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分卷阅读1 【古言】《点绛唇》作者:TS三七 文案: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点绛唇·蹴罢秋千》(宋)李清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沐;尹姝珞;苏攸宁 ┃ 配角:姜槐;苏长恒;苏长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首小词引发的联想...... 立意:一个有关信任与自我的情感故事 第1章 1 庚子年秋,晋北皇长子大婚,迎尹相嫡女,设宴数里,普天同庆。 早在迎亲的队伍上路之前,众人已纷纷占据最好的位置,未能抢到席位的也并未就此作罢,一个个都跑到大小酒肆,自掏腰包也要喝上几杯为新人贺喜。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聚福苑,几位气质不俗的青年正坐在视野最佳的座位上等待着,似乎都已百无聊赖,各个东张西望,不时地透过窗子看一看街上的人群。 邻桌的客人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开始议论起这桩婚事。被刻意压低的嗓音透着几分神秘,引得旁人不禁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专心聆听,“你们可曾听说,这尹相为女儿准备了怎样的嫁妆?” “众人皆知尹相爱女如命,此次嫁女,可是要把家底都送出去?” “虽不至于把家底掏空,却也是远远多于寻常人家了,真叫人羡慕!” “一国宰相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的,况且又是嫁入皇家,怎能委屈了自家女儿?” “可再多,也比不过皇家,说起来,尹家的女儿能嫁给亲王,到底还是高攀了...” “你可别胡说!” “怕什么,毕竟不是世家大族,谁不知道这婚事是怎么成的,怪不着别人说嘴。” “行了,人家也是爱女心切嘛!” “对啊,这可是人家的独女,是我我也拿来当作眼珠子疼...” “不说了不说了,快喝杯酒沾沾喜气!” 一桌人忙着举杯换盏,并未注意到旁边这几位青年的动静。只见为首的一位青年仍在眺望着街上的人群,眉头却渐渐皱起来,似乎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怎么还未见人影,这迎亲的队伍都要过来了,再不来,等着一会儿挤人堆么?” 邻座的青年忙替那人开解,“再等等,兴许还有事没忙完!” “能有何事,此事便是最重要的事!” “别急别急,已经看到了,这不是吗,几步路而已,过了街就到。” 为首的青年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自人群中行出,快速过了街,进了酒楼大门。这条街在他穿过的下一刻便被戒严,不再允许轻易走动,应是众人口中的迎亲队伍要走到此处了。片刻间,晚到的青年已经上了楼,就了座,向先来的几人告了罪,便一同开始吃酒议事。先前替他开解的青年悄悄问起晚到的原因,他摇了摇头并未多言,几人一同将目光投到酒楼外的街道。 盛大的迎亲队伍在喜乐声中走过,为首的正是皇长子祁王李沐。众人刚远远望见便忙着恭敬行礼,直待重又抬起头方才看清皇子尊容。只见今日的新郎官儿稳稳地骑在温顺却也雄健的骏马之上,身着正红衣袍,头戴玉冠,发缠锦带,年青俊秀的面上透出几分上位者的威仪,也带着些温和的笑意,漆黑有神的双眸扫过两旁的人群,路过聚福苑时,极自然地抬眼望过去,又激起一层声浪,令其愈发展颜。 变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异常的宁静后众人都失了风度,乐声骤停,人群躁动,前一秒还喜气盈盈、严整浩大的队伍也陷入了慌乱,尖叫声、马鸣声不绝于耳,令听者愈发惊恐慌乱,不知所措。处于混乱中心的祁王在片刻之前竟被一支利箭生生逼下马,跌落在道路中央,周围的侍卫迅速上前将其团团护住,小心扶起后才发现,那支箭并未射中祁王的身体,只是穿过衣袍将其带下马。 看到并无大恙的祁王,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侍卫们重整队伍,官员们安抚人群,祁王被重新扶上马,却不再继续与迎亲的队伍一同行进,而是在重重保护下速速折回了王府。围观的百姓自然能够理解,人人都惊恐未定,既担心那未能得手的贼人,又同情那当众受伤、出丑的皇子。很快,喜乐再度响起,安抚惊魂,扫除不快,也令这一插曲深埋在记忆里。迎亲的队伍在另一人的引领下缓缓行过,此处除了那被重重包围的酒楼,再没有别的不同。 尹相府内,待嫁的新娘正在闺房等待夫家迎娶,蒙着红盖头的女子倚着床帷,任婢女为她抚平衣襟上的折痕,理顺凤冠垂下的流苏。迎亲队伍中发生的小小变故已传入这间闺房,众人只说祁王有恙,却不知详情,那女子沉默着不知是否在为未来的夫主忧心。吉时很快便到了,新娘被众人搀扶着走出闺房,拜别父母,接着迈上迎亲的轿子,却始终不发一言。尹相携着夫人目送新人远去,在一众道贺声中洒下属 分卷阅读2 于父母的掺杂着喜与忧的眼泪,换来更多的劝解与祝贺。 窗外的嘈杂声响传入小小的轿子里,似乎还是议论,一路行来总是议论。 “听说祁王受了惊不能亲自前来迎娶...” “...尹家姑娘总是如此娇弱,似有不足之症...” “迎亲的队伍这样长...真不知还有没有比这更大的排场...” 轿中的女子似乎睡醒了一般突然挣扎起来,晃得轿夫险些摔了轿子,旁边随侍的女使立即上前叫停,只说是自家姑娘该用药了,接着便挑开帘子进了轿子,不知做了什么,终于令那女子再度安静下来,方才继续行进。有了这一个接一个的变故,似乎更应了众人的说辞,令这原本最为庄重盛大的典仪不再那样一丝不苟,也再不同于寻常婚事。 祁王府里,对外号称又惊又吓还受了伤的祁王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换下的、已经破烂的喜袍随意扔在地上,李沐无意识地用手指捻了捻身上的软甲,回想方才街上的那一幕。他记得他抬头看向酒楼的时候,恰好瞥见某处的箭矢,直直地射向自己,然而转眼间,那原本可以正中胸口的利箭竟发生了些微的偏转,于是,彼时预想的场景变成了如今模样,令他有些意外。 “殿下。”案前的侍卫姜槐拱手轻呼。 李沐闻言微微抬眼,应道,“查得如何?” “回殿下,属下命人严查了聚福苑,但只在楼外偏巷找到了这个。” 姜槐说着将一件器具轻放在李沐案前,“属下检查过,这是改造过的□□,大小刚好够藏在衣袖里,虽射程近了些,但威力仍在,应该就是刺客所用的武器。” 李沐正拿着□□仔细察看,又问,“还查出了什么?” “属下无能,没能发现更多线索。” “无妨,那人既然敢丢下这个,就说明,他笃定我们无法通过这个找到他。” 李沐随手放下□□,起身走到窗前,望了望前厅。姜槐踌躇了片刻,跟了过来。 “怎么,还有别的事?” “殿下,当时那楼里,有军中的人。” “谁?” “是京城防卫营的几个世家公子,还有,镇北军的小苏将军。据说,那箭就是他出手拦下的。” 李沐沉默许久,才又开口吩咐道,“既已知道此事,你替我备份礼去谢过小苏将军。” “殿下,小苏将军特意问起您,您不见见么?” “皇子亲王,最忌插手军务,还是不见为好。” “是,属下明白了。” 祁王府前院正厅,前来观礼的众人都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等待着这对新人完成仪式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毕竟是皇家,到底与旁人不同,皇亲贵胄来了许多,令这喜悦的氛围多了几分严肃。 终于,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中登场,在礼部大臣的细细指引下,有条不紊地行着那繁复的礼数。就在所有亲友都已预备着要用欢呼声将新人送入洞房时,今日最后一场变故不期而至,那据说身子骨相当娇弱的尹家女儿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被祁王一把捞入怀中,打趣声、关照声此起彼伏,闹了半晌才知道原是昏过去了。于是那万众期待的闹洞房环节就此取消,众人携手赴宴,新人匆匆回房,这最是热闹的皇家喜事,至此告一段落。 内院正房中,李沐方才将他那新婚的王妃安置好,尹府的下人们便急急忙聚过来伺候。手里捏着不经意间扯下的盖头,李沐静静端详昏睡中的女子,神色莫名。 “殿下,”姜槐凑过来耳语道,“三殿下在前面等您。” “知道了。”说着,李沐将手中物件随手丢在桌上,扬声道,“照顾好王妃,有任何事,速来禀告本王。” 众奴仆忙伏身回应,“是,殿下。” 祁王府正厅,三皇子李洹正端坐着品茶,听到动静,忙起身冲着来人行礼,“皇兄,还未曾当面向您道贺,小弟祝您与皇嫂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李沐拱手回礼道,“借三弟吉言,还未谢你替我前去迎亲。” “对了,我正要问呢,您这,伤得如何?” “不妨事,劳三弟挂念了。” “那便好,父皇母后方才差人来问了,想必也是担心。” 李沐闻言面露愧色,“已经回过话了,只是,令父皇母后忧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皇兄言重了,您才立府不久,是该多留心的。父皇前日还说,要给您府上多派些护卫,没想到今日便出了事,不如,您带着皇嫂先回宫里住,父皇和母后也能放心些。” “三弟,我如今已是亲王了,住在宫里,不合规矩。” 李洹低头思索片刻,又道,“那这样吧,我身边还有几个堪用的,我住在宫里,母亲又不许我多出来,横竖有禁卫军护着,我也用不上,先让他们帮您捉拿贼人?” “既然如此,那只好,谢过三弟了。” “自家兄弟,皇兄太客气了。那,皇兄今日事忙,小弟不多 分卷阅读3 留了。” “今日的确忙乱了些,改日再请三弟吃酒。” 兄弟二人拱了拱手告辞,李沐目送李洹走出前院,一双眸子正映在阴影里,减了几分和煦。 姜槐适时行过来,耳语道,“殿下,王妃那边来人回话了。” “怎么样了?” “说是,不太好...” 李沐立时回头看过去,似有几分焦急,道,“走,去看看。” 第2章 2 前往内院的路上,李沐不发一言,气氛愈发低沉,姜槐顶着压力开口,“殿下,王妃的人并未回话...” 李沐猛地止住了步子,熟悉他脾气的姜槐连忙将情况禀明,“是这样,咱们盯着的人听见了内室的动静,觉着不对,看清楚了才知道,是在喂王妃喝药,可王妃只喝了一口便吐了,瞧着,像是有血。” “不是都说她身子弱么,吐口血,许是常事吧。” “可是...咱们的人说,王妃的人也有些慌了,是有一名女使压着不让上报。” 默默思索片刻,李沐折身返回前院,吩咐道,“既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便仍暗地里盯着吧,如有异常,即刻来报。” “是,殿下。” “还有,着人去宫里请邢太医来。” “可是殿下,赵医正不是在咱们府里么?” “这事有些蹊跷,请邢太医来,若有什么不测,处理起来更便宜。”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是夜,祁王府内宾客尽欢,李沐亲自送走客人,回头便关了府门直奔内院。 王妃自尹相府带来的下人们看见殿下此时过来都有些诧异,一名正在王妃床前伺候着的女使起身迎了几步,行了个礼,道,“殿下,我们姑娘还没醒,恐怕不能服侍您了...” “本王只看看她,你们先下去。” 众奴仆默了默,互相瞧了眼,连先前回话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全都退了出去。 李沐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瞧了瞧女子的面容,发觉她嘴角处确是有着些微血色,遂抬手替她抹了抹。那女子似是睡得太沉,对此没有丝毫反应。李沐索性伏了身拿手臂支撑着,作势要去解开她的衣袍,手指在她衣领处轻轻扯了扯,眼眸盯紧了她的神色。半晌,他终于确定这女子真的是在昏睡,这才停止试探,将被他扯开的衣领整理好,随后还不忘摸了摸她的脉搏,起身出去了。 几个女使仍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都悄悄松了口气。 李沐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们一眼,道,“本王今日多饮了几杯,头疼得厉害,你们替本王好好看护王妃,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殿下。” 又一日,小风微凉,淡淡的桂花香袭了满院,一名女使轻轻走进内室,来到床前,轻手轻脚地替床上的女子掖了掖被角。 那女子秀眉微蹙,似是要醒过来,女使有些兴奋,试探着唤道,“姑娘?您醒了么?” “唔...”她缓缓睁开眼睛,似是觉着太亮了些,重又闭上,适应了会儿,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姑娘!您总算醒了,奴婢这就去喊紫竹姐姐她们!” “等等,这是...哪里?” “松明轩啊?就是,您和殿下的院子。” “殿下?” “对了,您那时候晕着,还不知道这里呢...” “你方才说,这里是王府?” “是啊姑娘。” “那你是...” “奴婢是青禾啊,姑娘不认得奴婢了?” “说什么呢,姑娘只是睡久了,有些晕罢了,怎会不认得你呢?”另一名女使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还未走过来已先出声驳了青禾,接着又低声叮嘱道,“这里是王府,你可别乱说话,小心给咱们姑娘惹麻烦!” “我知道了紫竹姐姐,以后不会了。” 紫竹凑到床前,轻声询问,“姑娘,您都睡了两天了,觉着,可有什么不适么?” “还好,只是有些头疼。” “奴婢已经让人去煎药了,等喝了药,应该会好些。” 青禾看她犹犹豫豫的,自觉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放心,您最爱吃的蜜饯奴婢已经备好了,等会儿喝了药吃下,即刻就不苦了!” “是么,那便好...” 门外又进来一位女使,道,“禀王妃,殿下来了。” 这边三人默了默,紫竹和青禾看向王妃,她有些无措地回了句,“我这,这还没有梳妆呢...” “不妨事,本王面前,王妃大可不必拘束的。” 李沐径直走到床边,等她匆匆忙忙地起来坐好,才关切地问道,“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不如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她抬了眼,望了李沐一眼便挪不开视线,像是根本不曾听见李沐问话。 李沐微微倾着身,又笑着打趣,“王妃这 分卷阅读4 样看着本王,意欲何为啊?” “我见过你。” “什么?” “不是,我有些头晕...” 紫竹闻言忙上前想扶她,她望了望紫竹,又抬眼望了望一旁的青禾,不经意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紫竹的手,“我没事,你们先下去,药还没煎好么?” “奴婢这就去催。”说着,紫竹退了一步拉上青禾,行了礼出门去了。 李沐在一旁看着,待只剩他们二人,不觉弯了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她垂着头思索片刻,又抬眼望着李沐,道,“殿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们之前,似乎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面,王妃竟还记得。” “可是,我身边的女使我都不记得了。” “你是想说,本王于你而言,很重要?” 她看上去有些发愣,“好像也没有...” 李沐静了半晌,耐着性子问道,“王妃到底想说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顿了顿,她抬手按着头,极艰难地说道,“殿下,我头疼...” 是日傍晚,松明轩内,邢太医细细为王妃诊治一番,写了张方子,随即被下人领进了空山居内书房。 李沐正等得心急,一见到人便开口问道,“邢太医,她的病情如何了?” “殿下,王妃这病情仍和上次一样,老夫调整了几味药材,会减轻头痛、昏厥的症状。” “除此之外,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从脉象上看,内里虚耗,且有药力沉积,似是有不足之症,长期用药调理所致,只是...” “如何?” “老夫这两次诊脉,分开来看,无有异常,可若两相比较,多少,有些可疑。” “有何疑点,您直说便是。” “老夫觉得,王妃这病症,不像是积年旧症。先前用药量大一些,正是考虑到常年用药、药力折损,今日一瞧,却是先前用药过重了,想来,并非是旧疾。” 李沐又想起先前姜槐的汇报,“邢太医,先前她曾吐过血,而且...” 邢太医闻言很是疑惑,不等李沐说完便径自揣度,“吐血?不应该啊,据老夫所知,这尹家大姑娘也并没有这等病症,脉象上也看不出端倪。” “会不会是,想用药造成积年旧症的假象,结果导致吐血、昏厥?” “殿下所言的确很有可能,只是,老夫不明白,这样做意义何在啊?” “邢太医,您仔细想想,她如今这脉象、病症,到底是否有作假的可能?” “这...老夫还需好好参详,容殿下宽限些时日。” “劳烦邢太医了。” “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多礼。” “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您稍稍替本王遮掩一二。” “殿下放心,老夫明白。” 第二日,新妇归宁,李沐与她同乘,并坐于马车之内。 李沐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入迷,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马蹄声。瞥了眼身侧随着车身晃动而不住地点头的女子,李沐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继续看书。突然,马车一个颠簸,晃得他险些把书扔了,女子被重重地撞到了脑袋,小声呼着痛。 瞧着她眼泪都疼了出来,李沐关切道,“怎么样,可是撞疼了?” “嗯,疼,发簪硌着也疼。” “没伤着吧?我看看。” 她伸着脑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李沐愣了片刻,随手替她揉了揉,“没事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殿下。” “嗯?”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什么?” “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还病着,别说这些了。” 她抬起头,满眼的泪水衬得她无比娇弱,李沐自袖口摸出帕子递给她,她没有接,只垂眸看着,闷闷地开口道,“那么多人里我只觉着你熟悉,所以才相信你,可你若不信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手帕上,洇出朵深色的花来。李沐无言以对,正僵持着,她伸手接过帕子抹了抹,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李沐也将目光重新转移到那本书册上,却不再那般着迷,他静静地盯着书册,直到下车前也不曾再翻过一页,他的心神仿佛也似那被打湿的手帕,被什么东西牢牢攥住。 尹相府门前,尹相携夫人亲自候着,一望见王府的马车便匆忙迎了上来。 李沐率先下了车,转身极自然地对她伸出手。她微微顿了顿,随即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 四个人互相行礼问安,尹夫人满眼含泪地拉过女儿的手,极亲热也极关切,她小心应对着,一时间倒也未曾露出端倪。 午时,尹相府正厅之上,长谈过后的一行人分坐在案前,几桌席面摆得有序,令人食指大动。 李沐仔细查看着面前 分卷阅读5 的饭食,认真专注的模样吸引了尹相的关注,“殿下,可是这吃食有什么不妥?” “小婿方才听闻,这些都是王妃极喜爱的,想着记下来,回到府中,也好吩咐下人为王妃准备。” “殿下真是有心了,小女能得殿下如此厚待,老朽一家感激不尽!” “岳丈大人言重了,还望岳丈大人不要怪小婿夺爱才是。” “不敢不敢,殿下真是折煞老朽了。” 二人你来我往一番恭维,尹夫人与王妃倒是能安安静静落得清闲。她一边望着对面所谓的父亲母亲,一边不停地想记起什么来,半晌无果,转而将目光落在一碟碟鲜美的饭食上,看着看着,她已拎着筷子自顾自地尝起来。 李沐正与尹相推杯换盏,瞧见她的动作,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劝阻道,“夫人,你还病着,这碟子凉糕尝尝便好,不能多吃了。” 她被那一声“夫人”唬得险些噎着,李沐探身过来轻轻替她顺着气,令她很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垂眸对着桌案。 “好了,你喜欢,回头让府里再做就是了,你身子弱,可不能总依着你的性子。” “是啊珞儿,你一向最有分寸,莫要让殿下为你忧心。” “珞儿,娘教给你做的那道药膳对你这病是有好处的,你可还记得?” 她虽一直垂眸,看不清神色,却被身侧的李沐察觉到些许异常,正要替她周旋,不料她自己主动应对。她抬起头,慢慢地看了看对面二人,回道,“不记得了,您以后再教教女儿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她转脸对着身侧的李沐又道,“殿下,我有些头疼...”这回,她直接瘫倒在李沐怀里,失去意识之前,在李沐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令其顿时变了神色。 第3章 3 自尹相府归来的马车上,李沐盯着身边的女子盯了一路,神色始终阴晴难辨。他不断地想起她昏睡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思索着其中含义,辨别着其中真伪。 她说,“他们不是我爹娘”。李沐有些不明白,她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个人,那个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拼了命想要嫁给自己的人。 待马车走到一处僻静的街道,李沐张口唤来姜槐,吩咐道,“去查一查,尹家嫡女现在何处。” 姜槐愣了愣,不明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李沐沉吟片刻,又道,“查自本王定亲之日起,所有离开尹相府的人,看他们之中,是否有过与王妃相似的女子。还有,邹家那边也继续盯着,如有发现,立刻回禀。” 姜槐闻言有些犹豫,“殿下,邹家那边,先前已经将人手都撤了。” “谁让你撤的?” 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怒火,姜槐连忙请罪,“殿下,是属下擅自做主,请殿下责罚。” 李沐瞥了眼被攥在某人手里的衣袖,脑海中不觉浮现出许多光景,令他一时分辨不出,如今的局面究竟是利是弊,最后,只得压下怒火,沉沉开口,“去做你该做的事,之后,再来分说。” “谢殿下恩典,姜槐定不辱命。” “还有,先替她寻两个会功夫的女使,越快越好。” “殿下,会功夫的女使怕不好找,您看小五和十三如何?” “小五她用不上,让小九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车窗外渐渐传来街市的喧闹,李沐回想起方才席间尹相的表现,似乎寻不出一丝破绽,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宠爱女儿、忧心过度的父亲。只是,想他一贯善于游走于朝堂,数次于危难之时化险为夷,甚至一手促成这样一桩重大而敏感的婚事,李沐不得不警惕,心中深深疑惑着,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王府,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前的身影。 “殿下...” 李沐将视线从手中的书册上挪过去,看了她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他的衣服,忙松开手。李沐冷哼一声,起身往外走。 片刻后,两名先前从未见过的女使端着药碗走过来要服侍她,她本能地躲了躲。 其中一名女使连忙解释,“王妃,奴婢是奉殿下的命令来服侍您的,我叫小九,她是十三。”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碗,闻了闻,又推过去,“太苦了,怎么没有准备蜜饯?” “殿下说,不准给您蜜饯。” “...那我先不喝了。” “这怎么行,殿下说,要看着您全喝下去才好。” 她瞪着执拗的二人,有些气也有些无奈,“现下我信了,你们定是殿下的人。” 说着,李沐已去而复返,听到她的话,反问道,“怎么,本王的人不好么?” “殿下的人自然是好的,可这药太苦了些,没有蜜饯我喝不下去。” “喝不喝随你,与本王何干?”李沐说着捡起先前丢在她床边的 分卷阅读6 书册接着看下去,丝毫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两名女使早将药碗放下退了出去,任她一个人在喝与不喝之间艰难挣扎。 最后,她苦着脸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强忍了片刻,又尽数吐了出来。李沐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待她平复了才唤人进来收拾,她像是有些不习惯李沐的冷漠,愣愣地看了他半晌。 “看够了么?若是无事,你可以走了。” “殿下让我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赖在王府了。” 李沐白了她一眼,对她这副无赖模样有些无语,“这里是本王的空山居,回你的松明轩去。”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眼眸中似乎氤氲着雾气,突然,她笑了,似乎这几日从没有这样开心过。 看着她的背影走向房门,李沐不禁出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尹姝珞?” 她回头,惊讶中还有几分疑惧,片刻后重又变得坚定,“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我不是她。” 沉默了许久,李沐终于开口,“以后我会唤你珞儿,像所有人一样,你明白么?” “嗯,我明白。”她顿了顿,又笑了,带着些羞怯,“可是殿下,我还不知道回去的路...” 李沐默了默,扬声唤道,“十三。” 十三闻声而来,极恭敬地行了礼答话。 “行了,随你主子回松明轩吧。” 十三闻言有些犹豫,悄悄看了看二位主子,才回道,“是,殿下。” 她像是不曾察觉十三的犹疑,只对着李沐行礼告别,转身便出了房门。 瞧着她那略显雀跃的步伐,李沐方才那一丝恻隐之心消失了干净,正要继续读书,又被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所打扰,仔细一看,是小九。 “殿下,那个,王妃的药煎好了,可...人呢?” “回去了。” “那,这...” “送去她院里,盯着她喝完。” “那蜜饯呢?” “拿过去给她,以后只给她用这一种,尹家备的那些,想法子处理了。”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小九很快离去,屋子里重又恢复寂静,李沐望着微乱的床榻,一时有些恍惚。思虑半晌,俊逸的面容渐渐冷凝,眼神也变得凌厉,扶着桌几的手掌握紧成拳,猛然发力扫落了桌上的茶盏。发泄过后,李沐很快收敛了情绪,神色恢复如常,除了那地上的茶渍碎片,似乎再没有什么异样。 几日后,聚福苑内,姜槐口中的小苏将军与那几位军中同僚会面。 小苏将军苏长恒一脸严肃地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窗口正对着那日祁王摔下马的地方,他不禁认真思索,为着自己的家事,是否应该劳烦堂堂亲王。 不多时,与苏长恒有约的几位青年纷纷前来,几个人相互寒暄致意一番,入座畅谈。 一位青年注意到苏长恒的神色,问道,“苏兄为何仍愁眉不展,家中弟妹还未到京城么?” “先前收到家中来信,算日子早该到了京城了,可前日派人去了一同进京的族人处询问,却说两个人在入京前就与他们分开了,至今没有音信。” “苏兄曾说过,你这两个弟弟妹妹惯是爱玩的,兴许只是初次进京,贪玩耽误了日子?” “秦兄有所不知,我这堂弟此次进京是要随军一同回北边的,堂妹又是想念伯父与侯爷,才匆匆赶来,不会没了分寸、耽误正事的。” “若果真如此,怕是有些不妙了...”秦家公子顿了顿,又开解苏长恒道,“不过苏兄也不必太过担忧,听闻令弟令妹也是自小跟着苏将军在军中历练的,寻常人想必伤不到他们。” 一位姓卫的公子附和道,“秦兄说的是。这京城周边有防卫营守着,若是苏将军与苏兄觉得不妥,兄弟们回去就派人好好搜寻一番,别真出了什么事。” 苏长恒拱手致谢道,“有劳卫兄和各位兄弟了,只是,毕竟有家妹在,还请诸位务必不要走露风声。” “这是自然。不过,为了寻人方便,苏兄可否将令弟令妹的容貌衣着告知一二?” 苏长恒犹豫片刻,还是自袖口抽出一副画像,展开一看,正是两人,只不过许是为了遮掩,画中女子的面容模糊难辨,唯有男子的相貌清晰可查。 众人接过画像仔细端详,片刻后,秦家公子作势要将画收起来还回去,苏长恒摆了摆手,秦家公子见状,将画像仔细收入怀中。 随后,众人又闲叙畅谈一番,自是不必提。 一日,祁王府内,祁王妃在自己的松明轩用过早饭,正打算喝完药去院中走走,青禾领着一人进到室内。 那位面生的女使对着她行了个礼问安,道,“王妃,殿下差奴婢知会您,宫里宣殿下和您明日一早入内觐见。” 祁王妃有些惊讶,正要问,身侧的紫竹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心领神会,又忍不住问道,“殿下没有交代别 分卷阅读7 的么?” “殿下说,请王妃早做准备,殿下今日要在新雨亭读书,不便来这里陪您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使女走后,祁王妃忙问紫竹,“你方才拦着我问,可是你知道什么?” “姑娘是想问进宫的事吧?”祁王妃闻言点点头示意,紫竹接着道,“按理说,您与殿下成婚后,应该赶早进宫觐见的。只是您一直病着,身子弱,宫里也就没有召见您,许是知道您这几日好些了,才特意传召的。” 祁王妃细细思索,道,“既然如此,你和青禾替我先准备着,让小九和十三陪我出去走走。” “是,姑娘。” 祁王妃带着二人慢慢走到后院小湖边,一眼便望见了湖中央的新雨亭。她立在原处看了会儿,扶着十三踏上通往新雨亭的台阶。 李沐此刻正在案前埋头苦读,不曾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祁王妃距离新雨亭咫尺之遥,却被一女子拦住了去路,她有些疑惑,只能停住脚步与其周旋。 小九和十三立刻将王妃护在身后,正要开口质问那女子,那女子见状冲着她行了个礼,道,“妾身拜见王妃,还请夫人,听妾身一句。” 祁王妃微微蹙眉,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这个地方,殿下不允许内院的人进的。” “我走了这么远,除了你,还不曾有人拦我,如何就不许了?” “今日守卫的确不在,可妾身却是知道的。妾身不愿王妃被殿下拒之门外,这才斗胆过来拦一拦您。” “这么说,你是想要帮我?”小九闻言连忙示意王妃,祁王妃给她递了个眼色,接着道,“若真是这样,我倒很该谢谢你,可惜,你多虑了。”说着,她作势要往前走。 那女子见状倒也不拦了,只扬声道,“王妃,您不能擅自打扰殿下读书啊!” 祁王妃看了那女子一眼,目光有些凉意,“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倒真是大胆。” “夫人,妾身是为您好啊!” 祁王妃只盯着她,不发一语,那女子猛地跪在地上,继续喊道,“王妃,妾身不敢打扰殿下,也不敢知情不报,还请夫人见谅!” “哦?我倒是不知道,这新雨亭的守卫,竟是你了?” “妾身,妾身护主心切...” “护主?你既是内院中人,我和殿下便都是你的主子,你此刻闹这一出,究竟是为着哪个主子好呢?” 那女子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这时,本应时刻跟在李沐身边的姜槐匆匆赶来,吩咐守卫将那女子带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将王妃迎进新雨亭。王妃经过他身边时,他隐隐感到一束目光凉凉地扫过他,令他愈发毕恭毕敬。 新雨亭内,李沐仍在读书,知道她进来也不曾抬眼,只问道,“方才在吵什么?” 祁王妃置若罔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小九开口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期间,李沐抬眼看了看她,觉着她像是怒气未平,便默默听完经过,也不再问她,继续读书。 半晌,总算把事情想清楚的祁王妃后知后觉地冲着李沐行了个礼致歉,道,“殿下,方才是我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僭越了?” “殿下每日都去松明轩,偏今日说要在这里读书,我便想着是殿下觉得那里说话不方便,来到这以后就更确定了,所以才敢那样说话。” “王妃的确是掌管王府内院的人,那样说,倒也不算僭越。” 祁王妃偷偷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殿下方才是在试探我么?” “是。”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不过是做王妃该做的事罢了。” 这几日一直被人在耳边念叨的事悄然浮现在眼前,祁王妃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低了头,喃喃道,“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妃啊...” “你说什么?” 祁王妃抬眼看着李沐,道,“她们都说,殿下对王妃很好,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我,终究不是殿下的王妃呢。”不是真正的王妃,所以李沐对自己再好,她也不能当做习惯;也正是因为不是真正的王妃,她总能看到李沐不同的一面,令她恍然以为,那便是真实。 李沐沉默着,看着她明显羞怯的神情,听着她清冷疏远的话语,心中几番思量,半晌,终是没接她的话,转而道,“你身份的事,我相信了。” 祁王妃明显眼前一亮,方才辗转曲折的心思已被抛在脑后,她有些欣喜地问道,“殿下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还不曾查清楚,不过,我会尽力。”眼看她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李沐又道,“先别急着谢我,有件事,需要由你来做。” “殿下试探我就是因为这件事么?那我可以做。” “好,本王替你寻到家人,你来替本王,把不必要的人赶出王府。” “可我...我也是不必要的人吧?” 分卷阅读8 李沐睨了她一眼,为她的严谨感到无语。 祁王妃微微一笑,极真诚的样子,答应道,“好,殿下替我寻到家人,我替殿下赶人,然后,我会离开,还给殿下一个真正的王妃。” 第4章 4 李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神色莫名,直到她稍稍显出些疑惑来,才开口道,“你来寻我,可还有别的事?” 祁王妃示意小九和十三上前,道,“先前一直想要替小九和十三取个寻常的名字,昨日有了些头绪,想问问殿下的意见。” “你的人,你自己做主便是。” “我原想着,就用她们本来的名字。小九说她以前叫阿若,我觉着很好,可十三的名字,她不喜欢,殿下可有什么主意?” 李沐翻着书页,不甚上心的样子,“自己琢磨。” “听说殿下是按照她们到自己身边的次序取的名字,那十三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回王妃,奴婢是有一年春天到殿下身边的。” “本王倒记着,是夏日,且是夏初。” 一旁的小九回道,“奴婢记得的确是夏天,只是十三来的时候刚下过几天雨,有些凉,兴许这才记错了。” 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是,是奴婢记错了,请殿下恕罪。” “那一年春天,你被人卖给牙行,险些进了秦楼楚馆,你设法逃出来、流落街头,被姜槐带到我这里,记错,倒也无妨。” 十三行了个礼谢过祁王的宽恕,祁王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不如唤你凉夏,望你记得重新有家的日子,不再为那些旧事伤心。殿下觉着呢?” “很好。阿若、凉夏,谢过你家主子。” 二人忙行礼致谢,凉夏很感激地望着王妃,眼中像是有泪。 祁王妃微笑着,眼眸中透出几分伤感,李沐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她,示意二人离开,又问道,“怎么,没有什么正事要问么?” “自然是有的,我想问问,明日入宫的事。” “该准备的,已经吩咐人替你准备了,旁的事,你不必担忧,宫中没有人会为难你,实在应付不过,也还有我。” “那我先谢过殿下了,”说着,祁王妃站了起来,道,“若没有别的事,我便不打扰殿下读书了。” “你且等等,还有件事。”说完,李沐自书案上随手捡起一本书递给她,示意她坐着等。 祁王妃不明所以,接过书册重新坐下。 半晌,李沐总算读完了手头的书,边整理着书册,边道,“好了,你过来这里。”说完,不曾听到回应,李沐抬眼望过去,原是她枕着手臂睡着了。 见此情景,李沐眉头紧锁,起身轻轻走到她身边,试探着唤道,“珞儿?” 看她依旧毫无反应,李沐不禁想起这些天她时常昏睡的模样,有些担心,也有些自责,却也只能一声一声地唤着她,期待能将她唤醒。 好在祁王妃渐渐苏醒过来,她一眼望见李沐那近在眼前的面容,极自然地弯了弯嘴角,道,“殿下,我醒了,你别担心。” 李沐松了口气,起身走到案前,又寻出一个册子,踌躇片刻,转身递给她,“这个你看一看,可有什么熟悉的。” 祁王妃接过册子,翻了翻,原是一本各地风情考,记录了晋北各地的风土人情。她明白了李沐的意思,仔仔细细地一页页看过去。 李沐捧着茶盏,瞧她看得着实专注,缓缓道,“你不必心急,拿回去慢慢看便是,倒是先前让你查看的,可有什么结果?” 祁王妃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毫不避讳地挽起自己的袖子,道,“我身上没有什么胎记,只在这里有一道疤痕,也浅得险些看不出了,殿下你瞧。” 李沐默了默,神色稍有些异样,倒也依言凑过去看了看,竟还极认真地用手指抚了抚那伤痕,道,“似乎伤了许久了,能恢复成这般模样,想来是用了顶好的伤药,看来,你以前也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可我手上为什么会有茧子呢?” 李沐捏着她举在眼前的手,仔细看了看,微微蹙了眉,道,“这不像是劳作所致,应是别的缘故,”说着又查看了她另一只手,稍加比较,又细细揣度,忽而顿悟,道,“莫非,是修习了什么乐器么?” “那我回去试试,看我是不是会些什么。” “好,这边没什么事了,带上方才给你的《宫律》,回去看看。” 祁王妃点点头,拿着书册出门去了。 李沐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他霎时意识到,能令她手上长出薄茧的,并非只有乐器。 祁王妃领着阿若、凉夏回松明轩,路过一个院子时方想起来问,“先前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王妃,那位是中宫送来的赵氏。” “皇后娘娘的人?” “正是,她仗着自己出身中宫,常在府中作威作福,殿下不好管内院的事 分卷阅读9 ,她便愈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如今竟连您也敢拦了。” “那她,是殿下的姬妾?” 阿若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为难,“按理说是的,可她究竟有没有侍奉过殿下,奴婢就不知道了...” “无妨,只要不是殿下看重的人,便是可以动的。” 凉夏一直在一旁看着,听了王妃这话,又留意着王妃的神色,问道,“府中倒是也有几位得宠的,夫人您,会介意么?” 祁王妃琢磨片刻,回道,“王妃介不介意我不清楚,我想我会介意的。”说完,她又苦笑着道,“方才合该问清楚的,不知这些得宠的,是否必要呢,若也要赶出去,可真是难为我了。” “您是介意这个啊...” “是啊,这件事,很难呢。” 凉夏回想起方才亭中的情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王妃。眼看三人就要回到松明轩,凉夏斗胆拦在王妃身前,道,“王妃,无论如何,凉夏心中感激您、认可您,奴婢猜想,殿下那里,也是一样的。” 阿若也明白了过来,附和道,“奴婢也觉得,您在殿下那里,与旁人不同的,殿下都把我们两个给了您了,想来定然是极信任您的。” 祁王妃愣了愣,随即握了握二人的手,道,“你们有心了,不过不妨事的,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不会真的介意。” 松明轩内,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正指点着紫竹、青禾等人替祁王妃准备明日入宫的行装,瞧见祁王妃回来,便朝她施了一礼,道,“老奴见过王妃。” “您便是殿下时常提起的谨姑姑吧,快请坐。” “王妃折煞老奴了,老奴站着便是。” 祁王妃走上前挽着谨嬷嬷的手臂,道,“姑姑是殿下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不必如此见外的。”嬷嬷拗不过,随她一同坐在榻上,她又道,“听闻姑姑先前也是宫里的人,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向您请教。” 谨嬷嬷此前不曾见过王妃,却也有所耳闻,以为既是娇养出来的,必然任性肆意、眼高于顶,故而虽受殿下所托却并未十分用心。此刻一见,竟是如此温婉和煦、平易近人,令其甚是欣赏,便将该教她的都细细同她讲过,看她听得认真、学得仔细,心中更是欢喜,半晌的功夫已然十分亲近。 祁王妃学了些宫中礼仪,又同嬷嬷一起用了饭,正要歇一歇,外面来报说,赵氏求见,只得强撑着请她进来。 赵氏刚一进门,谨嬷嬷便想发话,看了看一旁的王妃,没有出声。 祁王妃瞧了赵氏一眼,捧着茶盏小啜一口,才轻声道,“有什么事非要见我?” “王妃,妾身有罪,请夫人责罚。” “何罪之有?” “妾身不该在新雨亭前与夫人起了争执、扰了殿下读书...” “既是扰了殿下,你该去殿下那里请罪,来我这里做什么?” “殿下已经责罚妾身了,现下,是特来请夫人恕罪的。” “那你倒是说说,殿下罚你什么了?” “殿下...罚了妾身三个月的月例。” 这边早有人告诉祁王妃,说是还罚了赵氏禁足,祁王妃闻言并未揭破,只问了谨嬷嬷,道,“姑姑,府里的规矩我不懂,既是殿下责罚过的,该当如何呢?” 谨嬷嬷作为内院的掌事嬷嬷,向来看不惯赵氏的做派,自然丝毫不会偏向她,对王妃解释道,“殿下是咱们王府的主子,可夫人才是执掌后院的,方才听闻赵氏与夫人起了争执,也是该另罚的。” 赵氏闻言忙辩解道,“嬷嬷有所不知,在新雨亭,妾身是出于好意才同夫人争辩的,并非有意冲撞...” “既是冲撞,便该罚,下人有所进言,合该瞧准了时机慢慢说与主子,若府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人人都能与殿下王妃争辩了?” “可是嬷嬷...” “行了,夫人既然问了老奴,老奴斗胆替王妃处置了你:先去小祠堂里跪着,把家规抄上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再回自己的院子禁足吧。”说着,还问了问王妃的意见,“夫人觉着老奴这处置是否妥当?” “姑姑的安排,自然是妥当的,就这样办吧。” 赵氏刚被人架出去,祁王妃便觉着快要撑不住了,谨嬷嬷见状与青禾一同扶着她躺下,心疼道,“夫人还病着,本不必理会这些人的,自己的身子要紧。” 祁王妃微微一笑,有些虚弱,道,“没事的姑姑,方才多亏了您了,要不是您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下人们本就该为夫人分忧的,夫人多顾着自己才是。” 祁王妃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谨嬷嬷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了。 第5章 5 翌日一早,李沐亲自到松明轩,盯着祁王妃用早膳。 祁王妃有些奇怪,问道,“殿下这么早过来,不用提前准备入宫的事么?” 分卷阅读10 “听说你昨日连晚膳都没用,从午饭后一直睡到今晨,有些不放心。” “可能是有些累着了,没事的。” “昨日我没盯着,可有好好用药?” “都喝了,一口也没剩。” 李沐看上去有些不信,看了她一眼又问女使,紫竹回答道,“回殿下,夫人的药都按时用了。”一旁的阿若没瞧见祁王妃递过来的眼色,快嘴快舌道,“是,而且夫人喝得很干净,只有昨儿晚上没用膳,喝了药又吐出来不少...” 李沐闻言睨了她一眼,她低着头装作喝粥的样子,避开李沐的白眼,喃喃道,“那也是我喝完才又吐了的...” “珞儿...” 祁王妃听出李沐的无奈与担忧,这样真实的情感流露令她不能不动容,于是她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在李沐面前的碟子里,讨好道,“我知道了殿下,咱们快些用饭吧,一会儿还要进宫呢。” 默了默,李沐顺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嘱咐道,“少喝些粥,等会儿要穿宫装的,仔细胃里难受。” 祁王妃点点头,听话地放下粥碗,在女使的侍奉与注目下很快用完早膳。接着,又极顺利地用药、装扮,即刻便要启程入宫。 祁王府的马车上,照例是殿下王妃同乘,李沐仍是一直举着书册看着,祁王妃倒是极少见的没有昏昏入睡。 “怎么,还是不放心宫里的事么?” 祁王妃摇摇头,道,“有殿下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怕睡着了会弄乱发饰。” 李沐看了眼她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装扮,递给她一个软枕示意她靠着歇息。 祁王妃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便打开点心盒子拈了些蜜饯慢慢用着。 到了后来,祁王妃还是坚持不住,轻轻倚着李沐的肩膀睡着了。李沐一直小心地侧着身子,一只手虚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里的书册不知何时已经被扔在角落,此刻正拿着帕子替她擦拭指尖的糖渍。奉命守在宫门外迎接二人的御前总管朱公公自作主张掀开祁王府马车的车帘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朱公公匆匆瞥了一眼,忙告了罪,道,“老奴该死,扰了殿下王妃,请殿下宽恕则个!” 李沐先唤醒她,又扬声道,“公公言重了,让您久等了。” 说着,祁王妃已经整理好,与李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与朱公公一阵寒暄后,李沐看了看宫门外停着的一品宫妃才能乘坐的肩舆,疑惑道,“可是哪位贵人出宫来了?” “殿下,这是陛下亲赐给王妃的。陛下知道王妃身子弱,不宜远行,特赐了肩舆给夫人,准许您在这大内乘坐。” 祁王妃虽不甚明白,在一旁听着李沐极力推辞半晌,也知道了其中的分量,态度愈发恭敬,即便最终推辞无果,也不敢轻易乘坐。 李沐见状,在她耳边轻声道,“父皇准了的,你可以坐,再耽搁恐怕会误了时辰。” “可是殿下,我怕睡着了会摔着...” “你敢不坐试试?” 祁王妃被李沐“温柔体贴”地扶上了肩舆,心里仍战战兢兢。当真行动起来时,更是紧张莫名。 “珞儿,那里便是你上次入宫时的宫门吧?” 祁王妃一愣,瞧见李沐骑着马走在自己身侧,她顺着李沐的视线望过去,点了点头,喃喃道,“是呢,那时还不知会有今日呢...” 之后的一路上,李沐都在她身边不停地为她介绍、同她说话,似乎便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令她一度忘却了自高处跌落的恐惧。恍惚间,她仿佛记起了什么,又仿佛只是幻象,她很想问问李沐,却不能即刻便问,于是望着途径的院落,状若寻常地开口道,“殿下,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是我母亲住过的院子。” “那,殿下是在这里长大的么?” 李沐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含糊其辞,“算是吧。” “我们这是去哪儿?” “坤宁宫,去拜见父皇和母后。” 祁王妃微微倾了身子,凑近了些轻轻问道,“那父皇母后可还严厉么?” 李沐不禁展颜,抬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宽慰道,“不会的,他们定会疼爱你的。” 她闻言也笑了,像极了欢乐无虞的稚子,眼里心里皆是对父母的孺慕,令人只望一眼,便无法抹去痕迹。 坤宁宫正殿,皇后周氏端坐在上,却独不见皇上的身影。 李沐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安,皇后忙为二人赐座,又极关切地问了祁王妃的病情。李沐在一旁端坐,很少插话。 皇后似是知道李沐心里的疑问,解释道,“陛下在前朝有些事要处理,特地嘱咐本宫要好好款待儿子儿媳的。这是新进的贡茶,还有宫里时新的点心,你们出门早,这会儿也该饿了,快尝尝。” 祁王妃的确是饿了,看了看点心,又看了看李沐。 李沐看上去有些为难,道,“母后说了,这是时新的 分卷阅读11 点心,我也没尝过的,可没法子替你选了。” 祁王妃心知方才之举不妥,便顺势低了头装作羞怯的样子。 皇后见状笑了笑道,“本宫倒是能替珞儿选一选呢,却不知,珞儿喜欢什么样的?” “母后,她不喜欢太甜的,可有清淡些的?” “不如,试试这桂花糕?本宫觉着是甜而不腻、自带清香的,兴许珞儿也喜欢。” 祁王妃闻言拈了一块儿放进嘴里,稍稍尝了尝,回道,“是呢母后,珞儿也很喜欢。” 李沐看她很快便吃完了一块儿,顺手把自己碟子里的也递给她。 皇后慈爱地看着他们,不由地想起三皇子来,道,“看你们两个孩子这般恩爱和睦,本宫也不知你那弟弟何时才能收心、成家呢!” “三弟心有成算,想必不会太让母后挂心的。” “他那是长不大,总说自己心里有数,最后还不是要本宫替他操心。” “三弟也的确还是孩子,母后无须太担心的。” “过两年他便也要立府了,沐儿,你们两个在宫外毕竟方便些,若谁家有合适的女儿,也替你弟弟留意着。” “是母后,儿臣知道了。” 祁王妃愣了半晌,才明白皇后娘娘方才究竟是在唤谁,心中十分新奇,便多看了李沐几眼,却总觉着,他并不十分高兴,似乎这样亲昵的称呼,丝毫不能拉近与他的距离。 三人正闲话着,皇上那边却派人来传召李沐。 祁王妃稍稍有些慌了,眼看着李沐对着皇后行礼告别,不知自己一人如何应对。 李沐转过身要走,望见她正抬着头看向自己,便上前抚了抚她的头顶,低声交代道,“没事的,躲不过便说你病了身子不适。” “那殿下还回来么?” “不知道。”说完,李沐抬脚便要走,却发觉某人又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珞儿,来母后这里,咱娘儿俩说说话。” “...是,母后。” 祁王妃只能松开李沐的袖子起身朝着皇后走去,李沐稍稍顿了顿,回身重新行了个礼,径自离开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朱公公正事无巨细地向皇帝李宗岚汇报着方才所看到的场景,末了,还忍不住夸道,“二皇子与夫人实在是恩爱,老奴看了都忍不住欢喜啊!” “哼,朕亲自定下的婚事,怎会不好?” “是是是,都是陛下眼光独到,给咱们二皇子选了这么合适的夫人。” “朕也没想到,尹卿真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尹家姑娘是个好的,不过小的时候骄纵了些,如今大了,性子也收敛了,瞧着很招人喜欢呢!” “你这老家伙倒是比朕还先瞧见他们,这么好的儿媳朕还不曾见呢。” “这不老奴赶忙就来禀报陛下了,如今他们就在皇后娘娘宫里,陛下怎的又不想见了?” 皇帝默了默,看向案上摊开的画卷,语气低沉了几分,似有感伤之意,“不见罢,孩子成了家,便不是孩子了。” “陛下面前,二皇子什么时候都是孩子。” 皇帝摇了摇头,又确认道,“二郎果真欢喜?” “回陛下,老奴亲眼所见,二皇子是打心眼儿里疼爱尹家姑娘,那眼神儿,骗不了人的。” “既然如此,朕也安心了,总算是,没辜负她的嘱托。” 朱公公听得出皇上的心思,品得出那话里的不轻易示人的清寂与苍凉,便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直到皇上自往事中抽身,方才会再度需要他。 李沐很快来到乾清宫拜见皇帝,父子二人略寒暄几句,方进入正题。 皇帝手里翻着新递上来的折子,随意道,“镇北侯与苏景煜方才同朕辞行,这几日便要启程回北边了。” “儿臣知道了。” “说起来,前些年你去军中,还多亏他们照应,也该找个时间去府上致谢。” 李沐心中一凛,面上有些为难,道,“这,怕是不合适吧。” 皇帝瞪了儿子一眼,问道,“怎的,朕教你的恩义礼法,你都忘了?” “儿臣不敢忘,只是侯爷他们刚回京时,儿臣已备了礼送到府上,若再去,恐怕大臣们会有不满。” “北边战事将起,镇北侯此去,未必能平安回京,你去替朕送送罢。” “儿臣原打算在城外八里亭遥送侯爷与将军,父皇您觉着如何?” 皇帝略一思索,应道,“嗯,如此便好。” “是,父皇,儿臣遵旨。” 皇帝瞧着儿子恭顺谦和的模样,颇有些恍惚,眼前仿佛又看见往日在膝下承欢的孩童,不由地有些感慨,“二郎,你如今也大了,又刚成了家,该担起自己的担子了。” 李沐微微垂眸,拱手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愿为家国效力。” “嗯,你自小文武兼修,这些年在文章上颇有进益,日后去了封地,要在 分卷阅读12 政务上多下功夫,造福一方黎民。” “是,父皇,儿臣谨记。” 二人又闲叙几句,朱公公进来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着人请示陛下,今日午膳,在何处用?。” “去皇后宫里,”皇帝看了眼儿子,又道,“也该见见二郎的夫人了。” 李沐闻言微微有些窘迫,看得皇帝圣心大悦,又听朱公公絮叨几句才动身出了殿门。 坤宁宫里,祁王妃很有些如坐针毡,听着皇后温柔和煦地道出一个个令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果真只能推说大病未愈、身子不适,唬得皇后忙着人将她扶到厢房休息。 李沐在路上听说了她的情况,请示了皇帝便来寻她。 阿若与青禾守在房门口,偌大的房间只留了祁王妃一个人。李沐一进门便瞥见她瑟缩的身影,紧走了几步来到床前。 祁王妃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眼睛红红的,额头有着细细的薄汗,面色苍白,似是有些痛苦。 李沐原以为不过只是托辞,却不料竟会是这样的情况,不觉已眉头紧蹙,开口唤道,“珞儿?” 她仍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有些飘忽,对李沐的呼唤毫无反应。 李沐试探着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又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么?” “疼...” “什么?哪里疼?” 祁王妃抬眼望了望李沐,一只手捂着心口,道,“我心里针扎了一样疼,我想回家...”说着,她的眼泪又涌出眼眶,止不住地下落。 “你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沉默不语,径自回想。李沐思索片刻,又问道,“可是母后说了什么,令你记起了自己的事?” 她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道,“可我不记得是什么了,母后,皇后娘娘说了许多话,我不记得自己想起什么了...” “无妨,总会查到的,你若坚持不住,我们先回府。” “没事的,殿下,我好一些了。” “父皇母后若再提起什么,你还是会露出端倪,这样一来,迟早会被发现的。” “可是殿下,方才夫人说,一家人许久未团聚了,还是用过膳再走吧。” 李沐看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她的确无恙,才总算点了头应允。 席间,皇帝皇后高坐上位,李沐二人坐在下首,对面则是三皇子与六公主。祁王妃精神仍有些恍惚,只在一旁含笑不语,听着李沐与父母、兄弟寒暄闲叙,倒是不曾再生出什么变故。 第6章 6 几日后,镇北侯府,老侯爷与苏将军正打点行装,苏长恒面色凝重地迈进书房,对着二人行了个礼,道,“侯爷,伯父,他们两个还是没有消息。” 老侯爷与苏将军对视一眼,纷纷皱了眉,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有眉目了么?” “侯爷,前两日防卫营的确发现了些踪迹,也查到了长期盘踞此地的匪徒,可我昨日带人摸进去看了,并未寻到四弟和妹妹。” “既是久居此地,一时寻不到也正常。这样,你明日不必随我们回去,且先找到他们两个。” 苏长恒出声应允,随即告退。 苏将军眼看着苏长恒离开,开口道,“侯爷,北边战事已起,正是用人的时候,长恒留京,怕是不便。” “景煜,你该知道的,此战非一时之功,长恒是否回去,于战事无碍,倒是这两个孩子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陛下那边,定然不会轻易应允。” “无妨,我这就奏请陛下恩准。” 老侯爷刚说完,便着手拟定奏疏,苏将军在一旁替侯爷研着磨,道,“都是景煜教子无方,劳侯爷忧心了。” “教子无方?他们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你莫不是怪我没教好他们两个?” “侯爷...” “你是做父亲的,最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如今已失踪多日,又涉及恶匪,恐怕已经出事了。陛下虽说心有忌惮,也不至于如此戒备,大可不必谨慎若此的。” 苏将军微微颔首,还是道出自己的担忧,“长恒与京中子弟颇有些交情,陛下那边不会不知道的。” “此事是我授意的,”老侯爷提笔写下几个字,又道,“结交一些世家子弟,将来也好照应宁儿。” “凭侯爷的名望,宁儿在哪里都可以安好的。” “好了,你不必耗在我这里了,长恒说的地方离京城不远,你大可亲去看看,明日城外汇合就是了。” “是,侯爷,我这就动身。” 祁王府,松明轩内。 祁王妃带着阿若与凉夏出了院门,青禾按照祁王妃的吩咐替她整理内室。青禾一边收拾着用具,一边小声询问紫竹,“姑娘前两天不是一直念着要练琴么,怎的没弹了几下就要收起来?” “咱们姑娘精通音律,用不着整日练习的。” “可姑娘最喜欢的那支曲子 分卷阅读13 还没弹,往日姑娘每次都要弹的。” “兴许是不喜欢了吧。” “紫竹姐姐,咱们姑娘来王府以后,变了许多呢!” 紫竹微微顿了顿,笑了笑掩饰道,“许是身份不一样了,行事便也不同了。” 青禾摇了摇头,满是不解,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与别的女使一同出门去了。 紫竹一人走在最后,出了房门却转向另一个方向,脚步匆匆,稍显慌张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转角,不知究竟去往何处。 前院书房内,李沐正翻看着几页书信,姜槐走到案前,回禀道,“殿下,您不是约着王妃一同去新雨亭么,这会儿该过去了。” 李沐正回看书信,闻言将一页纸递给了姜槐,吩咐道,“按照这个方子去配药,不必让任何人知晓。” 姜槐接过,看了一眼,疑惑问道,“可是殿下,邢太医说了,这方子不能解毒的,为何不能...” “失魂散的毒,不是随意便可解的,你且交代下去,暗中寻访,若当真有妥帖的法子,再试不迟。” “殿下您这是,不想让王妃冒险?” 李沐皱眉思索,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是殿下,兴许王妃会同意...” 李沐抬眼看过去,生生止住了姜槐的猜测,转而问道,“邹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已经查到踪迹了,咱们的人也派过去了。” “当心些,切莫打草惊蛇。” “是,殿下。” 二人说完,李沐便起身去了后院。 新雨亭这边,祁王妃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看见李沐的影子,待他走近后,开口问道,“殿下,今日是有什么事么?” “天凉,莫站在廊下,随我进来。” 祁王妃闻言紧随其后,一同入内落座。 李沐这才回道,“我这里有封书信,你先看看。”说着,李沐将方才在书房读过的邢太医的信递给她。 祁王妃接过信,抽出信纸细细读着,李沐心不在焉地随意翻着书册,留意着她的神色。 半晌,祁王妃总算把手中的信读完,翻了翻最后一页纸,疑惑道,“殿下,这后面...” “邢太医写了一个方子,已经拿去煎药了。” 祁王妃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对,又追问道,“可这明明是...” “您说的是,邢太医的确提到了一个法子...” “姜槐。” 姜槐闻言忙住了口,祁王妃看了看二人的神色,明白了几分,试探着问道,“殿下,莫非是那法子有什么不妥么?” 李沐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失魂散损人神志,稍有不慎,恐危及性命,的确不妥。” “若能让我记起从前的事,我倒是想试试。” “什么?” “我这些天想起了一些事,兴许,中毒没有那么深呢。” 李沐耐着性子想开口劝说,祁王妃却又径自说道,“殿下,我这两日总是梦见我爹娘。我看见爹爹在雪地里替娘亲采梅花,我被娘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很是欢喜,什么也不怕。无论如何,我想记起来,还请殿下成全。” “你可曾想过,若你出了什么差错,你的爹娘又该当如何?” “可若是连爹娘都不记得,又如何做他们的女儿呢?况且,我若能记起来,定可以帮助殿下查清整件事情、找出幕后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李沐闻言久久地看着她,想要透过她表面的平静与镇定看清她的内心,追问道,“你当真不怕丢了性命?” 祁王妃总算显露出几分担忧与惊恐,瑟瑟地回答道,“怕,我才多大,怎会不怕呢。我只是觉着,有殿下在,不会有事的。” 看她一如既往地真诚,又总是对自己极为信任,李沐沉默许久,心中思绪翻涌,半晌,才终于平复,他微微颔首,默许了此事,又回道,“是,留着你很有些用处,本王,会尽力护着你。” 于是,她轻轻地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应道,“好,我相信殿下。” 翌日,祁王妃随李沐来到王府后院,渐渐走入一片被密林围绕的空地。此处极为隐蔽,周遭陈设之物看似兵刃器械,祁王妃心想,这许是李沐习武之地,却不知他带自己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李沐将她领到一旁,道,“前些日子让你试了试乐器,今日不如试试兵器。” “殿下是觉着,我手上的茧子许是习武所致?” “或许吧。”李沐说着,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案台,示意她自行选看。 祁王妃上前几步,把案台上放着的几样各式兵刃一一看过,最后选了把剑,拿在手里。她掂量着,拔出剑刃看了看,随意挥舞了几下,却瞧不出什么章法,便又将其放下,接着又试了几样,仍未曾觉出什么不同。 李沐一直在她身后看着,这时也走上前,捡出一张弓来,递给她。 祁王妃将其握在手中,在李 分卷阅读14 沐的指点下搭箭,朝着不远处的靶子射出去。不料箭矢落在了别处,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要放弃,不料李沐却道,“再试试。” 耐着性子试了几次后,祁王妃竟真的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信心大增,终于能够正中靶心。 “殿下,我记起来了,我想起以前骑马射箭的事了。” “可入宫那日你分明说,你曾自高处跌落,不敢骑马。” 祁王妃面上的喜悦被冲淡了些许,静静地想了想,迟疑道,“莫不是,我记错了?” “看来这法子也并不十分管用,且先回去吧。” 祁王妃点点头,有些失落,转过身慢慢沿着来路走着。她一边走,一边仍不断地回想,试图唤醒更多的记忆,却不料又开始头痛起来,令她很有些懊恼,回过头看了看正独自练武的李沐,一时愣怔。 李沐随意舞着方才她试过的那把剑,不过是些寻常招式,却也足见功底。正当他练得投入,一声轻呼吸引了他的注意。李沐抬眼望过去,只见她跌坐在地上,神色有些异样,于是他立时迈过去,出声唤道,“珞儿?” 祁王妃目光涣散,眉头紧蹙,神情紧张而痛苦,口中喃喃低语,一声声重复着什么。 凉夏见状忙喂她服下药丸,过了许久才稍稍缓过来。祁王妃无神的双眸渐渐清明,她望着李沐,却像是记起了身边亲近的人,轻声唤道,“哥哥。” 松明轩内,祁王妃昏睡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嘴角染着血色。李沐端坐一旁,望着她,静静地思索。 邢太医被匆忙请来,急急地替她诊治,甚至顾不上对着李沐行礼问安。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辰,邢太医皱着眉冷着脸,起身到桌案前坐下,写了张方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姜槐,从始至终不曾多看李沐一眼。 李沐仍沉心思索,她昏睡前的那声呼唤令他反复琢磨,彼时她那欢喜、依恋的神色一遍遍在他眼前重现,令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些时日的相处,丝毫抵不过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姜槐看李沐迟迟没有发话,只好走到他身侧提醒道,“殿下,邢太医写了方子,请您过目。” “不用了,拿去煎药吧。” 邢太医这时候才拱了拱手行礼,随后便出门去了。 李沐收敛了情绪,交代了几句亦出门离开。 邢太医随李沐一直走到空山居内,落了座看了茶仍是不发一语。 李沐深知医者父母心的道理,主动开口问道,“邢太医,她的情况...” “殿下,恕老夫直言,王妃如今的情形,没有十天半月,怕是难以恢复。老夫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再令其受到刺激,否则极有可能加重病情、回天无力,若是您和王妃都不把这当回事,那就请恕老夫无能,殿下还是另请高明为好。”说着,邢太医起身行了个礼,眼看便要走。 “是本王大意了,今后定然不会如此,还请您继续为她诊治。” 邢太医叹了口气,终是无法置之不理,回过身来,又道,“殿下,老夫也只能为王妃诊治、缓解病情,这毒,唯有下毒之人可解,老夫也无能为力。” 李沐微微蹙眉,道,“您说的,本王明白,只是尚未查出眉目,烦请您多费心。” “老夫自当竭力。” 第7章 7 转眼十几日过去,祁王妃的身子总算好了一些,却仍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很不如先前。李沐这些日子倒极少去松明轩看她,只叮嘱她好生休养,自己每日里早出晚归,二人许久不曾碰面。 这日清晨,李沐一早用过膳,带着姜槐等人出门去了。祁王妃听闻他出府,更是怠懒起来,窝在床上不肯起。 紫竹与凉夏正劝着她,一个小女使入内回禀道,“王妃,后院的几位娘子求见。” 祁王妃正要回绝,紫竹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您已经推了多次了,还是先见上一见,再让她们走。” 凉夏也在一旁给她递了眼色,她只好点点头应允了,紫竹便低声对小女使交代了几句,又张罗着服侍祁王妃起身梳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祁王妃端坐在桌前用着饭,几位姬妾请过安后陪坐在一旁,一时无人言语。祁王妃倒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地吃着,暗地里留心着几人的神色。 这几人悄悄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位开口道,“妾身们忧心夫人的病情,扰了夫人歇息,还望夫人恕罪。” 祁王妃心说,借口如此正当,谁敢不恕罪呢?面上却带着几分感激,殷切道,“哪里的话,几位姐姐连日来看我,我这才有了精神,若非如此,怕是今日也起不了身呢!”说着,还拿帕子掩着轻咳了几声,一旁侍候的凉夏很是配合地替她顺了顺气,又奉了一杯清茶。祁王妃顺势命人撤了早膳,漱口净手,算是用过了。 几个人先是纷纷表示不敢当,接着又一人道,“夫人,往后天越来越凉了,您可得注意着身子,咱们整个王府,都指着您和殿下呢!” “我这身子弱,怕是指望不上了 分卷阅读15 ,殿下平日里又忙,府上的事,少不了要各位姐姐料理的,姐姐们也多休养才是。” “夫人吩咐的,尔等自当尽力。” 其余众人也忙应道,“愿为夫人分忧。” 正说着,阿若捧着祁王妃的药走了进来。几个人见状又关心了几句王妃的身体,直到王妃用了药、慢慢犯起了困,才终于请辞。 待她们出松明轩走远,本已经倚在榻上假寐的祁王妃才睁开眼,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走着。 不多时,被派出去打探的阿若回到她身边,轻声说着什么。祁王妃听完笑了笑,倒是精神许多,吩咐人拿了披风穿上,又到院子里坐了坐。 入夜时分,李沐戴月而归,身上带着些酒香,还夹杂着脂粉气味,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临睡前,李沐唤来姜槐,问起白日里府上的事务,姜槐顺带着汇报了王妃的事,还遮遮掩掩地说了几句府上下人间流传的闲话。 李沐本是知道她的用意的,猜想她必定不会果真病弱如此,却仍有些不放心,便又吩咐了姜槐几句,终是没去看她。 那个晚上,李沐反复想起自己幼时的经历,想起自己少时始觉宫廷之广、人心之深,第一次枕着冷汗入睡、伴着恐惧惊醒,甚至一度不敢独自面对黑夜。他忽然有些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起,不再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又或许,恐惧一直都在,不过是早已麻木、适应。 翌日傍晚,李沐回府后先去了松明轩,却不料她已经歇下了,便只向女使们问了问她的情况。 正说着,内室传来了一些响动,李沐听闻,起身走了进去。 祁王妃正被凉夏扶起用着清茶,瞥见李沐进来,险些呛到。 李沐却丝毫没有回避的自觉,只皱着眉问道,“喝这么多茶做什么,夜里还睡不睡了?” “回殿下,王妃方才把药吐了,想着喝些茶会舒畅些。” “怎么回事?” 祁王妃不想他训斥凉夏,忙自己解释道,“不过是晚膳吃得少了,有些受不住,我没事的殿下。” “是饭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不用了殿下,口味若是变了,会被发觉的。” 李沐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二人的身份,侧了侧身子不去看她。祁王妃正对着他的侧脸,望了望,却始终看得不甚清楚,不由得唤道,“殿下...” “嗯?” 眼看着李沐转过脸对着自己,祁王妃愣了愣,才问道,“...一直忘了问,府上这些姬妾,可有殿下要留的?” “并无。” “听说也有先前得宠的,殿下若是要留,我自然不会动的。” “不必。” 祁王妃还要说什么,却察觉到李沐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里,稍显阴冷,顿时觉得很是陌生,有些不敢开口。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李沐走近烛台,坐在桌前,轻声道,“你睡吧,我坐坐就走。” 祁王妃看他斜倚着手臂闭目养神,神情倦怠而柔和,便也安了心,顺从地睡下了。直到她彻底睡过去,传出平稳和缓的呼吸声,李沐才重又睁开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小心地起身离开了。 一直到几日之后,祁王妃才知道李沐一反常态入夜后去到自己房里的用意。 那一日,祁王妃与几位姬妾一同在园子里散步,几个人嘀嘀咕咕有意无意地将那晚的情形透露给了王妃。祁王妃静静地听着,心里不由得猜度起与李沐共度良辰的究竟会是哪一位,正思索着,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已有好事的在她耳边嘀咕起了这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缓缓走近,对着祁王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妾身芸娘,见过王妃,不知夫人今日,是否安好?” 祁王妃此时已经明白了事由,迅速地想出对策,和颜悦色地伸手扶起对方,回道,“我很好,还好有芸娘子侍奉殿下,总算能让我安心养病了。” “侍奉殿下王妃,乃芸娘本分,夫人谬赞了。” 祁王妃赞许地点点头,对姬妾们说道,“我这身子不好,还请姐姐们尽心服侍殿下才是。” 众人闻言有些意外,倒也纷纷应允了,只有一人笑道,“殿下王妃新婚燕尔,妾身可不敢扰了夫人与殿下的好事。” “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一同侍奉殿下罢了,只要殿下安好,便是我们王府天大的好事。” 说着说着,众人游园的兴致也渐渐淡了,倒是祁王妃挽着芸娘的手正谈得热切。这时,不远处的亭子中走过来一个身影,众人仔细看了看,正是李沐。 姬妾、下人们纷纷行礼问安,芸娘也松开了祁王妃的手屈身行礼。 李沐抬了抬手应了众人,却对着祁王妃柔声问道,“珞儿,今日天凉,走了这么远,可还受得住?” “难得与姐妹们一同赏景,不碍事的,殿下不是出门了么?” “公文落在家里,特意回来取,走,我送你回去。” 祁王妃 分卷阅读16 正要推辞,李沐却不由分说地拽着她便走,她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果然大多姬妾都面露艳羡与嫉妒。 一走到无人处,祁王妃便想甩开李沐,她有些气恼地嚷道,“殿下你这是害我!” 李沐松了她的手,回道,“你以为示个弱她们便不会害你?本王顺水推舟罢了,你嚷什么?” “我向她们示弱,至少她们不会用太厉害的法子害我...” “别想让敌人对你心软,很蠢。” 祁王妃闻言一时气结,顿了顿才忿忿道,“我是很笨,只会用这样的法子,殿下若是有更好的办法,何必难为我呢?” 李沐顿了顿,移开了视线,有些不忍直视她发红的眼眶,又道,“你怕什么,横竖有我。” 祁王妃垂眸平复了心绪,应道,“有殿下护着,自然是不用怕的,可我怕的是,殿下护着的人,会成为我的对手。” “你多虑了,本王只会护着王妃。” “殿下对王妃可真好,愿殿下,早日把王妃找回来。”祁王妃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沐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喃喃道,“王妃么,本王已经找到了。” 一日,镇北侯府,苏长恒正在自己房里擦拭佩剑,听闻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便放下佩剑抬眼看过去。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面色稍显苍白的青年,苏长恒一看到他,立即起身迎过来,边走边说道,“长忆,你还伤着,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便是了。” 苏长忆扶着长恒的手臂慢慢走向坐榻,“三哥,你一定要走么?” “北边战事已起,你也已经回来了,不好再留在京中了。” “可妹妹的下落还不清楚...” “防卫营那边昨日得了线索,已经查到匪徒余孽的藏身之地,想必很快便能寻到妹妹了。” 苏长忆点了点头,又道,“话虽如此,我还是担心妹妹有什么差池。她从小被我们护着,还从未一个人过。” 苏长恒闻言也不免有些担心,长忆见状,又忙宽解道,“三哥,我的伤也好了许多了,你安心回北边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苏长恒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很是欣慰,“好,有什么情况,尽早传信给我。”顿了顿,苏长恒想起一事,又嘱咐道,“若真有什么变故,除了防卫营的弟兄,京中还有一人或能相助。” 苏长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兄长所言何人,心中早已了然,遂点了点头,应道,“是,我明白。” 第8章 8 京城外青云山腹地,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摸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前,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洞中锁链声响起,细微的说话声夹杂其中,应是并未察觉洞外的情形。 片刻后,洞外人马将前后出口牢牢堵死,迅速入内控制住局面,匪徒被擒,人质无碍。 带队之人吩咐下属将匪徒捆好,自己打开囚禁人质的牢笼,细细看过去。偌大的监牢关着几位女子,年龄不一,相貌各异。眼下,这些人都面露惊恐地望着他,他趁机分辨着她们的面容。 “秦兄,找到了么?” 秦骐回头看了来人一眼,摇了摇头,“卫兄,还是没有。” “这已经是最后一处了,你再仔细找找。” “虽说也有年纪相仿的,但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卫凌远一边派人替这些女子松绑,一边又细细打量其中两人的面容,问道,“苏兄给的画像并无确切面貌,你是如何确定她们不是的?” 秦骐自怀中取出画卷,扔给卫凌远,“卫兄不信,自己看便是了。” 卫凌远笑了笑,展开画像对几位女子说道,“你们几个,可曾见过这样装扮的女子?” 众人纷纷摇头,其中一女子道,“我们没见过。” “那,你们还知道什么?” 一女子怯怯地回道,“我听说,有人被送走了...” “送去何处?” 另一人忙道,“还能是哪里?自然是,那些地方了。” 闻言,秦骐与卫凌远两人都愣了愣,对视一眼,一齐朝洞外走去。 “秦兄,难道还是迟了么?” “不会的,那些地方早有人去查,并无踪迹。” “可事有万一...” “卫兄,苏家妹妹自小习武,定是逃到别处了,我再去看看。” “若果真如此,该怎么同苏兄交代呢?” 秦骐脚步一顿,沉沉道,“既已答应苏兄,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 卫凌远回头看了看正依次走出洞外的女子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下属几句,也随着秦骐离开了。 祁王府,空山居内,李沐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公文,姜槐侍立左右。 门外的侍从匆匆闯进来,回禀道,“殿下,出事了。” “何事?” “王妃用过早 分卷阅读17 膳后便一直昏睡着,到了晌午也叫不醒,请了太医来看,说是...中毒了。” 李沐听完忽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顿住,问道,“何时请的太医,本王怎么不知?” 姜槐小心揣测道,“夫人那边许是以为殿下不在府上,才没有知会殿下。” 李沐闻言不再踌躇,径自出了门往松明轩走去。 片刻后,李沐端坐在松明轩内室,阿若站在他身侧,低声汇报祁王妃的情况。李沐细细听着,双眸不时地落在祁王妃身上,对方仍沉沉地睡着,似乎并无异样。 “如此说来,她并不曾真的中毒,只是将计就计?” “回殿下,的确如此。” “那药里加了什么?” “邢太医说都是些寻常药物,只不过与王妃先前服用的药物相克,若服用过量,亦会危及性命。” “先前的什么药,从尹府带来的那些,还是后来的?” “是尹府的那些。” “去请邢太医过来,就说王妃的病情加重了。” “是,殿下。” 阿若刚刚离开,紫竹便端着药走进来,李沐抬手拦下她,拿起汤匙尝了尝,随后才放她上前喂药。 熟睡着的祁王妃许是觉着苦,药喝到嘴里直接吐了出来,急得紫竹红了眼眶,一边继续喂她,一边小声地劝告,很是担心的模样。不料祁王妃本能地拒绝,硬灌下去反倒呛得咳了起来,李沐在一旁看着,这时候接过紫竹手里的药碗,坐在床榻边,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本王亲自喂她。” 紫竹与凉夏闻言都出门去了,李沐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即放下药碗,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沉声道,“醒醒。” 祁王妃睁开眼,望见李沐那有些阴沉的面容,沉默不语。 “明知被下了药,为何要用?” “若一丝症状也无,恐对方生疑。” “你就不怕危及性命?” “邢太医说了没事。” 李沐默了默,又道,“你可知道,这府上有的是人想要你的命,先前还知道示弱,如今也敢以身涉险了?” 祁王妃面露疑惑,不解道,“可殿下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过什么,都是为了你的安危,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可如此冒险。” 祁王妃思索片刻,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殿下,下次不会了。” 李沐也微微颔首,继而端起药碗递给她,“把药喝了。” “可这是紫竹煎的药...” “你不信她?” “在这府上我只信殿下。” “那不如,本王亲自喂你?” 祁王妃愣了愣,一时有些迷惑。李沐不禁展颜,随即起身将药倒进隐蔽处的花瓶里,转身出了门。祁王妃望了望他的背影,静默片刻,合上眼继续“昏睡”。 入夜,李沐仍在内书房秉烛夜读,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姜槐缓缓走到案前,候在一旁。 李沐聚精会神地读完几页,这才问道,“查得如何了?” “回殿下,还未探出那人的身份,不过,找到了这个。”姜槐说着,将一个卷轴呈上。 李沐接过卷轴,打开一看,竟是一幅画像,仔细端详片刻后,道,“这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属下觉着,像是王妃。” 李沐将画像铺在桌上,随手选了枝笔想要把画像补全,顿了顿,又问,“这画像,本就如此么?” “殿下,原画便是如此,这是十七亲手拓的。” “可还有别的线索?” “十七说,从布局来看,这画儿像是从更大的画上裁下来的,若能找到另一半,定会有所发现。” “接着去查,不仅要查出这人的身份,更要确认,究竟是不是她。” “是,殿下,属下明白。” 祁王妃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总算悠悠醒转,凉夏立即着人回禀殿下,自己又将府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妃。 听闻李沐借机发落了一些下人,甚至将涉嫌下毒的几位姬妾也一并逐出了王府,祁王妃细细掂量几番,觉着自己这将计就计的法子实在是很划算。 她正暗自思索着接下来的计策,只见方才的小女使已自李沐处回来,便问道,“殿下可在府上?” “回王妃,奴婢没见着殿下,说是还在忙,要晚些才能过来。” 祁王妃点点头,遣退了女使,自己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册子翻看着。这册子正是当初李沐给她的那本各地风情考,她一直放在身边、时常查看,意图借此记起从前的事。趁着这几日无事,祁王妃将近日得到的线索反复琢磨,总算有所收获,令她很是振奋。 这时候,凉夏与青禾端着汤药与吃食走进内室,祁王妃察觉到脚步声,早将书册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踱到桌前坐下。 凉夏一进门便已瞧出些端倪,此刻碍于青禾不能出言提醒,只能等到无人时才 分卷阅读18 对王妃劝道,“您又看那册子了?殿下说了,您中过毒不能再受到刺激了,若再出了什么差错...” “你放心,我已经好了许多了,殿下若是问起,我同他说。” “您的事殿下替您查着呢,奴婢觉着,您实在不必担此风险。” 祁王妃喝了些茶水漱口,却仍有些苦涩,便拈了颗蜜饯吃着,又道,“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该想起来才好,不然怎么回家呢?” 凉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说的也是,那您以后可要好好喝药,或许很快便能大好了。” “我...”祁王妃一时语塞,看得凉夏不禁笑出声,气得她抬手揉了揉凉夏的脸,又找补道,“是药太苦了,我真喝不下,想来,我以前定是极少生病的,若非如此,再苦的药也该喝惯了。” “是是是,来我们王府真是让您受苦了。” “殿下?”外厅忽然传来青禾的轻呼,祁王妃闻之起身,疑惑地走过去。 正当凉夏要替祁王妃掀开帘子时,李沐扬声道,“外面凉,不劳王妃起身了,早些歇着吧,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祁王妃停住脚步,默了默,还是出了门。 外厅已没有李沐的身影,只剩冷冷的秋风在窗外作响,和那人一样凛冽。 第9章 9 这日,祁王妃极罕见地起了个大早,一收拾妥当便带着凉夏去到李沐的居所。 这个时辰的空山居如往日一样静悄悄的,侍从远远瞧见王妃前来,忙迎了上去,行了个礼,问道,“王妃安好,您今儿怎的这么早便出门了?” “殿下可还在府上么?夫人有事要同殿下商议。” “王妃,凉夏姑娘,殿下这会儿还没起身,不如您先回去歇着,等殿下醒了,属下立即回禀殿下。” 祁王妃随意望了望院内,未见到姜槐的身影,不由地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好显露出来,只点点头,转身沿着来路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主仆二人都有些惊异于李沐今日的异常,私底下揣度着,猜想他许是病了,一回到松明轩便嘱咐女使熬起了汤药。 祁王妃用了早膳、汤药,却迟迟等不到空山居来人,心中疑问更盛,犹豫着是否该去探望,不料竟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名女使匆匆跑来松明轩,跪在院中喊着要求见王妃。院子里的女使们被吓得不轻,祁王妃忙准她入内,询问几句,却是晚秋阁芸娘身边的人。 这女使哭哭啼啼、十分慌乱地跪在下面,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恳恳切切地请王妃解救芸娘,唬得祁王妃一时没了主意。凉夏与阿若却是知道些内情的,便劝王妃前去看看,主仆几人立时动了身。 去往晚秋阁的路上,祁王妃稍稍缓过神来,欲先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那女使却支支吾吾,似是已经被吓得只有哭的份,便也不好逼问过甚,只默默地紧随其后。 一直到走入院内,甚至直到推开芸娘的房门之前,祁王妃都不曾察觉到异常,可当她走进那扇门、鼓起勇气试图行驶王府主母的职权来挽救一纤弱女子时,却被眼前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所震慑。 那本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令人惊异之处或许只是设想以及期望的落空,却足以令她僵立当场、不知所措。 正站在李沐身侧替他按压穴位解乏的芸娘有所察觉,发现了祁王妃,停了手,屈身行礼问安。李沐闻声猛然抬眼,皱了眉,目光中藏着几分锐利,更带着几分质问,面上似乎还一闪而过些许厌烦。 祁王妃堪堪回了神,慌慌张张地伸手想把门拉上,似是要以此消解自己的存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即将被夹在缝隙,最终令她彻底清醒的,自然是一阵尖锐且直达心底的痛。 不顾凉夏关切的问询,祁王妃转身便往外走,满心的思绪纷纷杂杂,手上又钻心的疼,令她恨不能尽快离开此地,连身后李沐的呼唤也未能入耳。 李沐看她小跑着出了院门,心中疑问更盛。凉夏与阿若倒是仍未走远,二人犹豫片刻,留凉夏替李沐解惑。 听完凉夏所述,李沐心中已经了然,正要再问,只听凉夏问道,“殿下,夫人方才伤了手,奴婢有些不放心,可否先行告退?” “什么?怎么伤的?” “关门的时候夹到了,是奴婢未能看顾好夫人,还请殿下责罚。” “你是该罚,劝她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知错。” “罢了,去取些伤药,好好替她敷上。” “是,奴婢这就去。” 凉夏领命离去,李沐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眉头紧锁。 芸娘试探着唤道,“殿下?” “何事?” “此番既是冲着妾来的,该怎么做,还请殿下示下。” 此刻李沐无暇思考,只道,“暂且静观其变,具体如何,容后再议。” 眼看他抬脚要走,芸娘忙追问道,“王妃那边,可需要防备什么?”b 分卷阅读19 r   李沐脚步一顿,回身郑重嘱咐,“她是这府上你唯一不用防着的,她要做什么,你配合便是。” 松明轩内,祁王妃又急又痛地走回来,额上已是密密的汗珠,脸上还有些泪痕,青禾一看见她,便忙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夫人伤着了,快去打些热水来。” 阿若扶着王妃回到内室,小心地查看着伤口。祁王妃此时已彻底明白过来,有些懊恼地开口,“又中计了,真是难堪。” “是奴婢们大意了,我们不该劝您去的。” “无妨,只是不知,此番究竟是何用意?” “估摸着,是想借您的手,对付芸娘?” 祁王妃忍着疼细细思索,仍是不解,“可我先前已表明态度,不会在意殿下宠幸芸娘或者其他人,我看见又能如何?” 二人皆不甚了解这后宅纷争,一时间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阿若打湿帕子,轻轻地替王妃拭去汗水和泪痕,祁王妃顾自想着心事,默默无言。 李沐来到松明轩时,凉夏正为王妃涂抹伤药,祁王妃黛眉微蹙,尽力忍着疼。 “我来吧。” “不劳烦殿下了,凉夏手轻,不觉着疼。”话音刚落,凉夏微微手抖,正碰着伤口,祁王妃疼得屏住了呼吸,霎时间泪盈于睫。 李沐顺势接过药膏,握着她的手腕仔细查看,只见她的手指已经红肿,指节处有着明显的紫痕,且遍布伤口,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上着药。 凉夏她们已识趣地退出去了,祁王妃仍有些难为情,解释道,“先前无意中打扰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无妨,此事你可想明白了?” “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求殿下解惑。” “内宅之中,无非是为了争宠。引你去那里,激起你的妒忌,借你的手除去芸娘,旁人便有了机会。” “可我若容不下芸娘,又如何容得下旁人呢?” “你不是毫不在意么?只要不是专宠,或者威胁到你的地位。” 祁王妃愣愣地望着李沐,看着眼前的人冷静理智地分析内情,似乎别人费尽心思谋求的恩宠,根本与自己毫无干系,恍然间,她也有些醒悟了,些许纠结一扫而空,“如此说来,幕后之人,很快便要登场了?” “还早,还需要你我二人的配合。” 祁王妃稍加思索,明白了李沐的意思。李沐继续为她上药,她没了心事,渐渐犯起了困,倚着手臂喃喃道,“殿下,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李沐很是无语,却也无可奈何,任她呼呼大睡,自己仍仔仔细细地上着药。在清理最后一处血渍时,李沐失手碰到了血肉,忙看向她,只见她稍稍皱了皱眉,并无苏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片刻后,李沐骤然想起什么,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令他有些心惊,忙又抚了抚她的面颊,甚至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但还算平稳的气息使他的担忧稍稍平复,随即扬声唤道,“来人,请太医。” 松明轩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在王府中传了个遍,听到某些人耳中自然是意料之内的惊喜。傍晚时分,李沐仍端坐在松明轩正厅,身侧的姜槐低声汇报着什么。 李沐闻言望了望内室,不便多言,只微微颔首遣退了姜槐,自己起身步入内室。 祁王妃已然苏醒,脸色却仍稍显苍白,看见李沐进来,忙开口道,“殿下,那册子是我非要看的,别罚阿若她们好不好?” “不好,就算不为此事,也是该罚。” “是为着晚秋阁的事?可她们又没错,为何要罚?” 李沐捏着她的手腕看了看伤,“你明白的,别闹。” 祁王妃兀自抽出自己的手,还侧了侧身子,“我明白殿下的用意,可芸娘...是殿下的人,她们却是我的人,殿下要罚,别带上她们。” 凉夏与阿若在一旁眼看着两人僵持不下,心里既感激又着急,斗胆劝道,“夫人,您方才好了些,可别再为了奴婢们动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祁王妃抬眼望着两人,泪意朦胧,不肯让步。李沐瞧着这一副主仆情深的画面,耐着性子道,“无论如何也要做做样子,否则,旁人是不肯信的。” “那便不要打她们了,关一关,或者,你们觉着如何?” “奴婢们认罚,怎样都好。” 祁王妃重又望着李沐,等着他提出一个满意的法子。李沐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话已经说出去,便无法更改,你们自去领罚,这几日我会派人暗中看护你,该怎么做,你明白。” 不等三人回话,李沐起身向外走去,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我不过来,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派人来寻我。” 祁王妃蓦然想起什么,沉默片刻,一抬眼正对上李沐的目光,便随口回道,“没有什么事情,殿下去忙吧,无须担心。” 李沐点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内室只剩祁王妃一人,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分卷阅读20 忽而重重戳了戳鲜红的伤口,疼得她顷刻间眼泪便涌了出来,她泪眼朦胧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内室冷清寂静,仿佛连烛光也变得沉重,令人惊惧。 第10章 10 是夜,李沐枯守烛光,直至深夜方才等到想要的结果。 姜槐轻轻推开门,领着一人走到李沐面前,行了个礼,退至一旁。李沐放下手中的书简,问道,“查得如何,可与那人有关?” “回殿下,您所料不差,确与那人有关。” “那么,究竟是谁与他合谋?” “是...魏贵妃。” 李沐闻言有些意外,又追问道,“是她?可有实证?” “殿下,属下尚未找到实证,不过许多线索都与其牵扯颇深,那边,倒是干干净净。” “七弟尚且年幼,干净,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恕属下无能,面上这些人过去几日的行踪已翻遍了,尚未发现疑点。” “那便多查几日,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暗中行事。” “是,殿下,属下告退。” “等等,”李沐出声阻止,沉吟片刻,又道,“十一,查一查前阵子三弟那些人在府上接触了何人。” “殿下的意思是...” “去查便是,若真有什么,再来分说。” 十一闻言再度行礼告退,在李沐的示意下离开了。姜槐见状走上前来,等候吩咐。 李沐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殿下,是王妃那边,说是已经退了热、服过药睡下了,许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伤药可送来了?” “邢太医一早便派人送来府上了,说是两三日便能消肿,也不会留下疤痕,待到那日,定然已无痕迹。” 李沐默默听完,微微颔首。姜槐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真打算让王妃露面么?那日定有许多熟客,恐会露出端倪。” “无妨,总有法子应对的。” 看自家殿下这般波澜不惊,姜槐也记起王妃那体弱多病的传言以及不时缠绵病榻的情形,似乎找到了应对之法,便也安了心,不再扰殿下清净,行了礼退下。 李沐仍翻着书简,思绪却早不知飘到何处。他起身行至书架前,自隐蔽暗格内取出那幅完整的画像,久久注视着。窗外天光微明,他似乎这才泛起困意,眼前朦朦胧胧地舞动着身影,不觉间已与画像合二为一。轻微的响动过后,李沐和衣倚在榻上,渐渐沉入短暂的梦境。 那几日,祁王妃的心情十分低沉,身边又没有了得用的人,有了心事也只能郁结于怀,渐渐愈发阴郁了。 李沐果真不曾再来,反倒是各种流言轻易传入她耳中。她虽不至事事放在心上,却也总要做做样子,一来二去的,竟也有些伤神,惹得她愈是怀念初到王府的日子,亦念着彼时常伴身侧的人。 青禾心思单纯,见她难过倒也时常开解,不过总不得其法,便也不再提,只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一日,祁王妃倚在榻上,懒懒地望着窗外的残花。小女使轻轻走过来,回道,“王妃,殿下的人求见。” 祁王妃因着上次的教训,不再随便接见旁人,只随口问道,“谁?” “回王妃,是姜槐大人。” 祁王妃睨了小女使一眼,扬声道,“还不快请姜大人。” 小女使不明所以,门外的姜槐却是心思清明,忙入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安,随即偷偷察言观色,直到估摸着对方气消了,方重又开口道,“王妃,殿下有请。” “我今日有些不适,不便挪动,请大人禀明殿下。” 一句“大人”唬得姜槐险些跪下,“夫人折煞小人了,还请夫人屈尊移驾。” 祁王妃状若无意地四下打量一番,只见那一群女使都已敛气屏息、齐齐颔首,姜槐趁机递了个眼色。祁王妃见好就收,整理一番便起身出门了,一群女使、侍从紧随其后,入了空山居却只剩青禾一人,祁王妃将其撇在门外,独自进了李沐内书房。 房内,李沐负手而立,显然是在等她,待她走近,开口问道,“手上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了许多了...”祁王妃说着,注意到李沐向她伸出的手,迟疑片刻,才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李沐握着她的手腕仔细察看,半晌才道,“是好了一些,还是要小心将养。” 祁王妃抽出自己的手,点点头应下,又道,“殿下,阿若和凉夏,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过几日便回,你无须忧心。” 她垂眸静默片刻,似有什么话未能说出口,只问道,“殿下找我来要做什么?” “听闻你这几日神思郁结,可是有什么事么?” “不过是配合殿下行事,没有什么要紧。” 李沐静静看着她,轻易便看穿她的躲闪,追问道,“你此前不曾有事瞒我,如今是怎么了?” 分卷阅读21 祁王妃愣愣的,不曾想过李沐竟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开口。李沐极耐心地候着,直待她理清思绪,道,“殿下,只是近日事多,又总是闷着,便有些累了,想早些见到她们两个。” “是我疏忽了,只道你与她们情谊深厚,不曾重新为你安排人手,留你一人应对,着实有些难为你了。” “倒也应付得来,只是...有些不习惯一个人。不过我原本便是孤身一人在此,不该总是依赖旁人,先前,给殿下添麻烦了。” “言重了。说起来,你本不该牵涉其中,倒是我连累你。” 李沐说完,不知想起什么,情绪很有些低落。祁王妃有所察觉,上前几步靠近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我们还是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了。这几日花了许多功夫,可有什么收获么?” 李沐垂眸望了望自己的袖口,稍稍平复了繁杂的思绪,应道,“已有些眉目,该查的,很快便能查清楚。” “那,殿下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过些日子便是我的生辰,要在府上宴请宾客,你可知道此事?” “我知道,只是还不清楚,届时该如何应对。” “法子倒是有,你可愿意助我?” 祁王妃毫不迟疑地点头,看上去颇为热切,“我自然是愿意的,要我做什么?” 李沐瞧她双眸闪闪,先前的晦暗早已消失不见,心中甚慰,微笑道,“不急,先随我去见一个人。” 二人沿着密道兜兜转转,总算到了尽头。李沐牵着她走出来,她打眼一看,竟是到了外院书房。 如今这房中并非空无一人,一名侍从打扮的青年正候在一旁,瞧见李沐二人出来,已然躬身行礼。 祁王妃躲在李沐身后,偷偷打量起对方,只觉得对方周身的气派与这侍从装扮极不相称,总令人生疑。 那青年行完礼刚一抬眼,正瞧见李沐身后的女子,眼眶立时便红了,低声唤道,“妹妹。” 李沐抬手挡住她,道,“苏公子莫急,勿惊扰了她。” 苏长忆闻言收敛了情绪,试着问道,“宁儿,我是四哥,你可还记得四哥哥?” 祁王妃此时明白了几分,却还是有些茫然地问道,“你方才,唤我什么?我是谁?” “你是我苏家的女儿,我的妹妹,苏攸宁。” “苏攸宁”三个字显然很快便唤醒她的记忆,耳边闪现的零星语句令她确定她便是眼前这个人的妹妹。至此,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她是苏攸宁,苏家的女儿。 李沐轻轻拍了拍她有些颤抖的肩膀,令她稍稍回过神来。苏攸宁眼含着热泪,却微笑着,走上前牵起苏长忆的袖子,哽咽道,“四哥哥,我是小五,你怎么才找到我...” 苏长忆闻言自责得心都要碎了,抬手想要替妹妹拭去眼泪。李沐下意识去挡,苏攸宁却已扶着前额,黛眉紧蹙,甚至有些支撑不住,快要跪坐在地上。李沐忙将她抱在怀里,听她在他耳边呢喃道,“殿下,我头疼...” 苏长忆自是听不见妹妹的呢喃,急得恨不能立时将妹妹抢回来,却不料李沐开口道,“苏公子,人你见了,也该放心了,若再耽搁,恐令人生疑。” “殿下...” “你此刻是侯府家仆,不该在此逗留太久,先请回吧,令妹,自有本王照料。” 眼看李沐这边没有半分回缓的余地,苏长忆只好忍痛离开。李沐抱紧了怀中的人,目光却仍追随着远去的身影,神情复杂,静静思索良久,才转身回了内院。 第11章 11 许是极度的喜悦总能勾起极度的哀伤,兴尽悲来之时,本已尘封的记忆愀然重现,滴滴点点,皆是无法直面的苦痛。一整晚,苏攸宁不断地在噩梦中浮沉,不觉间早已惊出一身身冷汗,待她终于挣扎着醒来,已是翌日凌晨。 微亮的天光隔着层层纱幔照在她脸上,她睁开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直视着面前昏暗的虚空,屏息凝神,心有余悸。 就在此刻,微弱的声响在寂静中缓缓靠近,苏攸宁悬着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抬手摆出防备的姿势,待对方掀开帘幕的刹那,劈手直击对方面门。 这一记拼尽全力的手刀被人稳稳接住,她不由得心中一凛,紧接着便要再度出手,对方却出声问道,“怎么,睡了一夜学会打人了?” 苏攸宁愣了愣,愕然道,“殿下?你怎么在...”正疑惑着,李沐已燃起烛火,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身在空山居,于是只好生生止住话头,讪笑着看向他。 李沐倒了杯茶水给她,稍稍缓解了尴尬,苏攸宁顺势接过,却不料牵动了手上的伤口,后知后觉的呼起痛来。 “方才那一招气势很足,倒不像是有伤。” “殿下,我不该对你出手的,只是刚刚做噩梦了,有些怕。” 李沐捏着她的手腕看了看伤口,神色有些低沉,“带你去见他,本是要你安心,怎会做了许久的噩梦 分卷阅读22 ,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攸宁瞧着李沐眼底淡淡的青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回道,“我也记不清了,或许只是梦罢了,殿下,天快亮了,还是先歇一歇吧。” 李沐闻言看了她半晌,实在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倒也确是累了,沉吟片刻,迎着她迷惑的目光灭了烛火、翻身上了床榻,迅速挪到内侧,远远地和衣躺下,低声道,“我睡一会儿,你别急着起身,外面有人。” 他是真的困极了,刚躺下便睡着了,苏攸宁呆坐着琢磨了半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她看不清阴影中他的神色,只听得见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想起他临睡前的叮嘱,她稍稍往床沿挪了挪,动作轻缓地躺下来,渐渐也沉入睡梦。 不知究竟是何缘故,这一觉苏攸宁睡得倒很是安适,甚至已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悠然翻身之际险些滚下床去,骤然惊醒之时正对上李沐那无奈且担忧的面容。片刻之后,女使们闻声而入,李沐顺势将她扶起来坐着,自己去到一旁穿衣。 苏攸宁仍有些困倦,神思混沌,竟又忍不住打起瞌睡,任由女使们摆布自己。 李沐早早梳洗完毕,冷眼看着这边,突然兴起,悄悄走到她身侧,接过女使手中的饰物,随意装点在她的发间,末了,仔细端详几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捏了捏她的脸颊将她唤醒。 苏攸宁迷茫地睁开眼,镜中带着愉悦笑意的面容看得她有些挪不开眼睛。 “好了,快些醒醒,要用饭了。”李沐说完,牵着她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天还早,殿下今日也要出门么?” “不早了,已过辰时了。” “可天还暗着...” “今日天色不好,若是晴日,怕是已经日上三竿了。” 苏攸宁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莫名地想起自己昨日才刚刚见过的哥哥,有些兴奋,也有些惆怅,却也无法表露太多,只垂眸静静地用着饭。 李沐替她捡了些吃食,敦促她吃完,又道,“你若还是累,喝完药好好歇着,我就在府上,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苏攸宁点点头,拿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告退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苏攸宁回到松明轩,早已候在门外的青禾一瞧见她便迎了上来,却又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止步,看着她欲言又止且似笑非笑。 苏攸宁满是疑惑,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夫人,您这发饰...” 正说着,苏攸宁身边的女使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另一人解释道,“这是殿下亲手替夫人簪的,虽有些怪,倒也挺别致呢!” 苏攸宁听到这儿快步回房,径直走到镜前,立时瞧见自己发间那搭配得颇为随性的饰物,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索性看也不看,喝完药倒头便睡了。 不过须臾之间,空山居与松明轩的事已在王府内院传遍,更有人将亲耳自松明轩院外听来的欢声笑语大肆宣扬。如此一来,这内院的形势与各人心中的计量自有一番新的光景,却终是逃不脱有心人精妙的谋算。 一转眼已是数日之后,王府上下都紧张筹备着李沐的生辰宴。因着苏攸宁病弱的缘故,这些日子倒是没有什么事敢拿到她面前惊扰,连李沐都不大来松明轩。苏攸宁乐得清静,每日里同凉夏、阿若讲一讲偶然忆起的往事,总觉着一切都大有希望,早不复先前的阴郁。 生辰前夜,李沐有意要留在松明轩,苏攸宁原本有些诧异,琢磨几番才明白了李沐的用意,便也不再抵触,反倒执意将自己的床榻让给他,自己抱着被子蜷缩在窗边的坐榻上。凉夏担心冻着她,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又加了一床被子给她,这才放心。 李沐虽已睡下,却也始终留意着她的动静,听着她同凉夏窃窃私语,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喜,索性不再去管她会不会受了风寒、摔下坐榻,带着些怒气勉强入睡。 夜已深,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声,细小的声响夹杂其中,扰得李沐愈来愈心烦,令他一度后悔自己的决定。正恼着,却察觉到她起身了,掀被,穿鞋,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走动,又打开箱笼翻找什么,末了,竟渐渐靠近自己,掀起帷幔,走到床前。 李沐心中惊奇,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想知道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苏攸宁在李沐床边驻足,留心着他的动静,觉着他睡意正浓,便凑近了,小声唤道,“殿下,殿下?” 李沐耐着性子,不予理会。 苏攸宁以为他仍睡着,胆子大了些,也肆意了些,又唤道,“沐哥哥?” 李沐猛地睁开眼,黑暗里只看得出她的轮廓,嗅得到她的气息,慢慢的,便有些乱。然苏攸宁毫无察觉,仍喃喃自语道,“竟睡得这样沉,看来真是累着了。” “你方才唤我什么?” 这毫无预兆的回复吓得苏攸宁后退着摔坐在地上,手中的盒子重重砸在膝上,令她又惊又痛。 李沐坐起来,不理会她的呼痛,问道,“觉也不睡是 分卷阅读23 要做什么?” 苏攸宁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要抱紧手中的盒子,一时竟难以起身。李沐以为她受了伤才起不了身,循着声走过去将她扶起,这才发觉她怀里还抱着盒子。 “殿下,我就是想给你生辰礼,不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什么礼要在半夜送?” “已经过了三更了,是殿下的生辰了,这礼,殿下一看便知。” 李沐接过那盒子,随手放在床边,掀了帷幔出去点亮了烛火。苏攸宁跟着走出来,李沐一转身便看见她,看清她只穿了单衣,立时便皱了眉。 苏攸宁瞧见他的神色,自觉地回到坐榻披上锦被,极乖巧地看着他。 李沐沉着脸走过来,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触手微凉,想起方才她的手也是冰凉的,不免有些生气。 苏攸宁不知他气从何来,却也有些委屈,正想要解释,听他问道,“你还不曾回我,方才你唤我什么?” “是以前的称呼,我说过,我见过殿下,是真的。” “以前?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应该是几年前吧。” “几年前你还是个小姑娘,我不曾见过。” 苏攸宁埋头想了想,无果,转念一想,回道,“我问问四哥,他一定知道。” “不必了,没什么要紧。” “要紧,怎会不要紧...” 李沐有些烦躁,打断她的话,“既是要离开,便不该逾距,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苏攸宁愣了愣,却也无可辩驳,只能裹紧锦被,默然无语。 沉寂了半晌,李沐开口打破僵局,“去里面睡,小心受寒。” “不碍事的,殿下快去睡吧,明日的生辰宴不能出差错,睡不好可不行,我横竖也无事做,歇在这便好,不要紧。” 李沐默默听完,静静地看着,看她若无其事地笑,看她脸颊泛起的红,那不知是起于情意还是寒气的颜色,令他隐于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握紧,转身重隐于黑暗。 在那摇曳的烛火中,苏攸宁无声地思索,试图理清那萦绕于怀的复杂情绪。半晌,烛火陡然跳动,她恍然回神,望向往日栖身的床帏,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直视着自己的炯炯目光,明知很可能是错觉,她还是笑了笑,起身熄灭了烛火。 李沐的确未曾入眠,他的目光透过帷幔追随她的身影,甚至看得见她模糊的笑意。烛火熄灭的瞬间,她的身影也融于黑暗,仿佛飘散的雾气,了无踪迹,总令人琢磨不透,看不清,亦触不到。 第12章 12 自记事之日起,李沐的生辰,便是在异乎寻常的宁静甚至是压抑的氛围中度过的。没有隆重热闹的宴会,更无举国同庆的盛典,连平日里极宠爱自己的父皇母后都不会在身边,唯一不同的,只有午膳中多出的那一碗寿面。 李沐曾一度以为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和自己一样,生辰比平日更无趣。他也不觉得那一碗每年只能吃到一次的寿面有何特殊,甚至还总是挑挑拣拣不肯吃完,惹得身边的宫女总要追着他不停地劝。 直到那一年,他宫里再也没有了亲手为他做寿面的人,他也再吃不到那样的寿面,从此他的生辰,便只有黯淡。 那日,祁王府自清晨便热闹起来,京中数得上的人家都备了贺礼前来祝寿,人烟之鼎盛丝毫不亚于数月前的喜宴。 李沐端坐在内书房,面前摆着苏攸宁昨晚给他的盒子。姜槐站在一旁,将各府送来的礼单呈给李沐。 “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回殿下,方才小四来回,已经开始行动了。” “盯紧些,切勿出什么差错。” “是,殿下。” 姜槐说完,行了礼退出去。李沐这才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贺礼。那是一个卷轴,缓缓展开后是一幅画。李沐静静欣赏片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正要细细察看,只见姜槐去而复返,便知有贵客前来。随即将画卷收起,安置妥当,主仆一同去往前院。 与此同时,松明轩内,苏攸宁正在窗前读书。前院的阵阵喧嚣随风而至,引得女使们不时抬眼张望,不知不觉间,苏攸宁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退出去,只留阿若与凉夏。明知她读书读得入神,两人还是小声叮嘱一番,才先后退下。 苏攸宁心中有数,不为所动,仍翻看着书页,镇定自若的模样倒颇有几分李沐往日的风范。 阔别松明轩多日的紫竹犹入无人之境,顺利来到苏攸宁身边,默默站在她身侧。苏攸宁闻声抬眼看了看她,稍显诧异,“紫竹?你怎么过来了?” “回王妃,今日府上事多,管事差奴婢服侍夫人。” 苏攸宁点点头,伸手去端茶盏,紫竹忙上前一步,将其递到她手里,苏攸宁接过,喝下几口,继续读书。 片刻后,守在松明轩外隐蔽处的暗探发现了内室的动静,透过窗棂望见苏攸宁在紫竹的搀扶下走向床榻,又瞧见一位女使捧着茶点 分卷阅读24 步入内室。过了一会儿,内室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一名女使倒退着摔在地上,刚好落入暗探的视线,又听得名叫紫竹的女使喊道,“王妃息怒,奴婢们这就去办。”说着,扶起地上的女使,二人相携着出了门。 祁王府内一处偏僻的院落外,一名女使正照料着花木。紫竹二人走近,抬脚便要入内。 “等等,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紫竹回过身,解释道,“是王妃派我们过来的。” “没有殿下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连夫人也不准么?” 那女使看了看紫竹身侧的人,认出是苏攸宁,却还有些犹豫。紫竹见状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在那女使眼前晃了晃,随即又收起来,道,“夫人有要事询问里面的人,烦请通融一二。” 苏攸宁看了看那女使,不动声色地点头示意,终于得以入内。 女使领着二人径直奔向最内侧的厢房,这才在门口瞧见守卫。守卫冲着苏攸宁行了个礼,仍站在原处,紫竹正要开口,女使解释道,“这是殿下的命令,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有隐秘之事要谈,可否请三位稍稍回避?” “紫竹,不必让他们为难,我们进去吧。” 紫竹看了她一眼,无奈之下只好随她一同进去了。 那女使与守卫快速交换了眼神,转身沿着来路离开了。 厢房之内,一名女子坐在简陋的床榻边,苏攸宁走近几步才看清对方的脸,果然与自己极为相像,震惊之余,又被对方脸上的神情吸引,一时满心疑惑,正要再细细辨别,却发现自己渐渐失去知觉,已站立不住。 那女子与紫竹将苏攸宁扶到床榻上,动手解开她的衣服,苏攸宁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们,不一会儿,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很快便令她昏睡过去。 紫竹很快替那女子换上了苏攸宁的衣饰,低声说道,“姑娘,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等等。”那女子动手解开苏攸宁的衣物,掀开她的衣襟,见她腰侧确有两粒极浅的小痣,一时间心乱如麻、神思翻涌,随意替她拢了拢衣物,背过身去。 紫竹察觉到自家姑娘的异常,随手拽过一旁的锦被替苏攸宁盖上。 “紫竹,”她看着自小陪在身边的女使,神色莫名,冷冷道,“我劝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紫竹一愣,忙垂眸走到她身侧,主仆二人一同出了门。 祁王府前院正厅,李沐正与一众宾客坐谈,姜槐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声回禀。不知姜槐究竟说了什么,众人只看见李沐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席间一时寂静。 李沐站起身,对着在座宾客行礼告罪,道,“诸位,内子身体抱恙,请恕本王失陪。” 众人忙拱手回礼,三皇子应道,“皇兄快去吧,这里有我。”其余宾客也纷纷应和,颇善解人意。 李沐面露感激,再度行了个礼告退了。满座宾客暗暗揣度片刻,最终还是在三皇子的照应下恢复如常。 离开正厅,李沐快步回到后院,却径直回了空山居,一进门便问姜槐,“如何?” “紫竹把人带走了,夫人一个人在偏院,小十他们担心暴露,没敢过多关注,只说,没什么动静。” “她们打算怎么走?” “府外有辆装货的马车,正停在后门口。” “继续盯着,也让小十看看她的情况。” “殿下,这样一来,或许会打草惊蛇。” “我们若毫无反应,才更令人生疑。”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苏家那边怎么样?” “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苏公子就要来找您了。” “好,我就在这里等他。” 这时候,苏长忆已悄悄潜入祁王府,根据先前探听的消息,仔细地搜寻自己的妹妹。今日的王府看上去很是热闹,府中的戒备却并未松懈许多,苏长忆小心躲过巡逻的守卫,缓缓接近目的地。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苏长忆循着记忆摸进王府外院书房,正要搜寻密道所在,却迎面撞上一人,竟是姜槐。 “苏公子,殿下恭候多时了。” “殿下人呢?我妹妹呢?” “苏公子随在下前来便是。” 苏长忆满腹狐疑,却也不得不跟着姜槐,他隐隐觉出几分不妙,愈发担心妹妹。很快,二人来到空山居内,苏长忆一眼望见床榻上的妹妹,快步上前。 李沐抬手拦下他,却道,“邢太医,她的情况如何?” “殿下,那支香佐有失魂散,王妃吸入了一些,恐有性命之忧。” “可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将毒清了大半么?” “不够,远远不够。” 李沐闻言愣了愣,有些失神。苏长忆呆立在原地,远远望着妹妹苍白的面容,一时难以置信。 “殿下,为今之计,老夫只有尽力为王妃解毒,若是王妃能醒过来 分卷阅读25 ,便还有转机。所幸那支香并未燃尽,老夫会尽快配制解药,殿下,容老夫先去取药。” “姜槐,着人护送邢太医,有任何需要,即刻来报。” 姜槐闻言陪同邢太医离开,苏长忆缓缓走到妹妹身边,屈身,握住她的手,“祁王殿下,可否告知在下,我妹妹好端端的,为何会有性命之忧?” 苏长忆的质问一字一顿,仿佛直接敲打着李沐,令他无从辩解,“是我考虑不周...” “殿下思虑周全,亲手把尹家那位送到在下眼前,莫不是想借此事,迫使苏家与侯府入局么?” “苏公子...” “祁王殿下,”苏长忆厉声打断李沐的话,愤而起身,“既是想借力,就更应该护她周全,置她于此等境地,当真有将她放在眼里么?” 李沐看着她,默默承受苏长忆的指责。苏长忆只当他默认,怒极反笑,自嘲道,“呵,本就没有关系,又何须殿下青眼,您不在意,我带她走就是了。” “可以,等她好一些,若她要离开,我绝不阻拦。” 苏长忆闻言有些意外,却也很快明白过来,怒气更盛,“你明知她不会走,还说得如此轻巧,可真是大度!” 李沐猛然抬眼望向苏长忆,很是震惊地追问,“你说什么?” 苏长忆发了通脾气,此刻有些颓然,重新坐在妹妹身边,回答道,“她是想要回家,可她也说,要等事情结束,等殿下不需要她。她觉着这些日子承蒙殿下照顾,不可以知恩不报。” 李沐听完这番话,内心翻涌的思绪渐渐平复了,沉默许久,似乎可以想见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定是一贯的诚恳,亦是彻底的疏离。 凉夏端着汤药走进来,李沐顺手接过,对苏长忆说道,“还请给我一些时间,或许有法子能让她醒过来。” 苏长忆看他几眼,起身要走,不料李沐又道,“长忆,当年在军中,我可曾见过她?” 苏长忆心中一动,犹豫一瞬还是据实以告,“见过几次,只是她总着男装,不知道的都以为她是我。殿下那时候不爱说话,兴许没人敢同您说,她其实是个小姑娘吧。”苏长忆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过往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令他愈发心疼。他回头看了看妹妹,却只看见李沐的背影。李沐的身上还穿着崭新的华服,前院仍隐隐传来喧嚣。苏长忆很清楚外面这场盛宴对李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看他稳稳坐在这里,小心翼翼地喂着妹妹汤药,他也像妹妹一样,最终仍是选择相信,随即默默退场。 第13章 13 苏攸宁醒过来的时候,李沐正一遍一遍的唤着她,像她以往每次病发昏睡时那样。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并不曾注意到李沐面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你醒了?觉着如何?” “殿下,她们,走了么?” “你不必忧心旁人,我只问你,可还难受么?” “我没事了,殿下,就是还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李沐唯恐她再度陷入昏睡,忙开口道,“别睡,我还有话问你。” 苏攸宁强打起精神,看着李沐等他问话。 “你先前见过她,可察觉到什么异样?” “我只觉得她和我的确十分相像,别的倒也没什么。”说完,她又有些昏昏欲睡,眼睛都要睁不开。 李沐皱着眉,捏着她的脸颊,又道,“醒醒,不说清楚不准睡。” 苏攸宁不明所以,却又不敢顶撞他,混混沌沌地想了想,“她是有些奇怪,看我的眼神和府上的姬妾一个样,还把我迷晕,不知做了什么...” “岂止是迷晕,她对你下毒,想要了你的性命。” 苏攸宁闻言瞬间清醒了几分,有些后怕,冷汗都吓了出来。李沐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又让你涉险了。” 正说着,苏长忆与邢太医闻讯一同赶来,邢太医忙上前为她诊脉,苏长忆急于知道妹妹的情况,凑到她身边问道,“小五,还好么?” 苏攸宁勉强对着他笑了笑,思绪仍沉浸在方才李沐那番话里。苏长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觉得自家妹妹受了莫大的委屈,趁着太医去外面写方子的功夫,又问道,“王府这样凶险,哥哥带你回家,可好?” “四哥哥,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 “那样歹毒的人,杀人何须理由呢?” “可是,她本就是真正的王妃,又不是我,何须用杀人来取而代之呢?” 李沐闻言想起先前搭救苏攸宁时的情形,想起她散乱的衣衫,原以为是仓促间更换衣物未能替她穿好,如今想来倒像是别有用意,他心念一动,问道,“攸宁,你确定你身上没有什么印记?” 苏长忆目光幽幽地看过来,替妹妹答道,“确定,没有。” 邢太医这时候去而复返,着手为她施治。纤细的银针一下下刺入穴位,使得苏长忆不忍直视,背过身去,片刻后,索性拽着李沐一同出了 分卷阅读26 门。 两个人在门外静立着,都留意着里面的动静。李沐心知苏长忆对妹妹的关切,率先开口道,“长忆,我知道你心疼她,可这其中显然另有隐情,若不查清楚,恐后患无穷。” “我能带尹家的走,自然也能带走妹妹,至于殿下与尹家的纷争,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望殿下海涵。”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她们二人如此相像,尹家又为何能轻易找到你们?更何况她中的毒尚无解药,你又如何救她?” “北边正是战时,惹不起言官,解药,我会想法子找...” “解药就在尹家,”李沐出声打断苏长忆,注意着对方的反应,顿了顿,又问,“长忆,你会如何选?” 苏长忆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殿下将尹家的送到我手上,不怕我直接拿她换解药?” “我不认为,你会相信尹家。” “果然如此,殿下真是好谋划。” 面对苏长忆的讥讽与怒火,李沐下意识地解释道,“此番,我不曾想过伤她。” “是,我妹妹心思单纯,定是主动相助。只是殿下应该想到,这其中的凶险。” 李沐默然无语,似是承认了自己的疏忽,片刻后,又道,“从今往后,我定护她周全,待事情结束,再送她回家。” 苏长忆看着李沐,试图分辨他的神情,看了半晌,终于妥协,回道,“殿下该庆幸,今日来的不是我家大哥,否则无论如何,也会带妹妹回家。我只求殿下记得,舍妹身后站着的是整个侯府和苏家,武有镇北军,文有苏家公,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王府,谁再敢伤她,决不轻饶。” 李沐在前院的催促下还是回去待客,苏长忆守在妹妹身边,寸步不离。 入夜时分,宾客已然散尽,李沐听着姜槐的回禀,得知她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暂无大碍,才算稍稍安心,一个人回了内书房。 先前姜槐拿来的礼单还放在书案上,李沐随手拿起,却又记起那副画。想到那晚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总觉着不会这样简单。随即又取出那个盒子,翻了一遍后拿起画卷仔细查看。那画上的是这府上早已看遍的风景,实在不像意有所指的样子。李沐瞧着只有卷轴藏得下东西,索性动手去拆,竟另有一卷薄纸在内。他将其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却是另一幅画像,画着他年少时身处军中的模样。 李沐久久地注视着那幅画像,仿佛依稀记起少年时。虽早已自苏长忆那里证实她所言非虚,可直到此刻,那段记忆才真正苏醒。李沐不由地揣度着她将这画像藏入卷轴的用意,反复回想着她那晚提起过往时面上的神情,似乎也有一些捉摸不透的意义。 这时候,姜槐急匆匆地走进来,禀报道,“殿下,王妃她,情况不大好。” 李沐闻言即刻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方才想起手上拿着的画像。随后转身走回书案前,将其平平整整地夹在书册内放好,再度抬脚,直奔空山居。 苏攸宁昏昏沉沉地直睡到第二日傍晚,期间病情反反复复,惹得上上下下坐立不安。待她醒转,众人都有些疲累,她的精神倒还好,只惦记着要回松明轩。 一旁侍候的阿若架不住她的念叨,劝道,“好好好,等夫人好一些就回去。” 只离去片刻便匆忙赶回来的李沐闻言莫名紧张起来,问道,“你要回哪里?” 苏攸宁抬眼看看他,应道,“我想回松明轩了,这里我住不惯。” 李沐走到床榻边坐下,温言解释,“松明轩有些人不可靠,你留在这里,我能放心些。” “可这是殿下的院子,我留在此处,殿下怎么歇息?” “你还病着,无需为我忧心,我总会有去处的。” 苏攸宁闻言不再说什么,只听李沐又道,“天色不早了,起来吃些东西。” 阿若忙小心将她扶起来,捧了碗粥给她。李沐刚要抬手便被她接过去,这才察觉她的些许不喜,却有意不去解释。直到她服了药睡下,李沐才对阿若交代道,自己要去前院书房,命她用心服侍,临走前望了望她的神色,似是和缓了些许,唇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 翌日,苏攸宁仍时睡时醒,身边的人一刻也不敢懈怠,直到过了午时,才稍稍精神些,还起身在院子里走了走。这两日她一直住在空山居,以前虽也曾来过多次,却一直未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院子,如今来了兴致,便领着凉夏在各处细细观赏。 李沐得了消息赶过来,瞧见她正抬手去摘树上的红叶,忙紧走了几步,替她扶了枝条送到手里。 苏攸宁摘了红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他,问道,“殿下看了我的画么?” “看了,两幅画都看了。” “我以前不喜欢画画,只想着练武。” “那,怎么又喜欢了?” “因为有些风景,不能总在眼前,画下来,才留得住。” 李沐看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红枫,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不由地想得更多。 苏攸宁 分卷阅读27 看了会儿枫叶,又回过头来望着他。李沐回过神来,说道,“那边书房里有些彩墨,你可以把它画下来,不过,这几日不行。” “为何?” “你还病着,不可太过劳神。”说着,李沐又想起一事,随即问她,“明日父皇要去西山别苑,命我同去,你随我前往,可好?” “父皇是要单独为殿下祝寿么?” “不是。” 苏攸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却不好再深究,只回道,“我觉着已经好些了,可以同去。” “此去,或许会有事发生,你莫要擅自行事,一切如常便可。” 苏攸宁点点头,心中有几分好奇,亦有几分不安,遂而暗自揣度着什么,任李沐牵着她回到内室。 是日傍晚,风雪渐起,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已是鹅毛大雪了。空山居内燃起了火盆,虽不觉着冷,却仍听得北风阵阵。 李沐与她一同用过膳,又盯着她好好用了药,想走,却被风雪阻了去路。 苏攸宁眼看着窗棂在风中瑟瑟,呼啸的风声亦听得人止不住发冷,便仍捧着手炉坐着与他闲话。 许是这入冬来的头一场大雪令她忆起了漠北的寒风,她渐渐有了些兴致,与他谈起记忆中的风景。 那风景同样是李沐所熟悉的。裹挟着黄沙的狂风,了无生机的荒原,一座座土丘、一座座烽台,还有面容粗糙却心思细腻的将士、军属,都是他在京城看不见、望不到的。 听着她饶有兴味地讲着些趣事,李沐也很有兴致地附和着,却也隐隐忧心。 “殿下,你只去过北边,没有去过岭南吧,那里的景致,和北方很不一样。” “你近日,的确想起了许多事。” “多亏了四哥的信件,看了以后,便能记起来了。” “这几日的吃食也变了些许,可都是你从前吃惯的?” 说起吃食,她似乎尤为兴奋,“是呢殿下,今晚的小食是岭南的特色,殿下觉着如何?” 李沐回味着晚膳的菜色,应道,“尝着倒也好,只是,你常住北边,为何会喜欢岭南的食物?” “岭南和漠北都是我的家乡,”说着,苏攸宁微微笑道,“以后,京城也是了。” 李沐闻言心念一动,面上却并未显露,转而叮嘱道,“你病着,切忌思虑过甚,这些事,慢慢记起便是,莫要心急。” 苏攸宁一一应下,又宽慰道,“邢太医说我好了许多了,殿下不用太过忧心。” “你好好用药,好好歇着,我便能放心了。” 苏攸宁望了望窗外的风雪,随口问道,“雪下得这样大,殿下不走了吧?” 李沐稍稍愕然,还未曾回应,听她又道,“我睡在坐榻就好了,殿下可以睡自己的床榻了。” “方才还说你病着,况且明日还要赶路,你早些睡,我等等照例回书房。” “昏昏沉沉睡了两日,倒也还不困,殿下,不如同我讲讲明日的事?” 李沐心知她的用意,便故意同她讲些枯燥繁琐的旧例,起初她还听得专注,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待她睡着,李沐亲自将她安顿好睡下,最终还是冒着风雪回了前院书房。 第14章 14 去往西山别苑的路上,皇帝的车架威严显贵,浩浩荡荡的队伍吸引了京中所有人的目光。 祁王府的马车上,苏攸宁正透过晃动的帘子看着窗外的京城。李沐同样很是反常,皱着眉昏昏欲睡。 不一会儿,苏攸宁发现了李沐的异样,小声开口唤道,“殿下?” 李沐强打起精神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了?” “殿下昨晚淋了雪,莫不是受了风寒?” “我没事,你今日倒是很精神。” “许久未曾出门了,有些新奇。”苏攸宁说着,自一旁的矮柜中取了毯子替李沐盖上,又道,“路还远,殿下睡一会儿吧。” “嗯。”李沐应了一声便睡了,看上去很是疲惫,脸色还有些苍白。 苏攸宁想了想,掀开帘子,对窗外的阿若低声嘱咐几句。 皑皑的白雪覆盖万物,出了城门便更是一望无际,苏攸宁默默赏着满目的洁白,不多时便也困倦了。 李沐醒来时,她正睡得沉,一侧的发簪摇摇欲坠,他不禁想起那一次捉弄,再度展颜。他侧着身抬手想替她簪好发簪,不留神触到了她的脸颊,她微微蹙眉,令他生生止住手上的动作。这时候,马车颠簸起来,苏攸宁被晃得直朝着窗子撞过去,李沐忙护着她,唯恐吵醒她,更不想她伤着。本就混沌的神思在这一刻莫名复杂,望着被护在怀里正睡得安稳的人,李沐记起她提起过往时的欢乐,眼前也仿佛真切地看过她驰骋于原野的身影。忽然间,李沐似乎想明白了,这段时间一直令他十分困扰又无计可施、倍感无力的究竟是什么,然而下一瞬,他还是让自己屈服于风寒引发的困倦,避开那清晰得令人痛苦的难题,稳稳地护着她,沉入短暂的 分卷阅读28 睡梦。 西山别苑内,苏攸宁望着眼前这座小小的院落,一脸茫然。李沐牵着她走进去,轻车熟路地步入内室,这才对她说道,“你且休息片刻,用膳时再起身吧。” “殿下,此处只有一间卧房,我们...” “此地人多眼杂,我们自然要歇在一处的。” 苏攸宁闻言愣了愣,似是不敢相信。李沐顾自走到墙角打开箱笼,又取了一床被褥铺在床边不远处,苏攸宁自觉地走过去,却被李沐瞪了一眼,“你做什么?去床上睡。” “殿下,你受了风寒,还是...” “攸宁,我累了,去睡吧。”李沐不由分说地和衣躺下,闭目小憩,看上去的确很是疲惫。 苏攸宁不好再扰他,又担心他着了凉,只好轻手轻脚地取了床榻上的锦被给他盖上,还亲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才终于放了心,起身出了内室。 原本被派去给李沐煎药的阿若这时候已经回来,苏攸宁眼看她在外面侯着,便走过去询问,“怎么样了,还顺利么?” “夫人,厨房那边说正在准备御膳,不准任何人靠近,更别提煎药了。” “可凉夏不是正在替我煎药么?” “管事的说报备过的才可以,临时的不准,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许是怕有人趁乱下毒,不过能来这里的都是亲族和近臣,怎需谨慎若此?是何人下的令?” “听说是贵妃娘娘。” “那便是了,贵妃娘娘前不久才奉命协理后宫,定是不敢出任何差错的。你去厨房问问,可否借些器具,咱们在自己院子里给殿下煎药。” 阿若闻言连连称是,忙跑去借东西了,苏攸宁看了看天色,自己在院内寻着适合生火的角落。 三皇子李洹不知因何事来了祁王暂住的院子,一进门,便瞧见院中的身影,顿了顿,走上前行礼问候。 苏攸宁此前不曾见过他,只从他的称呼上辨出他的身份,便也从容应对。 李洹望了望苏攸宁身后,苏攸宁会意,解释道,“三殿下,我家殿下正在整理公文,室内杂乱,不便请您入内,还请见谅。” “不妨事,我在此等候皇兄便是。” “烦请稍候,容我知会殿下。”苏攸宁说完,微微屈身行礼,接着便要转身。 “皇嫂等等,听闻您要煎药,我住的地方邻着园子,兴许可用。” “不劳烦三殿下了,这药一日不用也无妨,谢过殿下。” 李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苏攸宁径自步入内室。只见李沐已经起身,正在整理衣物,面上的疲惫仍十分明显。 苏攸宁走到他身前,将外面的情形告知于他,看他微微蹙着眉,便又开口问道,“殿下,你若还是不适,我去请他离开便是了。” “三弟特意前来,我不能不见。” “殿下等等。”苏攸宁看他抬脚便要走,忙出言制止,李沐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她。她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又看了看他周身,确定没有异样,这才放他出门。 不知是否得益于苏攸宁的关切,李沐虽病着,却不曾露出端倪,反倒一直微笑着,看上去精神很好。苏攸宁一直在卧房等着,不清楚两人究竟谈了什么,只看见李沐回来时,微笑着,眼神却有些凉意。 “殿下?” “嗯?” “是出了什么事么?” “三弟同我谈了明日的安排,猎场,父皇也会去。” “可是谨姑姑同我说,明日,是...” “是,故而,令人心寒。” 李沐重重跌坐在窗边的坐榻上,极少见地显露出忧伤和无力。苏攸宁很是担忧,却也只能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 凉夏轻轻推门走进来,本想询问二人何时用膳,刚刚步入内室,便瞧见窗边的两人,一个倚着窗棂,一个伏在案上,熟睡着的神情相似的面容,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于是,她识趣地离开,丝毫不愿打扰。 西山猎场内,入眼一片洁白,远处低矮的山丘稍显斑驳,高大的林木挂着雪色隐于其间。天色正好,暖阳驱散了寒意,苏攸宁置身于一群高门贵妇和后宫皇妃之间,稍稍有些局促。 不多时,李沐与一些年轻子弟骑着马入场,几位陪同而来的大臣纷纷出言赞叹。苏攸宁自众人中分辨出皇帝的声音,不由得收回目光,听了一会儿后,抬眼望过去。 此刻高居上位的皇帝目光温和地望着李沐他们,还不时地因大臣的夸赞而微微颔首、面露笑意,透出几分与寻常父亲无异的骄傲。许是被李沐影响,苏攸宁总觉着这场景有些刺目。 “怎么了?” 李沐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一身骑装更衬得他十分俊朗。 “没事,殿下还好么?” “喝了药,已经并无大碍了。” 姜槐牵了马候在一旁,李沐在她身旁坐下,接了女使递过来的茶盏,慢慢喝着,无法分辨他的神色。苏攸宁心领神会,只默默望 分卷阅读29 着远处。 “等等我会上场,若是有谁与你攀谈,务必小心应对。” “可殿下还病着...” “昨日三弟相邀,我不能不帮。” “既是如此,殿下千万要小心。” “只是寻常比试,你不必担忧。” 正说着,三皇子已冲着这边遥遥招手,李沐起身回应,随即翻身上马。苏攸宁目送着他远去,眼看着他加入战局、扭转乾坤,与三皇子兄友弟恭、配合默契,终于渐渐安了心。 这时,一直坐在邻近位置的妇人侧过身来,开口唤道,“祁王妃殿下?” 苏攸宁回过身来,应道,“夫人乃是长辈,唤我珞儿便是了。” “妾身不敢唐突殿下,只是听闻王妃殿下前两日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些?” “不过是一些旧疾,现下已经好了许多,有劳夫人挂念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聊了几句,苏攸宁作势观望起远处的比试,总算结束了这番盘问。 端坐着观看他人骑射比试,苏攸宁渐渐有些心痒,求救般望了望身侧的凉夏,对方却也无可奈何。 “凉夏,你陪我走走,一直坐着有些困了。” “夫人,猎场人事混杂,万一磕着碰着,殿下会责罚奴婢的。” “不如我来陪嫂嫂?” 苏攸宁看向来人,有些意外,“六公主?” “嫂嫂,我本想过来打个招呼就走的,既然嫂嫂也无聊了,咱们一起转转吧,这里我熟,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有劳公主殿下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走吧。”六公主拉着苏攸宁就走,凉夏劝阻无门,只得与阿若一同跟着。 众人落座的帷帐与李沐他们之间有些距离,苏攸宁与六公主一同在周围走着,聊着些京中的逸闻与府中的情况,不觉间已靠近了陈设兵刃的架子,苏攸宁不由得多瞧了两眼,正要往前走,不料六公主竟停下了。 只见六公主挑挑拣拣,拎了把剑在手里,笑道,“嫂嫂,你知不知道,二哥三哥的剑术是同一人教授的。先前他们练剑的时候我还学了几招,许久不练,都有些生疏了。” 苏攸宁闻言望了望皇帝皇后,问道,“不知父皇母后可准你练剑么?” “准是准的,可父皇总是怕我伤着,母后还说我不够端庄,慢慢也就放弃了。” “我看你舞得有模有样,若是喜欢,倒是可以好好学一学。” “二哥可曾教过嫂嫂舞剑么?” “不曾。” “也是,嫂嫂身子弱,二哥定然舍不得让你学的。” 苏攸宁笑而不语,默默看着六公主继续摆弄兵刃,却是没想到,这堂堂六公主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竟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 第15章 15 苏攸宁陪着六公主在兵器架旁逗留,远处的李沐寻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她的身影,被三皇子和世家子弟们好一番打趣。一伙人正闹着,只见皇帝领着年纪最小的七皇子策马前来,纷纷下马行礼。 有了皇帝的加入,一群人有的更拘谨了些,有的倒更有些肆意,像是想要在当今圣上面前,一展自己的风采。远处观望的人们见状也都兴致盎然,殷切地鼓掌喝彩。 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别处,六公主刚刚被苏攸宁勾起的兴致再按捺不住,执意溜回去改换骑装,还特地叮嘱苏攸宁在原地等候。苏攸宁虽有些无奈,却也趁机偷偷琢磨起了兵刃,只恨自己不能上手操练一二。 不知过了多久,苏攸宁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六公主舞剑,忽而听见一声惊呼,不觉抬眼循声望过去。猎场边缘与山林相接之处奔出一小队人马,速度极快,还伴随着示警声,仔细看去,竟是方才陪着七皇子入林游览的几位公子。 再看皇帝身边,已有几人护着,李沐与三皇子却纷纷策马上前,去到山林的方向。还不等苏攸宁想明白,众人已看见尾随在七皇子一行人身后、正急速奔向猎场的一只野兽。 刹那间,整个猎场都沸腾了,近处的人们纷纷奔逃,一个个慌忙涌向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帷帐内的女眷哭喊者有之,呆立者有之,直到其中一人发了话,侍卫们纷纷抵御在前,才稍稍安定。 猎场之内,禁卫军簇拥、庇护着皇帝退到安全地带,竟只有两位皇子上前迎敌。那野兽很快便被李沐二人阻了去路,停顿片刻,低吼着扑向二人身下的骏马。 苏攸宁身在猎场的侧面,虽有侍卫护在面前,却早已惊出一身的冷汗,眼看着野兽的攻击愈发猛烈,李沐只有弓箭在手,渐渐招架不住,心中的担忧如烈火一般,灼烧着自己的理智。 在李沐周围,三皇子与赶来支援的侍卫们伺机而动,却因顾忌着李沐而无法出手,只能兜着圈子,等待时机。在此期间,那野兽已顺势攀上马,直扑向李沐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李沐用弓挡住野兽利爪,然而下一刻,野兽张开血口,冲着李沐撕咬过来,李沐费力地后退,抬起手 分卷阅读30 臂抵挡。 就在李沐眼睁睁地看着野兽咬向自己的手臂,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利齿刺入自己手臂的剧痛时,整只兽猛然朝一侧倒去,李沐被这股力带着侧身,只见那猛兽颈部中了箭,狠狠摔在地上,被三皇子带人就地斩杀。 来不及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沉浸多久,李沐看了看那支几乎贯穿了野兽脖颈的箭羽,望向箭射来的方向。不是众人以为的侍卫,也并非他布在附近的暗卫,那举着弓尚未来得及收的,是本该躲在人群之中的小女子。 李沐匆匆看了她一眼,掉转方向去了皇帝身边,翻身下马,跪在皇帝面前。 “儿臣恳请父皇恕罪。” “有什么罪,起来说话。” “父皇,珞儿她担心儿臣,出手相救,无意伤及他人,还望父皇宽恕她的莽撞之举。” 皇帝抬眼望了望苏攸宁所在的方向,对身侧的人示意道,“去请祁王妃近前说话。”随后又道,“朕却不知这孩子有如此箭术...” “父皇,是儿臣教她的。本是为了让她勤加锻炼、强身健体,不料方才险些酿成大祸,是儿臣教导失职。” “你可知若非如此,你这手臂便要废了,又有何错?” “猎场之内,伤痛亦是常事,儿臣不敢因一己之私,将父皇置于险境。” 皇帝默然不语,只看着正走过来的苏攸宁。苏攸宁瞧见这一幕,已然明白了事由,走上前在李沐身旁跪下。 “你这丫头,平时文文弱弱的,关键时刻却能救了二郎,朕很该谢谢你。” “父皇,儿臣一时鲁莽险些伤了旁人,此刻想想,也是后怕得紧,还请父皇恕罪。” “你这箭术,练了多久?倒是比寻常男儿还好一些。” “父皇过誉了,儿臣也是初学,自己也不知道方才这一箭竟会这么准...” “儿臣听闻人在情急之下连石头也能射得进,许是嫂嫂忧心二哥,这才如有神助,父皇您说是不是?” 皇帝幽深的目光在面前几人身上转来转去,末了,点点头道,“嗯,小六说得有理。行了,二郎还伤着,你二人快下去吧,朕也乏了,今日就到这吧。”说完,皇帝便在一片恭送声中起身离去。经历这场变故,众人也无意逗留,纷纷随之离场。 苏攸宁先谢过六公主,回过身扶着李沐,她方才便知李沐被那野兽抓伤,甚是忧心,扶了他的手臂才知,血已浸透衣衫。李沐将她的手攥在手心,苍白的面容有些冷厉。苏攸宁看看他,心知自己惹了麻烦,便也默不做声,与他一同回了小院。 卧房之内,医官正在为李沐上药包扎,苏攸宁候在一旁,很是忧心地看着。 半晌,医官松了口气,道,“殿下,好了。” 李沐点点头,“多谢。” 医官行礼告退,苏攸宁也起身想要跟出去,李沐抬眼看着她,她便自觉止步。 “殿下还有事么?” 李沐看她有些心虚和慌乱的模样,不由得缓了缓神色,拿了药递给她身旁的凉夏,对她解释道,“手上的伤。” 苏攸宁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手心刺伤的痕迹,有些意外。 凉夏小心翼翼地替她上着药,苏攸宁低头看着,踌躇片刻才道,“殿下,猎场上的事...是我做错了...” “尹家女儿的名声,京中无人不知,你这一箭,会让很多人怀疑你。” “我没想那么多...” 李沐眼看着苏攸宁已是愈发愧疚不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是想要救我,多谢。” 苏攸宁闻言抬眼打量他的神色,看他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又道,“若真有人起了疑心,该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总觉得还有什么蹊跷,仍须小心应对。说起来,六公主为何会替你说话?” “许是我陪她练剑的缘故吧。” 李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捏着她的手直看了半晌,苏攸宁虽有些不解,倒也不曾避开。 终于,李沐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平静开口,“攸宁。” “嗯?” “你本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回京以后,随你四哥回侯府吧。” “可是,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查清楚...” “那些自然有人去查,并不是非你不可,留你,本就是我的私心。” 苏攸宁有些愕然,不懂何谓“私心”,只喃喃唤道,“殿下...” “你可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日?” “我不记得了...” “若早些发现,便不会有这些事。” “殿下,我们说过的,你不必为此介怀。” 李沐记得先前那带着几分试探的对话,心境却与彼时截然不同,“你此前中毒昏睡,我总是想,日后自当万分小心、护你周全。经此一事,倒让我明白:危险皆是因我而起,我应当早些放你走。” 苏攸宁看着他苍白平静的面容, 分卷阅读31 不觉已红了眼眶,“殿下方才险些丧命,我救你,并没有什么风险。若说危险因殿下而起,那殿下的危险又因何而起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那我若是不想走呢?” 李沐看着她,似乎看出了几分此前不曾见过的倔强。 “所有的苦都是我自己受着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也要自己查清楚。” “攸宁,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苏攸宁避开他的视线望向别处,“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殿下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言尽于此,二人皆沉默着,李沐只能望见她的侧脸,和她微微发红的耳廓。苏攸宁心中忐忑,并不十分清楚自己为何突然不愿顺着他。她轻轻抚着手心的伤,记起父亲的话:受了伤,便要记住这处的疼,不可再犯同样的错。她想,这一路伤过病过,却仍不知错在何处,可就算找不出犯错的人,她也绝不会怪他。 两个人心思各异,似乎谁也拗不过谁,最终被姜槐打破沉默。 李沐侧耳听完姜槐的回禀,眉头紧蹙,“果真如此,竟是我大意了。” “殿下,出什么事了么?” “父皇要回宫,召我同行。” “可是天黑之前恐怕回不去,为何这么急?” 姜槐看了看自家主子,得了准允,解释道,“说是陛下受了惊吓,突发心疾,召了太医来看,情形不大好。” 苏攸宁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李沐,安慰道,“宫中太医众多,不会有事的。” “不,若当真不好,不会在这个时候挪动,恐怕另有隐情。” “那,为何要殿下同行?” 李沐思索片刻,回道,“兴许真是吓着了,听闻三弟也在。” 苏攸宁闻言觉着有些奇怪,还不等想清楚,又听李沐道,“我走之后你即刻回京,遇见长忆便先随他回侯府,我不在,王府不安全。” 苏攸宁看他说了半晌还是这打算,便要张口驳他,李沐似是早有准备,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叮嘱道,“你乖一些,若是无事,我出宫便去接你。” 这本是他们之间相当寻常的举动,却头一次让她红了脸,看得姜槐好生奇怪。苏攸宁发觉姜槐的异样,愈发羞怯,强撑着才没有逃开。李沐睨了姜槐一眼,后者心知冒犯,行了个礼飞快出门去了。 李沐看她红着脸强自镇定,忽然想逗她,便故作疑惑,道,“我并未说什么,你为何如此?” 苏攸宁又迷惑了,疑心莫不是自己会错意,正思索间,只听他又说了什么,却听不大清楚,于是茫然地追问道,“殿下方才说什么?” 李沐诡计得逞,笑了笑,又恢复平静,“攸宁,有些事来日方长,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苏攸宁本有些纷杂的心绪似乎也被他感染,慢慢平复下来,朝他微笑道,“殿下放心,我等你接我回王府。” 说完,苏攸宁便出门唤人打点行装去了,李沐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尽,片刻之间,已如坠冰窟。 第16章 16 李沐独自一人冷着脸快速思索眼下的情形,却见姜槐去而复返,便又蹙着眉,问道,“还有何事?” “回殿下,解药的事,有了眉目。” “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已找到那人,拿到解药,易如反掌。” 李沐闻言心中疑惑,“方才为何不说,是还有什么隐情?” “殿下,据查,失魂散的解药只此一份,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属下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李沐略一思索,理清其中的关联,心中骇然,“父皇中毒的情形,你可清楚?” “陛下一直昏迷着,旁的情况,属下不知。” “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多虑,寻到解药后即刻送去给她。” 姜槐不解主子的决定,忍不住反驳,“可是殿下,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李沐自然明白姜槐的担忧,却也有他自己的忧虑,便径自打断对方,解释道,“她中毒已深,若再发作便会危及性命,不能再耽搁。” “殿下,那毕竟是...” “我知道,父皇那边,自有整个太医院救治,她不能再等了。” 事已至此,姜槐无法再反驳,只得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苏攸宁并不清楚李沐这边的情况,简单打点了行装便将他送走了。随后,她也如约动身,顺利与四哥碰面,悄悄去了侯府。 李沐与李洹骑马护送在皇帝车架左右,匆匆回了皇宫,直将皇帝送入寝殿。一群太医早已在赵医正的带领下候在殿外,这时候正紧张有序地为皇帝医治。 苏攸宁醒来以后初次来镇北侯侯府,有些新奇,也有些兴奋,拉着四哥在园子里转来转去。 苏长忆明白自家妹妹的心思,待到无人处,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祁王那边的情况? 分卷阅读32 ” “这么说,四哥哥知道?” “你四哥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得了消息,说是陛下中毒了,再加上猎场上发生的事情,恐怕今夜会不太平。” “中毒?” “怎么,他不曾告诉你?” 苏攸宁心中忐忑起来,摇摇头。 “许是不想你忧心。祁王一向胸有城府,不会没有准备,你顾着自己便好了。” “我还记得以前外公总说,皇家的事,就没有简单的。他再有准备,可能防着所有意外么?” “若祁王殿下都防不了,我们这些臣子、平民,就更没法子了。” “四哥哥说的是,有殿下在,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苏长忆闻言不禁失笑,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脸,揶揄道,“你倒是真的信他。” 苏攸宁笑了笑,转而又问,“听说尹姝珞在这里,我可以见见她么?” “她是个歹毒的,上次险些害死你,为何要见她?” “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被牵涉其中的,害我受了这么多的苦。” “嗯,好,等等我同你去见。” 苏攸宁点点头,心里却仍惦记着与此无关的事。她想,这些日子在王府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如今,四哥已不能轻易看出她的心思了。 尹姝珞被关在侯府最深处的阴暗地牢里,苏长忆记着她对妹妹下的手,这几日丝毫不曾手软。 苏攸宁跟在四哥身后,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不由得劝道,“四哥哥,她毕竟是相府的女儿,太过了不好吧?” “这里本就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关她,正合适。” 苏攸宁无法反驳,只好继续跟着走。见到尹姝珞的时候,她稍稍有些吃惊,只觉着眼前的人与几日前在王府看到时有些不一样。 尹姝珞看清来人,往墙角缩了缩,很是畏惧的模样。 “你装什么,不过是关了你两天,这就怕了?” 苏攸宁伸手拽了拽四哥的袖子,开口道,“尹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尹姝珞借着烛光,又瞧了两眼,认出她后,竟又不怕了,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铁栅栏,与她对望,“自然记得,你这么命大,想忘记都难。” “托尹姑娘的福,我倒是忘了许多事情。今天来是想问问,尹家,究竟是怎样找到我的?” “你同我长得如此相像,恐怕,想不认错都难吧!”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将我错认是你?难不成,爹娘也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尹姝珞的脸色变了变,气极道,“那是我爹娘!” 苏攸宁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又道,“是你爹娘,也是...你的夫君,可如今,他们都当我是尹家姑娘,你就不想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好让我把他们都还给你么?” 尹姝珞有些恨恨地看着苏攸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我不需要。” 苏攸宁对她的态度更奇怪了,回头望了望四哥,对方也是眉头紧锁、十分疑惑,便回身对他低声说道,“四哥哥,我想单独和她说。” “不妥,我怕她又有什么坏心思。” “没事的,就问几句话。” 苏长忆拗不过妹妹,只好退后几步,远远站着。 苏攸宁又接着问道,“听你这意思,莫不是怨恨起爹娘了么?可我记得,是你自己悄悄逃出府的,莫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尹姝珞闻言心知自己失言,不肯再搭话。苏攸宁压低声音,又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尹家到底要对祁王做什么?” “你想知道祁王的事?”尹姝珞饶有兴致地看她一会儿,终于松了口,“等等你自己来见我,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我不信你,不过,倒也可以做些交易。等着,我会来。” 苏长忆密切注视着妹妹那边的情况,她一回来,便提着灯笼迎上去,苏攸宁冲他笑了笑,牵着他的袖子一同往回走。 “妹妹。” “嗯?” “你跟着祁王都学了些什么?” 苏攸宁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认真想了想,“殿下好像也没教我什么,宫规算不算?” 苏长忆叹了口气,心里倒是不那么不安了,“你呀,可不能跟着他学坏了,不然,就太辛苦了。” “我还以为,四哥哥会说不喜欢。” “不会,我自己的嫡亲妹妹,怎样我都喜欢。” 苏攸宁闻言心中甚慰,抱着四哥的手臂求道,“那四哥哥能不能答应妹妹一件事啊?” 苏长忆十分警觉地问,“何事?” “她方才要我单独去见她,否则就什么也不肯说,我等等自己过来,好不好?” “不好,你自己来我不放心。” “四哥哥,这是咱们自己家,她关得好好的,不能怎么样的。再说了,我也很厉害的,单打独斗,她才不是我的对手。”b 分卷阅读33 r   苏长忆凝神思索半晌,问道,“你是一定要自己问出来么?” 苏攸宁也认真地回道,“我若不问清楚,便不知道危险究竟来自何处,没法子安心的。” “慢慢查就是了,何苦呢?” 苏攸宁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像小时候那样,“四哥哥,我就是想早些回家,你不想么?” 念及此事,苏长忆顿时妥协,“好,我答应了,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切不可动气。我会在附近守着你,一有什么异常,立即带你离开。” “谢谢四哥哥,我会很小心的。” “同我客气什么,又是祁王教你的规矩?” 苏攸宁敏锐察觉四哥的不喜,问道,“四哥哥不喜欢殿下?” “他把我妹妹抢走了,我很不喜欢。” “不会,我在呢。” 说完,兄妹二人相视一笑,苏长忆握起妹妹的手,牵着她出了地牢。 入夜时分,苏攸宁端坐在自己房里,整理着思绪,阿若和凉夏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苏攸宁想了又想,将二人唤到身前,“你们本就是殿下的人,现下也该回去了,不必再守着我。” “殿下说了,要我们护夫人周全。” “这里不是王府,不必再唤我夫人,唤我攸宁便好。” “苏姑娘,您担心殿下,我们都知道,可您毕竟还担着王妃的身份,恐会有人对您不利。” “无妨,我身边有侯府的人,这里很安全。” 阿若和凉夏还想再说什么,苏攸宁又开口道,“我躲在这里帮不上忙,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拘着你们。殿下那边,一定比我更需要你们,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才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二人心知苏攸宁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多言,行礼告了别,一同离开了。 苏攸宁目送着她俩离开,面色渐渐显出担忧和慌乱,自己在房里踱来踱去。 不一会儿,自小跟着她的侍女阿和端着药走进来,她一改往日的习惯,将药一饮而尽,孤身赴约去了。 尹姝珞看到她时稍稍有些惊讶,她直言道,“我说过我会来。” “那么,你想问什么?” “我知道你父亲的谋划,只想知道,事到如今,他打算怎么做?” “什么谋划?父亲的事我可不清楚。” “素闻尹相爱女,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呵,爱女?你当真相信这套说辞?” “是,借着‘爱女’的名号促成了与祁王的婚事,让众人以为他选了阵营,也让祁王成了众矢之的。这一招,很好,若不是亲自做了代桃僵的李子,连我都要信了。” 尹姝珞神色骇然,应是想不到苏攸宁看出了这步棋。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你还知道什么?” “现在是我在问你,你说,今夜在宫中会发生什么事?” “宫中的事,你该去问宫人,我身处地牢,怎么会知道?” 苏攸宁不想费太多心思与她周旋,冷眼看她半晌,才又道,“你若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说了要交易,只靠我自己可不成。” “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要什么?你能告诉我什么?” “我当然是想要出去,继续做我的尹家姑娘,哦不,现在是祁王妃了。” 苏攸宁不理会她的挑衅,只道,“既是要做祁王妃,也就意味着,祁王不会有事咯?” “这可说不准,毕竟,死了夫君的王妃,本朝也并非没有。” “不用废话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事情结束,就同你换回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了。” “别急,你嘴上答应,我可不信,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份。” “苏攸宁,祖父是人称‘苏公’的前任太学博士,我若不认账,你可以随时找上门。” “你?你就是永宁郡主的女儿?” “母亲很少在京城,你为何知道?” “我毕竟是京中贵女,自然要知道得多一些。” “那么,现在你能说了么?” “没用的,我就是说了,你也救不了他。” “至少可以救你自己,不是么?” 尹姝珞被她说中心思,面露不甘,不情不愿地交代道,“我只知道,父亲和宫中的人联手了,应该会对两位皇子下手。” “宫中的谁?用什么法子?” “某位妃子,用的,自然是后宫常用的法子。” “到底是什么法子?怎样能解?” “的确有办法解,不过,这都要看你了。” “此话何意?” “我无意间听到父亲说,已经备好了药,和用在你身上的一样。” 苏攸宁默默思索,心中渐渐清明,她偷偷松了口气, 分卷阅读34 又道,“这就是全部么?” 尹姝珞看她是这样的反应,猜测她已经有了对策,竟嗤笑一声,“你不会真以为你能破了这局吧?” “不需要我来破,你会告诉我还有什么局,又该怎么破,不是么?” “不可能!” “是你不知道吧,尹相定然不会让你知道太多,不过没事,有人能破得了。” “我劝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抱歉,先走一步。” 苏攸宁的反应成功激怒对方,尹姝珞失声喊道,“你站住!” “尹姑娘还想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苏攸宁愣了愣,回过身看她,“我刚刚告诉你了,你又在说什么?” 尹姝珞看着这张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脸,神色有些怪异,目光却灼灼,“你以为,父亲是怎么找到你的?找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若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简单许多了。可是,如何才能未卜先知,知道千里之外有一个孩子与自己的女儿一模一样?除非,那孩子本就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第17章 17 苏长忆知道妹妹的行动,早早候在出口附近,等了许久,终于见她出来。 苏攸宁还沉浸在方才那巨大的震动中,面色苍白,神情恍惚。走出地牢的这一路,她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枝节,也终于清楚今夜李沐究竟身陷何种囹圄。她朦朦胧胧地看见四哥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吐出口鲜血,朝地上倒去。 苏长忆被她吓坏了,将她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她双唇染着血色,脸却白得惊人,泪止不住地流着,手指攥着四哥的衣襟,气若游丝。 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用力吐出一句话,“四哥哥,殿下,对不起。” 苏长忆颤抖着手慌乱地想替她擦去泪水和血迹,一声声唤着“妹妹”。她却慢慢没有了反应,手无力地滑落在一旁,再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身陷宫中的李沐对此毫不知情,他与一众皇子公主皆聚在乾清宫大殿,守着内殿昏睡中的皇帝。 众人忐忑不安地侯着,李沐一直端坐,手臂上的伤早已隐隐作痛,他暗地里握拳忍耐,并不显露分毫。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在各自的母亲怀里安睡着,丝毫感觉不到殿内的暗流涌动。 这时候,内殿一阵惊动,李沐等人闻声看过去,原是一直守在御前的皇后娘娘突发旧疾,被李洹扶着走出来,去往偏殿歇息去了。 坐在上位的魏贵妃随即起身,行至内殿宫门前时,又回过身来特意叮嘱道,“二皇子护驾有功,尚且有伤在身,着人请太医来,替二皇子换药。” 李沐闻言忙起身行礼,未等他答话,魏贵妃已入殿内,李沐暗暗蹙眉,不知何意。正疑惑间,却见邢太医提着药箱走到近前,这下才算是了然。 二人借着换药之故去了殿外耳房。一避开众人,李沐便问道“邢太医,父皇情况如何?” “殿下,老臣瞧着,陛下中的毒与王妃确有几分相似,只是并未能够亲自看诊,尚不能十分确定。” “能让您来到此处,看来就是了。” “若果真如此,兴许可救。” 李沐沉思片刻,缓缓问道,“父皇中的毒未必与她全然一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恐弄巧成拙。” “无论如何,老臣也该试试,只是,恐怕还需要殿下引荐。” “这是自然,若非如此,本王还不能入局。” 话已至此,李沐不再多言,只盯着自己的伤静静地看着,神色讳莫如深。邢太医小心翼翼地替他换了药,不由得记起王府另一位主子,猜想着她如今的情形。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直在御前侍疾的魏贵妃派了人,宣李沐入内觐见。 内殿守着一众太医,皇帝倚着床帏半坐着,正喝着汤药。李沐瞧见这一幕,丝毫不曾松懈,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个礼,奉命起身,候在一侧。 “陛下还伤着,本宫便代为问话了,二皇子可有疑义?” “儿臣谨遵圣意,不知贵妃娘娘想问什么?” “陛下这毒中得蹊跷,连赵医正都束手无策,不知二皇子举荐的这位邢太医究竟哪里来的神通,竟能将毒解了大半,二皇子可知这其中的缘由?” 李沐抬眼看了看跪在一旁的邢太医,心中一阵冷笑,想来一向“医者父母心”的邢太医,定料不到祸端竟起于治病救人。 “回贵妃娘娘,儿臣并不知情。” “本宫猜想亦是如此,不过还是要请邢太医当着二皇子的面说一说,陛下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你又是如何解的?” “儿臣以为,父皇龙体要紧,还是尽快请太医着手施治为好。” 魏贵妃闻言微微侧身征求皇帝的意见,只见皇帝稍稍睁了睁眼,缓慢而确切地点了点头,算是准了魏贵妃的意思。 在 分卷阅读35 场众人见此皆是心惊,有人甚至暗暗交换了眼色,神情更加恭敬。李沐虽已有所猜想,亲眼看到这一幕仍是很受震动。他盯着父皇看了许久,仿佛想看出些不同的神色,然那憔悴病弱的面容并无任何波动,漠然静穆的样子与平日别无二致。 邢太医似乎也早有准备,受此诘问也并未慌作一团,只是将自己偶然间知晓失魂散一毒的经过告知,除了隐去曾替苏攸宁解毒的情形外,倒也皆是实情。 魏贵妃漫不经心地听邢太医说完,又道,“如此说来,你是将道听途说的方子用在了陛下身上,真是大胆!” “贵妃娘娘明察!老臣以性命担保,绝不敢对陛下不利!” “二皇子举荐此人时,可知道实情?” “儿臣不忍父皇经此磨难,故而斗胆一试,请父皇责罚。” “不忍?你可知若此举不妥,会有何种危害?” “儿臣...” “二皇子,念你关心则乱、一时不察,此次便不予追究了,如有再犯,陛下定不饶你!” 李沐仍望着皇帝,对魏贵妃借题发挥的责难不再出言反驳,末了,睨了眼角落里的史官,躬身行了个礼,退出内殿。 邢太医紧随其后,心知是自己只顾着救人中了圈套,连累了祁王,忙跟在他身侧琢磨着如何找补。 “邢太医,此事不是能轻易避开的,就算您不出手,也总能牵扯到我身上。” “殿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寻到解药,只要陛下没事,这些嫌疑也就洗清了。” “没有解药,唯一的一份已经用了。” 邢太医瞪着苍老却仍清澈的双目看了李沐许久,显然有些难以置信,“果然还是给了王妃么...” “嗯,现下,兴许她已服下了。” 李沐说完便径自回到了外殿自己原本的位置上,邢太医望着这位皇子亲王的修长背影,心中很有些欣慰,他那久不被人理解的顽固想法又坚定了几分,经年的蹉跎似乎也都有了意义。他想,世间总该有些这样的人,才不至于太过冰冷,不至于太过灰暗。 乾清宫偏殿内,对外宣称旧疾突发正在休养的皇后娘娘端坐主位,慢慢饮着茶。三皇子李洹微微蹙眉,背着手在殿内绕来绕去,远不及他的母后那般气定神闲。 主殿内方才的动静已传入母子二人的耳中,在他们各自心中激起的波澜却未必相同。 李洹思索良久,斟酌着开口道,“母后,儿臣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不是说你父皇已经醒了么,许是无碍了,无需担忧。” “可父皇不该这般怀疑皇兄才是,儿臣觉着有些奇怪。” “有魏氏在,你父皇会这样倒也情有可原。” 李洹回想母亲今日的异常之举,心中有了些许猜想,“母后莫不是早知道魏贵妃的打算,这才有意避开?” “今日之事,你无需置喙,且等着罢。” “若真是魏贵妃之意,母后为何不担心她会对我们不利?” 皇后看了儿子一眼,不打算说更多,“本宫乏了,莫再问了。” “难不成,母后知道内情,或者,有魏氏的把柄?” 皇后默然不语,闭目养神。 李洹见状,自己暗暗琢磨,渐渐想通其中关节,正要再问,只见守在殿外的大宫女走了进来,说是陛下已经无碍,用了药睡下了,命各宫妃子、孩子们回去歇息。 皇后闻言睨了儿子一眼,李洹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多想,打算遵旨回宫。 主殿内,李沐听了旨意颇有些意外,却又无法入内求证,只好先随众人离开乾清宫。正要出宫门时,李沐忽然觉出一些异常,便停下脚步站在宫门口细细琢磨。 一直远远守在乾清宫外的姜槐走到李沐身侧,似乎想回禀什么,奈何李沐太过专注,一时不好打扰。 就在这时,魏贵妃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自主殿行出,李沐与姜槐对视一眼,主仆二人一同躬身行礼。 魏贵妃行经李沐身前,却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二皇子,陛下素来疼你,料想你定与此事无关,特召你侍疾,想来是要替你洗清嫌疑。本宫望你好好照顾陛下,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李沐闻言心中凛然,却只能一一应下,随后目送着魏贵妃远去,自己却再不能踏出宫门一步。 姜槐见状低声回禀道,“殿下,解药已送去夫人处。” “我知道了,她可曾说什么?” “夫人担心殿下,将阿若、凉夏派来差遣,说是侯府安全,无需担忧。” 李沐抬眼望了望天色,广袤的夜空中悬着几粒星子,乌云掩去皓月的光辉,暗沉沉,灰蒙蒙,远远未到天亮的时候。 少顷,他回过神来,对姜槐道,“让我们的人小心些,莫要暴露她的行踪,千万提防那些人,切记护她周全。”说完,也不等姜槐回话,李沐抬脚迈向宫内。 “殿下!” “还有何事?” 分卷阅读36 姜槐看看自家主子,踌躇片刻,又道,“夫人还等着回话,您可有话对夫人说?” 李沐想了想,嘱咐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也是一样,让她安心等着便是。” 姜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是,殿下说的是,属下定如实回禀夫人。” 李沐点点头,转身离去。姜槐的神情有几分忐忑,他捏紧了手中的急信,心一横,转身踏入夜色。 第18章 18 乾清宫主殿内,皇帝看上去已经安然睡下,李沐依照旨意奉命守在近前,凝神注视着父皇的面容。 李洹与六公主一同随皇后回了坤宁宫,心里却依旧不甚平静。一旁的母女二人随意说着话,李洹仍暗暗琢磨,以至于没能及时察觉异常,再回过神时,自己的母后与妹妹皆已昏昏欲睡。 关键时刻,李洹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三人立即服下,还未等恢复气力,竟发觉宫殿外被人团团围住。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不觉乱了阵脚,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皇后对此十分诧异,拽着儿女的手一时说不出话。 李洹虽有些意外,倒不至于惊慌失措,沉下心仔细思索一番,很快找到对策。 与坤宁宫一样,各处宫殿都被人动了手脚,刚刚才回到各自住处的后妃皇嗣们纷纷中了迷烟被困。一时间,偌大的皇宫被突如其来的危险笼罩,隐隐间,似乎能听闻兵戈震颤。 乾清宫内,李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眼周围守着的宫女侍卫,却独独未见往日常在皇帝近前伺候、寸步不离的朱公公。 他起身走到父皇身前,矮下身来试了试父皇的鼻息,微弱但还算有力的呼吸令他稍稍安了心,接着又轻声唤了几句,观察着父皇的反应。 在这时,一位侍女也走到近前,立在一旁默默看着这父子二人,意味不明。 李沐连声呼唤,皇帝始终恍若不觉,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李沐略一思忖,斗胆伸手触了触父皇的额头,微凉的触感熟悉得令他心惊,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入怀中,摸索着要取出邢太医偷偷塞给他的药丸。 一旁的侍女倒退几步匆忙跪下行礼,李沐闻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疲惫却仍不失锐利的眼眸。父子二人异常平静地对视片刻,李沐已然按下心中掀起的思绪,出声屏退了众人。 还未过去多久,乾清宫内忽然又涌入一些人来,李沐仍跪坐在父亲床榻前,神情与先前无异。 魏贵妃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来到皇帝身前,轻声唤着陛下,不料并未得到丝毫回应。她缓缓起身,正对着李沐,出声质问,“不是说陛下醒了么,这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传太医!” 李沐闻言径自起了身,似乎并不打算回话。魏贵妃凛声质问,周围人虎视眈眈,李沐见状故作不解,反问道,“魏贵妃先前离开之时便已知父皇无碍了,不过是睡得沉了些,为何如此惊异?” “你也道本宫离开了,谁知道这会子功夫又有何事发生,陛下安危,焉能儿戏?” 似是应了魏贵妃的话,正在为皇帝诊脉的赵医正忽然惊惶起来,只说是陛下情况不大好,随即号召一众太医继续为其施治,朱公公也终于赶了回来,再不离左右。 看着太医们面容严肃地商讨诊治,方才与李沐一同守在内殿的人都有些紧张。 李沐暗自寻了寻邢太医的身影,未能得见,正要找个机会出门去寻,却见李洹陪着皇后一同前来,便知又有变数,兄弟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李沐行了礼侧立一旁。 魏贵妃见此情景竟也不显得意外,反倒很恭顺地将位子让了出来。皇后见状神色稍稍和缓,近前看了看皇帝的情况,关切地叮嘱太医们几句,随后率先出了内殿。 其余人等不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思,只得一一跟了出去。李沐走在最后,寻了机会悄悄与朱公公耳语几句,便也去了外殿。 乾清宫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宫中各处的变故已令此刻在场的每个人心中激荡,皇后却很能沉得住气,端坐在上位一语不发。魏贵妃一反常态,先前不曾对皇后的决策有一丝反驳,这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着。 几位小辈也都很是乖觉,沉默着侯立一旁,大殿之内诡异地静谧着,别处的声响倒显得尤为明显。 此时此刻,殿上的人都不清楚乾清宫外究竟会发生什么。殿外重重防守稍稍令其远离暗藏的危险,内殿中的动静又如一柄利剑悬在每个人头顶,令他们丝毫不敢松懈。 李洹到底还是先开了口,却似闲话家常,“皇兄,今日您也受了伤,可还撑得住?” “无碍,劳三弟挂念了。” “二哥遇险,还多亏了嫂嫂的那一箭,不知今夜她一个人在王府,会不会有危险...” 三人虽是低声相谈,却免不了令在场的人听见,六公主这话一出口,皇后便意味深长地看了魏氏一眼。 李沐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回道,“她不会有事,六妹妹勿念。” “连这大内都遍布凶险, 分卷阅读37 祁王的府邸又能安全到哪去?魏贵妃,你说是不是?” 眼看着皇后终于忍不住,魏氏竟笑了,徐徐起身,全无半点恭顺,“回娘娘话,臣妾猜想,祁王府自是比不过这宫中,但这祁王妃是不是危险,还要看王妃有什么手段。” “那丫头的手段自是比不过你魏贵妃,本宫倒想问问,事到如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为何非要问出口?当着孩子们的面,娘娘想让我说什么?” 李洹闻言皱了皱眉,看向李沐,对方却不知在看什么,很有些出神。 皇后听了这暧昧不明的话,并不急着辩解,反而坦言道,“本宫与二皇子的关系用不着你挑拨,我们母子心里清楚,你若想借机动什么旁的手脚,本宫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那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这二人你来我往说到这儿,听得六公主云里雾里,只觉着不对,出声喊了句“母后”,还未再问,已被身侧的李洹暗中阻止。六公主虽不解,却也不好多言,继续缩在一边看她们唇枪舌战。 当事人李沐比六公主更像旁观者,仿佛丝毫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仍静静肃立,神色难辨悲喜。 熟悉他的人已察觉异常,李洹走到他身侧,刚要说些什么,只见李沐突然间变了神色,十分痛苦地咳了几声,还吐出口鲜血,一时间几个人都很是诧异。 李洹连声唤他,李沐忍了忍疼痛抬眼勉强回应道,“药,父皇的药...”还未说完,便有些神志不清,唬得皇后忙着人请太医,随后将其安置在偏殿。 约摸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沐终于缓了过来,对守在身边的姜槐道,“如何了?” “殿下,魏氏的动作已经被人拦下了,宫外也已经安排好,皇上那边,邢太医去看过,说是无碍,只是暂时醒不过来。” “父皇身边,可有人察觉?” “有朱公公相助,无人察觉。” “既是如此,今夜恐怕不会再有变故,盯紧魏氏和尹家,切莫坏了事。” 姜槐看自家主子又是伤又是病,还自己吞了毒,闹得如今面色苍白、连气息都有些不稳,很有些担心,便问道,“殿下,有三皇子在,不愁皇后不出手,再说了,皇上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您何苦让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求人不如求己,唯有如此,才能让人彻底放下戒心。”说着,李沐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笑,又道,“当初她也是这样,我又有什么不能受的。” 姜槐闻言愣了愣,心中唯恐李沐再问出什么,好在对方精神不济,作好安排便继续歇息了,令他终于松了口气,领命离去。 然而姜槐并不知道,在他离去后不久,李沐渐渐察觉出异常,随即召唤了隐在暗处的十一,细细探问起苏攸宁的情况。 十一得了姜槐的叮嘱,自觉分得清轻重缓急,却耐不住主子的探询,几乎交代了彻底。 得知苏攸宁实情,李沐沉默了许久,心中比今夜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忐忑。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一些铤而走险的计划被他反复掂量。最终,他做出了选择,沉声吩咐十一几句,不顾对方的劝阻和疑惑,执意踏上最难走的路。 转眼之间,遥遥天际已泛起白光,暗沉的天色下,近处的宫殿渐渐显露其斗角飞檐。大殿内,烛火亮了整夜,却不显颓势,烛泪也聚了满盏,守夜的宫人仍未想到去换。 乾清宫仍是那般肃穆庄严,李沐默不作声地坐在下首,苍白的面容平静淡然。 适时醒来的皇帝听着苏总管的回禀,眼神在面前的妻儿身上流转,末了,停留在某处,面色渐渐有些难看。 皇后到底是心中忐忑,察觉皇帝的视线,忍不住紧张起来,谁知对方并未深究,只开口问了自己儿子,“既是要替朕监国,你倒是说说,要拿你兄长怎么办?” 李洹全然没有了方才奉旨拿人的气势,闻言便作势告罪,皇帝却摆了摆手,又道,“朕亲下的旨意,你做得很好,不用顾忌,直说便是。” 李洹听了这话自是宽了心,看了眼李沐,回道,“父皇,依儿臣所见,皇兄解了今夜危局,该赏。” “赏?二郎也是这般打算的?” 李沐早知如此,缓缓起身跪下,“回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有错,当罚;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李沐深深伏下身,却也借机避开了皇帝的视线。他这般拒不申辩、无比恭顺的态度看到旁人眼里却全然不是同样的效果。皇帝显然愈发不悦,忍了忍才又发话,遣退了旁人。 如今这内殿只剩下父子二人,皇帝攒了满腔叱责却不知从何说起,李沐执着地跪着像是已打定了注意。于是,预料中的责骂与辩解化作沉默,消解着愤怒,消耗着情感。 过了一会儿,皇帝怒极反笑,缓了缓,问道,“二郎,你已有多久不曾令朕这般气恼了?” “父皇乃一国之君,儿臣自是不敢忤逆。 分卷阅读38 ” “胡说,天底下,没有哪个儿子,会一辈子对父亲言听计从。” 李沐听得疑惑,却也不反驳,默默跪坐着,暗自揣度。 “你想要什么,朕猜得出来,却不能应允,其中利害,你应该明白。” “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行了,趁着朝臣们还未进宫,你们弟兄两个尽快想出个说辞,朕乏了,退下吧。” “恐怕,他们已经知道了...” 本已打算就寝的皇帝闻言再也坐不住,一把掀了锦被站起来,脸色较方才更为难看。他瞪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儿,面上怒气不减,心中却百感交集,以至于竟会自己拂袖离去,留了李沐一人在这内殿。 这本该是李沐料想中的情形,却令他有些恍惚。父皇的话在他心中回想,和往日一样被琢磨出不同的意味。此时此刻,他莫名想起苏攸宁,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父皇,很像她眼中的父亲。 第19章 19 庚子年春,晋北的京城仍是那般繁华,人来人往的热闹长街上,一切如常。 某家酒馆二楼临街的厢房里,用饭的客人并未坐在桌旁,只站在窗边,望着某处出神。虚掩着的小门被人轻轻推开,脚步声却是一顿。 窗边的人察觉声响,不假思索、开口直言道,“四哥快来,那人都来了好一会儿了” 门口那人听了这话才抬脚进门,却并未上前,惹得对方有些疑惑,回身看过来。 李沐像是不知道她会在这儿,神情稍显诧异。苏攸宁见此转念一想,像是明白了真正的缘由,心里不知又想到什么,就这样沉默着。 倒是李沐先开了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我四哥。” 李沐看得出对方的隐瞒,却也不揭破,自行走到桌边坐下。苏攸宁见状踌躇起来,又望了望窗外,看神色,像是有些为难。 “你若有事,不必管我,我且等等你四哥。” “殿下找我四哥有事?”苏攸宁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想找个由头揭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问令李沐也颇为感慨,心中百转千回,末了,还是回一句叮嘱,“这些事还是谨慎些好,若被有心人发现,恐惹祸上身。” 苏攸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仍忍不住追问,“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沐沉吟片刻,还是选了最能让她接受的答案,“这是我母亲的遗愿,她希望我能够离开皇室桎梏,做一个平安喜乐的普通人。” 苏攸宁闻言仍有些困惑,看上去愣愣的,和以往无异。李沐深知她的性子,见状又宽慰道,“攸宁,你不要多想,若仍不解,以后有机会慢慢说与你听。” 话说完,两个人又都静下来,街上却有些异响传来。苏攸宁脸色一变,探身望出去,只见自己一直盯着的人已经被四哥抓获,终于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李沐也走到窗前,看了看,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帮我大哥哥抓人,四哥不准我过去,只好在这里盯着。” “你还没大好,是该小心一些的。” 苏攸宁明显有些意外,问道,“你都知道?” “是,我知道,若非一直被拘在宫里,早该去看你。” “原来如此,难怪很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也有些担心...” 李沐闻言微微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苏长忆推门而入,猛然看到两人,一时有些愣怔。 苏攸宁遮掩似的忙唤了句“四哥哥”,又道,“殿下...有事找你,等你有一会儿了。” 苏长忆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对李沐道,“是么?沐公子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要离京,辞行而已。” “既是如此,今日便在这里为沐公子送行吧,妹妹,你回去告诉母亲,不用等我。” 又是离京又是辞行,听得苏攸宁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地就要顺从地出门回家,刚抬脚,就被身侧的李沐握住手腕,只好又停下。 “不劳烦苏公子,只问句话便走。”说着,李沐稍稍压低了声音,对苏攸宁道,“尹相那边,可还有事?” 苏攸宁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 李沐对此有些意外,却也很是欣慰,“这样也好。阿若她们还在京城,有什么事,可以助你。” “好,我知道了。沐...公子,此去离京,万事小心。” 李沐习惯性地抬了抬手想要抚一抚她的头发,苏长忆察觉他的意图上前拉走了自己的妹妹,还十分警惕地盯着他,可他的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过苏攸宁,令苏长忆很有些挫败,愈发想要将妹妹藏在身后。苏攸宁不明所以,还望着李沐等他回话,他又笑了笑,稍稍颔首算是应下,随即抬脚出门 分卷阅读39 离去了。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李沐离开的背影,片刻,又看向对方。苏攸宁莫名有些心虚,苏长忆趁机敲了敲妹妹的脑袋以示警告,两个人闹了一会儿,也一同回家去了。 苏攸宁与母亲一同用完饭,心里还惦记着母亲席间说起的事,很有些出神,苏长悟在她身后喊了好几声,她才回了神。 “大哥哥?母亲不是还有事找你么?” “母亲不过是担心,命我好好看着你。” “我同母亲说了,没事的,我在好好喝药呢!” 苏长悟叹了口气,缓缓道,“母亲一向疼你,从不曾数落你一句,可今日之事,你不该让母亲担心。长忆已为此受了责骂,日后,还是要当心你自己的身子。” 苏攸宁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可是大哥哥,母亲真的要让四哥哥一个人回北境么?” “是,不过有顾将军一行人陪着,不会有事。”苏长悟看着妹妹的神色,忽而察觉到什么,又问道,“还是说,你想同长忆一起回去?” “我只是有些想念父亲,还有外公。” “他们听说你的事,恨不能马上赶过来。如今北境战局已定,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他们了。” “那为什么急着让四哥哥回去呢?” “长忆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不能总留在京城。” 苏攸宁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思索,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却又不好问出口,眼看已经走到自己的小院,便顺势同大哥道了别。 苏长悟却又对着阿和叮嘱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苏攸宁一直乖巧地候在一边,等他走了才拉着阿和回房。 那日夜半,苏攸宁睡得正沉,忽而被阿和摇醒,蹙着眉正要问,不意竟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她顿时清醒过来,扶着阿和起了身,只见自己卧房外厅正站着两道黑影,她一把将阿和拽到身后护着,紧张地思索着对策,那黑影却在这时开了口,轻声唤道,“攸宁...” 苏攸宁闻声很快明白过来,上前一步,正要问些什么,对方却已体力不支、失了神智,便急忙与姜槐一同搀扶着他,去到了内室。 李沐身上的伤像是很重,苏攸宁不过是扶着他已是沾染了满手的血色,一时间很有些紧张,匆匆交代阿和几句便着手替他解衣上药。 几个人花了许多功夫才将李沐的伤处理好,阿和端着满盆的血水去倒,姜槐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要说。 苏攸宁一门心思盯着李沐,只撇了姜槐一眼,开口道,“先前的事,我也一直想问,不知能否同我说一说?” “苏姑娘,有些事公子不准属下说太多,属下只能告诉姑娘,公子如今有难,还望姑娘能收留几日。” “我猜到他有难处,却不知是何人动的手?” “属下不知,但那人手眼通天。公子已暴露行踪,若不多加防备,恐怕下次就不好脱身了。” “你们来这儿,可有人知道?” “公子派人引开了杀手,暂时应该安全。” 这时候,阿和去而复返,苏攸宁趁机吩咐道,“把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若有人问,就说是替我寻些物件。” “可是姑娘,夫人和公子他们时常过来,恐怕瞒不了太久。” “不妨事,总会有办法的。” 苏攸宁说着擦去手上已经干了的血迹,又想起什么,走到案前寻了把剪刀,一下划破自己的手心,惊得阿和忙又将药膏拿出来,一边为她上药,一边疑惑地询问着。 “姑娘是怕这一屋子血腥气被旁人闻出来吧,可也不该伤着自己,公子醒了看见又要担心了。” “我受了伤母亲和哥哥就不会多问了,就算再有旁的异常也好遮掩,若怕他担心,便不用让他知道了。” 姜槐点点头应下,随即出了房门,到周围警戒去了。 苏攸宁守在床榻边几乎就要睡着,却断断续续听到几声低低的□□,立时清醒了几分,探身去看他。只见李沐仍睡着,却眉头紧蹙,十分痛苦的模样,看得她很是不忍。她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感觉到一阵滚烫,忙起身寻了帕子打湿,轻轻替他擦拭。 明明方才已经看过他身上那道伤口,上药时也曾见他蹙眉忍疼,可此刻他那毫无意识的痛苦□□,仍悄悄令她红了眼。苏攸宁不觉记起他上一次受伤的情形,忽然想再看看那道伤痕,于是轻轻挽起他的衣袖,找到那处曾同样深可见骨的旧伤,细细地端详。 他曾说这世上有最好的药,可医得伤口不留痕迹;他也曾据此推断,手臂上带有微不可察的旧伤印记的自己必定出身高门。可他明明一直在宫里,为何还是留下了如此狰狞的疤痕?是那时伤得太重,还是另有隐情? 苏攸宁想不出答案,却也能隐隐猜到什么,她很想去问问谁,说不定姜槐就能够替她解答,可她却又不敢去问,不只是因为姜槐的为难。她无法抑制地想象着那段时间可能发生的一切,所有的担心、忧虑和歉疚混在一起,令眼泪 分卷阅读40 不住地滑落。 李沐醒来时,只觉出伤口的痛楚以及手臂的湿凉,一眼看过去,便是蜷缩在床边默默垂泪的小小身影,“攸宁?怎么哭了?” 略显沙哑的声音让苏攸宁猛然回过神,李沐抬手替她拭去泪痕,惹得她微微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话,“我看了你的伤,有些难过...” “没事了,慢慢会好的。” 苏攸宁闻言并未释怀,李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想起手上的旧伤,又道,“不过是一些疤痕,已经无碍了。在宫里的时候事情太多耽搁了,否则你想寻也寻不出了。” 看他这般轻描淡写,她便知道那段时间对他而言并不轻松,她斟酌着不知是否应该问出口,他却先一步给了回答,“许多事,本不想让你知道,一是事情繁杂、难以言明,二是关系重大,恐生不测、连累了你。你若当真想要问个清楚,寻个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事无巨细地告诉你,可好?” “我并非一定要知道,只是,有些担心,也有些,心疼...” 李沐不曾想过会听她说出这样亲昵的话,总以为她懵懵懂懂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如今听到了,自然想要得更多。 “你当初,为何会那般信任我,只是因为似曾相识?” 苏攸宁听他忽然问起以前,不明所以,直言道,“或许是习惯了。从小到大身边总有人替我担着,什么事都无需我烦心。那时候许是也把你当做了可以依靠的哥哥,便把所有的麻烦都推给你了。” “只是,哥哥?” “刚开始的时候,应该是吧。” “后来呢?”李沐问得有些着急,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如今。 苏攸宁凝神思索了良久,像是自己也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后来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有些事,有些时候,不像是兄妹。” 说到这儿,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那些稍稍逾矩的举止,都沉默下来。 后来李沐发觉被自己握住的手有些异样,拿到眼前才发现她手上湿淋淋的并非衣袖,而是被血浸透的布条。他皱着眉拆开,只见一道深深的伤横在她手心。伤口上了药却又沾了水,如今重又裂开、出血,看得人心疼。 苏攸宁看他的神情猜他要数落自己,忙解释道,“没事的,一会儿让阿和替我包一包就好了,我这就喊她进来...” “攸宁,莫要再因为我受伤了,若是你真有什么闪失,我受不住。” “你...” 李沐看她微微睁大眼睛,意外又羞怯的样子,终于笑了,又道,“你不是说从前都唤我沐哥哥么?今后,我便只是你的沐哥哥了。” 第20章 20 实际上,苏攸宁虽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却并非如李沐猜想的那般一无所知。如今猝不及防听到李沐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倒也着实令她有些无措。 李沐一直微笑着,替她上着药,也不再多说什么,像是理解她的震惊,给她时间慢慢接受。 那晚两人就这样陷入沉默,李沐伤势很重,不一会儿便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苏攸宁在一旁默默思索,渐渐平复了心绪。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她一件件回想,一点点梳理,将自己的心思琢磨清楚,也将李沐的意思想个明白。 最后,她终于发觉,此前因身世而起的些许疏远已经烟消云散,再见面以来的亲近、依赖也全非身份使然。果真如他所说,自己不再是身不由己的“尹氏王妃”,他也再无束手束脚的皇室身份。此时此刻,所有的情愫皆源于内心,而她对此,甘之如饴。 那段时间,在长达几个月的分离过后,他们两人又重回一室,连阿若和凉夏都寻了由头回到侯府,一切仿佛从未变过。 那夜之后,李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令苏攸宁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疼得受不住了才会说出那些话转移注意。 于是,总忍不住胡思乱想的苏攸宁内心十分烦躁,琢磨许久还是想找他问个清楚。她寻了个由头去到李沐暂住的屋子,却见他好好地坐着读书,若不是脸色还有些憔悴,简直与在王府别无二致。 看到他这样,苏攸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远远地坐在桌边,甚至不去看他。 正在这时,阿若也跟了进来,微微朝她行了礼,走到李沐身前回禀。 苏攸宁倒了杯茶水喝着,倒也没留意两人说了什么,觉出李沐往这边看了看,便很识趣地起身要走。 “攸宁?” 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回身道,“你们有事,我等等再过来。” 许是觉着她的神情有什么不对,李沐示意阿若先退下,对她道,“你不必等,有什么话且说便是。” 苏攸宁闻言也不再犹豫,直言道,“我是想问问,这些天可曾寻出对策,又打算几时动身?” “那些人盯得紧,不太好脱身,你若有不便,我可以另寻住处。” “倒也没什么不便,只是听闻你要去西域,不知该备些 分卷阅读41 什么...” “你不必忧心这些,手上的伤可还疼么?” 李沐说着朝她伸出手,苏攸宁看了看,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走过去接受他的关怀,只回道,“我这伤实在不算什么,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说完,苏攸宁也不管他是否还有话要讲,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李沐注视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不解,他将手按在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上,不由得回想起什么,正神游物外,忽而听见院中的谈话,一时颇有些触动。 苏攸宁出了门便往自己房里走,刚走到廊下,瞧见那株开得正好的墨梅,莫名想起不是花却远比墨梅鲜艳的红枫,不觉停下步子,透过这墨色,仿佛仍能望见斑驳虹影。 苏长悟踏进妹妹的院子,一眼望见正痴痴地看着梅花的身影,笑道,“怎么今日这样好兴致,竟也赏起花来了?” “大哥哥,都说梅花开在冬日,这一株怎么开得这样晚?” 阿和听见自家姑娘问,忙回道,“还不是大公子怕姑娘错过了花期会遗憾,特地找花匠来养护的。这墨梅,总算等到姑娘青眼了。” “大哥哥,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何必费这么大心思呢?” “还不是怕你嫌弃它不开花,砍了种桃树...” “我哪有这么不识趣!” “姑娘还说呢,岭南老宅里的那两株合欢不就是这么没的...” 苏攸宁又气又羞,急得捉住阿和要捏她的脸。主仆二人闹着,苏长悟也笑着围观,直到瞧见她那只受伤的手,才开口劝道,“好了,你还伤着,快过来让我看看。” 阿和忙闪身躲开了,苏攸宁乖乖地伸手递到哥哥眼前任他查看。 “还好没有裂开,再怎么也该当心些。” “没事的,以前练武的时候总受伤,已经习惯了。” “以前是以前,如今你在我身边,瞧见你受伤,怎会不心疼?” “我知道的,大哥哥。” 苏长悟仔仔细细地替她裹好伤,又道,“我倒希望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哪怕是被针扎到那样小的伤也要举着小手嚷给全家人看。这些年没能和你们在一处,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是有些遗憾。” 苏攸宁挽着哥哥的手,安慰道,“大哥哥跟着祖父学了许多,连外公都说你把我们带得很好,多亏了大哥哥这样厉害的兄长,我和四哥才没闯祸呢!” “嗯,看来我还是要继续拘着你,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祖父他们的厚望?” 闻言,苏攸宁愣了,疑惑道,“我方才的话,是这个意思?” 苏长悟忍着笑,应道,“嗯,是的。” “那,那我能收回么?” “不可。” 兄妹两人一个后悔不迭、一个笑意盈盈,在明媚的春光中,在温暖的院落里,毫无芥蒂地闹着。两人那并不相似的面容上有着相似的神情,眉眼间流转着无言的默契,内心里也仿佛翻涌着同样的琐事,令人只望一眼便知道,何谓心有灵犀。 是夜,苏攸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已冷静了多日,也似乎理解了他的做法,却仍无法接受,暗自难过。 窗外的明月亮得着实有些耀眼,苏攸宁隔着帷幔望向斑驳树影,愈发难以入眠,索性起了身,披件衣服,轻轻出了房门。 廊前那株墨梅与夜色浑然一体,并不比白日里姿色稍逊。苏攸宁静静观赏,内心的思绪也渐渐平息,一瞬间,她仿佛也成为了祖父和大哥那样的爱花之人,一颗心都系在树梢枝头,伴着花蕊飘零。 “攸宁,怎么这么晚了还站在这,不冷么?” 苏攸宁讶然回首,李沐已为她披上披风,她紧了紧衣服,顺势挽起他的手,“你怎么也出来了,当心身上的伤。” “睡不着,听着动静像你,便出来看看。” “我们还是进去吧,你伤还没好,别再染了风寒。” 两个人相携着回了房,李沐被她扶着坐好,却仍牵住她的手不放。苏攸宁倒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推拒,只任他牵着。 “攸宁,我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外面也已料理清楚,这两天便要走,你,可有话要同我说?” “我知道京城危险,离开反倒安全些。只是我原以为...你会再等等,毕竟还没有大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沐说着,神色认真了许多,还紧盯着她的双眸,继续说道,“我本想过带你一同离开,但这于你的名声、安危而言,有害无益。我也不忍让你与家人分离,那便只有等事件平息之后,再去寻你。可是攸宁,我不知这究竟需要多少时日,你又是否愿意等我?” 苏攸宁愣了愣,一时没能考虑清楚,答非所问道,“我以为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事...” “怎么会,你我二人拜过天地、共过生死,只要你仍需要我,我便绝不放手。” “可我不记得成亲时候的事了...” 李沐眼看她无视重点皱着眉回忆起当初的事,着实有些无语,便抬手捧着她的 分卷阅读42 脸强行拉回注意,“无妨,下一次你总能记得。” 苏攸宁被迫与他对视,近在咫尺的面容带着些无奈和笑意,她尽可能快地回想着方才他说过的话,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看着李沐笑得愈发肆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脸倒渐渐红了。 “好了,你还不曾回答,可还愿意等我?” “等你来,与我成亲?” “嗯。” “那你可要快着些,毕竟我不是大哥哥,没有前途功名这样的大事做借口。” 李沐一眼看透她那遮遮掩掩的小心思,笑着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她的眉心,在她耳边应道,“好,等我。” 在岭南最美的时节,苏家老太公迎来了自己的寿辰,全岭南的名流雅士都早早备下贺礼,专等着到日子登门祝寿。 这一天,苏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小辈们全围在老寿星身前,主事的苏家二老爷忙得脚不沾地。 正堂上,老太公乐呵呵地同孙辈们逗着趣,一个小厮急匆匆闪进来,凑到二老爷身边回了几句话。 二老爷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走到老太公跟前问道,“父亲,说是有位西域来的客商,想替您祝个寿、讨杯酒吃,您看?” 老太公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来者是客,快请快请。” 二老爷得了准信儿忙吩咐下去,自己也跟过去看,几个小辈好奇不已,忍不住猜度起来,倒也有胆子大的,直言道,“祖父您一向不爱会客,怎么不拒了这人?” “宁儿胡说,老夫怎的不爱会客?” “那早前不是您嫌麻烦,才让父亲和二叔代为招待宾客的么?” “只这一位,不妨事。” 几位小辈私底下交换了眼色,一个个地都不安分起来,“祖父,那您会客,我们几个先退下?” 苏老太公十分清楚孙儿们的心思,缓缓道,“你们不是总好奇外邦人的模样么,在后头看看,注意礼数。” 某人闻言悄悄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明明只有妹妹好奇哪有我们的事...” 正说着,二老爷已经领着那位客人进了门。只见他一身异域装扮,面容却与中原无异,对着老太公行礼祝寿时也用的是晋北的礼仪,若不是他那流利自然的西域口音,恐怕会被当做中原人。 还没等老太公做出回应,后面忽然闹出不小的动静,连带着二老爷的神色都紧张起来。好在苏老太公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云淡风轻地遮掩了过去,接着又寒暄几句便把人打发了。 待老太公回过头来想要收拾自家孙儿,才知道闯了祸的皮猴儿早已溜之大吉了,只剩下稳重知礼的两个,轻易便化解了他的怒气。 苏家花园里,苏长恒领着弟弟妹妹藏得正好,忽而醒悟道,“不对啊,我们为何要躲?” “三哥不躲是想挨祖父的骂?” “是,每次咱们闯了祸祖父都只骂我一个...” “难道不是因为三哥哥要保护我和四哥,才会挺身而出?” “嗯,这是自然。”苏长恒责任心大涨,丝毫不曾注意到两个小的背着他交换了什么眼色。 闹归闹,苏长恒还是注意到妹妹的一些异常,斟酌着问道,“说起来,我们当真要一直躲在此处么?” 苏长忆闻言站了出来,还拽了拽妹妹,“不躲了,走,我带你去找他。” 谁知苏攸宁竟有些犹豫,“说不定已经走了呢,还是等等吧。” “有你在,我能走去哪?” 兄妹三人循声看过去,只见方才在正堂替祖父祝寿的人竟会追到此处,都有些诧异。苏长忆看了他一眼,松开妹妹的手又去拽三哥,两人对着来人简单致意后一同离去,留他们心爱的妹妹独自面对。 苏攸宁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唤了句“沐哥哥”便不再出声。 李沐缓缓走近她,试探着握住她的手,看她没有拒绝,这才放下心,开口解释道,“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来寻你,是担心有人怀疑我的身份,若非如此,怕是踏入岭南的第一天,便要来见你。” 苏攸宁闻言也不好再冷着,顺势道,“你的安危要紧,先前伤得那样重,可都大好了?” “攸宁,我很好。让你等了这么久,你可以闹脾气,不必顾忌旁的。” 被人当面揭破自己的心思,苏攸宁有些糗,也有些动容,遂而喃喃地道出了自己的些许不顺意,“我只是,等了很久,很想念你...” 李沐不禁莞尔,矮下身与正因说了亲昵的话而目光躲闪的她对视,“嗯,我知道,所以从今往后,我便不会再离开了。” 苏攸宁的眼眸随着这番话逐渐亮起来,面上亦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李沐有意逗她,又道,“不过,要委屈你嫁给西域客商,你可愿意?” “西域客商?那这才是第一面呢,怎的就谈婚论嫁了?” “嗯,今日便是第一面。既然早晚要问,不如先回我。” 苏攸宁对这个问 分卷阅读43 题倒并没有什么顾虑,不过是羞于直陈自己的真心,可看着李沐那般认真和期待,她也渐渐没有了杂念,极诚挚地回答道,“沐哥哥,你既是西域客商,我便嫁西域客商。因为是你,什么身份我都愿意。” 李沐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仍止不住的欢喜,他抬手将她拥在怀里,再一次体会到那足以令他舍弃一切的满足与幸福。苏攸宁缩在他的怀里,周身笼罩着无比熟悉的气息,忐忑了许久的内心终于安稳。 此时此刻,他们十分确定,今生,唯一人足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