦气。 他们偶尔交谈两句,说旺旺最近上课怎么样,生物老师又开始听写了,运动会报了什么项目,我隐约听见了,他有400米的项目,黑长直也有。 时常抱怨老天啊,都这样遇见了,还要隔着点什么,如果刚刚好我们在一个班的话,黑长直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女生与女生之间的那些小心思,男生永远都不会懂。 因为运动会的缘故,陶江干脆不来了,班长带头的几个男生打扫完直接在操场打球,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隔壁还在说话,我忍不住也回头看两眼,不过立马把目光弹了回来,我总觉得黑长直知道点什么,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 每年的运动会都分三部曲,走个形式,走个形式,再走个形式。 等到真正到我们坐到自己班上,疲惫已经一整个席卷过来。 我坐在台阶的最上面,靠在栏杆上,偶尔会有风吹过来,慵懒地打个盹,把那些夸张似碎花布的呐喊声抛在脑后,当然,我也会看看那个和黑长直聊了一整个下午的家伙。 他的项目都在下午,整个上午都拿着手机在看台上玩游戏。 下午的时候,我依旧百无聊赖地坐在最上面,一把伞就可以把自己整个与外界分开来,身旁摆着一瓶冰镇的可口可乐,是自己喝的,或者说是他的,我本来打算如果他跑步我就把水送出去。 如果没有人打扰,我可以漫无目的地坐在这里整整三天,不去思考复杂的关系,复杂的数学题,心惊胆战的上黑板,只只用余光偷偷瞟几眼那个背影。 发呆的间隙,伞后面的一声怒吼彻底惊醒了我。 那是我困得差点要睡着的时候,赵其朝着那把伞发出一声怒吼:“组长!”他一把把我的伞拿开,有点惊愕地看着我,“我说怎么一整天都没找到你,你这个小地方不错啊!” 说着,他把伞合上,硬生生挤到了我旁边。 我有点不耐烦,虽然是晚秋,可也耐不住太阳直生生照在脸上,脑袋里一根神经紧巴巴拉住我,怒吼着:“晒死啦。“ “晒死啦,赵其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有气无力地朝赵其吼了一声,没什么威慑力。 “组长,一会儿400米,作为我的直接上级,难道你不应该给我去加个油吗?” “那你作为下级,难道不应该把伞打开吗,难道阳光是你的直系亲属,所以你舍不得?还有,这里真的很拥挤,拜托,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 赵其费力地伸出胳膊,把那把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伞打开,挡在我们上面,几秒钟后,他觉得不太对劲,又费劲地起来,临走还不忘嘱托:“一会儿,400米,给你组员我加油去。” “看心情。” “记得帮我拿水。” “等等,你们400米啥时候?” “十几分钟吧,我好像听到该我们检录了。” “去吧去吧。” 我这才注意到,右下角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已经去了,我跟在赵其身后,赵其一转身看我这个样子,惊讶地抓耳挠腮一顿胡乱操作,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这干嘛?” “看你过于热情,有点不适应。” “又不是来看你。” “顺手,不是,顺眼就看了。” 他动作熟练地从台阶拐角拿了一瓶农夫山泉——真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塞到我手里,动作轻快地离开了,走向草皮中间的检票处,那个拥挤着一群佩戴胸牌,跃跃欲试的男孩子的地方。 他不太起眼,在人群里身高处于劣势,石在水在他旁边,二人对彼此碰了拳,做出加油的手势。 加油啊,我在心里喊了声。 第 21 章 起跑线处已经在准备了,二班董哲正紧张地坐着热身运动,他用力振动双臂,把两个肩关节充分打开,两臂平举,动作到位,这一番动作把他紧致的线条衬托得淋漓尽致,一双长腿急促地冲击着观众的目光。 看台上的女生没完没了地大喊大叫,差点要超过耳膜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这个人我好像听说过,他曾经一举打破学校400米记录,又因为长得帅,这才让这群颜值动物格外兴奋。 赵其不管三七二十一,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裁判在叮嘱话的时候,还往看台上看,心宽体——瘦,反倒是石在水,镇定自若地紧了紧鞋带,把外套塞给黑胖子,惹得黑胖子一个白眼。 裁判收拾了手中的名单,最后确认了选手,见赵其吊儿郎当,骂了一句。 他手一背, 分卷阅读39 移动到跑道边,疏散了跑道上聚集的三三两两的人群,拧了眉头,举起了手中的发令枪,喊: “预备!” 说不上千钧一发,赵其终是收起了痞子气,肃目凝神,盯着眼前那一方跑道,耳朵直竖,怎么看,都像是要提前跑出去的傻孩子。 嘭! 枪声一响,直冲在最前面的董哲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的两条长腿使得他在一开始就赢得了先机,在所有人中处于优势地位。 赵其紧跟其后,开始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得意的神情让他看起来轻轻松松的模样,第三个是石在水,虽然不算最后,可怎么看都有些吃力,半圈过去,眉头已经拧巴在一起,脚步缓缓又沉重。 看台上,一群女生依旧疯狂地呐喊,一声声中多是董哲的名字,我也想跟着喊,高中时代大家都喜欢活跃在所有同学视线中的男生,开朗活泼的大高个儿,站在你面前还会腼腆地笑笑,对老师又有礼貌,大家都喜欢,于是你也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在他身上,享受自己像一阵风跳跃在他身上,那一瞬,你自己精神出轨而浑然不自知。 可是你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你的意识又开始指挥你自己。 我打开相机,把画面调大,再调大,一陀蔫了吧唧的叶子在画面里摇摇晃晃,紧接着,几秒钟后,画面里出现一个身影,他的目光没有因为疲劳涣散,脚步漫漫一步一步漫进镜头里,少年这两字仿佛只是为他准备的,镜头也是为他准备的,路过时带起的风拽下一片枯叶的时候,秋天也是他的。 当他继续向前跑,你的镜头跟着他移动,周围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是为了记录董哲,叶棵甚至开起不入流的玩笑:“怎么,有目标了?” 我装出云淡风轻,直到感觉到右边明显的脚步声,我猛地把手机收起来,仿若受惊的麻雀。 叶棵见我这样,识趣地切了声,离开了。 差点变成事故,我深吸了口气。 男子400米相对来讲是一个短暂的项目,董哲已经向终点冲线了,赵其以惊人的毅力紧紧跟在他身后,石在水就不太行了,离终点还差半圈,而且明显上气不接下气。 我迅速地从那一打水里拿了一瓶,冲到重点线,目光还一直停留在离终点50米的地方,他有点心有而力不足。 终点线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慕名而来”的女生,挤得水泄不通一圈人,我用力地挤到前排,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心里也有一个激动的声音同时呐喊:“他肯定很累,要第一时间扶住他,把水给他”,而另一个声音则怒吼着:“不行,绝对不行,那么多人看着呢,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纠结之际,他已经到了终点,急促地喘着粗气,费劲地走出人群,他好像没看到我,他走的方向和我的方向完全相反。 吵什么吵,我竟然想跟自己的内心置气。 赵其见我扭头离去,咄咄逼人地追问:“不是让你给我拿水嘛,快,给我,你知道现在的我有多累吗?” 我胸腔之间一股热气突然涌上来,五官不受控制地开始自顾自做出难看的表情,我无法想象自己那时候有多难堪,周遭尽是来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是来看我的,我受不了那种笑声。 赵其紧紧跟在我我身后,见情况不对,转而想要说一些半吊子话来缓解气氛,我丝毫不想要这通交流继续下去,冷声冷气说了句:“要喝自己去拿,又不是没长腿。” 说完话我就去自己的“小天地”里继续呆着,阳光已经要没了。 远远地,我看见黑长直在她身边,他手里的水是黑长直的,竟然是黑长直的,他喝谁的不好,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生,他偏偏就喝。 我不想要再看那些人,把伞撑开的一瞬间,泪水就留下来,没想竟然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流眼泪,比春天还要舒适的天气。 我身后的栏杆后面的下方,是通往教学楼的一条路,偶尔有人经过。 太困了,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伞被人拿开,眼前是那个熟悉的面孔,他略带歉意地把一瓶可乐塞到我怀里。 我生气地吼了句:“不能喝冷的。” 他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过了很久,我感觉到有个人在我旁边坐下,静静地放下一瓶什么东西,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就起身离开了。 已经是下午五点的样子,我把伞合上,看他默默离开,旁边又多了一瓶——可乐? 运动会已经进入了后半段,看台最上面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我有点心虚地拿起饮料,还是 热的? 他站在看台边的栏杆旁,黑长直隔着老远的距离和几个女生聊天,时不时瞟一眼,烦死了,那么大魅力呢? 我费了好大劲儿从人群中找到赵其,把伞扔给他,拿着两瓶饮料走到石在水身边。 他又没看我! “哦,吓死我了!” 石在水被突然站在这儿的我吓了一跳,震惊之后开始不知所措起 分卷阅读40 来,欲言又止的样子被我看在眼里。 我扬了扬手中那瓶热的饮料,动作暂停一会儿,把那瓶凉的伸手递给他。 他起初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差点又生起气来,努力顺了顺气,平静道:“我拧不开。” “哦哦”,只见他笨手笨脚地瓶盖打开,严重的惊慌还没散尽,又因为饮料多经波折,差点把溢出来的泡沫粘在身上。 我一时间被他这个样子逗笑了,打趣道:“别人在女生面前都是单手拧瓶盖儿,你双手拧也就算了,还这么笨。” “对不起。” “没听到。” 他又凑得近了点,在我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呀,你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啊。” 他嘴角微微扬起,“你看后面有人看我们,你再这样问下去,别人说什么我可不能让他们嘴闭上。”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转过头来,思索了一两秒钟,从我手里把那瓶热的饮料夺过去,专注地盯着瓶盖儿,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大拇指和食指默契地配合,上演了一出漂亮的单手开瓶盖儿。 他一边把饮料递给我,一边叮嘱:“再不喝就凉了。” 心里翻涌了整整漫长的五秒钟后,我假装平静地接过饮料,没再看他,那坨树枝呢,风呢,那些掩饰自己内心的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哪里去了呢? 五点半所有的班级集合,同学们都开始迅速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赵其突然从我身后拉着我的帽子往班级的方向走。 “你放开。”我有点生气地喊。 “你觉不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离群的小鸡,长这么小还老是乱跑。”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有病的比喻。”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滚。” “先排队,别丢了。” \知道了,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竟然有点无助,被揪着帽子走的感觉就像被禁锢的野鸭子,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 好吧,我承认,我自己的比喻也有点毛病。 排队整顿好之后我和叶棵,杨静匆匆吃了晚饭,晚自习宋旺要回家,他叮嘱班长监管课堂纪律,我带着她们又翘了一整个晚自习。 操场给人的感觉真好啊,只要走在这儿,你永远是十几岁,我努力地记下这种感觉,记住这难忘的难以用词语形容的感觉:“嘈杂中参杂着耳语声,风声中混合着叶落声,草尖温顺地埋下头,墙外枝桠恬静得伸进来,而路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属于这里,于是,这清明又温和的夜晚被深深雕刻进记忆里,连带着那些人的模样,一并被记了下来。” 杨静和叶棵呆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让整个操场更加聒噪,我有点服气两个人的语言输出速度。 我突然想起令人有点厌烦的黑长直来,我想更了解他,知己知彼,什么来着? “你们认识黑——不是,你们认识五班的那个女生吗?” 叶棵咂咂嘴,“不认识”。 杨静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乍现的模样:“是不是那个头发那么老长……”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下去:“对对对,就是那个黑长直。” “好好地打听别的女生干什么,你可不是这种人,说,你是不是有情况。”叶棵义正言辞道。 “有,好大的情况啊!”我尽力做出夸张的表情。 杨静一听这个来了兴趣,一把搂住我命运的后背,“说来听听。” 我想起白天他看我的眼神,那绝对是嫉妒,我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不是给我朋友送水嘛,然后就刚好被她看见了,结果他就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一直一直盯着我,你们说她是不是喜欢我朋友。” “要按你这么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杨静肯定地说。 “还有一种情况,你那朋友喜欢你,然后不喜欢她,所以她嫉妒。”叶棵总算说了点我爱听的。 我补充:“其实,其实我……” 叶棵受不了我磨磨唧唧,“你什么你,你喜欢你那个朋友?” 真相突然被说出来,我鬼使神差地嗯了声。 杨静,叶棵一副好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看着我,带着不可思议的困惑,我实在受不了了,把我们之间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杨静听得泪眼婆娑,开始怀念自己的悲伤初恋,她说,如果军训再长一点,也许那一切会持续地久一点。 操场到了九点多钟人就快散了,我们也算好了时间,准备溜回去,叶棵第一次出来特别兴奋,有点不死心,在小吃摊流连了整整半个小时。 我们趁着放学人最多的时候,从正门溜进去,一路狂奔到宿舍。 刚走到宿舍门外,宿舍里一阵尖利的女声直刺耳膜,“你们宿舍那个温诗喃怎么样啊。” 谁啊,大晚上的,我径直走进宿舍:黑长直正坐在我床上,两眼放的光顿时凝滞起 分卷阅读41 来。 第 22 章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然后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书包放到床上,随后是漫长到超越时空的对视。 黑长直率先打破了尴尬,“我知道你,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的,那天你去找石在水”,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出来不妥,继续说道:“哎呀,不管那个了,我叫赵凌,隔壁班的,和俞疏是朋友,来找她玩一会儿,交个朋友吗?” 她说话总是滴水不漏,再加上她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大姐姐气质和温和的上帝赏脸的嗓子,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请了一杯茶,而这一切叶棵和杨静那样的脑子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只会说我无理取闹。 她见我没反应,挤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朝我歪头,用差不多只有我们两个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石在水的事情哦!” 谁要你告诉,你不抢男人我就谢天谢地了,难道还要等你在我耳边殷勤,石在水和其他女生传纸条,石在水和你一起干嘛干嘛? 我开始彻底厌烦她来找的女生。 她叫俞疏,虽然只睡在我上铺,平时却不怎们跟我们讲话,每次抛出的话题只有杨静和叶棵会接下去,于是宿舍里完完整整被分成三派,我们三个,俞疏,和学疯子。 我依旧没有说话,杨静见我没动静,在一旁搭腔。 “那个,同学,你是五班的吗?” 黑长直对她温柔的笑,杨静一见到她就彻底忘记了我们刚刚说过的话。 我不记得后来她为什么离开,我只记得我一整个晚上就说了一声哦,而她喋喋不休石在水的事儿,他们所有人突然开始对隔壁班的这个男生感兴趣,他们口中所说的有一部分我知道,大部分我都没听说过,而我发现,即便我如此讨厌那些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故事,我还是会竖着耳朵听下去,随着那些参杂着一丝半点神秘的故事完完整整听下去。 一整个睡觉前的晚上,我都在把那些关于他的碎片拼起来,他在哪所初中,他学习成绩有段时间突然长进,他曾因为什么和老师吵了一架,他特别叛逆,于是我越来越发现,那些碎片和我曾经了解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些碎片之间没有完美契合的缝隙,拼不起来,扔不掉,在心里悬着,没有人告诉我他们真实的样子到底是什么。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回到六年级,数学老师在讲题,我在奋笔疾书,突然有个人拿着一本书来问我问题,那个人面目模糊,我看着题目,怎么也解不出来。 铃声响。 一声不那么清澈的铃声从头顶直传至耳膜,让睡梦中的我一个哆嗦,学校把音响都安在窗户下面,我离那个发出噪声的家伙的距离不超过三米。 因为运动会的缘故,这三天都没有早自习,可以比平时多睡一会儿,只要在集合之前到操场就行了,我只期待我可以安安静静呆着,干什么都别叫我。 我又缩进被子里,紧紧闭上了眼镜,好不容易有机会,我得多睡一会儿。 七点多钟,阳光刚好照在被子上,微微张开眼镜,鹅黄色的光兀自进入眼睛,那无数条光线组成的光柱承载着纷繁飞舞的细微灰尘,那里面没有生命,只有我不得不起床的证据。 我极不情愿地起床,目光呆滞地落在凌乱的被褥上。 迅速地洗漱,吃饭,排队,等待,今天的运动会就快要开始了。 顺着人群走的感觉是最令人舒适的,你根本不用管要去哪,我在最后排,手里拿着从赵其手里抢来的一瓶可乐。 走着走着,我的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继而,非常迅速地,我的眼镜被蒙上了。 “谁啊!”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精确地走到了一块突起的砖块前,正正好被绊了一跤。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忙不迭地一直说着对不起,气才消了一半,是石在水。 那之后,他微笑着看我,逗我:“看路,别一会儿走丢了!” “我谢谢你提醒我,”正说着,看见班级队伍已经离我十几米远了,我没心情再交谈下去,于是准备跑两步跟上去。 我步子没迈开,校服领子就被紧紧拉住。 “你干嘛?”我有点气愤地问。 “跟我走吧,他们都没等你!” “还不是因为你。” 石在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走嘛,我们班就要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得走了!” 他见我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直接拉着我的领子混进了人群,等到五班队伍快要走到操场入口的时候,悄摸摸站在队伍最后面,而我被他顺手塞在他前面,黑胖子在我前面。 黑胖子估计是听到了动静,一扭头看见我之后一副吃了死苍蝇般的惊讶。 石在水笑着解释:“这就是个找不见队伍的笨蛋,刚刚被我拉过来的。” 我越听越生气,反驳道:“还不是……” 分卷阅读42 还不是因为你?我话没说完他就把我嘴巴强行捏上了,顺手牵羊地把刚刚因为拉校服领子挣开的拉链一把拉上去。 他动作太快,让我来不及反应,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差点把我肉拉进去!” \校服不是你这样穿的\,我的话他一句也没听,用这样一句话搪塞我。 队伍开始进入场地了,顺着人群进入的时候简直无聊到极点,他就像是专门吸引人注意的三岁小孩儿一样,隔一会儿就把我往后拉一拉,还总是这样说:“走慢点,别撞到前面的同学!” “你是不是瞎了,我戴眼镜了!”我故意加重了瞎这个字。 “那你说说这个眼镜多少度?”他反问我的样子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也就四五百度吧!” “这就是你成绩好的原因吗?别老看书,多看看我行不行,多看帅哥可以增加寿命。” 你见过在主人腿边撒泼的像个泥球儿的小狗崽子吗,如果你见过,那你也许可以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我翻了一个白眼,再也没往后看。 他就在后面一直闲聊些什么,在这之前,他从没这么混球过,今天不知吃了什么药。 在所有的项目开始前,所有的班级都整整齐齐在看台前排队,校领导总有很多的话要讲,那些像我一样没有耐着性子等他们讲完话的学生在下面兀自交谈着,时不时哈哈笑一阵,领导估计是因为运动会,心情也比平时好太多,对于我们这种稍微逾矩的行为熟视无睹。 校长笑意盈盈,这是我们很少见到的他的另一面,大腹便便俯视着我们这些青稚的脸,尽管某些人并不青稚。 “好,现在,同学们请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祝运动员们可以取得优异的成绩。” 这句话就是把钥匙,终于可以解散了,我松了口气,朝着四班的位置走去。 走着走着,我的领子又一次被揪起来。 “你干嘛啊,今天没完了吗?”一扭头,就是石在水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我有个扔铅球的项目,你去给我加油!” “那有什么好加油的啊,你就稍微用一下力,绝对就是第一。” “开玩笑好玩吗?” “我哪有开玩笑,石在水是大力士,随便一扔就能把那个球扔出月球,连牛顿都没办法。” “我真的不开玩笑了,走嘛!” “你撒个娇!” “你……”他转过身后几秒钟,扭过来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小猫的表情。 我真的不希望有人看到这时候的我们,一个一米八的男生卖弄着一个小猫的表情,而女生哭笑不得地尴尬到十只手指掏进口袋里,没眼看啊,没眼看。 “算了,我服了你了,走!”刚刚的事情我连回想都不敢回想,又紧跟着补充道:“赶紧走”。 口袋里布料的褶皱一定熟知我现在的心情。 铅球项目设置在操场最中间的草地上(八女士说这个叫草皮),除了石在水,其他人都是身强体壮的胖子,我开始隐隐担心起来。 他依旧扯着脸跟我耍泼,十足的吃了兴奋剂的猴子。 事实表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他轻轻松松扔了个第三名,旁边的一个胖子有点无奈地转身离去,隐隐透着心酸。 项目很快就结束了,我终于又可以消停坐一会儿了。 等着我的我的小伞,我的台阶上的风,我的可乐…… 石在水一个箭步跨到我身边,顺手拿过了我手里的饮料,客气地打开瓶盖儿,喝了……下去。 “我的——可乐!” “你扔个铅球很渴啊?”生气已经不能表达我的心情了,我只想赶紧离开,怎么文弱书生突然变成地痞流氓了,烦死了。 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认真地答:“嗯,扔铅球也很费体力的!” 我反问:“那你知道什么更费体力吗?” 石在水弯下腰,耳朵凑近过来,真是刚刚好,我一把拉住他的耳朵,使劲儿拧了一把。 “你知道的太多了,这是惩罚呀,同学。”这算是上午难得一次我得逞了。 石在水抿着嘴,委屈道:“你偷袭啊!” “不允许啊!”我得意地说。 “你可别后悔。”突然,他脸上的委屈消失,被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掩盖了下去。 他命令我转向他的方向,我有点不知所云,白着眼看他眼光有点刺眼,而他弯腰,歪头,猛地亲了我一口。 所以,到底是谁得逞了,又是谁惩罚谁? 第 23 章 第二下午和第三天,石在水基本没什么项目,因为班级挨着,石在水就一直在我旁边坐着。 石在水意外地带了手机,他问我要不要玩游戏,我基本不会,他就从最基本的教起。 我记得有一局,我连续死了好几次,有个队友就在评论 分卷阅读43 区骂我,我怕一下子泄了气,就不想再玩下去了,他一看到这样的我,放弃了自己的上路,从头到尾跟着满地图乱跑的我。 那个队友后来也没再说什么话,虽然最后输了,也还是很开心。 整整一天半,我们都在一起呆着,我也忙里偷闲地问一些黑长直说过的事情,石在水没什么隐瞒的,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也还记得黑长直偶尔也过来“问候”两句,石在水基本没什么好话说,就这样,这一天半过得漫长又短暂。 期中考试后,大部分的课程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深秋不舍地离去,初冬开始为教室的玻璃蒙上水汽,学校的候校服终于开始发挥了作用,我们把脖子狠狠缩进去,再加暖气的维持,睡意不经同意就款款来了。 因为下学期分文理的缘故,那段时间教室的纪律格外散漫,只要下课的铃声一响,蠢蠢欲动的羽毛球就不知从那个角落的抽屉里飞了出去。 教室讲台到后面垃圾桶的距离刚刚好成为打球的距离,于是羽毛球成了垃圾桶的常客。 教室羽毛球的规则也简单,没接到的球的人被换掉,谁想打就打,有次轮到了体委喜欢的女生,体委悄悄站在她后面帮忙接球,班里就传来各种起哄的声音,体委饶有余味地离开了,班里的起哄声还没到尽头。 起哄这种东西,总是令人喜欢又着迷,在短暂的暧昧期里,起哄让我们之间的喜欢短暂地成立,给我们以短暂又盛大的欢愉。在那之后,这段喜欢总是呈现一种扭扭捏捏的媚态。 一切结束在第二周的周一。 我像往常一样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石在水规规矩矩站在宋旺工位旁,宋旺紧接着就从门口进来,表情严肃地坐下,开始抬眼打量着他。 石在水倒是没说什么,宋旺先是转着弯的客套:“最近觉得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没有啊?” 石在水盯着宋旺,没有任何反应。 宋旺从抽屉里翻出一叠a4大小的纸。又从最下面找出一张,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你这个名次是个什么水平吗?” 见石在水没动静,宋旺还是继续说下去:“最近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儿”,我的心一惊,站在门口悄悄听他们继续说,只见宋旺清了清嗓子,“我就不说是谁告诉我的了,说了对你们同学之间的关系不好,我听说你最近心思不纯是这样吗,还跨班谈恋爱呢?” 石在水一听这话就毛了,不停地抿嘴,还伴随着难以观察出的愤怒,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什么,不论这件事情他是否做了,他都会刨根问底那个告密的同学。 宋旺一眼就看出了石在水的心思,侃侃道:“你不用生气,你们这个年纪有些同学呢心智还不那么成熟,做出这种事儿确实情有可原,再说我叫你来又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搞知道吧?你这件事儿不能这么搞。” 石在水疑惑三尺高,不解地问:“怎么搞?不是,怎么做老师?” “你急什么?”石在水又咳了一嗓子,继续道:“你能不能先看看你这成绩,在普通班中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石在水:“什么?” 宋旺那个:“这就意味着你们没有什么未来,她是优班前几,那你现在想想,你知道你该干什么了吗?” 这话一出,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办公室里陶江刚刚出去了,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我的声音弱弱地回荡在办公室里,宋旺头都没抬,低声道:“进来吧,在外面干什么呢?” 我支支吾吾:“我们班体育课老师,我……来送个作业。” 走近了,我才后知后觉宋旺身上的酒味儿,周一上午就这样,应该是晚上宿醉了吧,他的黑眼圈若隐若现,偶尔会打两个哈欠。 宋旺朝我转了过来,我头皮一下子就麻了,战战兢兢地盯着他的眼睛,他鼻子一吸,散漫道:“你都喜欢他什么啊?” “啊?” 连带着石在水,整个办公室突然诡异起来,背后的凉风嗖嗖的,这话竟然是从宋旺嘴里问出来的? 宋旺面目改色:“你们啊,谁不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的,我女朋友就是高中同学,可惜——” 石在水见宋旺态度缓和下来,也放松下来,反而语气平和地反问:“怎么了”,说完觉得这样问太突然,神色一惊,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老师你也可以不说。” 宋旺丝毫不把我们当成外人地口若悬河起来:“我女朋友是我高中同学,那时候我们两个成绩都差不多,一起考的师范学院,可比你们好太多,后来我们一起来这儿当老师,他教地理,我教政治,也就到了这个年纪,本来都好好的,可是最近——”他眼角开始盈着泪,还是把情绪压下去说了下去:“最近她得了抑郁症,医生说她这种不太好治,现在她得24小时被看护,我每天在学校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我回了家她就出了什么事儿——” 石在水坚定地安慰他:“老师,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旺也点点头。 分卷阅读44 我第一次见到老师这个样子,跟我们分享自己的事情,跟我们讲内心的想法,听着听着,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到最后竟忍不住抽泣地发出了声音,我看不到石在水的表情,他应该很镇定,像以往每次被训话时一样吧。 宋旺感动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竟然因为自己的故事把学生感动哭了,鬼使神差地给石在水使了个眼色,旁边女老师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包纸巾。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办公室后来又进来一个人,黑长直佯装交作业,从进门到交完作业一直就审视着我,观察我脸上的表情,我红着的眼睛应该能让她心安吧。 我一眼都没看她,如果她是那个告密者,那么她现在来得正是时候。可如果她还打着别的主意,那么我没办法。 她满意得出门了,走路带风,嘴角带笑,让人看了懊恼,我的目光追随她到门口,心里的怒气怎么也消不掉。 “别看了!”宋旺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说你别看了,这个交给我做做思想工作。” 那一刻,我连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感谢我面前的这个老师。 “我同意你们谈恋爱,但我没同意你们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学习,石在水!” 石在水惊慌地答:“在!” “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老师!” “我要在期末的时候看到你的校名次最少可以前进50,可不可以做到?” 石在水挠挠头,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尽量,老师。” “尽量怎么行,要一定!” “老师,我一定在期末的时候前进50名。” “那个,你们把这个文理分班表拿走,下节课之前发下去。”临走时,宋旺从那一摞纷繁复杂的作业下面费力地拿出一叠选择文理的表格,语重心长地叮嘱:“这个你们每个同学都要填,对了,你们要选的一样吗?” 我脱口而出:“我选理”,说罢盯着石在水。 他看了我一眼,坚定地说:“老师我文科不行,也选理。” “我看你政治成绩还不错啊。”宋旺打趣道。 石在水红了脸。 “我可不管你们选什么,你们只要成绩提上来,我什么都不管,要是成绩下降了,我拿你们两个是问,到时候可别怪我棒打鸳鸯。” 宋旺嘴里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忘了,使劲挠了挠脑袋也没想起来,石在水见状,赶紧拖着我后领走了,勒死我了。 这节体育课,大部分时候老师都让我们自由活动,这节课是四班和五班一起上的,男生们都打篮球去了,石在水不会打,就和黑胖子在一旁看着,女生们三五成群地结伴坐在操场上,聊八卦。 学疯子365日如一天地学习,叶棵和杨静看见我就像看见救星,激动地跟我说:“我终于理解你那天跟我说的话了,黑长直简直就烦死我了,刚刚我们在那儿聊天,刚刚好就谈到你了,她和我们隔着八百米的距离,不知道怎么我们说的话就被她听到了,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搞得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就好尴尬。” 我一边听一边笑,“没事儿,她快要被收拾了。” 杨静先环视了一圈确定她没再周围,激动地说道“快说说,发生了什么!”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知道旺旺有多可爱吗,他真tm的可爱啊,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师你们知道吗,他每说一句话我都要懵一次。” 叶棵忍不了我一直说话拐弯,不耐烦地怒吼:“你说一句他可爱就下课了!赶紧的,磨磨唧唧的女人。” “听我说啊,着急什么。”我不急不缓,难得这么安逸。 第 24 章 正如我之前说的,班里的纪律简直不忍直视,所以宋旺走进教室前就被盛大地欢迎了一番。 教室里,羽毛球正自由地穿梭在教室的两端,张大力连输两局,实在憋屈,扬言下局一定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体委那小子也不甘示弱。 张大力握紧球拍,眼睛死死盯住球,双手用力一挥,可能是角度的问题,球的轨迹偏移,眼看着就偏向门口,而此时宋旺正乐呵呵地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课本和一杯刚泡的铁观音。 球飞得太快了,一条光滑的抛物线划过教室上方,冲破空气的重重阻力,以秒速好几米的速度正中宋旺的眼镜框。 嘭! 教室安静了下来,张大力直楞楞地呆在原地,手里的球拍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面,体委比他反应快几步,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坐回了原位,而那只暂停运动的羽毛球在宋旺眼镜处短暂停留后,被轻轻弹了一下,稳稳地落在那只口径刚比羽毛球大两厘米的杯子里。 宋旺的瞳孔先是收缩,脸色青了红,红了紫,精神紧张到最终听到那声恰地一声落水声时,低头审视了一番,才饶有意味地平静道:“落水角度很好,水花数少,能得个9.5分。”然后,他头也 分卷阅读45 没抬,直直走上讲台,稳稳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张大力依旧还沉浸在刚刚这戏剧性的一幕,班里没人敢说话,都等着宋旺的下句,宋旺倒是个沉着先生,见张大力的落魄样,反倒安慰了两句,顺带传授了两句发球技巧。 赵其在我旁边忍不住笑,使劲抓住我的袖子,我的内心翻涌着些什么,这个老师简直太招人喜欢了。 喜欢一个老师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也可能是好几个这样的瞬间,张大力悻悻地坐回原位,宋旺平静地讲课,如果不是那只透明杯子里飘着的羽毛球激荡起的浮沉,谁也不能证明几分钟前那戏剧性的一幕的发生。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那样打羽毛球的日子连十个手指头都可以数地清了。 从那天开始数两个礼拜,万圣节不期而至。 学校不允许过洋节,圣诞节的时候直接就把学校外面所有卖苹果和各种各样包装纸的店家清散了,好在学校对万圣节的执念不深,还没到那天,学校外面各种各样买糖果和巧克力的店家就挤满了学校后门的巷子。 那些卖小吃的阿姨们像是从统一的地点进了货,齐刷刷卖起了万圣节装饰和糖果,摊子上堆满了大白兔,话梅糖,各种各样水果味儿的棒棒糖,真知棒都有了。 杨静和叶棵没什么要送的人,买了一堆廉价镭射纸包裹的糖果揣在口袋里,时不时解决一个。 我在那些小摊前流连了许久,挑了两个西瓜糖,看起来小巧精致,四块人民币就从口袋里不翼而飞。 第二天就是万圣节了,我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我是如何都不能在去教室门口找他了,我观察过,黑长直这周又坐在前排了,要是被她看到,还不知道五班的人要如何说我。 那天晚上,我在脑袋里构思了无数种我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的送糖果的方法,那些各种各样的情节就在我脑海里发酵,持续咆哮到凌晨三点,到最后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只能祈求上天送给我一个机会。 第二天,从早上到下午,这个想法都没有在我脑海里消停过,甚至有了新的问题,那他会送给我吗,我看到别人买的一盒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这支透明包装的西瓜糖看起来如此的弱不禁风。 下午是语文老师的课,暖气的加持和顶好的阳光,让这个下午格外漫长。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时钟指针转过的圈数,翻过一页又一页课本写下我脑海里轰鸣而过的名字,写得厌烦了,从赵其文具盒掏出一支自动铅笔,想象着样子画出来那个轮廓,连老师从我旁边经过都没有发现。 快要下课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完美的主意。 我有个习惯,每次晚自习都会以非常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在教室门口等他。如果我很快地收拾好书包,而他刚好从门口经过,我就可以假装自己刚好买多了一个,而这个多余的刚好可以送给他。 我突然觉得这个主意绝顶美妙,以至于我的整个晚自习都过得浑浑噩噩。 我在脑子里排练这个场景上千遍,期待晚自习不要拖堂,期待那时候他刚还经过四班教室的时候可以往门口看一眼。 晚自习后,我三五下就收拾好了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了。 教室门口人头攒动,有形形色色的匆忙回宿舍和回家的人,他们有的人也许已经收到了,也有人的人也许只是送了出去,有人忧愁不堪,有人喜出望外,有人迫不及待,也有人携着惊喜不期而至。 大约五分钟后,石在水悠悠走过来,双手揣兜,头顶翘起一撮毛,估计是睡着了,那一瞬间,我差点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他那时候很开心,和黑胖子一起自在地走过来。 他看到门口的我,意外地朝我比了个手势,我木讷地——走了出去。 那时候,我忘记了自己排练了一整天的完美计划,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心跳声说明了一切,差点要淹没我自己了。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他跟黑胖子说让他在走廊尽头等着他,随后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样一盒包装精致的糖果来,我们面对面站着,他像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掏出这样一个惊喜,双手悬在空中,等待我接受这个礼物——精心准备的,不期而至的礼物。 而我的手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迟迟抬不起来,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就像梦境突然成了现实,而心里竟有一个固执的声音不想我接受,因为我一旦拿走了,他就要走了,就要留我一个人站在这儿看他背影了。 “给你的,快拿呀!”他被受宠若惊的我逗笑了,手抬了抬提醒我。 我伸出双手,准备拿着,谁知又一幕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我双手就要伸出来的瞬间,黑长直刚好经过。 石在水是靠墙的,我在他对面,我身后是拥挤着回家的人,楼道狭窄,也就是说从靠墙的方向走过来的黑长直好巧不巧只能从我们两个之间——穿过去。 面无表情的黑长直已经走到了我们两个面对而立的地方,石在水的手还悬在空中,我的手刚刚伸起,见她走过来 分卷阅读46 ,我把手放了下去,想等她过去,而此时的我们就像突然有了默契,我放下手,她也停留在原地,想等我接过糖果之后再过去,这样的动作被我们整整重复了三次,最后,黑长直脸色铁青地从我们两个中间穿过去,不论多么地不情愿。 路过的人从来不会知道那短短十秒钟,我的心中正在进行一场热烈的庆祝。 我终是接过了糖果,石在水还是面露难色。 我疑惑着,她示意我跟着他走到了楼道拐角处一个人极少的地方,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支塑料材质的玫瑰,就是是小摊上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一般在摊子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花茎的头部是一只粉色小熊,小熊头顶开着一只比小熊颜色深一点的同样粉色的玫瑰。 我彻底被逗笑了,怎么会买这样的啊,好直男啊,这个礼物简直又土又浪漫。 黑胖子在楼道尽头等得不耐烦了,气哄哄地走过来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我第一次没有和她们一起走,跟在石在水后面回了宿舍。 这个万圣节真好啊,如果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词来形容一件事物的美好,你就要说这个东西真好啊,这句话至少听起来异常真诚。 饶是敌不过深冬的寒气,语文老师的课已经要忍者级别才可以听懂了。 有人给冬天赋予颜色,灰色,黑色,深蓝色,而我觉得那年冬天是浅黄色,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听他给我讲那些故事,也在洒满一打阳光的课本上描绘他的轮廓,我没有因为成绩被搞得迷失了方向,我老是想起宋旺和他女朋友的故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可以比肩在这世界的某处。 关于文理分科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些收上去的文理分科表上,藏着所少人深思熟虑的未来啊。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文科简单,可是理科到底出路多一点,再说了,我看你文理成绩都差不多嘛!” “大力啊,你也想选文啊,文科也不见得简单的你知道吧,虽然我是带文科的,但你不能因为一门政治就放弃一整片草原的你知道吧,我看你物理就考得非常好啊,化学老师还跟我夸过你说你底子好。” “叶棵!你这个呢,确实有点难选,你也没什么偏科的,每门差地都非常平均是吧,我的建议呢是分文科,毕竟到了高二高三,理科的难度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那段时间,每到课间都可以见到被叫去谈话的同学,有多少苦口婆心,就有多少无奈。 叶棵杨静总是说羡慕我,说我选什么都能学得很好,我其实也是有追求的,石在水说过的,他要选理。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似的分班在一个女人的出现时被彻底打上了休止符。 第 25 章 一整个下午,教室里根本安静不下来,老师们都去开会去讨论分班的事情。 而这半年的朝夕相处突然成了未知数,理科班和文科班,突然大家就要去往不同的班级了。 黑板上还写着宋旺离开时布置下的作业,练习册的某一页某道题被卡着怎么也不会做,整个教学楼都没有老师,学生吵吵闹闹着。 赵其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你说咱们关系这么铁,会不会被分开啊?”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连天气预报都不关心,我身边的人也从来没有在我身边很久很久过,要说分班的话,我希望,大家都还在。 突然我眼前一黑,脑袋里第一反应是赵其又在恶作剧,学生异口同声的起哄让我意识到是停电了。 人生难得几回这样停电的机会,不用写作业,不用抄课本,烛火雀跃着,我们之间就有了这样那样的约定。 也许有人会在黑夜静悄悄中悄悄手牵手,也会有人趁着上天不注意,悄悄看看她的脸,你说不清那样的晚上多暧昧,反倒是翻书的动作成了借口,心中的汹涌要千千万万烛火才可以掩盖起来。 你写下一个解字,开始解一个无解的命题,你不爱我,黑夜也不会告诉我,于是我在没人注视的那天晚上,写了很长很长的情书和休止符,真希望那样的时刻可以持续久一点。 整个楼道蔓延着此起彼伏的呐喊,不知道哪位同学提着胆子开始在楼道里唱歌: 你陪我步入蝉夏,越过城市喧嚣 歌声还在游走,榴花般的双眸 不见你的温柔,丢失花间欢笑 岁月无法停留,流云的等候 很久很久的平静。 这是最近才火起来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火得一塌糊涂,平静之后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应该是哪个班一起唱起来了。 我真的好想你,在每一个雨季 你选择遗忘的,是我最不舍得 那声音从隔壁班传来,响彻在整个楼道,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心里的那些小恶魔突然就放开了,狠狠地撞击着心脏,肾上腺素也不约而同地涌上来。 张大力见缝插针,“大家会唱的也一起来啊!” 楼道里几个班级都有 分卷阅读47 人说相似的话,声音此起彼伏,最后汇聚到一起。 纸短情长啊,道不尽太多涟漪 我的故事还是关于你啊 怎么会爱上了他,并决定跟他回家 放弃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无所谓 纸短情长啊,道不尽当时年少 我的故事还是关于你啊 大家像是一起履行某个约定,从最初的一个人,到一个班,最后一整栋楼都一起唱起来了。电迟迟不来,唱完这首歌,楼道里的喧嚣也没能停下来。 刚刚开了头的男生又在楼道里开始了另一首: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我知道大家都会唱,一起来吧。” 从最初的断断续续,到最后的齐声合唱,只用了不到两行字句。 从前初识这世界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脸 我依旧记得那天的烛火和笑脸,持续了不超过十分钟就被猛地一亮的灯棍儿晃瞎了眼,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少年冲动,于是大家大合唱,有人彼此牵挂,才会唱两首这样的歌,我们都不希望离开,可上天她不听话,她没听见少年人心底的愿望。 热血冲上脑膜,第一反应是上头,我突然想很大声地说话,而此时的同桌赵其鲜少地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前前后后的同学也都交头接耳忙不迭地该告别告别,该紧张紧张。 我的心里丝毫没有什么波澜,赵其没好气地说我像块儿木头。 我一点也不像木头,我最期望的是石在水不要被分到别的班,如果他到了二楼或三楼的班级,我就少了很多机会,那些假装在门口偶遇的戏码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为了让赵其心情好一点,我突然特别正经地和他谈起人生大事:“赵其,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不是,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然后你怕你们不是一个班?” 他显然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你嘴开过光?” “我说对了?” “也不算全对,哪里不对?” “我不怕我们分不到一个班,我怕的是如果我们不在一个班的话,他有了喜欢的人,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看着赵其给他指了指窗边的几个女生,打趣:“是那边的吗?” 赵其斩钉截铁地答:“不是!” “不是啊!” “那我没办法了,另一边的我都不熟,你还是看命吧!” “我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我就服你,赶紧走,我祈祷你千万别跟我一个班了,我就没点好的,就天天在你眼里就这么,就一点点优点也没有?” “也不是,有你在的时候我不用排队等学疯子的作业。” “行吧,反正以后也不用一个班了,临走前我问你个问题哈,你觉得石在水会被分过来吗?” “我希望最好不要。” “你能不能盼点好?” “我确实不希望他分过来,要是那样,我以后抄作业就得排队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抄作业?” “可我在A班,他在B班。” “请你滚啊,带着你的行李和书包,连夜滚出我的视线,我看见你就觉得,人生没有爱,距离产生美,说不定不在一个班了,我还能突然感怀一下友谊的伟大。” “切,要不换个话题?” “赶紧。” “你喜欢他对吧,可为什么我都没怎么见过你们在一起。这是为什么?” “我还不想这么早见家长,那你说说,你喜欢谁,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告诉我你们在一起又干了什么?” “好多啊,看见他就想逗逗她啊,去楼下上厕所路过食堂小卖铺就会伸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会想他喜欢吃什么,她喜欢什么口味儿的雪糕,她今天有没有注意到我,我会假装自己不会做题,去让她给我讲,然后一直说自己没听懂,那样我就能和她呆上一整个跟进课。” “老赵,我是不是以前都把你当傻子了,我以为你就是块儿石头,没想到你进化成木头了,还是块儿会开花儿的木头,你这些哪里学来的啊,要是石在水来了,我一定全都试一遍!快说说,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实际上你就可以看到她认真学习但是一道题也解不出来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坐在她身后,调整自己吃饭的速度,最后在小卖铺相遇,说不定可以幸运地请他吃个雪糕,上课的时候假装没带书,你就可以和她一起看一本书,近距离是一段关系最好的催化剂。” “不对啊,你不是一直 分卷阅读48 和我坐同桌吗?” 赵其愣了一下,“这不是还没实践过嘛!” “那你其他的都实践过了?” “你管那么多你是我妈嘛?” “赵其你是不是有病,我在跟你好好讲话,你能不能别岔开话题。” “行……” 行字出头,赵其连珠炮似的话语被紧急叫停。我跟着他抬头:教室门口,一个女老师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个纪律不整的班级,前排的几个同学还在讲话,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头顶这双凌厉的眼睛。 乍一眼看上去,她齐刘海,长的卷发,圆脸,绿色大衣,如果再细致一点,她的呼吸在看到这个班级之后开始加快,最后眉头紧紧皱起来,我手里的一道题又被做完了,她还在门口。 教室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逐渐安静下来,前排的同学也停止了骚动,就连一直冲在纪律前线的张大力也抿了抿嘴,翻开了一本泛黄破烂的练习册。 女人依旧一言不发,杨静叶棵见形势不对,互相看了一眼,收起了正在下五子棋的方格本子。 终于,所有人都开始写作业了。 女人蹬蹬两步走上讲台,放下手里的黑色单肩包,再次巡视班级,我几次想要偷看,都被那道目光吓了回来。 赵其在桌子下面戳了戳我,我看了一眼,抬眼瞟了一眼讲台,没敢再理他。 女人轻咳一声,开始讲话:“来,大家先抬下头。” 教室下面传来零零散散翻书的声音和桌椅之间的碰撞声。 女人继续说道:“今天下午呢,我们这些老师们开了一整个下午的会,初步确定今天晚上分班,我呢,是这个班的新班主任,教大家英语,咱们这班就是理科班,一会儿会有新同学过来,现在呢,选文的同学先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准备跟我走。” 虽然宋旺有说过会在近期分班,却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我们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女人话说完就走出了教室,留下教室里的同学一阵沸腾。 要转到文科班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书了,被装得方方正正的背包被放置在桌角,书桌上渐渐堆起来一摞封皮破旧的练习册,楼道里又开始新一轮的喧闹。 赵其双手微微颤抖着扭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刚刚说什么?” “你耳朵时不时有毛病啊,她的意思是你可以继续给她买雪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一时间盈满了泪水。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你怎么了。” 他嘴角翁动着,努力不让自己那滴眼泪掉下来:“没。”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第 26 章 选文的同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去,教室走廊之间杂七杂八堆叠一摞又一摞练习册,笔记本,前排的男同学背好了鼓囊的书包,怀里抱着半臂高的书,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也还有像赵其一样百感交集的人,我看着那些人,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可能赵其说得对,我真的是块儿木头。 女老师从教室门口探了个头,低声一句:“来,跟我走。” 十几个同学一时间齐刷刷拥挤在门口,他们满怀留恋地看这个熟悉的教室最后一眼,就要离开我们,去到一个新的班级。 门口同学迈着踌躇的脚步,去向那或坚定或迷茫的未来,赵其心情好了起来,支楞起胳膊,观望着那些人,像在送走在自己家住了很久的客人,我隐约听见后排有人在谈论回来四班的同学,他们有人带着手机,校园群里正激烈地讨论。 听说八班班主任换成振华了,他不会就拿平时讲话那个口音跟我们讲话吧? 那我们能听懂他讲什么吗? 有去四班的吗? 有有有,同学你也去四班,你叫啥? 李涛。 互相照应啊,兄弟。 群里的消息正以一分钟上百条的消息刷新着,对于那些要来四班的,我有一两个有印象,那个叫李涛的,是七班的数学课代表,也是陶江带的班,我们在办公室见过,巧也是真巧,且不说一山不容二虎,我连虎都不是,站在陶江面前,我一句话不敢反抗,那课代表就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和他讨价还价,陶江鬓边的白发锃亮。 我想插一句嘴,但没机会,陶江撇着眉头,静默不语,最后实在拗不过,一句你爱咋咋把她打发走了。 哦对了,那个课代表也是个女生,按照我这么久的观察,陶江应该有点妻管严,这么难的问题,他处理不了。 但要是投票,班里大部分人都认识我,又不太公平。按照他的习惯,他可能直接换个新的也不是没可能。 我眼神涣散着盯着黑板最右边那行“做第三节的练习题”自顾自发呆,第一个走进教室的同学挡住我的视线那一刻,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我眼前过去,辨识度比赶场电影里的 分卷阅读49 群演还要差一点,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新同学好,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女生,她眼神不自觉地瞟来瞟去,像只误入深林深处的小鹿听到枪响,张大力在前面热情地招呼女同学坐到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嘴里嘟囔着:“同学,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大家多多关照”。 女同学用力地挤出微笑,把书放在桌子上后,开始一声不吭地收拾书,张大力一直在旁边努力地找话题,一会儿说说新班主任,一会儿介绍介绍后桌和后桌的同桌,看背影,竟莫名觉得夫妻相,我和赵其突然默契地看向他俩的方向发呆。 赵其叹道:“真好啊。” 我切了声,“你不觉得人家女同学根本不想搭理大力吗,大力那么卖力地讨好她。” 赵其白了我一眼,“讨好什么,那哪叫讨好,你看看大力那明哇哇的大眼睛,你平时见过大力睁开眼睛吗?男生见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讨好,那都是有策略的。” “你又懂了?” “什么叫我又懂了,我本来就懂啊。”我气得不想说话,他老是把我当成傻子。 桌上的一张数学卷子被一个新来的同学带到了地上,又被后来的一个同学狠狠地踩了上去,这一切就像电影里安排好的镜头一样,同学直直地冲着最后排走,眼神始终没变,反倒是我,往后抛了好几个白眼,他愣是没看到。 “新来的同学都这么暴躁吗,分班就是祸根。”我一边吐槽一边低头捡卷子,害怕那单薄的数学题再被踩上一脚。 突然,我手腕处突然猛地疼了一下,一个不小心,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我秉着呼吸,想要好好跟赵其谈谈同桌守则,他的目光直指门口,我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差点吓一跳。 门口,石在水正木然地望着几乎坐满了的班级,想要从中找到一个空的座位,然而半晌后,他依旧呆滞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新班主任见他这般被动,目光凌厉地扫视全班,目光停留在赵其前面的空位置,只见她手一指,低声一句:“去,先坐那儿!” 说时迟那时快,李涛一个箭步从教室门外冲进来,大步流星走到了赵其的前面,书往桌上一放,堪称标准地砸到了我的心坎儿,她一见我,双目放光地打了招呼略带喘气地笑道:“课代表好”,顺带递给我一个纯正的八齿微笑。 她情商之高,语句之简洁我肃然起敬,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其又嘲笑我了,在李涛风风火火收拾满抽屉留下的鼻涕纸的时候。 石在水费力地把胸前的一摞书往上抬了抬,还是把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掉在了地上。 张大力离得近,顺手帮他捡起来,他怯生生地说谢谢,我不是第一看到这样的他,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跟几个刚来的小孩儿瞎扯,看到角落里目光空洞的他,就顺手把他也拉过去,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几个陌生小孩在开学的一个小时内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小团体,那时候他因为我把他叫过去,后来跟我说了好多次,还说了好多次谢谢。 我假装这是小事一桩,可后来会暗暗庆幸,上天真的太了解我了,我其实才是害怕的那个小孩儿,有时候在人前大声说话是给自己壮胆,就是那微小的举动让他记住了我,才有了现在的我们。 我猜他肯定看到全都是陌生人的班级有点不自在,这不自在驱使着他木讷地走,目光游移良久,定定地安放在我身上。 前排的同学已经开始继续做题了,下课的时候不一定收,但上课前我把那个写在了黑板上,大家了解陶江的脾气,底线是作业必须得做完,所以根本没人理会他。 我迟疑着要不要不去帮他,还没等我站起来,身边的凳子一声巨响,赵其三两部跨过去,接过了石在水怀里的那一摞沉甸甸的练习册,简直比月色还厚重,赵其身板瘦弱,把书接过手来的时候差点打个趔趄。 我舒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迟疑是在担心些什么。 我后面还有个空位,赵其顺手把那摞书放在自己桌子上,撇撇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能是意识到老师的目光,他声音低了下去对着石在水说道,“你先坐下,把书包给我,我坐后面。” 石在水眉目逐渐舒展开来,也不那么紧张了,现在是关键期,我把陶江布置的作业告诉他,让他先写着,赵其在后面收拾书发出阵阵桌洞里书与金属的碰撞声。 我悄悄往后面看,教室角落剩几个空的位置,教室门口空空荡荡,应该是没人来了。 女老师审视全班,嘴里默念着数了一遍人数,嘴里嘟囔着少了两个,急匆匆迈着脚步走了出去,高跟鞋蹬蹬踩在地上,发出结实的声响。 几分钟后,她带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大高个子走进教室,那人乍一眼看过去,眉清目秀,鼻挺唇锋,俨然一个书呆子模样,我自觉叶棵秉性,向后一看,结结实实目光撞在一起,两人一副还是你了解我的模样 分卷阅读50 ,冲对方比了个耶,她还不嫌恶心的挑了个眉,然后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那种瞬间变成望夫石的精神劲儿我现在也学不来。 大个子确实长得好看,可仔细看,那沉静中带着几分熟悉,若隐若现感觉盈盈涌上心头,让人觉得及其不自在。 我随口说了一嘴:“新同学还蛮好看的嘛!” 石在水头一抬,定睛一看,木然道:“你以前不是还嫌他满脸麻子的嘛,怎么,人家变好看了,你就连语气都变了?” “什么意思?” “你好好看看,你作为曾经的千年老二,怎么连第一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把身子几乎转了九十度,才能完完整整看到我口中的那张蛮好看的脸,光滑平整,眼镜把眼中的锐利完完整整藏起来,一股子隐士气概。 他的前后也是新来的同学,他们隔着他谈论着王者荣耀,后桌见他太木讷,硬生生把他拉进谈话的氛围,游戏是男生共同的话题,无论是街霸时代还是王者荣耀的时代,他们很快愉快地交谈在一起,他和以前一样谈笑风生,是我怎么也超越不了的第一名。 怎么就这么巧,合着别的班是群英荟萃,我来了个萝卜开会,几个小学同学在高中聚到一起,还碰上了如假包换的同款课代表。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是踩了狗屎还是井盖儿,想半天也没再想起来,记性太差了。 眼看着,石在水已经盯着眼前的题目三分钟,没思路就一股脑子把脸拍在桌子上,许久抬起头来,操着一股祈求和撒娇的语气靠近我:“可以给我讲讲这道题吗?” 他没看我,可是离我很近,我差点就要让他听见了心跳。 那一瞬间,狗屎和井盖儿什么都不是,我立誓要好好讲题,树立一个好的课代表的形象。 “来,把练习册拿过来!” 那句话,我连语气都悄悄高了三分贝。 第 27 章 石在水现在和我一个班了。 是真的,我们又一个班了,这次没有隔着一堵墙,我们之间可能的距离只有,零点一米,零点零一米,甚至零米。 他神情漠然地在我旁边数学题,时不时凑过身来,用那种低沉喑哑的近乎撒娇的语气问我问题:“这道题你会吗?” 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睫毛的走向,发际线旁边刚刚冒出的一颗青春痘,顽固地冒出皮肤的胡子,皮肤上细小的毛孔,我像一个超级高清像素的机器一般,扫视着我目之所急的一切,他问问题时凝滞的眉头忽而一抬,头转过来时身体胳膊的弧度刚好碰到我的手臂,我们之间的距离——零米,我贪婪地希望时间可以慢下来,停在他眉目舒展又忽而皱起的那一瞬间。 “你觉得我……”,想来这样说不太好,我马上闭嘴,脑子一卡壳,直接忘了我为自己预选的那句台词。 他看看题目,又看看我,向我确认自己听到的,“我觉得什么?” “没什么。” 我泄了气,从抽屉里拿出惯用的草稿纸,开始演算公式的推导过程,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勇气转过去向他确认他是否听懂了,只是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在纸上写着,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像在推导我们两个之间的公式,这个公式没有唯一解,纷繁复杂的演算过程让人不断体会着快乐和痛苦,在结果写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对于那道题,他一点就通,眉间的阴霾得以散去后,他又投入认真的状态,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女老师在讲台上坐定,以一种担忧又充满祈盼的眼神注视着班级,一眼看过去,班里女生的人数要占到一大半,之前的地理老师每次开始上课前,都要煞有介事地叹口气,他说:“你们这个班啊,阴气太重,学校分班不合理。”确实不合理,期中考试连带着文科一起考,班级整体名次全校第二,除去文科要考的三科,名次直接退到了第九。 女生擅长文科学习这个道理在我们班体会地实在淋漓尽致,以至于物理老师长叹着找了教导主任好几次,嫌我们没有逻辑能力,我特别想问问,逻辑能力是个什么东西,是想有就能有的吗,终归没敢开口。 第一节自习课下了之后,班里轰地热闹起来。 有同学激情讨论着新来的班主任,字里行间透露着不满,大家习惯了宋旺的脾气,这女老师一来,每个人都感觉头顶一阵凉,大部分人觉得这个老师不好相处,也有的人像我一样顾不得那些,正欢实的祈祷不要换位置。 杨静一个猛坐在了我前面的空位,若有所思地大量着我旁边这个对她来讲还有点陌生的面孔,“新同学啊,怎么把赵其都撵到后面去了?”她表情变幻莫测地打量着我此刻的同桌。 石在水有点被打量地不自在,直接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石在水。” “杨静杨静。”她敷衍道。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固,杨静依旧相信在这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分卷阅读51 赖在这儿不肯走。 我后面的赵其趁势跟杨静打着马虎眼,“都这么明显了你干嘛要人家说出来啊,一点眼色都没有!”说罢了,他朝着杨静嘿嘿一笑,示意她赶紧走。 “合着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有了男朋友,老温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她义正言辞地为自己申明大义,我摊手,内心狂喜如疯跑的野兔。 石在水没说话,嘴角悄悄咧起。 杨静义愤填膺地跑去找叶棵诉苦,大老远也能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大嗓门:“老温背着我们谈恋爱了,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叶棵虎躯一震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神一会儿一会儿落在我身上,一会儿落在写作业的石在水身上,瞳孔的颜色比晚上的天空还变换地厉害,我悄悄指了指旁边的石在水,又指指我自己,最后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飞吻。 叶棵眼神里满是一坨一坨的幽怨,“老温你不做人”,她愤愤地大喊,仿佛遭受不公平的小狗只能躲在墙角里,她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回忆起来这段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不是在我心里想的,而是真真切切说给他听过,但记忆没存档,我忘了。 记性这东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石在水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笑出声来,练习题向后翻了一页。 “笑什么笑,还没说你,你在那儿一句话不说装什么装。”我突然有点气愤。 “我才刚来这儿,还没超过半小时”,他转过头,异常认真,字斟句酌补充了一句,“我听说过那个老师,她可不允许谈恋爱。” 在某个角落的镜子一定完完整整看到了我当时的神情,上下唇不依不挠地拥挤在一起,鼻子拧巴着,眼神有点涣散地看着他,脸上肯定特别难看。 铃声打断了这样的我,女老师标志的高跟鞋声从楼道深处传来,蹬蹬蹬蹬,由远及近,很快,那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显眼的墨绿色大衣,年轻的脸上偏偏流露出一副老式的做派。 她利落地挽起袖子,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联系电话,樊正男,***********。 “同学们,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你们可以记一下,以后呢,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希望同学们收收心,别老是想着原来的班主任怎么样怎么样的,这节课咱们开个简短的班会,聊聊我的一些规矩。” 她说话比宋旺说话的威慑力要强好几倍,眼镜后面目光冷得让人一颤。 话语间,规矩大概和之前都差不多,唯一比宋旺多一点,她明确规定她的班级不让谈恋爱,讲台上,她眉目生风,“你们别老是做小动作,还有一些女同学啊,在我的班级就不要想东想西,大家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你们脑瓜子里面想着的那些东西我一清二楚。” 懊恼顷刻间灌满了我的脑袋,滚滚冲击着脑膜,石在水的一支笔恰在那会儿被碰到了地上,顺着地上的纹路滚到了我的脚边——和他一样有点令人懊恼的一支笔。 “帮我捡一下!”他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没长手? 我气地不想说话,用支铅笔在他练习册上乱写一气。 拜托˙▽˙ 他朝我眨巴了下眼睛。 我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中的笔,酝酿着怎样才能以最小的幅度优雅地把地上笔捡起来,我用手比划着手和笔之间的距离,还差——一点点。 讲台上的声音断断续续闯入耳膜,干燥的空气都要让人沉闷。 在我的手朝地上那只沾满了灰尘的笔比划的时候,一只大手覆在我的手上,冰冰凉凉,紧紧攥住,而他噤声,面不改色地在那句拜托下面写了很长的一句话: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的,不会再放开了! 我本来想要在那下面添一句“你放屁”的,但他攥得太紧了,安全感填满了指缝之间的每个空隙,我抬头看女老师的眼神,生怕自己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都要引起她的怀疑,于是,我成了敌方的间谍,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向组织取得联系——处境安全,信息可靠,而他信念坚定,一心向我。 女老师简单整顿了全班,像以前那样在教室走廊大羽毛球是不会再发生了,班委没换,所以我还是数学课代表,说到这儿的时候,李涛扭过来给我挤了个微笑,我有点尴尬的也朝他笑笑。 除此以外,座位暂时不会换,期末后会按照成绩重新调,很短的一个会,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我们继续各自做作业。 我手心有点出汗,可他的手渐渐变成温温的,刚好覆在上面,让人不舍得移开,直到老师一句“大家继续做作业吧”,一切才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他继续做练习题。 天色的边际有些泛红,朦朦胧胧延伸至校园的最深处,宛若刚刚一切发生过的证据,天气预报说今日大雪,我挺喜欢下雪的,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雪呢。 灯光的作用让室外如同室内,窗户上隐隐约约倒映着残缺的倒影,这可能是一楼唯一的好处,季节发出的每一个信号我们都可以准确地 分卷阅读52 接收到。 白居易有首诗,里面有这样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学校规定,不能饮酒,我夺过石在水手中的练习册,在刚刚那些话的最下面有补充了一句。 晚来天欲雪,可与归焉? “可。”他得意地朝我说。 “下雪了!” 一个激动的声音从教室最后传来,惹得大家纷纷注目,真的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冲撞着窗户,如果没有玻璃就要冲进来,它们一团团,一簇簇,蜂拥着落在残缺的树枝上,枯落的草叶上,比教室里的我们还要躁动。 终于熬到了下课,女老师行步如风,转眼消失在门口,我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淡淡道:“把你的书换过来吧。” “好。”他语气平静,着手把抽屉里的书收拾出来。 晚上我们一起回宿舍,雪依旧很大,纷纷扬扬落在我们俩头上,那天的日记本里多了几句话。 “ 打开备忘录 写下一个句子 今日大雪 然后再问你两个问题 请问那些雪路过你的嘴巴会不会悄悄吻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代替它们吗 你可以不回答 你可以做雪做的事 ” 我记得哪个诗人有这样类似的一句话,我忘记了,趁着模模糊糊的记忆写下了这些,期待着新的一天快点到来。 第 28 章 早自习—— 班主任正坐在讲台上,睡眼惺忪地看着同样睡眼惺忪的我们。 “别看了,我脸上没东西。”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我一跳,石在水翻开我面前摆着的化学知识点全集,轻声道:“快背。” 哦。 我脑袋里还在放映着一整个早上。 今天早上起得特别早,一出门,顽固的一阵冷气瞬间顺着脖子灌进身体,让人忍不住打个缩起脖子,大学纷纷扬扬一整晚,给校园披上新装,洁白无暇的枝桠在零星路灯的映衬下变得温和起来,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漫天漫地的白,让人不自觉间睁大了眼睛,想要把这一切都记下来,永远地藏在记忆里,校服外套没有帽子,还没走进教室,我俨然成了一个欢乐蹦跶的小老太。 教室里几个同学早早就到了,他们大多缩着脖子,有人顶着一头炸着毛的头发,有人趴在桌子上,趁着这片刻多睡一会,石在水也已经来了,端端正正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盯着英语必修一后面的单词,进度还停留在第一单元,刚好背到fall in love。 如果不是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嘴里开始一再地重复着exactly,我差点以为自己自己是在做梦。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突然想逗逗他,于是摆出架子,乐呵呵问他:“小老头,看我像不像个小老太。” 他抬头,像在深思什么,过了几乎下满一头发雪的时间,才僵硬地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是”。 “真没劲。” 我悻悻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点也不想搭理他,就快要考试了,这人比试卷还无聊。 “你跟我出来一下。” “啊?”他突然说话,我被吓了一跳。 “我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的话语总是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出了教室,我满是疑惑地跟在他后面,一起穿过一道短的不能再短的走廊,右拐,就是门口,门外在两栋楼的夹持下显得格外拥挤,雪在下,让人想起那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让人摸不着头脑地站在雪中,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我,接着用命令般地语气跟我说道:“快,下来”。 “楼梯太滑了。” “那你就慢点下来。” “哦。”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那三阶的楼梯,和他两个人傻傻地站在雪中,如果这是个镜头,我的头顶一定是超大的一团黑线缠在一起,下的雪都是黑色的。 他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呆呆地说:“你现在是小老太了。” “啊?” “你刚刚进去教室的时候,头上的雪已经化完了,现在才像小老太。” …… “小老头,你是不是有病,出来站雪里半天就是为了这个。”我木木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 “嗯。” “咱能回去吗?” “可以啊。” 他先我一部跨上台阶,回了教室,我依旧跟在他后面,捉摸着刚刚发生的事,这人怎么像个呆子一样。 进去的时候,我顺便留了一手,趁他不注意,我悄悄在地上捡了一把雪,一边走一边把雪团成球,准备送给他一个“惊喜”。 教室里的人已经相 分卷阅读53 当多了,不过大部分都还沉浸在雪的喜悦里,寥寥几个人开始学习,学疯子坐在窗户边,对影影绰绰的窗边雪视而不见,真令人愤懑,这人是怎么做到一年四季一个表情,每天都做同一件事的。 石在水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用力地搓着手企图让手暖和起来。 坐回座位之后,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将身子后移,把手伸在他身后,慢慢靠近他的脖子,他又开始重复地背单词,我瞅准了时机,趁他一个不注意,把小冰球稳稳当当放进了他的后脖颈。 “哈哈哈哈。” 他猛地一缩,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紧接着嘴巴大张着想要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着又放弃了,眼睛一眨,开始酝酿什么,少顷,就扭了过去,继续背单词。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他会不会真的生气,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他什么都不做地转了过去,显得我有种不被理财的悲凉气。 虽然是早上,但是因为下雪大家也还是有些兴奋,教室后面吵吵闹闹的,分班的兴奋感让大家暂时忘记了期末的节奏。 我觉得没劲儿,无力地拿起面前的化学知识点地书,任由字迹在我面前模糊,耳边是他一遍又一遍背单词的声音。 fall in love fall in love fall…… 他的声音突然暂停,像是时间暂停了三秒。 突然,我的校服领子被猛地一提——他趁我毫无防备,一把揪起我的领子,使得我俨然成了一个无辜被吊在空中的兔子。 …… “你放开”,我底气不足地轻吼。 “你刚刚是干嘛呢?” “没干嘛啊,你放开我”,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我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跟他说。 “是吗?” “要么,你帮我把那东西拿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不敢看右边,愤懑着这家伙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想趁机占我便宜,结果越想越生气,直接吼了出来,“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吃你这套。” “我得了什么便宜”,他声音低下来,“你又没帮我把那东西拿出来。” 突然间,一股热气横冲直撞,直冲脑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背你的‘survey’去吧!” 我故作狠劲儿地撂下一句话,背起了化学方程式,这要比他刚刚那张嘴脸好看点。 他不尽兴似的,痞里痞气地在旁边搭腔:“反正早晚的事!” “早晚……”我正准备反驳回去,突然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别过了脸,盯着化学方程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脸应该很红吧,我想着,耳朵碰到校服袖子的布料纹理,任自发着烫。 见我这样,在旁边一直笑,不死心地继续开我的玩笑:“要帮你暖手吗?” “不用。” 我冷冷道。 石在水很少这样,当然不排除之前我们之间见面次数比较少,环境不允许,虽然宋旺之前默许我们谈恋爱,可到底隔着一堵墙,我们都不是那种可以在同学的注视下大大方方的人,这次的巧合,不仅让这一切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而且让石在水的“真面目”才一点点显露出来。 一整个早自习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度过了,老师的那句提醒对我来说丝毫没有作用,化学方程式啊,如果稍微有趣点,我也不至于这样。 今天周五,刚分班的新鲜感和新同桌的到来让人一整天都不能认真听课,大家都满心期待着可以回家的第二天。 发呆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熬完陶江最后一节课,下了晚自习,再睡一觉,收拾书包,回家。 这总让人忘记学校的烦恼,作业,考试什么的,和这件事比起来,无足轻重。 周六,凌乱的我的床上,我独自凌乱。 这次不是因为和我妈吵架,而是因为一条消息,一条非常之诡异的消息。 在所有未读消息里,我盯着那条匿名消息发了很久的呆,倒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匿名聊天框,赫然显示着老子匿名人的一句“我喜欢你”。 我尝试回想一些东西,今天不是愚人节,也没什么这样无聊的朋友,实在想不到了,想起石在水昨天开我玩笑,于是我直截了当,开口就问。 你是石在水? 石在水是谁? 那你是谁? 我不告诉你, …… 那换个说法,你哪个班的。 高一的。 …… 你倒不如说你是男的。 我是男的。 我认识你吗? 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 ? 认不认识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有这么 分卷阅读54 个人就好了。 …… 这个人不仅不说自己是谁,还相当“肉”,瞬间让我的大脑和这床单一样凌乱。 晚上十一点钟,我就要睡着了,那人又发来了消息。 晚安。 不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啊? 你猜。 …… 你不会是耍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每天都悄悄从后门看你,我还看到那天下午跟进课一直睡觉,老师就在你旁边。 说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前天晚上熬了个大夜,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能提起精神,跟进课实在受不了了,就睡了整整20分钟,醒来的时候,语文老师在我前边给大力讲一道题。 啊,大哥,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爱慕你的人。 …… 我不值得,请大哥转移目标吧,好吗,好马不能吊死在一颗草上。 我不,我就喜欢你。 这怎么还是个痴情种,好好的一个星期天非要来这么一出。我试着会议我认识的人,整理一整个事件的经过,结果是——连一个可能的嫌疑人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那人又发来了消息。 早安。 我实在头大,就没理。 开学后,我来了学校,下午的自习课结束后,手机再次收到消息。 我又看到你了哦。 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灵异事件发展,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开学后,为了验证自己的困惑,我先是试探着问了向石在水打探了一下。 “石在水,你星期天给我发消息了吗?” “啊?” 显然,这个表情非常显然地说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赵其从身后凑过来,整个一吃瓜脸。 “怎么了,组长。” 这事儿有点奇怪,说起来总让人不好意思,可是事情本诡异,我耐不住性子,最后还是说了,“是这样,我在家的时候吧,有个消息让人格外的——摸不着头脑。” “还有什么我们都不能听的事情呢?”赵其呵呵笑着。 “也不是不能听吧,就是——就是有人用qq匿名功能跟我说喜欢我。”我有点不知所措,眼睛朝石在水的方向撇了过去。 他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的接话:“你知道是谁吗?” “你说到点上了,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诡异嘛!” 他一下子说道点上了,让我忍不住把手猛地拍在他的肩上,他啊地一声, 啊,不好意思,我没说出来,在心里朝他道歉,眼神示意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其漠然地嘴一撇,那你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啊。 “喏。” 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消息页面摆在那儿。 赵其探过头来,用手扒拉着着聊天界面,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一边看,一边损我,最后直接哈哈大笑,“你这桃花不错,不过这小伙子也太痴情了,你要不试着把后门窗户贴上报纸。” 石在水缄默不语,轻咳一声。 “你不会生气了吧?”我试探地问道。 “没有。”他轻轻回答。 三个人围在一小张桌子上,整整过了半个小时,死啊后没有头绪,关键是,问题越分析越诡异,最后没思路了,赵其一个打猛,趴在了桌子上,声音弱弱传出来:“你们先分析吧,趁老师还没来,我先补个觉。” “倒也不怕睡成猪。” 见他那样子,我忍不住说了句,随后我和石在水扭过去,两个人闷闷不乐地想着这个事情。 他不慌不忙地重新把这件事情了一阵:“他从来没给你发过消息,突然说喜欢你,但是又不愿意说自己是谁,既然从后门看到你,那说明他可能是一楼哪个班的,只要我们最近关注一下后门,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呢。” “要是真的知道是谁了,你会生气吗?” “你会喜欢那个人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 嘟(手机震动声)。 消息界面,一条未读消息醒目地陈列在消息界面最上面。 “下午好,喃喃。” 第 29 章 沉寂。 久到连星星都落下了。 久到我们两个的脸上的表情都成了慢动作。 石在水用力地咳了声,漠然地打量着我,又似笑非笑地转过去,掏出书准备补个作业,冷声留给我一句:“这几天我和赵其帮你留意一下后门。” 又是许久的沉寂。 “记得静音。”他加了一句。 我雕塑般僵硬地愣在原地,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嗯声,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b 分卷阅读55 r   赵其也看不下去了,脸上带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微笑缓缓道:“我们帮你看着后门”,后来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前门也看。” 他的笑容让我汗颜,嘴里的那句谢谢就是说不出来,这件事太诡异了,我不是什么太出众的人,放在人群里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每天除了赵其,叶棵,杨静,其他人也不太交流,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呢,重点是,我还不知道赵其口中的“痴情种”是谁。 消息界面就在那儿,他跟我说下午好,刚刚发的,热乎的消息。 按道理来讲,他一定就是一楼的,一定是高一的,一定是男的,就算把我剥开,也再想不出其他任何的线索。 “后面的几个人,还吵,还吵,能不能看看隔壁。” 新班主任的突然到来打破了我的沉思(其实是胡思乱想),她正敛声屏气地注视着后排几个大打闹的同学。 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故作镇静地从抽屉里随便掏出一本练习册,头没敢再抬起来。 新的一周新的气象,新鲜感一过,剩下最多的就是枯燥的重复的试卷和习题。 分班之后不用再学习政史地,理化生更加枯燥。 物理老师依旧每节课嫌弃我们没有逻辑,化学老师每天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上课,时不时哭诉自己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兼顾期末考试的压力,生物老师向来和善,倒数第一的成绩也没能让她激进丝毫,就这样,在各个老师的轮番轰炸下,期末考试缓缓到来。 那个男生每天早安晚安地问候,我偶尔跟他俩汇报近况,观察了后门几天后,没发现任何线索,久而久之,我们也不再关注发来的消息。 又过了两天,那人只剩下了早安和晚安,我们觉得可能是男生没兴趣了,就把那人彻底拉进了黑名单。 生活回归平常,石在水和我之间某种若隐若现的隔膜也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只有熟悉和“不客气”。 “石在水,帮我打水。” “石在水,下课之后跑去占座。” “石在水,我饿了,让我猜猜下了课你去不去买零食。” “石在水,中午吃啥?” 他有一天特别正经地地问我:”你天天一边又一遍叫我的名字不累吗?” 我思考了一阵,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不累啊,小水。” 他得意地嘲笑我,顺手拿走我桌角水已经冷掉的杯子。 饮水机就在门口,自从石在水来了之后,我总是习惯性地让他刚我打,作为交换,他每次都拿的是我的卡。 水卡额度下降的速度日渐飙到一天三块。 我观察了一阵,发现每次他新结交的“兄弟”总是借口自己水卡没钱用我的卡,而他那“兄弟”现在正悠然地拿着一杯水,慢条斯理拿出数学课本。 我几乎是用憋了一整年的气力跟他吼:“赵其,你以后再用我卡试试。” 他不慌不忙盖上杯盖子,轻轻往桌上一放,用曼长的低昂的语调说道:“好啊,以后你自己占座。” “你以为石在水占不了座位吗?” “你以为石在水占到过座位吗?” “好啊,你还真是个巧言善辩的小可爱呢,以后作业只借同桌抄哦!”我得意地朝他扬扬手中的卷子。 “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组长,我道歉!” 他义正言辞,板着一张案板般严肃的脸。 “三顿饭!”我趁机插嘴。 “两顿。” “五顿!” “三顿就三顿。” 他泄了气,蔫不拉几扯着个脸。 石在水正从走廊过来,头顶一撮头发招摇着,这人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绺头发按下去,看他那模样,惹不住让人发笑。 他两只手一边端着一杯水,杯子有点烫手,他想要笑又不得不拧出一副狰狞的面孔,眼看着就要坐下了,不知怎么了,整个人一个趔趄,两只杯子稳稳落在地上。 嘭! 嘭! 两只杯子顺次而落,发出巨大的两声响,附近的几个人看直了眼,知道发生什么之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他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瞳孔涟漪似地散开,很久才聚上焦,求助地看着我。 为了让气氛热络起来,我乐呵着跟他开玩笑:“怎么一个大男子汉这么小家子气,捡起来不就行了。” “碎了。” 他眼含歉意,瓮声道。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杯子嘛,你送我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有了一种我安慰他的意思。 他慢半拍地点点头,失了魂似的横穿过教室,从那堆在一起的打扫器具中拿了一把笤帚和簸箕来,放下手中拿来的工具,他一片一片捡起玻璃碎片,动作像是加了慢动作特效。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过去,给赵其使了个眼色。 赵 分卷阅读56 其及其不乐意地答应着,身上没有半点动作。 “懒死你。” “嗯”。懒驴不上磨,我一把拿起笤帚,把受惊的石在水安置在座位上。 “娇气!”说这话的时候颇像是一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他竟一句话没回,让人闷得慌。 我一边扫,一边回忆着,怎么就吓成那个样子了,不就摔个杯子嘛,一边扫一边确认石在水的情绪,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双手空洞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拿起一支笔,又放下了,大口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缓和下来。 我轻轻摸摸他翘起一撮毛的头发,他抬头魂不守舍地看我,见我对他笑,又猛地别过脸去,温顺地像只受了委屈的猫,但总是惹得人摸不着头脑。 我飞速地把工具放回原位,但他还是那副模样。 “你怎么了?” 他仍旧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笔还是卷子,我看不清楚,他过了好久没回答我的问题,让我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又放大声音问了一遍确认情况。 “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铃声结束了这一切。 陶江从门口进来,板起脸开始上课。 我扭头看他,他抬起头,眉间的纹路已经消失,专注看着黑板,认真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陶江在讲台上如常地讲课,时不时叫起一个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窗外的风声阵阵,和他讲课的声音和在一起便成了一去效果极佳的催眠曲,石在水认真得反常,总让人觉得是故意做出来让我看的。 一整节课我都在想这件事儿,连陶江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都没发现,发现时我已经被叫起来了。 他异常严肃:“来,你说说,这个函数的定义域怎么求?” 黑板上,一道有点印象的题目就摆在那儿,是我星期天胡乱写的,突然叫我起来,我一下子就忘了,眯着眼又睁开,假装看不见,企图糊弄过去。 陶江冷声陈述:“根号下面是kx的平方加kx加1.” 我恍了神,他把题目念完了,猛地反应过来,正撞上他的目光。 “给我站后面去,上课时候你还给我走神,当什么课代表。” “来,后桌。”他愤怒地指着赵其。 赵其一个没站稳,凳子连着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惹得教室一阵哄笑。 陶江清清嗓子,“来,你说说,这道题怎么做?” 赵其黑板都没看一眼,一本正经地盯着老师:“老师,我不会。” “你也给我站后面去。” 前面的张大力似乎察觉到同桌的动静,想趁着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忙赶着举了个手,“老师,这道题我会。” 陶江没听见似的,失落地从讲台上拿起一直粉笔,看都没看大力一眼,“来,咱们不叫同学了,抓紧时间,来听我讲一道题。” 站在后面的时间,更让人失落。 天色阴沉,就像他一样。 我不明白石在水为什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一上课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刚刚发呆的间隙,他一直看着黑板,对旁边的我置之不理,就连我被叫起来,他都看都没看一眼,俨然一个失宠的后宫冷妾,他就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大胖橘。 下课之前,他没往后看一眼。 三天后期末,陶江着急赶进度,为了能让同学多记住一点知识,他几乎每节课都提问,每节课随机地叫起一个同学,紧接着前后左右都会遭殃, 陶江叫人的时候,有个口头禅,“后桌!” 只有叫起一个人,后面的同学也极有可能被叫起来,一直后桌后桌地叫,到后来,他不说话,后面的同学也会自觉地站起来。 这节课,和我一起站在后面的还有五个同学。 下课后,石在水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下来,看上去不那么让人担心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从抽屉拿出些什么东西,又放回去,重复一遍又一遍,许久耳边传来一句:“我没事。” “我知道了。” 我情绪还是起不来,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且绝不是什么小事儿,但他一副没事儿,你别担心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烦。还不能发火。 期末。 最后一门考英语,我已经把作文写完了,铃声一响,假期就来了。 窗户外面救护车刺耳的鸣声涌入耳朵,窗户外面传来几个老师的叮嘱,振华的声音最大,总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方言调子,一听就是了,中间掺杂着新班主任焦急的声音。 突然,一股不安的情绪瞬间涌上来,我差点连笔都没拿稳,石在水的身影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我有种预感没那个人就是他。 监考老师好像发现了我似的紧紧盯着我,我只要往窗户的方向看一眼,他都要发出点什么信号警示我,最后索性直指我,“那个同学,东张西望干什么呢,做完了就检查检 分卷阅读57 查。” 老师们闲谈的余音飘散在窗户边上,任由我怎么听都听不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考试结束,铃声让人心猛地发紧,收拾书包的时候,我脑袋里总是空白的。 心里祈祷着,他千万要好好的。 还没走到教室,大力的的声音就远远传来:“听说新来的同学考试时候晕倒了。” 有人不舍地询问:“哪个啊?” 大力犹豫不决地把字从嘴里一个个蹦出来:“好像是……石在水?” 第 30 章 刚考完试的走廊依稀晕染着淡淡的光晕,朝着走廊尽头望去,落日有些耀眼,给每个人镀上温柔的轮廓,不禁让人觉得只要走在这条路上,每个人都温柔起来。 可那温柔的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的光芒在那一刻徒然成了死死禁锢住脚步的绳索,不论何种方式落在眼里,都是映影重重的大片黑暗。 距离教室门只有两米,我就停在那儿不敢动弹,好像只要不走进去那个地方,光就会连带着石在水那份儿多眷顾我们一阵儿。 有几个谈天说笑的女生诧异地看着我,黑长直也在那里面,她生得亭亭玉立,声音婉转而动听,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殷勤地拉走那几个好像是朋友的女生,还在一旁解释:“那个是石在水女朋友,我听说考试的时候石在水被救护车拉走了,她应该是知道这件事之后受不了吧!” 癞蛤蟆叫多了人会觉得聒噪,这样的人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声音依旧好听,旁边几个女生一听她说话眼神纷纷怜悯慈悲起来。 几个女生走后,我能感觉到她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是那个阴暗的角落和周围温度差异太大,我有点怀疑她会不会因此感冒。 任何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前,我们都会以为那些事情与自己无关。 至少今天之前,我一直都是那样的想法。 从我身边路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行色匆匆,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满目愁容,那个搬着书的学霸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来打招呼,让人很不哈意思地附和一个僵硬的笑容。 鲁迅真懂人心啊,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教室里隐隐约约能传出来同学之间讨论的声音,声音不大,那关键字句还是过了筛似的刚好传进耳朵里。 教室里人心惶惶,石在水考试的时候全身一僵,连带着凳子直接摔在地上,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的晕倒。他其实在宿舍也有一次,不过刚好坐在床上,就晕了一下,也没人在意。 那一句一句进入人耳得角度比跟踪器还精准,让人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可为什么是他啊? 我们才坐在一起多久啊,怎么会是他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怀疑,怎么会是他呢? 可是那真的是他,既然是,上天怎么会让我不可思议地遇见他又带他走呢? “你在这儿干嘛呢?”赵其刚好从旁边经过,面露惊异的神色。 “石在水……石在水他被救护车带走了!” “什么?” “我说,考试的时候,石在水被救护车带走了,就刚刚那辆救护车。”我故意加重了语气。 “没事儿,他那么大一个人,说不定就是没睡好,晕倒了呢!” “怎么会,你别骗我,那天他肯定就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哎呀,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乱猜什么,走,咱们先回去!”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他本身就是个事不关己的外人,可我总觉得有问题,石在水那天太反常了,那不像是他的性格,他从来不会超过一整节课地不理我,他神色慌张不止一会儿,那种持续了超过大半节课的惊恐不是只只刚好头晕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的,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考试完的第二天是放假,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手机里面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尝试着给他发消息,消息界面空空荡荡,他丝毫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是赵其,来问我近况的时候让我感到懊恼。 我对他一无所知,发出去的每条消息都成了落入无底洞的石头。 妈妈正在一旁跟弟弟置气,弟弟想要玩手机,妈妈正摆着笑脸和阿姨打视频,弟弟胳膊短,无论怎么夺手机,都无济于事。 爸爸在旁边专注看着手机,丝毫不理会。 弟弟依旧坚持,两个人推搡着,妈妈一个没拿稳,手机啪地摔到地上,屏幕黑了下去。 弟弟见情况不对,不甘示弱地哭起来,声音搅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能不能别吵了!”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大声喊了句。 这样的情形太多次了,每次弟弟不听话,妈妈总是习惯性地大声吼,问题最后解决不了,反而弟弟哭得更凶。 “你凭什么这么喊你老子啊!”妈妈气急败坏地喊。b 分卷阅读58 r   “你要是觉得你这样能解决问题你就吼,谁管你!”我无话可说。 “你长本事了是吗,你知道你老子供你上学多累吗” \是,在家看弟弟可累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上了两天学你就厉害了啊,你一天能挣几个钱,还不是得我和你爸给你出学费!” “大不了我不学了行不行!你能不能一天天别那么无理取闹。” 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跟他们吵架,因为争吵无论以何种方式开始,都会以几乎相似的方式结束。 父母总是说自己含辛茹苦地地抚养我们长大,供我们读书,努力让我们成为人上人,那些光环之下他们是无私又伟大的给予者,而很巧的是,正因为这些光明正大的说辞我们不能坦然说出他们的错,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让你做的选择都是对你好的,你不能用自己所接受的文化和他们进行所谓平等的交谈,他们也会觉得自己这样做理所应当,这之间构成一个好笑的循环。 我从小羡慕那种父母孩子之间坦诚交心的关系,有时候争吵到眼睛发红的时候,会忍不住狠狠地想,要是我不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可争吵发生时,她很凑巧地说出这样的话:“你嫌我们不好你就去其他人家,爱去谁家去谁家。” 你哑口无言,无论怎么样发火都像是千斤重的拳头打在棉花上,你慢慢明白,有些生来就无法选择的东西,比起和它较劲儿,你更应该和它和解。 我没再说话,不说话是解决这件事最好的的办法。 盯着手机里已发出的消息,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离我愈来愈远。 门外传来的大型运货车辆的嗡嗡声短暂地掩盖了房间里的争吵,眼前一盏不起眼的台灯抗拒地用最后一点电量对付着,弟弟不情愿地玩起地上的火车玩具,妈妈捡起手机,适着开机,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我想了又想,关于石在水的事情顽固地拉着人的脑袋往墙上撞,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焦急烦躁,对于未知的事情我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又或者,还有一个最靠谱的办法。 这是假期,如果想要了解情况就必须去他家,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房间的安静一时间刺激着神经,我鼓足了十足的勇气,努力不想说出这话会应对的问题,隔着爸爸大喊:“妈,我想去姑姑家!” 第 31 章 “你说什么?” 妈妈诧异地看着我。 “我想去姑姑家住两天。”我尽力保持语气平静。 “想去就去吧。” “你不得给我点儿零花钱”,为了让她更愉快地答应,我一改刚才的冷漠,堆出一副标准的笑脸。 “要多少?” “那不得看你给多少?” 她从衣柜里拿出平时一惯背的黑色皮包,从最下面的夹层里掏出几张粉红色的纸币,一脸不耐烦地等待我接过去,突然想明白似的,“你不是不喜欢你姑父吗,怎么好好想起去那儿了?” “要不是因为,要不是因为温卓,我才不去,那个家伙最近刚考完试,姑姑让我给她补两天课,你说我应不应该要点补课费?” 妈妈鄙夷地白了我一眼,到这种时候,一般争吵就过去了,她不记仇,我也没记性,接过钱后还提醒我把钱装好了。 我顺着弟弟玩耍的方向看了爸爸一眼,他连头都没有抬。 爸爸平时不喜欢掺和我俩之间的事情,吵得最凶的时候,我爸通常一句话都不说,即使是平时在学校跟我爸通电话,我们之间的交谈都不会超过半分钟,十秒钟等接通电话,十秒钟陈述事件,十秒钟的安静空荡,等我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已经挂了。 有次我们两个吵得很凶,妈妈不分青红皂白骂了我一顿,我一时间委屈地不想说话,饭也不吃,他就把饭放在我面前,半小时后我不吃,他就端走了,一句话都不说,到第三顿的时候,我实在饿了,忍不住和我妈妥协,我跟我爸讲理,我爸说,你妈就是那种人。 那种人,这三个字把我满腔翻涌的一通废水堵得死死的,没处倒腾。 光线昏暗的时候看他总有种悲凉,他一个快五十的人,为了不让白头发显出来每隔段时间就去趟理发店,头顶光亮的头发有点稀疏了,从前笑的时候才显现出来的纹路现在明明显显地被时光镌刻在脸上,而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早七点的公交,人少的可怜,我挑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下。 售票员熟练地买票,顺手塞给我一张名片,同样的名片我至少有五张了。 窗外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砖红色的平房沿路渐渐消失在视线内,路边有一处看起来惊心动魄的车辙痕迹,坐在前面的几个大叔大声交谈着,说是前几天有辆车醉驾,大卡车直冲着滑坡翻下去,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地平线处的太阳终于拨开阴霾,清晨的第一缕 分卷阅读59 阳光透过清透的窗帘映入眼睛,闷声的大片红色充斥着,猛地睁眼,除却太阳的那点儿熹微的光辉,目之所及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灰色,灰色的枯枝,灰色的败草,落了灰的砖墙,无一不是。 倒是过了不知道多久,一片绿意盎然的油松划过眼睫,让人误以为这也是晴朗的一天。 公交车一路都走得从容细致,生是怕人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售票员喊着到站了,我又猛地睁眼,看见售票员正不满地看着我。 车里已经空了,我顾不得道歉,麻利地冲下去,在站里找了个候车位坐下。 那之后,大脑是漫长的空白。 九点的车站人不多,偶尔路过几个提着行李箱的陌生人,二十来岁的年纪,应该是过年回家的大学生。 有个蓝色格子衬衫的年轻人拖着一个灰色行李箱,背着褐色背包坐过来,坐定后慢条斯理从包里掏出一个一个冒着热气的手抓饼,我早上没吃饭,味道敏锐地直钻鼻孔,口水忍不住流出来。 那味道久久回荡在我周围的这几分地方,时淡时浓,脑子里全然飘散着鸡蛋的香气。 年轻人吃得认真,我专注看着,突然反应过来这样不怎么礼貌,猛地把头扭过来,可能是动作太大了,他愕然地抬起头来。 随即,年轻人乐呵呵对我说;“那边有卖的,出站口之后右拐就可以看见了!” 其实也不是为了吃手抓饼的,他突然这样说,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得连连谢谢,然后继续坐在原地发呆。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车站门口正上方,时钟指向九点整。 我猜想着如果他真的在家,如果他刚好看到我,会以什么样的表情看待我,那我该说什么呢,我是应该说,我来姑姑家住两天,还是直入主题,你到底有事没有呢? 车站到他家还有两站的免费公交,我茫然地随着人流上车,又茫然地下车,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我没有任何把握。 他家里很好找,村口就可以看到那颗高大的梧桐树,虽然是冬天,叶子都落了,也还是一眼就可以望到,顺着主干道直走,上坡,拐弯,就到了。他家里的门关着,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人,我站在那儿,手里拨着一根路上捡来的树枝,希望里面刚好有人走出来,见没希望了,敲了敲门,没什么动静。 远处走来两个妇人,白脸大红唇,叫嚷着广场有什么活动,手里各拿两把草绿色的舞扇,路过他家门口时,略带诧异地看我。 其中矮胖的妇人一脸慈祥模样,好奇的问:“小姑娘,他家没人了,你来这儿干嘛?” “小姑娘,估计你来错时候了,他家现在没人,他家人都去医院了,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另一个妇人不耐烦地插嘴道。 我虽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心还是凉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是石在水的同学,那个,你们知道他们在哪个医院吗?” “好像是县医院吧,我记得他们这么说来着!” 我有点抱歉地谢谢,两个女人扬长而去。 离开时高一点女人的嘴里还在叨念着:“你说,这孩子也真是没福气,怎么这么点年纪就得了那种病呢,我还以为上次治好了,结果就又犯了。” 女人的声音持久地萦绕在耳边,那种病,是什么病,是很严重的病吗,治不好吗,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事的。 我一边又一遍地祈祷,不会有事的。 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怎么到的医院,医院门口一个老大爷搀扶着一个老奶奶从门口出来,手里提着吊瓶,老奶奶脸上阴霾密布,老爷爷在一旁劝说着:“咱们啊,再住三天就可以回家了!” 老奶奶不乐意地抱怨:“三天,三天啊,我旁边那个小孩儿晚上吵得我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你是不知道呦,我这老胳膊老腿儿早上动都都不了。” 老爷爷耐心地说:“我这不是陪着你出来了吗,等今天中午我和那小孩儿理论理论。” “就你能耐。” 话说着说着,人就远去了。 一进门口,气氛整个都阴森恐怖起来,老人们总说医院这地方可怕,第一次自己来,忍不住把围巾紧了紧。 我试着从门口护士那儿打听石在水的消息,可现在医院刚上班,和我一样刚来的人成群地涌进来,护士被围地里三层外三层,我试了好几次,护士都不怎么想理会我。 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我又陷入了长久的空白,单不说我不能确定石在水是否在这儿,就算是真的在,我也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该说什么。 在这种地方,但凡是人都会变得无比渺小,初生,老去,病痛,死亡,无人得以避免,医生的每句话,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是一样的分量。 我看着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群,挂号窗前排的冗长的队伍,缴费窗口前亦或沉重亦或轻松的动作,世间百态,一瞬间,淋漓尽致,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得无聊了,眼睛差点眯起来的 分卷阅读60 空隙,一个微胖的妇女闯进了我的视线,一身深棕色的棉袄紧紧裹在她身上,一双看起来泛黄的白色运动鞋,应该是好多天都没有刷过了,脸上憔悴与担忧交错着。 她拿着一张缴费单,声音干哑地打着一通电话,脸上综复杂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呈现极度的疲态。 我还有点印象,那是石在水的妈妈。 坐在长椅上,我几乎不敢松懈一秒地盯住他,那条队伍马上就要排到她的时候,我才从座位上起来,躲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墙角,自己要是被发现了也不好解释。 她从身上背的皮包里谨慎地掏出一沓人民币,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清点了多少遍,才颤颤巍巍递给窗口。 工作人员麻利地接过钱,点钞机刷刷过了两遍,工作人员又给了她一张单子,她细心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工作人员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疲软地离开。 我悄悄跟在她的后面,从主楼的后门出去,穿过很长的一道走廊,有一栋灰白色的大楼,大楼门口赫然印着“脑科”两个字。 楼里人不多,每一层都严严实实地闭上门,三楼楼道坐着一个面露愁色的中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圈一圈吐着烟圈。 上到五楼,她从五楼的门进去,我也跟着进去。 走廊里偶尔有一两个刚手术完的病人走来走去,有家属提着水壶神色色匆匆,她从508病房进去,没再出来。 我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形。 里面总共三个病人,并排的三个病床拥挤在一起,床与床之间只有很小的空隙,摆放一张床头桌,刚好站得下一个人,他正拿着手机,茫然得浏览着什么。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妈妈在一旁说些什么,不耐烦了,瞪他妈妈一眼。 我细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他低头了,他抬头了,他看窗外,我看窗子里的他,他站过头来,突然看见了窗户外的我。 我猛地跑开,病房外视野开阔,竟没什么可以躲起来的地方。 第 32 章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楼道白绿色的墙壁在眼里模糊再模糊,一滴热辣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润湿了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小片地方。 病房外外面让人感到难以名状的压抑,那些路过的人都没有表情,他们每个人都一样,不是家人生病,就是自己生病,只有一小片窗格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把人的心情整个都粉刷成那样的颜色。 在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灰暗走廊里,每一间病房的门都被紧紧闭上,突然开门的声音反而有些突兀。 我坐在门外的那条短椅上,回忆起石在水的样子来,他是这个病房里最年轻的病人,因为才住院不久,也没像周围的病人脸上的那种苍白无色的样子,只是双目无神地盲目看着什么,从窗口望进去是逆光的,刚好看到他瘦削的侧脸,眼睫温顺地微微翘起来,眼神比平时更温和,挺拔的鼻梁更显生动,即便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也可以看得出几分俊俏。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眉头以一种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速度皱起又舒展,不得不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也是那一瞬间的对视,我才真正体会到心跳暂停的恐慌,甚至因此难以控制地转身躲在门后,等到身体反应过来,才呼吸加速地坐下来。 他的妈妈平静地走出来,应该是怕吵到别的病人,石在水旁边的一个病人正在休息。 “你是石在水的同学吧?” 她没了刚才缴费时的仓皇,但多了几分拘谨,嘴角苦笑着。 “是。”我僵硬地回答。 “石在水在里面,你要进去吗?” “我……可以吗?” “可以的,他的同学来看他,我应该高兴才对。”她当然高兴不起来,我差点就要把石在水不回消息的事情说出来了。 我跟在阿姨身后,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石在水,走进看, 他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看我,陌生得仿佛我们根本不认识。 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该问,就算问了,他也什么都不会说,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可现在我发现,男孩子这种生物是如此相似,心里那点顽强的一点自尊心一旦作祟,任谁也改变不了,强求也无用。 阿姨静默地看着他,眼角溢出超出平时的温度,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期待他抬抬头,最好再说些什么。 可是他就不,任由我怎样看他,他都不抬头,我轻声叫了声石在水,他嘴角起了微小的弧度,不过很快就消息了,我知道他在憋着,憋着心里那股劲儿,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他什么都不想说。 “石在水!” 我很大声地喊了他一句,隔壁床的一个中年妇女愕然地白了我一眼,我只得闭上了嘴巴。 他索性把手机放下,一头蒙进了被子里。 蓝白相间的被单突 分卷阅读61 起的那一小块地方一突一突的,没有声音,他一定哭了吧,他连哭都要憋着,硬是不想被人看见。 我走近过去,手伸出来想要做些什么,又愣在原地。 我能想到被子里他狼狈的样子,一个一米八的男孩费力地蜷缩在被子里,憋着眼里的泪水怕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可还是憋不住,不受控制地抽泣。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抽噎的声音慢慢放大。 我凑近过去,坐在床边一个临时的椅子上,试探着说道,祈祷着他能听进去,“我知道你难过,那天你帮我打水,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其实那天你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起初我以为你只是觉得在我面前丢脸了,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儿,你这样性格的人,在我面前丢脸了也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绝不会像那天一样,你一定有问题。” 他渐渐哭出声来,身体因为抽噎一动一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我继续说道:“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怀疑自己,我也怀疑过我自己,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我。我一直都觉得上天让我遇见你是奇迹,那天军训的时候看到你,我就觉得,哇,漫樱都没那么浪漫,我以为着已经够好了。结果文理分班,我们干脆被分到一个班了,这都让我怀疑,是不是上天都把好运带给我了,于是霉运就落在了你身上。” 被子里传来一声哭着的“不是”,几近歇斯底里才发出的声音。 他努力地把被子掀开,整个哭成一团的男孩就那样暴露在那儿,他的脸因为闷在被子里又哭得厉害,涨得通红,双臂紧贴在脸上,生怕被人看到那时候脸上的狼狈,身体仍然一抽一抽的,他的双腿蜷缩在一起,每每说话,都被控制不住的抽泣阻断了。 他正背对着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说出这话来的时候我几乎忘了他的妈妈就在我身后。 他努力地坐起来,脸上的委屈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雨天淋湿却无人领回家的小狗,哭红的双眼使得他看起来羸弱不堪,他眼神迷离着,呆滞地像早晨的浓雾,我朝他伸手,很自然地抱住他。 起初,他的身体很僵硬,只是很无措地迎合,见我放松下来,他的犹疑不决逐渐坚定下来,也自然起来,像一个孩子逐渐对陌生人失去警惕,渐渐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也渐渐开始说话。 “我害怕,我不怕死,我只害怕你害怕”,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明显的起伏,结实的一双大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炽热的呼吸在我耳际充斥着,犹如做了什么令人惊怖的决定而退无可退。 一瞬间,我心里某个紧闭的开关一下子被打开了,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决堤而下,直流到他肩上病号服的缝合处,湿热的一片很快浸透了衣服。 他努力平复着情绪,那些我一直孜孜以求想要知道的真相残酷地被揭露出来。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初中的时候,我就来过一次,那次我做了手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也没说这个病还会复发。直到前段时间,我又有了一些症状,那些症状会在任何时刻突然发生,好在好几次发作的时候我都在宿舍,也只是猛地头晕一下,直到那次在教室,我头晕的是时候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控制不住地呼吸加快,脑袋里面就像有个东西在用力地牵扯着每一处神经,为了不让你担心,我努力装出一副自己没事儿的样子,可是我无比确定,这病真的复发了,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话带着孩子气,总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话语间,他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你才十几岁,上天就算把往后几十年的幸运给你,也不会让你止步于此的。” “我才不怕。”他终于笑了,竟然笑着跟我开玩笑了。 “他这两天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呢!”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我猛地意识到石在水妈妈就在我们身后,一时间我想要松手,却被紧紧抱住。 他吐字清晰,却每个字都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脏“妈,其实,他是我女朋友!” 我被吓得差点从原地弹起来,他渐渐松开我,我几乎不敢扭过头去看他妈妈的表情。 转过身时,他的妈妈竟出人意料地笑起来:“我又不是傻子,你们那点小心思我看得出来。” 我被说得原地局促起来,脸上刷得红了一片,我没想到他可以如此坦然地跟自己的妈妈说起自己早恋,虽然这个词听起来并不是很招人喜欢,他在妈妈面前很大方地前牵我的手,我觉得不自在,想挣脱却被更紧地抓住了。 “妈”,他的声音坚定有力,“我其实很害怕你会拒绝,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很好地交流过,但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了很久很久了。” 他让我坐在窗床边,让妈妈坐在椅子上,说起来:“我从小很少做什么决定,大部分时候都听你们的,那次吵架,你说我喜欢那个同桌,我没有,真的没有,你们所有人都那样说,我没有辩解的机会。” 阿姨的目光逐渐 分卷阅读62 柔和起来,说话也平淡了许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现在啊,你开心就好,你们年轻人想什么,我们不懂,我们也懂不了,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人家回一直喜欢你这样一个生病的人呢,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天一不小心就没了。” 石在水眼里的希望转瞬即逝,紧紧握着的手因为最后一句话彻底松下来,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空白的表情。 “你喜欢人家,是,现在的我可以不反对,你真的为彼此考虑过吗?” 话说着,阿姨脸上更多的是对自己儿子的怀疑:“也许现在,你可以很光明正大地说,你喜欢他,所以呢,你是觉得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会一直喜欢一个没多久就死的人,还是你真有那个运气,就偏偏命大,死不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面对的,可能数不清次数的手术,甚至……甚至就一次……” 阿姨控制不住情绪冲出门去,石在水如一滩死水般楞坐在床上,我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生病”这两个字好像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没人能够很轻松地承担这两个字带来的那些附加情绪。 一个人可以何其幸运地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城镇的普通家庭,承担更少的压力,可压力小的前提是不出错,这些人的每一步都要严丝合缝地正确,一旦完整的轨迹有了一丝丝偏离,整个生活都会因此变得扭曲而痛苦不堪。 生病可以摧毁一个普通的家庭,孩子一时的叛逆举措也可以让一个贫穷家庭失去未来的盼头,生活对每个人都公平,所以这时候的我们没法抱怨。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苍白的白色墙壁刺激着我仅有的那点理智,纷繁错杂的人生道理放在整个宇宙大观里,灰尘般不值一提。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公交车里无比吵闹,熟悉的景变得越来越陌生,那短暂的欢愉仿佛一个梦。 第 33 章 我进去姑姑家的时候,刚好开饭。 姑姑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温卓刚放假,也格外慵懒,我朝其他房间偷偷撇了两眼,确认姑父不在家后,瞬间松了口气。 电视里播着新上映的一部新剧,男主角阳光帅气,在校园里扫落叶,女主角悄悄凑近,向男主诉说自己的心声:“江辰,我喜欢你。” 男主脸拉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你。” 女主想了想,扬起脸,一脸认真模样地说:“那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如果是平时,我兴许也会像温卓一样,被剧情甜得满地找缝儿钻,可现在的我就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电视剧就是电视剧,现实连平淡都谈不上,除了狗血就是扯淡。 姑姑看不得她那副表情,绷着脸咕哝:“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像个女孩家家的,你能不能看看你姐,吃饭就是吃饭,一天天净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温卓撇撇嘴反驳:“她才不是女孩子,一天天跟个木头似的。” 姑姑气急败坏:“你怎么说话呢?” 我被他们说得实在没法安静吃饭了,只得赔上笑脸,佯装自己已经看过那部剧,所以才对情节不感冒,事情因此作罢,电视剧又开始了其他情节,温卓边吃饭边姨母笑,旁边的姑姑无奈地拿她没办法。 下午姑姑去上班,家里就我跟温卓两个人。 我们都没有中午睡觉的习惯,于是决定一起看剧。 我们坐在一张深绿色的毛绒沙发上,面前是一台老式茶几,姑姑爱干净,总喜欢把家具擦得一尘不染,所以几乎所有可以看得到的家具上面都干净整洁地像是专门给人看的,当然本意不是这样。 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照进整个房间,给毛绒沙发表面镀上一层金闪闪的光芒,中途透过半透明茶几时映在地上一道浅白色的阴影,竟也透着点哲学式样的美感。 房间里异常暖和,让人昏昏欲睡,好在剧情还算有趣,她看剧看得认真,时而跟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哈哈大笑,时而又哭出来,情绪容易传染,我也跟着又哭又笑。 晃眼间,十多集过去了,主角们高考成绩出来,男主角成功被录取,女主分数不够,想要和男主一个学校就只能复读,女主凭着一点画画的天赋,去学习画画,她成绩不好,半夜打电话问男主数学题,看着看着竟然开始感动起来。 我看着旁边看得认真的温卓,忍不住问道:“那什么,你家那小孩儿怎么样了?” “什么我家那个?”她扭捏作态。 “就那天在你家门口的那个小孩儿,你别装不知道啊!” “没有啊啊啊啊……”她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有点好笑,见我笑了,才大胆起来。 \姐,你有男朋友吗,像江辰这样的!\我敢确定,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过脑子。 “你是不是傻白甜剧看多了,现实里哪有这样的人。” “没有男朋友算了。”她还故意把“男朋友” 分卷阅读63 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你才没有。” “啊,你承认了,那就是有吧,什么样的,快跟我说说。”温卓嘿嘿一笑。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看样子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她那颗好奇的脑洞能把我吸进去,于是我只得佯装正经起来,好树立姐姐的威严,“他虽然吧,长得不帅,可是人还好吧!” “你比我还扭捏!”他那样子简直像是要讨伐一个苛政的暴君。 “滚你丫的。” “姐。那样,我们玩个游戏吧。”她收起了刚才说笑的表情,语气婉转而不失客套。 “谁要跟你玩游戏。” “你是不是不敢?” “来来来,怕了你了。” 以前我就怕比自己小的孩子,不论是小几岁,你都得从某种程度上让着,他们理直气壮也好,娇气撒娇也好,你不仅得接下去,还得像一个外交官,斡旋在他们每一个正在等待你的陷阱里。 “那样,我们一个人说一件关于他的事儿,你先来。” “这简单,我们坐同桌。”我轻松地接招。 “我们也坐同桌。”她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 “他嘛,生日是三月的第九天,不喜欢学化学,喜欢可乐,鸡翅,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时期上比谁都沙雕,嗯……中考590.” 温卓不甘示弱,“他是白羊座,特别爱吃醋,不爱玩游戏,不喜欢碳酸饮料……我们还没中考呢!”到底还是有些结巴,说到后来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像是无形中有个计时器在倒计时。 “中考嘛,迟早要经历的,我继续说了哈,我们认识十年了,是不是时间很长啊,可你别看我们认识的时间长,我们坐同桌的时间也特别长。”显然,这一方面我占点儿优势。 “姐,你不道德,你年纪大了不起啊,要不是我们生得晚,这局你铁定输。” \还有吗?\ “他牵过我的手。” “嗯。” “他偷偷亲过我。” “嗯。” “他帮我写过作业。” “嗯。” 我其实有意逗逗他,没想到开了个头,她就全招了。 “还嗯,我不行了,他来消息了!”温卓脸都憋红了,那条消息简直像救星。 “他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说出来,刚才那一番比试全然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我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嗯?”她看着我的表情有些错愕。 “期末考试那天,他的病突然发作,考试都没考完,就被救护车带走了,他不告诉我病的具体情况,我知道那种病一定很难治,也许是在脑子里长了个什么东西,说不定还要把头发剃掉。”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形容的词语,只是突然想起来每次做诗词赏析时,都用的一个词——“悲凉”,不但悲凉,还很可笑,明明他没有给我丝毫的希望,我却还在和妹妹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于是,他的病也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说好就能好起来一般。 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看不到自己是不是苦笑,总之,嘴角咧起时,眼睛也弯了下去,眼泪就那样仓皇地流下来。 气氛安静下来,只留下电视的声音,里面的配角也得了病,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不同于我在石在水那里看到的杂乱,屏幕里,病房里干干净净充满阳光,他即将被推进手术室,临近被推进去之前,他把戒指戴在他喜欢的女孩手上。 温卓像我一样不会安慰人,只能安静地在旁边动也不懂地发呆,过了很久才问我:“你相信他会好吗?” 我摇摇头,字斟句酌想要说些什么,怎么都不合适,只能说,“我不知道。” “怎么连你都不确定呢,你最喜欢她,你就要相信他一定会好,不管发生什么,他就是会好。” 温卓一反平时的不着调,现在无比认真地诉说着,我说,“你真幼稚。” 她说:“幼稚点很多事会好受很多。” 我竟觉得自己不如她,想叫他小屁孩,又觉得那一刻她像个充满职业光辉的老师,道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 电视剧最后,男女主不出意料地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在姑姑家度过了相似的懒得一趴的三天。 离开那天,温卓还摆起大人的架子劝我,我说没事儿,我相信他会好起来,她在窗外,满意地看公交离去,像一个终于等到儿子结婚的老妇人般稳重。 寒假一如既往地飞逝,还没还得及过,就要过年了。 街上已经有了年味儿,老是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念时候就会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路边只剩下几个卖对联的摊贩,最热闹的是粮油店,门口堆放着蔫了的蔬菜,也只能在门外看看,里面被堵得死死的,能进去都是件难事儿。 比粮油店更糟糕的是我和妈妈又吵架了。 起因是我没听到她喊我 分卷阅读64 ,而她自诩她声音很大,就算隔着十里都能听见,于是我们在除夕那天,大吵了一架。 她忙着包饺子,我一个人气得在房间里不知所云。 晚饭的时候,她用狠厉的语气叫我去吃饭,我一听,原本被压抑的那点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事情有一点不公平,我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端来一碗饺子,我打开手机,打开春晚看,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春晚好。 无论节目多无聊,就是要比那些无理取闹的东西来得好太多,至少那一刻,没人和我吵。 打开微博,看见那些节目一个个登上热搜,最后又无所谓地退出了。 那叫做大同小异的无聊。 到最后,我还是打开了那个熟悉的界面。 消息界面我们最后一次聊天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自从石在水生病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还是想发送一条看起来特殊的祝福,新年快乐也太平淡了,大家都祝彼此新年快乐,也没见得谁因为这样四个字就快乐起来,要是发大段的祝福,又显得庸俗,那种一看就像是百度复制粘贴来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满脑子空白的时候,不禁想啊,要是消息界面自己会发送消息就好了。 卧室外面,弟弟在看动画片,房间里安静下来时,就显得特别吵闹,更加令人烦躁, 温卓发来索要红包的消息,我用“没钱”搪塞过去了。 因为是过年,浏览器刚好推送了一条关于新年祝福的推送,我好奇点进去,第一条吸引了我的注意。 “ 吉祥止止:意思是形容接连而来,喜庆好事不断出现。 语出《庄子·人间世》“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 第 34 章 发出消息时,我以为我会松口气,但是,消息发出去之后,我才真正仓皇。 在那之前,我只是被迫接受他所经历的,为他所经历的感到悲哀,一旦真的对他说出那四个字,反而会期待一些不太可能的东西。 好运这种事情,又不是只要期待就会发生。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操场的风,教室的读书声对他而言的意义,它薛定谔地有解,不论我们是期待,怀念,它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上课的时候,陶江讲过一段我怎么都不能理解的话,他说,渐近线其实原本是不存在的,因为万物都具有绝对性,所以渐近线的最终归宿其实是完美的重合,而不能重合这一点是上帝赋予的,它在某种程度上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它的真谛是“hope”。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陶江拿来谎骗我们的诡计,因为,自从他说了这段看起来高端大气的话之后,我们对渐近线的理解深了不少,在做相关的题目时也总会像他说的那样——拥有无限希望。 我在纸上随便画出一个扭曲的图象,渐近线的延伸错杂地与图象相交,那些相交点,就是石在水的希望。 如果数学没有绝对性,我甚至荒谬地觉得石在水只是不小心得了重感冒,他只要在医院住几天,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睡足够的时间,就又可以坐在我旁边,认真地听数学课了。 发出消息之后,我几乎一整个晚上没有睡着,而他就像我们约好了一样,不回消息。 我可以细数那一整个晚上发生的细节: 晚上十点我躺在床上,邻居的大妈在我家坐到十一点钟,门砰的关上后,妈妈把弟弟安置在床上,随后开始把散落在地上的垃圾整理干净,时不时收拾桌子柜子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大约快到了十二点,街上已经传来寥寥几声爆竹声,等到零点,万物突然复苏般,一整条街绵延不绝响了足足半小时,床在窗户边上,玻璃被震得几乎随时都要裂掉,窗户外纷繁杂乱的烟花迷乱了人的视线,细看也有一些规律,最多的是橙红交错的放射形烟花,绿色中交杂着有深蓝色,也有朴素的烟灰白,噈地一溜冲上天,留下一绿白烟,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那时候,突然觉得知识学得多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那些说烟花易冷的都太矫情了,不过是氯化铜,碳酸锶,锂盐之类的化合物,燃烧时发出的不同的颜色罢了,烧完了,自然就没了颜色。 大家都卡着零点在各大平台发一通新年快乐,然后那短暂的零点过去后,大家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仿佛只是吃了一顿饭一样简单。 这个时间,只剩下了大人,拿着仙女棒的小孩子大多都睡下了,我木然望着窗外,五彩斑斓的光色透过复杂的原理穿过视网膜透过瞳孔,不能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的温暖,隐约觉得,那个拥挤的小病房里,他也这样怔怔地坐着,透过那扇窄小的窗户,对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怀抱一些企盼,他有没有想我啊。 阿嚏。 阿嚏。 哇,这是在想我了吧。 真好,也许上天听见了我说话也 分卷阅读65 不一定。 大年一过,就再也不能日日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虚度光阴了,成堆的作业每天都变着法儿地刷存在感,让人时时警惕着。 好在大家都有一种超能力,我们都天真地以为开学前一天,可以轻松补完这些天欠下的作业,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一天期待有某位大神已经写完了全部的没有答案的习题。 这种同甘共苦的特殊情感在下午体现地尤为明显。 赵其已经消息轰炸了好几次,内容大致相同。 数学卷写完了吗?物理卷写完了吗?语文布置的作文写了吗? 没写,也没写,你自己搜吧。 赵其又抛来一个白眼的表情包,我回以同样的,因为我确实没写。 消息界面被各种作业得照片和答案链接充斥着,那一瞬不禁觉得大家在关键时刻的配合能力——相当融洽,相当巧妙,相当相当! 开学也简单,八点前教室里来的大都是“行家”,一本写完的练习册放在左边,另一边的手以火箭的速度疯狂把答案同比写在上面,甚至不惜把名字也写成一样的,后来,那些练习册上面写的到底是“2”还是“Π”,谁也不知道,传了好几手之后,有些东西只求形似了。 陶江安排我收作业,数学算是最“简单”的科目,大部分两个小时就可以解决,所以收作业的过程也比较顺畅。 我神气十足地把厚厚一摞作业稳稳当当放在他办公桌上时,他头都没抬,新学期,新气象,他确实更冷漠了。 那短暂的忙碌一过,突然脑袋翁地一声响。 我旁边空荡的座位又开始大面积地占领大脑的领地,还没反应过来,男姐拿着成绩单来换座位。 赵其笑脸嘻嘻跟老师商量些什么,转眼,他斗志昂扬向我走来,我们又成了同桌,而和石在水同桌时光恍如一个短暂的梦,还是春梦,第二天睡醒了,身边还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第二天学校举行升旗仪式,振华拿着话筒发言,大说一通,关键字就五个,军事化管理。本以为只是说说走个形式,谁知下一秒,几个抬头挺胸穿军装的年轻人就被领上了主席台。 他们自己轮流做自我介绍。 最中间那个长相瘦削棱角分明的教官代号“飓风”,在几个人里面色最为严肃,长相也最为俊俏,介绍完自己敬一个标准的礼,眼睛刚好眨了一下,惹得下面的小女生们一阵窃窃,陶江在老师堆里站着,隔老远狠狠鄙夷了那人一眼,就差把不喜欢三个字写在脸上公之于众了。 剩下还有三个,一个是肤色黝黑的年轻小伙,代号“野狼”,大概率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说话结结巴巴,脸上黑里透红,裤缝儿处的双手弹钢琴一样摆弄,另一个是一个圆脸姑娘,大大方方,亭亭玉立,一身军装把整个人衬得格外精气神,代号“燕子”,名如其人,最后一个是一个方脸姑娘,五官平平没什么特色,说话有气无力,用老陶的话来讲,“跟没吃饭一样”,代号“焉知”,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 对于这几个人,其实大家本来都没怎么当回事儿,毕竟学校本来就算半封闭了,平时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军事化”的空间,但一到中午,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走出教室之后,我们竟被立马要求排队,这是教官的意思,说是要等所有人排好队之后进去吃饭会有秩序,午饭时间本来还算充裕,但一旦所有人排队,并且等待集合完毕之后,十多分钟已经过去,全校高一高二几十个班级整整齐齐排在食堂门口,和早上升旗其实相比都不会逊色。 教官一声令下,开饭,学生就像受惊的羊群,和“秩序”两个字丝毫不沾边。 以飓风为首的几个教官在台阶上笑得眉眼眯眯,像是做了什么大事儿。 人群中不乏吐槽这些人的,拿来充数的,浪费我们时间的,等等等,只是不论我们如何吐槽,在他们到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再也不能在吃饭时把腿舒服地摆在桌子腿上,也再不能在晚上按照我们想去的时间去厕所。 是这样,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回到宿舍的时候,以飓风为首的四个教官正在异常“官像”地巡查,他们命令我们在十五分钟之内洗完漱,十点半之后,楼道里就不可以出现人了,宿舍楼熄灯之后,他们不允许我们开台灯,我们补作业的方式一度进入“原始时代”,长时间呆在被窝里让人有种得了哮喘的错觉。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随机地查宿舍。 有一次,宿舍两个人商量着去厕所,在确认楼道没人之后,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从厕所一出来,就被抓个正着。 两个人被记在女教官巡查时随身拿的一个册子上,她们扬言周一升旗时会通报批评,两个女生气地不知所言,女教官从宿舍出去后,一路说说笑笑下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有多大。 这有点泯灭人性的规则即便我们集体上书也不能改,教官说,这是纪律。 后来,这项纪律在我漫长的高中三年 分卷阅读66 几乎持续了两年之久。 最后是一个学生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封信,信的内容长达两千字,用来吐槽这项纪律的非人性化,信的最后收录了几近一百个女生的签名,校长一看坐不住了,才勉为其难地同教官商议。 开学第二天一大早,教官就挨着叫门,在楼道里可劲儿吹哨,确给人一种人还在军训的错觉。 睡眼惺忪地跑完操,在教室坐下来,才体会一会儿会儿的安宁,这样看来,任何一个老师看起来都要比教官们顺眼地多。 赵其不知怎得突然来了兴致,悠闲地开口,“咱们去看石在水吧。” 我看着黑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撇嘴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他说他在县医院。” “原来,他还会回消息的啊。”我泄气地趴在桌子上,特别想睡一觉。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这不是你巴不得的事情吗?” “我,巴不得?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我凭什么对一个连消息都舍不得回的人巴不得?” 我总觉得赵其在故意气我,但又不得不同意,我确实巴不得,我巴不得现在立马就在他窗边候着,可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我想不透他妈妈话里的意思,不明白那个不确定里,不赞成我们在一起的成分大一点,还是害怕我空等一场的成分更大。 “那你真不去?”赵其又问。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两个字了。” 他支支吾吾地纠正道:“是一个……字。” “我说两个就两个”,我理直气壮,“还有,我要去,我非要看看那个倔驴光头是个什么样子!” 第 35 章 赵其在我前面,根据石在水给的地址飞快地寻找,而我一言不发。 说起来,我已经来过一次,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次的不欢而散让人感到压抑,反而跟着赵其走的时候,心里的纠结感还能轻一点。 走到必须要经过的那条走廊时,硕大的阴影笼盖着它,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成了一个冲风口,身在其中不禁把脖子往里缩了些。 赵其手里一手提着新学期发的书,一手拿着手机看路线,在我前面健步如飞。 走完这条走廊,右拐就可以看到那栋楼的全貌了,灰白色的墙壁上,“脑科”两个字格外显眼。 赵其豁然开朗地把手机收起来,不自觉迈了几个大步,我腿短一些,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和第一次相比,这次感觉更加压抑了,上次在楼梯抽烟的中年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的亲人有没有变好还是变得更糟糕,墙壁上多了几张几乎从不会有人注意的开锁广告,有个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老中医的个人广告,全是手写的,上面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专治疑难杂症,保证药到病除,如果在其他地方,也许不会有人注意,但在医院,情况会有所不同。那些绝望到没有丝毫希望的人也许会将信将疑地打电话过去,后来我也确实见到了那样打电话的人。 赵其虽然是第一次来,却感觉比我还轻车熟路。 他飞快地上楼梯,流利地推开楼梯间那道紧闭的有点沉重的泛黄的门,跨过长廊,推门而进。 我尽力地跟上他,到门口的时候,木木地站在那里,我试着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就是迈不出那半步。 从门上的窗户往里看,石在水的头发还在,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因为脑袋要做手术就剃了头发,赵其进门的第一句话是:“嘿,我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你头上顶个卤蛋呢!” 石在水欲言又止,抬起沉沉的眼皮,波澜不惊地说道:“本来是要的,但我们还没凑够手术费,所以打算再等等。” 再等等。 细想起来,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妈妈的时候,他妈妈的表情就很容易理解了,这样的普通家庭遇到这样的事情,缺的永远不是生的希望,而是钱,化疗的钱,住院的钱,买药的钱,巨额的手术费所需要的——钱。 他的眼里有些失望,能看出来赵其在努力地活跃气氛,他把注意力转到他放在小桌子上的那摞书上面。 “你啊,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些事情大人总会帮你搞定的,你呢,看见这些书了吗,没事儿的事情多看看,以后还有一起上学,要高考呢,天天这样可不行。” 石在水没反驳,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这样荒诞的话也好,这似乎让人短暂地忘记了病痛这件事。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去,大多数的时间都缄默不言,听他们两个谈一些无聊的废话。 我隐约感觉到他的眼神,带点落寞的,气愤还是难过的眼神,表现在脸上的只有陌生。 我没好气地说:“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啊。” 他面无表情地答:“没”。 我们之间的对话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赵其赶趟似的,突然慌慌张张地问:“石在水,厕所在哪,有纸吗?” 分卷阅读67 “屁事儿不少。”我嘟囔着。 赵其走后,病房里就只剩能淹没整个我的寂静了。 我先开口的,“你能不能说两句话。” “话。” …… “石在水,我跟你讲,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你给我记得,有了承诺就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女孩子是会——摸不着头脑。” 我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才合理,所以尽量地说得明白,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亮光。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椅子和地面之间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床位,在确认那位睡着的中年女人没有依旧酣睡后,才继而看我。 那眼神时而热烈,时而冷淡,紧紧勾着人的心弦,思绪化作穿越黑暗山洞的绿皮火车,蜿蜒着紧扣着铁轨,耳边呼啸着风声。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说你这样会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呢?”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这问题把我难住了,我费力地回想,以前的那些场景历历在目,他以前确实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每次心头短暂的上头让自己那最初的疑惑忘记了,细细想来,其实每次都有的。 这差不多要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起了,他帮我化解了不用唱歌的尴尬,却只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在他家里的那次,他破门而出,却在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表现得仿佛听不懂我的话,就连我们真正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都是我说的,他从没有认认真真对我说出那四个字,我喜欢你,说出来很难吗,好像很难,应该是吧。 那些历历在目的记忆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幻想出的。 我后悔说出刚刚那句话了。 “是我记错了,你没变。” “你原本不是要说这个吧?” “那你说,我应该说什么,说你的病早点好起来,还是说你可能没有喜欢过我。”我有点激动,肾上腺素一上来,我确实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随后他费力地起身,探头向我,我的嘴唇上瞬间被一阵湿热的气息覆盖,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很久以后,我不记得他嘴唇的触感,也不记得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只记得那一刻明明是冬天,脑海里确实夏天的味道,汽水咕嘟咕嘟冒着的透明气泡渐渐沉入杯底,星星斜着顺着西边的云沉下去,淡紫色的云散了又聚,沙滩上九九不散的四尺烟花映衬着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我们都没有心跳。 “阿姨,你回来了!” 病房外突然传来的赵其的声音让我们两个人回过神来,我们各自沉默,亦如此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 36 章 石在水妈妈走进来,在看见我们的瞬间嘴角扬起了微笑,她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右肩膀吃力地抬起,因为上楼梯的缘故,她的眉梢渗出隐隐的汗珠,在微弱的光的折射下,轻盈地跳动着。 我暂时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不由自主地陪笑。 跟在后面的石在水俏皮地朝我们眨了个眼,然后准备顺势把我拉走,没想到被石在水妈妈拦住了。 “喃喃,吃水果吗,这我刚刚下去买的,挑的最新鲜的。”说实话,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这样叫过我,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叫我怪怪的,不是我的风格。 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那天我看不懂的情绪,脸颊上每一块肌肉的移动都在笑,任由怎么拆解都是示好,可即便这样,她一说话,我还是能想起那天的情景,想起她说的那番看起来对我们彼此都好的话,而现在她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的气愤还是埋怨的神情。 这样的今非昔比让人蛮不自在的。 赵其跟在他后面,眼神示意我说点什么,我只是一味地点头,说不出任何和善的话来。 石在水在一旁缄默不语,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妈妈,像是怕妈妈多说些什么,我们的对话间隙,他突然大喊了一句:“妈,你再说下去,他们得迟到了。” 赵其很配合地拉着我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跟阿姨道别:“阿姨,我们明天还会来的。” 阿姨乐呵着朝我们招呼:“好诶,你们同学们真好。” 后半句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下午回去之后,我一直没怎么听课。 我听不进去,不太刺眼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照进来,老师在讲授一门不太重要的课,我不用担心听不听得懂,聒噪的声音都淹没在时间里了,而我在那一刻,也竟觉得自己和时间并肩行走着。 眼前的本子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名字,要先写一横,然后撇,竖,横折,顺着笔画写下去,是石,可能是一块光滑的但没有被生活眷顾的石头,然后写在,月亮喝了酒,醉倒在了天上,可那清澈的水里有她的影子,那轮轮圆的月亮又在水里了, 分卷阅读68 天也掉进了水里,我不记得那句诗怎么来的,我总觉得,因为石在水,这句诗才有了它的意义,醉后不知天在水,就是这句。 傍晚的时候透过窗户的光变了色,昏黄的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又有了其他的韵味,那种颜色与大教堂的圣辉别无二致,但又充满着平淡的味道,漫漫黄昏中,同桌竟然在疯狂地刷刷写着数学题,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了老师们交谈的声音,他们开完了会,就回来了。隔壁教室先是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喧闹停止了,一个雄浑的声音从隔壁教室传过来,是文科班的政治老师,那个老师和宋旺关系很好,宋旺也经常跟我们讲,他时常喝醉了酒老是在班里说胡话,学生习惯了,也就没什么说的。 “同学们啊,我有个事情跟你们说啊”,这声音有短暂的停歇,中间隐约夹杂着学生的说“老师,您喝醉了”的声音,随后又绵延不绝起来。 “我没醉,我一个堂堂政治老师,怎么会醉,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就是太年轻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会明白,你们这个年纪有多好了,最好的年纪啊!我像你们那么大的时候,连上学都是个问题,知道振华嘛,我高中时候他是我班主任,我学习成绩别提有多差,结果到了高三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开始努力地学习,振华每天看见我,都要夸我两句……” 说着说着,楼道里突然传来反驳的话:“别天天喝酒,都要带坏你学生了。” 振华说罢了,挨个儿巡视一楼的班级。 那老师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滔滔不绝,学生都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人反驳了,喝醉就喝醉了吧,最近学校对班主任提出了新的要求,再加上我们升高二,肯定老师们压力也很大。 听着听着,声音渐渐低下来,听不清楚了,只能隐约听到支离破碎的字眼,不一会儿陶江从门口阔步走进来,门被嘭地关上,就彻底听不到了。 陶江今天有点不一样,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米老鼠样式的亲子装,一条配套的带着卡通图案的长裤,脸上洋溢着若有若无的愉悦。 回来之后,他一直坐在讲台上,欣喜地浏览着手机,一下课就走了。 这天气让每个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好起来了。 我们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除了上课,就是每天中午都去找石在水。 我们每天都给石在水补课,他倒也听话,那段时间,我每天怂恿着赵其也去。赵其拿我没办法,每天下午都帮着我,困了就叫我,后来他认真听课,到了中午也能给石在水讲课,我能睡一会儿。 也会有觉得很累的时候,内心会突然地剧烈地挣扎,不知道要怎么办,那时候才真正沉下心来想想我们的未来,他的病会严重到什么样的程度,或者更现实的问题,他还有多久的时间。这也许才是我更应该思考的问题。 阳春三月,柳絮飘起来的那些时候,这些问题变得像皮肤一样敏感。 下午的跟进课,我逃掉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不知道要看什么,赵其冷不丁从我身后出来坐在旁边:“想什么呢,石在水要过生日了,你有什么想法啊?” “生日?” “你不称职哦!” 我试着搪塞过去,脑子里翻涌着三月的春天,生日啊,他还能过几个完整的生日,为什么要在他的十七岁生日之前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啊!”赵其原本呆板的寸头现在已经重新长了起来,微蜷的深棕色头发像被染过一样,“把头发染黑吧。” “你干嘛岔开话题?现在是谈论我头发的时候吗?” “不是吗?”我反问。 “那走吧!” “去哪?” “也许是染头发?”他无奈地歪头,让那头发的颜色更加显眼。 “开什么玩笑,还有自习课呢!” “下节课要听写方程式……” “走走走,赶紧走!”我拉着赵其离开我原来坐着的台阶,下一步却不知道往哪儿走。 他察觉到了,拉着我到了一个长满荒草的墙头,墙头不高,他轻轻一跃,就上去了,我比较矮,上去的时候比较费力,他在上面拉了我一把。 墙头的外面石一条灰扑扑的柏油路,从外面往学校里面看,总要加上一些奇怪的思绪。 “怎么,你想回去?” “不想。”我斩钉截铁。 “走啊!”他在前面喊我。 我们选了一家离学校比较远的一家理发店,因为离学校远的缘故,这家店的装修看起来还遗留着上世纪的“简约”风格,除此之外,这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一个中年大叔,一身黑色,让人误以为是哪个黑色帮派的帮主,另一个看起来年纪与我们相似的年轻人,顶着一头夸张的米白色长发,头发的长度刚好在眼睛上面,他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要做头发吗?”中年人隔着一张长桌问道。b 分卷阅读69 r   “给他把头发染黑!”我抢先回答。 “嗯,”赵其附和道。 年轻人动作娴熟,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出来的太匆忙了,连最重要的钱都没带够,两个人把全身的家当拿出来,还差两块。 我忘了赵其怎么大叔交涉的,最后大叔愉快地少要了十块,我们才可以顺利地走出理发店。 因为每周换座位,那周我们俩的位置刚好到了倒数第二排,一整个下午都没人注意到我们两个不在,晚上第一个自习结束,我们从教室后面悄悄进去,刚好没有老师在。 两周后就是期中考试,期中考试后的第五天是石在水的生日,在我还没有为石在水准备好生日之前,另一件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期中考试后,张章考得很糟糕,我们被分到一个组,他刚好在我身后。 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我在做梦。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他可能还是在自己的领域里足够优秀的人。可是他现在真真实实地坐在我后面,我能听到他说话,会不自觉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下课的时候,我不想学习,看见化学方程式就犯怵,忍不住转过身和他攀谈。 “同学,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他冷冷道,然后反问我道:“石在水怎么样了?” “一直就那样啊,治不好也死不了。” “虽然可能听起来有点冒犯,但我确实特别好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啊?” “啊,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啦,就是自然而然就这样了。”他显然有些回忆往事的情绪。 “那时候,我学习特别好,所以每次考试,爸爸妈妈和老师就会夸我,有段时间状态特别不好,我以为我会考得很差,没想到那次的成绩也依旧很好,我不是夸大,但确实就是那样,然后,那样的状态持续到第二次,我依旧考得很好,老师们会夸我,我妈依旧奖励我,我渐渐觉得,好像确实不那么努力,我也可以考得很好了,我就养成了习惯,结果后来的时候,考得差一点,再往后,就考得越来越差,而我怎么也回不到最初的状态了,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捧杀吧!” 他苦笑着,拿起笔开始写一道题目,我感觉自己在戳别人的痛处,百感交集地转过身去。 第 37 章 班主任刚好从教室外面走进来,可能是从哪又受了一顿气,一进门眼神凌厉地扫过全班,我只好悻悻地转过身去,任由张章的话在脑子里打转。 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以前我们曾经在一个班呆过两年多,他刚来的时候文文静静地坐在教室的最后排,话很少说,上课的时候只有老是偶然把他叫起来的时候,他才会回答问题,想来,他的答案每次都很完美,于是,每个老师都丝毫不吝啬地给予他夸奖。 那时候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样的他,他只是一个新来的同学,很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玩,有空了就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练习,有时候也会拿着一本书看。 第一次期中考试,他一举拿下全年级第一名,那是第一次,我感觉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骄傲被别人夺走了,就像是明明属于自己的一块儿领地,被一个深藏不露的陌生人侵占,你明知自己打不过他,所以只能默默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学校考试的时候按成绩排座位,我每次都坐在门口左边第二个位置,第一个位置总是他。 那个背影我现在也记得,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暑假的最后一次期末考,最后一门是英语,我在费劲地纠结着最后一道判断题,T和F没个答案,当我抬起头,正巧看到他的背影,笔挺的肩头,短袖的边边角角自然地垂下,每一个线条我都还记得,因为他很轻松地悄声嘟囔了句:“满分”。 那两个字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我没办法形容那时候心里的感觉,也无法想象那是他在这个班里的最后一天。 考试完就是放假,新学期他没有如期到来,但我总相信他的那句“满分”,不论以后什么时候,他都会一直那个样子,一人成为一支队伍。 直到他重新走进四班教室的那天,我依旧不太敢相信,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而他早就没了自信地说出“满分”的那份骄傲。 奇妙也好,其他的什么感觉也好,班主任又要准备听写化学方程式了,我仓皇地拿出课本,默默斜了老师一眼,还是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三月初九,柳枝疯狂地抽出枝条,一切称之为柔软的东西开始侵略般地占据视线,风也柔和了三分。 这天是石在水的生日。 我们早饭的时候就在学校的蛋糕店定了蛋糕,赵其选了一个他认为石在水会喜欢的图案,剩下的就是熬过上午这漫长的四节课。 第一节是预习 分卷阅读70 课,老师一般不来,我偷偷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在吗在吗,呼叫小水。 请随时张开胳膊准备迎接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小温同学。 请注意,今天中午不许皱眉,不许谈不开心的话题,允许你只许谈蛋糕,烛火和小温同志。 —— 中间有很长时间的空白,如果不是因为预习课,我真想大骂一顿,石在水竟然学会了不回消息。 嘟嘟。 手机的两声震动差点没把我送走,老师最反感的就是上课拿手机,如果老师在,我就算是犯了大忌,我朝周围巡视了一圈,除了赵其有点智障地看着我以外,没什么同学注意到我。 我熟练地开了静音,浏览石在水的消息。 收到。 拥抱已经准备好,请到指定地点之后随时注意我妈动向。 心情已经调整为晴天模式。 欢迎小温同志随时到来。 石在水附和着我的语气,有点出乎意料,这次他的文字发的有点多,甚至有点不习惯。 好,万事俱备,只欠下课铃。 我第一次觉得下课铃的距离距离快乐如此漫长,一整个上午,物理学完了学语文,语文学完了又要学英语,最后一节生物课,老师就像能听懂我心思似的,拖了整整五分钟的堂,楼道里的躁动和我心里的躁动如出一辙。 “下课吧,记得吧这节对应的练习题做一做。” 终于等到了下课,待老师走出教室,我拖着赵其这个拖油瓶,一路冲出楼道,奔出校门,跨进蛋糕店。 蛋糕店里除了店员之外没什么人,我们一进去,店员就认出了我们,她似乎想说上面,被店员抢了先:“姐姐,我们的蛋糕做好了吗?” “好了,等我帮你们拿过来。” 店员姐姐终于关掉了手中的视频,走入后面的类似于做蛋糕的地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最外面是一个蓝色的纸盒,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不过我们也没有兴致去看,赵其麻利地接过蛋糕,这次换他拖着我。 我一直对蛋糕的样子好奇,虽然早上是一起选的图案,但还是对盒子里面的样子感到好奇。 “一会儿尽情地看,你以为石在水会不让你吃第一口吗?” “会吗,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你刚刚弄疼我了。” “出租车!” 赵其早就不听我说话了,远远地招呼了一辆绿色出租,一声大喊让我一下子回归了现实。 远远地,出租车速度慢了下来,缓缓朝我们的方向驶过来。 我有点纳闷,“你钱很多吗,还打出租车?” “你是打算再逃一节课吗?” “你下次要是再拿这样反问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们就友尽。” “什么友尽?”、 “绝交。” 一位身形优雅,裙袂翩跹的女士路过,斜瞥了我们两个一眼,可能是觉得我们两个像智障一样吧,更不愉快的是,懊恼随之而来,久久挥之不去。 “转头!”赵其突然态度强硬地命令道。 “什么?”我习惯性得转过头去,赵其把蛋糕安置好,双手放在我的嘴角,轻轻一扯。 “笑一笑,十年少。” “神经病。”我愤懑道,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地自然弯起,真是不争气的神经系统。 “石在水!!可相似我们啦!” 整个病房里都回荡着赵其这声尖叫的尾音,他似乎在在昭告全世界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撇嘴站在门口,反思自己为什么一天天连赵其的醋都要吃。 “那位要生气了”,石在水笑着朝他摇摇头,径直掠过他,向我走过来,顺手接过我手里的蛋糕,然后——递给了赵其。 他的动作很迅速,没有丝毫的犹豫,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拥抱,他轻轻地抱住我,一句话不说,可我能感觉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透过单薄的衬衫外套,我能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为了使频率一致,我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可是还是因为刚开始的紧张情绪是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 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小温同志,拥抱已成功接收,心情已转换,一切准备就绪,请指示。” 抬头刚好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正热切地注视着我,让我差点忘记该说些什么了。“开蛋糕!” “收到。” 他的声音清脆利落。 “你们还真是啊!” 赵其无可奈何,在一边吐着苦水。 蛋糕被放在那张堆满了水果和日用品的狭窄小桌上,因为凌杂物品的堆砌,蛋糕的位置被挤地几乎没了地方,精致的包装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石在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起,一开始的反感和生疏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很自然地走过去,刚开始准备把蛋糕盒子直接拆开,想到地方拥挤,转身把病床头的折叠桌升起来,随 分卷阅读71 之把蛋糕盒子放在上面。 “你要拆吗?”他问。 “这是你的生日,你来吧。” “好吧。” 赵其见不得我们之间的推推嚷嚷,径直站到我们中间,在石在水动手之前动作迅速地拆开那个我觊觎了一整个上午的蛋糕。 它的面貌终于全都显露出来,和我们看的图片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但还是有些瑕疵。 石在水动作迅速地已经把蛋糕最中间的草莓递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 “不客气。” 还想说两句什么,石在水和赵其已经合力在切蛋糕了。 正当时,隔壁床女人的女儿和孙女走了进来,见我们在切蛋糕,小女孩眼睛发直地瞪着蛋糕。 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妈妈给梳了两个活泼的小辫子,每个辫子下面扎着一直浅粉色的小蝴蝶,因为小女孩的动作,两只小胡蝶也轻盈地跳动着,翅膀纷飞在空中。 她的眼睛扑闪着一眨一眨,即便是走到了外婆病床前也还是回头看着那个放满了草莓的蛋糕。 “这个是有草莓的哦!” 石在水手拿一块上面的草莓最鲜艳的蛋糕递给他,顺带帮着小妹妹把额前乱了刘海整理了一下。 “要说谢谢哦。”女孩的妈妈在一旁叮嘱。 女孩看向妈妈,随后感激地回看石在水,“谢谢大哥哥。” “不客气,这是那个姐姐的意思。” 石在水看向我。 我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 他这算什么,这关头还要邀功,女孩的妈妈感谢我们,生日过得其实很潦草,但还是很快乐。 因为分蛋糕的时候,小女孩加入了我们,我说女孩的辫子好看,不知怎么视线就到了石在水的头上。 “石在水,你头发真长啊,真顺啊。” “别在那儿贫嘴,你以为不知道你那个脑瓜子里想些什么吗?” \这不是得征求您的同意嘛,我总不能——\ “来吧来吧!” “大恩大德。” “嗯你妈。” 第 38 章 我的生日和石在水相差不远,他的生日往后推三天,就是我的生日。 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生日当天一大早,我就给他发了消息。 “小水同志,小温同学要过生日了,请问你可否准备了礼物。” “有的。” “好奇一下,是什么呢?” “要亲自来取哦!” “寿星亲自取礼物是什么鬼啊?” “可我去不了啊!” “好吧!” 陶老师今天的发型格外油亮,我们没有人跟他讲这件事,因为要下课了。 时间真的太慢了,你可以盯着一不小心迷路溜进教室的柳絮欣赏半天,他那错综杂乱的白色细丝交缠在一起,让人不明白是不是有什么人故意地把他雕刻成了那样,不知怎么,它突然飞到你的面前,你一下没控制住自己,伸出了手竟想要接住他,就像某天接住的那种深沉细腻的吻。 “温诗喃!”陶江突然停下了讲课,一根质地坚硬的粉笔代替柳絮朝我飞了过来。 “又做梦呢,还是想入非非呢?” 他面无表情,眼神一如既往呆滞地看着我(这里没有贬义,只是这个人无论眼神如何犀利,真的感觉很呆的),我立马回了神。 “老师——” 我想要狡辩什么,陶江抢了先:“听课!” “谢谢陶陶。” 也许是平时跟同学说多了,脑子一空,陶陶这个名字就顺嘴溜了出来,现在突然变成陶江手足无措了。 “以后别贫嘴!”他厉声道。 “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抬头,直到又听到他重新讲课的声音,我才半是半非地抬头,他的耳垂边上红红的一圈——格外扎眼。 陶江除了呆,也很容易害羞,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说起话来特别强硬,但只要你一迂回,他就没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家室的原因,对于女同学,他从不开玩笑,有时候我稍稍说嘴两句,他就打发我走。有一次上课,他老婆打来了电话(别人打电话,他一般直接挂掉),是因为紧张吧,他不小心把免提打开了,他老婆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教室。 “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记得买根葱啊!” “知道了知道了!”他一边观察我们的反应一边挂掉了电话,然后他强装镇定地讲课,从耳根子红到了头发根儿,透过他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也能看到微微泛着的红晕。那时候起,他有了另一个绰号——“买根葱”。 当他重新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讲课,我依旧没有从几分钟前的想法里走出来,不巧的是,刚刚那弯柳絮已经不在了,那些思绪突然没了什么可以依附的东西。 分卷阅读72 陶江的课是最后一节,经历过这一番风波,下课铃突然想起来,反而让人不适应。 身边的赵其呆坐在座位上,朝我斜睨了一眼,轻轻说道:“有什么打算吗?” “石在水?”我反问着回答,也许我不回答他也会提议的。 “要在医院过吗?”他有些犹豫,“那可是你的生日!” 我解释:“上午的时候石在水说他给我准备了礼物,去看看嘛!”我鲜少用这样哀求的语气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陶江的影响——今天一看到他心情就格外愉悦。 走出校门的时候比较晚,公交车上也没什么人,我们挑了最后排坐下,窗户外面熟悉的场景几乎按照记忆里的顺序一次跳进视线,招牌泛黄的小超市的顾客进进出出,汽车修理门口只有依稀一两个客人,紧接着一排整齐招牌的商铺进入视线,它们全都涂着淡黄色的油漆,在一个全面整修,充满尘土的小县城里格外夺目,再然后是一个小区,好像有好几个同学都住在这里,再然后,我们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司机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最后十秒敲打方向盘,穿过十字路口,经过一片永远堵着车的住宅区,就可以看到医院的影子了。 还没到站,心脏中一种难以名状的悬空感铺面而来,公交车里还有其他人,我不能表现得太激动。 我想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呢,这时候到五楼的距离格外漫长,一级一级的台阶突然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病房的门关着,赵其像往常一样先我一步走进病房,大声叫醒睡着的石在水,“石”字出口,却扔进无底洞的石子儿般没了动静。 赵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弯着的眼角眯起来,似乎在确认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原本石在水的病床上躺着一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中年人,他正惊愕地瞪着我们。 “叔叔,您好,我想问下您怎么在这儿”,他挠着头,为难地组织语言:“不是,您是什么时候住这儿的,原来床位的人呢?” 原本合着眼的大妈转过身神来,睡眼惺忪地插嘴道:“那个小伙子啊,昨天就转院了。” “不是,阿姨,很抱歉,但我可以问一下您知道他们转去哪里了吗?” 阿姨为难地摇摇头,“这我不知道,那孩子的病啊,严重了,医院治不了,现在应该转到了哪儿的大医院了。”说罢,大妈转过身去,她身下的衣物因为转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少顷,病房没了动静。 突然心脏里那种悬着的感觉开始遍布全身,大妈说的几句话一遍一遍地在大脑中循环,每循环一次,我都努力确认这是不是一个噩梦,直到大叔重新用那种有点排斥的眼神看我们,我才反应过来。 没有什么梦,一切都是真的,那一瞬,“生病”这两个字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心头,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病房外的,我坐在病房外的那张长椅上,无意识地摆弄自己的手指,然后努力把自己的意识聚集起来,却又在下一刻彻底崩塌了。 窗户外面阴云密布,原本那个时候阳光刚好可以透过窗户在长椅形成一个小巧的三角形,今天它缺席了,像他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石在水口中的礼物,这就是他计划已久的,令人颤动心弦的礼物,他的离去就是一个礼物,一个让人讨厌的甚至深恶痛嫉的礼物。 三天前那个看起来一切美好的生日其实是一个正式无比的告别式,他不打算告诉我,却在一个同样不那么令人开心的天气里把一切揭开,阴云背后是同样的赤裸裸的鲜血淋漓的现实。 我的qq好友里找不到他了,微信被拉黑了,任何我能找到他的地方都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 我想要最后看一眼他的qq空间,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账号,211——然后是什么来着,我竟然连他的账号都没有记住。 我被赵其拉着回去上课,第一节课上物理,物理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讲到什么知识点的时候突然插了题外话。 他背着手,悠悠地说:“你们啊,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平坳那种地方,你要是不信,去一次就知道了。哎呀,真的是路坑坑洼洼,去一次真的是太难了。” 这一路憋着的一股情绪突然爆发出来,我猛地站起来反驳:“你以为你们这破地方有多好,不就多了几辆破车,盖了几栋楼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呢。” 眼泪顺着脸颊哗哗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那种失落没有让我嚎啕大哭,只是一直流泪,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课本被打湿了一大片。 赵其两手并用地从后桌借了纸递给我,着急地差点把一整卷纸扔在地上。 他缓和了语气,“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好吗” 没什么可以道歉的,既然你可以在课堂上随意地歧视学生,那我想我自然也可以在课堂上不顾您的面子,很抱歉,我并不是那种会选择容忍的人,后来的话说得语无伦次,没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在我的内里有一个一点也不像 分卷阅读73 我的灵魂突然拦截了我的犹犹豫豫,背着他的另一面冲出来,那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 后半节课的记忆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再也没有听过那个老师的课,而他从来没有因此责难,每次他同我说话,我从不回应,记忆里,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老师正面反抗,而我奇迹般地有余地对他说的每句话进行反驳。 我因为他说的话讨厌他,讨厌他的一切。 那段时间,学校要新开一个广播站,叶棵感兴趣,每天忙着,顾不上我, 杨静爱上了一个快要毕业的高三的学长,据说长得很好看, 那之后的我一蹶不振,早上一下自习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赵其每天帮我买早饭,我不理他,他就每天快要下自习的时候写纸条问我。 我随意地说一个,他每天都会买。 我说我想吃小笼包,那人超级多,他也买回来了。 我讨厌生菜,他帮我买饭的时候从来不会把生菜加进去,有次那个阿姨忘记了,他就和阿姨吵了一架,回来的特别晚,我还和他生气, 他突然开始特别努力地听课,他会在下课之后问我老师讲得知识点有没有听,我一整节听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耐着性子给我讲, 可我还是想石在水,特别特别想,我恨不得把脑子掰开,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学习,一半用来想他。 他有没有按时喝药,有没有借足够的钱做手术,他是不是——死了。 这个冰冷的问题总是在某个我想要忘记一切的时候冷不丁地来访问我,在老师讲到某个学生的光辉事迹的时候,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在陶江叫不是我的前桌或者后桌回答问题而感到无聊的时候,这个问题总是疯狂地砸我的脑袋。 它跟我说,你是喜欢石在水的,你怎么可以不时时刻刻想着他,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他。 我越想逃离,这个问题就越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能正常吃饭,不能睡觉,整夜整夜地失眠,眼泪会在任何时候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当陌生人惊愕地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再是一个正常人了。 我好像突然成了所有老师排斥的学生,他们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我,而我对那些全然不理会。 那个礼拜我没回家,晚上才准备去姑姑家,赵其出来买东西,看见了我,我想躲起来,发现那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容我躲藏的地方。 更不巧的是,下雨了。 第 39 章 雨水不大,连路面都没有淋湿,我木然地望着一辆一辆从我身边路过的公交车,每次看到司机把车停下来,眼神示意我上去的时候又没了勇气。 赵其从不会安慰人,所以他和我站在一起,手里的一把伸缩式的折叠伞无聊地一收一合。 路灯渐渐亮起来,雨还在下,赵其忍不住了问我:“你一会儿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 “我刚刚想了很久,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先去我家,我爸妈他们不在家。”毫无疑问,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拿着伞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拍打着双腿。 对于他这样的话,我有点吃惊,这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略显不合理的要求,他观察到到了我的反应,连连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这段对话不知道怎么刚好被一个路过的大婶听见了,她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随后用满是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们现在的学生啊,就是不知道好好学习,天天搞来搞去,哎,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哦。” 赵其起初不打算说什么,谁知道大婶刚好也等公交,小声嘟囔的声音我们刚好可以听到,大婶越说越过分,赵其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怼了回去,大婶被赵其的气势吓到了,没再说话。 他一把拉我离开了公交站牌,去往离那儿不算太远的他家。 路上,他破费地请我吃火锅,在小区门口买了一袋子零食和饮料,我跟在他身后,回了他家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顺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穿上有点不合适,他说,凑合凑合。 开灯的那一刻,我才得以看到他家里的全貌,很常见的单元式装修,公式化的墙纸,茶几,电视,沙发,他的房间在最角落的地方。 他把手里拎着的一整袋零食放在茶几上,问我想干什么。 我摇摇头。 他提议说自己新买了一套游戏装备,可以玩玩试试,我说可以。 我们都避而不谈学校里的事情,他耐心地教我游戏的基本操作,然后我们漠然地玩了不知道多久的游戏。 游戏的操作比手游要简单一些,大多数时候他冲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只要躲避最基本的敌人的攻击就好了。 在最后一关打到大boss的时候,赵其的血条几乎快要到0了,我原本躲在一方石头之后,他要我试试在boss身后攻击,我紧张地 我们正并排坐在沙发上,任由大bos 分卷阅读74 s把我们的血条打到0. “你为什么突然就不打了。” “因为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希望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就是太悲观。” 我从茶几上拿罐装可乐,他刚好伸出了双手,我们的双手刚好碰在了一起,如果是平时,我们可能都习以为常地翻篇,但今天的气氛总是很奇怪。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缓慢地转头,刚好碰上他的目光——赤裸地,毫无保留地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他的头发已经比石在水的还要长了,发根刚生长的那些和染黑的痕迹在那盏他头顶唯一亮着的灯下格外明显,睫毛顺长舒展在光下,在眸中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头沾着薯片的残渣碎片,我伸手帮他拿掉了,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他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喉结随之上下动了动。 时间好像停在那一刻了,屏幕里传来我们被彻底打败的声音,我们商量好似的没有转头,就那样看着对方,我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鼻梁,因为我从小是个塌鼻子,我想要感受他喉结的动作,却被他的嘴唇吸引着。 “你不觉得这个距离你应该主动亲上来吗?”我半开玩笑地说。 “干嘛,我把你当兄弟,你想泡我啊。”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突然出笑容,猛地直起身,眼睛直直盯着电视屏幕,双手尝试着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揣进了口袋。 我呆坐在那里,回忆着刚才可能会发生的事,我们都缄口不语,像是劫后余生的两个人。 确实,那是多么危险的一种想法啊,还好没有发生。 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一点钟,但他一刻不停地朝前走,想要摆脱掉什么,一种空气中充斥着无数双眼睛的错觉迅速遍布全身,我躲闪着每一只,他们又紧紧跟随着我的目光,气势汹汹地要跟我对峙,对我进行凌晨的道德审判。 那种无处可躲地窘迫感迫使我自己最终不得不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中,黑暗中他们又遍布在我即将沉溺的那片空气里,成群地堵住我的去路。 它们告诉我那是多么危险的一句话。 我不得不找个理由逃离那个地方,抬起头盯着那片悲惨的屏幕,最后冷冷地说:“我困了”。 赵其回应地很快,“你可以到我妈房间将就一下,我帮你收拾一下。” 我本能地拒绝,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我要睡你房间。” “好吧。”他说着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跟在他身后,观察着这个他睡了这么久的地方,这个充斥着他生活味道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凌乱的房间,相反,从床到书架,他的房间看起来如此整洁,浅烟蓝色的床单匀称平整地贴合在上面,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学过酒店管理的嫌疑,他的书架上分门别类陈放着从低年级到高年级的书籍,干净地没有任何灰尘。 “借我两件衣服,我想洗个澡。”我的声音很低,刚好两个人都可以听到。 他从衣柜里翻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件纯白的上衣,衣服衣服有些长,我说可以了,他衣服的长度目测都可以到达我的膝盖。 他有些怀疑,我肯定地说可以。 粗略地洗完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冒着小雨,我走出房间,看见赵其在认真地写作业。 听见我走出房门的声音,他突然抬起头,“要吃什么吗?” “几点了?” 睡到现在,我对时间一点概念也没有。 “十一点多,你想吃什么吗?” “随便啊,什么都可以。”我顺势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平时一惯都是他老抱怨我写作业,今天情况反了过来,有种难得的新鲜感。 他扫视了我两眼,哈哈笑道:“你穿这个衣服就跟那个戏台子上那个戏子差不多,你看看这个袖子”,他一边抱怨,一边在确认我眼神的情况下帮我把袖子挽起来,我全身乏力地任由他做这些。 我开玩笑说:“你就像我爸一样,但我爸又不会这样。” “你爸哪有我跟你呆的时间长,你那脾气跟你爸有第儿发?” “那是没有。” 那我出去买饭回来,你到家,想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在那儿。” 他指了指沙发上那个灰色的遥控器。 “好。” 我看他一眼,走向了沙发,身后是门“嘭”的一声关上的声音。 我无聊地又回到了房间,把头埋进被子里,暖流一下遍布全身,我像只被蓝色大猫环绕着的初生的孩子,它的怀抱中是满满的安全感,怀抱外是雨后冰冷的房间。 下过雨的天气可真冷啊。 不知不觉,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我又睡了一觉,是午饭的香味把我叫醒的。 赵其轻手轻脚把打包的饭放在床头柜上,最外层包装的塑料袋子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我迷糊着 分卷阅读75 双眼转了个身。 “好冷啊。”我的声音因为被子里的温度都变得软乎乎了,把饭放下,出去了,隔了不久拿了个碗进来。 “不是有盒子嘛,你拿碗干什么?” “你不是说冷嘛,这个盒子吃起来不方便。” “这样啊!”我笑着看赵其,他一副服了你的样子,顿时又心生一计。 “赵其,你看过前段时间那部剧吗,叫那个——” “没看过。”我还没说完,赵其就插嘴。 “没听过我可以给你讲嘛”,他无可奈何地等待我的下文,“是这样,就是女主和男主,它们两个人一起上高中,一起考大学,后来大学毕业之后就同居了。” “怎么,你也想同居?”他白了我一眼。 “倒也不是”,不等我说完,他老想评论,我声音都高了两度,“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您——请——说。” “啊,那你听我说,是这样,它们不是同居了嘛,然后男主早上起来就会帮女主擦脸,然后女主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喝水都黏在男主身上。”说着,我悄悄朝赵其看了一眼。 他抿抿嘴,“那你是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还是想表达些什么?” “饭来张口。” 我感觉那时候的我一定眼神坚定,满脸写满了“不可拒绝”四个字。 他舌头抵着上颚,深吸了口气,甚至挽了挽袖子,用一股行将就义的气势,说:“大小姐,请您坐起来,我伺候您用餐,但您要记得这是因为您最近状态不好,好吗?”随之,他扯出一个标准又僵硬的微笑。 “行啦行啦,开玩笑的,我还不至于饭都要喂。” “我都准备好了,你又变卦”,赵其嘴巴大张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来来来,真是,你这人怎么就分不清。” “哎。我就不,我就要喂,等哪天你习惯了这种生活,你就离不开我了。” “我离不开谁,都能离开你。” “得了吧,坐到边上来。” 我听着他坐到床边,任由他喂。 他买的学校附近一家酸辣渔粉,粉不错,分量也大,没吃几口,我就吃不下了,突然想起来他还没吃。 “你饿吗?你也吃吧,我饱了。” “我早就吃过了,不饿。” “那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吧。”他没有拒绝。 下午我们把作业写了写,我晚上洗了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穿上自己的外套,顿时感到自在。 虽然赵其的上衣宽松,也算舒服,但我穿上之后总是往里进风,总感觉凉飕飕的。 晚上的时候我们的作业都差不多写完了,就在沙发上找了一个综艺看。 一个很火的综艺,里面有有一个作词很好的歌手,好像叫毛不易什么的,第一次上台喝了差不多一瓶江小白,赵其喜欢里面的星推官。 他一边看,一边回忆。 “我记得程研有天早上发现我没好好背新概念,就来讨伐我,他问我为什么,刚好就下课了,学校喇叭里突然开始播薛之谦的歌,你还要我怎么样,我怎么样,你都不知道她的脸色多难看,青一阵,红一阵,我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第 40 章 赵其喜欢薛之谦,我喜欢毛不易。 第二天睡到中午,一起去了学校。 那周我的状态稍微好了点,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去外面吃饭,生活回归了正轨。 开始我这个人不着边际,那段时间成绩不上不下,数学依旧是一项难题。每次陶江看见我,都要忍不住叹口气。 期末考试的时候,学校刚好分配陶江监考我们考场,好巧不巧,那个考场四班的一共六个人,差不多都在一块儿地方。 陶江有意无意地在我们那儿转悠,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看一眼就过去了,他会看好久,等盯着你看到你的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时候,他就狠狠叹口气,就好像在说:“我简直白教你们这么久了。” 考场一共六个人,他轮流叹气,隔着过道,我都能感觉到隔壁同学的无奈。 监考完的自习刚好是他的,我把答案抄在黑板上的时候,他饶有兴味地问:“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啊?” 我心里没底,也说不出个好歹,他冷笑一声,转到教室后面去了,留我一个人面对黑板,疯狂地自我怀疑,黑板是绿的还是黑的,余弦公式是什么,能吃吗,写错了能咋? 期末之前,还有一件惹人厌烦的事儿。 当时的班主任因为家里有事儿,小孩儿没人照顾,就不当班主任了,我们都以为理所当然班主任的“重担”会落在陶江身上,结果学校开玩笑似的,化学老师成了班主任。 我之前好像说过,化学老师是个“魔头”,这样说的原因不是说她有管得多严,而是他这人很能来事儿。 高 分卷阅读76 二上学期,前几个礼拜一切如常,突然有一天,进教室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一根掌手板,她是这样说的: “同学们,我总觉得咱们班最近学习氛围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同学带头的,拿这个来的目的呢,不是说要打你们还是什么,毕竟你们都大了。这个呢,就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咱们这个学期不是方程式多嘛,以后咱听写的时候,写错几个,就挨几下,是吧!当然啊,我提前声明,我肯定不会打,现在你们这,是吧,一个不小心我被就告进去了。” 她意味深长地露出微笑,仔细扫量了下板子,继续说道: “我说的这个打,你总不能糊弄是吧?你至少得让大家听到声音吧,好啦,拿出课本,上课。” 最后的那声上课清脆又“快乐”,把学生即将爆发出的抱怨声从源头压了下去。 自那天开始,化学老师第一次把“真面目”露出来,原本因为一直考倒数第一的不服气被彻彻底底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根棍子就摆放在讲台上,进来的每一门任课老师进来了,都新奇地拎起来摩梭打量,好像是个什么稀有的物种来到了新大陆。 带同样倒数第一生物的生物老师很快也掌握了棍子的精髓,每天下午听写知识点错了的,除了像以前一样背写十遍,又添了一项。 每次生物课前,他都郑重地把板子交给最前面那位背写出错的同学,一条龙传到最后,最后传到她手里,而她看起来,只是想看个热闹。 期中考试结束,化学生物依旧倒数,生物老师自嘲地笑笑,也没再用过棍子,而她不一样。 她对着成绩单,把那些考得不合她心意的分数纷纷标红,家长会上郑重其事地批斗了一番。 更戏剧的事情也发生在那天。 她突然问一个学生的妈妈说,“你觉得你家孩子考得怎么样?” 家长回答:“我觉得就那样吧,反正她就那样了。” 我从教室门外的窗户往里看,看到那个家长漠然的表情,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漠然,那位同学我也认识,她并不是那种太看重成绩的人,显然家长也不是,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而下一秒,化学老师突然炸了。 “你知道她多努力才考出这样的成绩吗,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学生的辛苦。” 她说话的声音尖利,甚至有些刻薄,眼里泛着红光,生生把同学家长吓懵了,家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直接坐下,也不再理她,玩起了手机。 而她缓缓走上讲台,酝酿着自己心里的苦楚,她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我只记得大概内容。 她说;“我本来是不想当这个班主任的,但是原来的那个班主任是我的好朋友,她跟我说,她家孩子太小了(六个月大),她时间太忙,没时间照顾孩子,我一想,嗳,我孩子也就比他家娃大三个月,怎么大家不一样吗?最后她劝说地太急了,我才勉强答应。” 她有点难掩心中的激动,一边落下豆大的眼泪,一边憋红了脸也要继续讲、 “刚接上这个班,我几乎每天都说不着觉,每天晚上,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孩子一翻身,我就得醒,帮孩子换尿布,不行了还得哄一哄,这至少得半个小时。他们早上上自习,我每天早早地把孩子交给她奶奶,事情多了,她奶奶就说,要不就让我到家看孩子,那时候我一下狠了心,就不往她奶奶那儿送孩子了,自己看就自己看吧……” 那是一段时间很长的自白,说到最后,有的家长已经开始无聊地玩起手机,我问过那次去开家长会的我爸,坐在那儿感觉怎么样。 我爸说:“我第一次见哭成那样的老师,那女老师不行。” 我不能感同身受她的处境,只是突然想起来那次知乎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标题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生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下载知乎它推荐给我的话题,我当时莫名其妙地点进去,看得一头雾水,现在突然明白那篇文章中的一点点真知。 很久以后,家长从教室里面走出来,她一个人坐在讲台上低着头,整理自己的授课笔记,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期中考试之后,学校组织诗词主题的比赛,语文老师问都没问就把我报了上去。 我跟赵其吐槽说:“你看吧,他这个人就很无语,我就直接弃权,看他怎么办。”结果第二天就改了主意。 那天中午我决定留在教室把诗词选一选,选一首好的,结果翻来翻去,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李清照,李煜,李白。白居易,而恼人的是他们的诗词这么多,我喜欢的那几首全都被选了。 我在窗边无聊地睡着了,因为坐在窗边,刚好有风,窗帘时不时拂过脸颊,让人心痒痒的。 半梦半醒中,一个人大喘着气怒吼了一声,头顶一声巨响应声而至。 原本做的梦被半路惊醒,我不禁想要把一时的怒气宣发出来,结果因为太困,原本的逻辑迷了路,断断续续地说出的字没有拼凑成一句话,只能紧紧咬牙恨自己。 分卷阅读77 赵其无辜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见形势不对,立马把手指向了摊开的书,头弱弱地低下去,低声喏了句,本想观察我的反应,见我的表情,又低了下去。 我憋着心中的怒火,压低了嗓子,“你是不是——”话没说完,便意识到了赵其的意思。 摊开的书页上,印在正中间的那句诗赫然写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星河。” 关于这首诗是不是石在水名字的出处,我并没有细细问过,每次想要问的时候,总因为其他的事情被耽搁了,现在这首诗摆在面前,反而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石在水离开那天的情绪又开始浮上心头: 最开始的时候是讨厌,离开之前他给人盈盈不止的希望,于是在知道要见面之前才心情才会比晴天还要明媚,而本以为的见面以一个人的不告而别结束,让这一切看起来特别滑稽,开心又难过,让人无穷无尽地摸不着头脑。 我突然想起来他其实特别擅长这样的本事。 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让人不开心,又用一种神奇的本领让人瞬间开心起来,而下一秒,你又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样的让你以何种情绪面对他。 那种讨厌过后,心里突然被狠狠地戳了一个洞,恶狠狠地痛,它在黑夜里扮演成美妙的糖衣,把我们的记忆支离破碎地展现在梦里,在醒来的瞬间,彻底地分崩离析,伴随着真实的记忆一点点清晰,它毫不吝啬地索取者回忆者的泪水。 再后来,这样的感觉渐渐淡了,被一种空虚感代替,这个阶段要难熬一些,持续的时间也最长。 你保留的那部分习惯在任何你们曾见过对方的地方隐隐提醒你,他曾经在最后排的座位上发呆,曾经在你擦黑板够不着最后面的字时漠然夺过黑板擦,曾经如无其事地做练习题,也难掩心中的烦闷,曾经在楼梯的拐角处看见你就笑,而现在,那些地方空空荡荡,你给出的话语怎么也无人回应。 一直到现在,我都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时间久了习惯了这种情绪,倒也无足轻重,而一旦被赵其提起,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这首诗一共只有四句,而当赵其坐在桌子上指着那句诗的时候,时间暂停的时间长达三分钟,整整三分钟里,大脑里呼啸过汹涌的记忆,仿佛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过了一遍。 赵其的手动了动,“你,还好吗?” “哦,就讲这个吧!” 我也说不清楚赵其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还是让我心思浮动了。 那一整个下午,我开始筹划这首诗该怎么讲,怎么讲才能特别,才能让所有人记住,灼灼的胜负欲因为那两个字被熊熊点燃。 书上关于这首诗的解释非常少,我只能在课间去学校打印室完成。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上次这么多人,还是初一被老师将上去唱歌那次。 参赛地点是一个可以容纳400人的大教室。 比赛顺序由参赛选手提前抽签,我手气差,刚好抽到了第一个,纸条上那个\1\淡淡的红色痕迹让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赛是第一次,这么“幸运”地抽到第一也是第一次。 比赛最开始,主持人一通热场,正式的官方话语一句一句蹦上来,指向最后那句:“下面,让我们欢迎第一个上来讲解的同学,这位同学选的诗是《题龙阳县青草湖》” 从教室门口到讲台那段时间与也许是最漫长的一段时间,我手脚轻飘地一步步往前挪,脑袋里一遍一遍会议昨天下午在脑海中梳理的思路,先用一个小故事开场,然后——然后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要简单讲解诗词的意思,再引申一些其他的东西。 对,就先这样。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四班学生,温诗喃。” 自我介绍完有很长时间的停顿,当我目光扫过面前300多名学生,一种莫名升腾起来的自信涌上来。 台下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高一,当他们的眼睛齐齐凝聚在我身上,使我突然变成焦点,关于那场梦的边缘越来越清晰。 教室的窗棂已经落满了金黄的粉尘,年久的风隔着北一道街,顺着昏暗的楼道被捎了进来,留在我身上。 台下是很多张叫不上名字来的面孔,石在水坐在最后排,静静地注视我,见我目光回过去,他倏然低头,任由那晚间昏黄将自己浸没在里面,眨眼瞬间,眼睫在眼底留下清浅的阴影。 他紧紧抿着唇,神色紧张,像在跟自己进行着内心的挣扎,许是忽然想明白了,他猛地抬头,目光牢牢抓住我。 一架纸飞机缠绕着特殊的曲线从他身后飘起来,被风拖着缓飘上教室上空,风吹得急了两秒,纸飞机在空中暗自转了两个圈,路过泛黄的风扇,吱呀朝我飞了过来。 那空当,他的眼睛丝毫不在意空中的纸飞机,只是自顾自落在我身上。 在他的眼神里,我困惑地接过纸飞机,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正面是 分卷阅读78 “喜”,反面是“安”,隔了很多年,圆珠笔墨水的味道已经渐渐变淡,就连颜色也褪掉了大半,可是两个字读出来的瞬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嘴角没来由的抽动,那动作转瞬即逝。 待到我抬起头时,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勿自在纸上写着什么,很认真的模样,头发短短的,不听话地上翘。 我从讲台上走下来,温声问:“你在写什么?” 他没有抬头,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我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能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又重新抬头。 “你看!” 他把那张有点凌乱的纸递给我,在以数学草稿为背景的白纸上,七个个大大的歪扭字迹清醒荒唐。 最上面几个字看起来工整一些,用铅笔写的,因为被蹂躏过看某些比划已经淡了。 而那句话的最后,两个看起来经过深思熟虑的圆珠笔大字赫然印在上面: 你啊! 你啊,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因为你,我掂不清楚这两字的分量,我一次又一次确认那两字,好不容易,我终于相信,那是真的,我自以为小孩子的把戏也是真的,而你却连一声再见都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你看,你多不真诚,你啊,多会撒谎的一个人。 看到我眼里的愤怒和不解,他满露慌张的神色,用力地从我手里夺过那张纸,想要把那两个字擦掉,想要把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擦掉,可是任他怎么努力都是白费,有些话说出来了就再也不能收回去了。 那个小小的男孩,我没有理由怪他的,离我而去的不是他。 他的眼里豆大的泪水留下来,还是想要把纸上的字擦掉,大块的橡皮屑被风吹落在地上,纷纷扬扬一阵儿。 那一瞬,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眼角泛着红,喉咙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好了,小朋友,没关系,没人会怪你的”,他的眼睛轻轻一眨,流露出不可思议,“真的,我原谅你了。” 我把手里的纸飞机拿出来,把飞机上的“安”字指给他,“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地说:“你要快快乐乐的。” 然后,他突然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 我说:“好。” 他又低下头继续写数学题了,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恍然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恨,没那么没来由了。 喜欢就好比那架纸飞机,飞机的正面是“乐”,反面是“安”,先平安而后再快乐,而风随机不定,你永远不会猜到落在地上的是哪一面。 我们不希望飞机反面落地,可还有的纸飞机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顺时随风而动,逆时无处躲藏,还是珍惜目前所拥有的这一点幸福才好。 当他的身影渐渐模糊,眼前又重新变成陌生的学弟学妹的连,一阵阵掌声在耳边久久不散。 主持人走上讲台,吐字清晰:“第一位同学用如此生动的一个故事来讲最后两句诗,把梦和现实之间的纠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既是说诗人,又是说自己,余韵冗长绵绵不断,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欣赏第二位同学……” 主持人都有一套固定的说辞,我知道我自己表现得并不是很好,站在讲台上的一瞬间轰轰烈烈忽想起往事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到了最后,我勉强把最后两句时,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比赛并没有诗里有石在水的名字变得容易有些,但我却突然想明白了。 “安”字,谓平安,“乐”字,谓快乐,醉也知在水,那满目琳琅星河,早已簌簌然落在心里了。 第 41 章 比赛过后,我心情渐渐好起来,连赵其见了我都忍不住问:“你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 谁知道呢,天气好吧。 我拿着一本课外书看,书里正讲到令人激动的地方,看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讲台上陶江正在看我。 他在讲台上怒目而视,一节厘米长的奋笔愤然朝我飞过来,稳稳当当落在书中间的缝隙。 “真准!” 我习惯性地嘟哝了句,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怒吼。 “温诗喃,你给我站起来。” 那时候,我才注意到眉头紧皱的陶江,他手里拿着一根粉笔,指尖摩挲着,仅是一瞬间,“啪”的一声,又断了一根。 真浪费,我在心里想着。 到了高二,我已经对陶江的愤怒习以为常,因为知道他就算生气也不会真做出什么,是真正的猫扮大老虎,我最多是在教室后面站一会儿,对我来讲在哪里听课都一样, “你知道我讲的什么吗?”他压着自己的怒气说。 …… 见我沉默,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讲的什么吗?” 我见他怒目圆瞪,才算是摆正了态度:“不知道。” 他狠狠地咳了声,怒斥道:“你给我站到后面去。 分卷阅读79 ” 好。 我在心里应着。 那时候我坐在后排一点,短短几步就到了后面,赵其转头朝我扮了个鬼脸,我送给他一个十分的白眼。 陶江继续讲课,刚讲还没一句,就被从门口畏首畏尾探出的头打断了。 从那人进来开始,班里就断断续续地响起议论声。 “那不是石在水吗?”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生病了么,什么病啊?” “谁知道啊,你知道吗?” 那人正是石在水,脸上泛着淡淡苍白的神色,因为原本的肤色,也并不明显。 在征得陶江同意后,他轻手轻脚,目不斜视地穿过前排,走到左边的窗户边,从班主任的一堆东西中翻来翻去找到了几页纸,又出去了。 陶江静静等他出门,才又开始继续讲。 同学渐渐安静了下来,我在不断地骂娘。 明明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他一进来,我就又乱了,就连陶江那清晰的板书都在我眼里渐渐模糊。 我百无聊赖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和赵其朝后看的目光撞上了,顺便读懂了他的唇语:“去吧,珍惜机会。” 陶江讲在兴头上,没有理由打断他,对他来讲,我现在就是个“罪人”,说什么都不是,做什么都不对,一着急,眼角不争气地流下一滴泪。 赵其见我没动静,又朝后看我。 我努力地表达自己的困境:“怎么说啊?” 赵其张大了嘴巴,“别管他,直接出去!” ??? 有赵其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信心。 于是,在陶江的讲课声中,我横穿真个教室,顺手把手中的书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径直走到门口。 待到陶江反应过来,我已经打开了门,大步迈了出去。 远远地,楼道里传来他的声音:“你去哪呢,回来!” 来字的尾音绵长,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我为什么不从后门直接走?” …… 上课时间,楼道里空无一人,不知道哪个教室门没关,我经过的时候被突然响亮起来的朗读声吓得全身颤了一下。 从教学楼出来,门口振华见我眼神躲闪慌慌张张,问我是哪个班的。 我不敢抬头,只说是四班就匆匆跑掉了。 原本石在水应该在教师办公室,可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教学楼前空空荡荡,我的心里也空空荡荡,那原本理好的思绪瞬间变成一团乱麻。 教室也不回去了,我就沿着教学楼往操场走,那里大门紧闭,沿着操场的外围,我去到教师公寓一处僻静的走廊,那里没有一个人,我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一束阳光从窗户斜倚着墙角偏过来。 那扇布满斑驳的窗户正狰狞着对抗最后的一点阳光,地上坑坑洼洼如同长满了痦子的巫婆的脸,窗户外安安静静,让耳朵里长时间地处于耳鸣状态。 为了让时间走得快一点,我跟自己打赌,堵阳光会不会照在自己身上,可这样的赌局让时间更加漫长。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起来。 外面嘈杂起来,时不时能听到结伴路过的女生稀稀拉拉的打闹声,楼道里有的老师下课回来,时不时有闭上门的声响。 广播站里熟悉的声音隔着声音传入耳膜: “年年有今朝,岁岁长相伴,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这里是校园广播——你好,青禾,我是今天的主播:叶棵。” 音响里有三秒短暂的停顿,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同学们,首先很抱歉今天不能按照原先确定的计划进行”,她语气紧张地继续说道,“今天是来自一位特殊学生的投稿,这篇投稿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再次希望广播站可以得到同学们的谅解。” 音响里继续着那令人熟悉的声音:“投稿人来自五班一位匿名的同学,他说,他希望那个他很在意的那个女同学一定一定要听到。”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啊,非要让全校的学生听,要是表白的话也太逊了吧,我起初这样想着。 叶棵的声音缓缓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户传进来,生硬地进入我的耳朵。 【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吧,真的很抱歉啊,我又要爽约了。 要是科技再发达一点就好了,那样,我们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这些话写给我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一个女生。 】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不会是——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我好怕我听到开头就哭出来。 【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我们认识很多年,很多年,即便久远到占据了我的一半生命,而我依旧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天。 上小学的第一天,我怯懦地跟在妈妈后面,望着这陌生的 分卷阅读80 一切,所有的小孩都笑着交新朋友,我就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小孩儿,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去。 妈妈把我安置在教室最后排的一个位置后就走了,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所措。 老师在和偶尔进来的家长谈话,孩子们都打打闹闹,我被旁边一个女孩吸引了目光。她身边聚集着一群人,大家聚精会神地在听她讲一个很诡妙的梦,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一直重复地做一个梦,梦见我站在门口,妈妈把说你再不快点走我就不管你了,我好几次都做这个梦,还有一次直接哭着醒来了,直到今天妈妈来送我,我觉得我妈妈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妈妈不仅给我买了超级多的零食,还跟我说要隔几天就来看我。” 哦,那时候我们十二天才能回家一次。 她讲着讲着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就把我拉过去,我突然觉得上学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交朋友好容易。 那时候的她像是一个大侠,她成绩好,她会画画,她唱歌好听,我们认识的第六年,班里流行起“喜欢”这个游戏。 我第一次发现,那个词语好像就是为我准备的,我依赖她,无时无刻地喜欢她。 她有个怪癖,她不喜欢别人写作业的速度超过他,有一次我写得比她快,她就要我停下来,我不听,她就假装不小心把我的笔扔在地上,我捡起来,他又把我另一支笔扔下去,这样的循环往复一会儿后,我发现我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反而被她笑着看我的表情迷住了。 她那次问我喜欢谁,我心里一下子就化了,我想着,真是个笨蛋啊,喜欢的就是你啊,可我不能告诉她,她这样的性格,如果我告诉她,她以后肯定就不理我了,于是,我在本子上写她的名字,她没有理解,没关系,以后在讲也没关系。 喜欢她这件事只在某次和宿舍其他人的玩笑中说起过,结果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班里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老师。 老师把我们两个人全都叫在了前面,她害怕地不敢说话,低着头,我注意到她耳朵红红的,据我对她的了解,老师再问下去,她一定会哭出来。所以本来一直看窗外走神的我直直地撞上了老赵的目光。 老赵问话,我一一拒绝,要让这件事看起来干得漂亮,我一定要做好。 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我忙于回答老师的问题时,偶然碰到了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她那时候一定害怕极了。 我突然不受控制地抓住她的手,我感觉到她颤抖了一下,之后就动也不敢动了。 老师问了她几个问题之后就要她下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再后来我再下去的时候,已经打了下课铃,她坐在位置上,有点愧疚地看着我,事情是我干出来的,我不能让她感到愧疚,我本想安慰两句,想到老赵还在讲台上,只好跟她说:“我去和他们吃饭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因为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这件事青理所当然地过去,我没想到她也只是轻声说了句“好”。 毕业来得太快了,我问他:“你去哪里上初中?”她说了两个可能的学校,结果我们各奔东西。 初中三年,我努力学习,想着,也许再努力一点,我们可以一起上县一中。 真好啊,上天仿佛听到了我说的话,军训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她,矮矮的,还是短发,除了戴上眼镜之外没什么变化。 不过她还真是傻的可爱,竟然把击鼓传花用的饮料当成别人给他的饮料,还刚好被教练叫上去唱歌,我也不太擅长在这种场合表演节目什么的,再说了,我五音不全,万一唱歌还不得把大家都笑死,时间一分一秒过了好久,我才鼓起勇气跟教练说我来帮她。 那个时候的她眼神里全都是惊讶,只有我知道,我说服自己克服恐惧的过程有多艰难。 他在隔壁班,成绩一如既往地优秀,我们偶尔在学校食堂碰到,有时候也在学校外面遇到。 不知怎么,那次我在家里写作业,突然听见门外我妈妈在和什么人搭话,声音有些熟悉,我突然想到她,果不其然,我妈妈似乎对他有印象,热情地对她问这问那,而她不知所措地客套着,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匆忙地从书包里把作业摆出来,造成一副我正在写作业的假象,然后我迅速地我出门跟我妈说,她是来找我一起写作业的,就那样,我才把她领进来。 我假装写作业,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看到我书架上那本《查理九世合集》,突然感兴趣地想要看,我帮他拿过去,后来又注意到我小学时的日记本,于是,又拿过去看了一会儿。 我突然想起来,本子最后写的那些话,心里一紧,匆忙的转身看她,她还在看前面的内容,我松了口气。 我记得那天她不想回家,我一时私心泛滥竟然想要留她到我家吃饭,在我和我妈妈的双重劝说下,她终于留了下来,我妈妈特别开心可以和学霸一起共进晚餐。 可我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总爱跟别人讲我过去的糗事,竟然 分卷阅读81 讲到了初中时候的早恋。 其实并不是的,那时候我和那个女生是同桌,那个女生与班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家里出了事儿,心里又自卑,没人可以倾诉,我那次感冒,在医院看到了她和正在哭泣的她的妈妈,爸爸是重病,我挺同情她的。 谁知道后来班主任竟然一直观察我们,班里有个女生一直看她不顺眼,一嘴告到了老师那儿,于是就有了我妈说的那一幕。 她在办公室哭哭啼啼的,不论老师问什么,他都不肯吭声,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心里在想什么,可我根本没那门心思,她听我妈这样说话,肯定会不舒服的吧。 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就出去了,她也跟着出来, 第 42 章 我不知道如何坦然地跟他讲话,说实在的,我心怀不轨,我竟然想要像以前那样跟他说:我喜欢你啊。 可我说不出来。 在学年成绩大榜上,她的名字在最左边第一排,我的名字要走到最后倒数着找。 我这么笨,这么不好,总不能拖累她吧。 何况我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直接揪着我耳朵把我拖回家。 高中开始的不知道第几个礼拜,我记得我和朋友出去吃饭,刚好碰见他们。我太笨了,说了几句话都没能使气氛热闹起来,她有点不高兴,后来他朋友就吐槽他吃饭慢,我就刻意地放慢速度,等到他快要吃完的时候,我才快速扒拉了两口,她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吃饭总是特别慢,以前我们吃完饭玩一圈儿回来还能看到她和她的几个小伙伴在那儿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是这样,不过蛮可爱的。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生病,家里没人来,我一个人在医院打点滴。那天真的特别特别困,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我有一种预感,总感觉有人盯着我,我就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我的第一反应是兴奋,然后我希望她最好不要过来,我害怕想到一切与未来有关的东西。 后来,我生病了,但其实那并不是我不是第一次和那种病打交道,这个病复发,有很长的埋伏期,每次我都很凑巧在一些宿舍之类的地方,不严重,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人发现。 直到那次课间,我突然控制不住地晕了一下,经历了一瞬间的无意识,只是那一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原本沉浸的那场梦一瞬间彻底破碎了。 】 我想起那天下午,他突然猛地晕了一下,我还开下玩笑说,你怎么这么弱。 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下午跟进课的整整半个小时,叶颗都在念那篇很长很长的投稿。 源源不断的关于我们之间的细节被这样陈述出来,那些阴暗角落的小故事突然被暴露在光下,反而因为暂时适应不了光照显得有些不自在。 关于后来的事情,石在水只是提了两句,我一点点消化内容,直到最后,广播室传来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从最开始的由缓慢到急迫,一声比一声快,门外一阵躁动,夹杂着人声,但还是听到了振华的声音。 “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影响简直太恶劣了。” 有人在他身边附和。 在那封长信念完之前,在外面的人声没有消停之前,叶棵的声音一直没有断,他稳着自己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刻。 【 很抱歉,这次我需要提前离开,而漫长的未来,我没有机会陪着你走下去。 最后,嗯,暂且称你笨蛋吧,以前都是这么叫的,希望你不要一直想我,要学会慢慢忘记这段记忆,愿你平平安安。 】 最后一个字从叶棵的嘴里蹦出来,广播室传来“嘭”的一声,保安大爷拿着钥匙打开了门。 我在原地哭成了傻子。 不对,他才是傻子,傻子才能忘掉,傻子才想不起来,没有你个傻子,平平安安有什么意思,我一直想要离你近一点,你却想着办法离我远一点。 在楼道里,我的哭声越来越大,连突然走进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别在这儿哭,走,回去。”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宋旺低着头,平静地说。 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我在后面跟着走了进去。 “那个你名同学是石在水吗?” 他看起来没有要责备的意思,我才轻轻点头。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动不动就情啊爱啊,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是想让你们彼此督促,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拆散你们的人,但是我希望你想明白”,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了许多,“算了,说这些也没用,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他嘴角溢出微笑,从身旁的桌子上端起一杯水。 “嗯?”我有点惶然。 “我像你们这个年纪时候的事情。”宋旺解释。 “可以吗?” “当然可 分卷阅读82 以。” 他很享受地呷了口茶,缓缓道来:“我呢,那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就每天逗他,逗着逗着,有天就被老师发现了。老师说我不爱学习,就叫来了家长,结果我妈也开明,跟老师义正言辞地说,这孩子学习成绩啊,我挺满意的,谈恋爱这种东西是人之常情,我不会管他,这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后来,老师没管过我,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后来就结婚了。” 他的眼里满是当年,让人忍不住感叹:“真好。” 宋旺清清嗓子,“是啊,当时我也是那样认为的,结果后来,她开始患得患失,我那段时间特别忙,回家的时间特别短,有一次回家,就看见她拿着一把刀,泪流满面地说她想死,后来,我推掉了学校的很多事情,陪她治病,现在她算是稳定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好全,所以啊,人生在世,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现在。” “旺旺,这不像你。”我突然从嘴里冒出来一句。 宋旺眼里疑惑了一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虽然我们平时聊天这么叫,还真没在他面前叫过这个名字,得赶紧找个理由绕开这个话题,“老师,我明白了。” “刚刚那个问题——” 宋旺显然对自己的错号充满了好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宋旺逼急了,我随口说了句:“老师,这个你问赵其,他起的。” “叫什么?” “老师,你就别逼我了。”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 “我没逼你,就是觉得那个名字蛮可爱的。” 宋旺笑道。 “???” 见我疑问,宋旺自信地继续说:“我又不是那种老古董的老师,毕竟是新时代年轻人,和你们之间的代沟还没那么大。” “好的,旺旺。” “还是别叫了。”他眉头倏地皱了一下,“听起来怪怪的。” “刚刚——” 刚刚还说这名字可爱呢,我在心里大喊。 宋旺等了会儿见我不说了,也没继续等下去,“赶紧回去吧,这以后还长着呢!” 离开前,又从门外探头,道了声谢谢老师。 宋旺摇着头,一只手端着那个玻璃茶杯,一本正经地说:“这有什么好谢谢的。”说完自顾自笑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楼道里一阵阴风突然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抖了一抖。 这才回想起来,我出来的时候陶江那张阴下来的脸。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陶江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头也不抬,翻动着课本,是不是要叹口气,才继续看下去。 从门口看,陶江看起来有点苍老,头发中间藏着岁月的痕迹,但他依旧保持着精气神,见人从来不垮。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个犯错的猫,尽量让自己声音小一点。 陶江头也没抬,冷冷地说:“回来了?” 这种语气陶江多半是生气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啊,我没有以往的经验,以前都是跟他扯皮,这次显然不行,目前,只有最古老的办法了。 “对不起。” 我差点狠狠地鞠一躬。 “变大小姐啦,就把我晾在那儿就走,我面子呢。” “对不起” 我重复道。 “回去吧,下课的时候把作业收过来。” “???” “还站着干什么让你回去就回去。” 他见我的表情,悠哉游哉从桌角拿来手机,把聊天界面朝我晃了晃,“你们老师跟我说过了。” “我能不能等会儿再回去。” “又想跑啊。”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啊。”说话的间隙,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 “行吧行吧,服了你了”,他无可奈何,“拿着这一摞作业到对面给我批一批。” “行。” 他又叹了口气。 “老师真好,但是能不能以后别叹气了,挺显老的。”我逗着他。 “叹气跟显老有什么联系?” “我随口说的。” “滚滚滚,理我远一点。” 陶江被我说得不耐烦了,掏出手机,以一种老年人专有的姿势,把手伸直,离自己隔着老一段距离。 我踌躇着,又说了句:“老师,这样也显老。” 陶江:“……” 虽然陶江总是嫌弃我们,但我们后来都挺喜欢他的。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体会到他嘴里那些话有多么真实,眼前厚厚一摞作业放在面前,每一张都和正确答案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都做的什么啊?” 第 43 章 在改作业的间隙,我悄悄观察陶江,猛地和陶江的目光撞上。 陶江恨得咬咬牙,把面上的怒火努力压下去:“看什么看,作 分卷阅读83 业改完了吗你?” 他没有立马把低下头,说明他还有别的话想说,但眼见着他快要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我立马开口:“老师,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改你的作业吧!” 他低下头,撂下冷冷的一句话。 也许是平时和他交流惯了,我仍旧保持着看着他的动作,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嘴角轻轻动了动。 教师办公室那时候没什么人,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乍然泛起的那阵子波动慢慢平息,冰山脚下的那点儿真实渐渐浮出水面, 我记得叶棵念完信件的最后一刻,广播站的门“嘭”地一声就开了,有一个声音一听就是振华的,还有一个悉悉簌簌的在一旁絮叨,应该是门房大爷,而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会有叫家长或者检讨之类的东西等待着我。 陶江交给我的作业并没有完全改完,晚餐铃一响,我和陶江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在门口等着那位冒险的“好姐妹儿”。 她一声凌然正气,喊起来比在广播站的声音还要洪亮几分,一从教室出来,就收到了来自我的一个大大的拥抱。 也许是没想到我在那儿,她在空气中呆立住了,久久才回过神来,一只手缓缓伸出来,在我背后轻拍我的背,小声咕哝着:“没关系的,我们一直在呢!” “我知道。” 我的声音很小,尽管我己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但嗓子还是莫名黏糊糊的,“我知道,谢谢你们,但是——” 叶棵拍着背的手停下来,“但是什么?” “折腾了一下午,我有点饿,我想吃好多东西,那个老婆婆在吗,他的摊子卖的肉夹馍太好吃了,我想吃——” 叶棵点点头,招呼门口的杨静,这次她竟然没有去找学长,连赵其也微笑地站在门口等着。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他畏首畏尾问了句:“我不多于吧——”尾音拉得很长。 “什么玩意儿,扭扭捏捏的。” 叶棵和我走在前面,杨静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这条小巷在晚餐时候最为热闹,它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吆喝,也盈满了温暖橙黄的光,掉渣饼,胡辣汤,杂粮煎饼,麻辣烫,酸辣粉,臭豆腐,一个都不少,每一个摊子前都拥满了十七八岁的青春男女,香醇浓郁的食物香味隔着二里街,把这方温暖和光怪陆离的休整城镇隔绝开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老奶奶的摊子前面流连到上课也没有离开,也许是第一次认识到这里是因为石在水。 有天晚上我不想吃饭在楼道溜达的时候,趴在隔壁班的窗子后面看,看见同样没有吃饭的石在水,他手里翻着一本书,撇着眉头。 我轻轻敲动玻璃窗,发初哒哒的声响,但我转瞬就离开了,那时候的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无论说什么都别扭,干什么都不自在,结果我身后悠悠飘来一句话:“你不吃饭吗?” 我想转头就走,脚不听使唤地胡乱移动一通——走错了方向。 那天晚上他带着我来这个奶奶的摊子前,跟我讲这个老奶奶的故事: 这个摊子的肉夹馍味道和其他摊子比起来确实有点差距,但是老奶奶人好,每次有人来,都要往肉夹馍里夹满登登一勺的肉。 那之后,我经常带着赵其来这儿,久而久之,老奶奶认识了我们,每次见到我们都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有时候见我们心情不好了也安慰几句。 石在水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不知道老奶奶记不记得这样一个长相温顺的高中生,他也许再也不会来这儿,来买她的肉夹馍。 小巷子在晚自习铃声响后趋于平静,墙角窃窃私语,慢悠悠成群结队的学生回到了教室,这时候家教旮旯里的居民才三三两两走出来,又是一番烟火气。 摊贩小车前摆来摆去的红布条和几位不速之客打成一片,夏天来了。 这年夏天要比以往热一些,蝉声总是在陶江讲课的间隙横插一脚,闷热的风路过窗户,又拐个弯离开了。 我慢慢习惯没有石在水的日子,为了不忘记,我总爱把那些漫漫消逝的记忆写下来,闲来无事就写两句,想起什么就写什么。 大到我们重逢的那天,小到我们某天曾经见过见过一面,都悉数记到一个素色的空白本子上。 赵其突然开始发了疯的学习,犯困的时候就狠狠掐自己,成绩一路猛升。到了全班第二。 令人开心的是,我心里“盼着”的那场批斗没有如期到来。 有个礼拜回家,妈妈突然跟我说:“我去学校外面给你做饭吧!” 于是,和杨静叶棵三个人小打小闹的宿舍生活戛然而止,我也成了每天放学铃声响了之后回家的浩浩大军中的一员。 新租的地方是一个院子,地方不大,一进门就和一条无休止嚎叫的恶狗干瞪眼,每次放学,我都要趁着那条恶狗不注意偷偷溜进去。 院子里挤着五家学生,刚刚好都是一个年级,朝辞暮往,日日如此。 分卷阅读84 到了夏天,院子里的杏树茂盛地结了一树的杏子,院子里的几个小孩趁着房东不在意,时常从大门后抄一根棍子,打下一个一尝,酸溜溜牙要倒。 那条巷子口有颗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和石在水家门口的那课长得差不多,桐花盛开的季节,淡粉夹杂着新叶的绿,铺满了房檐上的一整片天空,阳光要出来的时候,投下来的影子没有一点缝隙,过些时日,桐花一朵一朵落,每落一朵,总盼望它落在行人的头上,幸运这种东西,能接住一点是一点,秋天又成落叶的季节,一整条水泥地的巷子里,落满金黄,殷红的叶子,咯吱咯吱踩在脚下,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我总是念念不忘石在水的脑袋,他一定在哪个地方,有着和这棵树一样光秃的头顶。 我总相信,石在水是童话本身,于是,桐树春生花,秋落叶,桐花不谢,童话不落。 高二那年过得特别快,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关于高三前补课的通知就传遍了全年级。 班长领着一群男生在学习部领书,全年级的书成山一般堆在一个教室大的房间里,挨着属够个数,分摊到每个人那儿依旧是厚厚一摞。 这是学校的习俗,升高三之前要补课,学校有统一分发的复习参考书,书一发,就成了一个正式的高三人,谁也没办法相信,自己还天天和老师闹别扭呢,转眼间就高三了,哪个印象里的大魔头就要和自己正面交锋了。 暑假,高一高二都放假了,高三学生一个个坐在沾满了汗的板凳上,头顶的风扇形同虚设,各式各样的真题就像烦人的苍蝇一般,锲而不舍地在眼前飞舞。 那是一段“热血”的日子,坐在位子上动一下都要出汗的日子。 平静是被两个新来的学生打破的。 那天也是这样烦躁闷热的一个上午,一个女生在教室门口探头谈脑,身后跟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同学。 第 44 章 探头的女同学摇摆不定地在教室门口逡巡着,她身着一件纯白色短袖,黑色短裤,简简单单站在门外,重复的动作吸引了教室里同学们的视线。 老师正和大力讲大道理,最近天气热,大家状态不好,两方对峙良久,老师终于不耐烦地离开,门口那道探视的目光正好和她对上。 “进来吧!” 老师语气平淡,话语间走上了讲台。 门口那个略带羞涩的女生下定了决心似的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眼神飘忽,像只受惊的鹿,她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男生看起来稍微放得开一点,肤色黝黑,身体粗壮,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不愿亲近人的冷漠,但那种冷漠转瞬即逝,他一见到有同学看他就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因为肤色的原因,牙齿特别白,亲切感来得也快。 赵其很自然地抬头,凝眉注视了一会儿,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继续写手里的东西。 “怎么,有什么独特的见解?”我问。 声音来得突然,他被吓了一跳,转头看我。 “我声音这么恐怖?” 他的目光茫然。 “我的问题很难吗?”我又问。 他终于从一种复杂的情绪里脱离出来,眼里的混沌消失了个干净,转向那两位新同学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啊,那个男生,长相出众,一定是位有故事的同学。” 我若有所思,他有没有故事我不知道,长相是真的出众。 顺着赵其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 女生只是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男生的经历要丰富一些。 “大家好,我叫邓远,高考成绩暂时就不说了,因为真的很烂,我来到咱们这个班,算是第三次复读。” 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眼神里那种与人疏离的气息铺面而来,谈到复读次数,全班哗然。 赵其镇定自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一看就看出来了。” 我问:“你怎么看出来?” 赵其哼了一声,笑了,缓缓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年纪大”。 我也跟着哼笑了一声。 他的自我介绍显得有些冗长。 “说起来,前几天,我还在一个饭店里工作,老板待我不错,每月都会有八千的工资,工作也轻松,可是我还是来了。” 八千说多不多,但对一个刚从高中校园里出来的毛头小子来讲,这不算小数目了,原本埋头做题的同学也都抬起头来,殷殷期待新同学讲讲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复读。 “我在长青市区工作,工作内容无非是帮忙搬搬桌子,按照指定的要求把该摆放的东西摆放好,和我一起工作的年纪有和我差不多的,也有中年人,那天晚上我正坐在休息区休息,看着眼前那些人忙来忙去,他们嘴里随意吐着粗话,脏话随口就来,吐槽起工作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突然就想,我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起工作,他们说话怎么能那么难听,那天晚上我一回到住宿 分卷阅读85 的地方,就跟我爸打电话,我说,爸,我要复读,然后今天,我就在这儿了,也许,我是说也许,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真的就来复习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现在的我想得很明白,我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和我愉快地相处,也希望我可以不辜负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从那天起,四班多了两位新同学,当然,令人开心的还有一方面——陶江叫前桌后桌的时候又多了两个新的“目标”。 第一复习阶段正是仲夏的季节,只是坐在座位上,汗水就顺着略厚的校服短袖留下来,沾满了汗水的皮肤变得粘腻,后排隐隐散发着垃圾桶的酸臭味。 教室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上课的时候,小风扇的声音从各式各样的地方传过来,嗡嗡的声音挠得人牙痒痒。 除了新同学的到来,另一位救星也来了。 刚开始复习没多久,一个一头朴素卷发的中年妇女伴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她的声音如此动听,“同学们,我以后就是你们的新班主任。” 那个惹人发疯的怨妇终于不当班主任了,新来的老师因为一身的朴素气息被身旁的同学疯狂肯定,“这个老师一看就脾气好。” “但是,你们的化学还是由原来的老师带。” 教室里有短暂的寂静,随后喧闹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哎,真受不了。” “可不是,上次叫我去谈话,我还没说话呢,她自己就说哭了。” “我听说,这学期她好像要带二班化学。” “真的假的,我们要有难兄难弟了?” 即便如此,总体来讲还是令人振奋的,毕竟不当班主任的话,每天见那张阴阳脸的次数要少的不是一星半点。 仲夏岁月长,数不清的知了叫嚣着热闹,桐花落尽,枝桠疯长,延绵不断的翠绿依傍着青色的房檐,风雨一来,摇摇晃晃,透不过一丝缝隙。 七月末,山雨欲来,依傍在群山中的小县城起了薄薄的雾。 教室里更加湿热,氤氲的湿气浮满人的心头,最后一点耐性也消失殆尽了。 雨声一阵有一阵,雷声隆隆,紫色的闪电猛地下劈,阴云就裂开了一个粗长的豁口,人人都在等雨晴。 唯有那些坐在教室里忍耐湿热的少年,希望这样的雨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不知道再过几个这样的雨天,他们就再也不能这样坐在一起,因为一场雨而兴奋,而期待了。 2018年,下几场秋雨,落了两场雪,收到几件意料之外的礼物,再做几套卷子,被陶江叫起来回答几次问题,一个新的六月就来了。 西瓜上沾满了水星子,冰棒默默躺在冰箱,赵其展开一张差一点满分的数学卷子端详。 “组长,你是不是——” 他在脑子里疯狂地组织语言,希望有一个词语来形容做出这样一份连陶江都看不下去的卷子的我。他的嘴角努了一下,又拉直了,显然接受了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有问题吗?”我看着他好笑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太相信。” 他认真说话的样子很欠揍。 “那你爱信不信吧。” 这几乎是这三年我第一次这么兴奋又不得不假装若无其事地谈论自己的数学卷子,我记得陶江那张成0形的嘴,他的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赵其马上服了软,一字一顿,“真棒”,还特别认真地竖了个大拇指。 那是六月一号,距离高考还有五天,我们最后一次模拟考的卷子在那天发下来。 赵其的成绩看起来相当可观,已经可以稳坐班级第二的位置。 我凑上去问:“请问赵其同学,一直当第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赵其同学清清嗓子,“嗯,感觉还有点遗憾,没考上第一。” “那请问,赵其同学,你觉得你有希望考第一吗?” 赵其同学想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那要看我想不想考。” “那请问你现在想不想考呢?” 赵其白着眼,“现在第一在我面前,我不敢想。” “赵其,你是不是欠揍。” “不欠。” “你是不是有病?” “没病。” “你和猪有区别吗?” “没有。” 教室后面的钟刚好转到六,放学时间到了,赵其同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赵其同学真棒,竟然已经学会自己惩罚自己了。”我很乐意这样看着他说笑, 赵其收拾书包,我继续磕碜。 “赵其同学现在已经成功学会了收拾书包,比猪都聪明。” 赵其收拾好了书包,立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心情复杂。 “赵其同学的情绪丰富。” 赵其紧咬牙,拳头紧握,仿佛这话不是自己说的。 “不错,已经学会抢答了。” 分卷阅读86 我在一旁,为了让语气听起来冷淡一些,尽力憋住不笑。 第二天要拍毕业照,行走在校园里,气氛都变得格外轻快。 拍照地点定在学校的一栋教学楼前,楼前满是郁郁葱葱的树做背景,拍照的人说,这样照出来的人格外精神。 但拍照当天,太阳格外不照顾,明晃晃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前面几个班匆匆排了个队,往那儿一战,咔嚓一声,就好了。 传说中漫长的三年也基本结束于那天。 宋旺有个习惯。 他有一个破旧的老相机,只有在特别的时候才拿过来,比如今天。 四班拍完毕业照就匆匆回去了,我拉着赵其眼巴巴站在旁边。 赵其沉下脸,“怎么,有想法?” 为了回应这位欠揍的同学,我也丝毫不客气,“知道你问个屁啊!” “那你等等。” 说着,赵其匆匆两步走向了宋旺。 宋旺见有同学过来,忙招呼着,“你们来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是啊”,赵其一边拼命点头,一边用“合理”的语言陈述我的想法,“老师,那边有个同学想跟你和张照。” 最后伸出来指着我的那只手真的很欠揍。 我:“……” 宋旺看见我,热情地招呼我过去。 赵其手拿相机,屏幕后面是一张呲着牙的脸,“靠近一点,你怎么那么矮啊,这都拍不到一个框里。” 我无奈白眼,从嗓子眼里说出一句骂人的话。 他继续挑剔地提出要求,甚至是“老师,你可以稍微蹲一下吗,配合一下这位有点\039;短\039;的同学。” 宋旺乐呵呵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一笑啊,就眯成了一条缝。 他很听赵其的话,真的微微蹲了下去。 赵其举着的相机有点反光,无声无息之间,他说:“拍好了。” 宋旺接过去一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们两个要拍一张吗,合照这种东西很难得的。” 赵其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难为地看着我,我又难为地看向宋旺,三个人面面相觑。 远处走过几位说笑的学生,口中吞吐着不清不楚的话,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股突然生发出的力量拉到了一颗树的前面,身边站着另一个人,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嘴角咧得飞起,阳光的照耀下,头发丝呈现着金黄的颜色。 宋旺在我们面前,认真地盯着屏幕,“靠近一点嘛!” 他的眉间有转瞬即逝的不满,直到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才重新笑起来。 也许,我从来没想到过,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竟然才拥有了第一张合照,照片里的我们十八岁,做着不清不楚的梦,装着天各一方的人,有人在身侧,有人在远方。 树叶掠过他的头发,他没有恼人的情绪,不清不白地笑着,万物都荒诞起来。 那张照片在我的手机里留了很久很久,仔细看的话,我站在树的前面,右边是赵其,左边空空荡荡,好像专门为谁留了位置,本应该站在那个位置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 宋旺离开后,赵其悄悄问我:“要去看电影吗?” 我揉了揉眼睛问:“什么电影?” 他眼睛轻快地眨了一下回答说:“最好的我们。” “什么时候啊?”我问。 “六月六号。” “去。” 不知道为什么,照完照片,我们说的话都变得荒诞起来,走起来有点轻飘飘的。 管他哪天,开心最重要。 第 45 章 高考前一天,狂风呼啸着涌进大门,把准备出门的我们生生劝了回去。 又是一晚上的雨。 灯火摇曳着,大雨任自拍打着叶子,院子里的几个学生第一次坐下来,围坐在一起。 因为高考,每张脸都温和了不少,一个挂在空荡墙上的灯泡把真个房间照得昏黄,给每个人的脸上留下阴影,影影绰绰之间,房东爷爷从门外敲了敲门。 对门的阿姨走上前去开门,门帘一撩起来,露出他的一整张脸,脸上遍布着皱纹,眼皮耷拉着,语气比平时亲近些,听起来不那么冷漠。 “明天就要考了吧?” 他背着手,环视坐在这儿的一群人。 “是啊,这孩子们考个试,咱们这当家长的比他们还紧张。”原本住在楼上的阿姨哂笑着,额角的蜷发一动一动。 房东爷爷只附和了两句,又背着手出去了,笼子里的大狗狠狠叫了两声,和着雨声,像是某种仪式。 很多平时不会谈起的话题在这种时候被牵扯出来,好像谈恋爱也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上课睡觉也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渐渐的,几个人意识放松下来。 我平时不 分卷阅读87 太爱说话,除了特别熟悉的赵其,叶棵,杨静,其他的人也只是点头之交,院子里的同校生与我而言,只是每天早上六点钟出门时打一个照面的关系。 每天早上五点四十分,水龙头准时传来流水声,对面的女生已经起床开始刷牙,每到这个时候,我闷在被子里做最后的挣扎,然后起床洗漱。 五点五十,清脆的关门声从楼上传来,楼上住的是一个复读的女生,她在另一个偏僻的校区,要比我们早出发五分钟。 六点钟,对面的洗漱声音逐渐消失,另一个出门声响起来,那是一个干净内敛的男生,平时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成绩在几个人里最优秀。 六点零五分,对面女生前脚刚走,我就跟在她的身后出门。 冬天的这个时间天色尚且黑着,巷子里没有路灯,要走几十米的暗长坡路,再拐个弯才可以看到盏昏暗的路灯,冷风嗖嗖钻进脖子里,脖子要紧紧锁在校服。 夏天会好一些,出门时可以和混熟了的狗子打个招呼,门廊刚好照进太阳,出门右拐,阳光陪伴在身后,房檐一侧伸出的绿色树枝总让人眼前一亮。 放学回家,我总能看见弟弟和隔壁的一个小孩打闹。 有次,我回家,妈妈绘声绘色讲弟弟的光辉历史,他说,弟弟为了留给我的一包薯片,和隔壁的小男孩闹“绝交”,我不信,弟弟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薯片在我眼前扬了扬。 没有人平时会注意这些,只有快要离开了,一切突然要结束的瞬间,才会突然觉得,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以后”这种东西,很容易就成了今天要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每个人的脸都映着昏黄的光,大家看起来都心潮澎湃,即便心中暗流涌动的情绪不只是关于“高考”,窗叶树影摇晃,有人悄声说了句:“杏子熟了。” 没人在乎时钟指向的九点钟,这样的时刻太少了,太容易让人沉迷其中。 第二天一早,一根金黄的油条躺在盘子里,旁边并排摆放着一颗鸡蛋,看起来异常光滑圆润,我妈说:“好好考。” 我想了半天,我没想出什么可以用来抗衡的词语,嗯,我说。 第一科考语文,语文题目不难,作文和平时写的都大同小异,没有考高分却挨打的小破孩,也没有国家新政策,谢天谢地,题目很常规。 下午的数学就很令人闹心了。 其原因倒也不是因为难,而是因为一座著名的雕塑,一个叫断臂维纳斯的神作被印在上面,题目给出条件,根据要求求出身高。 我匆忙地把后面会做的部分昨晚,翻回来和那道冷淡的目光面面相觑。 他的目光里透着不屑,好像在说:“也没难为你,就是算个身高而已。” 而我依旧盯着那张图:维纳斯,你多高,出这样的题是不是为难你自己,你要是高还好说,你要是矮,我们是应该坚持原则,还是给你个面子? 维纳斯你说是不是? 我们约定考完数学就在校门口集合,电影七点开场,我们还可以悠闲地吃个晚饭。 顺着人群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维纳斯,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和维纳斯应该比较有默契,算出来了,结果看起来也不算离谱。 等我到了的时候,张大力和赵其已经到了,正在一棵树下面疯狂地吐槽最后的大题,远处,大力的女朋友也姗姗而来,她穿着蓝格裙子,张大力眼睛都直了。 杨静和叶刻在一个考场,两人蹦蹦跳跳从门口出来,操着尖利的嗓门吐槽概率题有多变态,丝毫不知道形象两个字怎么写。 人齐了,几个人挤上了一辆公交车,打算在电影院外面吃点东西。 高考嘛,留给人的也不过是一种心情,激动一阵,欣喜一阵,就不能深究了,不小小心对出一道错题,终归是很扫兴。 朝其坐在靠门边的位置靠着窗,窗户大大地敞着,一半的头伸出去,顺着风的方向嚎了两嗓子。 张大力在一旁不屑地感叹了句:“还没考完呢,你高兴个啥?” 朝其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闭上了嘴巴,微风里,他的几撮毛调皮地摇摇摆摆。 在一切结束之前,那也许是一种很值得记录的心情,既不用担心未来,也不用思考过去,被安稳地卡在中间,我坐在那之后,也学着赵其的样子。 风里面飘来几滴豆大的雨滴,身后是滚滚阴云,眼前是斜着挂在天上的太阳,热气翻腾两下,把空气中的湿气搅匀了铺在人的脸上。 那时候突然觉得,十几岁,不论什么天气,总是开心的。 晴天的时候,在小卖铺买上一只冰激淋,开半个西瓜全班分着吃,雨天的时候,听几首音乐,唱两首歌,阴天也不错,至少朋友还在身边。 春有雾,夏喜冰,秋叶落,冬霜雪,最开始相遇的地方,天真笨拙各有各的傻,转眼要离别的时候,也没人遗憾什么,大家天各一方,向来如此。 高考前看考场 分卷阅读88 的时候,我在往年优秀学生大榜前停了很久很久,估量着那个分数和我的距离,很近了,但还是差一点点。 赵其从自己考场出来,也跟着我在打榜前面看,一边看,一边摇头。 “怎么,你是觉得你不行还是你不行”,他的叹气声让我心里抓心挠肝地不舒服,我愤愤地吐槽。 他只是继续盯着原本盯着的优秀同学的大头像,头也没回,“我是怕你不行。” 说完这句话,我愣了会儿神。 唯一一次,我没有从他得话语里听出吐槽的意味,因为他很少说这样的话是皱眉,即便他没有回头,也许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但是从侧脸看,那样的表情反而更加明显。 我想了想说;“你组长我是什么人,怎么能不行,我的词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他吸了吸鼻子,眼神躲闪着转移话题,“你——想去哪里的大学?” 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在我的印象里,这个问题太遥远了,即便是快要高考了,也依旧觉得遥远。 很久以前,心里总有一片海,海边总有两个影子,也常常出现一颗滑落的星星,就落在海边不远处的沙滩上,所以我想,那也许是一个充满海风的城市,海边布满了礁石,礁石后面是一场盛大的日落,橙红的光落在粼粼波光的海面上,云层被泼了桶混色的颜料扔进漫无边际的天。 短暂的缄默后,赵其转过身,认真地说:“我想去上海。” 我说,你去吧,我没有勇气问出那句为什么,一句为什么还要很长很长的话才可以接下去,而我不能。 还有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会不会高考,不知道还是否活着,他永远不会主动发一条消息,他就像一个顽固的单向接收机,在别人的世界里不哭不笑,永远地消失了。 因为高考,电影院人并不多,电影也放得漫不经心。 我们几个人,和包场无异,肆无忌惮地吃零食,哈哈大笑,电影里哭,我们也哭。 耿耿说:“我叫耿耿。” 我说:“我叫老温。” 赵其欠揍地在旁边接话:“我叫赵其。” 紧接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座位后面传来:我叫张大力,我叫杨静…… 余淮说:“小爷我罩着你!” 我还没说,赵其抢了先:“组长,我罩着你。” “还叫组长呢,这都高考了,以后不能这么叫了。” 我本意只是一句提醒,没想到赵其还感伤起来,“那叫什么啊?”他的语气懒懒的,喉咙里就跟堵着点什么一样。 叫什么啊? “叫喃喃?” “叫诗诗?” “叫温温?” 止于此,我咬紧牙关回了句,“叫你大爷。” 他哂笑一声,“大爷好。” 我:“……” 第 46 章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和赵其偶尔联系。 大学生活过得很平淡,我很意外地选了数学系,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很崩溃,觉得每个老师都很差劲,就情不自禁地想念起陶江来。 表白墙有新生表白他, “我要表白涛涛,东北口音十足,我爱,头脑聪明明亮,我爱,啥啥都爱,没毛病。” “表白***班*涛老师,你的一句六个字,后桌,前桌,同桌,让我心一节课都小鹿乱撞,你脑门反射的一道光,点亮了我的枯燥高中生活,你的微微一笑,让我哑口无言,手足无措。” “表白***班*涛老师,课上与您的无数次对视竟让我心跳不止,您随口一句竟让我小鹿乱撞良久,您微微一笑竟经验我的青春。” “表白*涛老师,now and forever,祝涛哥不要再秃了,全匿。” 突然就觉得,哇,这老师真好啊,他教了我们三年,没想到,我竟然在他不教我之后才喜欢上他。 到大学毕业,我浑浑噩噩过了大学四年,我常跟他吐槽,催他交个女朋友,而他也总是说,交女朋友太浪费时间了,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赵其,心无杂念,一心只为学习。 大学四年就跟做梦一样,转眼就过去了,想起高中开学前老是说三年时间太长,谁知道转眼间,大学四年都过去了。 大四的时候在同学的怂恿下考了教资,临近毕业没有出路。心一横直接去了离大学最近的一所中学实习。 赵其大学不知道吃了什么要,发了疯似的考研,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考上了南京大学,视频电话里,赵其说:“老温,以后有时间了,我一定带你来这儿看看樱花。” 我反问:“人家看樱花不都去武汉大学吗?” 她反过来将了我一句:“怎么,你要不试着考考,考上了我去找你。” 这话一说,我就想到了自己荒废的大学四年。 分卷阅读89 大一刚开学,一窥专业的真容差点没有背过气,下半年新冠疫情爆发,大一基本荒废了,后来越来越水,混了个毕业证就过去了。 本着专业是数学的我本来很远大地梦想突然变得清心寡欲,我开始想像陶江一样当个老师。 面试之前,我经历了一轮激烈的笔试之间的厮杀,最后擦边进入了面试。 面试间在教学楼最角落的一间教室,说起来,那也是我曾经最熟悉的一一间,那里原本是教师办公室,七年前,我在门口问陶江:“老师,哪个是你的工位啊?” 后来学校教学楼改造,那里变成了一间空教室,长久地荒废着,日出又日落,教室蒙了尘,为了不浪费资源,那儿成了学校大大小小面试的地点,小到学校学生会的选举,大到老师职位的升降,都在那间教室。 踏进那扇门之前,我紧张得手里出满了汗,看见面试官那一瞬间,一切才明朗起来。 陶江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眼神平和得如一抔温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平整的额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鬓边是星星点点的白。 他例行公事地叹气,见来人久久盯着他,他扶了把眼睛,眯缝着眼,很久才想起来我这个学生。 他说:“是你啊。” 我回笑:“是啊,老师,我来面试。” 他身旁的面试官一听是来自母校的学生,还是陶江的学生,顿时严肃的气氛便被打破了,连面试的问题都简单起来。 这次,陶江第一次慈祥地笑,没有一句一叹气,他一反常态:“真好啊。” 我认真点头:“老师,说不定就是同事了。” 旁边的一个老师开玩笑:“都这样了,就不用说不定了,这还不是稳稳的。” 我本心想着说,我以前成绩可不好,一想到这是面试,马上闭了嘴,虽然陶江坐镇,这毕竟是和我的职业生涯息息相关,不能莽撞。 面试完的第三天,我正式接到学校的入职通知,九月份开学报道就行,于是,那个夏天,我拥有了一个听起来光辉灿烂的职业。 虽然是母校,但走进教室之前,我还是紧张。 陌生的脸坐满了一整个教室,每个人都以好奇的,期待的眼神打量着你,那些新鲜的面孔让一切又重新开始。 第一节课,要的是威信,要严肃,要认真,要记得第一节课,一定不能开玩笑。 我走进教室前,赵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得这些。 于是,我板着脸走进教室,板着脸一句话不说,学着印象里的宋旺先在教室的黑板上板板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温诗喃”。 我清清嗓子,清音清亮,“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这是我的名字。” 我平时不喜欢念自己的名字,所以一般都这样搪塞过去。 讲台下面,每个学生的反应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总是觉得老师爱哄骗我们,即便有时候偶尔站在讲台上,看到下面一览无余的教室,还是愿意相信,如果前面有一个高个子当着,眯一会儿就不会被老师发现,把课外书藏在另一本书下面悄悄看,可以藏住一天的欣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最前排那个平头小男孩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没有往讲台看一眼;中间有个女生,从始至终眼神一只落在我新买的裙子上,就差下一秒就上来朝我要个链接;后排的男生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在我介绍自己之后也安静下来,仿佛对于自己新女老师并不美貌这件事有点失落。 只有角落里一个女生,身着一件纯白短袖,在看到我写名字的一瞬间眼神亮了一下,随后他疯狂捅男同桌的胳膊肘,仿佛他再不扭过来,就要错过些什么。 男同学抬起头,朝我投过来一瞥目光,又低下头去。 女生不死心,又去找后桌的女同学。 女同学先是皱眉,随后猛地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嘟囔着什么,于是,那个女生也和隔壁的人传着什么消息。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分钟,这两分钟里,陆续有人抬头,陆续有人把头低下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同的表情,每个人都传达出一种同样的一种情绪,好像我是什么神奇的物种突然降临到一个新兴星球。 后来,被这种各色的目光盯得不耐烦,干脆开口问:“同学们,我是脸上有东西吗?” 门口的一个男同学随口一说:“没什么,就是罪魁祸首找到了!” 讲台下面的同学一阵哄笑,只有我摸不着头和尾,“什么罪魁祸首?” 很快,教室里又是一阵哄闹。 “听说振华那次直接带人撬门了啊。” “好厉害,我也想遇到这样的人。” “广播站那封超长的信现在还在呢?” “在在在,我那次见到过。” “石白梦,你哥呢,这是不你个喜欢的那个啊?” 几十个人,几十种声音,我大概听出来,主要内容 分卷阅读90 是关于高一时候石在水的那封信,他们从哪些人口中听说的这些,又是为什么会直到我这个名字呢? 我听到有个人叫一个姓石的同学,问的那个问题让我禁不住有点怀疑,是我想的那样吗,真的吗,还是巧合? 但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讲台上说。 下课后,那个身着纯白短袖的女生主动向我走过来:“老师,我叫石白梦。” 她也姓石。 “我猜您一定是我哥哥口中的温诗喃吧?” 她有短暂的停顿,眼底里投来疑问,我没有否认。 她得到了答案之后,继续说:“老师,我其实没有很多话要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哥哥他一切都好。” 她转身走下去,而我站在讲台上,双脚不得动弹。 一切都好。 她说,一切都好。 不论过了多久,他经历了什么,好在最后的结果是——一切都好。 原本的我以为我会想,现在的他在哪呢,他又为什么离开,他凭什么不告而别,可是那四个字把一切都消融掉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终于把他平平安安留住了。 学校军训的传统依旧是第二天。 我本想着去看看,结果,老远就看见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带头的那个教官眼角带笑,对队员假装呵斥:“都把头扭回来,再看,我就让你们来唱歌。” 耐不住学生人多,我已走过来,就满是哄闹的声音。 那个在教室里随口一说的学生在队伍里兴奋地喊:“破案了,破案了,男主也找到了。” 我没有开口,也说不出什么能回得上的话,只记得,天气真好啊,一切都好起来了。 军训结束后,我正式开始上课。 有天傍晚,门外有个人从窗户探了个头,下面的学生纷纷开始躁动,我尽力控制自己不笑出来。 “孩儿们,你们太笨了,这都快下课了,你们老师还没讲完,我着急接你们老师回去吃饭,剩下的你们自己学行不行。” “不行。”学生们大喊。 我板着脸,喊他出去,“别捣乱,乖乖在外面等着。” 说着,那人竟然不知好歹地直接走进来,拿走了我的包,顺便带走了老师人。 学生闹腾着,他又探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第 47 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两把火已经没了,第一节课被同学知道了自己光辉的情感史,第一个中午就被教官请着吃了饭,这下好了,我的威严彻底没了。 这样也好,老师和学生讲究朋友关系,我本来还想着商业精英战场相遇,谁曾想三尺讲台之下,男主为国谋生计,成了一个大头兵。 电台一直在,不过学校再也不允许念这样的稿子了,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教室门外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透过窗户往里看,我没看到,前排的几个学生老是偷笑,我往外一看,他悄悄推门探头,“那个,你们老师今天刚好生日,我想节你们老师回家,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 学生们高兴地喊。 我收拾好东西出去,下课铃声响,喇叭里熟悉的声音。 【 亲爱的石在水 嘿嘿,悄悄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你一,二……总之十年了。 这么多年,其实我好多好多事情都没告诉你。 我喜欢你,喜欢13岁的你。那年你真的很臭屁哎,你在我对面唱着一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你竟然在老师面前公然牵我手,你无所顾忌,那个目光真挚满腹热忱的石在水竟然喜欢一个沉溺在老师和家长称之为好学生光环的温诗喃。 我喜欢你,喜欢17岁的你。17岁,人生中第二好的年纪,这一年我们重新相遇了,在那些专注齐步走跑步走的军装队伍里,我三心二意,想你中午吃的什么,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你眉头的氤氲里有什么烦恼啊,还有,你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我有点羡慕那个和你同班的女同学,她不用和我一样多疑,你们之间可以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不用隔着一堵墙暗想自己如果有超能力就好了。 有时候,你令人讨厌,可只要你跟我说一句话,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 我的第三把火彻底灭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封信不长,却在我们走出校门口之前都没读完。 他无奈笑道:“不用等他玩,我还有二十岁,三十岁,你得写到80岁,还要写到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说起来有点漫长,我们都才二十多岁,还有好多个二十多岁才能达到,倒是这封突然的信件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我突然想起叶棵曾经说,那些投稿都在一个废旧纸箱里,估计是最近没什么稿件了,所以从那些里面找。 广播室。 一 分卷阅读91 个同学惊喜地发现,许多年那封充满了遗憾的信竟然有了后续,他们去上晚自习,桌上的一堆信件来不及收拾,有一个特别不起眼的潦草字迹的信件 从窗户往外望过去,二人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 广播站的同学吃饭去了,留下桌上未整理的一沓一沓厚厚的信件,陈年旧信,泛黄的泛黄,落灰的落灰。 微风吹来,把一张没有信封的投稿信件吹在了桌子的一角,纸张中间有很明显的水印污渍,字迹还算完整,夕阳映衬下,中性笔的字迹依旧泛着光: “吾本无名氏,幸得吾之喜乐长伴吾六岁整,期有两次心颤,一在一月末,二在七月初,幸心有所止,祝吾之喜乐岁岁欢愉,年年依旧。” 第 48 章 落日余晖的最后一抹消失在地平线,恍惚间,泪水簌簌然落下来。 我惊慌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切原本应该存在在这里的一切恍然间消失殆尽,那个刚才还在身旁说话的人突然消失了,明黄色的教学楼也消失了,广播里寂静无声,身边和我一起走出校门的人也不在了。 眼前是一扇窗,窗外一抹又一抹的绿,我被裹在一条浅烟蓝的被子里,被角湿了一大片。 我狠狠吸了吸鼻子,却只发出一声巨响。 可能是动静太大了,老赵猛地扭头,眉头紧蹙起来,他也顾不上手中的游戏,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甚至在路上还差点摔了一跤。 他轻柔地拍拍我的背,习惯性地把我整个抱住。 我最近老是做这样的梦,时常这样哭着醒来,他开玩笑地说要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每次都以年纪大了推辞。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衬衫舒适的质感紧紧挨着我的脸,这样能感受着他因为紧张加速的心跳声。 一起看起来都很平常,雨已经停了,天上是一片淡色的云,屋子里比起刚才明亮了许多,老旧风扇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响让房间不至于太安静,只有我仿佛不属于这里。 那个名字疯狂地占据着我脑海里的一切位置。 石在水,他叫石在水。 他十八岁,也不对,按道理来讲,他应该二十八才对。 他不常笑,却总是对一个同样十八岁的女生笑,他总是喜欢坐在墙角,他不爱说话,他写的字很丑,他和她在十六岁相遇,他们好不容易做了同桌。 老赵的心跳在我逐渐缓和的情绪中慢下来,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还记得石在水吗?” 他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点头的动作,胸前的衬衫因为点头的动作一皱一皱的。 “我梦到他了,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很——真实。” “真快啊,都十年了。”他低声道,呼吸不经意间急促起来,为了让一切不那么突兀,他在努力地调整。 十年了啊,石在水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他永远留在了二十年前那个蝉声聒噪,汽水冰凉的夏天。 在梦里,他没有死,他也看了最后的那场电影,我们又重新相遇,在梦里,那封没有结果的信从没有人发现,也许,这个这个冗长的梦我永远不会将给老赵听。 雨停了,到饭点儿了。 我从老赵怀里挣脱,认真地看着他:“晚上吃什么?” “听你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思索了一阵儿,淡淡道:“那——西红柿鸡蛋面吧,学校对面那家。” “好。”他的语气很轻很轻。 吃完饭后,外面令人惊奇地出了太阳,老赵提议去操场走走,我没有拒绝。 这个时候人还不多,微风轻拂在脸颊的时候,我觉得梦里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现在的一切才是梦,老赵走在我旁边,脚步尽量配合我。 “真好啊!”我不由得感叹。 远远地,一道虹桥横跨在彩色看台的上方,淡淡的红色,黄色,蓝色,紫色,很多种数不清楚的颜色交汇在一起,就像我的思绪一般,我久久地出神,直到身边走过两个穿着校服男生女生,她们说说笑笑,说老师留了多少作业。 老赵弯腰,伸出手从身后,蒙上了我的眼睛,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我们再走一圈吧。” “就这样吗,你没什么话说吗?” “啊?没什么。” “那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多年前?” “具体一点嘛。”我祈求着说道。 “初一的时候你被老师叫上讲台唱歌,你唱不出来的时候。” “那你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喜欢我的吗?” “现在应该不算喜欢吧,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你,说个爱字不为过吧!” “那——还有一个问题,这样的一种由喜欢到爱的过程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脚步又有短暂的停顿=,试探地朝我看,见我一副好奇的样子,才继续道,“也是一个雨天吧,我记得那天要放假了 分卷阅读92 ,我回家之后家里没人,就想着晚上去外面吃点什么,结果就在那个公交站牌看到你了。” 他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上扬,“那时候,我看到你的第一反应是——开心?我竟然在这种时候遇见了你。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眼神里有一种特别茫然的情绪,后来你说你不想回家,我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带你回家这件事我其实特别忐忑,我害怕说如果我真的这样说了,你会不会反感,结果你同意了,然后,你就到了我家。”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他都还记得。 他没有要停止的意味,“其实,你刚到我家的时候,我特别没底,我只知道你可能心情不好,因为他的事儿,但是我并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有些话,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那天晚上,你在我家,我们一起吃零食,一直看你推荐的综艺,窗户外面就像下午那样的雨声,我也没觉得聒噪,当时觉得,要是可以许愿,我就希望永远不要天明。” “然后呢?”他有很长的空当,我反问道。 “然后,然后你做了一件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情,那时候我手里拿着一包薯片,你很顺手地从那里拿,结果我们的手碰在了一起。” 他说着,竟哈哈笑起来,那天的场景也随之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的我其实看不进去综艺,我们的手碰到的瞬间的时刻其实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当我转头的时候,他正错愕的看着我,不自主地吞口水,过了青春期的他已经初现成熟男人的特征,喉结的动作在微弱的灯光下特别显眼,让人忍不住摸一摸。 后来,我就说了那句很不负责任的话。 他眼里的目光逐渐柔和,像是冰河融化时那融融的暖流一般,“你说了那句话,我愣住了,脑海中打结了,真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我们的嘴唇越来越近,我从未有如此期待过那样的时刻,也从来知道那样的瞬间就是犯罪,我不能做那样的事,对你来说,那是一时冲动,但对我来说,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会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凉自己。” 他已经不会像很久以前那样不开心就用苦笑表达自己了,现在的他,笑得满是温柔,他耸耸肩继续说道,“那是我这些年最快乐又最痛苦的时刻,现在看来,那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后来转过身去看电视,我脑子里空空荡荡,满脑子都是你,我觉得我对你的爱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听这话总像是在听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有那样的一个他,可以默默地喜欢,默默地爱一个人好多好多年,可是那么久那么久他怎么可以忍住呢。 我想问问,话到嘴边又换了个问题,我想我可能知道那个答案。 “你知道我做的梦吗?” “我不想猜,这样的天气很难得的,不是吗?”他的眼神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暗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他还是笑着。 我执拗地停下脚步,鼓足了十分的勇气,酝酿了许久,才在他要继续开口说话前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我直直看向他,鼓足了前半生所有的勇气说:“老赵,结婚吧!” 那一瞬间,清甜的空气疯狂地钻进我的肺里,几近要把那些记忆永远地抹除出去,几颗摇曳着树苗闹弄着自己受伤的叶子,风里带着湿润和闷热,几个陌生的学生从我们跟前路过,像当年的我们一样诉说着不切实际的梦。 他站在原地,眼神失了焦,很久没有说话,我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结婚吧。” 我背着手等待他的回应,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头像是被人硬按着低了下去,又抬起来,他的脸上重新出现了微笑,眼珠子转来转去,变成了一个对世界充满幻想的孩子,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暴雨初晴,脚边的沙地飞来几只调皮的鸽子,云上一道淡色的彩虹已经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刚好配我那天那条素色的裙子。 写于公元二零二一年春 全文完 后记 1. 嘿,欢迎来到六元肺物的幻想世界,这是她的第一本小说,准确来讲,这是一部灵感全部来源于现实却与现实不完全一样的小说。 因为这个故事里的场景,一切都按照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原模原样地描述,很多人物也真真实实存在,包括许多情节,也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小说软件里显示十六万字,不多,但我还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写。 写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脑子里轰地一声,我盯着屏幕不知所措,就像梦醒的温诗喃一样,眼泪簌簌而下,这就是我的全部了。 这个故事里所有的场景我都尽可能完整地描述,而我内心的意思说不甘心还是把残缺的感情线补充完整,结果是,一个又一个新的意难平因此产生,最后我索性补写了一个新的结局,故事到哪里结束,这个其 分卷阅读93 实无所谓怎么理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程最重要。 但有些东西不容质疑,我在一开头就藏了一个小的彩蛋,这说起来有点好笑。 温诗喃在高中开学第一天看到的猕猴桃其实并不是偶然,那年暑假,赵其以为自己没考好,高中就不能和自己组长一个学校了,伤心难过了一整个礼拜之后,他学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剃了个光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开学前一天,他接到那个通知,两所学校合并了,好巧不巧,他们又可以做同桌了。 而后来赵其再也没有剪过短发,因为温诗喃也说过:“女生啊,对于那种留着微长的卷发而且瘦高瘦高的男生没有抵抗力。” 后面的很多地方,我也藏了许多很好玩的东西。 你知道石在水的生日吗,我想了半天不知道选哪天好,最后干脆选了自己的生日那天——三月初九,生于阳春三月,总是觉得不胜欣喜。 每年过生日令自己疑惑的还有一件事,三月初九这天总是在清明节前后,好巧不巧撞上了石在水的故事。 还有很多这样的小的点想要记录下来,其实一开始有些东西想来写进正文,但是写得多了总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于是干脆写到了最后。 比如,石在水最后其实去了,温诗喃看到了,但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肯定不想见自己吧,电影没退场,他就悄悄走了,有点失望。宋旺的绰号,也许如果你碰巧和我是校友,你也很幸运地叫过这个可爱的名字;赵其第一次对着温诗喃唱歌,歌的名字是《一次就好》,这货从不理解赵其的良苦用心;文理分班,赵其快要被吓哭了,其实是他以为自己又要和温诗喃分开了;最后的那封信,其实是赵其写的,他差点憋不住的时刻其实不止两次,强烈的喜欢这种东西不让喜欢的人知道还不能表现出来,这真是太残忍了;很多年后,温诗喃成为老师,班里有个同学也姓石,是个活泼可爱的女生,是学校广播站的一员,他看过自己哥哥写的日记,所以第一次知道这个老师教自己的时候她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广播站里被读出的那封信是她干的,那是为了完成他哥哥的20岁生日愿望。 这样的那样的时刻还有很多,细细看来,青春总是充满了可爱又温柔的惊喜,而现实里的他那么平庸,又怎么会想到我竟然以他为原型写了本小说呢! 无心插柳柳成荫吧,写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更喜欢赵其,虽然这个名字都是码字软件随机生成的。 2. 我真正想要完整写下这个故事的契机是大二的时候。 大概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我和一个舍友突然发现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子老是盯着另一个舍友看,那个舍友是个超级直女,我们也没当回事儿。 直到有一天,我们突然了解到舍友和那个男生微信上很频繁地聊天,甚至在男生提出因为早上起不来之后提供电话叫醒服务,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们跟这个舍友了解过,舍友说,她对这个人没感觉,在确认过舍友对男生毫无感觉之后,我们决定让舍友和这个男生断绝关系。 舍友把对方拉黑,并且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那个男生不仅依旧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往舍友的方向瞟,还会瞅准了各种机会接近室友。我们平时上课的时候,总能在舍友周围不超过一平米的范围内看到他。 这种行为让我们几个人都很反感,某一天,我的一个舍友说了一句:“我就觉得那个男生可恶心了。” 我一下子就像被触碰到了那个按键一样,那些心里的故事又被翻出来。 我有点同情那个男同学,因为我总觉得某个阶段的我和他特别特别像。 我突然想:“那时候他的同学会这么想我吗,会怎么样想我呢,那些我很刻意地表现自己让他注意到的那些时刻呢,会是很恶心的感觉吗?” 于是,一个故事突然就涌现在我的脑海里,与之伴随的还有和那一切有关的我讨厌又喜欢的数学老师,一个满嘴方言却又德高望重的教导主任,一个总是倒数第一却从来不会气急败坏的化学老师,还有连带着他的一整个故事。 为了写这个故事,我开始翻找一切与之有关的记忆,关于石在水,关于陶江(以下出现的名字均用小说中名字指代),关于那所中学的记忆,关于操场,关于对视,关于仅自己可见的相册,关于一切一切的细枝末节。 3. 陶江是高中三年几乎唯一从高一教到我们高三的老师,所以他虽然看起来有点笨笨的,但对于我们所有人的习性都了如指掌,他总是说:“你们啊。” 高中时候流传着关于他的一个传说:他是东北人,一次上课时候遇上了火灾,为了救出一个学生,奋不顾身冲进大火,才留下那样的疤痕。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其实有被他吓到,他脖子上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右胳膊,凹凸不平看起来有点瘆人,后来大家一起呆久了,我才觉得那是最可爱的疤痕,也习惯了那样的他。 高中的时候,我老 分卷阅读94 是有玩心,第一次期中考试,我数学考了59,偏偏其他科目都发挥地特别好,冲到了班级第二名,他上课的时候盯着我数学旁边的那个物理成绩默不作声,结果后来那段时间我发奋学了一段时间数学,有一次只数学成绩排班级第一,他汗颜,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就是那时候变成了数学课代表,一当就是三年,整整三年的爱恨情仇啊。 他第一次让我收作业,我弱弱地问他:“老师,你工位是哪个?” 他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弱智。 他有个习惯,总是上课叫人回答问题,我数学不好,叫我起来的时候我经常不会,因为教官晚上查宿舍,作业经常写不完,也站在教室后面听过几节课。 叫人回答问题也还好,他总是连着叫,叫完一个之后,就开始前桌,后桌,同桌,每到这样的时候,总要心惊胆战一会儿。 高三的时候,为让我们多考点儿分,他把知识掰开了揉碎了跟我们讲,后面的同学他也从来没放弃过。 他平时不苟言笑的,可是一说话就暴露了,他不明白我们的笑点,我们不明白他的苦心,他是千千万万中年人中的一个,总一副忧郁的小眼神,要是不小心考试的时候被他监考,他路过你一次就要叹一次气,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改队改错全凭运气。 我高考的时候,深受数学毒害的我就想着,一定要选一个和数学没关系的专业,选来选去,觉得“信息与计算科学”高端大气上档次,也没仔细看专业介绍,凭借着对英语成绩的超级信心,第一志愿报英语,第二专业就报的这个。 结果英语专业我们省只招五个,我分数不够,来了现在这个专业。 新生开会,副院长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们,你们是咱们学校唯一的数学系。” 倒也没有五雷轰顶的绝望,就是突然觉得,数学,我跟你果然没完。 大一有天晚上刷空间,看到了高中表白墙上新生表白的话,印象特别深刻,有四条: “我要表白涛涛,东北口音十足,我爱,头脑聪明明亮,我爱,啥啥都爱,没毛病。” “表白538班陶江老师,你的一句六个字,后桌,前桌,同桌,让我心一节课都小鹿乱撞,你脑门反射的一道光,点亮了我的枯燥高中生活,你的微微一笑,让我哑口无言,手足无措。” “表白538班陶江老师,课上与您的无数次对视竟让我心跳不止,您随口一句竟让我小鹿乱撞良久,您微微一笑竟经验我的青春。” “表白陶江老师,now and forever,祝陶陶不要再秃了,全匿。” 突然就觉得,哇,这老师真好啊,他教了我们三年,没想到,我竟然在他不教我之后才喜欢上他。 他总穿一件军装绿的袄,看起来有点显老,走在路上忍不住想叫一声大爷,他也会穿亲子装,时不时跟我们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真的快啊,他都不教我了,我的大二生活都快要结束了。 4 宋旺是政治老师,只教了我们半个学期。 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他总是让我们自己上黑板讲课,为了应付他,我专门买了一本政治教材全解,虽然后来没怎么翻开过。 他喜欢上课时候开玩笑,有一次讲到交税,他在讲台上开玩笑:“我就不用交税,我工资都不够五千。” 还有一次,他讲着讲着讲错了,笑着跟我们说:“我是故意讲错的,知道吧,你们应该有辨别对错的能力。”教室哄堂大笑,我一下就不瞌睡了。 他偶尔也秀恩爱,据说来这儿教书,是因为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在这儿教书,所以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了。 他教书教的好,带的两个班,一个优班,一个普通班,我们班政治排第一,另一个班排第二(在所有班级里的排名),是普通人都要惊讶一下的程度。 他给我印象这么深,当然还是因为他是班主任,两个班的班主任,他每次开班会,每次举办些活动,才能让我有机可乘。 5 言归正传。 后来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刷抖音的时候,刷到了八月长安暗恋橘生淮南的后记,也就是那篇漫长的告别。我当时是在网络上看的,就没看过那篇,看完简介,我立马百度来看。 我第一次发现,那些青春里的蛛丝马迹竟然都不尽相同,只是写它的人浓墨重彩,青春才各不相同。 我花了大概十分钟就看完了那片后记,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 我对比每个发生的片段,感受作者被冷落之后的每个时刻,感同身受作者的无可奈何。 那个晚上,那个信念越发强烈,我不受控制地打开word,写下了第一章。 主角就是文章中的石在水。 如果从七岁算起的话,我们认识了有13年了,超过我半个生命那么长。 6. 我们在一个小学,做过几次同桌,当时的我从来不会想到很多年后 分卷阅读95 我也会这么俗,我竟然了真的写了一本书,不是几百字,几千字,我真的写了一整本书来怀念这个人。 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我所有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能记得他脾气还不错,成绩在男生里面还不错,性格也比较开朗,我记得我们当同桌那段日子,我曾经耍小心思,为了不想让他写作业比我快,我经常趁他写作业的时候把他的笔,本子一样一样地扔在地上,我记得他没生气,反而笑着对我无可奈何地说:“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我根本没理他,该怎么扔就怎么扔,他不会对我生气,他永远笑嘻嘻。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我们要毕业的那年,小学生,六年级,最喜欢模仿的年纪,学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那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有喜欢的人,他们也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有人只是开玩笑,也有人认真地在一起到了初中,高中,后来无影无踪。 我再也不会再遇见他们。 那时候我们是一个组,我是组长,他是组员,他坐在我后面。 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作为很好的朋友,我特别好奇地问他,他不告诉我,但是跟我说,他会把那个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如果我可以抢得到,我就可以知道了。 我看到他把纸条放在书包里,于是我计划吃饭的时候快一点,那样我早一点来,就可以知道了,结果当我拉着朋友急急忙忙去翻他书包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段时间忙着考试,也就忘记的这事儿。 后来,老师换座位,我们成了同桌,一节数学课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儿。 讲台上问问题的同学特别多,我趁着那时候问他,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啊,我喜欢你。 我懵了,很懵很懵。 我手里依然在用肌肉记忆写那些做烂了的数学题,大脑一片空白,可是关于那段记忆的后面,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脑袋里依稀拥有的记忆是,他允许我踩他的鞋子,就是小孩子之间很奇怪的东西,现在想起来,那多暧昧啊,你想啊,脚尖碰角尖,背着老师和同学,那是专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啊。 那段时间,班里突然就开始传一些绯闻,我丝毫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都喜欢那种起哄似的玩笑,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无比拒绝,其实心里无比雀跃。 快要期中考试了,中午我们会在教室做一会儿作业再回去,我回去地晚,他也还没回去,教室里还有几个男生,他在我对面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毫无意外,有起哄的声音,当时的我是怎么样的呢,真的不记得了,也许那时候还蛮高兴的吧。 我和我对床经常半夜分享秘密,虽然我们关系后来淡到见面连招呼都懒得打,可是那时候每天等到宿舍其他人都睡了,我们就蒙在被子里,讲我们喜欢的人,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的,我们一边讲一边偷笑,到最后全身都是汗,把被子掀开透口气,又继续讲,讲那些琐碎的小事儿,后来,她喜欢的男生也喜欢了别人,她的同村伙伴是我高中同伴同学,我们闲聊时,她说:那个人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孩儿。 我们真的被叫到讲台上谈话过,我什么都不敢说。 他说他写过情书,我什么都没干,老师让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在讲台前,被老师教训了好久好久。 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把他的同学录给我,我不知道自己较个什么劲,给撕掉扔进了垃圾桶里,他问我要去那所初中,其实只有两个选择,我随便说了一个,后来我们毕业了,我们没有在初中遇见,二选一这种东西,我还是不擅长。 7. 初中的时候,我每周回一次家,隔壁初中几个同村的女生有一次突然跟我提起了他,我知道他们话里有话,但我和他们不熟。 我假装不在意,其实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听,那些话不咸不淡,却是我了解他的全部途径。 我初三的时候才拥有□□号,因此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后来,我毕业了,高中考到县一中。 那年我们刚好遇到改革,县里为了平衡资源,把一中和实验中学合并了,开学前一天,班级群通知要到另一个学校报到,我走进班级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小学关系最好的女同学,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这个队伍正在中场休息,男生们稀稀拉拉地坐在靠墙边的石阶上,同学突然就跟我说:“你看,那个是不是石在水”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他比以前胖了点,模样也变了,我缓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上头吧。 那时候,我想着: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还是怎么样呢。 高中第一个礼拜军训,那天,教官玩游戏,玩的就是击鼓传花,我反应慢,瓶子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教官喊了停,然后看着我,我红着脸,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猜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看见我的吧。 我去食堂打饭,排队的时候 分卷阅读96 没注意,突然发现我前面排的就是他,我愣了一下,很快地跑开了,我不敢跟他说话,他应该没看到我。 军训完有三天的假期,回家的路上,我突然被拉进了一个小学同学群里,大家都特别积极地发言,我从里面找到他,加上了好友。 我在群里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和石在水一个学校,他就在我隔壁班,他变胖了好多啊。 我还强调,我们一个班主任,有个同学开玩笑说:缘分啊。 我特别开心。 好友验证到晚上才通过,我有特别特别多话想说,可是打开聊天框,我突然就愣住了,我应该说了什么呢,措辞了半天,说了个hi。 他回了个嗯。 然后,聊天结束了。 我感觉这件事儿被我搞砸了,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天,我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寻找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我跟他讲我初中的时候跟哪个同学在一个班,我遇到了那些奇葩的事儿,消息界面多了很多条断断续续的消息,来自我的聊天框,另一边回:嗯。 我们在学校见了都没有见过话,但我不好直接跟他说,那时候□□有个匿名发消息的功能,我在匿名聊天里跟他说:“你为什么见了我都不跟我打招呼。” 他问我我是谁,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我没憋住,就说:“你说我是谁?” 我把那天他在食堂忽视我的事情跟他讲,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最后回复说:“那我改,下次见你一定打招呼。” 好可爱啊,我对着手机屏幕笑得一愣一愣的。 8. 小学的时候,那个班主任总爱跟我们讲他的学生来看望他的事,所以后来,我们经常去看他。那个老师总是对我们特别好。 当同学提出这个想法后,我毫不犹豫地问:“可以带石在水吗” 当然是可以的。 我几乎因为这件事每天去找他,跟他讲什么时候去,怎么去,路线是怎么样的,可就在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去成。 我有点遗憾,我经常想,如果我们真的一起去了,老师看到这样的我们会惊讶还是会欣喜。 9 那个礼拜我也在群成员里了解过大家,有几个非常杀马特的号,有一个女生头像的账号点进去,里面赫然一行字彻底让我破防: “温诗喃,1314521”. 当然,这在现在听起来很老套,因为这是13年流行起来的东西,我跟好多人确认,确认这个账号的主人,只有一个同学含含糊糊说好像是他的。 我把页面截图给他看,他没回消息,等到开学也没回。 日期显示是2013年6月,是毕业前的那个礼拜,他不想回消息也没关系,也许他没看到呢。 10 第二个礼拜,去了那天的晚上要开班会,我们一个班主任,所以要在一个教室一起开。 我搬着凳子走进他们班教室的时候,眼神四处扫射,终于在教室的正中间看见了他,他看见了我,竟然非常奇妙地笑着对我摆了摆手,真的就是奇妙的感觉,他看见你就笑,还非常听话地摆摆手。 我没办法坐在他附近,只能跟着人群一直走,坐在了一个看到他有点困难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我们教室的分布让我有一个可以看到他的机会,他要回宿舍肯定会经过我教室的门口,于是很多次我都会在晚自习结束后特别快地收拾好书包在门口站着,他们说我麻利,其实不是,我知道这样可以看到他,那段时间,他看到我都会笑得特别开心。 有一次,我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他正在非常生气地和他的朋友吵架,突然他看见我了,就笑了,跟我打招呼,然后他们就不吵架了。 不是说,一见你就笑的男孩子就是喜欢你吗,我就特别笃定,我还有戏。 平时我们虽然是隔壁班,能见面的机会却特别少,我会习惯性地吃饭的时候从人群里找他,在各种时候找他的身影,那是一种超能力,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找得到。 11. 我会在星期天的时候找他聊天,他话特别少,我曾经旁敲侧击我们的关系,他发来的消息特别冰冷,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吧。 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担心,我心里有股炽热的力量支撑我三年,那股力量相信,我们早晚都会在一起。 我从□□空间里选择了一个需要开通情侣空间才可以得到的背景,我说,我真的只是想要这个背景,鬼才会相信这种话,那个背景一点都不好看。 他同意了,我闲来无事就在里面发动态,每天都签到,他偶尔点赞,里面一个类似亲密值的数字也日渐增多。 日子不紧不慢,我们之间话依旧很少。 又一次开班会,我看见他在最后排,我瞅准机会,坐在了他后面,他头都没扭过来一下,我戳了戳他,问他借橡皮,问他不咸不淡的话,又把橡皮还给他。 那段时间,我可以一半脑子用来听老 分卷阅读97 师讲课,另一半脑子用来想他,在很多个我忘记了的地方,都写有他的名字,在一块包着封皮的橡皮背面,那个名字被刻了上去。 期中考试,我的名字被挂在榜上的时候,我想的不是我考了多少分,而是他只要出教室门,就可以看到楼道大榜上我的名字。 那样他就会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学习成绩可以很好。 12 我记得有一天中午,我们吃完饭回宿舍,那天下雪,我还没进宿舍就听到有人在谈论我,好奇心驱使着我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一个和他同班的女生,他正在和宿舍另外一个女生聊天,见到我来了,识趣地走了。 我问宿舍的其他人,她们告诉我说,有人喜欢我,有人要追我,你人缘怎么这么好,我就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就只是来八卦一下。 她主动加了我的好友,但我们默契地谁都没说话。 13 我其实不太记得运动会是什么时候了。 高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因为我离家远,所以一直带着,运动会那周学校不怎么管,好多学生都带了手机。 晚上十一点多,我看到那条生日祝福的动态,她祝他生日快乐,并且单独艾特。 我突然了解到,原来事实是这样的,原来他不说喜欢我,是因为他有了喜欢的人,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那天晚上,他刚好发了条游戏动态,我几乎是秒回的速度,开始和他寒暄起来,我绕着弯和他聊天,最后停留在“那个女士是不是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他说得很清楚:“她有那个意思,被我拒绝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对着那句话斟酌了一整个晚上,后来他打游戏,没回消息,我就说了晚安,心里有点小惊喜,也有点失落。 运动会他报了400米,我闲着没事干就把他跑的整个过程录下来,发给他看。 他说:“拍得真丑。” 我说:“哪里丑了。” 他说:“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我们每次的聊天都可以这么短,简直不可思议,我明明是个话痨。 他的项目结束,我在看台上看,他们从台阶上来,跟我笑着打了招呼,那个女生在他回去之后也从台阶上上来,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那之后,女生经常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觉得她一定是嫉妒,在我心里,她算是情敌。 即便石在水说他拒绝,她永远都是,即便不是,也一定是假想敌。 后来中午我去校门外吃饭的时候,那个女生故意当着我的面大声喊他的名字,我不是滋味,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他们只是同学而已,我安慰自己。 14 转眼,天越来越冷。 开学第一天见到的老同学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就在□□问他,旁敲侧击,我想问问他会不会送什么礼物,他整整两天没回消息。 开学后,同学告诉我,她开玩笑问石在水:“你有没有给温诗喃准备礼物。” 石在水回了消息,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寒暄的内容,我只记得他没回我消息。 圣诞节那天真的到了啊,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听课,满脑子学校外面那些礼物啊,有没有哪个是他买来送给我的。 等到晚自习结束,我习惯性地在门口等,他和他那个黑胖子朋友从门口经过,把我叫了出去,说有个东西给我。 他一脸扭扭捏捏,带我到了另外一边人少一点的地方,从衣服里掏出一朵特别土味的红玫瑰,玫瑰长在一个粉色小熊的头顶,虽然那边人少,也还是有很多人经过的,我差点没叫出来。 把花给我之后,他就走了,我拿着那个不知所措地回到教室,教室里还有几个熟悉的朋友,见我拿着这么个东西,尖叫起来,我把它塞到抽屉最深处,被当时的同桌拿出来“欣赏”,他若有所思,说了一些讽刺的话,我没怎么听进去。 圣诞节之后,万圣节又发生过比较搞笑的一幕。 我真的每次要见到他都会特别紧张,所以那个下午又被我拿来花痴了,其实我买了好几个糖,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想了很多很多种方法,怎么都不行,怎么想都不对。 晚自习下了之后,我在教室门口拿着两个特别长的棒棒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给他。 我看见他过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的,他叫我出去,拿出他准备的一盒镭射纸的那种糖,盒子看起来包装精美的样子,我惊喜地话都说不出来,那时候我的概念里,那种糖都是情侣之间互相送的,也许你可以说我见识少,但惊喜确实算是有的。 他既然送我,我理应回赠,我把手里的糖递给他。 这时候有个女生经过,我后面是拥挤的人,她只能从我们中间的缝隙过去。我手抬起来,她就要过去,只好把手放下去,她 分卷阅读98 又站在了原地,循环往复,局面显得很尴尬,又有点好笑,女生白了一眼终于从我们两个中间穿过去。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等舍友,一个人回去了,宿舍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我发现自己叫出了一种我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声音。 那是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无比期待这两个节日,好像每次到了那天,我就又可以体会心脏怦怦跳的感觉了。 那天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我们很少见面,我依旧只能期待晚自习和班会。 他乖乖地打招呼,乖乖地笑,期末,放假。 我很少跟他聊天,因为我知道我发的消息他都不怎么回。 15 春节的时候,班里流行起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为此几个人专门建了一个新群,我希望每次都把我抽中让我说真心话,我希望他们就抽那些刁钻的问题让我回答,那样,我才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那时候有两个特别好的聊天伙伴,同桌也在里面,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出现在那个群里。 群里有人发现说:“怎么每次你和你同桌两个总是一起出现?” 这话一问,我突然发现好像真的是,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有时候闲来无事去大冒险群里冒个泡,他就跟着冒个泡。 有一次真的抽到我被问真心话了。 他们问我有没有人喜欢我,我答没有,因为我真的问了石在水很多次,明里暗里,他总是敷衍我,就连我把话很直白地说出来的时候,他说得都是不可能,所以我跟很多人说我们是朋友,只有我知道我多么希望我们之间不是朋友。 同桌第一个发话了,他发了一张情侣空间的图片在群里,配文:“好扎心啊。” 我一时间心里怪怪的,心一横,就把情侣空间解除了,然后我把解除的截图发在了只有我,同桌,另一个女同学的聊天组里,大家又开始聊起来,三个人一直聊到很晚很晚,大家都在讲自己的故事。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同桌的关系,我发现我好像有点依赖那种聊天到很晚的感觉了,我们几乎每天都聊天。 同桌经常会发一个那样的表情包:花归你,你归我。 起初我只是把这个当成朋友之间开玩笑,也没想太多,后来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那天晚上,他又发那个表情,我就转移话题,没想到,同桌非常认真地说:“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情绪的上头和依赖感,让我答应了,没过十分钟就答应了,答应地就跟赌气一样。 我们固定地聊天,那个春节我第一次下载王者荣耀这样的游戏,我尝试着和他们玩到一起,后来同桌为了配合我,我们一起下载了一个新游戏,我们一起下载,一起通宵,一晚上升到了46级。 我偶尔自己也会玩王者荣耀,大多数时候看到他们不在线才会自己玩,我经常被举报,经常被队友骂,我根本不理解每一个技能存在的意义,我只知道有了就点,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在等复活,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熬夜,睡得越来越晚。 有时候,我什么都不干,我翻来翻去手机的页面,突然发现就两点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后来不是同桌了,枯燥的学习生活里,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有天下午,我疯狂地想石在水,脑袋里关于他所有的记忆都涌上来,我发现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他,一种与之而来的负罪感一时间吞噬了我。 天气好得不像话,心情却像漏洞的水桶一般。 不是同桌之后我们就很少说话了,我们很默契地不会主动找对方聊天,所以能在手机里聊的内容越来越少,那天,同桌发来了消息:“没意思了,分了吧。” 我没有难过,只是偶尔觉得无聊,再也没有找我聊天的人了,然后我心安理得地想念他,继续在心里规划我们的未来。 我有时候会想很久很久,我们会去哪个城市吗,会做什么工作,我们有没有赚很多钱,我唯一没有想过,我们什么时候会在一起,那一切的前提是在一起,而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总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不回消息理所应当,他不玩篮球也理所应当,只要看到那个脸我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16 高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中午的时候因为要值日,我去食堂晚了,走到食堂外草坪处的小路时,他从我身边迎面走过。 如果是平时,我们会对对方笑一下,可是那时候,他面无表情,就像没有看到我,那条路很窄,路过的时候两个人都要互相让一让,他丝毫不理会我的动作,我站在原地,呆滞到差点哭出来。 我可以接受他不回我消息,也可以为了见一次面期待很久很久,可他冷若冰霜的脸我一点都接受不了,那个听话的一见我就笑的男孩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我努力地回想,想起情人节那天,那天我主动找他,我有意无意地聊到跟节日相关的话题,他连敷衍都不想,而我做了一件到现在都依然后悔的事情,我 分卷阅读99 把新的情侣空间的截图发给他,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那一刻,我内心进行着无比的纠结,他真的喜欢我吗,如果喜欢,为什么因为看到截图就成了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了,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在节日里送礼物呢,只是作为普通朋友吗,那又为什么选择那样一中容易惹人误会的礼物呢。他真的很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有时候就觉得,要是自己是偶像剧女主就好了,我可以冲上去,愤愤地问他:“你到底喜欢过我吗?” 可我不敢,我唯一做得事情就是那十页文字,我把自己的心情写在日记本上,整整十页,发给他,文字的最后一句是:“你到底喜欢过我吗?” 看到消息界面没动静,我在后面加了一句:“你看看吧。” 他很有默契地不回消息。 17 很奇妙的是,那时候的我没有生过一次气,我生不起气来。 我脑子好像总是给我暗示,这只是时间问题,再等等吧,肯定会在一起的。 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你是生不起气来的,他不喜欢你,你会自卑,会心软,会懦弱,会怀疑自己,唯独不会恨他。不论他做什么,不论你生了什么样的气,想了多少种答案,只要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切只剩下肾上腺素了,想来那样的喜欢我现在真的一点也做不到了,这是他带给我唯一的后遗症。 一整个高二和高三上学期,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话,我安慰自己一次又一次,我跟自己说要好好学习,可一遇到不会的题,遇到什么困难,脑子里想到的依旧是他。 18 高三的时候,有一次我习惯性地想要进入他的空间留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凳子上,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我自我怀疑,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讨厌自己的身高,讨厌自己的一切,我不喜欢他们跟我开玩笑,我经常独来独往,每天下午的跟进课,我能逃就逃,我围着楼道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情才会好一点点。 我开始特别讨厌用社交软件跟别人聊天,因为每次等他消息的时候,我都失眠,而我往往什么都等不到,我再也不想看到聊天框了。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还是会因为见到他心情变好,会因为他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我会在他看不到我的地方偷偷注意他,当别人无意谈起他的时候,我几乎字斟句酌,生怕表现出一丝喜欢他的痕迹,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瞒着所有人。 我写的每本日记都是关于他,那些没有见面的日子,都成了日记本里没有记录的空荡。 19 高中毕业后,我们见过一次面,我跟妈妈收拾好了东西已经准备要回家,走出巷子的时候他们刚好迎面走过来,我佯装自然地跟我妈妈讲话,余光瞥见他低下了头。 高考成绩出来,他在微信问我成绩,我如实说,然后思虑再三,我把他删了。 删除的那天我用软件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三年后的他,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再过六个月,他就要收到了,现在想想,还挺幼稚的。 上大学之后,过了半个月,我才习惯了大学的节奏,每天忙碌到只剩上课,实验课,写作业,赶实验报告。 有一天,微信界面有一个好友申请,我心颤了一下,是他,想都不用想,我肯定是通过了。 他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跟他说就那样吧,于是我们聊的第一个话题是游泳,我跟他说游泳是我们的必修课,如果过不了就不能毕业,他有点惊讶地感叹游泳竟然是必修课。 他问我是那所学校,我如实回答。 他说出了我的高考成绩,我以为他留了个心眼记得,结果他说,聊天记录有。 我跟他讲一定要预习才可以听懂高数,他吐槽他们学校的图书馆有多小。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每天都跟他报备,这节什么课,这门课竟然这么难,这节没课,我们可以在宿舍躺尸,星期天我们还要开会,这天满课。 我拼命抓住每一次机会跟他分享细碎的生活,期待他也以同样的姿态跟我分享他的生活,因为我觉得这次是他加的我的好友,所以一定还有什么企图。 而他总是以一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跟我讲,好,这样啊,啊?嗯。 我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甚至觉得他可能突然想通了呢,我又有机会了呢。 20 有天晚上他邀请我打游戏,宿舍网不好,我激动得等待那个内存达到2g的以游戏占据我整整两个小时。 另外一个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是他的舍友,我是游戏小白,什么都不会,就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偶尔会把他们捡到的装备分给我,但我没想到他们没坚持多久就死了,死掉之后他说了一句我现在都没有忘掉的话:“要不你自己死掉吧,反正没有我们你也不会坚持到最后。” 连他的舍友都在旁边笑:“你就这样跟女孩子说话?”我一下子觉得挺好笑的,不 分卷阅读100 是因为这件事,是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我相信说这些话的他并没有嘲讽我,就像当时我问他和那个女生的关系时,他也只是轻描淡写:“他说想和我在一起,结果被我拒绝了”。 微信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依然是那句话。 那天晚上,我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删除,再也没有想象过我们的任何未来。 21 我一张一张翻着自己曾经在空间存过的他的照片的相册,他发过的幼稚的话语,他跟我说过的聊天截图,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删除,连回收站也删地干干净净,空间的留言也要不留痕迹。 “努力学习!” “愿你阳光下像个孩子,风雨里像个大人。” “啊,我好坑。”“没事儿没事儿。” “有想去的大学吗?”“有,医大。” “约定一下,这学期一定变得优秀。” “我们期待着2018的结束,就像当初期待着他到来一样,meet you 12 years (语病勿究),新的一年,万事胜意。” 删除! 删除! 删除! 我的人生里不会再有关于这个人任何的痕迹。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他从不告诉我一切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 当我习惯了大学生活,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看待,我发现他好像没那么好。 他身高一般,体型有点胖,不会打篮球,成绩不好,游戏也不是精英玩家,家里没钱,特别懒,还特别爱看不起别人。 可那些感觉真真实实存在过,我曾深爱那样有缺陷的人,疯狂地爱上那些缺点,爱下雪时他的表情,爱他对我笑,我爱上我们相遇的每个时刻。 那些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美好,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从不真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矢口否认不予解释,才让结尾的余音这么漫长。 22 我在学数学学到崩溃的时候曾经叛逆地想过,要么以后干脆也当个数学老师算了,教师也是一项光辉伟大的职业,后来一下子想到陶江的头顶,想想还是算了。 行文至此,一切都接近了尾声。 这个时候大概是六月份,过完暑假就大三了,我跟自己说这是我的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青春校园文,结果写完又觉得还是青春好,写个续篇的念头又开始疯长了。 我偶尔也会想起那微风轻拂的操场,阳光斑驳的某个墙角,逼仄的走廊和书声朗朗,也会翻开收藏夹里100天宣誓的视频想起那段所有人一起努力的日子。 教学楼前那颗老得不能再老的柳树现又抽新枝叶了吧,陶江又带了哪个新的班级,有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笨的不知道他工位的课代表啊,还有还有,那新换的校园大门,也太严肃了,一点儿不阳光。 他会喜欢别人吗,要是喜欢就喜欢吧,不过最好不要再让别的人失望了。 夏天就要到了,孟春的枝桠已经快要被忘掉了吧。 可是喜欢在夏天,疯狂在夏天,西瓜汽水和桃子气泡也在夏天,你和记忆都在夏天,夏天也和春天一样好。 一切结束在夏天,一切在夏天悄悄开始。 写于2021年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