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路晚灯》 分卷阅读1 ?  《冥路晚灯》作者:舟误五五 文案: 老楼里为何突然出现被拐少女? 花季少女为何惨死校园? 离异女人家里为何突发大火? 年轻医生为何丧命于病人家属之手? 孟婆是个爱听故事的小姑娘而且还有感情戏? 一盏灯竟然能化成人? 黑水里竟然能开出纯白色的花? 黑白无常到底是不是兄弟情? 冥路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她是一盏亮在冥路上的灯。 不,也许可以叫她引路人。 不老,不死, 终生为亡灵引路, 是神给她的惩罚? 还是她求来的恩赐? 她是挽灯, 你,准备好与她相见了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恐怖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挽灯,褚无渡 ┃ 配角:谢必安,范无救 ┃ 其它:东方神话鬼怪人物等 一句话简介:用架空案件形式体会人间百态。 立意:单元剧。 第1章 挽灯 她们也曾经活过啊! 闹市中心,一栋已经有点年纪的单元楼里,一名身着杏白旗袍的长发女子踩着高跟鞋沿着楼道缓步向上,丰乳肥臀,衬得衔接的腰肢不盈一握,一双白皙长腿走动间若隐若现,道不尽的风流。 行至三楼,楼道口左边第一户人家,女主人携着今年将满八岁的孩子进门。 “李太太,接孩子回啦?” 闻言李雪莲扶着孩子的肩膀转过身,和面容姣好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是家住她家楼上的挽灯,搬到这已经三个月了,两家人统共见不过十次面,不过每次遇见挽灯都会给邻居送些甜点水果,因而四舍邻里与她相处也还算融洽。 “是挽灯啊,今天孩子下学有点晚,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博彦,这是楼上的挽灯姐姐,上次你还吃了姐姐的蛋挞,记得吗?快,叫姐姐。” 李雪莲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刘博彦肩头打了一下,孩子吃痛,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李雪莲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解释道: “对不住啊挽灯,这孩子在学校和同学打起来了,诺,耳朵下面还留着印子呢,我说了他一顿,这会儿子还跟我生着气呢,谁叫也不理,诶,现在的孩子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真真是儿大不由娘,我的话他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了……” 李雪莲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嘴里虽然满是嫌弃之言,藏在话里的关心和爱护却是怎么也忽略不掉的。 挽灯蹲下身子,与刘博彦的视线对上,捕捉到小朋友漆黑眸子里有抹绿光慌乱的一闪而过。 顺着李雪莲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他耳朵下找到一个鲜红的指印一样的印记,她抬手轻柔地拂上那道印子,片刻后放下。 “哟,还真有哪,印记可是咱们男孩子战斗的勋章啊对不对,没事,明天就消失了。” 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大白兔奶糖,递到孩子手上。 “博彦啊,在学校里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最好还是告诉父母或者老师,要不告诉姐姐也行啊,不要一个人撑着啊,听懂了就点点头,姐姐请你吃糖。” 刘博彦呆滞的点点头,机械般剥开糖纸把那个糖含在了嘴里。 “真乖。” 挽灯摸摸他因为含着糖而略微有点鼓起的脸。 “哎哟,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李雪莲羞赧道。 “没事,李太太,我先上去了。博彦,和姐姐说拜拜。” 李雪莲拉着刘博彦对她笑着挥挥手,刘博彦看向挽灯方向的眼睛逐渐清明。 推开房门,一阵刺鼻的烧焦味铺面而来。 挽灯脸色不变,十分平静的关上门,把院子里纳凉的老头,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和空气中飘来的饭香这类代表生人世界的人事物隔绝在外。 她一挥手,房间里洁白典雅的装饰全都换了一副模样,阴暗之气顺着各个角落向她袭来。 “反了天了!我还没向你讨要不请自来的茶水钱,你倒是直接跟我动起手来了?” 她反手去挡,一股柔和的气息自她手心散开,化去了屋内笼罩的黑气,角落里蹲着的女人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有些消瘦的女人,身着空空大大并怎么不合身的劣质白色睡裙,裙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块,仿佛着衣洗过黑色墨水澡又放任干涸的痕迹,裙边还缠着一圈褐色的仿佛烧焦的痕迹,衬得裙子前后长短不一。 挽灯只瞧了她一眼,就把她生前和死后的经历猜了个七八分。 “哟,又是被烧又是趟黑水,能见着我也是不容易啊……” 女人见方才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也明白了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没有再白费力气,听到挽灯挖苦之言也不开口,安静的蹲在角落,似乎是自闭了。 挽灯也不着急,随意往沙发上一躺,又从包里摸出一团闪着绿光的不知名玩意儿。 “你瞧瞧,这一天天的,要么就没事要么事儿就扎堆了来,刚在下 分卷阅读2 面解决了一个,家里还有一个……恰好没吃下午饭,让我想想是先吃哪一个好……是清蒸啊还是红烧啊?清蒸吧,红烧腻,还塞牙——” 这话一出,她注意到女人和绿光都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寒颤。 “得了,别跟我费工夫,你们俩到底谁先说?” 女人努了努嘴,到底没有开口,而挽灯手里的绿光则抖得更欢了。 进入新时代,生活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不愿入轮回的人变少了,滞留在阳间的鬼质量都变差了,真是没意思,挽灯腹诽道。 “不交代是吧,行,小绿,快跟姐姐说,为什么要害人家小孩?我瞧着那小孩身上没有黑雾,不像害过人的样子。” 俗语说因果循环,世人若是多种善因,身上的白光便会大盛,福气运泽身边人。反之种下恶因过多,便会呈现颜色浓重的黑雾,行走间阴云密布,祸及他人,这一切全都记载在每人的因果轮里,做循环往生的依据。 便是死后化作了鬼,也会因为种下的因不同而有不同的形态,作恶过多的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被投下十八层地狱服刑,日积一善的则去了人间,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我看那孩子最多有点淘气,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若是说他害了你的性命,可是要交出证据的,否则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走到三楼,挽灯就被旁边飘来的鬼气吸引了注意,视线好好查看了一番,才把目标确定在刘博彦身上,不动声色的把小鬼从刘博彦身上拽了出来塞进包里。 “小绿,你也忒不自量力了,刚死没多久连化形都没学会就学人家厉鬼附身,快点交代,别逼我用强啊。” 绿光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乎在讨饶。 “该不会是个不会说话的小鬼吧……” 挽灯松开那团绿光,指尖绽放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包裹住它,片刻,白光褪去,绿光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落在沙发上爬来爬去。 角落里的女人见到这一幕,死水般的眼里忽然复苏,闪过了一抹亮光。 “哎哟我的妈耶,还真是个孩子,小宝贝,你快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附到刘博彦身上呀。” 见到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饶是挽灯也难免母性泛滥,语气收敛了些。 那孩子用头亲密的蹭了蹭她的手,似乎是讨好。努力张开嘴,却还是不回答,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仿佛在和挽灯解释什么。 挽灯一拍脑门,“哎哟,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这么小还不会说话呢。” 那孩子瞅了她一眼,哼唧哼唧地转了过去,用屁股对着她,无论挽灯怎么扒拉都不转过来,似乎是气到了,不愿意再理她了。 挽灯气结,都活了几千年了这是被一个一岁不到的小孩子,不,小鬼头鄙视了? 但是一个半岁的小鬼怎么会懂那么多成年人的情绪啊啊啊啊,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还是孟婆汤又偷工减料了? 想到一星期前熬了一个通宵才处理完的盐市八岁神童竟然拥有前世记忆案和背后的始作俑者,鬼界消极怠工员工榜常年第一名孟婆,挽灯就心绞痛。 混蛋!又是孟婆!现在机械化在鬼界普及开来,孟婆汤都机器量产了,她只需要看准时间往机器里加个料就行了,这种情况熬个孟婆汤能费多少事?准是又用鬼界淘宝买买买把正事忘了,合该下大狱好好反省反省! 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后,挽灯拿来一个小被子,给小鬼盖上,虽然已经离世的人感觉不到阳间的温度,但挽灯还是这么做了,算是对亡灵的最后一点尊重吧。 双手在他头上一挥,小绿就合上了眼。 “睡吧……” 见角落里的女人紧盯着她的动作不放,挽灯道:“看年纪你应该比我大一点,就叫你一声小姐姐吧。这位鬼姐姐,你过来抱着这孩子别让他折腾,我看看这小混蛋是怎么了要去附人家小朋友的身……” 静默半晌,女人眼巴巴的瞧着她,眼睛里盛满了渴望和恐惧,身子却是一步也不敢动。 挽灯气急,她自认长了张如花似玉的脸,秋水眸,樱桃嘴,柳叶眉,鹅蛋脸,活脱脱一个温婉邻家少女,亲和力十足,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吗? “不过来我就这么把他扔沙发上了啊,我查看的过程里这孩子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扭来扭去,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管。”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女人瞬间飘到沙发上坐下,速度快的挽灯都没看清,双手温柔的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小鬼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啊,多么口嫌体正直的一个人,不,一只鬼。 挽灯终于满意,手指拂上孩子的额头,左右挪挪屁股又摆动几下背后靠枕的位置,才挑到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上,慢悠悠闭上了眼。 再睁眼,挽灯来到一个学校门口,她注意到她现在看世界的视角几乎就是贴在地面上一点点挪动,带着一点生涩和不安。心里明白她这是进了小绿的记忆,这是它的视 分卷阅读3 角。 每经过一个人,它就上去嗅一嗅,不停打转,成功把自己转晕。晚灯正准备拿个瓜子汽水备着慢慢看,小绿似乎嗅到了什么,猛地飞起,趴在了一个女人的肩头,晚灯甚至还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这应该就是小绿的那个不怎么负责的母亲了。 第2章 春妮 郝春妮抱着孩子一刻也不敢放,旁边那个极厉害极漂亮的女孩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自己刚刚得罪了她,处理完这个孩子的事没准就轮到她了,理智告诉她得趁这个女人醒来之前溜掉,但她跑了手里的这个跟孩子怎么办呢?他还那么小—— 没等她再纠结一会儿,挽灯从熟睡中醒来。 郝春妮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脸防备的打量着她。 挽灯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还没等她笑这女人母性泛滥,真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儿子时,那女人借着沙发沿默默后退了一步。 挽灯:…… 也不与她计较,挽灯道:“这孩子的事我算是了解个大概了,你呢,你又是因着谁的缘故有此一遭?” 挽灯左手食指在她面前随意点点:“这水渍,是从冥界逃出来被黑水濯染的罢,至于这痕迹,是火烧的罢?这么大股烧焦味,你是……烧死的?” 那女人缩得更紧了,却是什么也不说。 挽灯气结:“你既能找到我这里,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便不再追究你不请自来,来了就不分青红皂白和我动手的事了。你且放心说,我若是想对你动手,早便下了手,此刻你连去冥界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你这刚死的小鬼,我便是打得你魂飞魄散,也无人会说什么。所以,你有什么冤,有什么未了的念,都莫藏着掖着了,速速说与我听罢。” 那女人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全是泪痕,她腾出一只手,对着挽灯指着自己的嗓子,满脸的愤懑,鬼气也受到感召,在她身边聚起。 “你不会说话?” 女人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摇头,搞得挽灯一头雾水。 “你且先别动怒,这翻滚的鬼气很容易就会把鬼差引了来,你千辛万苦逃出来,想必也不想在心愿未偿之前便被抓回去罢。” 女人用力点头,激动的握住挽灯的手。 “罢了,今日我便费这个力气再看看你的生平罢……”挽灯向后一倚,“也不知道是哪个混球嘴上没个把门的,日日给我揽这些业务活来……可都要累死姑奶奶了……” 挽灯嘟囔着嘴就要闭上眼睛,忽的,她美眸睁开,“你且稍微控制着情绪些,若你的自我反抗意识太强,我需得额外多花费些精力来压制这鬼气,若不能将你的生平瞧个真切,我也没办法为你做出公正的处理。这世间若是连我也帮不了你,你的一切功过便只能到阎王殿去纷说纷说了。” 女人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瞧见一束白光从挽灯左手食指之间散出,奔着她而来,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而后脑海变得迷迷糊糊,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女生说:“这便睡去罢,前尘往事如烟似梦,魂兮魄兮何处归兮……” 半个钟头后,沙发上失去意识的两人先后勾了勾手指。 挽灯意识还未完全抽离,就被大拇指传来的轻微痛感强行拉了出来。 是小绿。 此时的小绿刚睡醒,精神正好,抱着她的手指玩的不亦乐乎。再仔细一瞧,自己的大拇指上赫然四个牙印。 挽灯轻拍下他的屁股:“小坏蛋。” 女人也醒来,眼睛里却是茫然的一片,瞧着挽灯的目光还有些生。 挽灯想到在她记忆里见到的那些画面,此时也难免多了一份怜悯。 “说好了不抵抗的,你怎么出尔反尔反累得我这般?春妮?” 郝春妮听见挽灯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听见她的抱怨,以为自己是得罪到这位女神仙了,双膝一软又要跪下去。 “不必跪我。” 话音才落,郝春妮惊觉自己的膝盖却是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我可以助你得偿所愿,但我有两个条件。” 春妮抬头,看向挽灯眼睛深处,一语毕,春妮犹豫着点了点头。 二人掌心相触,一道白光闪过,继而消失不见。 “既如此,我需得唤两个帮手来。” 挽灯的双手在空气中快速结印:“奉黑水无渡之名开阴阳二界之通道,宣召罗酆之鬼差,黑白无常,速速归位。” “谢必安奉召归位。” “范无救奉召归位。” 郝春妮是只已死多时的鬼,她自然认得来的这两位都是谁。 个子不是很高,身穿一身黑衣,脸色略微有些浮涨,头顶天下太平帽的便是黑无常范无救。 个子高高,脸色和衣服都发白,长长的舌头露于人前,头顶一见大吉帽的自然是白无常谢必安。 因自己是逃跑出来的孤魂 分卷阅读4 野鬼,属于鬼差正在抓捕通缉的对象,她莫名一抖,往挽灯身后缩去。 不管她再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鬼差这种特殊生物对鬼魂有种莫名的直觉。 “竟然是你?在逃小鬼郝春妮,应声归府!” “郝春妮,三魂七魄归位,应声归府!” “郝春妮!……” 郝春妮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一阵强大的力量在逼迫她,要她应了这鬼差的召唤,可她不能。 呼以己名,回以己魂。虽然她不会说话,但只要自己的魂应了,她便功亏一篑,此生只能永坠冥府,自己的心愿便再也不能了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郝春妮咬紧牙关,一口腥甜冲上咽喉。 挽灯见状不妙,赶忙出手替她挡了这鬼差锁魂谕。 “行了,要打便出去打,省得弄坏了我家。” “你?!”降下锁魂谕却被人打断的白无常谢必安一肚子火,正要对挽灯发作,却被黑无常范无救拦下。 “行啦,都是自家人,咱们罗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不知夫人召我们前来,可有要事?” 范无救在二人之间往来斡旋,姿态颇为熟稔。 “老黑白白,实不相瞒,我召二位便是为了这小鬼郝春妮。” “我都说了不要叫我白白!” 范无救头也不抬地按下好友妄图以下犯上的拳脚,咧着嘴笑答道:“夫人请直言。” “就是,要我们怎么办直说,拐弯抹角费那么多口舌干嘛?难不成夫人你说点什么我们这种小喽喽敢不听?” 挽灯自动过滤某人的阴阳怪气。 “无救,郝春妮,你们准备怎么判?入轮回道?还是黑水狱受刑?” 范无救还是舔笑着一张脸:“夫人,郝春妮生前害死一人,又系自行了断,按照罗酆山律令……” “自行了断罪加一等,死后投入黑水狱第十八层,受刑十年投入畜牲道,来世不得为人。杀害一人徒增因果,查问缘由后依情节不同,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到二十年不等。归府后私自叛出罗酆山,抓捕后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年。”谢必安甫一开口,这罗酆律令便脱口而出,颇有些洋洋自得之意。 郝春妮越听越心惊,十年,二十年,畜牲道?她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挽灯。 挽灯沉吟了一会儿:“确实这一桩桩,一件件,合该这般处理。” 此言一出,三人皆哗然。 范无救最先反应过来:“既然夫人对尔等处理并无异议,不妨让开些,给小的们行个方便,小的们这便锁了这小鬼去,莫伤着夫人。” 挽灯摇头:“慢。此判合理,但我已应了这小鬼所托,必要使其心愿得偿才算交易完成,否则,必遭反噬。” 她示意春妮将手掌摊平,赫然是两幅对称的结印符。 范无救瞧着这两枚结印符,脸色铁青:“夫人不该这般糟践自个儿……” 谢必安只觉得心惊:“挽灯你是不想活了吗?与鬼结契,恶鬼反噬你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就是自己不想活也不用连累着整个冥府与你陪葬!” 挽灯不以为意:“既如此,便麻烦二位与我一同为郝春妮偿愿了。她已答应我,心愿得偿后,自愿接受一切处罚,而我,绝不干涉。” 郝春妮也点头,似乎在证明挽灯所言非虚。 谢必安眉头一皱,还欲说些什么,便被范无救按下:“属下遵命。” 挽灯终于满意,从身后拿出一个白嫩嫩的孩子:“哦,对了,这个小东西你们带走吧,交给孟婆,天可怜见的,转世三次,三次都被生母所弃,怪不得生了这么大怨念要夺人家孩子的窍。” 挽灯说的当然是小绿。 小绿不比郝春妮,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全凭着本能在世间活动,怀孕不到三月便被母亲抛弃,游荡在世间以吸收灵气为生。 因为没有进食,在人间游离一年才长得五六个月的大小,又凭着气味徘徊在这一世的母亲活动区域,见着了皮孩子刘博彦以及李雪莲,心里羡慕,起了歹意,附在刘博彦身上。 便是挽灯不出手,小绿也附不了多久,刘博彦一家子阳气旺盛,小绿此刻连个小鬼也称不上,如何能抵抗来自阳间的压制。不过他若是呆得久了,只怕对刘博彦这孩子有害,轻则病小痛,重则后天痴呆,届时这因果又要算到小绿头上,再转生就难了。 “被母亲抛弃的孩子真是太惨了,是吧小绿。” 挽灯逗弄着怀里的小绿,目光却是悠悠投给缩在一旁的郝春妮。 “那我等便收了这小鬼,判了功过前尘,托孟婆交于芙姑扶养,尽快安排下一次转世的机会。”范无救恭敬说道。 谢必安脸上还是一副欠了他二五八万的样子,却没有再出声反对。 “合该如此。” 范无救与谢必安结印,开启传送阵将小绿传送回了黄泉道。 “哎呀卧槽?这咋凭空还冒出来个孩子嘿!”传送阵里传来一个年 分卷阅读5 轻女人一惊一乍的声音。 挽灯冷笑,“你还有脸说?你让这孩子避过了两次孟婆汤,三世积累怨念越发深重,若再不好好加以照看,你就给我蹲黑水狱遭万鬼啃噬去吧。” 郝春妮听到一贯好言以对的挽灯口中尽是威胁恐吓之语,暗自想道:瞧着鬼差对挽灯尊敬的样子,挽灯的品阶一定很高,瞧她这般不客气要将对方下大狱的样子,声音的主人应当与她合不来,自己也要小心,莫要得罪了挽灯才是。 “你……” 那边还待说些什么,谢必安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关了这传送阵,女声戛然而止。 第3章 华贵 “一事了解,也该处理另一事,不知二位是否知道张华贵……”这个人名刚一出来,郝春妮的身子便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 不止是她,就是总舔着一张笑脸的范无救也难得皱眉:“张华贵?夫人有所不知,此人死于庚子年五月十六,死后立刻化为厉鬼,集我和必安两人合力,也未将其捉拿归案。这三个月来鬼差常在人间游荡,也是因为他。” “这便奇了,你当时没杀了他吗?” 挽灯的话却是在问郝春妮。 郝春妮仿佛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用手牢牢地抱住头部,肩膀不停颤动,发出呜呜的声音。 挽灯见她这个状态,也知道即便是谛听听讯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给郝春妮划下个结界,与三人隔绝开,才对着黑白二无常说道:“你们来之前我设法瞧过郝春妮的此生记忆,她的记忆里显示她点燃了液化灶,烧死了她和她的丈夫张华贵,这事发生在半年前。” 范无救道:“有的鬼死后记忆会出现问题,可能丢失掉自己怎么死的记忆,可能会忘了自己已经死了这一事实,她的记忆和事实存在出入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查的是她因果轮里的记忆。” 谢必安大惊,召来阴阳簿呈于挽灯,“阴阳簿里,郝春妮死于庚子年二月十四,张华贵死于庚子年五月十六,相差三个月。” 挽灯往阴阳簿里看去,黄纸朱字确实记载这一信息。 “这便奇了,因果轮记录死者生平,不会有假啊。”阎罗殿断生平,一仗阴阳簿,二靠因果轮,二者都是判断死者有无说谎是否可以从轻的根据。 “夫人是怀疑……” “你是说阴阳簿被篡改了?” 挽灯瞥了一眼直性子的谢必安。 “我召你们前来,本是为了了春妮心愿的,现下又扯出更大的事来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春妮所求倒也不是叫张华贵魂飞魄散,只是……”她示意二人凑近,轻语一阵。“因她所求不坏规矩,不累因果,我才应了。” “既如此,我二人便随夫人去会一会这张华贵。” 谢必安冷哼出声,也同意了。 挽灯放出春妮,示意她跟上。 挽灯一行人来到有些破落的人家,屋檐年久失修,大门也摇摇晃晃,仿佛使劲一推就会砸落在地上。 她敲了敲门。 “谁呀?”是个有些年老的声音。 屋内传来一阵缓缓的挪动声,门被拉开,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们找谁啊?” 挽灯换上友好的笑脸。 “嬷嬷您好,我们是镇子上计生办的,来给您送些福利。” 老人低垂着眉眼,行动迟缓地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还有什么可送的,偌大一家子就只剩下我和这孩子了,还说什么福利不福利的。” 挽灯打量着这个家,土灶还烧着零星柴火,桌上放着一个有豁口的碗,一个包裹着红抱被的婴儿躺在炕上,附着在蜘蛛网上的蜘蛛对这家里唯一的生气虎视眈眈。 “嬷嬷,这是你小孙孙吧?是孙子还是孙女啊,哟,这小模样真俊。” 老人难得裂开嘴笑了下,挽灯从自己的角度只看到老人霍霍剩下的,零星几个牙。 “是啊,我的大孙子,我的宝贝大孙子哟,奶奶只剩下你了。” “嬷嬷,你的儿子媳妇呢?怎么只有你啊。” 挽灯瞧见老人神色顿了一下,“呸!儿媳妇?甭提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我儿子也不会死。” “哦?您儿媳妇杀了您儿子啊?” “可不是吗?那个混账!我早就和那口子说过这个女人不是个好的,来了以后没几天安分的,不是嚷嚷着要走吵得全家人头晕脑胀,就是对我儿子拳打脚踢的,闹得全家都不安生!嘿嘿,好在后来就老实了。” 挽灯看着此刻老人的笑容心里有点发凉。 “老实了?” “是啊,死了就清净了,只是可怜了我那傻不隆冬的儿子,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你说说咱们一家对她还不好吗?老太婆从没有在吃穿方面短过她什么,事事都先紧着她,偏偏她不知足,硬拉着我那倒霉儿子一起去了,好大的一场火, 分卷阅读6 我的儿子是被活活烧死的啊!天可怜见的哟,我的孙儿一出世没多久就没了爹哟。”老人哭得声泪俱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就说这个女人是扫把星,偏偏他们爷孙不信,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在她生了孩子以后一碗药送她上西天是吗?就如同你当初把郝春妮买来,她整日哭闹求你放她走,你便一碗药给她硬灌下去把她毒哑一样容易是吗?” “你?你是谁?” 老人惨白着一张脸,跌坐在地上,她眼睛滴溜一转,扯着嗓子便喊:“来人啊!有人要抢孩子了!来人啊!有人趁着我家中无人,欺负我这老太婆抢我的宝贝大孙子了!来人啊!” 挽灯一挥手,大门便猛地关紧,身后的三人也现了形。 “真是生得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既如此,我便同你好好掰扯掰扯,这屋子里,抢了人的,杀了人的究竟是谁!” 那老婆子挣扎着后退,退到炕边伸手便要抢那熟睡着的孩子。 挽灯挥手,白光将老婆子弹开,那老婆子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抱在了郝春妮怀里。 “好啊,好啊,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赔钱货!把孩子给我!快点!把孩子给我!” 郝春妮咬牙,眼里满是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上前,眼里噙着泪水,一颗心全在自己孩子身上。 老婆子见郝春妮胆敢反抗她的意思,奋起就向着挽灯这边扑来,力道之大,行动之迅速,全然不像一个将死的老人。 挽灯一看,刚才还形如枯槁的老人此刻青筋爆起,一团东西不断地叫嚣着要冲出这副皮囊。 “哼,我当是谁给你撑腰呢!原是自己已经成了鬼,为了避免鬼差闻到鬼气,才穿着这层皮装活人。怎么?都穿帮了还舍不得脱下这层皮呢!” 谢必安和范无救上前一步,大喊:“在逃小鬼李春花,应声归府!” “李春花!三魂七魄归位!应声归府!” “李春花!” 李春花坚持了好一阵,没抵抗住鬼差的呼唤,低低应了声,锁魂鞭便有生命般将她绑住,强行从躯壳里拉出来,跪在一行人面前。 挽灯伸手去探老人躯体,脸色灰败,尸气凝集,已死一月有余。 “若晚来几天让这老太婆躲过了七七,只怕要比现在难对付的多。” 恶鬼徘徊人世,躲过阴差抓捕七七四十九天后,便会成为厉鬼,再停留人世危害一方,便会成为凶。 挽灯在她面前坐下,手上一束白光缠上老人的魂魄:“我且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你若说谎,我便将你的三魂七魄捏碎,要你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你尽可试试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挽灯稍稍加重了力道,白光猛地收紧,与李春花魂魄接触的地方似有火灼过,烧得她直在地上打滚,大呼不敢。 “我且问你,一七年八月初五,你到镇上拐了郝春妮来,是或不是。” “不……不是。” “还敢说谎?!”挽灯一怒,那白光自觉缠紧些。 “神仙明鉴!老婆子真不敢说谎,郝春妮真不是我拐来的,而是我花了五万块同那王二胖买来的!千真万确,千真万确!老婆子不敢说谎!” 挽灯略一低吟,思考起这话里的真假来。 郝春妮的记忆里,一七年下半年,高中毕业的她同几个好友一起旅行,到了青镇。几人欢欢喜喜到了一家客栈,点了壶茶水喝着喝着就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便是浑身无力的被牛筋绳绑在一辆两轮的牛车上,拉着牛的正是李春花。 李春花说她是从王二胖手里买了郝春妮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个问题,一七年八月三十,你和你的老伴张顺德一起绑了郝春妮,按着她的腿,让你的儿子张华贵……欺负了她,是也不是!” 李春花满目真挚:“怎么能说欺负呢?她本来就是我买来给我儿子做媳妇的啊!哪个女人没有这一遭?!哎哟哎哟!” 挽灯气急,“休再花言巧语!我且问你,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是,是……” 挽灯注意到角落里的郝春妮满眼的泪,还有不断抽动着的肩膀。 “我再问你,九月初七,郝春妮求来往的茶商邱严带她走,你知道这事后一碗哑药毒哑了她,是或不是?” “是”李春花已经不敢再说谎了,她窸窸窣窣着承认了:“我们家把她买来,那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不是……她一直哭闹,吵得四下邻居都听见了,多丢人啊,我可不就得……让她成个哑巴嘛……” “我且再问你,一七年九月十五,一八年六月初八,一九年一月初三,你曾分别把郝春妮捆在柴房里一个月,两个月,一个月之多是也不是?” 李春花不安地搓着手,“这不是怕她跑了吗?但是后来我们就没有再关着她了,我发誓老婆子说的话句句属实啊!” 这便都对上了。 郝春妮三次逃跑, 分卷阅读7 全都被这家人给抓了回来。最远的一次已经跑到了公路边,眼瞧着就能搭上来往的车辆逃出生天了,又被这老婆子一块石头砸过来,砸晕了脑袋,拖了回去。 “仙人!大罗神仙!从一七年到现在我们一家是真的没有亏待过郝春妮啊,有我们一口菜,那必然有她一口肉!特别是她怀孕以后,我还拿了钱给小两口修房子,就希望他们能住的安稳些,不敢说顿顿吃肉,我们家里老母鸡下的鸡蛋那也是日日都在给她吃,生怕……” “生怕饿着你那宝贝孙子是吗?” “你们对她好?用手一般粗的柴打她差点把她腿打断的是谁?晚上和你那禽兽儿子同床以后被浑身□□扔到柴房的是谁?把一个本该有灿烂人生的学生截到这里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自杀的又是谁?” 见万般狡辩都没了用处,李春花只得嘟囔道:“我也没逼她去死啊,是她自己想不开啊……”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凌厉地用手指着郝春妮:“神仙!你们不能光审我一人啊,是她,郝春妮,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可怜啊,活活被烧死的!死的好惨啊!” 挽灯冷笑:“你那儿子不是死于三个月前么,郝春妮半年前就死了,难不成她变成鬼又回来烧死了你儿子?” 李春花眼神闪躲,片刻又坚定下来:“是!就是她!三个月前变成鬼杀了我儿子!”话还没落,她便便白光缠得哀嚎出声。 “不知悔改。” 挽灯以手托腮:“你那宝贝儿子实际上在半年前和郝春妮一起被烧死了,但阴阳簿上却记载他死于三个月前,此举混淆阴差视听,让他顺顺利利躲过了七七,化成了厉鬼。你本该死于一个月以前,阴阳簿上却记载你还有一月好活,想必又是故技重施吧,阴阳簿一次可以出错,两次就不是巧合了。对了,我跟你在这掰扯了半天,怎么不见你儿子,还有那个一年前……被你杀掉的……老伴啊。” 第4章 春花 李春花颤抖着身子不住地后退,范无救和谢必安见状默契退后了一步,仿佛眼前的人是什么晦物般。 “不,不,我没有!你胡说!我没有……” 挽灯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直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一九年一月初二那天夜里,就在这个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一九年一月初二 ,张家。 晚九点,李春花正在小厨房里给两个男人做饭,至于柴房里被栓着脚的郝春妮,他们一家人吃过以后给她倒点剩饭剩菜就好了。 先回来的是老伴张顺德。 “等儿子来了再开饭。” 她对张顺德,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伴,是又怕又恨。 她是由母亲带大的,张顺德年轻时候长得一表人才,来她家走亲戚时见了她一面,便对她勾勾搭搭,她不从,张顺德当晚便强了她,事后又拿了大批的钱财跪在母亲面前。母亲见木已成舟,孤儿寡母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便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刚嫁过去时张顺德还算是个好丈夫,公婆早早就没了,家里只剩下了大哥大嫂,没人给她立规矩,她的日子过得还真有几分舒坦。 噩梦是从她怀上老大开始的,她记得那日张顺德喝了很多酒,身上还带着那时年轻姑娘惯用的雪花膏的味道。 那时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行房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张顺德和别的女友有过接触,她问了一句:“你去了哪?” 张顺德冷笑了下,醉醺醺的扑过来,对着她的脸和肚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暴力发泄完后,他爬上床,呼声震天。 她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想起来却连动动拇指的力气都没有,张嘴想唤另一屋的大哥大嫂,却发觉自己满嘴都是血,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镇里的卫生所,张顺德又像向母亲求娶她那时跪在她面前,脸色瞧不真切,瞧着周围人几分同情的脸色,她知道那孩子同她缘薄,定然已经没了。 她以死相逼才将张顺德轰走,大嫂一脸茫然无措瞧着她,眼里还有几分愧疚。 愧疚?是了,自己昨晚上那般挣扎,必然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可大哥大嫂那屋里的门始终紧闭,是他们,是他们和张顺德一起,杀害了她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母亲说我肚子尖尖,怀的定然是个男娃,男娃好,男娃不是赔钱货。可孩子还那么小,就这样死在了他亲爹手里,我恨! 也许是被她盯得发毛,大嫂捏着衣角,颤巍巍的说:“弟妹啊,昨个晚上我们不是不去,你也知道,你们的房里事,外人不怎么好插手——” 她还在说什么,但李春花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女人其实憋着一肚子坏水,他家大哥儿办满月的时候明明自己拿不出钱,非要摆阔,逼着张顺德向自己开口,讨要母亲辛苦把自己拉扯大,东拼西凑给自己攒的嫁妆。 她倒是想得美,她家孩子满月为什么要动自己的嫁妆?那时怎么不说是外人了? “我要见我母亲。” 分卷阅读8 大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冷不防她开口被吓了一跳:“什么?” “我要见我母亲。” 母亲是个可怜女人,早年死了丈夫,生了四个孩子,只有自己和弟弟活了下来。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拉扯大,若不是张顺德那个混蛋,自己本来是打算等到母亲去世才嫁的。 对,她还有母亲,母亲一定会带她走的。 在她的要求下,她很快见到了母亲。 “儿啊!” 母亲满脸泪痕,紧紧抱她在怀里。她却不想哭,提醒母亲,眼神坚定:“娘,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了,我要和他离婚。” 母亲不安地跺脚,眼里有犹豫:“这样,这样会不会不好?隔壁村那个老王家的,离婚回来一整个村都指指点点,我担心——” 李春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为了名声不顾自己死活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娘!”她将病服袖子卷起来,把身上的青青紫紫露给母亲看。 她感觉到母亲在看到这些后,心里不是没有动容的。她满怀期待等了好半晌,还是听到母亲唯唯诺诺地说道:“还有刘家村里的,老八的二女儿,听说她被夫家休了以后家里的妹子全都嫁不出去——” “娘!我离了婚回了家以后绝不再嫁,专心在家伺候你老人家!” 母亲圆目一睁,“我——我不用你伺候——”她又揉着已经洗的有点发白的衣角,“我——我有——我有你弟弟照顾呢。”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的指甲也掐进肉里,艰难说道: “张顺德那个禽兽——” 母亲连忙大声呵斥她:“说什么呢?夫为妻纲,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丈夫!” 她抬头,一滴泪就这样滑下来:“他们——他们张家怎么跟你说的?就是要卖——我也得知道您拿我卖了个什么价钱——” 此刻的母亲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唯唯诺诺,“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说得这样难听。你弟弟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刚好粮食场有个空缺,你丈夫托了些关系,你弟弟今早已经入职了——那可是个肥差啊——” 她从未觉得彼此相伴十六年的母亲这样陌生:“粮食场啊,一年得有多少油水啊。” 母亲的眼里满是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光,和她一眼就可以看见的灰白未来形成鲜明对比,李春花第一次觉得阳光也那样刺眼。 母亲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大嫂又来跟她说了好多话,什么都是一家人,忍忍过了,不是故意的,孩子还会再有的云云。 她只记得那时的云真的好重啊,即便有阳光,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被张顺德接回了家,母亲和弟弟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诊所门口,笑得红光满面欢送她回那个魔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嫁给了哪个富商。 她的心彻底死了。 失去了娘家的庇佑,张顺德装了几次也懒得再装了,更加变本加厉的打她。她的身上时常青一片紫一片,即使是在夏天,她也只能穿着脱了线的破洞毛衣,渴望汲取那上面来自母亲的最后一点温暖。 再后来,她怀上了老二,张顺德顾忌着孩子,没有再打她。后来老二出生了,是个带把的,按照老张家的族谱,他是华字辈,她本想着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叫做华安就好,可张顺德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又出去赌输个精光,偏要孩子给他带来荣华富贵,华贵华贵,一辈子荣华富贵。 一眨眼二十五年过去了,荣华富贵没盼到,儿子赤条条一个汉子,也到了出去被人指指点点的年纪。 呸,那老李家的容姐,脸上好大的一坨痣,算命先生说她生得不好,会影响我们家的运势,所以没给娶进门。村口老赵家的女儿倒是生得不错,只可惜家里太穷了,不能给我们家带来一针一线,娶个媳妇还要倒贴进一笔钱,真亏! 王二胖神秘兮兮的拉着李春花,说他二姑爹的六姨婆的外孙女有个俏生生的女儿待嫁闺中,年龄正好。李春花是早就听说过王二胖是做人牙子生意的,心思绕了两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家要多少?” 王二胖搓搓手,比了个数字。 “六万?那么贵?你怎么不去抢?”说罢她就要走。 王二胖果然拉住衣袖,“好嫂子,你若是满意我便再去替你说说情,这个数,五万,怎么样?不能再低了?” 王二胖把李春花拉进一间昏暗的小屋里,她瞧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水生生的姑娘。 “怎么样?满意吧?这可是刚到的货。” 李春花捏着她的下巴左右转了转,王二胖谄笑着:“怎么样?值这个价钱吧?” “是雏吧,破了瓜的我可不要。” “放心放心,高中生,干净得很,这来来往往三四个村也没有这么好的货色啊,要不是急着脱手,我也不会卖这么便宜。” “行吧,就五万。” 分卷阅读9 王二胖高兴得一跺脚:“大嫂子,咱俩事先得说好,你拉她回去的时候记得捆牢些,我怕我下的药剂量不够,她要是半路醒了跑了我可不负责,你不能再来找我要钱——” 李春花此时只想把这个新得的大媳妇带回去给儿子看,“愣着干嘛,递绳子啊。” 一路用牛车拖着新媳妇回到家,才发现她早已经醒来了,正惊恐得看着她,一双鹿眼水灵灵的,皮肤也是白生生的,她印象里城里人就长这个样子。看看她,多能干,给儿子找了个城里女人做媳妇。 她给那个姑娘拿掉嘴里塞着的白布,又拿来水喂她喝,那姑娘一把推开碗,拽着李春花的衣袖给她跪下,哭得声泪俱下,说她的爸爸妈妈还在等她,说她还要去上学—— 李春花只是淡淡的挥开了她的手。 此时的自己,一定像极了二十五年前的母亲,李春花想。 思绪飞了好久,李春花终于等到了儿子回来。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吃饭,父子俩还喝了些酒,张顺德喝得晕叨叨的先回了房,李春花又往儿子万利夹了些肉,娘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没多久张华贵也吃饱了,说是回了房,李春花知道他是去找郝春妮了,真是,猴急猴急的。 不一会儿柴房里传来儿子的一声尖叫,直吓得李春花三魂没了七魄。 她拎着还没洗好的菜刀赶到柴房,见到郝春妮赤裸着下身,儿子和丈夫扭打在一起,她的脑子哄得一声炸开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顺德真是个王八蛋,轻薄外面的姑娘也就罢了,还把心眼打到了儿子媳妇身上! 李春花的记忆突然就回到了那一天,母亲牵着她的手,她在母亲的身后笑得甜甜的,那本该是她生命里最灿烂的日子。可那天晚上,张顺德爬上了她的床,死死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她激烈地反抗,可是没有用,张顺德强硬地掰开了她的大腿,撕掉了她的长裤—— 啊啊啊啊!!!不要啊!!!都是张顺德!!! 她的人生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张顺德这个王八蛋!!! 他是社会的渣宰,自己在淤泥里还把她也拉了下去!!! 于是,她握紧了手里的菜刀,狠狠往张顺德的背脊砍去!一刀!两刀!三刀!直到那个人不再动弹。 血溅了她满脸,可这一刻,她的心里只觉得痛快。 儿子和地上的郝春妮似乎都吓傻了,她扔掉菜刀,拉起儿子。 她用力拽着儿子,这一生都没有这么冷静过:“听着,你爹今天没回家,他不要我们了!他又拿了家里的钱去赌了,输了钱没脸回来!你听到了没有!”张顺德除了家暴,还有嗜赌的毛病,即使消失一段时间,只要他们坚持这番说辞,四下邻里根本无人会起疑。 张华贵被这一晚的接连冲击吓得神魂俱散,缓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娘杀了他爹,他爹强了他媳妇—— 不对,是他爹先强了他媳妇,他娘又杀了他爹—— 他呆呆的点头。 “我私下里藏着些钱,这房子我们以后不住了,晦气!咱们娘俩拿着那些钱去盖个新的房子!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真正大富大贵的日子!” “现在,你去拿个麻袋,和我一起把他搬到水库里扔掉。” 张华贵照做。 二人回到家时才反应过来本该在柴房的郝春妮不见了踪影。 郝春妮第三次逃跑了!!! 第5章 伏鬼 “想起来了吗?”挽灯玩着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看样子你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便好,告诉我,你儿子在哪?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不陪着你,看来你这儿子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你胡说!华贵才不会——” 李春花好歹脑子还算灵光,也知道挽灯是在激她,当即把头扭向一旁,闭紧嘴不说话,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吧?” 谢必安:“你不会要看她的因果轮吧,她这么不配合你你需要花挺多精力去压制,会不会有点得不偿失?” “看她?我还怕脏了我的眼!”挽灯瞧了地上的李春花一眼:“巧了,我还真知道你儿子藏在哪。” 李春花的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惊恐的神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挽灯一束白光封了她的嘴。 “装进锁魂瓶,咱们去他们的新家看上一看。” 李春花闻言瘫软在地上,眼睛了无生气,挽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看向郝春妮:“你如果不想和张华贵碰面,七爷八爷也会很乐意送你回冥界,放心,答应你的事我每一件都会做到。如果你想好要面对了,就跟着我们。” 郝春妮抱着孩子,眼里有感激,更多的是坚定。 “既如此,便了解此事一并回去。” 谢必安大喜:“你要回冥界?” 挽灯瞅着他 分卷阅读10 ,悠悠地说了一句:“明个八月十五,七爷——” 范无救还是腆着脸,笑着答道:“您要回家,黑水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瞧瞧,还是咱们罗酆第一公关范无救范八爷会说话。 还没走到那间黑乎乎的大宅子跟前,挽灯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烧焦味。 “夫人小心,这宅子阴气很重,鬼气牢牢聚集在宅顶,只怕里面的鬼已经成了凶,不容易对付。” 挽灯自然注意到了屋顶盘旋的鬼气,仔细瞧过去是一张张惨白的鬼脸:“若是在给他些时间只怕这屋子都快生出怨灵来了,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得遭殃。” “不止,您瞧这宅子四周生灵全无,偶尔来往的行人身上也全是黑雾笼罩着,瞧不清楚脸,身上的因果轮也瞧不真切。”范无救皱着眉,情况不容乐观。 “只怕气运已经全被夺了。”谢必安冷笑道。 二人相视一眼,召出锁魂鞭和囚魂镣,联手结印就向那鬼气攻去,一击便将鬼气击散。挽灯这边还在惊诧于对方的不堪一击,鬼气又重新凝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二人又攻向宅子大门,又被小鬼集成的鬼面挡了回来。 小鬼以身相耗,片刻后又凝成原形,似乎是在嘲笑她们。 “啊,好麻烦。”挽灯想了几种可行方案:“把李春花放出来。” “啊?” 谢必安不懂挽灯要做什么,范无救倒是问也不问便把锁魂瓶呈上。 挽灯打开锁魂瓶,一束白光自行缠住了李春花的魂魄,来自灵魂的灼烧感刺激得她痛呼出声。 “在逃小鬼张华贵,应声归府!” “张华贵,三魂七魄归位,应声归府!” “张华贵!” 随着鬼差喊魂三声,鬼气震荡消散了一些,片刻后又凝集。 “张华贵!你若是不出来,就眼睁睁的瞧着你的母亲魂飞魄散吧!”挽灯声音不大:“我没有在威胁你,我只是单纯的在恐吓你。” 一阵静默。 “李春花,你这儿子真是白养了,你说说你,含辛茹苦三十多年,嫁给一个老畜牲,生了一个小畜牲,为了他受尽了苦头,我都替你不值啊。” 李春花虚着身子:“儿啊,你千万别出来,只要你不出来他们就奈何不了你。” “哦?”挽灯这下起了玩弄的兴致:“你叫我一句神仙,你以为我就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了吗?姑奶奶从冥界出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一世玩着泥巴呢?你真以为我有什么原则不会动手?” 挽灯冷笑出声:“既如此,便试试吧。” 白光更甚,李春花此时感受到了真正灼烧灵魂的痛楚。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烤肉,被困在一个炙热的炉里,她的手脚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啊啊啊啊!!!”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眼睛直直地看着那间宅子。 那是她给儿子盖的房子,只属于他们母子俩的房子。 不会的,她的儿子不会真的不管她的。 李春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变得透明,她再一次陷入了绝望,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灼烧感没了—— 李春花惊讶的看向挽灯。 挽灯脸上满是失望:“你教的可真是个好儿子——” 李春花意识到了什么,向大宅子扑去,却被锁魂鞭拉了回来,她又被装进了锁魂瓶里。 “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不管不顾,真是无药可救——” 挽灯运起气来,黑白无常则拉着郝春妮躲到了一边。 “你们不去帮她吗?” “不用,该怕的不是挽灯,我们先拉着你躲起来。”如此幸灾乐祸的自然是谢必安。 郝春妮瞧见在空中的挽灯双手结印,白光温柔的包裹住了她,鬼气来到她身边,似乎在仔细打量,挽灯却不给他们机会,缠在她身上的白光分散成一团团小的光束,钻进小鬼嘴里没了踪影,就像小石头落进海里,没能荡起一点涟漪。 “啊啊啊啊啊——” 郝春妮还没来得及沮丧,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场景? 凌厉的风在耳边沙沙作响,白光从一团团鬼影里绽出,天色大盛,刺激得郝春妮闭上了眼。 白光散去,鬼影也无影无踪。 宅门打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从宅子里奔出来,和郝春妮印象里的张华贵已经相去甚远。 “这是造了多少孽才能变成这个样子——” “屠戮五十人以上方可修成大凶——” 挽灯气定神闲:“抓鬼我不擅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是,夫人。” 锁魂鞭和囚魂镣一出手,便自觉缠上张华贵的鬼魂,好歹也是大凶,自然也能与两位阴差战上几个回合。黑白无常是合作几千年的老搭档了,自然 分卷阅读11 默契无边,张华贵渐渐不敌,寻了个空子就往宅子里逃。 二人紧追其后。 郝春妮跟在挽灯后,也进了宅子里。 从踏进宅子的那一刻,挽灯就知道她心底隐隐的那一点不对劲是从哪来了。 张华贵即使屠戮几十人修成大凶,也无法控制那么多鬼魂守护宅子,张华贵不敌按理来说应当向外逃窜,他却拼了命地要把他们引进房子里。 她们脚下所处的就是一个以宅子为阵眼的阵法! 郝春妮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千万只手从地面伸出来,牢牢的拽住了她的脚,叫她们动弹不得,整个宅子里血红色的一片。 谢必安挥动着囚魂镣,痛打在那些手上。挥镣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老黑,我用不了法力了——” 范无救生来笑脸上难得出现惊慌的表情:“我也不行——” 张华贵已经不成人型的脸大笑出声:“这可是伏鬼阵,凡是身上散着鬼气的,不管是鬼魂还是使者,全都逃不出它的手掌心。知道我为什么不出去吗?因为这个阵是我画的,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我只要在这个阵里,就可以保护我,它会把你们的法力全部吸收给我,知道那几十个厉鬼是怎么没得吗?就是被我引进宅子里慢慢魂飞魄散的哈哈哈哈——” 挽灯实在不忍心对着这样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这个阵是谁教给你的?” “是谁给你和你的母亲修改的阴阳簿?” 张华贵冷哼出声:“反正你们也逃不出去,告诉你也无妨,是——” 正当他想要说出一个名字时,挽灯瞧见他的脖子突然闪过一圈金色的光,那金色的光似乎在惩罚他,疼得他打滚:“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大人——”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恐,双手牢牢地掐住自己脖子—— 挽灯也不装了,飞身震开拉着她的鬼手,奔到张华贵面前。 “是禁咒?谁给你下的禁咒?说啊?谁帮你修改的阴阳簿?谁教你画的阵?”挽灯双手散出白光与张华贵脖子上缠着的金光艰难的对抗着—— “我——我——是——” 还未等到他把话说完,金色的光便从张华贵的七窍里,皮肤里透出来。 “不!” 碎成一片一片,全部成了灰。 这才是真正的挫骨扬灰。 控阵人张华贵灰飞烟灭了,阵自然也成了废阵,黑白无常很容易便挣脱出来。 “是灵魂契约,打在魂魄的烙印,你阻止不了的——” 挽灯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我们走!” “去哪?” “找王二胖!” 第6章 二胖 洪县最大的酒楼里,王二胖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个鸡腿一尝,啐了一口: “玛德!怎么那么难吃!还说什么最好的酒楼,真恶心!” 正欲找酒楼掌柜理论,他的手机响了。 “喂?啥事?不是说没事别打这个电话吗?” “最近买卖还行吧,你问这么多干嘛?” “有新货啊,我听听有些啥新货?” “神仙水,欢乐糖我不是有呢么?什么?升级版?约个时间我去看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一个人抽走。王二胖转过头正想破口大骂,却见来人是个身穿杏白色旗袍,身材完美,面容姣好的女人,虽然头发有些凌乱,也挡不住她浑身散发的女性魅力,他的话就这么梗在嗓子眼里骂不出来了。 没想到洪县这种小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尤物? “帅哥?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王二胖是个谨慎的人,没有贸贸然答应,他问道:“美女一个人?” 女人向他诉起苦来:“我是外地来旅游的,不小心和朋友走散了,在找他们的时候手机被摸了,不知道能不能借点现金或者借个电话?” 王二胖不信,但见着女人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又舍不得多加苛责:“姑娘,就是借东西最好也找附近派出所吧,你进来酒楼这——” 女人见谎话被拆穿,匆忙看了旁边两眼,凑到王二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实不相瞒,我是来旅游的没有错,两个月前,我和闺蜜两个人到这个酒楼吃东西,没曾想吃着吃着就被迷昏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 身份证手机钱包全部被老板扣住了,我闺蜜也找不到了,他们见我有几分姿色,就叫我来酒楼里物色客人,骗些钱或者财物,我不答应他们就打我还不给我饭吃”女人撸起袖子露出青青紫紫的伤痕。 “我实在忍不住了只能答应他们,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事。大哥,我看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又听见你说做生意,知道你一定是个有善心的大老板,您先带我出去,然后到外面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就成,谢谢您了大哥。” 分卷阅读12 女人一阵溜须拍马,吹得王二胖内心一阵舒爽。他看了眼酒楼,在几个隐秘的角落确实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偷偷往这边看。 “大妹子,你相信哥,哥会帮你的。” 王二胖狠狠拽住女人的手,指着她的脸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贱蹄子,还敢摸你爷爷的东西!你爷爷我当年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老板!老板!” 几个人互相打了个颜色,一个人急匆匆的跑到大堂后面,不久后走出一个人:“顾客您好,我是酒楼的经理,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们这个酒楼怎么回事?这个女人骗我的东西骗不成,就要来摸我的东西被我抓个正着,这么大个事你们这么大个酒楼不管的吗?” 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酒楼经理抹了把头上的汗,一脸赧然,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你们私人的事啊,她,她也不是我们酒楼的人啊,我们,这事,我们没责任啊——” 王二胖心想,这经理是见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所以才说不认识,使出了这么一招弃车保帅:“哼!最好是这样!你,跟我上警察局!” 王二胖甩下一张钞票:“这一百足够结账了!你,麻利的,跟我上警察局!都偷到你王爷爷身上了。” 女人不住地挣扎:“我,我没有啊,都是酒楼让我这么做的啊!” 经理大怒:“你血口喷人!大兄弟!这个女人满嘴的胡说八道,只怕是个惯偷,千万别放过她,咱们可是守法公民。” 王二胖抓着女人的手,把女人连拖带拽拉出了酒楼。又拉了一段路,王二胖才放开女人:“大妹子,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吧!快起来,咱们快跑,只怕酒楼里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 女人满脸的感激,泪流满面,瞧得王二胖一脸心疼。 “大妹子现在没时间哭,咱们快跑,你瞧他们追来了,再不跑咱们两个人都得玩完。” 女人点头,王二胖拽着女人又跑了几条街,见后面跟着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才松了口气,找到一个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递给了女人。 “渴了吧,喝口水,压压惊。” 女人并未多想,接过水喝了大半瓶。转过头就见王二胖一脸狞笑地看着她:“就这提防心还出来旅游?被人骗多少次都不长记性!呸,活该!” 女人意识到了什么,想走意识却已然浑噩,没多久便晕在王二胖身边。 “嘿嘿,这神仙水效果真好,下次多进些。” 半个小时后,某酒店里。 “你那边还缺人不?我今天碰上一个傻的,三下两下就被我骗来了,还真以为我是救她呢,真蠢!不过那身段是一等一的好,哎哟,饶是我见了那么多女人也要说一句是真的够味——” “好好好,给你留着,价钱就这么说定了啊——” 王二胖挂断电话,却见女人微眯着眼睛,一脸鄙夷地瞧着他,搞得他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已经实际控制了这个女人,这女人的神情怎么一副自己已经死了的样子。 “王二胖?” 虽然心里被她看得发毛,他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叫你爷爷干嘛?” 回答完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女人透露过自己的姓名,而且这神仙水药效不是最少也持续12个小时吗? “是你就好。”女人缓缓坐起来,一束白光从她的掌心绽出,牢牢将王二胖困住。她的身后也赫然出现三个身影:一黑一白两个男人,以及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王二胖见到那个女人,瞳孔猛然睁大。 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前几年被他卖到青城的女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郝,郝春妮! “你,你不是——”他意识到什么,将将住了口。 女人恶狠狠地踹了动弹不得的王二胖一脚:“胆子挺肥啊,敢对你姑奶奶动身动脚!” 正是挽灯。 “王二胖,我且问你,一七年八月初五青城,你将郝春妮在内的四个女生拐了来,是或不是?你若说一句谎,我便让他们俩用锁魂鞭抽你一下,对了,你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吧,知道黑白无常吗?” 范无救,谢必安两人幻化出本尊造型,手里拎起了锁魂鞭和囚魂镣。 王二胖浑身抖个不停依然嘴硬,“你们休想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给我吃了致幻剂!这全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致幻剂?你说的是你拐姑娘时放在人家杯子里的东西吗?姑奶奶可没空搭理那玩意儿,老黑老白,动手吧。” 挽灯走到郝春妮面前,拍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暴躁的情绪。 “听话,你现在先别动手,待会儿问完了随便你,只要保证没死就行,你可不能再加重因果了。” 郝春妮点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听着锁魂鞭和囚魂镣击打肉体留下的沉重的声音,以及王二胖发出的杀猪一般的尖叫。 锁魂鞭和囚魂镣是鞭打生魂之 分卷阅读13 物,因此打到活人身上并不会留下痕迹,只会在灵魂深处留下深刻的痛感。 “这下愿意说了吗?” 王二胖疼得蜷缩在地上,满头冷汗。 “我,我说,一七年八月初五,我确实拐了她们几个——” “拐?怎么个拐法?” “就先用药把她们迷晕,带到住的地方,然后联系买家——” “买家?都是些什么人?” 王二胖咬紧牙关,一副不敢说也不想说的样子。 “不想说?老黑老白继续!” 黑白无常复又抡起武器,就要往王二胖身上打去。 王二胖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连忙喊道:“别别别!我说!我说!” “一般娱乐会所会来找我,还有几个村子里找不着媳妇的,都会来找我们——” “们?” 王二胖此时话匣子已开,更是像倒茶似的吐了个痛快:“我们几个人有一整个网,负责汇总有需求的这些地方,哪家需要啥样的全部都在本子上。” “哟,您这还形成个组织呢?” “这不也是生活所迫呢吗——” “放屁!生活所迫就可以用别人的生命安全,用那么多花季少女的一生来交换吗?你们没有手没有脚吗?不知道人家的生命也是生命?不知道这些姑娘他们的家人这一生都要活在痛苦之中了吗?你自己破坏了多少个家庭你想的清楚吗?每天想着那些被你卖出去的姑娘你睡得着觉吗?” 王二胖不以为意:“我可不顾虑不了那么多。” 对于这样基本没救,死后注定要下地狱的人,挽灯没什么好说的:“说说吧,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对这些姑娘下手的?” 在王二胖的口中,挽灯知道了这个拐卖世界的冰山一角: 王二胖是这个组织里的扒手,拿着药老板提供的“神仙水”“欢乐糖”,专门到酒吧酒馆车站等地物色漂亮的姑娘,她们也许是寂寞了没人陪寻个开心,也许是旅客落单,更有甚的,是直接被信任的朋友下药迷晕送过来。 他们会把姑娘分出个三六九等,卖往不同的地方。 姑娘不从的,又另有一套手段。 恐吓威胁毒打,无所不用其极。 王二胖把他知道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挽灯从空气中划出一张闪着金光的纸:“知道这个叫什么吗?魂契,以你的灵魂签订的契约,我已经将你之前说的全部都记在了魂契上,如果你撒谎,那么你的灵魂就会受到灼烧,直到你魂飞魄散。” 王二胖此时已经不怀疑这几个人的身份了,他只是颤抖着,跪地求饶:“姑奶奶,我真不敢撒谎,我保证我说的全是真的——” “这些年经你手的姑娘有多少?”挽灯打断他。 “天南海北的,这我哪记得?这不全在本子上呢么——” “本子呢?” 王二胖颤了颤:“什么?” “你们汇总需求的那个本子。” “在我家。” 挽灯点头,要他签了这魂契。 “你可以动手了——”这话自然是对郝春妮说的。 王二胖连连后退:“你,你,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第7章 郝军 这边再发生什么,挽灯全不理会,拿着那张魂契递给黑白无常。 “去拿本子。” 谢必安与范无救相视一眼,结印穿过黑雾,没一会儿便带着东西穿了回来。挽灯瞧着那毁了那么多姑娘一生的本子,有点不忍心去接。 “拿着本子和魂契,去找联合部,让他们火速派人按照上面记载的一个一个的救,把已经没了的名单统计给我,”黑白无常领命而去。 “不成,这样太慢了——” 挽灯直起身来,结印,招鬼:“奉黑水无渡之名开阴阳二界之通道,宣召黄泉之孟婆,速速归位。” 没多时一名妙龄少女撕裂空间,持勺而来:“挽灯你最好给我个解释!老娘派孟婆汤派得好好的,你倒好,一个印就把老娘召过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老娘是什么?黑水吗?” “集三百地府登记之善婴,分别派往本子记载所在地,要快。” 孟婆不解:“那些个小不点能做什么啊?他们除了捣乱啥也不会。” 挽灯扑哧一笑:“姑奶奶我就是要他们去捣乱,告诉他们,除了记录在名册的那些漂亮小姐姐其他人随便收拾,不许闹出人命,事情办好了我给他们记一功。” 孟婆仍然一头雾水:“行吧行吧。” 她转头正准备回冥府,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诶,那不是郝春妮嘛,那姑娘真来找你来了?不错不错,你好好帮人家,她活着的时候真是太惨了。” 挽灯一挑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是你跟她说让她来找我的?” “是啊,我还跟她说你脾气不怎么好,人也不怎么有同情心,不一定会帮她,要她 分卷阅读14 想个办法对付你。” 此对付非彼对付,这下挽灯明白为什么郝春妮初次见她话也不说直接上手了,全都是因为孟婆这个不靠谱的啊。 “她不是不会说话,你们俩怎么交流的?” “那时我无聊,她一个人在那哭,我就问她怎么了,她就用写的把她的故事告诉我了啊——” 一句话起得挽灯吐血:既然可以用写的问什么不说?她查看因果轮对自己伤害也很大的啊啊啊啊。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孟婆望着挽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乐颠乐颠地回了冥界。 这厢郝春妮也发泄完毕,乖乖飘到了挽灯身边。 挽灯结印,将王二胖一并传到联合部,扔到他们的老熟人——联合部胡部长门前。 “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叔叔了。找回孩子,救你的三个姐妹,这两件事我都做到了,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件,你做好准备去见他们了吗?” 郝春妮的眼里噙着泪,笑着对挽灯点点头。 “你笑起来真漂亮。” 郝春妮闻言,愣了一下,笑得更开了,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下。 瞧,鬼也是有心的,鬼也是会哭的啊,她们,都曾活过啊。 这是失去女儿的第三个年头,老婆还是没从这个巨大的打击里走出来。 郝军做好饭,给坐在女儿房间的李婉君端进去。 “老婆,吃饭了。” 李婉君就那么孤独的坐在床头,神情呆滞地看着女儿的照片,摩擦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如果郝春妮没有出事,那么他的女儿就将拥有一个和同龄人一样美好的未来:热闹的校园,明亮的教室,友好的同学。 但他的女儿已经失踪三年了,是生是死连个准信都没有,他天天到警察局去问,老婆每天对着女儿的照片以泪洗面,眼瞧着这个家也快不成家了,不对,这个家早就不是家了,没了女儿的欢声笑语,这个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门外响起一阵门铃声,郝军压压眼角的泪,出去开门。 是一个穿着杏白色旗袍的年轻姑娘。 “你找谁?” 来人正是挽灯。 “叔叔你好,我是挽灯,我来,是给你送人来了。” 挽灯的手在郝军眼前一挥,郝军只感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直觉般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看到了他的女儿。 瘦了点,也黑了点,但笑起来还是极漂亮的。 郝春妮此刻在挽灯的帮助下换了一条合身的裙子,仔细打理过自己已经有些干枯的头发,她想,用最好的姿态来见父母最后一面。 挽灯瞧见门里的那个两鬓已经有点斑白的男人悄悄红了眼眶,她退后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女俩。 郝春妮此时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砸在郝军心里,但她还是尽力笑着。 郝军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去拉女儿,却只碰到满手的空气,他不可置信,又伸手抓了两下,突然就掩面大哭起来。 屋里的李婉君听到郝军压抑着的哭声,奔出房门,就见到郝军蹲在地上在一个姑娘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老头子,你怎么哭了?姑娘,你是谁?” 挽灯不忍心再看,朝李婉君眼前挥挥手便消失不见。 李婉君再睁开眼,看见朝思暮想的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联系郝军的失态,便什么也明白了。 她红着眼,还是笑着对郝军说:“老头子你干嘛呢,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拦着她干什么?快让她进来——妮妮回家了妮妮。” 郝军大梦方醒,连忙把手放在郝春妮面前,也笑了:“爸爸带你回家。” 挽灯找到黑白无常,几人一并坐在胡得钦办公室里听着汇报。 “本子上记录的一百六十七个姑娘都已经核对清楚了,我也联系了各个地区的负责人,要他们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找那些姑娘,连夜营救,越快越好,相信明天之前就会有结果。” 范无救道:“孟婆那边动作比较快,小朋友们全都已经到那些人家里了,一个都没落下,至少在等待救援这段时间里那群禽兽不能再对这些姑娘做些什么了。” 挽灯点头:“那就好,是我们来晚了。” “郝春妮呢?” “她在她的父母那。” “您又破坏规矩,阴魂和阳人不能相见。” 谢必安不以为然:“算了吧,且不说她自己就是规矩。就是她真坏了规矩,你还指望黑水罚她不成。” “这大概是我能留给他们一家的,最后的温柔了。” “那孩子怎么办?” 挽灯轻轻抚上下巴:“这事看郝春妮自己,她若是不想交给父母我这里也能给她的孩子安排个去处,总也不会过得太差的。” “夫人说得是。” 挽灯又想起一事:“胡部长——” “诶,您说。”胡得钦冷不忙被叫下名字 分卷阅读15 ,惊出一身冷汗。 “市面上的迷幻剂,那些什么“神仙水”什么的,也按照那个本子去摸一摸,这东西害人不浅哪,绝对不能再扩大传播范围了。” “对,我们这几年也一直在打击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更新换代太快了,新的形式也层出不穷,有做成口香糖的,有做成烟的,还有藏在纸里面的,真真是叫人防不胜防。我们已经派人缴了很多窝点,像什么酒吧啊,夜店啊,还取缔了一批非法经营的,陆陆续续也救回了一些女孩子。” “那就好。至于你们抓不到的那群垃圾,我在十八层地狱里等他们。” 八月十五,早晨六点,挽灯一行人在郝春妮家接到了她。 郝军和抱着孩子的李婉君站在门口红着眼笑着送女儿离开,就像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短暂分离。 挽灯不忍心:“不再和爸爸妈妈说些什么吗?时间不够可以再延长几天——” 她的话还没做完,就被范无救轻咳一声打断,似乎是在提醒她莫要再废了规矩。 郝春妮摇摇头,冲着父母深深鞠躬。 挽灯结印:“春妮,和——爸妈说再见。”她的话里也忍不住的颤抖。 此刻分离,既是生离,也是死别。 我最爱的爸爸妈妈,女儿不孝,要先你们一步到那黄泉走一遭了,我走后,请你们不要哭泣,照顾身体,爸爸,记得安慰妈妈,让她不要哭坏眼睛,若我还有来生,若你们还愿意接受我成为你们的孩子,那我便再自私一次,再做你们的女儿。 结印起,冥路开,一盏灯悠悠亮在阴阳路口,指引今生归途。 第8章 无渡 郝春妮只觉得一阵眩晕,睁开眼,自己已经处于一条黑暗的看不见出路的路上,路上不时飘过几个魂体,大多和她一样低着头,飘飘然向前走。 这条路她已走过两回,这次是第三回 了。 不同于第一次的慌张,第二次的急切,她现在心里只觉得平和。 “到了……” 她听见挽灯的声音,急忙停住脚步。 抬头瞧一眼,她们已经来到一片黑色的河前,船家早早的等在那里,一盏暖白色的灯飘在空着,发着悠悠的光。 “夫人回啦?” 一名身穿蓑衣,头戴草帽,佝偻着腰的老人背对他们站在船头,听到挽灯来了,身子不动头自动旋转一周向挽灯问了个好。 挽灯温温柔柔地笑:“今日又要劳烦渡伯啦。” 渡伯裂开嘴笑了一下,有黑色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他难免有些赧然,挠着头回转了身体,他一撑桨,张嘴诵道: “您且坐稳了,咱们这便回家咯—— 黑水摆渡船 只渡魂来不渡人 敢问河尽头 安有生魂转魂生——” 渡伯咿咿呀呀地唱,黑水里的亡魂呜呜呼呼地和,手,脑袋相继从黑水里探出,几人却见怪不怪。 一只手悄悄搭上渡船边,便被挽灯娇嗔着拍了一下: “好好睁开你的鬼眼看看,姑奶奶的船也敢爬,是不是活腻了——” 那鬼手抖抖嗖嗖地退了回去,位于水里的脑袋还呜呜咽咽,似乎是在求饶。 挽灯正想拉住那只手,好好科普科普冥界律令,只听到正前方顺着风送来一句: “晚晚——” 挽灯大喜:“阿渡!!!” 她直起身来,猛然跳下船,身旁的郝春妮早已领教过这黑水撕扯啃蚀魂魄的痛,伸手去拉挽灯却没拉住—— “无事,黑水不会伤害挽灯——” 似乎是为了印证范无救的话,郝春妮瞧见在挽灯即将接触到黑水时,从黑水深处绽开了一朵纯白色的莲花,牢牢地托住了她。 之后挽灯每行一步,所到之处皆有一朵莲花承接她,把她稳稳当当地送到那人身边。 郝春妮看呆了。 “是不是很神奇?这无边死寂黑水,不知沉淀了多少亡魂,竟也能开出纯白的莲花来。” “这有什么稀奇,一盏灯都能化成人,这黑水怎么不能开花?” 范无救听到老搭档这见怪不怪的语气,抿嘴笑了。“渡伯,咱们也快些罢,莫叫大人和夫人等久了——” 渡伯一改挽灯在时的热情,面对黑白无常的催促,不止头也不回,就连话都懒得搭,只默默地将桨划快了些。 冥府,黑水殿 挽灯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上位,三位判官分坐左侧,黑白无常立于右侧。 “从水,从廌,从衢三位判官,今日虽在这黑水殿主审,但主审官依然是三位,我和大人自不会越俎代庖,三位该怎么审还怎么审。” 三位判官当即称是。 “带犯妇李春花——” 小鬼便压着李春花上堂来。 从廌头上长着犄角,身体却维持着人形,他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 分卷阅读16 “犯妇李春花,享年五十三,死于庚子年七月十一,本府查明你犯有杀夫,拐女,妄改阴阳簿三罪,你可认罪?” 唯一的精神寄托张华贵早已魂飞烟灭,李春花此时心如死灰。 “我认罪。” 从衢穿着一身黑袍,手上是永不离身的罗酆律令,称道: “犯妇李春花,杀害一人依罗酆律令应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到二十年,本府念你杀夫是为阻止丈夫的恶行,便判你十年。拐女一人依罗酆律令应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年到二十年,服刑后投入畜牲道,拐女期间,你教唆帮助儿子□□,绑架,伤害郝春妮,本府便判你二十年。妄改阴阳簿依罗酆律令应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年,本府念妄改阴阳簿不是你本意,你与背后之人没有直接联系,且主犯张华贵已经伏法,便判你五年。因此,本府判你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三十五年,死后投入畜牲道,轮回转世一世方可再世为人,你可认罚?” “我认罚。” 从水最为年长,他扶着花白的胡须: “你既已认罪认罚,便签了这自白书,领罚去罢。若你有冤,便将你的冤情速速说与本府听,本府自会为你秉公办理。” 李春花俯下身子,对着一行人磕了个响头。 “我要告我的丈夫,张顺德!还有我的母亲!杨莲花!” “你且速速说来——” 李春花便将自己这一生的遭遇倒了个干干净净。 从水查阅阴阳簿: “犯人张顺德,死于己亥年一月初二,生前□□多名妇女,杀害自己的孩子,殴打妻子儿子,被判十八层地狱服刑八十年,此刻已经在黑水狱里受罚。” “至于你的母亲杨莲花,死于丙申年二月二十六,生前大恶不作,小恶不断,因其重男轻女,才将你置于张顺德魔爪半生,被判十五层地狱服刑十年,此刻也在黑水狱。” “既如此,你可还有冤情要诉?” 李春花回想自己这一生,从天真善良变得面目可憎,真是大梦一场—— “我认罪认罚——” 从水道:“犯妇李春花,你本是重男轻女思想和男性强盗□□的受害者,却因一念之差成了郝春妮人生和她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加害者,你曾经遭受的苦难,不是你现在伤害别人的理由。一步错步步错,你既已与魔鬼站在一边,本府便判你十八层黑水狱里服刑三十五年,你领了这自白书且去吧,此后多行善事,争取早日减刑——” 小鬼将李春花压走。 “带犯妇郝春妮——” 从廌悄悄看了上座的挽灯两眼,见她并未有甚不满,才继续对着被小鬼压着的郝春妮讯问。 “郝春妮,死于庚子年二月十八,享年二十又一。生前犯有自尽,叛出,杀夫三罪。你可认罪?” 郝春妮一愣,坚定地摇头。 从廌一拍惊堂木:“你可想好,在堂上说谎罪加一等。” 郝春妮吓到了,匆忙把求救的眼神投向挽灯。 挽灯道:“从廌大人,郝春妮的意思是说,她不认张华贵是她的丈夫,她是清清白白的一只鬼。” 从廌挑眉:“夫人说的是。郝春妮,你杀害一人,复有自尽,死后叛出冥界,你可认罪。” 郝春妮点头。 从衢翻着厚厚的罗酆律令:“自行了断罪加一等,死后投入黑水狱第十八层,受刑十年投入畜牲道。杀害一人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到二十年不等,本府念你此生被歹人所害,身不由己,便法外开恩判你八年。你归府后私自叛出罗酆山,抓捕后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十年,如此合并判你到十八层地狱服刑二十八年,死后可入轮回。你可认罚?” 郝春妮眼角有泪,却依然点头。 从水又道:“郝春妮,你还有何冤何苦何不了愿,尽可说来,本府自当秉公办理。” 挽灯回道:“她的冤,我尽已偿。” “既如此,本府便判你十八层地狱服刑二十五年,你且签了这自白书,服刑去罢。” “郝春妮——” “三府判官合判你二十八年,此判合理合律,吾念你生平坎坷,以黑水之名罚你黑水狱服刑八年,余下二十年在芙姑手下,照顾没转生的婴灵,功过相抵,你可服判?” 郝春妮大为感激,连忙点头。 “如此,便多谢三位判官大人了。” 从水,从廌,从衢三位判官站起,朝着挽灯一拱手:“夫人言重。” 待到三位判官消失在黑水殿,沉默了好久的谢必安才说道:“怎么样老八,我就和你说挽灯肯定忍不住的。” 范无救道:“我瞧着三位判官也不忍心,左右他们是依律判的,坏了规矩的是夫人,与他们无关,就是将来要罚也罚不到他们身上,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三个老狐狸。” 挽灯倒是一脸本该如此的样子,对着郝春妮说道:“我本有心饶你一命,奈何你身上确实背负着一条 分卷阅读17 人命。虽说以暴制暴是极其错误的,但那样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要求你不保护自己。便罚你在黑水狱服刑八年,剩下二十年去芙姑那里,偿还你今生的业障,若你实在想念家里的父母,我批准你每年在梦里与他们相见一面,但是切记不可扰乱他们的因果,你可记得了?” 郝春妮不住地点头。 “这就劳烦七爷八爷再走一趟,送春妮一趟,敲打敲打她的室友,莫要让别的厉鬼欺负了她去。” “诺。” 黑白无常领命,带着郝春妮前去。 黑水殿里终于只剩下了她和褚无渡两人,挽灯也不端着了。 “阿渡,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这一天天的都快忙死我了,你快抱抱我,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挽灯不是人,根本不会长肉,自然也不会消瘦。 褚无渡知道她在胡搅蛮缠,也乐得顺着她: “好好好,想吃什么?” “你做的水煮鱼——” “你呀——” 褚无渡也携着挽灯前往殿后小食堂,不多会儿,彼时灯火通明的黑水殿就只剩下了一盏灯,在摇曳着零星的光。 八月十五团圆夜,直寄相思把情偿。 第9章 傅然 不要让每一份本该生活在暖阳里的期待最终都滑向黑暗的怀抱。 冥界黑水殿 孟婆皱着眉走进来。 “挽灯,你让我派出去的三百个小鬼有一个没回来。” “谁?” “就是你前几天送回来的那个。” 希希高中是兰市十几所高中里升学率最高的一所,对外招生也打着旗号90%以上的一本率,兰市的家长,无论是高管还是普通上班族,都以把孩子送进希希高中为己任。 为了保障升学率,希希高中对学生的管教也打着半封闭的旗号,只有每个周六学生才可以出校。 在这样巨大的竞争压力下,学生和老师们也像打了鸡血一样,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就有学生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操场跑圈,点着台灯在宿舍里看书。 学校随处可见励志横幅: 只要苦不死,就往死里苦 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 下午饭时间可能是希希高中最为轻松的时刻,学生们会在操场上打闹,发泄自己处于高压下的神经,老师们也难得休息,在办公室半说起了家长里短。 天台上,微风吹起傅然散乱的头发。 洁白的校服衣摆也随着风一荡一荡,她耳朵里塞着随身听,耳麦里的英语听力静静播放,一双细腿晃晃悠悠,显得和这个始终处于忙碌状态的学校格格不入。 “你还不去上晚自习吗?快上课了诶。” 傅然回过头,是一个和她一样穿着同样空空大大的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你是在问我吗?” 女生点头:“是啊,难不成这里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吗?” 傅然环顾一周,操场上零星坐满了人,三五扎堆,唯独这个地方人寥寥无几。 “这里比较高,可能是他们觉得危险,所以没人上来吧。” 女生不置可否,超她微微笑了笑:“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傅然瞧着她灿烂的笑容,也笑了,她站起来:“是啊,怎么样,站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就连空气都是自由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女孩子拽着她的手,笑道:“再自由也不能踩边边啊,来来来快下来,相互介绍一下,我叫阮晚,是高三文一班的。” 傅然道:“我叫傅然,高三理一班的。” “哇,理科大学霸。” 希希高中文理分科后,文科班五个,理科班八个,依成绩排名区分班级,傅然为了呆在理科一班花了很多精力在学习上,此刻听见阮晚叫她学霸,没有反驳。 “你不也是么?文科大学霸。”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 “那从今以后,这里也是我的秘密基地咯。” “好。” 周六,傅然默默的往家的方向走。 不同于其他同学有父母来接,她的父母工作很忙,父亲是做大生意的,经常几个月回不了家,母亲在外企工作,经常加班,也没有空来接她。 “傅然!” 傅然闻言赶紧转身,也许是动作太大,竟然扯到了脖子。 来人很快追上了她,是前几天在天台认识的那个女生,叫阮晚,虽然只见过一面,说过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但傅然向来对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引以为豪。 “傅然!” 傅然摸着脖子疼得龇牙咧嘴,勉强应道:“诶。” 来人自然搭上她的脖子:“怎么啦?脖子扭到啦?来,我给你按按。” 说罢就动作轻柔地给傅然揉起了脖子。 不知道是阮晚真有几分真功夫 分卷阅读18 在身上,还是傅然心理作怪,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脖子不那么疼了。 “好点了么?” “谢谢你,已经好多了。” 阮晚笑嘻嘻的,十分亲密地挽住她的手:“那就好,我跟你说,我的妈妈是学中医的,她有把这些按摩啦,推拿啦,针灸啦交给我一些,怎么样,见效快吧。” 傅然面对阮晚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一点抗拒,没成想还没等她拒绝,对方又道: “然然,你家也在这边吗?” 因为和别人亲密相处的经历太少,面对阮晚的热情,傅然有点手足无措。 “是,我家是在这边。”她顿了会儿,犹豫过后问出了由她主导的第一个问题:“你家也在这边吗?” “嗯,太好了,以后每周六我们都可以一起回家了。” 对方圈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傅然难得没有挣脱,浅浅地笑:“嗯。” 习惯性地从背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爸妈,我回来了。” 装修得当的房间里此时空空荡荡,无人应她。 早就已经猜到了呢,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会有期待? 她把书包放在一边,坐在凳子上,有点想念起那个叫阮晚的少女的热情来。 啪嗒,伴随着门锁转动,门打开了。 是她消失了很久的爸爸妈妈。 她连忙迎上去,真心实意地笑道:“爸妈,你们回来啦?” 傅洪升见到笑靥如花的女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然然,爸爸回来了。” 女强人杨慕枝也红了眼:“然然,妈妈回来了,爸爸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洗洗手快过来吃饭吧。” 傅然重重的点了下头,眼里满是笑意,嘴里哼着歌走到了卫生间洗手。 吃过饭,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葛优瘫。 傅然十分眷恋此时的陪伴,但是她还有好多试卷要做,她站起身来。 “然然,你要去哪?” 傅然一愣,笑道:“妈妈,我当然是去做作业啊,老师发了好多试卷,我可太难了。”语气亲昵,带着一点小女孩的撒娇。 杨慕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好,那然然你去吧,少做一会儿,别伤了眼睛。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进入高三你的学习压力太大了,明天你给自己放个假,我们带你去游乐场玩一天。” 傅然眼睛一亮:“真的吗?爸爸妈妈你们一起吗?那太好了,我今晚一定把所有的作业全部写完,爸爸妈妈万岁。” 她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临关门又不放心:“爸爸妈妈我们三个人真的会一起去游乐园玩吗?” 杨慕枝笑道:“会的,爸爸妈妈向你保证。” 傅然这才满意地进了自己房间。 门外,两人红着眼,捂着嘴拥抱在一起,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砸出一串不成曲调的音符。 周天下午五点,傅然哼着小曲回学校。 “然然!等等我!” 傅然不用回头也知道在身后大呼小叫的人是谁:“阮晚。” 阮晚十分自觉地挽上她的手:“去上课心情还那么好,然然你有一点不对劲哦,怎么啦,快说快说——” 阮晚作势要挠她痒痒,傅然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傅然道:“我跟你说,今天我爸妈带我去游乐园玩了,碰巧今天游乐场做活动,持学生证可以免一个人的票,我今天真的超开心的。” 阮晚笑道:“真好!我的爸爸妈妈去外地打工了,很久都没回来了,我也好想他们能回来带我去游乐场玩,不不不,都不用去游乐场,他们能多陪我走走,说说话我就满足了。唉,难啊——然然,我真羡慕你。” 傅然脸色莫名,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是,我的爸爸妈妈也是,爸爸长时间在外地,妈妈在市里但是基本是给我放下钱就走了——” 阮晚的笑里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酸,她紧紧搂住傅然的胳膊。 “没事,以后咱们俩一起作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傅然愣了一下,也笑道:“好。” 第10章 真真 赵真真是同希希高中格格不入的存在。 希希高中以超高的升学率著称,而她的成绩,就像狗啃过一样,注定与升学无缘,教她的老师没少在背地里骂她烂泥扶不上墙。 为什么不正面骂? 因为她爸在她上高一的时候为了把她塞进希希高中,捐了一整间实验楼的器材,连学校领导也得对她爸客客气气的,更不要提这些老师了。 她也是想过要好好学习的,特别是知道她爸以及其高的价格才把她塞进这个学校以后,她也奋发上进过一段时间,但是那个成绩还是上不去,大概她在学习上是真的没什么天赋。 她拿着惨不忍睹的成绩单正在门外犹豫怎么向老爸交代 分卷阅读19 的时候,屋里的老爸正在和班主任通电话。她老爸是个粗人,说话也习惯了大声嚷嚷,哪怕隔着一道门,他嚎了些什么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没想着要她考个什么重点,能好好毕业就行了——” “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师您多费心,多提点提点她,向好的同学学一学——” “诶好,麻烦老师了啊,一点敬意已经发到您微信了啊,没事——” 那一天,她站在门外,手脚冰冷,手里的成绩单也揉成了一团。 傅然就是老师眼里的那种好学生,常年年级前五,偶尔年级第一,四班的老师每天都把他们这几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什么成绩优异啊,品学兼优啊,未来一片光明啊,一筐一筐的赞美向她砸过去。 她不明白,成绩好就是代表一切吗? 难道这个世界只有他们这些好学生的才值得被看见吗? 她们这些中下游的学生,就活该生活在阴沟里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傅然呢? 傅然除了成绩好也没什么好的啊,她没什么朋友,上课放学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是上厕所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这多悲惨啊。 傅然常年穿着校服,衣领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这个年纪小女生心思——比如穿个蕾丝小衬衫,戴个小手链什么的她通通都不做,也不知道她的世界里是不是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真是不明白,她咋能那么热爱学习。 上课学,下课学,甚至吃饭的时候还会到天台继续学。 是的,天台。 这样的好学生竟然也会去天台这种小情侣热衷的场合,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更没想到,这样无趣的人竟然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杨守成,一个一点也不无聊的学霸。 身高182,爱好打篮球,喜欢看热血漫画,即使不学无术,成绩也极其稳定,经常和傅然一行人争夺年级第一的宝座。 别误会,她对杨守成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她有一个玩得挺好的闺蜜,原洁,她喜欢。每天原洁要在她耳边唠叨个三百遍杨守成,她就是不知道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原洁是这个学校里唯一没有因为她的成绩疏离她,远离她的人。相反,原洁会在老师提问的时候耐心的给她递小纸条,会在老师批评她的时候替她向老师说话,还会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和她一起上厕所。 这样的人,简直是天使。 这样的人,才应该得到生活的优待和所有人的青睐。 可惜,这个天使有那么一点不好,她的成绩排名大概稳定在100名左右,在希希高中,第一名和第一百名的差距比第两百名到第三百名的差距还要远,就是按照考场区分,她和杨守成也分不到一个考场。 即便是这样残酷的竞争,也没能阻止原洁想要吸引杨守成的注意的决心。 原洁会悄悄的给他打围巾,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送出去,她也会借着圣诞给全班写贺卡的由头,给他写下满满当当的一整面祝福语,也会在课后拿着一整本练习册勾勾画画去问他。 哪怕少女的心意已经表示的这样明显了,杨守成还是不和原洁一起玩。 哦,她知道了,小男生脸皮薄。 杨守成不和原洁一起玩,但是他会偶尔晃晃悠悠地晃去傅然那里,还装作拿着套试卷的样子。 她是不信杨守成这样能把老师出的答案推翻自己再写一份标准答案的人,还有什么问题会需要去问傅然。 这些男孩子可能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却不知道他们那点小手段,在女生眼里那就是小儿科。 有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原洁为什么会看上杨守成。 原洁看着杨守成找傅然的频率越来越多,铅笔都捏断了好几根。 她经常想劝原洁: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但是原洁会告诉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句是墙里秋千墙外道,这一句出自苏轼的蝶恋花春景。 瞧吧,原洁就是这么优秀,那个杨守成真是眼瞎。 原洁也开始在傅然身边乱串。 她觉得有点心慌,万一原洁也和傅然玩,不和她玩了怎么办? 那可不行,原洁可是这个学校里她唯一的朋友啊。 赵真真决定做点什么。 她开始频繁地捉弄傅然。 在她的课桌上乱写乱画,往她的书包里扔垃圾,在她一个人去厕所的时候故意把水洒在她身上,或者小小地伸个脚。 看着傅然笨拙地摔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她心里莫名地产生一股报复的快感。 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又伸手拿起旁边的脏兮兮的拖把,把傅然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全部淋上脏水。 看着傅然身上一点一点变脏,她只觉得痛快。 该! 真该让原洁看看傅然现在的样子! 她拍下了傅然现在的照片,乐滋滋地传 分卷阅读20 给原洁看。 原洁吓到了,不停的质问,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看着原洁大惊失色的样子:“傅然这个样子,杨守成见到了就不会喜欢她了。” 原洁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地转成了木然,拉着她的手也一点一点放下。 没了阻止,她有点变本加厉。 她开始搜索网上整蛊人的办法,一个一个的在傅然身上实践。 瞧瞧傅然现在的样子,咬着一口白牙,在角落里浑身发着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大声地咒骂着,说她就是靠这副小白花的样子才吸引了那么多人的注意。 老师的,杨守成的,原洁的。 她这话一出来,原洁阻止她的手干脆利落地放下了,退到了一边。 赵真真拿起了手边的水桶—— 这天,她在网上又搜到了一个整蛊办法。 她兴奋地把这个方法告诉了原洁。 原洁犹豫着:“这样不好吧。” 赵真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父母不常回家,她在学校也没有朋友,你瞧瞧她那个怂样子,连告诉老师的勇气都没有。放心吧,就是她告诉老师,我也能托我爸摆平,你放心吧——” 见原洁的态度有所动摇,赵真真连忙再接再厉:“上一次我们在厕所拿烟头塞进她嘴里的时候,杨季她们不也看见了吗?你当时还不安了好久,但是你瞧瞧,现在不也一点事都没有,你就放心吧——” “这个办法一出,杨守成绝对不会再喜欢她了,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原洁心中魔鬼和天使的天平,彻底倒向了魔鬼。 下学后,傅然没有回宿舍。 查寝的宿管老师以为这孩子又在教室里念书到深夜,没有多想,转身出了宿舍。 下学后一小时,几张照片刷屏了希希高中的论坛。 是傅然,具体点,是暴露出雪白肌肤的傅然。 学校连夜删除了这些照片,但网络上还是布满了污言碎语。 “哟,还是个学生呢?穿得这么暴露——” “我有个朋友想问一下,多少钱一夜?” “希希高中风评被害——” 下学后两小时,查夜的老师在教学楼外发现了睡得正熟的傅然,大片红色的血染红了纯白的校服。 作者有话要说: 坏人都会受到应有惩罚的,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第11章 原洁 原洁已经连着一个星期都能在学校里看到傅然了,她就坐在一班靠窗的那个位子,上课下课,甚至路上看到她还会点个头。 可是,傅然一个星期前明明就已经死了啊! 她从教学楼天台跳下来! 血,她的身下全是血!红红的一整片! 据当时的老师说,她的脊椎都摔断了,整个人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 她已经死了啊! 自从傅然出事后,校方封了校园三天,把栏杆和天台全部封死了。她又称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休养,战战兢兢回到学校,发现傅然竟然在学校里,还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的。 她不是死了吗? 这是她的鬼魂吗? 那她身边的那个女生也是鬼魂吗? 啊啊啊啊! 学校里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大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早就和赵真真说过这件事是做不得的,为什么赵真真不听她的,还要这么做? 都是因为赵真真! 不是因为赵真真这个疯子,她才不会和这些腌臜事扯在一起! 她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是父母老师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因为赵真真啊! 她开始避开赵真真,远远的看着她就跑。 早就该这么办了! 赵真真成绩那么差,是个坏孩子!她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和一个坏孩子在一起! 她就应该听父母的话,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装那个好人和赵真真在一起了。 是啊!明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和赵真真做朋友,明明老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样一个已经被希希高中放弃的学生,为什么自己还要去趟这趟浑水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想起当时,她为赵真真解围以后,来自同学的议论: “原洁真善良,赵真真一个问题学生都愿意帮——” “是啊,什么叫人美心善,这就是活生生的天使啊——”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因为这一些话满足的自尊心继续和赵真真接触啊!!! 她和赵真真,明明不是一类人啊! 下了课,原洁战战兢兢地从座位上站起,一路贴着墙摸到了一班,她悄悄抬起头顺着窗户看进去,傅然 分卷阅读21 坐在她的位置上,她白皙的手翻动着手里的习题册,右手拿着笔,勾勾画画,好像全世界的喧哗吵闹都和她无关。 原洁不得不承认,傅然是个美人胚子。 虽然没长开,话很少,人也清清冷冷的,像个难以触摸的石像,但偏偏就是她这股清高劲,才吸引了那么多小男生频频往她那边看。 原洁是有些嫉妒傅然的,一方面嫉妒她那好的足以与杨守成并肩的成绩,一方面嫉妒她这股可以吸引杨守成注意的外貌。 杨守成,呵。 杨守成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杨守成自己也记不得了,他和她曾经在体育场有过一面之缘。 不,一撞之缘。 那是一个阳光有点温暖的夏天,大概是橘子味道的。 原洁是十分讨厌夏运会这种场合的,对于她这种仙女而言,流汗是整个夏天最讨厌的事情,更不要说硕大的太阳会烧伤她稚嫩的肌肤。 她是为什么来到体育场的她已经忘了。 只记得看到跳高比赛刚结束,才收获了一堆迷妹的尖叫声以后,人群焦点的男生又被几个人拉到了三千米的跑道上,被簇拥着的男生混不在意,满脸的笑意以及她左心房传来的极为异常的噗通声。 目光不由得跟着那个身影移动,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比赛的跑道上,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就是这样短暂的接触,她闻到了对方呼吸里传来的橘子味糖果的味道。 头一次,连她的裙子脏了,破了,她也没顾得上搭理。 教室里的傅然终于撒开试卷,身子往后一靠,阳光就这么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原洁向傅然凳子下看去,一团黑影就在她身下,随着她的动作舒展开。 有影子!难道?傅然没死?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吗?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原洁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傅然没死,她竟然会觉得庆幸吗? 原洁这一刻才明白,她心里其实是不希望傅然出事的。 傅然拉开凳子,从教室里出来,径直前往卫生间。 卫生间? 她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着那些记忆—— 赵真真强硬的掰开了傅然的嘴,往她嘴里塞脏东西—— 傅然的身上全是脏水—— 还有衣服—— 啊啊啊!赵真真扯开了傅然的衣服,还拿出了手机—— 傅然拼命的挣扎—— 那时的她在干吗? 哦对,她想起来了—— 她那时站在厕所入口,用一种凉薄和事不关己的眼神瞧着傅然。 原洁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人了。 她冲上去,想把傅然拽出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摸不到。 “傅然——” 傅然转身,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原洁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滑稽极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嘴唇紧紧咬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傅然瞧着她的眼神越发奇怪了。 她张了张嘴—— “然然!” 原洁转过身去,是这段时间经常和傅然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生—— “然然!” 傅然的脸上露出少许的笑容来。 “晚晚——” 原洁的心一凉,那个叫晚晚的女孩,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她瞧见晚晚亲亲热热的挽了傅然的胳膊。 两个人的脚已经跨进了厕所门口。 隐藏在厕所里的血盆大口就要将她们吞噬—— “傅然!” “别!别进去!” 她大喊道,周围的人看疯子一样地瞧着她,眼里还有惊恐。、 那两个姑娘停住了脚步,也瞧着她。 原洁崩溃了,双手抱住了膝盖—— “对不起,对不起,傅然——我真的——” “我真的对不起你——” “傅然,你别进去——” 这些话竟然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原洁听见有人冷笑一声,头顶传来一声娇笑: “然然——咱们别理她,这人怕不是疯了——” “走吧,我们去上卫生间。” 原洁惊愕地抬头,满眼的绝望—— “不用了,晚晚,我想起来了——” 傅然伸手拽住了阮晚的衣袖,“晚晚,我想起来了——” 她的眼泪就这么从脸颊滑下来,“你瞧,阳光真温暖——游乐场也是真的很好玩——” 阮晚的眼里写着疼惜和怜爱—— “那么,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尘缘,未 分卷阅读22 了的心愿,便尽数说与我听罢——” 傅然只是歪着头,笑:“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挽灯,是亮在冥路上的一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这个故事更的太晚了。今晚还会有一更,这篇里现实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开始玄幻了啊 第12章 裙摆 挽灯出冥府,是来找那个不听话的小绿的。 在等待胡得钦解救那些女孩的时候,挽灯让孟婆散出去了三百个捣蛋的小朋友,事情结束了,二百九十九个小朋友都感召回府,只剩下那只小绿,不知道流连在人间哪个旮旯。 挽灯先去了它上一个母亲所在的学校,没见到小绿倒是让黑白无常拷走了两个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这对小情侣也是真的倒霉,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合该双宿双栖的时候,却被天降一道大雷劈倒的树砸了个正着,当场魂体便离了位。被黑白无常带走的时候学生,老师,校长,警方,还有在电话里的家长乱成一团。 挽灯只管阴间魂,绝不插手阳间事,只瞧了那树一眼就结个印隐了身去。 循着身契上的气息找到小绿时,它窝成一团趴在一个女生身上,挽灯把它扒拉下来的时候,小绿急忙讨饶,忙叫挽灯瞧向那个姑娘。 挽灯捏了诀,再看时—— 那是一个脊椎呈现不正常弯曲的姑娘,校服裙摆上开满了血色花朵,还在滴答滴答向下流着汁液。 挽灯试探着在她面前结个印,结果这姑娘完全无动于衷。 未通五感—— 看样子不只是个摔死鬼,还是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摔死鬼。 送走小绿后,她召来阴阳簿: 傅然,卒于庚寅年五月初九。 也就是说,若是阴阳簿没有出错,这个孩子还有五十年阳寿好活。 傅然阳寿未尽莫名成了鬼,阴差不锁,阳间不留,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那么,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尘缘,未了的心愿,便尽数说与我听罢——” 傅然温温柔柔的笑,眼里带着泪和对人世的不舍。 原洁已经吓趴下了,整个人摊在地上,而她已经顾不上考虑自己的裙摆脏还是不脏了—— 挽灯结个印,带着她二人回了自己房间。 “坐吧——” 挽灯从冰箱里拿出来三盒牛奶,递给二人。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挽灯,是亮在冥路上的一盏灯,你可以继续叫我晚晚。” 她又扫过缩在一角的原洁:“原洁是吧?” “放心,这是另外一个空间,现实里的你正在睡觉,哟,睡得还挺甜——你倒是一点都没有负罪感啊——” 闻言,原洁的身子又抖了一下。 “放心,该了解的事我基本都了解了,你还罪不至死——” “若是你当时没叫住然然,只怕你的下场和赵真真差不了多少——” 听到熟悉的名字,原洁犹豫着问道:“赵真真?她——她怎么样了?” 挽灯撇撇嘴角:“我说你倒是挺伪善挺圣母的啊——怎么?还打算发扬下人文主义为你那个好朋友求求情?” 原洁立马摇头,连忙否认道:“没有,她不是我朋友——” 挽灯瞧见原洁的心口闪过一抹灰色的阴影,阴测测地笑了:“小姑娘,邪念最好也别生哦,这一笔笔都在你的心口记着呢——” 说罢便不再搭理原洁,对着傅然道: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害的吗?” 原洁大惊:“被害?!傅然你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吗?警察来调查以后说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啊,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 挽灯嫌她烦,封了她的口。 傅然莞尔,说起那天来。 原洁不知道因为什么在中途便走了,她那时还在想:原洁应该是去叫老师了吧—— 可是谁会呢?杨季她们一个个从门口路过,没有一个人替她叫了老师。 过了好久,赵真真也大笑着走了,看样子是极为得意的。 傅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她在思考要不要再去给班主任添麻烦—— 对,事实上,从她第一次被欺负,她就去找了班主任。 她的班主任,一个很瘦小但是很严厉的女人。 虽然傅然平时害怕她怕的不行,这种时候还是拼命的想找个人为她主持公道。 班主任知道了这些事以后,安慰她说不要怕,说她会解决的。 傅然回了家,静静地抱住自己。 几天以后,班主任告诉她,这件事受到了阻挠,怕是不能为她主持公道了。 她面有愧色,脸上写着失意抱歉和面对现实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深深对着班主任鞠躬,没有多说就离开了办公室。 她走 分卷阅读23 在长廊里,夜晚的风呼呼呼的吹—— 有点冷,她裹紧了身上脏兮兮的外套。 手机传来的震动锲而不舍—— “喂,胡老师?” “我还在学校呢,怎么啦?” “照片?什么照片?发生什么了?” 她退出通话,打开学校论坛—— “哟,还是个学生呢?穿得这么暴露——” “我有个朋友想问一下,多少钱一夜?” “希希高中风评被害——” 那场冷漠生硬的飓风就这样将她吞没—— 最难的事不是证明做了什么,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说,凡物体与物体之间发生接触后会存在物质的转移,目标物体会从源物体上带走一些物质,同时也会将自身的一些物质遗留在源物体上。 最难的,是证明一件事自己没做过。 要怎么去证明自己不是坏孩子? 傅然不知道。 她颤抖着手去打:“不是我,我没有——” 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解释。 可那些污言秽语还是铺天盖地地向她扑过来,弄脏了她洁白的裙摆。 泛白的手指捏紧了手机,像是要捏碎般用力—— 她突然很想透透气。 “然后你就去了天台对吗?” 挽灯试图引导傅然想起那一部分记忆。 “是,我记得我自己上了天台,我还戴上了耳机——” 挽灯不禁有点心疼她,要有多善良才会觉得戴上耳机就能抵抗这个世界的滔滔恶意。 “然后呢?”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声音?” “恩,好像是从我心底里传出去的,又好像来自远方,缥缈的——挺奇怪——” “它说什么?” “下来吧,来我的怀抱吧——这些人伤害你,唾骂你,这个人间不值得——来我的怀抱吧,我会让你变得强大,我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挽灯一个激灵,放大人心中的恶意,放大人的负面情绪,很容易就叫人失了理智。 “你跳下去了吗?” 傅然虽然对那时的记忆懵懵懂懂的,却还是矢口否认道: “怎么可能?我活的好好的,才不要死——” 挽灯摸摸她的头发,似乎在安抚,“做得好。” “所以接下来的记忆你都不记得了吗?” 傅然摇头,“不记得,当时如果不是你刺激我,我的记忆是星期五那天什么也没发生,我还正常的去上学下学回家——” 说起家人,傅然的神色有些暗淡。 “没事,还有机会——” 傅然只当挽灯在安慰她,故作轻松地道: “接下来我们要干嘛?回地府吗?” 挽灯不以为意:“你阳寿未尽,地府不收——” 傅然大惊失色:“那怎么办?我要一直在阳间做鬼五十年吗?” 挽灯冷笑:“怎么会,一个小错误而已,我自然是要帮你将这个错误修正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恩,今晚没了。 后面的情节没想好,等我想好又更。 晚安么么哒。 第13章 静怡 胡静怡是希希高中的一名老师,硕士毕业后,她没有选择再读博,而是回到了自己家乡,在希希高中——这个被称为家乡升学率最高的高中任教。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胡静怡才正式入职。 现在据她入职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她带出了很多届省前十,彻底打响了招牌,站稳了脚跟。 同办公室的老师,她带的学生,每一个都得叫她一句胡老师。 表面上来看,应该是受到尊敬的,吧。 为什么要用吧,因为希希高中只是一个高中,它拥有所有高中的通病——无法保证的生源问题。 学校名声摆在这里,就意味着削尖了脑袋 找门路进学校的学生会更多。 经常有人说,学生和老师之间并不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一群好的学生,注定要出头的学生,不管周围环境多差,她都能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是不是听起来很励志? 屁! 学校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干净,最高贵的地方,为什么要有肮脏的环境?为什么要有恶心的人? 学生的职责是拼命学习,老师的职责就是倾囊相授,这才是天经地义,这才是理所应当。 凭什么要求那些学生出淤泥而不染。 这种事就算是个大人也不能真的免俗。 要不自己想想,你最后是不是活成了年轻时最讨厌的样子?你是不是终此一生,也没能逃离自己想远离的地方? 抱歉,她本不该如此义愤填膺。 分卷阅读24 事件的起因是一个学生,她死了,死在了这片本该纯洁美好的校园里。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希希高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谐。 她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完全看不见对亡者的敬畏,对逝者的追思。 学校对此讳莫如深,老师对此闭口不提,学生们步履匆匆。 就像死掉的那个女生的血没有洒满这片校园,就像她死之前那些伤害从来没有存在一样。 大概只有新修的栏杆和被封住的天台在见证一个人与这世间的告别。 对,那个学生,是被人迫害才会出事的。 为什么她会这样肯定? 因为胡静怡自己就是这些加害者的一员。 很可笑吧? 身为师长,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学生,反而在她的死亡线上加速推了一把,这现实现实得多荒唐? 傅然死后,胡静怡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面想过: 如果她在傅然第一次被欺负,第一次向她求助的时候,向上汇报的态度再强硬一点,甚至向教育局汇报,拿出誓死不罢休,玉石俱焚的态度来,坚持把这件事情闹大,是不是这样的暴行就不会再有了?是不是傅然就不用死了 如果她对那几个施暴者敲打得再严厉些,甚至直接批评请家长,是不是傅然就不会被一次又一次,越来越严重的暴力行为逼得只能选择死? 如果她周五没有打那个电话,是不是傅然就不会看到那些污言秽语? 如果—— 胡静怡知道,哪怕她现在想再多,后悔再多,弥补再多,傅然也回不来了。 傅然,一个学习成绩很好很好的学生,踏实上进,话不多,性格比较内向,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老师布置的课外活动也不会嫌烦而不去做,是胡静怡教书这十年里省心前三甲,当然,如果不出这个事情的话,估计她的未来也会是这十年里所教授学生的佼佼者。 生活亏待打压的就是这样积极向上的好人吧。 多讽刺,害得傅然出事的人现在还在她爸的护翼下好好的上着课。 可怜的傅然,只能冰冷的躺在殡仪馆了。 说起殡仪馆,也不知道傅然的父母有没有把她接回家了。 对,傅然这样足够让她省心的孩子,理所应当有一对基本对她三不管的父母。 傅然的父母,三年了,家长会也没来两次。 好不容易来的那一次,通过和对方频频看表的交流,她才从这对父母的嘴里知道,与其说周末傅然是回家,还不如直接说傅然只是回家取个生活费。 这对父母,回家能和傅然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放下她的生活费就马不停蹄地走了,连陪她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真是不明白,这些父母都是怎么做人家爸妈的? 只负责赚钱就可以了吗? 孩子的精神状态,身体状态,学习状态,甚至有没有受到欺负,这些东西全部都不重要吗? 她不明白这些家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孩子的教育推给学校,推给老师,自己心安理得的缺席自己孩子的成长,美其名曰要赚钱养家养娃真的对吗? 因为物质条件经济条件让孩子成为留守孩子真的对吗? 也许对吧,但是胡静怡做不出来。 想起傅然这些年都是在自己照顾自己,想到这么坚强善良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她的心口就密密麻麻的一阵疼。 “胡老师在这里干嘛?散步还是看风景?” 胡静怡回过神来,看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个脸上肉肉的,稍显稚嫩的女生,但她的眼睛却透着股不符合年纪的老成,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冲撞,显得有些诡异。 胡静怡皱起了眉头。 这个学生她不认识。 不存在脸生,就是不认识。 希希高中全校三千人不到,虽然不至于每个学生的脸和名字都对得上座,但是最起码有个印象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这是当老师这么多年的基本功啊。 “胡老师不说话,那就我来说吧。” 胡静怡觉得这个学生简直没分寸透了,正要拉住她仔细询问,却听到那人说:“胡老师,不要为了傅然再自责和难过了,她说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很感谢你这三年的照顾。” 胡静怡吓得后退两步,勉强站稳,颤抖着声音道:“傅然?” 女生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的失态,笑着说:“对啊。就是傅然——那个从那里——”她甚至还伸出手指了指天台的方向:“摔下来的傅然啊——” 胡静怡惊恐的看向已经被封了的天台,咬着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呆呆的看着女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又眼睁睁的看着女生走掉。 她说:“胡老师,再努力一点不好吗?身为师长,再努力一点不行吗?” 胡静怡反应过 分卷阅读25 来的时候,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因为傅然的死强安上去的栏杆。 她重重的锤了这护栏两下,金属发出沉重的回响—— 她软了膝盖,跌在地上,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痛哭起来。 “你为什么要吓胡老师?凭心而论,胡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 一直隐了身子跟在挽灯旁边的傅然不解道。 “我知道啊,我只是觉得,她还可以再努力一点,再努力哪怕一点点——”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来拉你一把,也许你就不会被黑暗挑中,沦为黑暗的献祭品。 “好了,找到了。” 挽灯停下脚步,捏了个诀,白色柔光从掌心升起,向一个地方袭去,片刻后又散开。 袭过得地方留下了一个奇怪图形,往外散发着黑色气息。 “这是什么?” “阵法,有人,或者有鬼在这里画了个阵法,专门拉学校里的学生做垫背——” 知道自己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丢了命,傅然狠狠地往上面踩了几脚。 “为什么要拉学生做垫背?” 挽灯白她一眼:“亲爱的,你们可是学生诶,是祖国的花朵,是人间的小太阳诶,你们身上的精力活力还有寿命多让人,阿不,让鬼眼馋你知道吗?没准人家就觉得你们青春洋溢碍着眼了,想把你们毁灭殆尽也不是不可能啊——” 听到挽灯的话,傅然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当然,更大的可能——” “恩?是什么?” “没什么。亲爱的,你得帮我一个忙——” 傅然满脸狐疑的看着面露难色的挽灯。 “因为你的记忆受损了,我没办法用追溯因果轮的方式查看你是怎么死的,但是我又得必须搞清楚你是怎么没的,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那个坏蛋,把你丢掉的五十年阳寿找回来。所以,你得试一试,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什么——” “呆会儿我会借着这个阵法的力量强行催动,可能会有点疼,你要集中注意力尽全力去看,当然也不用伤害自己,若是真的不行,我又另想办法——” 傅然笑道:“只是这个办法会有那么亿点点的麻烦对吗?那就开始吧。” 挽灯结印,身上的白光裹挟着阵法上的黑气将傅然包裹在里面。 “如果疼,你就告诉我叫我停下来——” 傅然点头。 见傅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挽灯不再犹豫,催动阵法—— 傅然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被放在烈火上烧,不对,是在水里淹,她都能闻到弥漫过来的臭味了——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着,拉扯着,似乎是想将她的身体也一分为二—— 啊啊啊啊,好疼,真的好疼—— 傅然咬紧牙关,仔细瞧着这两股力量交汇的中心—— 半晌,傅然满头虚汗的倒在挽灯怀里,没了意识。 挽灯的手里散出柔和白光,钻入傅然七窍—— “做得很好,勇敢的孩子,祝你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我竟然还有一章。 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半夜发这个竟然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你敢信? 第一个故事拐 卖和第二个故事校园暴力是这个本子开篇的时候就定下来的,除了贯穿的主线不变以外,每个案子主要讲的内容是可以稍微变动的,也就是说你们可以告诉我想看什么主题的。当然,如果你们不说的话我就到时候自己看着办。 没有 我写这些故事是希望大家一定一定要提高警惕,一定一定要采取合理的措施去应对,不要因为是在看小说就觉得与自己无关,我是真的希望每一个读者都能好好的,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真的有挽灯,能力挽狂澜,我们大部分的人还是要自己成全自己的—— 祝好,今晚绝对没有了,我更不动了。哭唧唧 第14章 有才 夜半三更时,怨鬼还魂日。 被月色笼罩的希希高中没有了白日里的生气和活力,整座校园死气沉沉,大片的苦楝树上传来的聒噪蝉鸣,更衬得几分凄切,寒气直慎进人心底去。 赵真真走在四下无人的长廊,她囫囵打量着四周,吓得咽了下口水,拢了拢外套,急匆匆的想要离开—— 一个女生悄悄打开了教室门,手里还举着个小小的台灯。 暖白色的灯光同这漆黑的深夜格格不入。 她探出头去,左瞅瞅,右瞧瞧,一只手捂着肚子,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原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狠狠心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别跟着我别跟着我,我只是想去上个厕所——” 女生动作飞快,就像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猛兽在追一样。 不多会儿,她又从厕所跑出来,嘴里小声嚷道:“要不是宿舍断电,我也不至于到这个鬼地方学习啊, 分卷阅读26 求求了,各路神仙保佑我,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女生一溜烟进了教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直到朝阳从东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女生紧皱的眉头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希希高中又恢复了白日里的忙碌。 高三理一班,老师在上面高谈阔论,傅然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勤奋的和周围坐着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成了鬼。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同学都去争分夺秒的抢饭了。没有这个需求的傅然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向外一撇,瞧见正冲着她和挽灯打招呼的原洁。 两人一个对视,推开凳子离开座位。 三个人一前一后找了个开阔的地方。 “傅然你不是——”原洁自觉失言,“不是,我的意思是——” 傅然含着笑瞧着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不是都死了吗干嘛还在这里辛苦,现在学这些还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投胎了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见心思被挑破,原洁赧然一笑:“是啊。” “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功,我都还得在这世间飘五十年呢,五十年啊,不管我是灵魂还是活人,足够我去做多少事,足够我去看多少风景,我总不能因为这些事现在不能给我带来现实里的效益就不去做吧,总不能因为已经死了就放任自己颓废五十年吧,既然注定要在这世间挣扎,不挣扎出个样子怎么对得起自己?如果接下来的五十年真要这么过,那还不如让挽灯直接一把火把我的魂魄烧了干净。” 原洁还是不太懂。 “行了,你把我们叫出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经过挽灯的提醒,原洁才想起找她们的原因来。 “挽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让我多注意最近的不对劲吗?” 挽灯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观察了好久,学校里的学生都好正常,该上课的上课,老师也是,完全没什么异常的。不过——” “不过什么?” 原洁嘴唇嚅喏着,吞吞吐吐的说:“是赵真真啦,她不是一直都缠着我吗?这几天她突然就不来缠着我了,一开始我还松了口气,觉得是她爸把她接走避风头了,今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找老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老班和她爸打电话,才知道赵真真不是因为害怕警察盘问被接走了,而是生病了根本上不了学。” “生病?” 原洁急切的点头:“对,昏迷了好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换了好几家医院都没用,老班说她是坏事做多了被鬼缠了身呢。” “这样啊——” 原洁一副事情办完了,等待指示的乖巧模样,此时的她和事情发生前的那个高冷姑娘已经相去甚远。 “就这样?” 她有点不爽,两人对这个消息的反应竟然这么冷淡。 “是啊,不然你还想我怎么样?咻的一声穿到赵真真那里管他三七二十一杀他个片甲不留吗?我是冥路人,不管阳间事,扰乱阳间的因果秩序我会遭天谴的。” “但是你们不是一直在查傅然那晚跳下去的罪魁祸首吗?学校里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吗?没准赵真真那里真能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挽灯开始思考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来。 事实上,他们的钓鱼计确实卡在这一步上好久了,不管是装成晚上还在拼命上课的学霸,还是装成被欺负的小可怜,他们都试过一边了,但是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人依然不上钩,眼见着调查进入僵局,确实应该做点什么来打破现在的不利局势。 赵真真嘛,虽然挽灯十分的不喜她,但是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确实挺耐人寻味的。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很像是—— “这样,你们俩听我的,咱们这样——” 两人附耳过来,一阵低语。 “这样不好吧?” 原洁的反对有气无力,她只是想在挽灯这里刷个脸熟,叫挽灯和傅然记着她的好,秋后算账时放她一码罢了,没成想还要这样啊,她撒腿就想跑—— “你要是真良心发现想赎罪,想为傅然做点事,就听我的,事情完结了我给你记一笔——” 原洁回过头来,仔细观察高抬着下巴对她一脸爱搭不理的挽灯,和看着她满脸歉意的傅然,无奈的点了点头。 傍晚,穿着整洁校服的两人拎着水果来到了第一医院某病房前—— 一个身材有些走样的男人佝偻着背坐在病床前,赵真真躺在洁白的床上,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叔叔你好,我是原洁,是真真的好朋友,她是阮晚,我们是一个班的,知道真真住院,我们来看看她。” 赵有才直起身,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来: “是你们啊,真真经常跟我提起你们,快进来吧。你们来看真真, 分卷阅读27 真真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来人自然是挽灯,和附了原洁身子的傅然。 二人将水果放下,在病房里找了个座位随意坐下。 “你们也是,有这份心就很好了,还拿什么东西过来——饿了吧,叔叔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 虽然两个人明确表示拒绝,赵有才还是端着水果进到了卫生间。 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俩和昏迷不醒的赵真真。 “我说傅然,你别趁这个机会对我的身体做什么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很记仇的——” 被挽灯压制在身体里的原洁正在跳脚,嘴上不饶人的放着狠话。 “你别说了,我怎么从没注意到你这么胖呢,腰上这么多肉——” 挽灯笑了,傅然是那种话少,但非常讲究效率的人,她简直太知道怎么气死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了。 “你——” 换成平时,挽灯一定乐得听她俩斗嘴,不过现在场合不怎么对,赵有才端着洗好的苹果进来了,她轻咳一声。 “来,都来吃水果——” 还没等赵有才说完话,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赵有才摸出手机,不好意思的对他们笑笑—— “你们先吃,叔叔接个电话。” 目送赵有才出了病房。 挽灯向原洁使个眼色,她便自觉的看门去了—— 事实上,没过多久,她们就意识到了这一举动有多么多余,赵有才此人和他们说话没觉得怎么,一接到电话,就像嗓子里装了个喇叭,自带扩音效果。 他说了什么,他在哪,完全都能够听声音判断出来。 挽灯不再犹豫,施法结印—— 她要查看赵真真的因果轮。 片刻后,她不敢置信的睁开眼,似乎不信邪,再次施法结印—— 怎么会? 难道! “夫人是说赵真真的三魂离体?” 此时,几人已经回到了挽灯的小房子里面,同挽灯搭话的自然是冥界第一公关黑无常范无救。 “是。” 挽灯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向这两位被临时抓壮丁的仁兄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谢必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召来了阴阳簿—— “赵真真,卒于乙酉年,此时人体尚有生命体征,三魂却已经离体?这倒是挺稀奇。” “我本以为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是被鬼缠着身子,还打算去做个好人帮她驱驱邪,结果一看她身边半分鬼气也没有,仔细一查才知道三魂均不在身体里,只剩下了一魄在那苦苦支撑着,我给她续了些元气,别让她在事情没结束之前就挂掉。” 深知挽灯为人的谢必安笑道:“好人?你?别闹了?说吧,你到底对赵真真做什么了?” 挽灯一脸无辜,泫然欲泣:“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白无常白七爷额,竟然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算是看错你了——” 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在她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一些小打小闹的影像罢了。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范无救无奈的看着这两人:“行了,你们俩都别闹了,还请夫人直说吧,想让我们兄弟俩做什么,我二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无救这副故意恶心人的语气,直叫对面两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俩听我说,我准备——” 三人一番密谋,才终于把计划敲定。 “那这二人——” 范无救指的自然是昏迷过去的傅然和原洁。 “就按照计划来吧,叫醒傅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尽量把这这篇写完哈,不用等,我这种拖延党完全没有把握,话虽然放出来了,结局也想好了,会是一个你们猜不到的剧情走向哈哈哈哈。 恩,昨天说的下一篇主题你们选依然有效,你们不提的话我就自己确定主题了,实际上我确定了个挺温馨的主题(好像我在一本暗黑的小说里说这种温馨的话有点不切实际,你们估计也不信)你们要相信我,虽然我这两章写的挺苦大仇深的,但是我真的是奔着给读者提醒去的,其实我一直走的是暖心暖情,人间真情在那个角度的。哭唧唧 你们不提的话下一个会是个很走心的暖心小故事,给你们也给我自己换个口味啊。 第15章 黑暗 是夜。 教室探出两个小脑袋来。 “晚晚,都怪你,大半夜的拉着我在学校复习什么,你看看学校,乌漆墨黑的一片,怪吓人的,他们都说学校半夜有鬼呢,可吓人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被唤作晚晚的女生满脸不以为意:“哎呀原洁,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啦,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鬼神精怪,又不是聊斋——” 分卷阅读28 阮晚拉着原洁向厕所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催: “快点啦,我快要憋不住啦,快点快点——” 两个小女生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暗处,一双眸子冷冷的瞧着她们,眼里淬满了毒。 片刻后。 “原洁你好了没有啊,我在外面等你哦——” 阮晚站在洗手间左侧的走廊通道里吹风:“原洁你不要害怕,我背书给你听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原洁小声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片刻后,她瞪大了眼。 整个环境里,都只听到了她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她赶忙收拾干净自己,急匆匆的跑到卫生间外。 偌大的走廊里,哪里还有阮晚的身影? “晚晚?晚晚?别玩了你快点出来吧,晚晚?” 她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转过身去—— 是正在朝她做鬼脸的阮晚。 阮晚瞧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洁你怎么那么傻,都跟你说了没事了哈哈哈哈!” 见自己的好意被捉弄成这个样子,原洁气急,一跺脚,先跑进了走廊。 身后的阮晚带着三分笑意在追。 “诶,原洁,别生气啊原洁——” “诶原洁,你等等我,你不要跑那么快啊,原洁——” 原洁跑了一小段,听见身后没了声响,便以为是阮晚又在故技重施,决意不再上当。 “阮晚我跟你讲啊,你不要以为我好骗,同样的招数还想用几遍?我才不上当——” 身后还是没有声响。 没有对她笑嘻嘻的阮晚。 原洁此刻揣着几分玩闹的心思,便回头去找—— “晚晚,你在哪啊?别藏了——” “晚晚,已经很晚了晚晚——” “晚晚,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一根针落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原洁找遍了各个地方,但是,都没有阮晚的身影。 阮晚消失了! 教学楼上,阮晚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隔绝楼梯和天台的那扇大门,锋利的护栏划破了她的手,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掌心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浇灌出一朵朵妖异的花来。 此刻的她双目无神,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上天台,坐在栏杆上,晃荡着双腿。 再向前一步就是命运般的支离破碎。 “晚晚!” 原洁气喘吁吁的站在阮晚身后,额头微微冒汗,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晚晚,停下!” 原洁赶忙上前,想把阮晚拉回来。 阮晚听到声音,机械的回过头,眼睛瞧着她的方向一眨不眨,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是在艰难的分辩着什么。 “晚晚,我是原洁啊,我是你的好朋友原洁啊,你记得吗?我们是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一起回家的好朋友啊,你记得吗?” 阮晚的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 “好样的,晚晚,你先下来,上面很危险——” 原洁一面温声细语的劝说着,一面在不惊动阮晚的情况下一点一点靠近她。 一阵妖风刮过,带着几分血液里特有的腥甜。 原洁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缠绕在阮晚身边,亲昵的,讨好的,还带着几分谄媚。 那团东西慢慢远离了阮晚,飘荡在空气中。 原洁立刻就明白了那东西的用意。 它在引诱晚晚! 原洁向着阮晚扑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阮晚冲着那团黑影伸出手,纵身一跃—— “晚晚!” 巨大的惯性使原洁扑在栏杆上,半人高的栏杆将她拦了回来,她的手就那样向外伸着,眼睁睁的看着阮晚掉了下去—— “晚晚!” 原洁连跑带撞,一路踉跄着下了楼。 阮晚原本纯净的校服被血色浸湿,那血色还在向外扩张—— 血色中央,阮晚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死状和之前坠楼的傅然一模一样。 原洁颤抖着去推搡已经毫无生气的阮晚。 不敢确认阮晚还有没有呼吸,她去摸兜里的手机—— “喂?是110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大力袭向她的后颈,被击中的原洁瞬间失去了意识—— 阮晚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有规律的分成细流,逐渐向外围汇聚,形成一个规矩的图形,若是原洁还醒着,她一定会发现这个图形十分的眼熟,就像她们见过的一个阵法。 血色图阵汇成后,发出一阵刺眼的光,片刻后又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大片黑色的痕迹。 分卷阅读29 一切完成后,自角落阴影处蹦蹦跳跳走出一个脚步欢快的身影,那个身影不住的念叨着: “是我的是我的,终于是我的啦——”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森冷,带着几分地狱的严寒和疯癫。 她的手摸上原洁的脸,细细摩擦着—— “你怎么就是不能乖一点——” 她还想做点什么,手上却是半分也使不上力了。 低头一看,一副银白色的镣铐牢牢的将她锢住,她使劲挣扎,镣铐越来越紧,就要将她绞断—— 但最让她恐惧的远不止于此。 阵法中间的那个人晃晃手腕,缓缓的坐了起来。 “又见面了,赵真真——” 眼前的赵真真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她的脸上满是脓疮,头发凌乱的散开着,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 活脱脱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想不到你竟然把自己给弄成了这个鬼样子——” 赵真真疯狂地挥舞着一寸长的指甲,叫嚣着,恼怒着,要划破阮晚细嫩的脸颊—— “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平安无事,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阮晚抬着下巴,似乎真的善心大发,要给赵真真答疑解惑。 暗处的两人先忍不住了。 “行了挽灯,别告诉我你还真要费这口舌——” 正是黑白无常,谢七爷范八爷。 挽灯讥笑一声,“切,一点都不好玩,枉我还答应了你的父亲要救你。” 赵真真猛然抬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不,不,不可能的——” “你回去过吗?见过你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的父亲吗?说起来我真是替他不值得啊,你这样自私卑劣的人,竟然有个那样好的父亲爱你,你出事的这段日子,他眼睛都快哭瞎了,求神拜佛现代医学,什么办法都快用完了,为了救你基本上算是倾家荡产了,你却在这里徒增罪孽,与黑暗为伍。我姑切问你,你还想回去吗?” 挽灯对赵真真震惊的表情视而不见,继续道:“我想你一定不敢吧——” 她的尾音拖的长长的,带着点嘲讽意味:“你一定不敢用你现在的样子回去见你父亲吧。” 挽灯的嘴角扯开一个残忍的笑,挥手在赵真真面前拟了个水镜—— 赵真真控制不住自己,往水镜里瞧了一眼,就一眼,彻底疯癫! “啊啊啊啊!我不是这样的!拿走!拿走!拿走!啊啊啊啊啊!” 挽灯却不停,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父亲不爱你,你的朋友不爱你,不对,原洁才不是你的朋友,她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这一句话,真正戳中了赵真真的死穴。 她奋力挣扎着,脸,身体,魂魄都已经扭曲成了一个长条怪物的样子—— 就在此时,挽灯的手中才绽出熟悉的白光将赵真真包裹住。 她奋力结印,白光大盛,伴随着赵真真的厉声尖叫,她被一分为二。 黑色的那端,是被镣铐锁住的长条状扭曲邪魂。 另外一端,是赵真真原本的三魂。 “想不到,你的三寸竟然是朋友和陪伴,真是可笑又可怜。Bad girl,记住,我此刻不收你的性命并非代表你是无辜的,只是你阳寿未尽,阳间事,我不管,但你也休想逃了去,我自会联系胡得钦好好关照你。而我?吾以黑水无渡之名,降下召谕,待你坠入地狱时,便是你加倍偿还日——” 以鬼神之名降下召令,自然带着不允许更改和拒绝的威严和压迫。 赵真真的三魂听到深入灵魂深处的责备,颤抖着,瑟缩着,躲成了一团。 挽灯伸手:“老黑老白,劳驾给我护法,我瞧瞧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隐藏在黑暗里的邪魂会通过放大,扭曲人的情绪,来控制一个人。 傅然正是因为那日的委屈,不甘,愤懑才被黑暗选中,控制着跳下了天台,但那些情绪毕竟是小部分,并不能彻底扭曲一个人的本性。傅然本性善良,死后宁愿选择忘记自己的死亡永远被困在过去,也绝不选择去伤害别人。 赵真真却不然。 虽然这个阵法出现时,赵真真还未出事,基本可以排除她加害傅然的嫌疑。 她在人间的身子一点损伤也没有,只是丢了三魂,导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可想而知她是没有跳天台的。 但这个阵法为何只夺走了傅然的寿命,却放过了还有小半辈子阳寿的赵真真? 黑暗为什么会选择饶她一命? 这样污浊的灵魂不是更合适为黑暗效命吗? 她和黑暗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黑暗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朝他们涌来,容许她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挽灯必须尽快查看因果轮, 分卷阅读30 整合所有的信息,做出合理的推断,防患于未然。 第16章 许愿 于是黑白无常二鬼使便为挽灯护法。 事急从权,操场里也找不到合适的可供她舒服躺下的地方,挽灯当即盘腿坐下,两道白光自掌心释出,侵入赵真真脑海。 大概是被召令震慑住了,她并不敢阻拦,挽灯一路畅通无阻。 片刻后,挽灯睁开眼—— “如何了?” 因果轮记录生魂往生生平,随魂而来,随魂而去,做不了假。 按理来说挽灯瞧上一眼便会明白,现在她并未轻松几分的深情,眉头越皱越紧,范无救心里涌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赵真真的因果轮里只记载着一个星期前,她走在学校的长廊里,被一阵声音引诱上了天台,奇怪的是什么也没发生,她如常回到家里,在家里三魂主动离的体。” “自愿?” “是。” 魂魄离体的事并不少见。 事实上,每个人的魂魄都发生过离体的现象,比如睡着以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又重重坠下,就像是坐过山车时形成的冲击感,这样的现象就是魂魄短期离体。 魂魄短期离体,会因为本体和魂魄之间的羁绊迅速归位,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一柱香,因此对身体并不会造成显而易见的伤害。 魂魄离体,若是七个时辰里归不了位,就回不去了,只能在阳间飘荡。 “那附在她身上的邪魂呢?也和傅然的案件没有关系吗?” “赵真真和傅然不一样,赵真真恶念太多,作恶也多,自然就成了邪灵恶魂容易招惹的对象。恶人自有恶鬼缠,说的就是这个理。” “难不成她魂魄离体是自己不小心,和傅然的案子没有关系?那也不对劲啊,她怎么会知道如何利用这个阵法杀人呢?” 是啊,即便赵真真的魂魄是主动离体,同黑暗没关系,可就在刚才,阮晚跃下天台启动阵法也是真的。 什么的情况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呢? 除非—— 挽灯还未彻底明白过来,就嗅到空气中再次传来的阵阵血腥味。 “小心,他来了。” 黑白无常合作多年,自然默契十足,挽灯话音刚落就相互配合挡在挽灯面前,摆出了十足的防御姿势。 三人警惕的看着周围。 几束黑影从校园各个角落向他们袭来,三人倒也不惧,直接与黑影杠上。 交上手的那一刻,挽灯心里的警铃大响。 不对劲,这些黑影虽然难缠,还软绵绵的,但一打就散,根本毫无战斗力,他们的出现,倒像是在拖延—— 不好! 中计了! 挽灯伸手便去抓躺在地上昏迷多时的原洁。 一束黑影早已缠上她的身子,就要将她往外拉。 挽灯急急出手,想要打散黑影。 如果说之前缠着她的黑影都是小打小闹,那么现在拽走原洁的,就是动了真格的。 挽灯被这力量反震得后退几步—— 要来不及了! 挽灯挽手再次结印—— “吾以黑水无渡之名,以月为媒,征借百万阴兵之力于己身,破——” 这厢结束战斗的黑白无常见到飘在半空,神情肃穆的挽灯,默默后退了一步。 “卧槽——鬼王印,老黑,咱们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 谢必安还是舔着一张脸笑着,长长的舌头从口腔里滑了出来:“夫人生气了——” 挽灯生气了,有人要遭殃了。 从月上涌出瀑布一般的霸道白光来,渡在挽灯身上,挽灯对着那团黑影,狠狠打去,竟是完全不准备留活口了—— “不要!” 一个浅色身影一跃而上,挡在了黑影身前,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击。 “许愿!!” 黑影里,一个不能辨别雌雄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咆哮着,裹挟着风声,撞击的颗粒声,十分可怖—— 黑影不再纠缠昏迷不醒的原洁,它停在那里,两团黑乎乎的东西长出来,似乎是两只手,想要去接那个浅色的身影。 两个身影缠在一起,滚到了一边。 挽灯顺势将原洁扶起,施法护住。 黑影颤抖着,去摸怀里的浅色身影。 黑白无常顺势将黑影用囚魂镣困住。 “你是在哭吗?” 挽灯的心中没有多少愧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只是做了那个时候她认为正确的事,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不在她的计算之内。 很抱歉,挽灯并不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也不是同情心发达的大圣母,不管这个浅色身影是谁,和黑影是什么样的关系,她也没办法预见在攻击黑影时会有这么个少女不要命的蹦出来,顶着 分卷阅读31 魂飞魄散的风险要为黑影挡这一击。 不过,这个黑影会为了这个姑娘停下攻击原洁的脚步,这一点很值得重视。 挽灯捏个诀,将已经昏迷的少女灵体从黑影手里抢回,困住。 黑影咆哮着,挣扎着,却无法挣开囚魂镣。 “她对你很重要?” 挽灯笑着,“有意思,我倒要瞧瞧——” 瞧见那姑娘的脸,熟悉感扑面而来,挽灯说了一句经典台词:“这位妹妹,我是见过的——” 未待她过多思索,谢必安直呼:“这,这不是三个星期前被雷劈死从我们手里逃掉的那个女鬼,叫什么来着——” “许愿——” 范无救补充道。 经他们提醒,挽灯终于想起来了—— “什么被雷劈死,是被雷劈断的树砸死的那对情侣。” 求证的眼光瞥向黑白无常,得到肯定答案后,挽灯笑:“有趣,有趣,所以你就是那个被树砸死的男学生?” 挽灯施法,黑影逐渐退去,只留下了一个青筋暴起,奋力挣扎的白净男生。 “有人要向我解释一下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黑白无常一个激灵,对视一眼,谢必安暗地里捏个诀,范无救无甚防备,被一股力推了出去。 “怎么?我又没说会罚你们,咋还互相推诿起来了?哟,八爷,主动出来了就您说吧——” 范无救斜老搭档一眼,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堆砌成的标准笑容。 “回夫人,那日属下的确将许愿和吴峰锁走,但是中途被人掳走了。冥府加急发了通缉令,那时您在阳间——” 言下之意就是,您没接到消息不是我们的错。 没能将傅然案和这两人的死联系在一起也不是我们的错。 挽灯这时没多余的心力去管教两个失职的下属,满脑子都是这些凌乱的线索和案件。 “谁带走的他们,有眉目了吗?” 黑白无常头更低了:“没有,是属下失职。” “领罚。” 两鬼拱手称是。 挽灯瞧向地上的吴峰,他的眼里——想要为女友报仇的怒火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反复交替。 挽灯歪着头:“你不必这样瞧着我,我的目标本来就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害了人,你的女朋友许愿也不会冲出来替你扛这一下,最后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所以,现在的局面你怪不得别人——” 吴峰喉结微动,声音沙哑着道:“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害过人——” 吴峰此话一出,倒是真叫几人惊掉了下巴。 一束白光化成的手捏住吴峰下巴,一向以不靠谱形象视人的挽灯盯着他,认真道:“你可得想好,待会儿签了自白书,你若是撒谎,灵魂灼烧,灰飞烟灭,你和你的女友就再也不可能了——” 吴峰见几人一脸狐疑,急忙道:“你们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签那什么鬼自白书!” 挽灯盯了他好一会儿,觉得吴峰并未撒谎,便松了禁咒。 “既如此,你有什么未尽的事,未了的念,便尽数说与我听吧。” 吴峰犹豫着,频频瞧向被挽灯制住的许愿。 “你们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死一次,我将她困住是别让她魂飞魄散,是救她。放心吧,成了鬼,只要不魂飞魄散,都有得救。当然,如果你不老实,那许愿——” 吴峰连忙摆手:“别,别,别——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挽灯瞧见此刻无比配合的吴峰,不由得感叹:人啊,还是别过分的在乎某些事情比较好,一旦有了软肋,要控制一个人简直太容易,赵真真是,吴峰是,她,也是。 坐在天台的那一刻,挽灯其实不用真的跳下去。 她其实,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把藏在黑暗里的赵真真抓出来。 但是,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做好了饭,傻呼呼的对她笑,问她怎么还不回来。 她的心,又酸又涩。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阵法针对每个人的内心幻化出的幻象。但是她一点都舍不得拒绝那个人,哪怕只是个幻象。 所以,她跳了下去。 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大概还有一更,我不确定,所以不用等,这个小假期会把傅然篇完结,下一个故事主题确定好了,尽力在这个小假期写完。败北再等等,分身乏术。 祝元旦快乐。 祝新年新气象。 第17章 吴峰 吴峰,一个平凡的年轻人。 二十年前,他降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考上平凡的大学,在学校里与女友许愿相识,相知,相爱,就像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和许愿也会平凡的走完大学四年。 分卷阅读32 然后他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丈夫,平凡的孩子爸爸,平凡的孩子爷爷。 他想,他会在睡觉前给畏寒的许愿烧好暖宝宝暖好被窝。 他想,他会在许愿小日子的时候给生理痛的许愿熬好红糖桂花枸杞姜茶。 他想,他会在出差回家的日子给许愿带回刮起他衣角的第一道风,淋湿他头发的第一滴雨,印在他瞳孔里的第一道彩虹。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争吵,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好。 就算偶尔做错事,惹她生气了也会花心思讨好。 他和她,会在平凡的浮世里相拥,共享这世间一切的小美好。 如果,一切都那么平凡的话—— 那天阳光正好,许愿牵着他,说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小吃,说他一定会喜欢,整个人兴高采烈的,就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温柔的女友,过得去的课业成绩,晒得人暖洋洋的阳光。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这是个好日子。 可是,没人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晴天里,一道大雷突然降下,劈倒了他们身旁的那棵树。 最后一秒,许愿还在娇娇软软的笑。 他那时是什么表情? 笑着的吧。 他总是舍不得对许愿生气。 然后,那棵树狠狠的将他们压倒,他连感觉到痛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被许愿推醒的。 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呆了好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从失而复得和死里逃生的巨大喜悦中走出来,一道极煞风景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吴峰,卒于庚子年八月二十,享年二十岁,是你吗?” “许愿,卒于庚子年八月二十,享年十九岁,是你吗?” 是一黑一白两个奇奇怪怪的人。 白色的那个嘴巴凸起,一张嘴一大截超越合理长度的舌头就垂了下来。黑色的那个一直带着公式化的笑。 是黑白无常。 许愿泪眼摩挲的瞧着她,然后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 是啊,他在想什么傻事呢,那么大一棵树砸下来,人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没有,若是他们没死,只怕下一秒就要被送进研究院。 一道锁链一样的东西困住了他的双手双脚, “那便跟我们走吧。” “去哪?” “身死魂魄自然是归往冥界。” 他被锁链牵着,跟着两个人的脚步一点一点告别。 他知道这趟旅途没有归途,也知道人终有一死。 可是凭什么? 佛说因果报应,他这一生从未做坏事,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为什么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就戛然而止? 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依然逍遥法外,寿终正寝,为什么他就得死? 凭什么啊啊啊! 真的好不甘心! 天道不公! 那些被埋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琐碎邪念翻涌而起,小时候被偷过的棒棒糖,被抄过的试卷,甚至是路人的一句嘲弄,逐渐在他心里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叫嚣着,愤怒着,怨念不断聚集,就要破体而出。 一团黑影向他们冲过来,带路的黑白无常受到攻击倒地不起,他一脸呆愣着被黑影带走,身旁是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许愿。 还好,你在就还好。 他心中叫嚣着的黑暗念头逐渐平息。 他们被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他摸索着牵着许愿,感觉到对方似乎在颤抖,他鼓起勇气来告诉她:有我呢,别怕。 这大概是世上最没用的勇敢。 “年轻人,就是你召唤了我?” 黑暗里,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就像是混响。 吴峰艰难的分辩着,可是太难了,那个声音一会儿像是个年轻女声,一会儿又像是个耋耄老者,还混合着孩子的尖叫,他的手心逐渐湿润,那是许愿的汗,不,没准还有他自己的汗,他能感觉到,许愿和他一样害怕。 保护许愿,是他这时候唯一的想法。 于是,他大着胆子回答。 “我不知道,你说的召唤什么的,我统统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自顾自的混乱起来—— “我是谁?我是谁?哈哈哈哈我是谁?” 搞了半天是个疯子? 吴峰不欲与此人纠缠,牵着许愿找准机会便准备开溜—— 黑暗里那疯癫声音的主人似乎清醒过来,不再询问着他是谁,一道掌风便将二人牵着的手打散。 “许愿!许愿!许愿!”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吴峰!我在!我在!我在这里!啊——” 眼前黑雾弥漫,只 分卷阅读33 能听到女友痛呼出声而看不见具体情况的吴峰焦急如焚。 “许愿你怎么样了许愿?” “你个混蛋!你不要碰她!要打要杀冲我来!” 心上人有危险,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似乎总是能够诞生出巨大的勇气,对抗天,对抗地,对抗所有的磨难。 那个声音笑了,阴测测的—— “你已经死了,你的命给我又有何用?” 吴峰虽然着急,但并未丧失基本的理智。 “阁下神通广大,既然救了我们,那自然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愿意为阁下效力,只求你能放过许愿。” 于是,向黑暗妥协,与黑暗为伍。 黑影施法让他们看到希希高中,看到了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引诱傅然一跃而下。 黑影给他们的任务,是引诱九个学生从这里跳下,拿到他们的寿元。 “赵真真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我想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坏蛋,活着也是浪费资源,所以我按照黑影的指示将赵真真引诱到通往天台的走廊里,可是——” “赵真真没死。” “是,因为我临到头后悔了,你知道吗,就差一步,她就会自己走上天台,跳下去了,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却做不到,我试过好多次,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赵真真回到了家里。我办事不利,黑影很生气,他捏着许愿的魂魄,他要许愿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怕极了,一直求他,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在最后黑影还是把我们放出来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合适的人。你瞧,我就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每每要动手的时候我又想起我爸妈哭红的眼睛,强自安慰自己,说这些人不够坏,下一个,等到下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一定可以下得了手。” “你还是没下手?” “我是不是很没用?” 挽灯摇摇头。 “一拖再拖,我忘了我等得了,许愿也等不了了,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我都快要摸不到她了,所以——” “所以你诱惑了我,要吸取我的寿元?” 吴峰摇头,“我没有,我说过的,我没有害人。” 挽灯点点头,道:“继续。” “许愿等不了了,我只好想办法维持她的魂魄不散,我想起了赵真真,她是我见过心最黑的人,我想诱惑她,杀了她拿她的寿元。” “可是等我找到赵真真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魂魄也不知所踪,面对一个植物人,我自然没办法再诱惑她,利用阵法拿她的寿元。” “我回到希希高中,发现赵真真的魂魄竟然也在这里,而且她竟然知道用这个阵法害人?!于是我便顺水推舟,准备等她杀了你阵法吸收到寿元后再杀了她,去向黑影邀功。可是没等我出手,你就复活了,还抓了赵真真。” 挽灯把这些事情串起来想了想,除了一点以外似乎是可以这么解释的,于是示意吴峰继续说。 “许愿的身子越来越弱,我就想把这个昏迷的人先抓起来,拖延一会儿时间,把她扔下来拿了她的寿元去黑影那里救许愿再说。” “说完了?” 吴峰点头。 挽灯凭空捏好一个诀,一张闪着金光的卷书浮在空气中。 “这是自白书,你若是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话,便签了它吧。” 吴峰毫不犹豫的接下,灵魂签契。 挽灯等了好一会儿,见到吴峰真的未伤毫厘,意料之中的魂火焚烧也没有发生,疑惑出声: “咦” 灵魂签就的自白书不会撒谎,吴峰所言皆是事实。 那么,通篇就只剩下了一个疑点——赵真真是怎么催动的这个阵法引诱阮晚? 挽灯缚住吴峰,示意范无救将囚魂镣锁着的赵真真带上来。 “你骗我?” 她微眯着眼,向跪在那里不住颤抖的赵真真释放威压。 “不对,你不是骗我,因果轮不可能作假,你确实是三魂自愿离体没错,是我自己大意了。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与黑影做的交换?” 挽灯翻看赵真真因果轮时,并未意识到赵真真早就成为黑暗的帮手这一事实,因此只翻阅了傅然死后至今的因果轮。毕竟赵真真是在傅然死后才三魂离体,挽灯便以为她是那个时候才被黑暗引诱,是受害者,没想到因为这样一个疏忽,差点叫她逃过去。 面对生气的挽灯,赵真真虽然害怕,但心里更多感觉到畅快。 “蠢货!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看看你们,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 挽灯说的不错,赵真真的软肋确实是朋友和陪伴,但是她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点,对她而言,这些年更重要的陪伴不是来自朋友原洁,而是来自父亲赵有才。 在她听到赵有才和班主任打的那一番话以后,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部都变成了泡沫,她的努力,对赵有才——这个她十分敬爱的父亲来说或许一文不值。 分卷阅读34 心酸愤怒无助淹没了她。 那一天,她便与黑影达成了交易。 赵真真,才是与黑影为伍的第一个人。 与吴峰许愿不同,赵真真是自愿与黑影为伴,黑影很满意她一点点被染黑的灵魂,在她找到她人生里的那道光——原洁的时候,她是想过要刹车的,但是原洁竟然要和傅然走在一起? 她不允许。 黑影一点一点扩大她心里的恶意,纵容她对傅然施暴。 最后,傅然的死,被她当成见面礼送给了黑影。 傅然死后,赵真真曾一度想逃,她想求她生命里的那束光带她脱离苦海,但是原洁自从傅然死后便离她远远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洪水猛兽般十恶不赦。 赵真真突然就觉得累了,于是在那个夜晚,她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黑影。 黑影张开怀抱拥抱她。 哦,我的孩子,来我的身边吧,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是你永恒不变的陪伴。 这便是全部的事实。 挽灯瞧见陷入自己世界无法自拔的赵真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 “把自己变成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你很得意吗?你的父亲在病房里等你——” 挽灯的话还没说完,赵真真疯狂的开口—— “不要跟我提他!他从来都不爱我!都不关心我!每天就知道用几个臭钱打发我!有钱了不起啊!我讨厌他!我恨他!” 也许连赵真真自己都忘记了,曾几何时,她对她口中这个,十恶不赦的父亲,是饱留着一分期待和热爱的。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那点渺小的爱,不足以洗涤她肮脏的灵魂,那点微弱的纯白,已经被无边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懂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孤独的!” “我这就来陪他!” 挽灯暗道一声不好,想阻止赵真真。 但谁能阻止一心求死的人呢? 赵真真身上蹦出无穷无尽的恶意与邪念,直逼他们而来,饶是强悍如挽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真真割开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血献祭,启动了阵法。 数团黑影见最后的献祭已经完成,纷纷功成身退,只留下一片唏嘘。 同一时刻,医院里监视着赵真真肉体的仪器发出警报,赵真真死了,死因:失血过多。 沉寂的黑暗里,黑影得到了四十五年的寿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还有最后一点尾巴,就能结束了然后进下一篇。 因为这个故事已开始写的时候只确定了主题,伴随着情节发展和人物增加我发现故事走向有一点点不受控,是我的锅,我没能在一开始就想好故事框架才会出现这种随意发散的情况,我诚挚的道歉。 第一个拐 卖的故事是一开始就确定下来所以没有什么bug,但是这个就有一点点崩,差点没圆回来。 我已经很努力的把坑都补上了,如果还有我没能注意到,没填上的坑你们可以留言告诉我,我后期会修正。 最后,元旦快乐。 第18章 相爱 联合部 “事情就是这样。” 讲完这几个星期的经历后,挽灯押了口茶,润润因为讲故事而口干舌燥的喉咙。 胡得钦很快就从案件本身回过神来:“后续的工作安排,还请夫人示下。” 如果说黑无常范无救是鬼界第一公关,那么联合部胡得钦就是阳间第一大明白,说话办事着实上道,领导吩咐的不二选择。 “第一,黑影利用交易的形式控制人和鬼夺取这些孩子的寿元,和他交易的很可能不止一个,我要你将这段时间离奇死亡的孩子——大概是二十,不,三十岁以内的死亡名单统计出来,我要一一核查阴阳簿。” 胡得钦想到挽灯轻飘飘一句话背后的庞大工作量,嘴角抽了抽。 挽灯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强人所难,便道:“你可以提拔几个信得过的人参与进来,可以不限于人界,具体的办法你自己想,需要多少人手你报上来,签了魂契以后我给你批。” 胡得钦大喜,连忙称是。 “第二件事,在赵真真和吴峰的供述里,黑影的力量很强大,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也没有和我们正面交锋,甚至吴峰还说他有一点疯癫?我思来想后觉得不外乎三种可能——第一,他是咱们的熟人。第二,他刚化形不久,没有实体或者维持实体的时间不成熟。第三,咱们想多了,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鬼怪而已。结合他不能直接夺人性命,而是选择了用阵法这样的辅助手段以及通过胁迫,诱惑等手段找人或鬼替他卖命,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所以,老黑老白,我要求你们去查刚化形和作乱一方的精,怪,鬼等,重点是以吸取寿元为手段。当然,这过程中需要胡部长协助的地方还请胡部长积极配合。” 三人不敢有 分卷阅读35 异议,拱手称是。 “第三件事,我们得搞清楚他吸取寿元是为了什么?延长寿命?增强法力?所以我要请你们翻阅古籍,把古往今来吸取寿命的精怪记录在册。” “这第四件事,便是傅然。” 挽灯顿了顿,“我仔细想过,傅然的寿命还有五十年,咱们这次没能把她的寿元抢回来,那么接下来这本该属于她的五十年她要怎么活?那孩子是个好的,坚强,温柔,上进,是个好苗子,我很喜欢。” 谢必安皱了皱眉,不解道: “可是那五十年寿元拿不回来,傅然没办法复活啊,就算是咱们几个豁出去了,逆着天道给她续命,还有那么多人的记忆,几乎是一整个学校的师生,还有她的父母亲戚那里,都没有办法解释啊。” 范无救点头,难得没有和老搭档唱反调。 胡得钦见三人愁眉紧锁,提议道:“联合部这里也需要帮手,若是傅小姐不嫌弃,夫人放心的话,可以把傅小姐放到咱们联合部里来,一来联合部可以保护傅小姐不必受阳气煎熬,二来五十年后,傅小姐投胎转世,也可为下一世积累善缘。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挽灯叹气,她知道胡得钦说的已经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了,但她还是觉得不是那么完美,没有一口应下。 “这件事,就等我问过傅然再做决定吧。” “第五件事——” 挽灯瞧见三人一副还有的表情,笑出声: “第五件事就是郝春妮的事啦,那一百六十七个姑娘怎么样了?” 胡得钦松了口气,把大致情况在脑海里简单整理了一下,汇报出来: “那一百六十七个姑娘,逃跑成功了三个,有七个在警方到达后明确表示不回来,一百四十七个已经尽数解救完毕,没等到我们解救的十个已经和冥府对接完毕,想必三位判官和孟婆现在正在加班加点。” 挽灯皱眉,“不回来?” 胡得钦知道挽灯意外些什么,连忙解释道:“是,那七个要么就是父母已经不在人世,自己又生下孩子无家可归,要么就是遇上好人家过得还行,都不愿意回家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在她们那里留下了求救书,只要遇到危险点燃求救书,咱们这边就能立刻开展救援行动,还请夫人放心。” “行吧。” 未等挽灯开口,胡得钦又道:“咱们这边按照王二胖供述的神仙水的销售和供应地点,开展了三次特别行动,截获了他的上游卖家和上上游卖家,打击了三十多个致幻剂窝点,紧急关停五十多个不正当经营的夜总会等场所,救下了里面被逼提供性服务的妇女三百一十名。” 挽灯这才满意,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胡部长辛苦了。” 万事办妥,三人离开联合部,回到挽灯小屋。 黑白无常拿着吴峰和许愿的魂魄提前一步回冥府复命了。 挽灯放出原洁,唤醒附在原洁身体里的傅然。 “傅然,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傅然揉揉眼睛,看见挽灯完好无恙,直直往她怀里扑去: “晚晚!你没事!太好了!吓死我了!不是说好了只是把人引出来吗?你自己跳下去干嘛?我瞧瞧,有没有哪里磕了碰了?” 傅然越是这样,她便越是不舍得把没拿回寿元的事告诉她。 “没事,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就行,我跟你说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傅然明知道挽灯不是人,大概率伤不到她,还是会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心,这份心,挽灯真是受之有愧。 “然然,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你的寿元我没帮你拿回来。我给你三条路选:第一条,我帮你还阳。第二条,你去联合部找胡得钦,他会帮助你,你可以留在阳间。第三条,你随我回冥界,成为引路人,来往阴阳两界。” 傅然听到自己寿元没拿回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些遗憾的,挽灯感觉到她听到自己能还阳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下来。 “什么是联合部?什么是引路人?” 挽灯解释道:“联合部全称阴阳两界特别联合部,里面有鬼员工也有活人,负责联合冥府处理鬼界事宜。引路人就像是我这样的,帮助一些人事未尽的鬼魂完成心愿,为后世积累功德的一个职业。” 傅然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啊,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第二个还是第三个。” 挽灯于心不忍:“为什么不选第一个,你不想还阳了吗?” 傅然笑:“晚晚,还阳两个字听起来简单,想必很困难吧。若是容易的话,想必你也不会让我选来选去,会直接送我去还阳吧。若是因为让我还阳,你要牺牲很多的话我就不选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挽灯瞧着这个过分懂事的姑娘,忍不住又要开口。 傅然却抢着道:“那就第三条吧,和晚晚一样很好啊——” “就第三条吧,我决定了——”b 分卷阅读36 r   挽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傅然坚定的眼神前败下阵来。 “好,待我抹掉原洁这段记忆我就带你回冥府。” 傅然点头。 挽灯结印,封住原洁这段记忆以后挥手将其送回了家。 “需要我怎么做?” 话语里虽然满是期待,挽灯却从傅然的眼里读出了对这个人世的留恋。 “闭上眼睛。” 傅然顺从的闭上眼。 这便就要回冥界了啊,冥界还是什么样的呢? 想一想还是会有些好奇和期待呢。 只要不去想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然然这就要走啦,虽然你们陪我的时间不多,但我依然是爱你们的。 我走以后,如果你们寂寞了,记得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爸爸妈妈,如果他顽皮的话我一定会替你们好好管教他的。 爸爸,以后有时间的话多陪陪妈妈,别让她太孤单了。 爸爸妈妈,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不要忘了我—— 爸爸妈妈,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们啊—— “然然,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傅然不敢睁眼,怕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她故作欢快,笑着说:“什么?” “自由。” 傅然大惊,猛地睁眼—— 强韧的白光一股股从挽灯的身体里涌向她,身体正在逐渐恢复温度,她甚至还能闻到隔壁房子里若有若无的饭菜香—— 好怀念啊—— 不对!鬼是闻不到味道的! 阮晚在做什么? “晚晚!你停下!你在做什么!我不还阳!晚晚!” 可是没有用,那股霸道的力量还是往她身体里钻,带着诱惑力十足的无限生机和活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挽灯终于停下,她扶着身子吐出了一口血—— 傅然连忙撑着她到沙发上坐下。 “你做什么啊?你会不会有事啊?晚晚你别吓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要还阳了——” 挽灯瞧见她逐渐红润的脸色,放下心来,嗔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傅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你还贫!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你帮我还阳你会怎么样?你会死吗?别啊晚晚!你别死啊!” 挽灯被她烦得厉害:“没事没事,我不是人,怎么会死呢?” 傅然破涕为笑:“那就好,你真是吓死我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 傅然抬头:“什——” 她的笑意僵直在脸上,挽灯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忘了吧,把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我亲爱的孩子,希望长大后的你依然健康,坚强,勇敢——” 说罢,挽灯挥手将傅然送回家。 接着结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强行替傅然续命,公然违反天道,天雷很快就要降下,她必须在天雷降下之前给这座城市编一个梦境,一个美好的梦境—— 做完一切,挽灯再次调动自己所有的法力,来抵抗即将到来的天罚—— 轰隆轰隆,天雷来了—— “真是够看得起我!还是三道天雷!真是嫌弃老娘命大——” 第一道天雷很快降下,天威突破了挽灯的防御,将她的防护罩击碎—— 她吐出一口血,却还在嘴硬:“再来!” 第二道天雷降下,挽灯没了防护罩,天威就这样直直的劈在挽灯身上,疼得她全身上下如同撕裂般被反复拉扯。 她的额头全是冷汗,身体蜷缩着,迎接第三道天雷—— 她现在一定很丑,待会儿记得换套衣服才能回冥府,要不阿渡一定会担心—— 她闭上眼,等待第三道雷降下—— “轰隆隆——”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睁开眼,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黑披风包裹着她,褚无渡正在全力接下第三道天雷——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带着血。 挽灯歪着头瞧着她的盖世英雄,脑袋一热,就这样亲了上去。 挽灯能感觉到阿渡受了伤,还是很严重的伤,他克制着口里的腥甜,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深深的吻下来。 “阿渡,咱们又要换新家啦——” 傅然篇后记 傅然牵着父母的手去游乐园玩的时候,途径一栋上了年纪的建筑。 “听说前几天这栋楼被天雷劈了呢——” 傅然惊讶道:“啊?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好在当时大部分的人都出去工作上班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傅然提着的心放下:“那就好,吓死我了,爸妈咱们得在家里好好放几个避雷针,哎哟,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一个月前还传出打雷劈倒树,树压死 分卷阅读37 人的新闻,现在又来个劈建筑真是吓死人了,走走走——” 三人手牵着手,走向光明的未来。 她们走后,一群热心的爷爷奶奶正在对前来采访的记者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我跟你们说啊,当时可恐怖了!那雷轰隆隆一声就劈在楼上,吓死我了——” “就403劈的最严重,整间屋子都焦了呢!” 李雪莲接刘博彦回家,被叫住—— “对对对,这就是李太,她家住303的,运气再差点就劈到303啦,李太太一家运气可好了呢——” “403 住着谁?” “住——住——诶,李太,你楼上住着谁来着?” 李雪莲的脑海里闪现一个穿着杏白色旗袍的身影,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女人的脸,但是记忆却越来越模糊—— “啊?403哪里住着人啊?403不是一直空着吗?” 爷爷奶奶顿了顿,恍然大悟道:“是啊,403没住人!你瞧巧不巧!” “要我说啊,那是咱们这层楼的人福报好,你瞧瞧这么多房间这就劈没住人的403,然后咱们这栋楼的人一个也没伤着——” 人间还是家长里短,离合悲欢,一点也没变。 冥界 孟婆端着熬好的汤药送进黑水殿—— “我从没见过你们夫妻俩这么不要命的,一个明知道会遭天谴还是去做,一个被禁咒困在冥界还是义无反顾的奔向人间,这下好了,弄得两个都半死不活的,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夫妻俩颁个奖啊?” 挽灯傻傻的笑,试图用最纯真的笑容骗过孟婆,下床去看另一张床上的褚无渡。 还没动作,就被一双纤纤玉手无情的按了下来。 黑水殿外小绿带着一群没转世的孩子撒丫子在玩在闹,吴峰和许愿饮下孟婆汤转入轮回,渡伯载来了一船又一船新的冥界住户。 有人到来,也有人离开,有人忙着怨恨,也有人等着相爱。 人间如是,冥界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傅然的故事到这里就更完了,没了没了,真的没了。 我今天更了一万多字了,不行了老了肝不动了。明天不写了,我要休息一天给自己好好放个假。 最后,元旦快乐。 第19章 叶俊 无论在哪个时代,国人总是被他们中最勇敢的人保护的很好。 九月二十五日,冥府照例召开总结会议。 “这不再过几天就是上面的大日子了么,咱们得安抚好那些每逢这个时候就有些狂躁的老兵,要不又有一大堆的麻烦事。” 挽灯最见不得谢必安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怎么说话呢你?这些都是前辈,为国家建立,民族独立奋战的英雄,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存在,他们想去看看用他们的血和汗水建设出来的盛世有什么错?要我说,还是现在的人过得太幸福了,只顾着坐在象牙塔里慵懒的享用着胜利的果实就好了,把历史上的牺牲和奉献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什么时候,真的发明了时光机,现在的人能够亲历战场,亲眼见证战争的残酷,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了。那点小打小闹,和战争比起来屁都不是,那些狗屁爱恨情仇,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褚无渡安抚住义愤填膺的挽灯,吩咐道:“今年还是把上面的阅兵仪式全面对接下来,让咱们的先烈们亲眼瞧见,他们才能安心。” 范无救恭敬道:“是。” 片刻后,他犹豫着道:“邱老的一百年阴寿一个星期后就享受完毕了,投胎的事项——” 会场一阵静默。 挽灯眼里满是动容:“咱们的这些老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啦,邱老的轮回事宜我亲自来吧,也罢,他们在冥界看了一百年,终于可以亲自去参与建设这美好的人间了。” 褚无渡捏着她的手心:“会越来越好的。” “是,都会越来越好的。” 不管是国家,还是我们。 也许是说了比较沉重的话题,殿内一时有些沉默。 孟婆风风火火的闯进殿里,打破殿里的伤感气氛。 “挽灯啊,来了个人。” 挽灯瞧她一眼,不以为意:“来就来了呗,这冥府每日迎来送往多少人啊,来个人而已,有什么可奇怪的。” 孟婆面带犹豫:“这个人他指名要见你。” 这一下没把挽灯叫起,褚无渡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走吧,一起去看看。” 黑水殿里,一个满身灰尘瞧不清容貌的男人坐在那里,从他绷直的脊背和未完全烧焦的安全帽,挽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您好,我是挽灯,请问有什么能够帮您的吗?” 男人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被汗水和灰尘染花的脸上写满了急切: “我是叶俊,是一名,不对 分卷阅读38 ,生前是一名消防员战士,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必安拿出阴阳簿,念到:“叶俊,卒于庚子年九月二十三,享年二十八岁。” 叶俊急急去拉挽灯的手,却被一言不发的褚无渡挡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这位姑娘说你是冥界最靠谱的引路人,说我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你。” 挽灯嘴角抽了抽,从叶俊的话里她就能知道叶俊口中的那位姑娘,指的是冥界干啥啥不行,旷工第一名的孟婆。 挽灯安抚住一直不怎么对味的褚无渡,解释道:“您别见怪,这位是我相公,他误会了您,不好意思。您找我是想我帮您做什么?” 叶俊一脸真挚:“我想你帮我救一个人——” “谁?” “一个孩子,一个——很奇怪的孩子。” 叶俊出生在一个并不十分富裕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警察,在他八岁的时候因公殉职了,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性,面对父亲的突然离世,一个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没有向叶俊抱怨过一句父亲的不是,哭诉过生活的不易。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叶俊理所应当的觉得英雄的儿子,不该终日顶着个虚名度日,他便在大学以后考进了部队,成为了一名消防员。 对他始终轻声细语的母亲却给了他生平里的第一个巴掌。 让他懵在原地的不只是母亲的那一个巴掌,还有和那巴掌一起,夺眶而出的,母亲的泪。 那一刻,一向要强,不愿意低头的母亲似乎老了十岁,她叹了口气,道: “阿俊,我从没有埋怨过你的父亲走得早,留我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你,你还那么小,你需要我,我不能倒。” “但是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已经老了,同样的打击我是真的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我不在乎我的儿子是不是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英雄,我只在乎我的孩子是不是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完这一生。” 那时的叶俊或许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母亲担忧的必要性,又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 叶俊摩擦着家里父亲的照片,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温度,在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回想着关于父亲的仅有的那点,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时,觉得他和父亲应该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在面对同一个女人的恳切请求时,给出了同样的答复。 母亲别过脸去,摆摆手,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也接受了,这场命运早已安排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上演的离别。 如果说母亲是叶俊人生里最重要的女人,那么女朋友顾盼盼就是第二重要的女人。 顾盼盼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小康之家,一路顺遂长大的顾盼盼和很多小女生一眼,对美国电影里那些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有种特殊的崇拜和向往。 在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以后,顾盼盼没有母亲那些情绪,有的只是满眼的星星。 当她用那双带着星星的眼睛看着叶俊的时候,叶俊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理解他的,他是明白他的热爱的。 顾盼盼是个很温柔很懂事的姑娘。 因为叶俊的工作原因,两个人时常聚少离多,一个月大概只能见到三两次面,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下,两个人的感情依然十分稳定。 从某种意义上说,叶俊是十分感激顾盼盼的付出的。 在这段感情里,顾盼盼比他承受的要多。 在她的同学,朋友,同事都有男朋友陪着的时候,在她们可以无所顾忌的拥抱身边的爱人的时候,顾盼盼只能一个人抱着手机,等一个可能不会打来的电话。 即便如此,顾盼盼还是穿着婚纱,坚定的要嫁给他。 当警铃大作的时候,叶俊以为只是出一场平平无奇的任务。 “老大,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哪?” 日积月累的训练,使得他在5分钟出警时间内迅速换好衣服,坐上消防车。 警铃呜呜呜一路狂做,路上的车都在给他们让路。 “七分钟前,城东富明小区的一个单元楼起火,火势挺凶猛的,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下来——” 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可以在规定时间——城区内接警至到达事故现场不超过十分钟。 做他们这一行,每耽误一分钟,关系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分钟,现在又是秋天,天气干燥,风大,现场条件估计也不向着他们。 叶俊免不得为那户和那一栋居民捏一把汗。 还没有到达事故现场,叶俊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焦油味。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因为他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因为,他已经看到翻滚着的浓烟了。 车还没停稳,他们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兄弟们就打开车门前仆后继的往楼里冲。 断电断气,一间房一间房的检查居民楼 分卷阅读39 ,安排弟兄们有序疏散人群,高压水枪从消防车源源不断的压水进来。 叶俊带着几个兄弟进到了起火那个楼层—— 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立在楼道,他安排一个弟兄带着老太太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跑—— “咳咳——同志!同志!我家里还有个小孩子!他不跟我出来,求求你,救救他——” 叶俊直觉的以为那就是老太太的孙子,也没有多想为什么老太太已经出来了,调皮的大孙子不出来这件事本身的不合理性。 他点头,转身就往楼里跑。 浓烟滚滚,即便穿了防护服,他也睁不开眼。 前面还有一条生命在等着他!快点!再快一点! 他来到起火的504,火势已经被控制下来了,只是浓密的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还弥漫在空气里。 他找不到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孩子。 正准备退出房间时,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背对他蹲着的大约七八岁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他眼花吗? 他跑过去,准备抱着那个孩子就走—— 他扑了个空—— 双眸一瞬间瞪大—— 他又试探着摸了摸那个孩子—— 没有,他碰不到他。 他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正当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那个孩子所在的位置——正对着柜橱的方向,柜橱似乎被火烧脆了,此刻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砸到那个孩子—— 既然摸不到,那个这个柜橱也砸不到他吧。 但是—— 为什么他还是本能的过去为这个孩子挡下这一劫? 他不知道。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这么做了。 柜橱砸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母亲的脸,女友的脸,兄弟们的脸,交替的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个孩子转过身来—— 那是个极漂亮的孩子,略带婴儿肥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此刻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阵轻微的晃动将他唤醒—— 是那个孩子。 他似乎有话要和他说。 顺着他的视线,叶俊看到了自己被橱柜压倒的身子。 我这是——死了吗? 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镣铐声,孩子瑟缩了一下,仿佛是在害怕,消失了踪影。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叶俊,卒于庚子年九月二十五,享年二十八岁,是你吗?” 叶俊艰难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奉上。 这个故事很快会写完的,体例不大,阔以等写完后再看。 是一个温馨的小故事。 第20章 陈静 陈静今年已经六十了,她的这一生也算是经历颇多,2岁时中印边界战争,9岁时中苏冲突,14岁时西沙海战,19岁时中越战争,28岁时南海战争。好容易等到了改革开放,遇上了建设新时期,眼瞧着房屋高楼四起,经济、综合国力更上一台阶,她有时候也会在想就算自己哪一天真到地下去找老伴,也算是可以好好的去同老伴说说咱们现在的中华盛世了。 只不过,如果说陈静此生还有什么值得她挂念上几分的,大概是自己儿媳妇。 儿子沈信是她中年得子,难免溺爱了些,在外耽误了好些年才遇上了现在的儿媳妇,比他小六岁的杨秀茵。两口子平日里十分恩爱,但就是因为儿媳妇年纪太小了,导致他俩现在还没有打算要孩子,平日里她也是真的着急。 万一自己哪天一撒手,就这样没了,到了地下老头子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啊?该怎么向他解释儿子媳妇现在流行的什么新潮理念? 儿子媳妇都是有主意的,她也不大愿意把这件事摊到台面上说,只不过偶尔见到老李家的大孙孙,老王家的小囡囡,还是会眼红一下的。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啊,他们家里来了个小跟屁虫,可招人疼,她也顾不上去眼热别人家的孩子了。 第一次看到那个待在角落里的孩子,陈静擦擦眼睛就消失了,当时只觉得自己眼花了,完全不当回事。 第二次,第三次那个孩子还是蹲在那里,揉揉眼睛,竟然还在,询问儿子媳妇他们全都和见了鬼一样,说什么也没看见,陈静心里还是落下了个疙瘩。 第四次,第五次那点惊诧劲已经过去了。 那个小孩子就那样蹲在那个角落里,面对着橱窗,有的时候会出现一分钟,有的时候五分钟,有的时候十分钟。 儿子媳妇在家的时候,它出现的时间短些,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它呆的时候要久一些。 陈静大着胆子上去看,那个孩子也不躲了。 就像只初来乍到的小野猫,还挺招人 分卷阅读40 疼的。 儿子媳妇出去上班了,她就会和它说说话,也不管它有没有听见。 后来,她给那孩子做了一顿饭,也没有多丰盛,就像对待路边的猫儿狗儿一样,那孩子呆了好一会儿,转过来傻傻的瞧着她。 “从那以后您就养着这个孩子了吗?” 挽灯对躺在摇摇椅上的陈静说。 “是啊,那孩子的食量可小了,我每天就从我们的饭菜里给它留一份,除了我这个老太婆以外,谁也瞧不见她。在我腿还没有残之前,它每天就跟在我后边,跟着我去买菜跳广场舞,会跟我说奶奶,这家的菜不新鲜,老板暗地里给你洒水了。即便是我后来伤了腿,出入要靠轮椅,那孩子也在我后面给我推着轮椅,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这几年我儿子他们陪我的时间还不如那个小不点陪我的时间多。” 挽灯不禁莞尔:“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那可不是。” 陈静说起这个孩子,脸上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 “可能有点无理,但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陈静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笑道:“哎哟,老了吗,哪还有你们年轻人这些乱七八糟的讲究,不就是伤了腿了吗,有什么说不得的,好像是一年半以前——” 一年半前,陈静照例去买菜。 小不点照例在她后面跟着她,跟她小声的说着话。 她偶尔念念叨叨的,周围的行人也不会注意,毕竟这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来说,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 “囡囡啊,你想吃什么,告诉奶奶我给你买。” 此时孩子已经不怕生了,高高兴兴的牵着她的手,跟她说:“奶奶,我想吃排骨。” 陈静瞧了眼卖着排骨的摊位,离现在的这个摊位有点远,需要绕到另外一侧去。 老菜市场就是这样的,东塞一点,西摆一处。 她们现在买菜的这个菜市场已经有点年头了,陈静还称得上年轻的时候这个菜市场就已经存在了。因为年久失修,来逛的除了附近的居民就只剩下些老年人。 虽然富明小区对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型的农贸市场,儿子媳妇就是在那里买东西,但是轮到陈静买的时候,陈静还是会绕远路走到这个菜市场来,和这几个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伙计为了几毛钱耗上好一会儿。 她拎着买好的白菜,往卖排骨的摊位走去,心里还在念叨着买白菜时砍下来的那两毛钱。 然后,意外出现了。 不知是她耳朵太重还是开三轮的那个小师傅眼睛瞧不见,她被直直冲过来的三轮车带了一下,狠狠的磕在了地上,被车的后轮压了腿。 她疼的满头冷汗,连和那个小师傅理论的力气都没有。 “那那个孩子呢?您受伤的时候,那个孩子在干吗?” 可能是挽灯这么问的恶意太明显,陈静有点不悦:“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那孩子一没撞我二没推我的,我被撞倒的时候他可生气了,巴不得要冲上去和那个小师傅掐架,他那么小的一点,发起火来可吓人了,脸上表情又凶又狠的,我不是怕出啥事嘛,所以就叫了他一声。” “然后呢?” “然后我晕过去了,啥也不知道了。” 陈静无奈的耸耸肩:“总之啊,我受伤这事和囡囡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就别瞎想了。” 挽灯扶额:“从您的叙述里,您说这孩子只有您能看见,又说怕出啥事,您的这个出事,指的不是那孩子被揍,是担心这孩子真发起火来搅得菜市场大乱吧。所以,您,心里是清楚这孩子不是人的是吗?” 陈静脸上并没有寻常人提到鬼的害怕情绪,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满不在乎:“是啊,囡囡不是人又怎么样了?她比我的儿子媳妇陪我的时间都多,比他俩对我都好,是个鬼又怎么了?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可不要因为她不是人就抓她啊,你们要抓她,我这个老太婆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我也不会让你们抓她的。” 陈静饶是再迟顿,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一般,来的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 “您放心,奶奶,我是受人所托来救这个孩子的,不会抓她的。” 听到挽灯这样保证,陈静才算是冷静下来。 “奶奶,我想问您您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囡囡是什么时候吗?” 陈静楞了一下:“说起来,自从我们搬过来这边以后我就在也没有看见过囡囡了,就是在家角落里给她放着吃的,也没见动过筷子,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因为我们搬了家,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你们可一定要找着她,告诉她奶奶在等她回家呢。” 人死了化成鬼以后,闻不到味道,只能靠着一些特定的联系停留在特定的人身边,换言之,只要那个孩子还在人间一天,他就能凭着和陈静的联系找到她,也不存在什么搬家不搬家找不到路,除非这孩子是主动的不来找陈静。 “您还记得当时房子是怎么烧起来的吗?” 分卷阅读41 陈静有些不耐:“这个问题老婆子都回答了好多遍了,当时楼里停电了,老婆子冷得很,于是搬了些木炭放在盆里,然后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烧着了,好大的火——” 挽灯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就这样?” 陈静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不这样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老太婆还能自己烧着了自己家?” 挽灯陪了个笑脸:“不是,我的意思是着火当时您的儿子女婿在哪里?” “他们俩一个在加班,一个在外地谈生意,我睡着以前还给他们打了个电话去确认呢。”陈静递上自己的老式手机,一副不信随便查的样子。 挽灯摆手:“不用了。” 盯着陈静的眼睛道:“今天下午你一个人在这里晒太阳,没有人来过——” 陈静的眼神变得呆滞,无意识的将将挽灯的话重复了一遍。 挽灯捏个诀,出了陈静家。 “这老太太隐瞒了一些事。” 一直隐身旁听了整场对话的谢必安道:“房子烧着的那天,她的叙述不对劲。” “哦?哪里不对劲?” “儿子媳妇不在家很正常,但是那个小鬼也不在就很离谱,如果这个孩子真如她说的这么好,不可能不在房子烧着的时候就救了她。而且你记得吗?叶俊说,他在走廊里遇到陈静的时候,陈静跟他说了一句房间里还有个小孩子。” 谢必安补充道。 “是啊,那个孩子当时明明就在,陈静非要淡化这孩子在那天的存在,出事以后,那孩子再也没来过,你猜猜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但是不用等,这个故事具体内容已经构思好了,估计最迟明天就能发出来了。 阔以等这个故事完结了再来看,还有就是,这个故事写完以后这本会停一段时间,不要忘了我还开了个新坑。想看挽灯和褚无渡的故事的,阔以再等等,最后会有一篇是关于他们的。 恩,大概就这些内容。 第21章 申木 比起猜测发生了什么,挽灯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去问,去看。 虽然现在的她既不能称作一个鬼,也做不了一个神,更不是一个人,但她始终是活着的。挽灯真切热爱着这个人间,也曾亲眼见过它变成残暴的无间,饶是活过的时间已经不能再用年来计算,饶是这些或甜或苦的经历能让她站在相对公平客观的上帝视角,她也难免带着自己的偏见去对一些人一些事做出情绪化的判断和处理。 所以大部分的时候,挽灯并不凭借外貌、经验或者别人的看法事先对一个人做出预判。 在见那个孩子之前,挽灯先去找了一个叫申木的人,他的职业是:房屋中介。 申木穿着一身被熨烫得笔挺的合体西装,手上拎着一个分量十足的公文包,猛一看颇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派头,如果抛弃掉他手上那一叠逢人就发的售楼广告的话。 “玛德,问了一早上一个有意向的都没有!” 申木看着被宣传单塞的到处都是的垃圾桶,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这年头,房产经济全都是泡沫,盖的房越来越多,价钱越来越高,那全都是虚的,真正买得起房的人却还是固定的那一批,分到他手里的客户少得可怜。 一旦房源出点什么问题,手里的客户基本上就跑光了。 难啊。 “你好,我想看看房子。” 这道声音对于忙碌了一天,已经灰心丧气的申木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他抬头打量着他的救世主。 来人是一个身穿浅紫色旗袍,高高挽着发髻的姑娘,年纪不大,外貌和打扮都不像是能拿出很多钱的人。 但多年来社会的毒打已经教会了申木,不要随意凭外貌取人。 他的脸上立马堆起了公式化的笑:“您好,我叫申木,看房是吗?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自己一个人住还是一家人?要多大的?” 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自然是挽灯。 只见她赧然一笑:“我们一家住,四口人,孩子要上学,我们夫妻俩都在世贸那一带上班,孩子姥姥平时跟我们住一块,偶尔需要买菜做饭什么的,所以房子的位置最好还是在国贸附近,稍微偏一点也成,周围不太远的地方最好有个菜市场方便老人进出,不过我们预算不是很多,您看,有合适的吗?” 一听她的情况,申木脑子里立刻就闪出来一句好巧来。 “您的预算是多少?” 挽灯比了个手势。 “行吧,我这里还真有一个小区符合您的要求,我先带您过去看看,您如果满意我们再谈价钱的事,您看成吗?” 挽灯点了点头,跟上了申木的脚步,一路来到了富明小区。 “这是富明小区,小区安保很齐全,进出都要刷卡登记,进出每栋楼也要钥匙开大门门锁,安全方面您一定放心。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有经过一 分卷阅读42 个菜市场不追知道您还有印象吗?不远,距离两百米左右,新修的,菜很新鲜。出了小区门左拐有个大型的生活超市,您想要什么基本都可以在里面找到,五百米外有个公交车和地铁站,您出行也方便,距离您上班的世贸只需要搭上一辆75路公交车坐个两站就到了,您上班的出行时间基本可以控制在20分钟以内,当然,如果您开车的话基本十分钟就能到,前提是不堵车的话。” 这样卖力的介绍,挽灯听得动心不已:“价格怎么样?” 申木摆摆手:“价钱好说好说,不着急,我先带您去看看房。” 申木带着挽灯打开了B区302的房门:“这是B区,采光还是挺好的,三楼的层高也刚好合适,上来的时候您也看到了,下面一楼就有些小型的锻炼设施,您家的老人可以自行选择下楼锻炼,孩子也可以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挽灯道:“这套价钱不便宜吧。” “不多,百来万的样子。” 挽灯略带遗憾的摇摇头:“您太高估我的经济实力了,这个价钱我肯定拿不下来。” 申木眼见着这笔买卖要告吹,急忙道:“那这样吧,我手里还有一套,也是这个小区,也在这栋楼,不过是在五楼,户型和这个是一样的,价钱比这个低很多,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带您上去看看。” 挽灯点头,又跟着申木上去。 来到504门口,挽灯发现申木掏出房门钥匙的手有些抖。 “申中介?” 申木回过神来,打开门:“没事,请进。” 一套被刷得格外新的房子。 “水电都通着,没有问题,五楼对于您家老人来说确实有点高,不过有电梯,不影响正常出行。五楼也挺好的,清净,平常除了你们邻里邻居以外没有多少人。” 挽灯四下打量了一眼。 “挺好的,价钱怎么样?” 申木松了口气:“这个数”他比了个六。 挽灯挑了挑眉:“这就上下两层的差距,就四十来万的差距呢?申中介,您只怕是有点什么事瞒着我呢嘛,我跟你说,你现在如果不把这房子的实情告诉我,我以后知道了可是可以以重大误解为由申请撤销买卖合同呢,到时候您可一分钱也拿不到。” 申木知道这次是遇上个难缠的了,于是狠狠心,一跺脚,将一切和盘托出:“您不知道,这房子啊,可邪门了,短短三年,起了两次火,还烧死了一个小孩子,要不这么好的房子我也不会这个价卖给你啊。” “两次?” “是啊,三年前烧了一次,烧死了一个小孩子,叫赵,赵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前段时间又着了一次,据说户主没事,倒是连累了一个消防员。” “有个孩子死了?” “是啊,要不是这房子接连出事我也不会出这个价啊。” 见到挽灯脸色莫名,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申木又道:“您放心啊,房子的事我比您更着急,这房子真没问题,出事以后我请了好几批大师来这里做过法,瞧过风水,以前怎么样我不敢说,现在绝对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挽灯笑:“是挺干净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申木莫名打了个冷颤:“哎哟您可别提了,大白天的哪有鬼啊。可别说了慎得慌” 他虽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害怕。 玛德,为什么总是这间房?全市有那么多栋楼,那么多套房,为什么出事的总是这套房?巧合的他都有点怀疑这房子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了。 “申中介,没了两条人命呢,就是我们大人不在乎,影响到孩子就不好了您说对吧。” 申木见对方的态度并不强硬,努努力还是可以谈下来的,于是他接着道:“我这里最低这位数,”申木比了个五。 “这样吧,四十八万,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一旁隐身的谢必安嘴角抽了抽:还带这样的,查案还顺带买套房。 签合同时,挽灯不经意问道:“您那里有在这房里出事的那个孩子一家人的资料吗?” 申木此时眼里只剩下了即将签约的合同和到手的钱,顺口答道:“公司里应该有备份,不过私自泄露客户的资料可是会被追责的,您问这个干嘛啊?” “哦,就是想住进来之前给那个孩子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她。据说是个女孩是吗?” 申木一愣:“诶?好像是吧。” “您好好想想。”挽灯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申木呆呆的瞧着那双似乎有魔力的眼睛,大脑不受控的自行搜索起来: “对,是个常年剪短头发,打扮的像个男孩子的小姑娘。” “好的,谢谢你。” 挽灯将签好的合同递给他:“你们资料放在哪?” “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的太卡了,解释几个点: 分卷阅读43 第一,为什么会存在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形式查案? 因为挽灯翻阅因果轮也算是在违反天道的边缘疯狂试探,她有这个功能,但是使用这个会伤害到她自己,所以她一般不用。 第二,抹掉记忆。前一篇挽灯以造梦的形式覆盖掉了一座城市几天的记忆,于是她挨罚了,其中一道天雷就是因为这个罚的。为啥抹掉陈静的记忆不受罚?这里不是bug,挽灯抹掉一座城波及到了太多无辜的人,打乱了很多不在这个案件里的人的因果,所以被罚。陈静这里,陈静是案件的利害关系人,查案需要询问她,而且挽灯的身份不能被阳世的人知道,所以抹掉陈静对于查案过程的记忆而保留别的记忆是不会打乱她的因果的,所以挽灯不会被罚,当然,如果挽灯直接抹掉陈静关于小孩子的记忆,那么挽灯也是会被罚的。 在申木这一节里,她是采用的不介入申木的因果的方式来查案而不是直接选择询问的方式的原因在于申木是案件以外的人,他的因果轮不应该被打乱,否则挽灯又要被罚。 包括前面的案件,基本上都是这个道理: 鬼——可以查看因果轮,可能会有伤害但是养养就好问题不大。 人——不可强行打乱因果轮,要不会遭天谴。 第三,这其实是提示——高亮!出于安全考虑,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去看房以及找工作等等,很危险!也不要随随便便吃外面的东西,自己的水杯不能离身!离开座位以后的东西不要吃,不管旁边给你们看桌子的人是平日里多么要好的人,除了你的父母都不阔以!!! 请记得一件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要以为我第一个案子是写着玩的,第一个案子会是我写的最现实的一个!!!! 请大家千万保护好自己!我在挽灯和败北(我爱你)里都提到了致幻剂!不要以为是我瞎编的!这东西真的有!我就是害怕坏蛋看了这个文去害人我才不把那些东西交代清楚!!!警方打击这个的力度很大,向警察叔叔致敬!但是!也请每一个人记得保护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忘记! 文你可以不看!但是都给我好好的!注意安全! 第22章 陈期 陈期工作的地方在富明小区不远的环宇经济大厦,这栋城市最高的建筑之一。 在经过适当的牺牲以及合理的打磨后,陈期如愿以偿的将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这座建筑的中层。 她今年已经三十七了,以后要想再往上爬就更难了。 她的房子买得离工作的地方很远,她大概得开车半个多钟头的时间才能回到家里,但是好在空间足够大,她前年还给自己换了辆车,生活倒也有滋有味。 比起大多同龄人,陈期回到家不用面对不懂事的孩子,和醉醺醺的老公,下班以后的时间空了出来可以去做自己很多想做但是以前没有条件去做的事情,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潇洒。 除了偶尔的时候,可能会想起一张始终带着暖烘烘笑容的脸会让她从梦里醒过来以外,一切的生活都如她所愿。 陈期在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结过一次婚,对方是父母介绍的。 很憨厚的一个小伙子,很有安全感,一看就是那种很受长辈喜欢的男生,忠厚,老实,肯干,父母介绍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全部分给他,瞧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错过了是自己的损失。 陈期当时是不愿意的,一来那时候她才24岁,刚刚工作,还没有站稳脚跟,她不想让这些多余的事情成为她向上爬路上的拦路虎,二来她并不确定赵锦这个人是否值得她同他更近一步,她甚至和对方都只见了十次面不到,爸妈就已经把婚事敲定了。 “爸妈,我不想那么早结婚——” 在兴头上的父母立马就垮了脸:“怎么了?小赵有哪里不好?温柔体贴又孝顺,工作也稳定,每年的收入能有这个数呢。” 陈期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想告诉父母自己下一年升职以后自己三个月的工资就是他的一年工资。 “哎哟,你那个工作有什么好的咯?每天老早就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赚钱多有什么用,我们两个人白天想见你一面都见不到咯,依我看啊,你还不如赶紧把你这份工作辞了,到小赵他们单位去,又稳定,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近,你说说万一我们老两口有点什么事,你也好赶过来不是吗?我这不是想有个照应吗?你说说你,去的地方那么远,朝不保夕的,我们出点什么事只怕你发现了都来不及了——” 陈期无奈的扶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的父母用这样的话来绑架她了,早在中学的时候,省里来特招,父母没让她去。大学的时候,她想去北上广,父母一如既往的打感情牌,一顶又一顶的帽子盖过来,她被磨的没了办法才选择在省会找了个还不错的985。 毕业两年,她自己买了套房付了首付,还把父母也接了上来,结果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爸妈,现在我年纪还小,事业也没有稳定,真不想谈恋 分卷阅读44 爱也不想结婚——” 父母一听这话就炸了锅:“你不想结婚你要干嘛咯?女人不结婚那还能叫女人吗?我跟你说,女人事业再好也没有用,最终都是要回归家庭的,赚钱养家的事情就交给男人就行了嘛,你安心结婚生孩子,把孩子养大就好了——” 陈期只觉得窒息,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父母沟通女人不是一件让男人物化的商品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挽救母亲这个已经被荼毒了一辈子的狗血观念。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人才辈出的同事里面冒了个头出来,好不容易才让老板重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她的事业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没有再多和父母纠缠,借口公司有事,又回到了楼里加班。 “在哪?” 赵锦给她发了条信息。 其实陈期并不能接受对方这处处透露着亲昵的语气。 “在公司忙。” 这也不算搪塞赵锦,她手头上确实还有几个案子在跟。她只是不想过多的接受一些人的关心,仅此而已。 她回完消息以后就把手机扔在一边,等到忙完以后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下来。” 赵锦给她回了条消息,在她的消息发出以后一分钟。 “这都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人不会还在吧。”陈期抱着这样的态度试探着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 一个人,撑着伞,在灯下站成了个木头人。 她急匆匆的拿起外套就向楼下跑去。 “等很久了吗?” 陈期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下来,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站在那里的身影,孤单又寂寞,却写满了坚持,所以她就来了,到这个男人身边来。 赵锦将手里的盒饭递给她:“我给阿姨他们打电话,说你忙加班忙得饭都没来得及吃,所以我就随便做了点,给你送过来——” 陈期看见他甚至在递给她东西时还搓了搓手。 为什么?是因为站在这里太久了,被冻到了吗? 可是,她从家里跑出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躲避他啊。 看着这个男人此时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样子,陈期刚刚才坚定的心突然就软成了一片一片的。 “要一起吗?” 赵锦有点意外:“好。” 从那以后,她开始试着让赵锦这个人走到她的身边来。 牵手,拥抱,接吻,就像普通小情侣那样。 一年以后,他们结了婚,父母也难得消停了一段时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陈期环住自己,这个问题她在过去的十年里曾经不止一次的浮现在她脑海里,叫她折磨自己。 婚后的生活还算幸福。 对比起结婚前的日子,陈期觉得自己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除了晚上她的床上会出现另外一个人,甚至结婚这样的大事,她也只腾出了一个星期就完成了登记婚礼和蜜月的全部流程。 陈期没觉得自己热爱工作有什么不妥,她对工作已经不能用狂热来形容了,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痴迷。同事经常调侃她,说她拼起工作来不要说家庭了,就是命也能搭进去。 她只是笑笑。 确实,这世上有太多种活法。可以选择平庸的生活,那就得接受按部就班的工资。要想在这个城市稳稳扎下根来,她只能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而且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不点她也得豁出命去。 是的,她怀孕了。 “你每天回家这么晚,你丈夫不会有意见吗?”同事好奇问道。 陈期想到那个一年前知道她加班来给她送饭的男人,“不会,他挺理解我的。” 但她还是决定今天提前回去,和自己丈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赵锦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会高兴的跳起来吗? 抱着期望回到家里,她想,她应该没有表现特别明显,却不知,比平常轻快的步子还是透露出了几分主人的雀跃的。 推开门,男人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的丢在门关。 “老公啊——老公?” 赵锦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听到她的话头也没抬一下。 陈期觉得有些奇怪,换成平日赵锦早就扑过来拥抱她了,她甚至都提前护好了肚子,防止男人力道太大伤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赵锦现在情绪有点不对劲。 “怎么啦?” “我要跟你说件事。”赵锦睁开眼,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恩,你说。” “我的工作——丢了” 赵锦的脸上似乎有痛苦的神色,自己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没事啊,在找就好了。” 说实话,陈期并没有倚靠男人的准备,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考虑着哪一天如果自己生活的情况的。 分卷阅读45 所以,陈期是真没有把赵锦没了工作当回事,大不了她养他就好啦。 “老公啊,我要跟你说件事——” 与赵锦神色黯淡不同,陈期是有几分喜悦的。 “我怀孕了,老公,医生说已经两个月了。” 陈期满眼期待的看着赵锦,对方呆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嘴角道:“哦,真好。” 那时的陈期是不懂得照顾一个人的情绪的,她不知道,忽视一个男人情感和心理上的需求会造成多么惨重的后果。 第23章 赵陈 赵沉沉是个不被祝福的孩子。 这件事她从记事开始就知道。 妈妈是个女强人,陪她的时间很少,她从小的家长会就是爸爸在替他开。 爸爸是个很老实的人,话不多,唯唯诺诺的,可能是因为家里的经济大权一直捏在妈妈手里,所以爸爸的腰杆总是挺不直。 爸爸喜欢用胡须扎她,还喜欢抱着她一起看动画片,看得正哈哈大笑的时候如果妈妈一个眼神看过来,爸爸就得乖乖站起来送她去房间里做作业。 不怪爸爸,是因为妈妈的样子着实有些叫人害怕。 她被吓着了,就哇哇哭个不停。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和妈妈大吵一架。 即便她戴上耳机把音乐放到最大了,那些话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耳朵里钻。 “要不是因为沉沉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跟你结婚!” “你能不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像什么样子!” “现在叫我考虑孩子!你当初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孩子!” 赵沉沉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能和和美美坐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两个人,下一秒就可以用一种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架势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她很想和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都是沉沉不好,是沉沉考试没有考好,才惹得你们生气了,你们别吵了—— 饶是这样,赵沉沉还是深爱着她的父母的。 直到那一日,浑身酒气的妈妈拿着一张惨白的纸来到她面前,对她说: “从今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沉沉——” 年少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明明有爸爸,但是妈妈说她没有爸爸了呢?她甚至还能流利的背出爸爸的基础信息,这些都是上学的时候老师提醒过的,爸妈的电话号码,身份证,还有家庭住址必须牢牢的记住。 “妈妈?你是在和沉沉玩游戏吗?爸爸呢?叫爸爸别躲了——” “爸爸——” 妈妈猛地拽住她:“别叫了,你怎么叫你爸也回不来——” “你说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呢?你要是个男孩,没准他就把你也带走了——” “都怪你不是个男孩子——” 妈妈还在嘟囔着,小小的赵沉沉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摸回自己房间里,把锁在抽屉里的通话手表翻了出来,那是她六岁时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平时可宝贝了, 里面的联系人只设定了两个。 她按下第一位。 “嘟嘟嘟——”电话很快被接起。 “爸爸——”她的这声爸爸还梗在喉咙里,就被对面的嘈杂背景音里的那句稚嫩的爸爸吓得收了回来。 更让她伤心的,是电话那端,她熟悉的那个声音,轻轻的说了声,恩。 “爸爸——” 爸爸,是因为电话那端已经有个人叫你爸爸了,所以你就不要沉沉了吗? “沉沉——” “爸爸是不要沉沉了吗?” 那端顿了一会儿,才道:“沉沉,爸爸依然是沉沉的爸爸,只是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些事情要分开——” “爸爸,你个大骗子!” 赵沉沉挂掉了电话。 她怅然若失的把手表恶狠狠的塞进抽屉里,手表和内壁砸出了一阵沉闷的声音,她急急忙忙的又把手表拿起来,宝贝似的擦了擦。 所有的举动全部落在陈期眼中。 陈期突然觉得该做些什么—— “沉沉——” 赵沉沉回头,满眼的泪。 “你走!我不想理你!要不是你爸爸也不会走!都怪你!是你把爸爸气走的!都怪你!” “啪!” 陈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女儿一个巴掌,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女儿惊恐着双眼,小手捂着脸,一直在后退。 她的心在滴血。 “沉沉!沉沉!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妈妈错了,沉沉,原谅妈妈好不好?” 赵沉沉拼命捂着脸,眼泪不断线的流下来。 小手拼命的把她往外推。 “不要!我不要你!我要爸爸!爸爸!” 陈期大概真是喝多了 分卷阅读46 ,脑子不太清醒,若是她清醒着,便会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再刺激她苦命的孩子。 “沉沉!你要我说多少遍!你爸爸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不要我们了!” “不要不要不要——爸爸——”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爸爸才不要我了!就是因为你和他吵架!你们每天都吵架!爸爸他才不要我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陈期吼完又后悔了,她抱住了地上的,似乎已经被她震慑住的,还在发着抖的赵沉沉。 “沉沉!沉沉!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吼你了!” 这一夜太混乱了,到最后陈期只能凭着本能搂紧还在哭闹的女儿。 在过去的三年里,陈期并不时常想起她的这段婚姻和她的女儿。 在外人眼里,面容姣好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老板的器重,井井有条的生活节奏,相当过得去的收入,陈期的生活简直是完美无缺的。 只有陈期知道,她的心空了一块,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只有在夜深的时候她才会想起那个,从那以后,再也不留长头发,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个男孩子的女儿。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旁敲侧击的,我比你们想的要坚强许多,要不也不会在女儿走后的这三年里跟个没事人一样,过着这样安稳的生活。” 陈期起身,给挽灯和谢必安倒了杯茶。 “不必把我当成受害者,我——其实配不上你们的怜悯。” 挽灯没有忽略表面淡然的陈期眼里闪过的那一抹伤痛。 “和我们说说您的女儿吧。” 陈期垂下眼来:“沉沉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从小没有让我多操心,可能是因为我陪她的时间真的太少了,该操的心,全部让我的前夫,赵锦给操完了。她会写好作业以后乖乖的捧着本子给我,等我给她家长签名。也会早早的起来给我倒上一杯牛奶,您瞧,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挽灯想安慰她什么,又被陈期拦下。 “您不用替我辩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沉沉从我和她爸爸离婚以后就很少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我知道她其实还是在怨我,如果她有得选,只怕她宁愿跟着她爸过苦日子也不会跟着我。” 挽灯瞧见这个叫陈期的女人只纵容自己悲伤了一小会儿,就又强打起精神来。 “沉沉的爸爸,是出轨了吗?” 陈期有些意外,片刻后又落落大方的回道: “是,看来你们来之前查的很清楚了。” 挽灯含糊着:“在来到您这儿之前听到街坊们简单聊过几句,你别介意。” “怎么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沉沉没了我也没必要再为谁兜着了。是,在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赵锦出轨了。”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我可以和你一起骂他?” 陈期摆摆手,笑道:“不必,这事现在已经过去太久了,我现在提起来气都不会生了,还有什么可以避讳的? 陈期是在公司同事给她看照片时,才知道丈夫赵锦出轨的。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她不相信那个温柔腼腆的男人有一天会把对她的好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还是在她怀着孩子这样的时候。 这算是什么? 寂寞难耐?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把照片摔在赵锦脸上,又急又怒。 “为什么?” 照片上的女人若是比她貌美,比她身材好,那她就认了。可是照片上的找个人,穿着一般,外貌一般,气质一般,到底是为什么,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赵锦要找这么一个什么也不如她的女人来恶心她。 赵锦捡起照片,瞳孔猛的一缩。 “老婆,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老婆——” 陈期的眼里有泪,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赵锦,我,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们不是挺好的吗?你瞧,我还给你怀着孩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糟践我——” 赵锦愣了:“老婆,老婆,我错了老婆——” “老婆,咱们还有孩子呢,宝宝马上就要出生了,你也不想他一出生就没了爸被别人看不起是吧?老婆,你原谅我一次,就一次——” “你放屁,我的孩子就算没了爹——”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她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痛楚狠狠扯了一把。 “赵锦,赵锦,我肚子好疼——” 这种情形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纠缠这些有的没的。 真讽刺,她现在能依靠的竟然还是她的丈夫,即便她的丈夫刚刚出轨。 “送我去医院——” 赵沉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陈期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抱着这小小的一团时候的感觉。 医生说孩子没足月,体重不达标,身体会有点弱。 于是陈期 分卷阅读47 给她起名赵沉沉,希望她能多吃一点,长的健康又强壮。 赵锦也许是心里有愧,这会儿子鞍前马后,真真把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做的面面俱到。父母都不知道发生的事,见了他这周全样子,更是说这女婿找的太好了,女儿有福了云云。 她抱着孩子的时候也想,算了吧。 可能是见她态度软化,出院后,赵锦又是发誓又是表忠心,两人着实又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一直到赵沉沉满岁的时候,陈期心血来潮看了他的手机。 陈期从来没有查岗的习惯,赵锦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未设防,于是,平静的表面被利刃划破—— 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争吵。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和这个女人联系了吗?这些是什么?是什么?” 陈期指着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语言,歇斯底里的质问。 可能是所有的秘密全部被拆穿了,赵锦也抱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就是你看的这样,我和她没断。” “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啊?赵锦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赵锦这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想起他们的美好过去来,那时的陈期多好啊,矜持端庄,说话也大方得体,就是一块被打磨的水晶。水晶多美啊,干净纯粹,他那时一门心思的想要将这水晶焐热,却忘了,自己也是会冷的。 “你很好,你什么都好,工作体面光鲜,可是你站得太高了,你不知道我在下面等着你是会冷的。你不知道,有的时候男人也是会需要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树立起那么一点尊严,也是需要女人偶尔的撒娇拥抱和小意温柔的。” 陈期笑了,看着这个短短几分钟就为出轨编好理由的男人。 “所以你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是吗?” 赵锦瞧着她,残忍的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分手。 吵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两边父母都过来轮着番的劝,说孩子还小,离了谁都不好—— 两人还是选择了妥协。 但心里的疙瘩结下了。 估计是已经见过彼此最失态的样子了,两个人再无顾忌,每每就要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吵架,翻旧账,不死不休。 直到那一天,赵锦拿着离婚协议跪在她面前。 “她,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我对不起他们娘俩,我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 陈期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和她纠缠了十一年的男人,确认在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夜里给她送饭的那个老实男人的丁点痕迹后,爽快的签了协议。 “沉沉归我。” 陈期看到她说完这话以后,赵锦明显神色一轻的样子,嗤了一声。 是嘲笑,也是在告别那个曾经叫她心动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篇我真的写的太累了,太伤了这一段。 我一想到明天我还要更赵沉沉视角我就难过。 赵沉沉为什么死,为什么不愿意投胎,为什么会被陈静(老太太)捡到,以及最后害死叶俊的明天会更出来的,我真的太伤了。 对不起,明明答应好这个故事会是个温馨的故事,结果我还是把她写的这么苦大仇深,我错了,不过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被这个现实的故事气得要炸了。 至于最后的讨论环节我就不做了,我现在好难过,憋着一股气,要气死了。 晚安各位。 第24章 期待 毁掉一个孩子最简单的方法,是让她觉得自己不受期待。 “你曾经是深爱着你的丈夫的,对吗?” 挽灯歪着头,一脸认真的询问道。 陈期也学着她的样子歪着头,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知道,也许吧。” 当然是爱的。 如果不爱,她是不会随便和一个人结婚的。 如果不爱,她在怀上沉沉的时候也不会那样高兴。 如果不爱,她也不会在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以后还是选择原谅。 那段时间,她也会在吵累了后趴在他身上:“我们就这样不死不休吧。” 赵沉沉,沉,陈。赵陈,赵陈沉,不能好好相爱,那就一起沉沦吧。 他没有应。 也许故事的结局早就写好了。 挽灯敏锐的感觉到这间屋子的空气里,出现了第四个物体的气息,虽然藏得很好,但还是叫她抓到了一点小尾巴。 可算是来了啊。 要想点办法叫你主动现身呢,赵沉沉。 “那您的女儿呢,沉沉,赵沉沉,您爱她吗?” 陈期似乎对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十分的诧异,良好的修养还是叫她耐着性子答道:“当然,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女儿。” 分卷阅读48 挽灯又问道:“可是从你的描述里,并不能感觉到你有多爱你的女儿啊,你陪她的时间那么少,甚至还对她动手,大呼小叫,甚至,你在她走后也没有表现出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悲伤。” “姑娘,你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吗?” 挽灯知道这么用话去刺激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不太好,可她觉得,这些话还是必须有一个人问出来。 “我之前说过,我配不上你们的怜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沉沉出生时,我和赵锦的关系刚破冰,那时我事业正在上升期,只是在家休息了小半个月就回了公司继续工作,赵锦因为心里有愧,刚好他的工作不忙,就在家里带孩子。赵锦这个人,虽然做丈夫不合格,做父亲确实很尽职的。我瞧着赵锦的样子,离婚的心也就淡了。” “赵锦的工作虽然稳定,工资却不怎么样,那时候我们供着三套房,我们住的一套,还有双方父母的三套,如果我不工作,我们可能连房贷都还不了,赵锦的工资撑不了多久的,现在还多了一个沉沉。我那时候坐月子坐的不安稳,奶水很少,沉沉小的时候都是喝的奶粉,现在食品安全质量问题那么多,我可不想让孩子遭殃,所以喂沉沉的奶粉也是选的相对安全的进口的。我们那时虽然有点存款,但供沉沉三岁以后上学的钱依然是紧巴巴的,姑娘,我想问问你,这样的情况下不去工作怎么办呢?” 挽灯不言,陈期又接着说:“当然,我承认我确实为了赚钱有点忽略了沉沉,陪她的时间很少,但赵锦这个人对女儿,恩,在那一家子出现之前,都是极好的。他的时间稳定,空闲的时间带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分工。” “我承认,离婚那天我很难过,签离婚协议签的潇洒,但是心里那道坎是过不去的,十年的夫妻感情,那个男人说逃就逃,我喝了很多酒。酒精这个东西真是害人啊,那天晚上我情绪有点失控,伤害了沉沉,我很对不起她。我很后悔,如果那天晚上我没喝酒,我好好和她说,她是不是就不会以为爸爸妈妈都不要她,所以那么决绝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挽灯不经意的撇过一个方向,惊讶道:“赵沉沉是自杀的?” 隐身的谢必安查看阴阳簿,缓缓点了点头。 一直坚强稳重的陈期终于在挽灯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一点点红了眼眶,片刻后,有暗自强打起精神来。 “是,她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火里。” “能给我们讲讲那场大火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自从上次意识不清楚伤害过沉沉以后,陈期就有些不敢面对她的女儿。 当她推了会,鼓起勇气想要和女儿好好谈谈的时候,等来的是剪短了头发的赵沉沉。 “沉沉,你——” 赵沉沉只是静静的瞧着她:“妈妈,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个男孩子?” 这一句话,就叫陈期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沉沉,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会这么吼你了,妈妈带你去买漂亮的裙子,买娃娃,买玩具好不好?” “妈妈,我从六岁以后就不玩娃娃了。” 赵沉沉回了自己房间去做作业,陈期跌坐在地上,压抑着哭出了声。 错的明明是大人,为什么伤害的最深的却是孩子? 对工作上的任何情况都游刃有余的陈期面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头发长长就要剪掉以外,赵沉沉开始变得不爱说话。陈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诚如赵沉沉所说,她缺席女儿的精神世界已经太久了,就是现在想花时间融入也是来不及了。她没办法,只能在物质和经济条件逐渐放宽,来弥补这个孩子某些方面的缺位。 但是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她的工作越来越忙。 和之前不同,不管陈期的工作多忙,应酬多晚,陈期都会回家,然后轻轻的看一眼已经睡着了的赵沉沉,在她的课本和成绩单上,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轻轻的在女儿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她需要的是您的陪伴。” 挽灯打断了这个可怜女人现在无用的悲伤。 陈期愣了,又笑道:“是,可是当时的我不知道。” 时间又过去了小半年,陈期在拎起包出门的前一秒听见女儿说:“妈妈,我晚上七点有个家长会。” 那是近乎哀求的语气。 “好,妈妈一定会到的。” 她的女儿那么争气,成绩那么好,她一定会去的。 赵沉沉头一次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开心,就像要到了糖的小孩。 “您没去是吗?” 陈期颤抖着去摸桌子上的水杯,握紧,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道:“对,我当时被公司的事情绊住了,去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会已经开完了。我回到家,沉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怎么敲也敲不开门。” “没有备用钥匙吗?” “要不我说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她把她房间里的钥匙全部 分卷阅读49 搜刮走了,一把也没给我留。” “然后呢?” “我想着她回来的估计没有吃东西,就去做饭了。” “你没关火?” 陈期想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把所有的吃的做好以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是被火苗子,被热气呛醒的。” 挽灯轻轻敲击桌面:“你在仔细想想,那火是冲着你女儿去的,还是冲着你去的?” 陈期猛地看向挽灯:“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女儿放了火要烧死她的妈妈吗?怎么可能?你在开什么玩笑?沉沉是自己往火里跳的!” 挽灯摆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仔细想想当时的火势是怎么样的,先烧到的哪里?中心点在哪里?沉沉当时出房间了对吗?她是往哪里的火源在冲?” 挽灯的话带着一丝引诱,顺着她的声音,陈期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天。 热,好热。 陈期睁开眼,自己在餐桌上睡着了。 卷卷大火环绕着厨房,餐厅到门的地方被火封住了,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叫嚣着的火舌子。 沉沉的房门打开了。 “沉沉!沉沉!” 她捂着口鼻四下搜索了一阵。 赵沉沉站在厨房里,听见她叫也没有转头,只是决绝的冲进了火里。 大火瞬间将赵沉沉包裹,火苗噌的一下长得老高,隔住了她的视线。 “沉沉!” “你记得你是怎么出来的吗?” 陈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冲进去把沉沉拉出来,但是一股大力把我绊了一下,我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 “恩,那有人说是在哪里救到你的吗?” 陈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惊恐:“他们说是在门口,我家门口——” 挽灯点头:“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谢你陈女士。” 这样一个要强的女人,用最强硬平静的外表掩饰着她对女儿的愧疚和自责,一遍一遍把过去的自己拉出来凌迟,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一个生活在阳光,如常工作,一个生活在心的监牢,日日受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挽灯顿了好一会儿,还是狠了狠心:“沉沉,不出来和你的妈妈见一面吗?躲了那么多年,你不想你的妈妈吗?” 陈期猛地站起:“小姑娘你说什么呢?我的女儿不是早就死了吗?三年前就死了啊——” “沉沉,你还要你的妈妈生活在自责里多久?你难道不想告诉她,那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吗?” 还是没有应答。 挽灯都感觉到了隐藏着的第四个生物的颤抖—— 她在犹豫,在害怕—— “陈小姐,您知道毁掉一个孩子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吗?” 陈期愣愣的:“什么?” “让这个孩子觉得自己不被期待,这就是毁掉一个孩子最简单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叶俊篇我尽量写完。 第25章 沉沉 陈期跌坐在沙发上,挽灯初见她时精致的伪装已经被她的一番话彻底撕开,挽灯顾不上心疼任何人。 “你是说,沉沉是因为觉得不被期待才选择放火自杀的吗?” 挽灯摇头:“不,我是说,火是她放的,但这不是她的本意,哦,也许被什么引诱了一下,觉得万念俱灰,于是放了火,不过她最后跳进火里,不是想死。” “那是为什么?” “救人。” 赵沉沉,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对你来说如此惨痛的过去,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 我叫赵沉沉,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我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 我的爸爸,他有了别的小孩,他不要我了。 我跟着妈妈。 妈妈很忙,从我一出生的时候就很忙。 他们两个人总是争吵,妈妈总说,如果没有我,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妈妈虽然养着我,但我觉得她不爱我。 妈妈不会像爸爸一样抱我,甚至,她都很少接近我。 我不明白,既然这么讨厌我,既然觉得我亏欠了她,觉得我是让她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那么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生下来? 明明,他们生我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啊? 我还是深深爱着他们的,即使他们都不爱我。 可能全天下的父母都只觉得孩子应该怎么怎么样吧,他们没有考虑过如果孩子把她们说的话,做过的事,受过的伤害全部如数奉还的话,他们受不受得了,但是同样的话,事,伤害,到了孩子这里就是理应受着的。 行吧,父母总是有他们的一套道理。 在一般父母的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 分卷阅读50 在我爸妈的眼里,没有我是最好的。 我深深的明白这一点。 期末成绩下来了,老师又要开家长会。 我考的还可以,但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我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我爸爸开的,而我现在已经没有爸爸了,我的爸爸,他应该正在给他另外一个小孩开家长会。 至于妈妈? 我是不抱什么期望的,因为妈妈从小到大都没有来开过我的家长会,一次都没有。我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我的教室在哪里,我的老师是谁。 可是学校的家长会怎么办?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形式成为同学们可怜的对象。 不就是没有爸爸吗?没什么好可怜的。 我一点都不可怜。 大不了就自己开。 鬼使神差的,我叫住了妈妈,问她能不能来给我开家长会。 妈妈答应了。 她眼底有小星星,证明她对给我开家长会这件事也是期盼的吧。 恩,如果妈妈来了,那我就勉强原谅她那天打我的那一巴掌吧,小孩子嘛,多承担一点就多承担一点吧,我就不和他们这些大人斤斤计较了。 下了课,老师安排打扫自己的位子。 我刷刷刷把我的位置,包括我旁边的位子,我前面后面的位子都打扫了个干净。 没办法,我妈虽然没有洁癖,但是她喜欢家里井井有条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我拿着成绩单兴冲冲的跑到教学楼外面等着,我是真的担心我妈不知道我在哪个教室。 我连教室也没上去,就在教学楼前面坐着等妈妈。 一直到家长会结束,有些家长都牵着小朋友一蹦一跳的走远了,妈妈依然没有来。 大人都是骗子! 为什么?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放学都又爸妈来接?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在爸妈身边撒娇取闹,而我的爸妈,一个去给别的孩子做爸爸,一个连抱抱我都不愿意。 为什么我要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 我恨他们。 我回了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好久。 我真的好委屈啊。 也不是我想来到这个世上的啊。 我也不愿意要这样的父母啊。 我没办法选啊。 我可以选择和一些小朋友做朋友,可以选择不和一些小朋友做朋友,但是他们两个人我没办法选啊。 为什么他们要把我生出来? 为什么把我生出来以后谁也不爱我? 我也不是个坏孩子啊,为什么就连那些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爱,只有我没有?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着好痛苦! 我哭得迷迷瞪瞪的,听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声音,那声音说:“他们都不爱你,我爱你,来我的怀抱吧——” 我想要拒绝的,妈妈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好可笑,这个时候我竟然满脑子都是我不负责任的妈。 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里,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身体自己走向了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黑漆漆的东西。 不要,不要,不要啊,妈妈,快来救救我—— 但是没有用,我把门锁了,妈妈进不来。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这双擦过鼻涕的手,打开了门,摸到了火机—— 妈妈在餐桌上睡着了,桌上放着我爱吃的菜。 我想去叫醒她,阻止我,但是不行,我动不了。 那个我点燃了可以燃烧的一切,大火把我和妈妈分成了两边。 大火就要烧到妈妈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发现在点完火以后,那个我好像愣了一下,我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想穿过厨房去餐厅里叫妈妈。 我又动不了了—— 但是那个我也不能再去点火了。 就这样吧,我救不了妈妈那个我也害不了妈妈,就这样吧,两个我就一起死吧。 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一个没有人爱的孩子了。 我冲了进去。 最后我还是从火里爬出来了,对,我成了鬼。 妈妈还困在火里出不去,不,她是要进来—— 进来有什么用? 我已经死了啊。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绊倒了妈妈,然后一点一点把她扶出去,那些火要烧妈妈,我怎么会让这些火烧到她呢?我发现死了也挺好的。至少,我可以把妈妈救出去。 原来,我还是爱你的,我亲爱的妈妈。 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了。 那个我也从火里爬出来了,她被烧黑了,更丑了。 我掐死了她。 分卷阅读51 造成这一切的那个黑影还在,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它看着我和另一个我打架,我赢了,那个我没有如他的愿杀了我,它很失望,它看了我一会儿,就走了。 原来是警察叔叔们到了。 真好,妈妈得救了。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瞎说的,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陈期紧紧扣着沙发,真皮沙发被她狠狠抠出来了个大洞,挽灯明白此时她的世界观正在被重塑,于是又解释道: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在餐厅昏倒,却在门口被发现?当然,你非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也对,毕竟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不在同一个维度,严格意义上说是两个世界,人的世界里当然没有鬼。不过,你若是真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鬼,就再也见不到赵沉沉了。” 陈期猛地握住了挽灯的手,还试探着捏了一下:“可以见到沉沉?” 挽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好笑:“当然可以,只是你做好准备了吗?多嘴一句,陈小姐你放心,我不是鬼。” “我想见她。” “决定了?” 陈期坚定着点了点头。 挽灯捏了个诀,一抹白光滑过陈期的眼睛,刺激得她闭上了眼。 片刻,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环顾一周,什么也没有,不由得有点恼怒,檀口微启正要送客时,挽灯朝她做了个手势。 “沉沉,你真的不出来见见你的妈妈吗?” “沉沉?” 还是没有回音,面对小孩子,还是个遭遇了太多的孩子,挽灯真的不愿意与她动手。 “沉沉,陈奶奶在等你,叶叔叔也在等你,他们都很关心你,你的妈妈也很爱你,沉沉,你不是孤孤单单男一个人,出来好吗?” 空气中传来一阵呜咽,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挽灯难得的耐着性子:“沉沉,你救了你的妈妈,救了陈奶奶,你是个小英雄。当年的火不是你的错,叶叔叔的死也不是你的错,你出来好吗?” 隐藏的那人终于控制不住,现了形,狠狠的扑在了陈期怀里。 陈期又惊又喜,母女俩抱着痛哭起来。 挽灯起身,不再看这一个迟了十一年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章我拖了一天。 这章我写的很纠结,我没办法站在赵沉沉的角度感同身受,然后应付出了个这个东西。 删删改改很多遍,自己也不满意,先上着吧,没准明天会全部替换掉,没准就这样。 对不起,这一段我确实自己也写得很憋屈,太对不起这个故事了,啊,我自己写的也好痛苦。 本来要说很多的,但是时间晚了,我被这两千多个字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我也没力气在讨论啥了。 就这样吧,我太累了,我怀疑我这个故事写完就要抑郁了。 我决定明天换成光明的角度,在这么写下去我真的会受不了。 最后分享一首诗,纪伯伦《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有兴趣的阔以去看看。晚安世界。 第26章 盼盼 挽灯站在门口吹风。 查了这件事这么久,从叶俊到陈静又到陈期,最后才找到把自己藏起来的赵沉沉。 她明明没有查看因果簿,没有消耗精神力,但她就是觉得很累。 隐藏的谢必安走到挽灯身旁,现在的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早前没乖乖待在冥府里搜查材料准备大日子,非要抢了他老伙计的活计来干。 这下好了吧,虽然不用打架,但搞得他整个人身心俱疲。 “陈静,那个老太太在菜市场是赵沉沉救的吗?” “应该是吧,陈静不是说她在菜市场的时候,不知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三轮车司机看不见,直直的冲着她挂了过来,这应该是黑影的障眼法吧。还有,她说赵沉沉在她受伤以后变得很凶狠,估计是赵沉沉注意到了黑影来了,在保护陈静。” “那前几天那把火?” “黑影的手笔吧,老太太估计以为是赵沉沉帮她取暖一不小心烧到的家里,这才对我们诸多隐瞒。” 谢必安点点头,片刻后,又觉得有的地方说不过去:“不对啊,为什么赵沉沉把陈静救出去以后自己不走呢?” 挽灯慢慢的叹了口气:“老白,赵沉沉终究不是陈静的亲孙女,陈静的儿媳妇怀孕了,而且,为什么黑影会不断的加害陈静和陈期,你想过吗?” 这个孩子,以为自己害得母亲过上这样的生活,还差点因为一念之差害死母亲,躲在这个那间被烧毁的房子里被扑面而来的负疚感苦苦折磨自己三年。好不容易遇上陈静,可以走出之前的阴影,又被黑影一次次用生命威胁拉了回来,最后只能克制自己远离这些深爱她的人。 “白白,我觉得这次的黑影和傅然案的那个黑影挺像的。” “恩?何以见得?” 分卷阅读52 “傅然案的那个黑影,诱惑了赵真真签下魔鬼的誓约,用许愿的命威胁吴峰,这不就正好对应了激发赵沉沉的邪念,然后用陈静的命威胁赵沉沉吗?”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几分熟悉。” 挽灯左手托腮,“而且,郝春妮案我们也没查出来是谁教张华贵画的伏鬼阵,这三者之间是不是同一批人?不是同一批人那么彼此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问题真的好多,一个接着一个,太烦了。” 谢必安知道挽灯的这些担忧都不是杞人忧天,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太会吧,郝春妮的案件里,伏鬼阵吸收和限制的是鬼和鬼使的能力,傅然案吸收的是这些孩子的寿元,赵沉沉这个案子里,黑影想要干什么?加害陈静和陈期,威胁赵沉沉?让赵沉沉为他所用?一个刚死不久的小孩而已,能翻起多少浪?” 挽灯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一个小孩毁掉的就是一个家庭,我倒是能猜到黑影为什么在孩子和大人之间选择了孩子,孩子的意识还不完全,比起拥有一整套逻辑体系的大人来说更容易被引诱,也更容易钻牛角尖,更容易冲动,也更容易控制。” “而且你不要忘了,赵沉沉的案子,开始在三年前。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教张华贵画伏鬼阵的人和后面两起案子有没有关联,但是赵沉沉和傅然,这两个黑影的作案手法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三年前他挑选的目标从七,八岁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的十六七的中学生,这代表着他的能力进化了。如果他对全市所有的孩子下手,那么咱们估计又得在经历一次无边炼狱。” 谢必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想象了一下曾经经历过的,真正的无间,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吧,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赵沉沉一样,经历了这么悲伤的童年。” “最好不要吧。联系胡得钦,加强对本市家长的素质教育引导,软的不行可以直接上硬的,做好这方面的调查工作,统计好,估计大日子过去以后咱们有的忙了。” 谢必安嘴角抽了抽,胡部长真的好惨,上一次的筛选结果还没出来,新的任务就要来了。 “还有,咱们也别闲着。” 事实证明,谢必安的同情太早了。 “回去以后,把这几年出事的孩子,没抓回来的,还有已经抓回来的,家庭不和谐的咱们都拿出来看一看。” “你放心,只要是被抓回来经过三府会审的,都在冥府存着记录,咱们回去翻翻就能知道个大概。之前你让我们把阴阳簿里被篡改的地方统计一下,现在已经基本上修正回来了,随时可以核对。” 挽灯点点头:“有的家长真的太不负责任了,傅然的父母就是给她放下钱就走了,不管不顾,赵沉沉的父母,吵架,互相伤害,直接摧毁的是这个孩子的精神世界,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正生活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 谢必安撇撇嘴:“要我说,这些家长真是有病。现在又不是过去战争年代,只负责生下来活不活得下来全部随缘,现在的生活条件那么好,对孩子多上点心能怎么样?他们是这些孩子的天啊。” “要不怎么说做父母风险大呢,这可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考资格证就可以无证上岗的职业了。不行,我得把这个改革方案推出去,父母上岗之前还是先学习好最基本的理论知识吧。” 谢必安大张着嘴巴:“你不会说真的吧?” 挽灯怅然若失:“如果可以的话,我挺希望能这么做的,再等等吧,几百年以后,这样的意识逐渐被接受,相关的悲剧就会少一些。” “明明都是大人的错,为什么受伤的全是孩子呢?” 抹除陈期的记忆后,挽灯领着赵沉沉回了自己买下的房间里,查阅了她的因果轮。 如她所料的,赵沉沉对黑影确实一无所知。 她让谢必安将赵沉沉带回去让芙姑先养着,范无救又将叶俊带了上来。 “叶先生,您准备好要见她最后一面了吗?” 叶俊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理了理衣服,坚定的点了点头。 叶俊已经死了三天了,顾盼盼沉默的扶着叶母去认尸,办理后事。 顾盼盼都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三天里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不爱叶俊吗? 不可能,她爱他的,深爱。 顾盼盼如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了梦乡。 梦醒,她觉得嗓子有点疼—— “阿俊,阿俊,我口渴,给我倒杯水来——” 她眼睛也懒得睁开,等着男人扶她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她不满的睁开眼睛,嘴巴一扁,正要生气,瞧见挂在人台上的婚纱,她才想起来—— 阿俊没了。 在她穿着婚纱跑到部队向他求婚的那一天下午,他就没了。 延迟而来的巨大悲伤就这样淹没了她。 九月二十五日,晴。 宜入宅,宜嫁娶。 顾盼盼换上了早前收到 分卷阅读53 的婚纱,细细给自己上了个妆。 “师傅,拜托消防队。” 出租车师傅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吊着个烟管子,见到她上来了就掐息了烟,和她聊起天来。 “姑娘这是去消防队干嘛啊?还穿着婚纱呢?真漂亮。” “谢谢师傅,男朋友工作太忙了,我去找他结婚。” 你没时间跑来娶我,那我就跑过去嫁给你。 师傅一听,喜:“那太好了,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姑娘你坐稳了,我这立马就给你送到消防队去。” 顾盼盼笑,窗外的棕榈树一排排向后倒去,温暖的阳光衬着斑驳的树影打在她的脸上,微风拂过,吹乱了她额角的发。 真是个很好的天气呢。 她站在消防队门口,抱着一束花,等着她未来的丈夫。 叶俊搭着同事的肩膀,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同事用胳膊肘碰碰他的肚子,提醒他看前面。 叶俊这才看见穿着一袭白纱,手上拿着一只玫瑰的顾盼盼,他的眼睛一热。 周围同事都在起哄,他的脸也有些红。 他朝着顾盼盼跑了两步—— “嗡嗡嗡——”警报响了,这证明他必须得出任务了。 他只纠结了两秒,掉头向消防车跑去,利落的开门,翻车上座。 向前一步是圆满,向后一步是信念。 嘿,我的姑娘,余生那么长,等我回来我一定把戒指戴在你手上。 叶俊无数次设想过再见到顾盼盼自己会怎么样,是喜悦,是彷徨,还是眼泛泪光。 真的见到她的时候,所有的设想他全部遗忘,只知道抱着这个已经触不到他的姑娘。 嘿,亲爱的姑娘,请你不要哭泣,你的心上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下一世,他一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你。 邱老在冥府,同众鬼看完了他鬼生里的最后一场阅兵仪式。 大限到了,邱老要走了。 “挽灯啊,我这把老骨头在冥府这么多年,有吃有喝的享福一百多年了,多谢你们啊,这一下子要离开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挽灯瞧着这个在冥府里生活了一百年的老伙计:“邱老您尽诓我,看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怕都等不及要亲自去建设种花家了吧。” “哎哟,教你看穿了。不过我啊,还真的有点胆怯,你说时代变了,像我们这样的老古董还能不能适应现在快速发展的世界啊?你能不能跟我讲讲,现在的世界怎么样啊?” 挽灯没有不耐烦,她想起前两天送走叶俊时问他的话:“叶俊,你后悔吗?为了救一只鬼牺牲了自己的命?” 叶俊只是瞧着她:“那是本能,是中华五千年的热血,是刻在中华儿女骨子里的信仰,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谢谢你。” 谢谢你,以凡人之躯化为神明,守卫这个并不全是美好的世界。 “邱老,你放心吧,这个世界很好,这个时代也很好,中国人被他们中最勇敢的人保护的很好,和你一百年前期望的一样。泱泱盛世,山河无恙,国富兵强。吾辈儿女,建功立业,热血未凉。” 老人笑了,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转身一跳,又进了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新修于1.15我就是稍微修改了一下下用词,别的没改,已经看过的不用再看 一直写这些我有点累(抑郁)了,下一个故事是爱情为主线的。 另: 甜甜的小甜饼已经上线了,请查收 我终于把这篇完结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要太相信别人,但也要对这个世界满怀期待。 这个故事写完以后我暂时没有新的想法,也就意味着一段时间内这个不会更了,这章里我把前两篇的小尾巴都算是收了一下,至于大BOSS,还早。 甜甜的恋情在挽灯篇,最后的故事展开才会写,后面可能会穿插着写黑白无常孟婆的故事,如果正文不好插进来,那就放在番外。 之前说过,这篇我写得很拧巴,差点写抑郁了。就比如陈期低嫁,然后丈夫出轨,以及对孩子的伤害这些事情真的太真了,真的我都没办法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去写这个事情。 不过人间也是有真爱的,有陈期和赵锦,那就有顾盼盼和叶俊,我还是希望相信爱的。 恩,如果被刀到了,就去看看我爱你那篇,哦,我忘了那篇最后好像也是刀。 额——下次,下次我一定写甜甜的爱情。 第27章 禾信 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非常想当医生,就坚持下来了。 挽灯依依不舍的离开冥府回到富明小区B区时,被大楼里浓重的血腥气吓了一跳,以为大楼里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 细细查看一番,楼里并没有被浓重的黑雾包裹,反而在某 分卷阅读54 个地方还闪跃着一群比星星还要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挽灯认识,是功德,而且数目不小。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物质横飞肉欲横流的世界里还有人能积攒这样多的功德,这些功德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挽灯想结交的步子都走得比平日里快了些。 很快,她见到了一个胸口全是金沙浮动的男人,深浅不一的血凝固在纯白的外套上,有的时间已久,似乎是不小心沾上的,颜色颇深,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的那一个拳头大般还在咕咚往外冒血的窟窿。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男人转过身来,浓重的血腥味也难以阻挡他浑身气质透露出来的良好修养,即便发丝微乱,满身血污也不能影响这个男人半分。 “你好,你看得见我?请问你是——” “挽灯,我是挽灯,是一盏亮在黄泉路上的灯,你可以叫我引路人。” 男人颇为绅士的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上似乎也沾染了血污,想收回来。 挽灯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赶忙握了上去,动作之匆忙,行为之渴望,叫男人微微不适的皱了皱眉。 “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收起自己的一时失态:“挽小姐你好,我叫宋冀,希冀的冀,我这次不请自来是想请你帮我抓一个人。” “谁?” “禾信。” 禾信拿着吉他做着上台前最后的调试,经济人王钊站在他身后,满意的说: “这样就对了,在这个圈里,好好赚钱才是王道,那些情情爱爱的,已经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老抓着不放。” 禾信只一只耳朵里塞着耳麦,另一只耳朵将王钊的话听了分明,却未做反应。 王钊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禾信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 时间可能真的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吧,即便事情发生的时候禾信再痛苦,现在也能够从容面对了。 “好了,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个,好好准备准备,你的节目就快到了。” 一幕之隔,舞台前,主持人按着节目单报幕: “有请新生代男歌手,禾信!” 禾信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王钊在他身后看不太分明。 重金属背景声嘈杂纷乱,直聒得人神经都麻了,禾信却觉得还不够,所有的一切都不够,于是他走上台,狂乱的拨了几下吉他弦,一长串的音符自吉他中流淌出来,乐队的附和恰到好处的跟上。 这是他爱的音乐,是他热爱的摇滚,是他最后没被玷污的精神乐园。 他的脑海里想起一个身影,那个声音背对他站着,逆着光,一身的风流。他问他:“你为什么要做个歌手?” 他那时是怎么回的,哦,想起来了:“我非常热爱音乐,就坚持下来了。” 那人虽然不懂他对音乐的痴迷,还是风度极好的点头,尊重他的决定。 摇滚不死,余韵未消。 王钊跟着禾信回到休息室时,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禾信就是这样一个人,长着一张玩世不恭的减龄娃娃脸很容易叫人包装成个任人采撷的洋娃娃,只有听到过他做的音乐的那些人,才知道他藏在乖巧外表下的那一个狂热的不羁灵魂。 “很棒。” 王钊由衷的说。 “你做音乐确实是很有天分的。” 禾信微睁着双眼,不做反应,仿佛被夸奖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王钊已经习惯了禾信这种纵情表演以后很长时间的脱力状态,拍拍他的肩膀:“我去联系联系编导,给你多剪点正面镜头,不能辜负你这么卖力的演出。” 禾信似乎回过神来了,极缓慢的点了点头。 王钊将门轻轻带上,禾信躺在椅子上休息了两分钟,起身也离开了休息室。 季常两条腿跷在化妆台上,眯着眼睛享受般的吞云吐雾。 他烟瘾很重,助理受不了,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喂?” “在哪?” “这两天风头还没过,再管不住你下半身那样东西也等风头过了再出去吧。” “我不去,别吵吵——” “和老胡他们说我不去,爱玩自己玩,注意点,别又玩出事。” “你还笑?上次的事还没让你花钱买个教训?” “贺少爷着实心大,在下佩服佩服。” 禾信就站在季常背后,将他的这番话里的调笑,戏弄,不以为意听了个真切。 一条人命,在这些公子哥眼里只是花钱买个教训。 一场事故,在他们眼里只是玩玩而已。 他们甚至,还能在一条生命刚刚逝去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伤害另一条生命。 禾信发觉自己拨弦的手有点抖。 哦,是因为他的手指上凝聚了一团不正常的黑气,好 分卷阅读55 些天了,他也没能很好的适应这一切。 那个东西说,他只需要把这团黑色的东西轻轻的碰在这些人身上,季常就会慢慢的疯掉,然后一步步走向死亡。 警察也不会查到是他做的。 他可以尽情的为那个逝去的少女报仇。 季常,贺州,胡海,他们都有份。 禾信伸出去的手有点抖,只差一点了,很近很近,甚至他都能感受到他的皮肤下跳动着的脉搏—— 挽灯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劈起手刀灭了那黑气,趁着禾信傻眼的时候结了个印,将他直接受不了这种三观拽到了富明小区B区504,挽灯没和他客气,将他直直摔在了地上。 禾信久久不能回神。 “你,你是什么东西——” 挽灯老神在在翘着腿:“你别用那种见到鬼的眼神看着我,鬼是什么样你应该亲自见过,我这次来是受人所托,要不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杀人。” “受人所托?是谁?” 挽灯瞧着他眼里闪烁着零星几点希冀的光,又看见隐着身始终站在禾信身后的宋冀,面色坚定的摇了摇头。 挽灯选择了撒谎:“是罗茜。” “正式介绍一下,当然,不介绍也行,在办完这些事以后我也是会抹掉你的记忆的。但是既然我答应了罗茜,要拖你出苦海,还是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的。我叫挽灯,是一盏亮在冥路上的灯,专管魂灵未了事,你可以叫我引路人,总之想叫什么随便你。” 禾信嗤笑一声:“原来真的有鬼神存在啊,可是既然有鬼神存在,为什么你们在那些好人被害死的时候不去惩罚坏人?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无辜枉死?为什么那些作恶的人还能好好的活着?天道不公。” 这一番责问换作别人想必要生气,不料挽灯却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对,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想通。” “即使是这样,以暴制暴依然是错误的。如果今天我没有提前拦下你,那人死后到冥府里告你一状,你身上又背了一条人命,即便人间找不到证据拿你没办法,冥府也是会将你的所作所为记录在案的,你逃不掉。” 禾信一仰头,潇洒的一甩头发,对自己一念之差就要面临的刑罚并不在意:“那敢情好,我也想早点下去。” 挽灯皱眉:“下去?你以为去了冥府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吗?我告诉你,如果你阳间的债未偿,到了地府依然要偿,且不说那些已经投胎转世的,就是他积累了功德得以享受阴寿的,你下去了也得到刑狱里受罚。别傻了,你以为的死亡不是相聚的开始,是再一次的别离。” 禾信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久,禾信才说: “她还在吗?” “罗茜?她离开阳世已经过了七七,判官三府会审判过功过以后已经投胎转世了。” 禾信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挺好。” 借着灯光,挽灯瞧见了禾信左手手腕上那几道已经愈合的划痕,有些不忍心。 “对,是非功过自有因果评定,他们该死的一个都跑不了,你不必再脏了你的手,也不要再想不开,叫那些死去的人连转世也不能安安心心的去。” 禾信的手有些抖,他窸窸窣窣的去摸兜里的烟,拿出一根便想点上,临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同一房间的挽灯: “介意我抽烟吗?” 挽灯道:“很介意,你去阳台抽吧。” 禾信点点头,起身去阳台抽烟。 宋冀紧跟其后,也到了阳台。 晚风吹乱了禾信的碎发,宋冀就那样面带宠溺的看着他,温柔地为他将碎发拨回去,一次一次,不厌其烦。 挽灯突然有点鼻酸。 第28章 罗茜 罗茜的心里有个叫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个会发光的人,背着一把吉他,清清冷冷的风风火火着奔向下一个舞台。 罗茜不忙的时候总会去他的现场看他纵情演出,看他尽情释放他的魅力和才华,看台下的人心甘情愿的被他蛊惑。 她很喜欢的人也有个他很喜欢的人,这一点,罗茜很早就知道。 她很喜欢的那个人,会在节目开始的时候一只耳朵塞着耳机接音乐,一只耳朵连着耳麦和对方通电话。 hey,这是我给你唱的歌,你能听到吗? 对方会在对面怎么回应呢? 也许是,在,我在听。 罗茜看到舞台上的禾信嘚瑟的勾了勾嘴角。 现场的呼声太高了,也许是吵到了对面的人,罗茜听到禾信唱到一半轻轻嘘了一声,全场安静后又接着唱。 hey,你们闹归闹,不要吵到我的宝贝好不好? 那个占据了他全部温柔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会是个值得的良人。 罗茜知道自己只是个 分卷阅读56 过路人,只是在旁观着一份美好的,与自己无关的爱情,但她还是不可自拔的深深陷了下去。 那天,她在剧组拍戏,末了突然想去吃东西。她开着车绕了老远的路跑到禾信喜欢的那家餐厅,准备打包一份带走。 这家店是家私房菜,保密措施做的极好,很多明星都喜欢在那小聚。 她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熟悉身影。 罗茜的印象里,禾信从来没有穿过白色。 摇滚,朋克,不良少年才是他私下里的标签。她从来没有看过禾信如此温顺,像个小猫时候的样子。 同样身着白色外套的男人扶着他上了车,禾信似乎喝醉了,坐上副驾驶对方给他扣上安全带后,禾信拽着那人的领口将对方稍稍拉下来,然后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他的嘴角。 那个人似乎愣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没忍住也亲了下禾信的额头,极其克制又饱涵爱意的一个吻。 就像他本人一样。 是的,同禾信接吻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高高瘦瘦,清冷干练,干净温柔的一个男人,也是罗茜见过的,把白色穿的最好看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比禾信略微高了一点点。 禾信身上不合气质的白色外套,还有明显不合身需要挽起的袖口,似乎都在暗示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罗茜打开车门的手僵在那里,她看着那个男人将正在撒娇闹脾气的禾信哄好,然后身披一身云与月,干脆利落的上了车,载着他的眼前人、心上人离开了这里。 原地只留下了她碎了满地的心。 她突然就没了兴致。 郁郁寡欢的到了一个酒吧,稀里糊涂的认识了一个男人,懵懵懂懂的喝了很多酒,晕晕乎乎的和那个叫季常的男人上了床。 酒醒以后,她只觉得身体疲累,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 “鱼水之欢,那就好聚好散。” 她对季常说。 季常是一家娱乐公司的组合成员,听说家里条件不太好,在圈里抱上了几条大腿,经常和富二代贺州这群公子哥玩在一起,才渐渐好了些。 严格来说,季常长得很精致,是那种精雕细琢养成系爱豆的美,和禾信那样的狂热男孩是两个模样,她并不知道昨天自己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走。 季常的唇角勾起,给她看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她一丝不挂,热情的像火,柔软的像蛇,在那个男人身上缠来缠去。 是他们亲热时的视频。 “删了!你给我删了!” 她扑起来去抢手机,颤抖着去按删除。 “没事,你尽管删,我已经传到我和几个哥们的群里去了,那里面——嘿嘿,咱们人手一份。” 罗茜的手猛然脱力,呆呆的问: “你想怎么样?” 季常见她陷入绝望,翻过身子压下她:“也不怎么样,只要咱们罗大小姐,答应陪我们哥几个玩一玩,没准什么时候我腻了,我就把这些视频删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罗茜只觉得恶心,想推开这个男人的手还没碰到季常,就被对方阴厉的眼神吓了回来,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季常狞笑着进入了她。 季常这群人找她的时候并不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那么多,有的求着我碰我都懒得碰,你就知足吧。” 那混账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高人一等的人上人了。 罗茜也想过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就和这群人闹她个鱼死网破。 可季常的手指按在那个上传按钮上,就要落下去时,她还是会本能的上去抢下手机。 不要,不要,我不要那些在乎我,爱我的人看到我这样。 我不要这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可怜的目光中。 “这才对嘛……人前你还是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小公主,这又不妨碍什么,反正你陪一个男人是配,陪几个男人不也是陪吗?这种事情你情我愿的,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以后罗茜在后台遇上过禾信几次。 “罗茜,你怎么了吗?看起来你的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他还是那么体贴,罗茜都有些想哭,她的心里突然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但是她又怕,她怕禾信知道以后嫌弃她,她更怕,禾信知道以后用那种同情阿猫阿狗的眼神来看她。 禾信怜悯的眼神,比凌迟她还要叫她难过。 于是她强打起精神,什么也没有说。 “没事,可能是我最近老是熬夜排舞,身体有些吃不消,我多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 禾信似乎想像往常一样安慰性的摸摸她的头,她躲开了。 别,禾信,我脏。 “你别老是这样,这样拍到真的会传绯闻的,记者老是瞎写 分卷阅读57 ,公关要烧好多钱。还是保持点距离吧,就连我家大经纪人也跟我拐弯抹角的打听是不是和你有情况。” 禾信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怕起这个了?那感情多好,还能给我们俩增加个曝光度。” 如果季常的事没有发生,那么罗茜必然会高兴的跳起来。 禾信这么说,就代表他其实并不讨厌也不排斥她,这会叫她多欢喜。 罗茜的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她掩饰般地低下头:“你这样,就不怕你家那位吃醋?我长的这么美,你小心你家那位跟你闹啊。” 禾信还想隐藏:“你在说什么呢?” 罗茜哥们儿似的敲敲他的胸膛:“我都看见了,在天禾居,那位哥哥谁啊,又高又帅。” 禾信见她已经知道,便也不再隐瞒:“宋冀,是个医生,我跟他认识快十三年了,在一起也五年多了。” 瞧见他提到对方时就要漫出来的爱意,罗茜心中苦涩,还是装作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恭喜。 “你不介意?” 罗茜摇摇头:“爱情不应该以性别区分,每一份爱情都值得被尊重。” 除了我的。 罗茜想到了记忆里那个穿白色如此适合的男人,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宋冀那么好,那么干净,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事,只怕不会再把我当朋友了吧。 禾信很开心:“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好妹妹,呵,这样也好。 我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籍籍无名,那最后,必然也只能一个人独自飘零。 那天,季常又通知她过去。 她的心里有一层摸不着道不明的霾狠狠的压下来,她心里堵得慌。 大概真的有平行时空吧,那个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她在用自己的形式提醒她,叫她别去。 平行时空也好,不妙的预感也罢,她给禾信留了一封定时邮件。 如果六个小时后她没有取消掉这份邮件,那么禾信就会知道所有的一切。 知道她的肮脏,知道她的不堪,她不知道禾信会怎么看她,甚至,她还有几分害怕禾信知道她其实是个这样的人。 可是, 如果我最后这世上非要留下什么念想,我希望惦记我的那个人是你,禾信。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意外,你也千万不要忘了我啊禾信。 罗茜到酒店房间里洗好澡坐在床上等着。 门打开了,是四个男人。 季常,贺州,胡海,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他们还从包里拿出了一些玩具。 还有药膏。 好像写着:利多卡因。 罗茜不想关注这些人要怎么玩了,她只觉得厌烦。 这些事怎么还没结束。 男人在她身上起起伏伏,不时还兴奋的说着粗鄙的话,在她的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连叫他们小心些,自己明天要上节目的话都不想说。 她怕自己一说出口便是一句:你真叫我恶心。 她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找了几次鸭。 托这个药的福,她没有感觉到多少疼。 她只听到季常尖叫着说:“血!好多血!她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她伸手去摸。 满手的粘腻。 晕眩感伴随而来,她能感受到她的体力一点一点流失,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点点降低。 呵,看来这次真的要解脱了。 她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上线修改一下年龄bug,结果又把有话说搞没了。 提示: 1.不要随便喝的烂醉 2.不要随意发展一夜情 3.尊重自己,也尊重未来的那个人。 如果有了稳定的伴侣以后,对方提出拍录像或照片等要求请拒绝,感情多浓都要拒绝。 那个药是真的,可以上网看看某些用品和这个药搞出来的创口,类似事件一类的。 不涉及真人真事但还是提醒注意吧。 我原来写了啥也忘的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晚安各位。 第29章 情意 爱一个人要爱他的性别吗? 不,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相爱吗? 这个问题禾信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他遇见宋冀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男生。 宋冀是转学来的,老师说他的成绩很好,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从大城市来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 禾信坐在讲台下,嘴上玩世不恭的叼着笔,看站在讲台前的人一板一眼的书写他的名字:宋冀。 冀,希冀,又是一个在父母满怀期待下长大的小孩。 分卷阅读58 这让从小没了父母,跟在奶奶身边长大的禾信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小男孩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悄悄朝宋冀扔了几个粉笔头,对方只是不善的看了他几眼便没有了下文,就像个闷葫芦一样,声都没有响以后,禾信也就把这个新同学扔到了一边。 宋冀也没有想过,他和初见时并不起眼的禾信竟然可以浑浑噩噩的纠缠了半生。 宋冀即便是被父母下放到这个地方,依然保持着在市里的作风,保持着骨子里的看轻和傲慢,似乎保持着和这里的格格不入,就能证明他不会一直在这里。 禾信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又皮又痞,和他是两个极端。 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保持了小半个学期。 真正让他们产生交集的,是一首歌。 哪怕过了很久,宋冀都能记得他的少年背着把缝缝补补的破吉他,站在讲台下,对着他,也许不只是对着他,唱的那一曲:What are words。 Anywhere you are, I am near Anywhere you go, I039;ll be there 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039;ll see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与你同行。 年久失修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少年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饱涵深情的唱。 明明隔着很多人,明明少年的发音并不太准,明明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他讨厌的少年打完球回来的汗湿味,但宋冀还是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占有的情绪。 他心动了。 他不由自主的去观察禾信,看着他上课打闹扰乱课堂纪律,看着他下课玩闹搞得鸡飞狗跳。 明明就是一个人生一眼看得到头的小混混啊,明明和自己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还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宋冀想不通。 宋冀不住校,他的父母给他租了套房子,每天晚上下了课,他都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出租房里。 可能是因为他性子比较冷,也可能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融入这里,这半年来,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交。 来到停车棚,宋冀推了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出租屋走,外表看着十分悠闲,只有他知道他可忙了,他的脑子不听使唤的想着禾信。 想着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金边的样子,想他拿着黑板擦当话筒不羁唱歌的样子,想他随意站在积灰的讲台上依然大放光彩的样子。 几个小流氓骑着车从他身边欢呼着开过,他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不紧不慢的跨上车,一踩蹬子,链条哗的一下重重砸在地上,挣扎着发出了它在世上的最后一声悲鸣。 宋冀傻了眼。 他有一点洁癖,方才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本来就不干净的黄泥路面更是叫雨水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洼来,他蹲在路边,眉头紧皱成一团。 “哟,大学霸,这是怎么了?” 轻佻的一声口哨,提示着对方的身份。 宋冀的脸上有些难堪:“车坏了。” 来人将他已经生了锈的单车扔在路边,激起一阵泥水,宋冀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禾信的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蹲下来,干脆利落的捡起地上的车链子,套在轴承上,一只手毫不在意的握着宋冀刚踏过的还沾着泥的脚踏,熟练的修起车来。 “好了,你试试。” 宋冀有些过意不去,挠着头说道: “谢谢啊。” “没事,你们这种大学霸满脑子都是书,这些粗活还得我们山娃子才懂,走了啊——” 禾信踩着脚踏车冲他挥手。 鬼使神差的,宋冀叫住了他。 “要不我请你吃夜宵吧,我——我不喜欢欠别人。” 宋冀也不知道自己放着那么多理由不用,怎么会用一个这么别扭的借口,心下颇有几分恼怒。 一只手混合着泥水,也许还沾了黑乎乎的润滑油抹上了他的脸,他听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说:“扯平了。” 那人骑着单车从他的身边呼啸而去,只留下遍地惊鸿风。 宋冀愣在原地,年久失修的路灯懂事的熄灭了,全世界都听到了宋冀的心跳。 噗通,噗通。 宋冀的目光开始疯狂的追寻禾信的身影,他开始向这些他并不熟识的同学打听起禾信来。 禾信不住校,他是由奶奶带大的,每晚下了课以后要回去照顾奶奶,婆孙俩相依为命已经快十年了。 禾信走路的时候下巴习惯性的微微抬起,一副倨傲倔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每一步都很随意但又不轻佻,充满了少年的青春、张扬和叛逆气息。 禾信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微微勾起,站起来的时候身板总是挺得很直。 禾信可以大气都 分卷阅读59 不喘的跑完三千米。 禾信的数学稀烂,语文却极好。 禾信最喜欢的歌就是what are words。 禾信,禾信,禾信—— 宋冀知道,他完了。 自那天的无意搭救以后,禾信同他熟识了起来,冬运会的时候,禾信和宋冀已经是不时能够勾肩搭背一起到禾信家里蹭禾奶奶做的水煮肉片的关系了。 冬运会,禾信拿着张报名表冲他扬了扬:“怎么样?想好要报什么项目了吗?” 宋冀写完最后一道题,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接过报名表。 “非要报吗?不报不行?” 禾信一脸惊讶的瞧着他:“不会吧,这可是冬运会啊,多难得的机会啊,你长的这么根正苗红的,到时候往操场上一站得吸引多少小姑娘?” 宋冀方才还放晴的心里瞬间蒙上一层厚厚的霾:“听你的意思是准备借着冬运会的机会勾搭几个女生?有目标了?” 禾信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哪有?就我家这条件,哪个姑娘能看的上我?这不是听他们说运动是最的好释放那个,那个什么荷尔蒙的途径吗?你这么好的条件,不去收割少女的芳心简直太浪费了。” 宋冀盯着禾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不喜欢。” 女生。 “也对,你条件这么好,估计也看不上这些没长开的小姑娘。” 宋冀没再搭话。 取过报名表报了个三千米。 禾信惊掉了下巴。 虽然是脑子一热才报的名,但凡事已经习惯做到最好的宋冀还是每天晚上都来操场上按时按量的训练。 他跑步的能力并不强,在市里他的体育成绩就是中等,现在到了这群一得了闲就撒开了脚丫子到处乱跑的人堆里简直不够看。 耐力不够,爆发力也不强,他当时真是气疯了才去报三千米。 没办法,只能练。 他在体育场上尽情的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有时候禾信恰巧经过也会陪他一起。 正式比赛的时候,已经掂量过他几斤几两的禾信在他临上场的时候还是很担心。 “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拼。” 拼也拼不过他们这群野惯了的。 宋冀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淡淡把他扫到了一边。 也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也许是遇上的对手不太给力,也许是这段时间的魔鬼训练有了收货,禾信竟然也在二十个人中脱颖而出,拿了第五的好名次。 宋冀跑完,班里的一群女生就围上来,给他递水递纸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他脑袋都疼了。 禾信走过来,拨开人群把他捞出来,塞给了他一样东西。 他还没反应过来,禾信冲他摆摆手,400米接力跑到了,那是他的项目,班长在不远处点他的名。 “来了!” 少年的笑和着汗水,成了那个冬季他最甜的记忆。 宋冀也以为他和禾信会各自走向既定的命运,他也做好了把这份感情紧紧埋在土里,再也不见天日的打算。 转折点是在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班。 男生女生打着闹着,笑着笑着就哭成了一团。 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红着脸悄悄递给禾信一封信,宋冀看见了,用粉红色的信纸包裹着的,是情书。 他嫉妒的快要发疯,指尖的铅笔就要捏碎。 放学后,禾信和他推着车慢慢的走在回各自家的路上。 “你想报文科还是理科?” 禾信头也不回:“文科啊,我理科好差的,虽然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我还是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学点让自己觉得值得的东西。” 宋冀自然是要选理科的,不管是兴趣爱好还是前途方面,这都毋庸置疑。 可是,选理科就说明他得和禾信分开。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禾信摆摆手:“我可没有你那么多远大志向,我就想好好照顾我奶奶,别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其实,你完全可以去看看更大的舞台。” 禾信脸上浮现的憧憬很快被现实埋葬:“宋冀,没有见过光就不会觉得黑暗难捱,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可以供我选,我奶为了供我读书已经花了很多钱,我不能对不起她。” 宋冀这下知道自己不负责任给他期待又没有能力满足他期待的行为对禾信来说有多蠢了。 “对不起。” 二人相对无言,又走了好一会儿,禾信一把拽住他。 禾信是个有一说一的坦荡性子,愣是犹豫扭捏了三分钟之多才把东西塞到宋冀手里。 “沈青荷托我给你的,她没好意思给你,你要是有空给人家看一下吧。” “是什么?” 禾信满脸的不可思议:“情书啊,还能是什么?咱们宋大学 分卷阅读60 霸不会长这么大没收过情书吧。” “退回去。” “看也不看吗?人沈青荷长得挺好看的。” 宋冀的心里无端冒出一股火来,声音也拔高了好几个度。 “我说不要你听不懂话吗?” 禾信只觉得这气受得莫名其妙。 “不要就不要,又不是我给你递的你跟我撒什么气?” 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宋冀心里的火借机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把禾信拽进巷子里,恶狠狠的亲上去。 “禾信,你知道为什么我上学上的好好的,我爸妈为什么把我扔在这里吗?” “因为,他们不能接受他们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他们觉得这个儿子丢了他们的脸,所以把我扔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所以,禾信你别招我。” 宋冀看着禾信瞪大眼睛,久久回不过神的样子,讽刺的笑了。 恶心吗?讨厌我吗?你知道了就离我远一点,像他们做的那样,离开吧。 此后的半年里,他们分了班,宋冀见到禾信都只当做没见到,他又重新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那个只有书陪伴他的世界。 直到禾奶奶去世。 知道消息的宋冀疯了一样的跑去三班找禾信,没有,教室没有,操场没有,家里没有。 禾奶奶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 亲戚邻居呜呜的哭声传来,宋冀顾不上看,他只想找到禾信。 一直到夜里,快要把县城翻个遍的宋冀才在一个废弃的天台找到泪流满面的禾信。 “宋冀,我没有亲人了宋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了。” 宋冀的心都要碎了。 他一把拥住禾信:“从今以后你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 他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字说出口。 禾信也没有推开他。 两个少年就此相依为命。 宋冀的父母虽然视他如洪水猛兽,该给的钱一分也没有少,禾奶奶也将禾信父母的抚恤金收着,就等着给禾信取媳妇用。 两个孩子,在高考以后考到了同一所城市,宋冀学了临床,禾信发挥自己所长,去学了音乐。 头些年,他们的生活很苦。 禾信念的音乐很烧钱,宋冀不得不在外做兼职养活两个人,禾信也会在他闲暇的时候凭着他这把嗓子找个酒吧驻唱。两个人的日子通常是过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想想怎么坚持下来的都不知道。 知道宋冀完成了全部课程,去医院实习的时候情况才有所缓解。 那时候禾信已经托了些门路找到了进娱乐圈的办法,两个人才得以短暂的喘了口气。 “宋冀?” “嗯?” “我们就这样一直到老吧。” “好。” 耳麦里Chris Medina还在唱: Anywhere you are, I am near Anywhere you go, I039;ll be there 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039;ll see hey,我最亲爱的亲爱,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与你同行,相伴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好的的有话说没了,那我就再打一遍。 建议: 1.不要早早的托付终生。 2.生活不是只有爱情。 3.年纪小,不要一时气奋扛两个人的未来。 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 如大家所见,我写文写到现在。我一直不是个天赋型选手,又挑又作,感情线总是写不好,我基本只要是拖更,那都是感情线闹的。 我想过这篇感情线是不是有点长了,和这个文的整体风格不符,后面想想既然写了那就留着吧。 这篇顺序没错哈。 宋冀找挽灯—挽灯找禾信—罗茜—禾信—宋冀的顺序是对的,明天进入宋冀的主要part,就是医闹。 宋冀才是这篇的主要人物哈,莫走偏。 乖,摸摸头。 晚安。 (修改一个bug) 第30章 宋冀 看着小朋友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他旁边的时候,宋冀没忍住对他亲了又亲。 这是他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也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 飘窗小几上胡乱倒着一瓶开了封的红酒和两只东倒西歪的高脚杯。 就是在这样旖旎暧昧的气氛里,他的男孩熏红着脸对他说:“宋冀,我只为你一个人唱过月亮。” 禾信爱惨了宋冀。 宋冀也爱惨了禾信。 好在那段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已经能看到幸福的日 分卷阅读61 子在向他们招手了。 以后少忙些了,他们也许会养一只猫,最好再养一只狗,两个人都休息的时候,禾信叼着笔抱着吉他站在阳光下弹弹又写写,宋冀坐在那里,电视里没什么营养的肥皂剧还在放,宋冀满眼全是他的少年。 闹钟响了,宋冀没有给它惊动怀里人的机会,眼疾手快的按下,轻轻的亲吻禾信的额头,翻身下床。 工作日,他得去医院上班。 就像他曾经问过禾信为什么想要唱歌一样,禾信也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学医。 他的答案欢喜又俏皮。 “我非常想做医生,所以就坚持下来了。” “我非常想做音乐,所以就坚持下来了。” 他的声音和脑海里记忆中的那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禾信拿着罐装啤酒,两个罐子撞在一起: “敬坚守。” “敬热爱。” 医院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既负责辞旧,也负责迎新。 在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的同时,可能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手术室里,一个老人鼻子上的氧气管也许刚被拔掉。 就是这么残忍。 他的这双手,拿起手术刀,负责缝补病人的生命。 恰好值夜班时,宋冀会泡一杯咖啡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听手机那端禾信给他温温柔柔的唱,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最默契的陪伴。 走到前台护士站,也会有小护士对着舞台上,肆意挥洒荷尔蒙的禾信犯花痴。 他也会极其嘚瑟的敲敲自己的耳机,给那边唱得正欢的禾信鼓励。 这样优秀的小孩,已经是他的了呢。 宋冀放任心里的骄傲淹没了他。 他们亲热的时候,禾信总会用他弹吉他的手撩拨他。 “你的手真漂亮。” 宋冀将他又抱紧了些:“别闹。” 禾信直起身子来:“我说真的,你们医生握手术刀的手都这么骨节分明吗?你这双手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真漂亮。宋医生,在你用这双手抚摸我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想要捏着手术刀,在我的身体上一寸一寸划开的冲动?” 宋冀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背:“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医生握着刀是用来救人的,你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小心我罚你——” 禾信笑得更肆意张扬了。 “怎么罚?是这样,还是这样?” “真的没有吗?我倒是经常把你的腹肌当成吉他弦。” 宋冀嘴角抽了抽,禾信倒是半分不觉得羞涩,越摸越起劲,甚至真把他当做吉他弦拨了两下。 “是这样。” 他将他压在了身下。 罗茜,这个女生第一次出现在禾信嘴里,是他们某一次在天和居吃过饭后。 那时的他们才胡闹完了一场,禾信有点饿,嚷嚷着要出去吃东西,还疯疯癫癫的,要去穿他的衣裳。 “我比你高三公分,你穿我的衣服不觉得大?” 事实证明,禾信即使穿上了他的白衣裳,也藏不住他身上的流氓本质。 “谁大啊,要不要比比?” 宋冀不想搭理他,一边蹲下来给他挽裤脚,一边笑他。 “比个什么劲儿,有意思吗?我在医院可见得多了,男的,女的也有。” 一副见多识广,你的完全不算什么的表情。 禾信果然炸了锅,非叫他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他们是患者,我是医生,医生眼里没有性别,没有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你再跟我瞎扯就自己一个人去啊。” 禾信撇撇嘴,跟上了宋冀的步子。 禾信参加完一个表演后回来和禾信说:“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小妹妹,前几天我跟你去天和居被人家抓个正着,还好人家够仗义,谁也没说。” 宋冀挑眉:“小妹妹?” “对,叫罗茜。女团出身,很努力的一个小姑娘。” 宋冀第二次知道罗茜,是在一天凌晨三四点。 那时的他刚值完夜班夜班回家,身子疲倦的可以。 家里黑漆漆的一片。 “别开灯。” 宋冀这才发现客厅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禾信。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困意在叫嚣,他还是耐着心思走到禾信面前。 “怎么了?” 禾信狠狠的扑上来,将他抱得死紧,浑身颤抖着。 “宋冀,罗茜死了。” “谁?” “罗茜,罗茜死了。” 他看到了禾信邮箱里的那封邮件: “hey,禾信哥哥,你好,我是罗茜。 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那证明我的预感真的成了真,我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要为我伤心,禾信哥哥。 我不配。 我不知道你对整件事知道多少,或者说,我不知道他们会把这件 分卷阅读62 事歪曲成什么样子。 那么,我还是稍微为自己辩解一下吧。 如你所知,我和季常上床了,当时的我傻傻的以为只是一夜情。季常拍了视频,并且备了份,他用这些视频,一次又一次的胁迫我,去陪更多的人。 有季常,胡海,贺州,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几个人,我已经麻木了,和他们做爱就像被狗咬了一口,我没有体会到任何的欢愉,只觉得屈辱。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杀了他们,或者杀了我自己,可是我不敢。 哥哥,我真是个胆小鬼。 一步错,步步错,是我自己一步一步滑到了深渊里,只能和这些魔鬼为伍,怨不得别人。 我很懦弱,我不敢曝光他们,不敢赌上自己的星途,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甚至,我连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敢想你们知道了我是个这样的人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我不敢面对你们或可怜,或谴责的目光,所以我妥协了。 我还是成了杀掉我自己的帮凶。 哥哥,我这个人从芯子里就已经腐烂掉了,不要为我难过。 如果有下一世,我想干干净净的重新来过。” 宋冀着实不敢想象这个叫罗茜的女孩子生前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她怎么死的?去的哪个医院?” “大出血,失血过多,听说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好像是一个私立医院,那几个人渣连正规医院都不敢送。” 宋冀将禾信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平他的害怕。 “你想怎么办?公开这封信吗?” 禾信摇摇头:“听说那几个人渣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我先看看吧,我不想把这个姑娘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尊严扯掉,如果,如果真的——那时候,我又公开。” “好。” 在医学院的时候,宋冀的老师——时刻戴着黑框眼镜的杨教授,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 “如果在医院里遇到有病人的家属要砍你们,记得往医院仪器后面躲,哪个最贵就往哪个后面躲。” 那时的他混在人群里,哈哈的笑着,全然不当一回事。 彼时的老师就站在讲台上,用一种他现在也看不懂的目光将他们的年少轻狂收入眼底。 在被一把水果刀深深捅入心口,拔出来,再捅下去,反复重复几次时,宋冀突然想起老师的这番话和这个眼神来。 他突然悟了:那是对未知命运的慈悲。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深深的责问自己。 那是一对来看宫外孕的夫妻。 丈夫手上吊儿郎当的挂了只烟,妻子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看向他们的眼神似乎有闪躲,交流用的也是他们听不懂的外地方言,两人的穿着也透露着:这是一对外地来的,经济条件不太好,文化程度也不太高的小夫妻。 丈夫满脸恼怒,妻子瘪瘪嘴,眼睛里全是泪水,似乎是无缘无故受到责骂以后的委屈和不安。 宋冀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可别是家暴啊。” 他示意身边跟着的小护士去检查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口,方便报警。 小护士看过以后冲他摇了摇头。 看来是他想多了。 “好的,女士,请您放轻松,这就是个小手术,你就当睡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 宋冀一边指挥着女患者换衣服,一边给她做心理工作。 女患者惴惴不安的躺在他面前,分开腿。 “女士,我的同事全都忙不开,这手术只能我给你做,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在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你就是我的患者仅此而已。” 她点点头,面上还是有些不安。 宋冀按往常一样,在简单看过宫口后,将机器缓缓凑近。 女患者浑身一个机灵。 扯着嗓子就大喊道:“非礼啊!非礼啊!老公!老公!非礼啊!” 宋冀赶忙站起来,正想再安抚她的情绪,和她解释这是正常的手术步骤,女人的丈夫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看了一眼,从包里掏出了水果刀。 宋冀的心口被水果刀捅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无差别的喷在昂贵的仪器表面,干净的地上,还有女人浅色的裙子上,他撑着看了下现在的出血量,便明白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科室外乱成一片,他的同事争先恐后的跑进来,将男人拉开,堵住他的胸口。 来不及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禾信来。 阿信,再给我唱一次月亮,我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我,又是这个时间点。 在现实里,男大夫给女患者看病这样的情形还挺常见的啊,这件事,恩,很不幸,也是真事。 说点开心的吧。 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前半段挺甜的,说来惭愧,我是一个只想看别人 分卷阅读63 谈恋爱的人,我把我觉得的最温柔的辞藻和最丰富的感情赋予给我笔下的人物,于是,今年已经成了单身狗的我被那句“我只为你一个人唱过月亮”撩到了。 可能我会写一本书,写我自己的故事。每节两三百字,名字就叫我只为你一个人唱过月亮。 如果你们想看给我留言啊,我也想看看我和他到底是甜多一点,还是伤多一点。 如果你们不想看,我就自己私藏了。 这篇故事后面的部分就是魔幻部分了啊,终于写到这里了,我终于不用再纠缠感情线,纯纯的走剧情就好了。 谢谢你们愿意陪着我,我知道这样的文不如小甜文和你们心意,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们开小甜文。 凡是大虐后面必有小甜甜。 第31章 相见 “对不起,打断一下,也就是说从死了以后你就一直在人间逗留,直到在富明小区遇到我对吗?” 宋冀的风度极好,即便回忆被挽灯无情打断,也无半分恼怒。 “对,我死了以后魂魄离开了身体,我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同事把我的身体送进手术室,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挽灯不在多言,双手结印。 “奉黑水无渡之名开阴阳二界之通道,宣召罗酆之鬼差,黑白无常,速速归位。” “谢必安奉召归位。” “范无救奉召归位。” 黑白无常从黑雾中走出来。 “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白无常谢必安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挽灯,找我们啥事?咦?” 慢半拍的二鬼使终于发现了这屋子里的第四只生灵的存在。 “宋冀,你还记得你死的时候是几月几日吗?” 宋冀答道:“十一月五日。” 二鬼使自然明白挽灯的意思,召来阴阳簿,呈于挽灯。 “宋冀,卒于辛卯年十月三十一日,享年七十九岁。” 这便是了,好人自该长命百岁,颐养天年。 “宋冀,你的寿元被盗取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给你找回来的。怪不得你死的那天没惊动黑白无常。” “和傅然一样。” 挽灯不置可否。 “当务之急是找回你的寿元,希望还来得及。” 挽灯心念一动,手在阴阳簿上拂过,闪现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禾信,卒于—— 她心下微惊。 突然,挽灯联系起阴阳簿上的内容,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宋冀,禾信呢?” 宋冀猛然直起身:“我们安抚好他的情绪以后他不是回家了吗?什么意思?我回去看看。” 挽灯直接结印撕裂空间:“不用,这样更快。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 哪怕是心里焦急如焚,宋冀也没忘记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好叫挽灯心里舒服些。 “不是你的错,我把他送回家的时候也以为他已经被我们安抚下来了,再说,他也不一定真的不在。”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来到禾信家里,宋冀轻车熟路的将他们带到卧室里,打开门,被子叠放整齐,床上空无一人。 挽灯的预感成真了。 “好的,神又一次没有站在我们这边。” “老黑白白,你们两个人去季常,胡海,贺州,还有——” “吴秾。”宋冀恰到好处的补充道。 “吴秾那里 ,看看禾信——有没有对他们下手,如果碰到了他,阻止他就好,别伤害他,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黑白无常领命前去。 “宋冀,你跟我去杨广昌家。” “杨广昌?他杀了我那天不是因为故意杀人已经被警察抓了吗?他已经受到惩罚了,禾信不可能去拘留所里杀人吧。” 挽灯的声音幽幽的,带着股森然。 “是,所以我们要去杨广昌家,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希望她猜测的全部都只是猜测。 希望禾信还没有走上不归路。 杜美娟是二嫁,她的第一任丈夫对她并不好,记得她第一次怀孕要生产时她的丈夫和侄女把她送到医院后,丈夫就借口田里有事扔下她和侄女大眼瞪小眼,一个人回了家。 儿子出生时他都没在场。 侄女小心翼翼地逗孩子,和她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麻药过了,痛感逐渐上来。 杜美娟疼得哭出了声。 后来的后来,她和第一任丈夫离了婚,带着孩子嫁给了杨广昌。 再次来到医院,杜美娟还是有些后怕。 似乎一闭上眼,她就会回到那些无人在不、孤苦伶仃的夜里。 根据宋冀在医院给杨广昌夫妻记录的地址,他们找到了位于城郊的杨 分卷阅读64 广昌家。 杨广昌的妻子,父母还有他们的儿子坐在堂窝(农村的客厅),脸色灰败,双眼失焦。 “请问有人吗?” 杜美娟擦擦眼睛里的泪,起身开门。 “你们是谁?” 女人的嘴里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挽灯艰难的辨别着她的话。 “大嫂子,我是记者,来你们家做个详细的调查采访。” 杜美娟不疑有他,让挽灯进了门。 “还调查什么哟,孩子他爹都关进牢子里了,瞧着这个家也快没了,诶。” “您可以详细说说吗?” “就是我家那口子,带我去大医院做手术,然后他,他就把医生捅死了嘛,这些事情我早就和你们记者说过了,新闻里不也是放过了嘛。” “哦?是这样的,我们想多了解清楚一些,可能会对您丈夫的判刑有帮助,您丈夫为什么会杀了那位医生?” 杜美娟绞着衣角。 “因为那个医生,他,他非礼我。” 挽灯看到身旁的宋冀的眼神一下子不对劲起来,又问道:“医生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自己办公室就非礼你呢?大嫂子,您再好好想想,这可是诬告,诬告也是犯法的,到时候你也进了监狱,你家这几位老人,还有你的儿子要怎么办?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美娟瑟缩着抖了一下:“那个医生他没有——没有非礼我,是我——我不知道他给我做手术,他碰了我那里——广昌才,才——错手杀了他的。” 挽灯冷笑:“错手?我听说这个医生死的时候心脏的位置都被捅出来一个血窟窿,你说这是错手?” “可是,可是广昌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挽灯不想再与这一家子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因为自己的无知导致了一条生命的无辜枉死,甚至还赔上了一家子,不知道反省也就罢了,甚至还想用说谎的方式来减轻罪责,简直是愚蠢到骨子根子里了。 “您的丈夫被抓以后有和您说过他当时怎么想的要伤害那位医生吗?” 杜美娟连连摆手:“姑娘,我丈夫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脑子一热就拎着刀上去了,他平常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不是真的想杀人的,他不这样的,都怪我,都怪我——” 挽灯强势打断这个女人的哭闹:“这两天有其他人来过吗?” 杜美娟愣了一下,直觉的摇头:“没有,没有,还不就是你们记者嘛——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的时候我有听到过一阵敲门声,我以为又是记者来开门的时候发现外面没人。” 挽灯点点头,扭头便想走。 莫了想到什么还是对杜美娟说:“我想,生前的清白对一个立志要济世救人的医生来说足够的重要,你觉得呢?” 杜美娟愣了,眼睛里一下蓄满了泪水,不住的点头。 挽灯瞧着身着一身白衣,走在前面因为这句话顿了脚步的宋冀,默默的删除了那三人的记忆,只将这句神的谴责植入她的脑海。 从今以后,你们一家无法安睡,她要你们每每想起那天,每每路过医院,都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忏悔,直到获得神的原谅。 “后悔吗?为这样的人搭上一条命。” 宋冀的眼睛里还是一贯的月朗风轻:“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使命,不存在什么后不后悔,给患者做手术时我也没办法预料到这些人心里的病比身体上的病严重那么多,可惜的是,他们心里的病再好的大夫也医不了。” “宋医生,你挺腹黑的你知道吗?” 宋冀仔细整理不再整洁的白大褂袖口,轻轻浅浅的应了声哦。 回到富明小区。 “那边也没有吗?” 黑白无常默契的摇头。 挽灯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禾信应该去过杨广昌家,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警方早早介入了罗茜的案子,我昨天也已经把罗茜的遗书给胡得钦呈了上去,剩下的事胡得钦会盯着。就算那几个二世祖手眼通天真有人保也没用,他们必须给罗茜的死偿命。现在他们一个个的窝在家里怕得要死,披着被子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哈哈,真是大快人心。”谢必安勾起嘴角,语气里颇有几分大仇得报坏人被绳之以法的爽快。 范无救却皱起了眉:“夫人,那几个混账的事已经解决了,禾信应该不会再找他们报仇了,所以禾信现在——” 挽灯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从来没有说过禾信要为了罗茜的死报仇啊,就是他要报仇也只会找杀了宋冀的吧。” 宋冀眉心一跳:“所以你的意思是——” “人要活在这世上总得有什么念想撑着,我们已经证明了禾信的心里确实是有过报仇的念头的,不过很不幸,禾信把最后一个求生的念头也放弃了。” “昨天我注意到禾信的手腕上有几道疤,那应该是他自杀以后你一次一次把 分卷阅读65 他救回来留下来的。” 宋冀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胡乱的点点头:“他——怎么了?” 挽灯召来阴阳簿,翻开给他看: “禾信,卒于庚子年十二月十五日,享年二十八岁。” “这就是我叫你们去找这几个人的原因,我其实很希望黑影能够成功的蛊惑禾信,叫他为了报仇留在人间,哪怕只是几个小时的犹豫也好,但是,很明显他失败了。阎王叫你三更死,小鬼不敢留你到五更,宋冀,我——” “我去把他找回来,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选择死,我不同意。” 挽灯拉住宋冀的衣袖: “抱歉,宋冀,已经来不及了,禾信他,他来了。” 宋冀看到黑雾里走出来一个人影,他的男孩咬着奶茶吸管,背着吉他,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hey,宋冀,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 宋冀愣了一下,猛地一挥拳打上了禾信这张脸他平时连掐一下都舍不得的脸上,愣是一点余地也没留。 “玛德!谁准你死的?劳资要你好好活着,连着我的份好好的活着,你听不懂吗?你给我还阳去,走,还阳去。” 禾信抚上自己的嘴角习惯性的用手擦了擦,没有血,他愣了一下:“还个屁阳,为了避免被你们找到我可是起了个大早,现在早就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宋冀没想过禾信会做的这么绝,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禾信轻轻抱住宋冀颤抖的身子,不让他挣扎:“从你死了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既然你在等我,总不好真叫你等上几十年啊,那时候我再去见你就是一个老头的样子了,多丑啊——” 禾信一如生前的贫。 宋冀抱住他,把头深深埋在了他的颈窝。 亲爱的,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不要哭,不要拒绝我,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后面还会有一两章这篇就完了。 亲爱的们阔以等这篇完结又看。 第32章 天使 这篇故事里缺失的部分就由我来给各位看官补齐。 时间来到我单方面被宋冀照顾的第八年,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禾信,一个籍籍无名的男歌手。 这是我进入娱乐圈的第二年,也是宋冀实习的第二年。 宋冀是谁? 他是我的天使。 不过现在他正在逐渐蜕变成为所有人的天使。 在我高二那年,我遇见了他,我称这次相遇为中六合彩级别的幸运。 高三那年,奶奶走了,我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宋冀像个天使一样温暖了我。 宋冀虽然有父母,但是他的父母并不怎么待见他,甚至那年宋冀的弟弟已经快一岁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天使一样的宋冀,转而去喜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不过不重要,有我知道宋冀有多好就够了。 我们一起高考,一起上大学。 哦,我们俩的大学并不在一起,我去学了老一辈人眼里不入流的音乐,他去学了能温暖更多人的医学。 说实话,我作这个决定除了宋冀没有人会支持,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只在乎宋冀。 是的,我对宋冀的感情早就变了质。 先别急着谴责,等我把我的故事说完,如果你还是觉得恶心,那请随意。 我发现有太多的人遇到事情习惯性的就站在上帝视角随意给其他人审判了,这样,好吧,我也不能说不好。 毕竟我不知道你们中有没有上帝。 宋冀是个把温柔刻进骨子里的人,我长到这么大,没有一个人对我像他一样温暖。 我做饭的能力一天比一天差了,因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冀把我的一日三餐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我也不需要打扫卫生,因为宋冀包了。 是吧,我过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但是明明我们两个人中是少爷的那个人应该是宋冀才对。 甚至,宋冀在家时候我的衣角袖口和裤脚都和他不在的时候不一样。 我就想问问,我凭什么不爱宋冀? 如果你是我,在这样的柔情攻势下你能扛得住多久? 我最起码还扛了八年。 我的意思是,宋冀那个怂蛋,把我养大又舍不得吃,硬生生忍了八年。 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还是我主动的。 当然,我是上面的那个。 (宋冀五五:???) 咳咳,不重要。麻烦各位看官自动忽略上面那条不和谐的话外音,谢谢,我们正经点继续讲故事。 宋冀是个天使,我好像不止一次重复这句话了。 但是我还要说一句,他是个混蛋。 一个说走就走的混蛋。 过年前,盐城地 分卷阅读66 震引发了山崩。 地动山摇,道路裂成两半,原本繁华的都市塌陷成废墟只在顷刻间。 周围的医院去支援了大半医生,包括那时候还在实习的他,对了,他还是主动请缨去的。 我怎么没拦他? 不不不,他去的时候完全没告诉我。 我那时候正在参加各种去向不明的捐款活动,看到那些人脸上千篇一律的笑容,我突然想起我家宋医生来。 和这些人不一样,宋冀的笑是骄阳,是发自内心的悲悯,是足以叫人振作的灿烂曙光。 我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有多想他。 可是不行,我联系不上他。 我通知王钊,通知工作室的每一个人,叫他们打这个电话,如果打通了一定要告诉我,可是不行,这个电话里冰冷的女声提醒我他不在服务区。 我找到了他们医院去支援的新闻。 甚至我还在几分钟的报道中,戴得严实的口罩下,同样整洁的白大褂里,找到了那双慈悲的眼和那颗温热的灵魂。 我的天使去了别的地方,去做了别人的天使。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完那些空有其表的流程,也不知道王钊是怎么把失魂落魄的我送回家。 我的脑子里全是宋冀,笑着同我说话的,发着狠威胁我的,还有浑身血淋淋抿着唇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的。 我只能呆在宋冀的房间里,只有贪婪的吮吸着这个房间里他留下的每一寸气息,才能叫我安静下来,叫我别瞎想,如果宋冀没有回来我会怎么样。 大概睡到半夜,我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很轻的一下,是收到信息的声音,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手机。 发件人:宋冀。 hey,禾信。 我不知道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给你写这条信息,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我跟着我的老师来了盐城,负责后方的医疗工作,你大概又要不满的说我是在逞英雄了。 这次我不能反驳你,因为我好像真的预估错误了,禾信,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我们到的时候情况还好,但我们谁也没料到余震会来的这么强烈。 原来大厦忽倾真的只需要一瞬间,我连往外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压在了屋顶下,轰隆隆山洪奔过,我闻到了泥土的味道,房子应该被泥土盖住了,好在我的手没有伤到,我还能给你发短信。我不知道我能扛几天,我能不能等到救援队把我从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去。 禾信,我甚至不能保证这条短信你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看见。 禾信,这是我们相依为命的第八年。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这个世界很美,也有更好的人在未来等你,禾信,活下去。 这算是什么?遗书吗? 我崩溃了。 宋冀是个胆小鬼,这种关头他也没对我说一句爱,他是个十足十的胆小鬼。 还说有更好的人,他是不要我了吗?不要我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火红的朝阳接替皎洁的月亮,照样从地球升起。 宋冀,你瞧,不管有多少生命从地球上消失,太阳也会照常升起,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没关系,宋冀,我记得你。 太阳不记得你,月亮不记得你,都没关系,我记得你。 我爱你,宋冀。 你回来,我要告诉你我爱你。 我拿起笔,写了一首歌: 如果太阳不记得灿烂,会有我给你温暖 如果月亮不记得眨眼,会有我为你惦念 你是我的天使,是偶尔找不到回家路的天使 我是你的小孩,是执着站在原地点灯的小孩 一天或一年,海角或天涯,我等你平安回家 我把这首歌取名为新年团圆,是我等你回家新年团圆的意思,宋冀,你能听到吗? 又过了一天,没有消息,我睁着眼睛在宋冀的房间里,等一个注定会到来的审判。 大概真的有神吧。 比审判更先到来的是我的爱人的脚步。 宋冀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的。 我感谢神把宋冀还给了我。 “宋冀!” 我扑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脸狠狠的吻他。 宋冀有些站不住,愣了一会儿才回抱住我,温柔的回应我。 不必说了,亲吻就是我们之间,是此时此刻最好的语言。 抵死缠绵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伤了脚踝。 怪不得他说“好在我的手没有伤到”,真是个坏家伙。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好爱这个坏家伙。 第二天早上,我难得比宋冀醒得早,可能是因为天使救了太多人也是会累的。 我把他的衣服一点点洗净,晒干,铺平,放 分卷阅读67 好,就像这些年他为我做的一样。 只有一件衣服,我洗不干净。 他的白大褂,裹挟着泥和灰,还有无名人士的血,也许还有他的。 我爱的人,他穿着很多人的血染就的衣服,怎么洗也洗不白,但是我知道他的灵魂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可是为什么神已经把他还给我了,又要把他收走呢? 为什么盐城的那场天灾都没有把宋冀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一个粗鲁无知无理取闹的一个男人,和一把已经生锈的水果刀,就可以带走我爱的人的生命呢? 神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难道这个世界上,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祸吗?神啊,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为什么这些混蛋做了这么多错事他们还能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宋冀的这天使般的一生,离开的要那么不值? 我们明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要一起走,明明我们约好今年要养一只猫,还要养一只狗,看他们俩谈恋爱。 宋冀,你失约了。 有一团黑色的虚影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声音沙哑,重音,可我一点都不怕。 “你想不想要宋冀复活?” “什么条件?” 那个虚影冷笑了一声:“用三个人的寿元来换。” “你要我杀人?” “不”那人的声音带着些蛊惑:“不,你不需要亲自杀人,你只需要把这些黑色的种子放到这些人身上,他们会慢慢的死掉,警察也查不出来,只需要三个人就好。你带着这三个人的寿元来找我,我便复活宋冀,你们自管去双宿双飞。” 我答应了。 杀死宋冀的杨广昌就是个垃圾,还有那个诬告宋冀的杜美娟,也是垃圾,比起宋冀来他们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杨广昌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宋冀的仇已经报了。 那就只有另外几个人了,杀死罗茜的那群仗着权势无法无天的混帐。 我正准备向季常下手,被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救了下来。她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说她是挽灯,说她是受罗茜之托来解救我的。 我不信。 我知道死后一直陪着我的那个人是谁。 我两次割腕,还有一次吞药,都因为救助及时,采取措施恰当没死成。 我的身边会在乎我的死活,有医学经验的只有宋冀。 呵,宋冀,既然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让我死呢?我真的很想见你啊,死了我就能见到你了不是吗?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趁着那个姑娘放松警惕,趁着宋冀不在,时间不多,我还是来到了杨广昌家,用他们一家的死换宋冀的活。 那个家里已经破败,身下两个老人,杜美娟和杨广昌的孩子。 我真的要用弹吉他的手杀了他们吗? 想着那个孩子干净的眼睛,那双和宋冀一样澄澈的眼睛,我妥协了。 宋冀啊,你说你的手术刀是用来救人的,你也不愿意踩着别人的尸骨,背负着别人的生命为代价活下去吧。 我离开了杨广昌家。 挑了一片海域。 在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时,我放弃了挣扎,任由海浪将我吞没。 我醒了。 我看着我的身体沉下深海,看着脸上那个恬适又安宁的笑,游出了海面。 Anywhere you are, I am near 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与你同在 Anywhere you go, I039;ll be there 不管你去往何方,我都将与你同行 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039;ll see 每当你轻唤我的名字,你就会看到 我知道宋冀在哪里。 我知道他在等我。 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君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君。 宋冀,见到我时记得给我一个拥抱,我真的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能给我点个收藏么,这本的收藏真的太惨了。 第33章 冥府 冥府,黑水殿内 褚无渡做了一整桌子菜等着挽灯回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挥退殿内众鬼,施法将饭菜保温。 冥界和人间一样,有冷有暖,至少在他和挽灯接手的这两千年内,冥界基本保持的和人间一样。 冥界没有光,挽灯便命众鬼挂上了灯,人间发明了电,挽灯便将电灯原番不动搬了过来,只不过白昼里灯火通明,夜里只留下零星几盏给赶路的众鬼指路用。 配享阴寿的鬼有自己的宅子,只要在挽灯那里登记过就好。 芙姑的宅子就像一个小型的幼儿园,专门用来 分卷阅读68 收容那些没轮到投胎的孩子,据说现在孩子的数量已经严重超标了,挽灯前几天又给她批了一块地。 黑白无常最是敬业,和从水,从衢,从廌三位判官住在冥殿。 现任孟婆最喜欢听故事,在轮回井旁边开了个小酒馆,不熬汤的时候就拉着亡灵给她讲故事。 冥界的一切都带着人间的影子,这都要得益于挽灯。 可惜了,一手将黯淡冰冷的冥界改造成这个样子的挽灯却不能在自己的家里常住,这一切都全怪—— 察觉到自己有发怒的倾向,褚无渡收起这些毫无意义的感伤 。 可能真是工作量超标,自己也被吸收的亡灵邪念折腾的不轻,现在那些不懂事的家伙还不服,在他的身体里翻滚叫嚣个不停。 “吱呀——” 他的心上人回来了。 “怎么样了?” 挽灯身披一身微雨与风月,巧笑着说:“宋冀的寿元暂时还找不回来,阳间不要阴间不管的,我也没什么办法处置他。至于禾信,他是自杀,依照冥府律令,自行了断罪加一等,死后投入黑水狱第十八层,受刑十年投入畜牲道,来世不得为人。三位判官大人倒是依律判了,我瞧着宋冀的样子是真的不忍心,最后只能我来当这个坏人。” 褚无渡对挽灯改判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他摸摸挽灯的头发表示安慰,接着问她:“所以咱们最是心软的挽灯大人给人家法外开恩了?” 挽灯有几分含糊:“恩,就给判了五年。” 以挽灯的性格既然决定干涉,又怎么可能只减五年,褚无渡自然不信:“真的只是五年?” 挽灯挽上他的手臂,小手晃来晃去,一副讨好的语气:“五年,缓刑,嘿嘿。” 褚无渡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我可不管你要做多少恩情,只有一点,不要再受罚,你若是再因为别人的事受罚,天罚你一道雷,我就罚他们一道。” 挽灯最怕他说这个:“好啦,这样稍微动一点手脚没事的啦,只要不改变到太多人的因果,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放心啦,真的没事啦,不用你出手的,真的没事啊。” 褚无渡的眉头还是皱着:“你知道就好,这天雷要是再来几道,我要拿什么去给你挡?上次傅然的案件里你自己扛的两道天雷把你的命都快罚没了半条,要不是我给你扛了一道,我要在哪里见你,轮回井吗?” 挽灯揉揉被某人大力戳点的眉心:“你还说我?上次你替我挡干嘛?我就是不想惊动你才把受刑的地点选在了人间。你身上有禁咒你不记得了吗?不得踏出冥府一步,本来就被禁咒伤了一道,又去替我挡最强的第三道天雷,你是傻吗?” 褚无渡握住她的手心,轻轻捏了一下:“不然能怎么办?叫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娘子受罚吗?我做不到。” 挽灯讨饶般的亲亲他的嘴角:“知道你对我最好啦,我的黑水夫君。” “哎呀,不说这个啦,我看看有些什么菜,阿渡,我肚子好饿啊。” 褚无渡向来在挽灯这里讨不到半分厉害,挥手撤去饭菜的保护膜:“有你想吃的排骨,炸鱼,还有黄焖鸡——” “呀,都是我爱吃的,阿渡,你对我真好。” 挽灯十分识趣的给了两个亲亲,直亲得褚无渡余气尽消,嘴角含笑。 用过饭,褚无渡随着挽灯在冥界随意走逛,就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情侣。 “黑影的事你有头绪了吗?” 挽灯摇摇头:“过去的两个多星期我拉着胡部长把筛选条件全部过了一遍,几个条件能重合的是一只几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的老妖怪——猊,猊活了那么久,会画伏鬼阵很正常,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她动手的可能性不太大。” “就是说线索又断了?” 挽灯点头:“对,猊若是要动手,犯不着用这么迂回的方式,以她的能耐,就是要把人间翻个底掉来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据我的了解,猊虽然以吸食生人的寿元为生,但她自己因为活得太久了早就已经不想活了,她现在只求着有个人能干脆利落给她个了断,才不会随意作恶出来危害人间。” 褚无渡无奈扶额:“你去找猊了?” 挽灯尴尬的嘿嘿了两声:“我前天不单枪匹马跑去了旭猊山,把她老人家给惊动了嘛。” “只是惊动?” “嘿嘿,就把人家打了一顿。” 褚无渡自然是明白挽灯的战斗力的,这个打了一顿是打成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所以这些案子又得重头来看,来,我给你缕缕。” 挽灯点头。 “已有的案件里,黑影最早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挽灯几乎是妙答:“最早是赵沉沉,三年前。” “黑影的作案手法有哪些?” “假如教会张华贵画伏鬼阵的和盗取寿元的是同一批,那么他们的手法就分为两类,限制鬼使甚至是削弱鬼使的势力壮大自身,用胁迫 分卷阅读69 或者引诱的方式吸取活人的寿元。” 褚无渡向挽灯投来赞赏的目光。 “那么下一个问题,他们要用这些手段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挽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我卡在这里卡了好久,根本猜不到黑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为他是为了祸乱人间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猊身上,还差点冤枉了人家。” 褚无渡安慰性的揉揉她的小脑瓜:“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个别的角度?” 挽灯抬起头可怜兮兮的问道:“什么角度?” “你记得黑影是怎么和禾信说的吗?” 挽灯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回想起禾信的因果轮。 “用三个人的寿元来换。” “你带着这三个人的寿元来找我,我便复活宋冀,你们自管去双宿双飞。” 挽灯逐渐拼凑出一个想法:“他要禾信杀人是为了救宋冀。” “所以,你的意思是,黑影杀了那么多人,盗取那么多人的寿元只是为了救人?” 她浑身一个激灵。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调查的方向是什么?” “要调查一个三年,不,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更久,失去了亲人,爱人,又没有办法按照常规渠道轮回,或者已经魂飞魄散的生灵。不行,这样范围太大了,排查起来只怕不容易。” “是,会是个很庞大的数字。” 褚无渡才不会说他已经在挽灯审理禾信案件的时候已经大致查了一下符合条件的生灵。 “得再往上加条件缩减范围。” 挽灯一拍脑门,欢呼道:“我知道了,若是一只年纪小的生灵,它根本不可能得知伏鬼阵这种已经消失了上千年的阵法。但是这里又形成了一个悖论,他是近几年才开始下手。” “那就说明?” “那就说明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已经活了至少一千年,但近几年才发生了变故的生灵。” 挽灯越说,就越发觉得这个描述和她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起来。 似乎是为了肯定她的想法,褚无渡又补充道:“你还记得方凝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四年前。” “你在那以后有没有见过芈树?” 挽灯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不会的,不可能。” 褚无渡安慰她:“晚晚,这只是一种可能,当然也存在我们猜错了的可能,但是这条线索既然没有断,我们就有向下查下去的必要对吗?” “晚晚,我们应该庆幸,若不是禾信的案件上暴露出了黑影的目的给我们提了一个新的角度,我们就还得在错误的地方打转,浪费时间,到时候又得有多少无辜的人枉死。” “晚晚,我知道你不想将她牵扯进来,我也不愿意打破她现在安稳的生活,但是如果真是芈树,早一点发现就能救下很多人的命,黑影的手段已经升级了,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他,我们就得再重建一次冥界,就像一千年前一样。” 挽灯不得不承认,褚无渡说的是对的。 比起一个生灵的安稳生活,更重要的是天下苍生。 挽灯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转过来了,她正想和褚无渡商量一下接下去的部署,却发现褚无渡有点不对劲。 他身上的气息翻滚的有些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其实是在给主线做铺垫,我终于要把主线的故事填回去了。 下一篇是方凝,会涉及到芈树和孟婆,基本是情感线。 天哪,想想我要写情感线我就要发疯,接下来的都是走主线了,孟婆写完就到挽灯。 把这两位写清楚基本这一本我预定的内容就写完了。 如果我还想继续往下写我是不会完结的,看情况。当然,我还是要消失两个月这点不变。所以我们三月份以后又见。 第34章 孟婆 孟婆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孟婆。 事实上,孟婆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的记忆从挽灯开始。那时候她还很小,几乎没有记忆和灵识,她的一双眼睛只看到一个优越的下颌线和一张素色的脸,鼻尖也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 这个味道除了挽灯,孟婆没有在别的人身上闻到过,即使是同挽灯亲密如黑水褚无渡,身上也没有这个味道。 褚无渡是个十分奇怪的人。 他生于黑水,长于黑水,以黑水为食。不要说她危言耸听,褚无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黑水边上吸收掉那些多余的,尚且在兴风作浪的恶鬼残魂,他从黑水里长出三魂七魄,那样浑浊泥泞的地方竟然能生出这样像莲花一样纯洁的灵魂,也是冥界的一大奇谈。 不过比起这个在冥界里更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 黑水和冥路上那盏亮了几千年的灯竟然成亲了,还在两千年前十阎王撂挑子的时候扛起了整个冥界。 对,说的就 分卷阅读70 是褚无渡和挽灯。 他们的故事延续了几千年,除了一些飘荡了千年的生灵口耳相传,黑白无常和那两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真正的故事是什么了。 孟婆最喜欢听故事,黑白无常被她磨得烦了也会和她通一通气,告诉她一点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孟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哦,关于黑白无常,也是两个挺有故事的童鞋。 现在能查到的所谓轶事,比如黑无常范无救范八爷身上永远淋不干的水,白无常谢必安谢七爷大张的嘴和长长的红色舌头,都和南台桥下突如其来暴涨的那场河水有关一事是真真假假的,至于几成真几成假那两个混蛋没有说。恩,那两个人仗着来冥界的时间比她长了个几千年就敢朝着她放肆。 其实也不只是朝着她一个人放肆,谢必安是个轴脾气,这点从他在范无救死后毅然决然选择慷慨赴死可以窥见一两分,若是谢必安的脾气上来了,便是挽灯也得让他几分。 孟婆曾经很好奇的问过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范八爷永远腆着的笑脸突然就严肃了下来,那抿起的嘴角和飞刀一样让锐利的眼神,仿佛就要将她就地凌迟。谢必安丝毫不客气,拿起锁魂镣就把她轰出了冥殿。恩,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吧,这两个人大概就像伯牙子期,是高山流水觅得知音的知己情。 扯远了,说回孟婆自己。 孟婆第二个遇到的人是芙姑。 准确的说孟婆是被挽灯交给芙姑抚养长大的。芙姑本人,不,本灵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的府邸里全部都是和她一样无家可归,其实是没排上号投胎转世的等待她抚养的小孩子。 芙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婆不知道。芙姑这个人比挽灯还叫她看不透,她经常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但是神奇的是她的孩子缘极其好。 在她两百岁还是三百岁的时候,芙姑对挽灯说:“这孩子机缘到了。” 就因为她一句话孟婆就成为了孟婆。 其实制作孟婆汤没什么难度,她只需要按照这些古籍里记载的调配好材料就可以了,时间久了这个工作着实乏味无趣。 如何才能为她漫长且无味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孟婆正大光明的向挽灯讨要了一个宅子,就在轮回井——她的工作单位旁边,她在这块地上面盖了一个小酒馆,名字叫无名。 来来往往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她用这些遗憾填补她漫长岁月里的空虚空白。 来了这里的人来之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再跳入轮回井的时候便是赤条条的一个崭新人生了,来这世上空沾染一身尘埃什么也没留下。 孟婆始终觉得她取的这个名字挺有禅意。 挽灯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鄙夷又似乎是纵容,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对,挽灯对她总是格外宽容,招惹褚无渡嫉妒的那种宽容,在孟婆五百岁以前,褚无渡都没有给她好眼色看。 真是的,这有什么嘛? 怎么说她也是挽灯抱回来的第一个小孩。 还是说,孟婆是挽灯和其他人生的?没叫褚无渡知道?真是不敢想不敢想。 悄悄的再给你们说一句:孟婆汤其实不是必须喝,强制喝。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带着这一生的记忆转生,但是没几个人愿意,可能是因为世人无渡,众生皆苦。所有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喝了孟婆汤清清白白再来一次。得到的答案总没有什么不同,久而久之,孟婆也就不问了。 有一个人是例外。 芈树,他是例外。 从她担任孟婆开始的七八百年前,芈树就没有喝过孟婆汤,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记住一个姑娘。 孟婆太好奇了。 于是她灌了他很多酒,经过她的手酿的酒大多有醉生梦死之效果,但即使一碗又一碗酒下肚,孟婆也没从他嘴里撬出她想听的故事来。 其实孟婆知道他想记住的那个姑娘是谁。 方凝。 不,是转世前的方凝。 方凝和芈树是两个极端,方凝从冥殿里出来,来到轮回井问都不问,半分思考都不曾,端起碗一饮而尽,就像她曾经见过的那种江湖豪侠英雄儿女身上才有的洒脱之气。 在方凝每一世投进轮回井后,芈树紧跟着就来了,他不喝,然后跟着方凝进轮回。 足足有七八次那么多。 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方凝这一世死之前黑白无常向她透了消息,她还开了一个地下小庄和散落的小鬼猜方凝这次是不是还会跟前九次一样喝孟婆汤。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如果芈树那时候没被关起来,他会不会不喝孟婆汤。 那次她早早等在轮回井旁,还聚集了很多等着看热闹的孤魂野鬼。 不过那次他们不管猜什么都输了。 因为方凝没有选择 分卷阅读71 转世。在她变成鬼来到轮回井的那一瞬间,她撕裂了自己的灵魂,活生生的。 她没有怨气,就是纯粹的不想继续往下走了。 孟婆也不知道方凝怎么在化成鬼那么短短的时间里无师自通习得了那么厉害的法术,在场的小鬼争先恐后的去拉她,全部被她弹了回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决绝的将自己的灵魂撕成一片一片,半点犹豫也无。 你见过魂飞魄散吗? 方凝的灵魂化成青色的星星点点,最终归于虚无。 挽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跑过来,看到这个场面也吓得芳容失色了好半晌。那是孟婆和挽灯相遇千年,经历过生死离别也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过的情绪,那是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只瞧得她心口也疼了。 甚至孟婆疼得弯下了腰,一颗心都快拧碎。 孟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明明她和方凝只是一个陌路人。 紧接着更让她难过的,是芈树也来了。 追随了千年的爱人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这该是怎样的哀莫大于心死。 芈树呆滞的站着,双眼无神,一股绝望的气息笼罩了他。 孟婆突然很想过去抱抱这个男人。但是芈树没有给她犯错的机会,他只颓废了半天,把他们的千年纠缠讲给孟婆听以后就消失了踪影,彻底消失在整个冥界里,整个三界没人知道他在哪。 当挽灯为了追查困挠他们大半年的黑影来向她问芈树的时候,孟婆直觉性的就要为这个男人狡辩。 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一个为了追求自己所爱追寻上千年的男人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而去杀人,这简直是太情理之中了。 明明想得开,孟婆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了一把,疼得紧。 “挽灯,你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吗?” 问完这话孟婆就后悔了,挽灯是一盏可以查看因果轮的灯啊,人的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她看上一眼就明白,又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挽灯歪着头,特别温柔的对她说:“你说吧,我在听。” 挽灯的眼里还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瞧吧,挽灯对她一向都是这么纵容,纵容她的任性,放任她宣泄也许并不知来源的情感,她突然有点明白褚无渡这延续了几百年的醋意为何而来了。 她给挽灯倒了碗青茶,慢慢的讲起了芈树讲给她的这些尘封已久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以至于接下来的十章(?)都是讲方凝芈树孟婆的故事,主调挺惨的。我已经在想要写个什么样的小甜饼安慰你们即将受伤的心了。 挽灯甜的最后都会变成刀,请勿真情实感。 这个故事写到现在我还挺满意的哈哈哈虽然数据一直上不去,但是我真的挺满意的。我希望后面写他们的感情线时候不会拉胯,为我祈祷吧皮卡丘。 有空才更了,不用守着看,甚至可以收藏了等到完结以后再看。 爱你们哟,最后说一句,收藏收藏收藏—— 第35章 一世 第一世——为了捍卫她心目中的国家大义,苏尧宁可用自己的生命献祭。 苏尧被困在鹤州城已经一年半了。 作为坚守一城的城主千金,苏尧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在负隅顽抗。城里的存粮已经快吃完了,鹤州旁边的城池也都陆续被敌军攻下来,只剩下了鹤州城和燕州城这两块难啃的骨头便可直取郾城,即时国将不国。 弹尽粮绝,民心涣散,人心惶惶,敌军也在虎视眈眈。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惨剧在鹤州城里发生。 是降还是战? 若是降,一则愧对郾城,二则他们都很明白敌军不会轻易饶过他们,毕竟他们扛在鹤州城这一年半来,仗着先天形成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叫敌军吃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场战败,况且,他们也不能保证鹤州城里这些陪他们抵抗着的百姓们,若是作为战俘会不会成为那些刽子手刀下的无辜亡魂。 可若是战,他们即便是结合所有的人力物力,到底还有没有和敌军一战的实力,这点她很清楚,敌方带军的将领也很清楚,所以他们采取的手段就是一个字——拖,拖到他们无力抵抗,拖到他们没有粮草,拖到城中大乱,他们即可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捣黄龙,不废一兵一卒夺下鹤州城。而且这一年来城里不断的集兵作战,士兵死伤过半,只剩下不到三成军力,百姓们也早已经疲于应对了,他们更不能保证此时作战士兵百姓们会不会选择继续支持。 苏尧的两个哥哥早已战死,父亲苏君素也伤了腿,她不得不临时站出来,承担起这一城的责任。 “爹爹,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 苏尧扶起坐在躺椅上还在坚持处理政务的苏君素。 “还喝什么药,这都一把老骨头了,指不定哪天就去了。” 分卷阅读72 即便是这样说,苏君素还是依言放下了他手里的信简。 “别胡说,等到——”苏尧犹豫着,还是对她戎马一生的父亲说出了那个此时此刻显得有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等到咱们脱了困,我带您去最繁华的郾城看最好的大夫,您一定还能重新站起来征战沙场大杀四方。” 苏君素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女儿是在安慰他,偌大的鹤州城如今全靠一个女子的弱肩在苦苦撑着了,她竟然还需要忙里抽闲装做个没事人一样来哄他安心,陪着他撑下去。 就连苏君素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撑下去到底有没有结果。 “咱们之前沿着水绑着木头顺下去的求救函都已经发出去了吧?” 苏尧端药的手一顿。 “是,全部已经传出去了,不知道——” 苏君素自顾自说道:“那么最迟,最迟两个月,燕州城和郾城的救兵就会过来了吧。” 苏尧不忍打破他的幻想。 “是啊,还有两个月。” 前提是燕州城能保住,前提是郾城愿意冒着被敌军端了大后方的风险出动保护主城的兵力来支援他们。 更大的可能是两个月之期一到,他们什么也没等来,只能活活的困死在这鹤州城里。 苏尧知道他们现在即将面临的处境,可她心里那团跳动着的微弱火焰还是不肯熄灭。 没办法,日子太难捱了,人还是得有点什么期许才愿意选择活下去。 两月之期很快过去,那日,苏尧将自己困在屋子里。 士兵们没有兵粮,日复一日的操练逼得他们两眼直发绿光,竟然将城里的树全都扒了皮,也顾不上嚼不烂,全都吃掉了,甚至他们还在挖着地上的土。 极限了。 苏尧明白这已经是他们能撑到的极限了。 郾城放弃了他们,燕州城自顾不暇,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他们都已经到极限了。 苏君素身边的小厮送来一个食盒。 “老爷吩咐说把这些食物给将士们分一分,我就给您也送了一份。” 苏尧打开一看,是满满当当一盒子肉。 但是鹤州城内不要说肉,就是一粒米也搜不出来了,这碟子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分给将士? 也就是说肉的分量还不小。 怎么可能呢?他们没有粮食补给孤立被困已经一年八个月了,她的父亲究竟是从哪里给他们找回了这些粮食? 除非! 苏尧的心里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划过。 她疯狂的向苏君素所在的院子里跑。 该怎么形容那个院子? 血,满地的血。 苏君素的两条腿都被他自己砍了下来,不止是他的,还有她的姨娘们,她们的首级和身体分了家,鲜血从还算新鲜的伤口里奔涌而出,他们的厨师长颤抖着手将这些肉收集起来,又片成一片片。 “啊啊啊!” 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即便苏尧再怎么坚强能干也不能克制住她本能的生理反应,她趴在门边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呵。” 苏尧冷眼瞧着吐出来的那些秽物,全是水,半点食物残渣的影子都找不到。 她尚且这样,外面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她竟然有几分能理解父亲的决定了。 苏尧踉跄着回了自己的院子,颤抖着手写下了最后一封信,给敌军的那个将领——芈树。 她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决绝的拉了下去。 芈树翘着腿坐在大营里,甚至还心情颇好的哼起了小曲。 “报!鹤州城来信!” 哈哈!芈树真想大笑两声,这个女人终于还是向他求饶了,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只要她向他服个软,多大的国仇家恨他都能既往不咎。 芈树和苏尧是旧相识。 七八年前,芈树作为暗探也曾打进过鹤州城内部,窃取情报机密。他在那个时候就遇到了不谙世事的天之骄女——苏尧。 芈树一眼就喜欢上了苏尧,在完成业务之余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可是苏尧满嘴都是之乎者也,唯独对情之一字一窍不通。 任务结束,芈树回了乡土。 再见到是在战场。 芈树永远忘不了苏尧在对面军营看到领兵的将领是他时候的表情,有疑惑,有惊悚,还有深切的对于彼此身份的了然。 他还是对她承诺:“只要你来,我必保你平安无虞。” 芈树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尧这个小姑娘对他有这样强悍的吸引力,竟然能够叫他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忘却横跨在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 苏尧嗤了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她的立场坚定的横在他们面前,这一横就是一年八个月。 分卷阅读73 而今这个女人终于要向他低头了吗? 士兵呈上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芈树将信件接过,贪婪的吮吸了一会儿,依依不舍的拆开,上书:“纪军守将,吾仅代表鹤州城降——” 这是一封降书。 “——以此为礼,望君善待百姓,优待俘虏。” 他将木匣子打开,赫然是苏尧的头颅。 芈树吓得跌坐在地上。 不忍心看这个惨烈献祭的姑娘,为了一个注定要覆灭的王朝,甘愿做一个殉葬品,这样的行为真的值得吗?那些人真的值得你保护吗? 到底是为什么? 芈树召集士兵,攻入鹤州城。 在被暗地里埋伏着的长矛和长刀捅破心脏的时候,芈树抬眼去看那个眼睛里满是慌乱的泪水,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的女孩子,大概也是和苏尧与他初见时一般大的年纪,和她一样的勇敢坚强,杀伐果决。 以自己的死为诱饵,搅得他心神大乱,盲目相信鹤州已败已降,策划全城濒死的这一场猛烈反扑,苏尧真是好狠的手段,将人的一颗心算得淋漓尽致。 明明是一条死路,竟然真叫她杀出了条生路来。 真真是佩服。 他还想做点什么,可是来不及了。 芈树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第36章 二世 第二世 昭夕将她的一辈子锁在那个称谓里。也许她早已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但她还是慷慨的接受了命运的馈赠。 芈树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了,黄泉里的那个姑娘捧着一碗泛着青色光泽的汤给他时,他竟然选择了拒绝。 为什么? 重新活一次不好吗? 他的前一世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呵,其实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苏尧,这个唯一让他跌了一跤的女人,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能翻出点什么花样来。甚至,他更希望这个女人也没有选择喝孟婆汤,好让他找到她以后斥责她的愚不可及。 是的,愚不可及。 大郾最后还是被灭了,即便苏尧策划了那样一场精彩的反扑,谋杀了将领,成功守住了鹤州城,即便能够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可是周围的城池相继被他们拿下,他们依然得不到供给,最多,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纪国的铁骑依然会向郾国、向鹤州城发动攻击,领兵的将领不是他,守城的将领也不是她,自然不会再有人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 鹤州城不从,只会招致更惨烈的屠杀。 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郾国还是一样会覆灭。 这个女人以为杀了他,为鹤州城赢得了喘气之机就可以扭转败局吗? 结果还不是一样!有什么意义吗? 简直是愚不可及。 芈树撇撇嘴,加快了寻找苏尧转世的脚步。 昭夕是昭王的第五个女儿,芳龄十二尚未及笄就名动大昭,引得无数青年才俊纷纷前来求娶,险些将皇宫的门都要踏破。 但是,昭夕知道她不会嫁给大昭的任何一个男人,无论他官拜左相权倾朝野还是一介布衣一文不值。因为大昭的公主,她的四个姐姐们全都嫁给了周边的小国,走草原,入戈壁。用裙带关系来维持和谐的国家关系是大昭公主的最终宿命,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开。 终于,在她和阿娘苦苦煎熬了一年后,她的归宿也定下来了。 是尘国——一个近些年迅速耸起,表现得有些蠢蠢欲动的国家。 离昭那天,昭王,她的阿爹和她说了好多话,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是要将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尽的错觉。 哦,不是错觉。 是事实。 可能是从小看着姐姐一个一个的离开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她并没有不顺从。出嫁那天,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马车前接受百官叩拜,阿娘站在一群娘娘里默默擦着眼泪,阿爹望向她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昭夕知道是为什么。 深吸一口气,她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转动,车辙有条不紊的碾过,送亲队伍不多时就出了大昭。 “公主,要用些吃食吗?” 侍女端着木盒盛放的点心进了马车。 昭夕撩开帘子一看,茫茫草原和大昭不一样的风景,可惜她顾不上欣赏。 不过七八天光景她就已经离开大昭很远了,她的大昭,从今以后只能存在于她的记忆里的大昭。 “宋将军,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前排驾马的高大身影回头:“回禀公主,我们刚过了两国交界,现如今已在尘国境内了,再过一两日便可抵达尘国都城。” “好。” 她接过陪嫁侍女呈上的点心,指腹捻起一块儿正要送进嘴里,想起阿爹临走前的叮嘱,又停了下来送 分卷阅读74 到侍女嘴边。 “来,你先尝一块。” 侍女神色有异,扭捏着不肯下咽。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昭夕撇了下嘴角,抬起脚将侍女踹下了马车。 小兵赶忙将侍女擒住,押解一旁。 “宋将军,吩咐下去再给我备份吃食来,抓紧些,咱们还是早些到都城,以免徒增事端。” 看来有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要破坏大昭和尘国和亲呢。 昭夕放下了车帘。 昭夕还是随着送亲队伍顺利到达王城,见到了她即将共度一生的男人,赫尔汗于。 坦白说,赫尔汗于是个挺英俊的男人,年纪也合适,大她七八岁的样子。 她的爹爹对她还是挺宠她的,至少没有把她像三姐一样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做续弦,她一嫁进来就是正妃。 夫妻相敬如宾。 昭夕已十分知足。 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七八年,昭夕已经逐渐适应了尘国的生活,记忆里的昭国越发模糊,就好像大昭只是她做的一个关于远方的梦。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 她在王城外救了一个血迹斑斓的人,那个人对她说: “大昭有难,纪国欲与尘国签订条约,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能让尘国答应借兵攻打大昭。” 昭夕神色一凛。 如何才能破坏借兵? 她心生一计。 在纪国使者来访的三四日后,一个消息从使者居住的使馆不胫而走:大昭王欲派和诚公主往纪国和亲,愿两国共结秦晋之好。 与其同时,探子拦下密报称:尘国北境与纪国交界处涌入一大批身份不详人士,调查后听口音似乎是纪国人。 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一个事实:尘国北境边境告急。 时机真巧,纪国将将借兵,就传出了大昭和纪国和亲的消息,还有密报作为佐证。纪国究竟是真心实意想借兵攻打大昭,还是要联合大昭两相夹击灭了尘国? 赫然汗于不敢全然相信,也不敢全不相信。 于是派出一支秘密探子暗访北境。 他是个多疑的人,只想在这乱世里拥有一席之地,当然如果有美女美婢城池就更好了。若是自己借兵以后,纪国将自己的军队调虎离山,大昭攻他个措手不及,他的尘国便只有一朝覆灭一个下场。 赫然汗于越想越不安,纪国使者在使馆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几乎好几天才能得到汗于见一次,两边的试探和斡旋越来越凶猛,赫然汗于只能在接到暗探的消息前,越发和使者活起了稀泥。 使者也不是个傻的,虽然美食美酒美人伺候着,但是耐心和气性早就被汗于磨了个一干二净,未等到赫然汗于发话便收拾起行装浩浩荡荡的返回了纪国。这一去,纪国尘国便撕破了脸皮。 大昭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昭夕坐在院子里悠闲的烤着太阳。 “大妃娘娘,汗于有请。” 她仿佛没听到这个声音,依旧闭着眼,默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来。 “更衣。”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昭夕只是想再看一眼明媚的阳光,还有草原间自由的风。 进了殿里,赫然汗于屏退众人,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的夫君捏着她的下巴,眼里喷着火,而她还是施施然的笑着,一脸的无辜。 “是你散播的假消息?想不到,孤的大妃竟然有如此本事,困在在深宫庭院里当真是屈才了。” 昭夕有些吃痛,面上仍笑得风情万种:“臣妾不懂汗于在说什么。” “你私底下召集了大昭派来尘国的探子,装成纪国人的样子伺机与当地居民发生冲突引起守军注意,又在使馆放出风声,说大昭即将下嫁和诚公主给纪国,当真是用心良苦,你这么做,就不怕孤杀了你吗?” 昭夕解释道:“汗于在说什么臣妾不懂,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自然不会越过汗于做出这种扰乱军心的事。臣妾前几天的确派了一小批人到北境,不过是买些狐裘来给汗于做衣裳,没告诉汗于是想给汗于一个惊喜。想是他们中有纪国的流民,不小心与百姓吵起来这才惊动了守境军。至于您说的使馆传出的谣言,臣妾已经命人详查,流言的源头是一位和纪国使臣有过一夜鱼水之欢的侍婢,想是因为床笫之事闹了矛盾,才误信了挑拨之言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臣妾已经将她杖毙,这是她的认罪书,请汗于过目。” 昭夕左手从袖子里捞出认罪书,毕恭毕敬的呈了上去。 就是这双手,这双平日里小兔子都不忍心碰的手,活生生的捏着一个侍婢的下巴,将一碗毒药恶狠狠的灌了进去。 赫然汗于将认罪书丢在一边,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不信,昭夕知道,即便她将这一切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这个男人也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臣妾还有一言:纪国野心勃勃,两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 分卷阅读75 之势吞并郾国才有与大昭叫板之资格,然因连续战乱自己也元气大伤,才需要与尘国借兵攻打大昭。现在纪国有求于人自然说得好听,可难保攻下大昭后不会向尘国发起攻势。” “汗于是个明君,自然早便将此中利弊分析的一清二楚,昭夕不再多言。” 赫然汗于面色并未缓和:“你以为你真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吗?” 昭夕笑了,然后双腿跪了下来:“臣妾失职,险些延误大事,自请幽禁。汗于是明君,自然知道一个女人的生死和一国之可靠盟友哪个更重要。” 赫然汗于眼睛眯起:“你在威胁我?” 昭夕拜了一拜,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妾不敢。” 他看了她良久,挥进内侍:“大妃失职,幽禁仪园,终身不得释放。” 昭夕拜倒在地:“汗于英明。” 昭夕只着素衣坐在寝榻上,看向眼前这个自称要带她走的男子。 “还请大妃娘娘收拾行装,我这就带您走。” 来人正是苦苦寻觅了苏尧近十年的芈树。 “我没见过你,小兄弟怎么称呼?是哪国人?” “芈树,大昭人。” 芈树没有撒谎,这一世他也转世在了大昭,若不是因为在大昭徒劳寻觅了七八年的时间,他也不会现在才找到苏尧。 昭夕重新将放下的诗集拾起:“只怕是要劳烦芈大人白跑一趟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的话语很平静,叫芈树平添了几分怒气。 “不走,难道你想一辈子困在这里等死吗?你不想回去见你的父王母妃,不想出去看看别的风景吗?” 昭夕瞧着这个怒火来得有些莫名的男人,只能解释道:“我当然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我配吗?虽说用女子换取和平的行为不甚光彩,但我生于大昭,长于大昭,我是大昭的公主,就应该承担起一个公主的使命来。更何况人终有一死,若是我当真不幸死在这院子里,也算全了大昭对我的生养之恩。芈大人,你可知道赫然汗于明明不相信我的话,但他还是不杀我?难道是因为顾念着这几年的夫妻情分舍不得吗?” 芈树摇头。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最多余的就是情分。一个女人算什么?汗于不杀我,是因为他不能杀我。我的背后是大昭,尘国已经和纪国撕破脸皮,汗于不能再公然杀了大昭来尘国和亲的公主,将大昭也推向他的对立面,让尘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里去。同样的,你说的生活我很向往,但我不能走。我代表着大昭,和亲公主逃跑,大昭就在尘国面前落下了口实,又会给纪国可趁之机。如此,你可懂得了?趁着守卫还没巡逻过来,你快些走吧。” 哪怕她将利害关系陈述的如此分明,芈树也不打算放弃带她走的念头。 苏尧总是这样,不管转世多少次,始终牢牢的将民族大义国家存亡记在心底。可是芈树不同,芈树灵魂的一半属于纪国,一半属于大昭,他的心里也十分纠结若是两个国家开战,他会偏帮哪个。 但是国家是国家,苏尧是苏尧。 经过这些年的游历,芈树知道大一统在所难免,纪国,大昭,尘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既然注定了会打起来,他为什么不能带着苏尧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呢?完全来得及啊。 昭夕看出了他的动作,将大袖里藏着的小刀架在脖子上。 “壮士留步。” 芈树看着她坚定的眉眼,似乎看到了她未来从容赴死的命运。他想起了上一世拿起刀决绝自刎的苏尧。 明明不同的相貌,却是一样的宁死不屈。 她没有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做得出来。 够了,够了,难道自己要再逼她去死一次吗? 芈树后退了半步,身影隐没在了黑夜里。 七年后,大昭、尘国相继为已养精蓄锐多年的纪国所灭。 在大昭覆灭尘国人人岌岌可危之时,昭夕一根白绫吊柱,面朝着大昭的方向,踢翻了凳子。 史书有记:昭夕公主,十四岁和亲尘国。大昭为纪国所灭同年,为大昭生殉,享年二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拖了好久,对不起对不起,三次元真的太累了来不及写文,我有空才能更。你们可以把方凝篇当成独立的故事看,然后如果你们觉得宋冀和禾信的那一世太遗憾了,也阔以给我留言,我可以把宋冀篇加工一下,写成个甜文放出来。 不过你们要等一段时间,得等到挽灯完了以后我才会去写几万字的小甜饼。 关于挽灯这个故事给我点时间让我写好它,这个真的急不来。 方凝还有八世,写完这个以后进挽灯的故事。 确实倒叙你们看的挺累的,对我的考验也挺大的。 如果实在不想等,就等完结了又看。 爱你们哟,晚安。 第37章 三世 第三世 原 分卷阅读76 罪。 当芈树找到昭夕的尸体时,他将昭夕从尘国王城的一片兵荒马乱中抱了出来。 此时的尘国人人自危,赫然汗于自知已经无法阻挡纪国吞并的铁骑,自然也无暇再顾及幽禁在仪园的那位大妃娘娘,所以根本无人阻挡芈树带昭夕走的脚步。 芈树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昭夕。 如他所说的,他在这里归隐了几年,直到听到大妃娘娘薨逝的消息才下山,现如今,他也需要在这里再避过战乱的几年。 依照冥界的规矩,昭夕是自尽身亡,她需要在刑狱里服刑十年,所以他并不着急随她而去。 上一世,苏尧自尽,也在刑狱里服刑了十年,因为他和她死亡的时间太近,尽管他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在冥界里拖着苏尧和她一起转世,这才导致了他们在投胎路上走散了,也导致了这一世将近二十年的蹉跎。 所以,这一世,他要掐好时间,追上昭夕的脚步,和她一起转世,这一世,他再也不会让她逃开他,不论她是昭夕还是苏尧。 十年后,芈树死于一场意外。 按照他的安排,芈树如愿见到了黑白无常,从水从廌从衢三位判官和那位经久端着泛着青色光泽的汤的驻颜有术的孟婆。 他的前面,是刚从刑狱出来准备转世的昭夕。 昭夕接过孟婆汤,思虑良久,他在身后说道:“喝了吧,这一世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茫然,接着一饮而尽。 芈树一把拽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 孟婆同样倒了一碗汤给他,他没有喝。 “何必强求?” 他听到了这句疑惑和责备。 芈树勾了勾嘴角:强求又何妨,豪取又怎样,一世不成还有下一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生生世世都追随着她。 芈树拉着昭夕的手,跳下了轮回台。 这一世,你再也逃不开,苏尧。 事实证明,一同投胎虽然省去了他找寻的时间,但也不怎么靠谱:鬼能提前知道这一次陈夫人怀的是龙凤胎。 是的,这一世,他和昭夕投胎成了兄妹。 还是亲生的那种。 此时纪国已经大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属地富庶,好容易没有了国家存亡民族大义横在他们面前,这次卡在他们面前的又变成了伦理道德。 神来之笔:有情人终成兄妹。 神啊,干脆点一刀劈死他算了。 芈树从小牵着昭夕的手,看她从半大的奶娃娃,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疼惜怜惜,裹挟着被他牢牢压制住的爱意,他的感受十分复杂。 昭夕无忧无虑的在院子里小跑,欢快的笑语瞬间充斥着这个陈府。 “哥哥,哥哥,你快过来帮帮人家。” 小昭夕追不上前面逗弄她的侍婢,一撒娇一跺脚就喊上了她的援兵。 “欸。”芈树轻轻答应了一声,在昭夕面前蹲下来,感受昭夕趴在他背上,稳稳地将她背起。 “飞咯!”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也好,能陪伴她长大就已经很幸福。 既然天意弄人,这一世他们无缘做夫妻,那就做她的兄长,一生一世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下。 打定主意,芈树抓紧机会练武。 只有自己强大了,他才能护住他的昭夕。 这一世,芈树叫陈黎,昭夕叫陈梨。 若是这一生真像他设想的这般平静,芈树倒也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等着下一世的到来,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一世,问题出在了他们俩的父亲陈起生那里。 陈起生,天下战乱时纪王攻打他国的依仗,手上握着纪国上下三分之一的兵力。事实上,陈黎作为一个灵魂存活了将近一百来年的老古董,自然很清楚这种手握重兵、拥兵自重的权臣在天下民心平定、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会成为纪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陈起生并不明白,在他眼里,皇上还是那个带着他们攻打天下托付项背的纪王。 每当陈黎提醒他收敛一些,或者将兵权上交一部分的时候,陈起生总会板起一张脸,连忙摆手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纪王不是这样的人。” 盲目的自信极容易招聚祸端。 说来讽刺,这场祸端的导火线还是陈黎和陈梨两兄妹。 陈梨一个夜里突然嚷着要看星星看月亮,他被妹妹磨得受不了了,才被她拉着到了后花园。 然后,他们两个人在后花园见到了一闪一闪跳跃着甚至跟着他们跑的鬼火。 陈梨吓得哇哇大哭,陈黎早便成过鬼,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样奇特,当父母问询的时候他也装出了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有了他的证明,陈起生自然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第二日便请了个巫师来府里做法。那巫师留着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落着遮住面容,神神叨叨的念叨着 分卷阅读77 一些陈黎根本听不懂的话,倒真是有模有样的。 不是,他的意思是那个巫师诡异得比那些可能藏着的鬼还要像他这两世在冥界见过的鬼。 看得他直发笑。 一个月后,大批的官兵包围了陈府。 陈起生甚至连喊人的功夫都没有,他们一家子就被拿住了,理由是:谋反。 陈黎着实被这理由惊住了:这位皇帝已经迫不及待成这个样子了吗?就他爹这个怂样子,怎么可能谋反?他倒是要看看这位君王暗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手脚。 若是陈黎现在还抱着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正巧趁着这个时候敲打敲打他爹的态度,他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么大一顶帽子戴下来,陈府阖府上下自然喊冤。 为首的那位侍卫首领押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陈黎认识,是陈起生院子里的一个侍女。 “你来说说,一个月以前都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抖抖嗖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她跪在地上,沙哑着嗓子开口说道:“一个月以前,小姐和公子在后花园里见到了灵异现象,老爷派人请了位有大神通的巫师来府里做法。” 侍卫首领问道:“可有此事?” 陈黎暗暗感觉到了一些不妥,想想这话里确实全是事实,因而没有吭声。 “奴婢当时以为巫师到来就是驱邪这么简单,可是,直到有一日,老爷喝醉了酒将我抓上床,对我——对我——” 一家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陈起生,其中以陈夫人的眼神最为痛心,陈起生默默低下了头。 “那天夜里,老爷迷迷糊糊的说起了梦话,提到了巫师,紫微星,国运之类的,那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报了官。” “你放屁!老夫!老夫绝不会说这种话!” 侍卫首领在旁不浓不淡的说了一句:“是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当然是要藏在肚子里,若不是喝醉了无意识又怎么可能说出来呢?” “你!你!老夫没有!” 陈黎扯住陈起生的胳膊,冒着浑身的冷汗开口:“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谋反之心,您到来前父亲还和我们说自己年迈,要将军权上交,然后带着我们一家解甲归宁。至于这个侍婢,父亲醉酒意识不清楚强占了她,因着父亲母亲恩爱不愿给她名分,她怀恨在心恶意诬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事实的真相如何,找到当时的巫师一问便全都清楚了,还望皇上明察。” 陈黎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向皇上表现自家的忠诚,甚至连台阶都给对方找好了,只希望皇上能放他们一家一条生路。 可他错了,帝王的多疑不会因为他迟到的识时务而减弱一两分。 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 那侍婢听到他的辩解,眼睛四下乱瞟,接触到陈黎死死盯着她的眼神瑟缩着躲了躲。 有戏! 陈黎心想。 正打算再接再厉拿她的身契诱她变供,却不想那侍婢把心一横,猛地磕了个头。 “小公子好厉害的一张嘴,真是要将黑的说成白的了,可惜真的假不了,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自知人微言轻无足挂怀,只能以死明志!”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刀,狠狠地捅进了自己肚子里,鲜血四涌。 陈黎几乎是立刻就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刀,却没想到那侍女早就存了死志,叫他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反倒叫她更插进肉里了几分。 陈黎就这样看着侍婢在自己眼里断了气。 那侍卫首领在旁边看了好大一场戏,确认侍婢断了气才说道: “陈小公子倒是个识时务的,只是——令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派出手下将那个巫师干脆利落的灭了口,可惜啊,百密有一疏,巫师死前留下了一封悔过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陈大人请巫师做法是为了改变紫微星的方位,从而影响国运,意图谋反。” 陈黎冷汗直流。 是他大意了,这些人既然肯带她前来,自然是捏住了她什么把柄的,若是她没死成这事算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她戗死在陈府里,父亲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对。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 “大人明鉴,父亲忠于皇上,绝没有反叛之心,兵权可即刻上交,只求皇上能给我们一家一个面见申辩的机会。” 陈黎拽着陈起生,朝着天子的威严服软,只求皇上能看在父亲同他征战沙场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是啊,臣随着皇上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恳请大人容我见皇上一面。” 那首领瞧了他很久,笑道:“没有这个必要——太晚了。皇上说,大将军陈起生意图谋反,欺君罔上,即刻押入大牢——” 他凑到陈黎的耳边,“格杀勿论。” 他太天真了, 分卷阅读78 他便不该对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心存侥幸。 陈黎见到那人戏谑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对方的猎物:若是不反抗,则就地处死;若是反抗,他们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将整个陈府斩草除根。 他明明没有选择。 明明知道前面是对手设下盗的坑,但他还是得跳下去,只有跳下去,才有一丝丝活的可能性。 陈黎拽着全程不吭声的陈梨,拔出身侧的剑,杀了出去。 以卵击石,结果好像是注定的。 陈府一夜之间灭门,陈梨也因为替她挡剑死在了他怀里。 这一世,陈梨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陈黎说的:“哥哥,对不起,若不是阿梨那天晚上拉着哥哥出去看风景,我们就不会看到鬼火,父亲也不会请巫师回来,我们就不会被人陷害了,都是我的错。” 陈黎没忍住,亲了亲陈梨的额头。 “傻妹妹,睡吧,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这个傻孩子还是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可即使巫师不存在,陈起生拥兵自重本身就是原罪,只要皇上想,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叫整个陈府覆灭,巫师只不过是个能叫他免于被天下指摘的由头罢了。 陈梨被他哄着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刚开始写方凝篇的时候没想过立意会定的这么高,我就是想写个十生十世的求而不得,结果好像掺杂的东西有点多啊,没事没事,暂时还在把控内。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安安稳稳谈恋爱的,具体原因你们看到后面就知道了。 恩,小年快乐。 第38章 四世 覆皇权,赴黄泉。 陈梨断气以后,陈黎也随后一步下了黄泉。 一个士兵被陈梨的脚绊倒,骂骂咧咧的就要冲着陈梨举起刀剑,被残存一口气的陈黎砍断了手脚,所有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万刀穿心。 陈黎变成鬼以后饶有兴致的数了一下,他和陈梨身上大大小小有二十九个窟窿,又点了点在场的官兵人数,不多不少也是二十九个。 纪王多疑,首领无情,想我阖府上下全十三口人,竟无一生还,昨日还是欢声笑语一片,今日便是血流成河满园,我怨,我恨! 陈黎的身体里翻涌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也来不及惊讶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复仇!我要复仇! 黑气自他身侧升腾,怒吼着将他包围。 一双细嫩纯白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睛,指尖微凉,带着一股清澈的梨花香,莫名的将他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是陈梨。 “哥哥,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民心将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也称得上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这些人虽然罪大恶极,但是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也有冥界讲理,不要因为我们的一己之私就搅得整个人间变成无边炼狱,哥哥也不想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看到国乱家亡,看到更多的人失去家人,就这样吧,到这里就好了。” 陈黎气结。 “你说得好听,我陈府满门,忠君报国,征战沙场,平定叛乱已经四十又一年了,因这昏君一句话,因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我们,便将忠诚良将尽数斩杀,我不服!” 陈梨的眸子里升起一片雾气。 “可是哥哥,我们已经死了啊,爹爹阿娘,我们全都死了啊,就是你把他们全杀了,甚至冲进宫把皇上杀了,我们的仇是报了,但那又怎么样呢?战乱好不容易平息,牺牲了多少人,才换得的太平。皇上一死,好不容易安稳的天下再次大乱,还会死更多的人,别的什么也不会发生啊,除了痛快,泄愤以外我们不会也活过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那我们呢?我们阖府上下十三口人怎么办?就这样过去了吗?这纪国是纪家的天下,与你陈梨有何关系?你与纪家是血海深仇!你要做善人不报仇我不拦你,我要报仇你也别拦我!” “哥哥!” 陈黎小小的手固执的拦在他面前。 芈树看着陈梨坚持的样子,这三世,苏尧、昭夕、陈梨三张各式风情的脸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呵! 过了那么多年!轮回多少世!苏尧还是那个以天下为先的苏尧!永远都不会有变化!永远都不会看到他! 他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没有意义! 第一世,苏尧为了她的百姓不肯降,即便知道自己在以卵击石,即便知道无法改变她的百姓的命运也选择陪着他们一起死。第二世,昭夕又为了她的大昭,为了她的百姓留在尘国仪园那一方院子里,生生被围困至死,现在又是。 若是前两世她碍于身份和她的百姓连在一起,但是现在呢!她已经不需要再为天下负责了!这些人!站着的二十九个人杀了她全家,她又要为了那些八竿子和她打不到一起的百姓拦着他! 令是皇帝下的!是这些人执行的!他要杀了皇 分卷阅读79 帝杀了这二十九个人为他们一家报仇有什么错?! 她凭什么拦着他?! 他已经为了她浪费了自己的三世,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天下!从来看不见他! 即便他每一世都因她而死,即便他每一世都只为她活,她也看不见,感知不到,不会为他心动,她根本不需要他! 他做的一切才是真的没有意义! 芈树突然就泄了气。 远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走来。 “陈黎,终年十六岁,是你吗?” “陈梨,终年十六岁,是你吗?” 他点了点头。 轮回台上,芈树看着陈梨喝下孟婆汤,趁着她的记忆还未被完全抹去,他对她说: “啊梨,下一世我不陪你了。” 陈梨愣了一下,轻轻的答应道:“好。” 生气也好,失望也罢,他真的想为自己活一世,没有她,他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幸福。 对,没有她。 纪国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广纳群臣。 方虞就是趁着这个时机买到了个新身份,混进勤章书院的。 一路埋头苦读披荆斩棘,甚至平日里自己根本看不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她都使上了,她终于从勤章书院脱颖而出,本有望进入内阁,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烨王的入幕之宾。 烨王是新皇唯一的小叔叔,平日里并不参与管理朝廷大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这样的人对方虞见到皇上根本毫无助益。 方虞多次想要跳槽,想要犯错被逐出府去,每每都被各种意外打断,计划一直未能成功。 她一度无计可施,闯进了烨王议事大厅。 方虞第一次见到新皇,是以秀女的身份。天下安定,广纳六宫,她顶了一个小官嫡女的身份进了宫,仗着自己不错的容色见到了新皇。 新皇年方十七,长着一张娃娃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容易叫人放松了警惕。当她脱下肚兜塞进新皇嘴里,又把刀架在纪王脖子上时,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瞧得她差点心软。 “皇上不必紧张,妾身——” 即便是被教习嬷嬷反复训练过多次,方虞还是不能将这个称呼如常说出口。 “奴婢只是有件事请皇上做,绝对不会伤害皇上的性命。” 新皇似乎被这架势吓着了,连忙点头。 “不知皇上可记得五年前因为详细记述陈起生将军灭门案而获罪的方史令?” 新皇迟疑了一会儿,方虞提醒道:“高祖三十六年新修国史,方史令应召撰写,只因详细记录了陈起生将军一案而获罪,奴婢这次入宫,只是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见纪王态度似乎有松动,方虞丢掉匕首,跪在地上:“奴婢恳请皇上彻查方史令一案。” 年幼的新皇松松筋骨,摸摸自己被刀锋抵过的地方,蓦地笑了。 “你用刀抵在朕的脖子上,妄图弑君,结果求的就是这件事?” 方虞久久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方史令一生清廉,为人刚正不阿,撰写国史依据的也是可以考据的史料,依史写史,何错之有?难道因为没有听从先皇的旨意恶意抹杀扭曲这段历史便该死吗?” 这会激怒新皇,可是方虞没有选择。 她的头低低的埋着,等着那个人给她一个审判。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方虞蓦地抬头,眼睛唰的亮了。 “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方史令该死,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臣子,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成者为王败者寇,先皇的意思是怎么样的,那史书就应该怎么写。至于你嘛——你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就不应该对帝王有什么期待。 方虞冷笑出声:“奴婢的九族早就被先皇屠尽了。” 她咬破嘴里藏起来的穿肠毒药,静静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死亡降临。 这药不愧是天下奇毒,见效着实快。 疼。 五脏六腑搅起来的疼。 她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力一点一点被抽走,意识也逐渐模糊,她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 不能倒,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新皇捏着她的下巴—— “若是无人接应,你怎么可能通过层层检查进到这里,说,你的主子是谁?” 方虞的脸一片惨白,被他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地上,他这才注意到她带血的嘴角和得偿所愿的眼神。 “臣女方虞,拜别皇上。” 说完,气绝身亡。 新皇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什么事已成定局,但到底是哪里可能出问题呢?他想不明白。 心里有些烦躁,他唤来侍卫,将方虞的身子拖了出去。 变故发生在方虞死的第二日。 一半言官称病不出,大半年老功高的武将也闭 分卷阅读80 门不出,他只能和殿上那群和以往相比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大小官员干瞪眼。 第三日上朝的人数又减少了些。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一直到第七日,殿上站着的除了他的两三个心腹别无他人。 何至于此? 新皇大怒,若非这群老臣欺他年幼,不肯辅佐于他不成? 他连下三四封诏书,命百官归朝。 有一曾任他老师的言官看不下去了,悄悄将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禀告于他: 方史令独女为父有情有义,先皇已逝,陛下就算不能为方史令一家平反落得个明君的名声,也应当妥善将其安置以抚慰本就因此事有所不平的言官的心。 陛下前几日是否将方史令的独女毒害,导致方家一脉彻底断后?陛下此举真是既寒了天下那些对皇室抱有拳拳之心的言官的心,也伤害了那些受过陈起生恩惠的武将的心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似乎能够透过这封奏折,感受到他老师的无奈和心痛。 原来这几日里,方虞在承恩殿中毒发生亡的事,以及关于她的身份的流言喧嚣尘上,批评他无道,批评他暴厉,甚至说他昏庸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言官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话语权,左右着民心向背,武官象征着皇权的绝对控制。 他感觉到他的皇权好像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方虞变得岌岌可危。 可是,这个女人她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啊!她要杀我啊!这是弑君啊弑君啊!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没有人搭理他的呐喊。 在新皇上位两年后,君主便灰溜溜的滚下了龙椅,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江山的烨王。 听闻烨王不招先皇待见便是因为他曾反对对方史官一家抄家。 听闻烨王曾经力保一干武将不重蹈陈起生之覆辙。 听闻烨王曾经出手帮助过年幼的流落在外的方氏孤女。 烨王登基,励精图治,纪国很快便形成了称霸一方的绝对统治。 他做的两件事便为他揽尽了民心。 第一件:为陈起生在内的十余平白受屈的开国将军平反。 第二件:为当时严格记录史实的方史令平反,并将现行史书予以修正。 奇怪的是,烨王一生并未踏进后宫,因而未能留下一儿半女。在其年迈之际,他将自己的皇权和平禅让给了一个德行,品质都十分拔尖的外姓诸侯。 烨王大限将至之时,他越发想起了那天跪在他面前的那张倔强的脸。 “请王爷入朝,为我父亲平反。”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平反?我一并不握有实权的王爷,为你父平反谈何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 “你入宫,死在宫里,一生刚正冤屈的方史官的女儿若是死在昏庸无道的小皇帝手里,那他的皇位自然坐不稳,我便可取而代之,为你父亲平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个女孩子跪了好久,笑着说好。 从容赴死。 可他怎么舍得她死?即便说好了再不想干,他也没办法把这个女孩子从他心里抹去。 于是他认了命。 安排了假死的药,可没想到这个女人吃下的却是真正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多谢王爷谋划,贱婢不求苟活,更不愿在王爷的大业埋下隐患,只求还我方氏满门清白,若能用贱婢一死换区方氏沉冤得雪,换取王爷千秋基业,则臣女之死,死得其所也。” 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已经唤不醒方虞了。 她用她的死,换群臣激愤,换他没有后顾之忧,换他顺理成章的皇位。 很难说这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可是,只有烨王知道,他很后悔。 一悔不该只顾及自己的情绪没能在她离他最近的天地里护她周全。 二悔不该在她入府后想要另寻他法时千方百计不放她出府。 三悔没能在她要公道时告诉她大业将成可徐徐图之。 都是他的错,这一世,又是他亲手将他爱的人推向了死亡。 那么,便用她一直想看到的盛世赔给她吧。 啊虞,这皇权负了你,我便为你,覆了这皇权。 作者有话要说: 昂,这一章卡了好久。 不多说了,慢慢看。 第39章 阴寿 在人间闭上眼睛时,芈树几乎是断气瞬间魂魄便已离体,甚至还主动迎接前来拘他下冥府的黑白无常,透露出的急切可从中窥见一二。 进了冥殿,他见到了三位判官。 和前几世不同的,是他见到了传闻中在人间逗留比较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水夫人——挽灯。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坐在上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眼睛里的 分卷阅读81 复杂意味他看不太懂。 难道他什么时候把这个冥界最尊贵的女人得罪了? 芈树思来想去,可以确定他的记忆里这个女人并没有出现过,就是死后听审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恶意着实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水从廌从衢三位判官按例将他此生功过审过一番,便是三府合议对他今生所作所为做出判决。 自己这一生并未伤害任何人,勤政爱民,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开明包容的盛世,所以,应该不至于要去蹲刑狱吧。这可别啊,方虞本来就比自己早死二十年,如果她这一世顺利的话现在已经十□□了,诶,不对,方虞是自己咬破朱唇里藏着的毒药穿肠肚烂而死,按照罗酆律令应该在刑狱里服刑十年。也就是说自己如果不在冥府里耽搁,他和她之间只是八九岁的年龄差。 不是婚配了会被戳脊梁骨的差距。 芈树想她已经想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想象再美好,到底是痴人说梦一场空。 芈树也是从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生人有阳寿以外,阴灵也是有阴寿的。 只是大多数的人的一生弥漫了黑蒙蒙的雾,裹挟着自私,贪婪,嫉妒,悲伤,不甘,成为阴灵后还要偿阳间未偿还的债,甚至于在冥界尚未偿尽的穷凶极恶之徒,下一世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少数的人保存着正直,乐观,积极,善良,大义等品质,用三位判官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的魂灵都充满着熠熠生辉的功德,凡魂灵靠近都可以得到滋养。这一类人可以凭借满身功德兑换阴寿,颐养天年,不必受轮回之苦。 很不幸,这一世他因为为纪国的建设鞠躬尽瘁,善待百姓,甚至被朝政掏空了身子才导致中年过世,所以他这一世配享一百年的阴寿。 “一百年?” 从衢判官斜他一眼:“配享一百年阴寿,还不谢恩?” 这恩他是无论如何也谢不下去。 “我可以不享阴寿,直接入轮回吗?” 他着实不想再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原因错过方虞。 也不知道她这一世是谁?是不是还和陈梨似的调皮捣蛋,或者像苏尧一样是个大家闺秀,再不济像方虞一样饱读诗书也成,左右他都是会找到她,护住她,不会再让她无辜惨死。 想起方虞,芈树就觉得他这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又染上了几分温热。 判官不再说话,一旁一直沉默着旁听着整场审判的挽灯搭话了。 “众生皆苦,世人无渡,一入轮回,身不由己,轮回之苦,不必多言。你既然得以享受阴寿,便应该及时行乐,贪恋红尘又是为何?” “因为一个姑娘,我爱慕着一个姑娘,没有我的俗世里她一个人前行我不安心。” 挽灯却是笑了。 “倒是情根深重,执念未偿。” “夫人既知我执念深重,便将放我前去跳入轮回,使我得偿所愿,而不是在这里百般阻拦,横加干预。” 一束白光缠上他的脖颈,不带杀意,主人稍稍加重了些许力道,透露出主人此时心情有几分不妙。 “你既知不该百般阻挠横加干预,便该知道不是所有的强求都有结果,为何抓着一份姻缘久久不放,乱了他人因果,也乱自己因果?” 挽灯话中有话,句句直指他强行干涉苏尧往世因果,不肯罢休之事。 “你又如何得知她的因果不是我?” 挽灯闻言,默了一默。 良久,拂袖转身,不再看他。 “纪仲钰,配享百年阴寿,百年内不得擅自离开冥府一步。” 这是鬼谕,也是神意,此话一出,便代表他在这百年里便不能踏入红尘一步。 纪仲钰朝她拱了拱手,退出了冥殿。 模模糊糊的听见殿内在说着什么情缘,强求一类的。 笑话! 纵是大梦一场,纵是全无结果,为了苏尧他也愿意同这既定因果争上一争。 芈树四处游荡,来到轮回井旁反复眺望,身旁跟着的鬼使紧张的瞧着他,谨防他一个不小心摔下轮回井。 鬼使看得他着实严密,他没有机会再乱轮回。 他索性到轮回井旁那个取名叫无名的酒馆里点上几壶酒,一个人放肆的牛饮起来。 “公子,奴家的酒这么牛饮可是尝不出味道来的——” 芈树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哦?那要怎么饮?” 来人毫不扭捏,纤细的腰肢一款一款,竟是扶住他的肩膀便坐到了他的怀里。 是一个极具风情的风流少妇。 她捏起酒壶,身子往他身上一靠,软软的就像没有骨头的蛇,仰起头将高处泼下的酒一一饮下,尤觉不够,极具暗示的吐着小舌,将唇边的酒渍一点一点舔干净。 来人见他并未后退,反而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于是凑近了身子,将她的唇角印上他。 这酒真要叫他醉了。 芈 分卷阅读82 树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突然,一张清冷又倔强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浑身一个激灵,酒劲下去了一半,人也清醒了许多。 女人的脸停留在离他嘴角只有几公分的地方。 “切,酒劲这么快就过了,没劲。” 女人离开了他的怀里,只留下了满手馨香绵软。 “孟婆!快来派汤!老是勾搭咱们新来的小鬼同胞算是怎么回事?” 女人衣袂飘摇间已经换了另一个样貌,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清丽女子拿着一个青色的大勺,从一只巨大的桶里舀出一碗泛着青色光泽的汤来。 原是已经打过多次照面的孟婆。 竟是一点也认不出来。 身旁的酒客看他望着孟婆的方向迟迟没有回神,笑着解释道: “孟婆精通幻化之能事,有千人千面,方才是瞧上你了故意引诱一番,你既守得了这桃花酿,孟婆便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人的,不会再对你起意,当然,你若是后悔了,也可以到这酒馆来同她讲上几日的故事,若是故事足够精彩,没准也能得偿所愿云雨一番。” 芈树缓缓摇了摇头。 爱听故事的孟婆,有趣的紧。 从那以后,芈树几乎日日都要来这无名酒馆喝上几壶。 路过的游魂絮絮叨叨的讲人间的故事,他也会听上好半晌,直到夜幕降临,一轮红月挂在天边他才离开。 他不是个喜爱热闹的人,时刻客满的无名酒馆还是成了他在往后将近一百年里的固定去处,一日不拉。 因为,来往的鬼魂会给他带来一些消息。 关于他已追寻四世的爱人。 第五世,苏尧成了一个剑客的女儿,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跟着父亲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身上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洒脱和意气。 芈树常在无名酒馆里听驻足在这里讨杯水酒喝的魂灵说起这位姓宋的女侠。 听说她不善女红不习琴棋书画却极爱跳舞,一束白绫就是她行走江湖的武器。听说剑客极其宠爱她,将她当做眼珠子一样宠着爱着,走到哪里都得带着。 听说她常年一袭青衣,往来于太白山和连云峰之间,轻盈身姿,惊鸿掠影。 芈树听着小鬼嘴里对宋云的嬉笑打闹的形容,眼前也不禁勾起一抹欣喜满足的笑。 这一世,虽然他没能陪在她身边,但想到她那样幸福,他就已经觉得十分幸运。 这一日,他如常来到无名酒馆,等着今日的故事上门。 还没等到给他送消息的小鬼,他就已经看到故事的女主角——宋云。 还是伤痕累累的样子。 怎么会? 她不是好好的行侠仗义拯救人间吗? 为什么会这样? 甚至于他还一时失了态,抓住了此时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宋云。 “抱歉,认错人了。” 宋云松了口气,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兄台客气。” 她接过孟婆汤,毫无留恋的跃进轮回。 听行色匆匆的小鬼说起宋女侠,只说她侠义心肠,趁着宋大侠不注意的时候,一直流连于连云峰后作为屏障的纪国边陲小镇一带,帮助当地居民挡住蛮族频频南下试探的脚步。 她借着给蛮族首领献媚的功夫屠了人家一族,战到满身是伤不治身亡。 据说,因为她的义举,宋大侠和他手下的江湖侠士拿到了来自纪国王朝的招安令,可以随军队一起保卫边境。 还真是她会做出来的事,芈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追上她的脚步,把她狠狠数落一顿,再将她护在身后。 傻瓜,这种流血牺牲的事当然是让男人来扛。 也许她会嗤笑一声,挥动白绫,肆意潇洒的笑:“谁要你来扛?先打过——” 真是美好。 第六世,苏尧成了在海上漂泊的海盗,那些被她打劫以后又遇上暴风雨不幸身亡的乘客是这么形容她的—— “归海里有一艘神出鬼没的幽灵船,船上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你可不要小看她,我就是上了她的当才会把所有的货物全给丢了,她会先诱惑你停船过来救她,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中了她的计,你若是下来了一把刀也就架在你脖子上了,你们的货物也都尽数归了他人——那哪里是什么秀色可餐弱不禁风的姑娘,那就是个夜叉,母夜叉!” 芈树暗地里运起法门来推了说得唾沫横飞的肥头大耳的男人一把,男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连声骂道:“谁推得的你爷爷?站出来!看爷爷不打死你?” 芈树只顾着喝酒,根本不想搭理这个男人。 “这位爷,您可消消气,咱们店小,可经不住您这么折腾——” 芈树放下酒杯,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黄衣女子扭着腰缓步而来,正是孟婆。 有好戏看了。 芈树心道。 那男人 分卷阅读83 见到姿色艳丽的孟婆,先前被人捉弄的气也消了大半,一心扑在眼前的美人身上。 “美人——” 芈树甚至能听到这个男人咽口水的声音。 孟婆伸出一个手指头,点在男人额头:“这位爷,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不与奴家共饮一番?” 那男人不迭的应了,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美人——吭吭——” 那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头猪,四下乱串瞧得满堂客人哄笑不止。 “玛德!老畜牲发情也不瞧瞧地方,老娘的酒馆也敢前来撒野,反了天了。” 孟婆又变回了一席粉衣,派汤去也。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后不久,芈树又在冥路上等到了何衣,那个因为演的一手好戏而被称为母夜叉的女人。 他唤住她,递上一碗酒水为她践行。 “嗨,如果不是因为那几个人有备而来,我才不会栽在他们手上,整整五十万两银子啊,若是能寄到灾民手里,能救多少性命——” 何衣满是遗憾。芈树这才知道,两年前台岭地洞引起了山崩,死了很多人,朝廷的物资一层一层的被克扣下来,真正分到灾民手里的根本寥寥无几。何衣截下那么多黑心富商的船全是为了劫富济贫赈济灾民,自己分文未取。 侠义的她自然成为了一批黑心商人的绊脚石。 “五十个打手,因着我的名号,咱们江湖榜找不到人接这笔生意,他们就到隔壁棒棒国那里借杀手,是我轻敌了,哎——我这一死,那些灾民们又要吃不上饭了——” 何衣果然是何衣,哪怕是死了,担心也只有那些依靠着她的灾民。 送走何衣后,芈树在无名里听到了后续。 “据说来往的那些黑心商人又被劫了,带着几十个护卫也没有用,台岭的灾民又有粮食了。” “啊?谁做的?” “不知道——有说是高个子的精瘦男人,有说矮个子的灵活男人,还有的人说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难道这位大侠还会千变万化不成?” “谁晓得呢,只知道是叫无衣。” 血月悄然爬上树梢,芈树神色微醺,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向前走。 无衣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一群为了纪念何衣,将她未完成的事尽数完成,将她的精神发扬光大的一群人。 归海里,一艘幽灵船随着海浪飘飘荡荡,刹那间不见了踪影,只听到海上歌声阵阵,仿佛在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此时,芈树的百年阴寿还剩三十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三个作用,第一个是填叶俊篇那位老兵配享阴寿的坑以及向你们解释一下阴寿的设定问题。 第二个是想调剂下风格,一味的悲壮下去我觉得我快没了,穿插写点感情线调剂下情绪更好写作。 第三个是:这样一世一世写我好累啊,你们不知道我写前几世的时候死掉了多少脑细胞,各种大义各种情节都要被我搬空了呜呜呜,这一章把两世(原定计划一百年是写三世)捏在一起写,就比较欢脱,就是那种笑着讲故事的感觉我自己也放松一下,从第七到第十世会逐步回到原来沉重肃杀的氛围里。 孟婆和芈树的感情线是合理的,至于为什么你们往下看就行了,包括为什么每一世苏尧都会为了天下死也是有原因的,最后都能合上(圆不上你来打我) 这一对不要求HE了,不可能的,设定不允许,为什么不允许你们往下看,不要着急,我写文慢归慢,但是不会敷衍了事的。 晚安晚安,我可爱的小天使们。 第40章 七世 不能砍掉那棵被虫蛀得将死的树,那就将树里的害虫尽数捉出。 复又过了二十三年。 这厢芈树还在无名酒馆度日如年,等着游离的小鬼给他带来苏尧转世的消息。就听见黑白无常面色急急从他身边掠过。 酒馆里的小鬼自然也讨论开了。 “听说没有?据说人间出了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一夜之间杀了三四十个人呢?” 身旁有人撞了撞他:“我听说是三十九个人。” 有人好奇,便问道:“可知道这人是什么人?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是生平里有什么过节?三十九口啊,又不是兵荒战乱,何至残忍如此啊?” 芈树又仰起头,往嘴里倒了口酒。 三十九口? 比他们陈府灭门时还多十个,真是了不得。 难不成这都将近一百年了,人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芈树随着人潮前去冥殿,凑个热闹。 “诶!你的故事又没讲!” 孟婆在他身后毫无形象的喊,他头也不回。 “多谢你的酒!明日再来。” 分卷阅读84 孟婆气得在后面砸了坛酒。 香气漫开来,他极为熟悉,是喝了快九十年的桃花酿。 “姑娘切莫动怒,莫在糟蹋了这好酒,芈树这便去也——” 香气萦萦绕绕伴了他一路。 孟婆是整个黄泉,冥府最喜欢听故事的人,特别是那种痴男怨女爱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的那种,她尤其喜欢。 这九十年来,他日日到无名酒馆来讨上一碗水酒,孟婆总缠着他们这些来往的客人说人间男女的深情厚意,说得好的今日的水酒便也免单,于是多得是客人拿那些戏文上的故事窜个名来诓她的酒,她听得如痴如醉便也不计较这些客人诓她的事。 他么,孟婆日日温好了桃花酿给他留着位置,就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将他和苏尧的六世情缘说与她听。 芈树又灌了口酒。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和苏尧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们俩的故事又怎么足以为外人言道呢? 借此诓了孟婆九十年的桃花酿,这事她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 血月上树梢,她总会如今日这般碎上一坛酒把他撵出酒馆,第二日又早早温好酒等着他到来。 九十年了还没长记性,难怪黑水夫人总是不放心。 孟婆真乃黄泉中第一号痴傻人是也。 来到冥殿门口,鬼差将他们这群来看热闹的小鬼拦在门口。众人混不在意,瓜子酒料一字摆开,大有在冥殿门口听足故事的架势。 他摇摇晃晃站在其中,大有与一众小鬼同流合污之态。 芈树又灌了几口桃花酿,余光一扫,他看到黑白无常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很奇怪,有的人明明每一世长相都不同,但是他就是能够一眼看到这些不同皮囊下藏着的那个相同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黑白无常押着的,是苏尧。 准确的说,是转世后的苏尧,这应该是她的第七世了罢。 难道,方才小鬼们讨论的那个杀了三十九口人的恶魔,是苏尧? 可是怎么会呢?苏尧前六世满心都是百姓,是万民,她怎么会杀掉她最爱的那些人呢?莫非这一世苏尧转了性?还是在他不知道的这二十三年里,她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三位判官端坐于案几前,见到来犯不免皱起了额头,一阵耳语。 芈树瞧得分明,这三位判官明显是在犹豫,审苏尧时他们总是有所顾忌,每一世都是,难不成苏尧还是冥府里了不得的关系户? 芈树暗道自己多心,自己随着苏尧转世已经六世,便是心思杂乱如自己,也稀里糊涂得以享受一百年阴寿,满心为民如苏尧,身上不知带着多少功德,从来只顺着下刑狱,没未在冥府享受过阴寿的待遇。 便是芈树只是个旁观者,都要说一句苏尧实惨。 若是在冥府有后台,苏尧还能沦落成这个样子,那这个后台不要也罢。 而后急匆匆走来一个女人,衣角带风,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疾行追赶的男人,正是黑水夫妇。 身旁小鬼见状,纷纷下跪,芈树也紧随其后跪了下来,甚至将头跪得更低了些。 他的心底特别怵黑水夫人——那个叫挽灯的女人。哪怕这些年里挽灯往来人间冥界,他们真正能见面的时间不多,这个女人也未曾给过他小鞋穿,他的心底还是没来由的对这个人感到畏惧。 这畏惧围绕他已经九十余年了,不仅没能随着时间减半,还隐隐有增强之势。芈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毕竟挽灯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冥府上下都很尊敬她,就连黑水旁不搭理人只摆船的渡伯也唯独对她青睐有加。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芈树感觉到了两束略带深意的眼光,他连忙将头跪得更低了些。 “有劳三位判官大人。” 黑白无常互相使了个眼色,退后几步,撤到了墙根贴着墙根而立。 三判官连忙摆手:“劳烦夫人才是。” 挽灯站在苏尧面前,脸色有些不悦:“老黑,白白,这一世她又是怎么死的?” 黑无常范无救一拱手:“一夜之间屠戮灵安城中三十九人,复自尽而死。” 挽灯不可思议的看了苏尧一眼:“她?屠了三十九口?” 谢必安难得不贫,复杂的点了点头。 “青——汤宁,能告诉我这一世是为了什么吗?为何要造着这么多杀孽?为何要将自己的刀剑面对着——” 汤宁不卑不亢,服了一福。 “我杀的这些人全不无辜。” “结仇?” 黑白无常唤来阴阳簿,查阅以后摇头。 “汤宁,你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念,未偿的愿,便速速说来于我听,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汤宁又跪了一服。 “你莫跪。” 汤宁笑了笑:“礼不可废。” 汤宁出生在一个武官家庭,从小随着爹爹在军营里长大。 分卷阅读85 在她八岁时,藩镇割据,藩王拥兵自重,爹爹自请兵前去平藩,临行时与她许下四年之约,四年,最多四年,爹爹一定得胜归来。 然而,一直到十四岁,汤宁及笄,她也没能等到爹爹回朝的消息。 “爹爹没有失约,他只是被他深信不疑的朝廷抛弃了。” “守军奉命扣住了运给平藩大军的军粮,爹爹连同着五万大军被困在了吴燕峡谷,靠着吃敌军的尸体和落单的动物,激战一年半之久,才得以逃脱。好不容易逃到了守军营帐,五十个兵全被扣了下来。” 挽灯了然的点点头:“是,若是让他们归朝,那么他们扣下军粮的事就会露出马脚,免不得丢官职掉脑袋,他们自然不会让你的父亲活着回去。” 汤宁眼里有泪:“对,爹爹才回到军营时他们好吃好喝招待着,全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没成想他们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就成了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夺命刀。” “莫子其那晚睡得不安稳,跑了出来,这才不至于让真相被埋没。” “莫子其?” “对。”汤宁的嘴角撇了撇:“莫子其是我爹爹麾下的一个副将,他逃回都城以后把自己藏了起来,找到他着实费了我好些功夫。” “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 “是,莫子其其实早便降了藩王,就是他将大军引进易守难攻的吴燕峡谷。他没想过爹爹还能活下来,遇上守军担心事情败露自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没成想她的担惊受怕误打误撞竟也叫他保住了他的一条命,真真是祸害遗千年。” “藩王佣兵自重,为祸一方,烽烟四起,这样的情形下,都城内竟然充耳不闻,吏部户部兵部竟还有时间内乱?他们着实愧对战死的将士英魂。爹爹死后,守军帐里的郭将军,吃着染着将士们血的粮草,平定藩王,一路高歌返回都城邀功。郭将军得势,满朝文武,竟然一个愿意为我伸冤的人都没有。投诉无门,我只能委身于太子。” 听到这里,芈树的眼睛猛然一眯,火星子从眼睛里绽出,噼里啪啦炸的正响。 “我想了些手段搭上太子,本来想着太子是未来储君,总有办法替我爹爹,替死在那里的将士伸冤吧。万万没想到,太子也是个不顶用的,除了玩女人,他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和六王内斗了,甚至把我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证据毁灭,只为得能拉拢兵部尚书一脉的势力,叫他能坐稳储君的宝座。” “皇上赐了我一笔抚恤银两,总共有两千两,两千两,我阿爹的性命,将士们的无辜枉死便只值得两千两,我怎么可能不怨?” 挽灯瞧着她嘶声力竭的的样子,有些不落忍。 “你杀了哪些人?” 汤宁挽起袖口,擦掉脸上的泪。 “那可太多了:兵部尚书,郭将军,莫子其,还有参与谋划,从中得利的大大小小三十九个官员,趁着他们来太子宫里做朝课的时机,我下了毒,将他们一一药死,为防着他们死得不彻底,颠倒是非黑白,平白污了爹爹的清白,我拿着短刃一一划断他们的咽喉,取了他们的性命。” “你自尽是为了将功过揽在自己身上保全太子?” 汤宁面上全是讽刺。 “怎么可能?我这一生最恶心的人便是太子,胆小如鼠昏庸无能利欲熏心,根本当不得一国储君,担不起纪国的未来,大臣死在太子宫里,太子必然脱不了嫌疑,我假意留下认罪书,更会让皇上怀疑太子是不是担心事情败露,从而痛下杀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也回不到从前。碎了太子的储君梦,可比一刀杀了他要痛块得多。” 挽灯叹气道:“你投奔了六王。” 汤宁笑得坦荡:“是啊,六王除了不是嫡出,文韬武略全无不行者,于情于理都是治国的不二人选。他还许诺我,待太子一党被连根拔起后,他会将当年的事实、把真相公诸于众。良禽择木而栖,我当然会选择六王殿下。” “六王若是失约,你当如何?你答应六王,是因为满朝文武,你已经没有再能求助给你希望的人了吧。” “是啊,即便六王陛下没有如我们所约为将士们平反,我的仇也报了不是吗?” 她的眼里满是执拗,瞧得挽灯心疼不已。 “别这样笑,我心疼,不管轮回多少世,傻子还是个傻子。” 芈树心想,可不是个傻子吗?世世都叫自己活得这般累,又有多少人会念着你的好?何必呢? “你若真是想报仇,第一个找的人也应该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是他有眼无珠,用人不当,是他昏庸无道,才导致藩镇割据,民不聊生。若不是皇帝无能,你的父亲也不必前往平藩,也不必含冤死在战场上,死在小人之手,一生戎马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汤宁服了一服:“夫人着实是个玲珑心肠。汤宁不是不想报仇的,看着他和太子在宴席上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时我手里的短刀也磨了又磨,就等着听短刃出窍的那声响。可是爹爹说过,君王死社稷,将军战沙场,这是他的宿命,他无惧,我便不能怨。从他出征那 分卷阅读86 日我便做好了他回不来的准备。可是,守军将士们便是光荣战死,也不该是这样窝囊的结局啊。” “我曾经也想,这样的纪国,这样的皇帝保护他们又有什么用?从枝叶到树干甚至是根部都已经全部烂掉了,爹爹他们的牺牲和守护真的是有意义的吗?我觉得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可每当我要下手的时候,爹爹的眼睛就会那样看着我,失望的,决绝的,我手里的刀就落不下去了。” “既然不忍心将这棵树砍掉,那么就给这棵树去一去蛀虫吧,没准这棵树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听完了这次审,芈树浑浑噩噩的回了无名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放浪形骸的模样看呆众鬼。 汤宁判了,刑狱服刑三十九年,为死去的三十九条人命偿债,现在人已经在刑狱里呆着了,而他,同在冥府,几步之遥,只能眼看着鬼差将她押走,别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很自责。 若是他不享这劳什子阴寿,跟着汤宁转世,那么这一世她就不会求告无门,也不会被逼得和豺狼虎豹分食谋划。 都是他的错。 醉意上头,芈树提着剑,就要冲进刑狱里救人,却被一个长勺急急拦了下来。 是孟婆。 “你别去,你若是不去大闹冥府,待三十九年后,你和她还能再续前世良缘,若是你今日去了,那么魂飞魄散,死生不复相见就是你和她的结局。” 芈树怅然一笑,当即抛了剑,在无名酒馆跳起了战舞。 身姿如影似风,劈断了酒馆内的桌椅也混不在意。众鬼纷纷围观,孟婆叉着腰、拿着长勺驱赶着:“干嘛呢干嘛呢?今天打烊了!再靠近小心姑奶奶打得你魂飞魄散啊——” 孟婆一贯蛮横,说得出做得到,又有黑水夫人惯着,真的犯了事也不一定会罚,自然是无法无天,众鬼便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二十九年后,年仅十九岁的战神将军拔剑架在已经四五十岁的昏庸皇上,即昔日的六王脖子上。 “听说你二十九年前失了一个姑娘的约,我替她来取点报酬。” 王死,纪国乱。 群雄割据四起,血流成河,唯独那把龙椅在阳光下闪着冰冷诱人的光。 阿宁,对不起,我最终还是覆了这天下。我不是你,我没有这么多顾忌,群雄割据已久,纪国都城的势力逐渐式微,朝廷对各藩镇的把控逐渐没落,纪国昔日荣光已经不在,一场内乱再所难免。 要想彻底的治好纪国,需要让纪国本身受到重创,这样沉迷在温柔乡甜蜜罐里的那些被表面繁荣的假象蒙蔽住的人才会感觉到痛,他们才能彻底的从美梦中醒悟过来。才会知道自己的自私是多么愚蠢,知道自己的平生所求:那些名啊利啊,权啊,势啊,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只有真的痛了,他们才会放下自己的私心,痛定思痛,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如此这般,纪国才会有出路。 阿宁,十年后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忙还卡文,很久很久没上线。 这段历史背景可以参考安史之乱。 然后下一章直接就糅合民国(?)背景,接着背景就是咱们伟大的祖国建立了哈—— 有的内容我不能直接写出来,你们就自己脑补,脑补就行了哈。 前面四篇都是现代,所以只能架空,好在不影响看文哈。 □□十世还有一篇交代这条线的结局,就会进入挽灯和褚无渡的线,那条线也是感情线,估计没这个虐,看我文都知道副线怎么样无所谓,主CP我是坚定不虐的哈。 写这些争斗我都快写到心态爆炸了,真是的,写这种文好累,还是甜甜的恋爱文好写,我写孟婆和芈树没忍住就给他俩加戏份,原本他们没有这么多交集,他们的关系本来设定就是孟婆旁观了芈树的单相思而引发的单相思,写得略微有那么一点暧昧(?)你们别怪我,最后也是能逻辑自洽的哈。 芈树不渣,只坏,谢谢各位听我唠叨的小天使。 想写恋爱戏啊啊啊想写恋爱戏!!! 第41章 八世 第八世 芈树没想到,十年战乱,纪国还是没有稳定下来,反而愈发乱了,其中隐隐透露出的朦胧政权解体江河破碎的趋势更是叫他心惊。 身处乱世,虽然是他杀了纪王直接导致了这场战乱提前,但经过这十年,他似乎对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失去了控制。 刚开始那几年还好,他将蠢蠢欲动的皇位觊觎者一个个连根拔起,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藏在暗处的对手射向他的冷箭一只连一只。刚平定一个势力,接二连三的势力就如雨后春笋般从神州大地里冒出来,叫他目不暇接。更麻烦的,是敌国的势力也在虎视眈眈,那双暗地里假寐的眼睛,时刻准备着在这个国家松口气的时候,给予它致命一击。 越来越强的来自命运的无力感逐渐包围着芈树。 分卷阅读87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似乎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有一件事放在你面前,你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但不管怎么选,是两条路的终点站是同一个。也像是好像是你命中注定要去做这件事,但是即便出了点什么意外,这件事依然会发生。 难不成这场战乱是必然的吗? 那他在这场战争中承担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是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 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那种叫做命运的奇怪东西逼着他们前进,逼着纪国走向灭亡。而他,只是位于命运掌控下,那只可怜的帮助它达成目的的渺小尘埃。 芈树现在已经不太能确定他做的到底对还是不对。 但他又不舍得轻易地去死,再陪着汤宁转世,从头再来。 经过前几世的旁观和亲历,芈树已经明白,若是要护得住苏尧,那么他自己的势力必须强大。盛世尚存龌龊,蝼蚁只能夹缝求生,更不要提这样的乱世,流血牺牲也只是家常便饭,若是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或者苏尧有没有时间,等到他足够强大,能护住她的时候。 现在的他已经二十九岁了,而苏尧,若是一切顺利,她会是今日降生在人间的婴孩之一。 房间里的留声机里雄厚的男乐声还在凄凄楚楚地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五年后,名存实亡的纪国覆灭,十四年的内乱倾巢而出,万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年恰四十九的战神将军章裕和牢牢盘踞着纪国昔日旧都——奉城,自封为帅,顽强抵抗消灭敌国入侵势力。世人皆称,有了章元帅驻守奉城,国家的江山至少得以保住半壁。 因着这个缘故,章裕和顺理成章便成了多少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章裕和又是个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烟不抽,酒不喝,美人也不玩,搞得对手想下手也摸不着门道。 诶?美人? 章裕和还真真有一位养在府里的美人。 不过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而是章府里名正言顺的小姐。 章裕和没有成亲,膝下也无子女。自打章裕和将五岁的她捡了回来,这位美人就以章府小姐的名义养在府里,众星捧月式长大,如今也有一十九了,唤作淑娆。 章裕和从议政厅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唤来淑娆的教习先生,询问她淑娆这一日的功课完成度。 先生姓周,是奉城里难得的女先生,四十多岁的样子,诗词文章都是顶尖的,章裕和花了好大的代价才请了她来给淑娆开小课。 “小姐的功课已经悉数完成,只是我瞧着小姐的心情似乎有些郁结,将军若是不忙,也可以带小姐出去散散心。” 章裕和暗暗记下。 “送先生回府。” 他进了后宅,去淑娆院子。 买下这块地的时候,他专门在东南角种了块桃花林,为那时还不会知道在哪里、能不能找到的淑娆留下了专属于她的院子。 淑娆坐在秋千上,背对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荡着脚,鞋子散落着扔在一旁。 章裕和解下自己的军装盖在她肩膀上,用他的体温将她温暖。 “夜深了,呆在这里也不穿多些,小心着凉。” 淑娆回头瞧见是他,倚着秋千架笑了。 “我在等叔叔回来啊。” 章裕和蹲在她面前,把她的一双脚暖进自己怀里。 “瞧瞧你,小脚都冷成什么样子了,可不能再像年初一样生病了。” 淑娆自然知道年初时候的那场大病磨得多少人心有余悸,赶忙不迭的点头。 “唔,叔叔,外面真的有点冷,我们进屋吧。” 章裕和没说话,默不作声的取过她随意扯下的鞋袜,倒也不在乎鞋袜上沾着的土,低眉顺眼的伺候起了他的这位大小姐。 他不在乎,淑娆倒是很在乎。 她晃动着小脚:“哎呀,袜子都脏了,不穿了不穿了——” 淑娆跳下秋千,跑进房里。 章裕和在后面气个不行:“小丫头片子你别跑,鞋子穿好,别着凉,等我抓到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章裕和叫了下人端了热水过来。 “过来泡脚。” 淑娆苦着脸,被章裕和抱到凳子上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还跑不跑了?小心屁股遭殃。” 她瘪瘪嘴,娇呼:“烫。” 章裕和瞥她一眼:“我手在下面抓着你的脚呢,烫不烫我自己不知道吗?” 淑娆愣是挤出几滴眼泪:“你一个二老三粗的汉子,你的手和我的脚能比吗?能比吗?” 分卷阅读88 章裕和细细一想,自己舞刀弄棒的手上满是茧子,她又是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娇贵得紧,自己不觉得烫没什么,可别真的烫到她才是。 “真烫到了?” 他赶忙松开了抓着她脚的手。 淑娆得逞后狡猾一笑,把莹白脚上的水尽数抹在他衣服上,看来是把他的衣服当成擦脚布来用了。 男人竟然也不恼怒,取过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身上的洗脚水。 “开心了?” 淑娆笑得像个小孩子,满足又天真。 “我还说这段时间你憋的慌,明日带你去跑跑马好好补偿你一下,现在看来不用了。” 淑娆拽住他的手,摇摇晃晃的撒娇。 “叔叔,不要嘛,带人家去骑马好不好。” 章裕和哪里抵得住这阵仗,干咳了两声,还是应了。 章裕和想这一世他既然寻得她,那么能让她在他的羽翼下安心长大,他便已经十分满足。 当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时,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假象,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会骗人。 “为什么?” 他看着前方持刀的教习先生,话语却是在问淑娆。 为什么?从我找到你开始,我从未对你做过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你竟然和别人一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还请将军见谅,若不是将军府看守太严密,请淑娆诱你出来实属下策,还请将军见谅。” 章裕和冷哼出声:“周老师言重。” 只是我从没见过还给被害者道歉的刽子手。 “章将军驻守奉城,抵抗敌国入侵于国于民皆是大功一件,只是南方战况言重,还希望将军能够施以援手,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与周先生合作这么久,竟不知道周先生竟然还是个爱国义士,章某佩服,只是支援南方一事,恕章某不能从命。” “为什么?” 先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淑娆是个心直口快的,章裕和平日里又惯着她的性子来,倒叫她真有些不分轻重来了。 章裕和斜她一眼:“你还敢说,伙同外人捆你老子,真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淑娆娇养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挨了句不轻不重的骂,脸立刻就垮下来了,眼眶里的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章裕和最受不得淑娆掉金豆豆,趁着周先生失神,抢了她的刀扔在一边。 “不自量力。” 拾掇拾掇袖口,给淑娆擦金豆豆。 “哎哟,姑奶奶,你可别哭了,打仗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若不是因为现在时局着实混乱,我也不会盘踞在一个奉城韬光养晦。敌军虎视眈眈,若是我派军南下,奉城布防空虚,很容易被外军趁虚而入,奉城一旦失手,国家大片山河就要落入敌军之手。越是内忧外患之际,越是要谨小慎微,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我冒不起这个险。” “撒谎!你明明就是自己贪生怕死,现在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个土地主,出了兵你可能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舍不得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才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堵我。” 章裕和都要气笑了。 “是,我是怕死,我是胆小如鼠,要不是我盘踞在奉城你能锦衣玉食的在将军府里当你的大小姐?” 周先生眼瞧着两人之间剑拨弩张的气势,抖抖身上的汗,站出来做这个和事老。 “章先生还请消消气,周某只是一介文人,不太懂这些战争里的门门道道,可是章某只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南边防线失守,大批城池被夺,整个江山不也失去了半壁?若是形成两厢包围之势,奉城守卫再严密也难免弹尽粮绝,届时奉城失守,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何不拼上一拼?” 章裕和沉默。 “叔叔,你就帮帮我们吧。” “们?除了你们两个不自量力的还有谁?” 周先生见章裕和的态度有所松动,从衣服里靠近心脏的位置,摸出来了一份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信,上面写着章先生亲启,落款是陈先生。 几日后,章裕和携淑娆前往浙江,与这位神秘的陈先生会面。 三年后,章裕和死于南境战场,享年五十四岁。 淑娆在章裕和死后两年才知道他的死讯。 和陈先生会面以后,章裕和同当时的组织达成协议,出兵支援,淑娆被他养得娇娇嫩嫩的,自然不能放在前线这种刀光血影的地方,章裕和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准则将她扔在了大后方。 恰逢乱世,诗句动荡,通讯不便,书信往来时效性也长,加上章裕和刻意瞒着,早早备下了一大叠书信,等到他提前写好的家书全部寄完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两年。 淑娆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同窗的小樱说她惨白着一张脸,像个鬼一样,还问她怎么了。 淑娆只是压了压她拼命扔 分卷阅读89 下的,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说了句没什么。 在章裕和不在的这几年,她学会了坚强。 她现在是个很独立的人了,不是从前那个需要章裕和哄着才能睡觉的小孩。 来不及哭泣,前线还有很多伤者等着送过来,她只能容许她的心花一两分钟为那个给她暖脚、纵容她蹬鼻子上脸的男人下场雨。 三年后,淑娆不行战地感染,抢救无效死亡。 迄今为止,这场战乱已经持续三十八年了。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政权正养精蓄锐,等待着自东方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和这篇故事都不太相符,着实太温情含蓄了一点。 但是情人节刚过,我也有点躁动写了很多对手戏,这一世估计会是他们最温情和谐的一世,下一世写点什么呢?唉,民国的故事其实挺惨的,我真的不太想动笔。 不是怕自己写的太惨,是觉得自己写不出来现实的万一。 愧对革命英烈。 我还是会写的,现在的人活得太幸福,忘了一些不该忘记的东西这样不好。 有什么话你们就给我留言啊,还有三章估计方凝篇就能写完,这一对我竟然写了那么多也是不容易。 我估计这个故事写完我会隔很久才会开挽灯的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挽灯和褚无渡离我特别遥远。 第42章 九世 第九世 芈树入冥府后,对独在人世的淑娆几多担心。 足够混乱的时代,渡伯每一日毫不懈怠地用渡船拉无辜枉死的阴灵都险些拉不过来的战乱时代,淑娆一个人过得如何? 三判官端坐在冥殿,阴沉着脸,对接连来此的阴灵公正判罚。 冥殿外排起了长龙,不过不是开赌局也不是贩卖瓜子花生米,是正儿八经的等着判功过,论是非。 往来的阴灵实在等的无聊,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旁边还有一群同样死了的人,左一句哥们怎么死的,右一句哥们生前做什么的,你一眼我一语的就聊了起来,热火朝天的,人味十足。 挽灯实在忍不了这样不分昼夜的纷扰,在黑水殿也开了个小衙门,给三判官分担了些火力。 芈树等得有些烦躁。 饶是黑水夫人尚且忙得不可开交,那些鬼使们又怎么可能给他带消息呢?他只能坐在无名里,等着前来投胎的阴灵说几句嘴。 等? 对,这一世,他又被判了七十五年阴寿。 说是他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守护一方百姓,衬得起这七十年阴寿。 本该是极好的评价,芈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七十五年的光阴,甚至说不好是再次欢聚是是不是意味着分离。 早知道就不做好人了。 郁闷的芈树拎着桃花酿,颇有一醉方休之势。 “老娘的酒不是给你这么灌的!” 阴测测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是孟婆。 想来也是奇怪,整个冥府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偏偏驻守最该人满为患的轮回台的孟婆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甚至还有空飘上来抢他的酒坛。 芈树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一直不让孟婆得手,两个人闹着闹着,孟婆就闹到了芈树怀里。 近得芈树都能够闻到孟婆身上的桃花香。 坦言说,孟婆长着一副着实令人垂涎的美人皮囊,又是个知冷知热知情知趣的性子,在他彷徨蹉跎的这些年华里,孟婆是除了苏尧以外在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勾起他胃口的女人。 若是没有苏尧,他大抵是不抗拒和孟婆真的发生点什么的。 孟婆察觉到芈树身上桃花酿的味道逐渐淡去,心知这个男人又一次抵挡住了她的攻势。 她扶着芈树的肩膀直起身子来,理了理衣服裙摆,变出了个大勺。 “心里装着别人的,我可不要。” 佳人脚步款款,转身却干脆利落。 芈树的怀里只剩下了弥久不散的桃花香。 那日后,孟婆还会在靠近冥路的位置温上一壶桃花酿,芈树还是如常倚在那里,等着觅得他追寻了近千年的爱人的星点踪迹。 当然,于此时的他而言,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若是不见意味着平安,那他甘愿在这里痴等上百年。 “叔叔。” 芈树的耳边再次响起这个已经阔别五年的声音时,孟婆瞧见他难得的红了眼眶。 “淑娆,你怎么?” 为什么你每一世都死的这般早? 淑娆的眼睛红红的,似乎也是刚哭过的样子。 瞧着她眼泪又要落下来,芈树心口一痛。 “傻姑娘,不许哭。分开了这些许年,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一碰上点小事就红着鼻头掉金豆豆。” 淑娆立马破涕为笑。 分卷阅读90 “叔叔还说我,你离开的那般早,郝副官把家书一封一封的寄过来,愣是将你出事的消息瞒得好好的,搞得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芈树也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见到了吗?真刀真枪打仗的事情就让男人来,你被我养得娇娇得怎么受得了?好好在大后方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淑娆有些不满,撇撇嘴,什么也没有说。 竟然没有胡搅难缠冲他发脾气? 看来小姑娘长大了,更漂亮了,脾气也有意的收敛着了。 几年不见怎么这么懂事? “郝守义没有安顿好你?” 芈树眼睛眯起,浑身释放出一种危险的信号来。 “没有,郝副官挺好的。” 芈树抚摸着她滑嫩的脸颊:“别替那个混球说话,我叫他照顾你,他若是真把这事放在心上你这也不至于这么早死。” “好啦。” 淑娆一副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的样子瞧得芈树直怒其不争。 身后的鬼使维持队伍秩序后跟了上来。 “姑娘,该转世了。” 淑娆的一双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叔叔,我——” 芈树也不知道自己的气从哪里来。 为何?为何淑娆一生从不做恶,为何她行善一世,却连享福的权利都没有?自己杀过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称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徒,即便这样他也配享七十年阴寿,可是淑娆呢? 为何她不配? 审判不公! “我带你去见黑水夫人。” 芈树拉着淑娆的手就往黑水殿的方向走,淑娆却梗在原地。 “叔叔,别了,便是挽灯为我判的功过是非,再去无益,我的大限要到了,叔叔,转世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芈树的心揪成一团。 孟婆端来一碗泛着青光的汤。 “叔叔,再见。” 淑娆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想要跳下轮回台,却被一直沉默的芈树拉了回来。 芈树拽着淑娆的衣袖,在她惊讶疑惑的目光里同她十指相扣,转身跃下。 身后的孟婆惊慌着一张脸:“芈树!芈树!阿树!” 孟婆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着的风声和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这很疯狂! 但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孟婆想阻止他,他知道为什么。 听孟婆说起过:阴人阴寿未尽,人间不收,阴间不留。 也就是说,他虽然跃下了轮回台来到人间,却并不拥有正常转世为人的权利,这七十年里,不,也许还要更久,他会以什么的形式出现在人间?大抵是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吧,他不知道。 也许再次投生成她的哥哥也说不定。 七十年以后呢? 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是刑狱还是魂飞魄散? 芈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子他护定了。 上天不许,他便反了天去。 因果不写,他便书了因果来。 他只知道,他喷涌着的磅礴爱意,正期待着能从他的心上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即便他从未得到过苏尧,即便他们总在错过,可他还是承受不了哪怕一刻的分离。 若是只能相拥这一世,那就相拥这一世吧,他想。 淑娆看向他的眼神从疑惑复向清明。 “睡吧,啊尧。” 也许是潜意识告诉她,眼前这个拽着她的手不放的男人不会伤害她,淑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沈玖自她十二岁那年骑着脚踏车与电车擦肩而过时便知道,她的身边大抵是有这么一位守护神存在的。 那日,她骑着脚踏车车,飘扬着裙摆从教堂祝祷回来往家的方向赶,思绪一度放远,车速飞快。她没有注意她的正前方、隐没的大雾里是有那么一列列车停在那里的。 瞧见列车的时候,她离列车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五米,是即便立刻刹车也来不及在撞上之前停住的距离。那一刻,她的脑海里闪过思绪万千。 才十二岁便要死了吗?在什么也没来得及经历的年纪?真是不甘心! 她闭上了眼。 自行车笔直骑过,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赶忙停住车,向后望去,不远处自己穿过的地方赫然停着一列电车。 沈玖以为自己见了鬼。 揉揉眼睛,列车还在。 自嗓子眼泛起一股子恶寒来,鸡皮疙瘩也起了全身,她甚至连去确认电车真实与否的勇气都没有,一路飞奔,将脚踏车骑的飞快,回了家关上门,心跳如擂鼓。 空气里传来一阵揶揄的叹息声。 沈玖被吓得要命,脑袋深深的埋在被子里,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晚归的父 分卷阅读91 母将她叫起,她的三魂七魄才舍得回到人间。 她不能确认昨晚的事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的现实,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 自那次以后,沈玖的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灵异事件,就连那个声音,她也没有再听到过。 久而久之,她越发觉得那晚的事情只是她鬼怪小说看多了大脑自动给她制造的瑰丽梦境。 有了足够的说服自己的理由,她心里的那块大石落下,沈玖便将那天丢到一边,不再挂怀。 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沈玖的身边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比如一脚踩空差点滑下阶梯摔个狗吃屎,比如过个马路差点被横冲直撞的车撞到,就连在教堂里祝祷都会有年久失修的天花板掉落,吓得她赶忙多念几句祝祷词,启求神父保佑。 好在意外虽然多,但好运一直在。 她终究没有真的出什么事。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直作为组织联络点的教堂暴露,担任上下往来的联络人的肖姐姐死在了她面前,临死前将那份资料交给她。 她将东西紧紧护在自己怀里,咬了咬牙,转身就往错综复杂的小巷跑去。 那些人对这里没有她熟悉,跑过这一片,她就能逃掉了。 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些人眼见着就要失去她的踪影,逼不得已开了一枪,伴随着错落的几声狗吠,也许还有吵醒几个人清梦的怒骂。 急促的喘息伴随她狂乱的心跳,沈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不能停! 绝对不能被抓住! 自己被抓住不要紧,可是手里的东西今日之内必须得送出去,送到那个人手里,如此,这份东西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身后的人对这份东西也是势在必得。 可若是给了他们,一条命,不,不止一条命,南城里成千上万个人都会因为这件东西丧命。 近了,近了,那些人的脚步近了。沈玖将自己深深埋藏在水底,只靠着一根芦苇管维持呼吸。 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隔着水,她竟还将那些人在追丢她以后的怒骂听得清楚。 眼睛不太舒服,她的身子在水里浸泡太久,关节也快要僵住了。 必须得动一动。 可她不能。 他们还没走,此时,任何一点微弱的举动都会叫他们发现。 那些人用她听不懂的话打着商量。 “八嘎——” 他们不甘心地举起枪冲着水下无差别扫射。 范围愈发趋近她。 完了。 沈玖不敢躲。 几发子弹冲着她扫过来,她险些将银牙咬碎,一丝一毫的声音也不敢发出,看样子是要硬抗了。 疼痛没有到来。 有个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散尽了那些子弹的攻击。 从隐隐绰绰的轮廓可以看出来,那个身影似乎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肩披宽大披风,像是上个世纪的装扮。 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示意她可以上去了。 她爬上岸,大口大口的呼吸。 “谢谢。” 她知道隐没于空气里的那个身影,一定是某个时刻能够拯救她于水火的守护神。 来不及停留,沈玖撒腿就跑。 她将自己用性命保护的那份东西交到了组织手里。 一夜之间,潜伏在暗地里的组织成员全部撤出南城,为日后的反攻积蓄着坚实力量。 几十年后,革命全面胜利。 她信任的组织——那轮来自东方的太阳带着她们走上了新时代。 高楼竖起,生活富裕,沈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和蔼老太太。 她的一生没有婚姻,家里每每要给她定亲,相亲对象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事故,这些层出不穷的巧合更是冲淡了她想要回归家庭做个贤妻良母的心。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巧合,只是她小气的守护神在闹小脾气。 不对,不能再叫他守护神了,新时代到来,组织表态势要将过去与未来严格划分开,人们便对神神鬼鬼之称讳莫如深。 那便叫他将军吧。 沈玖想。 将军没有再现身,只一直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阻止那些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大大小小的意外。 她顺风顺水的完成学业,成了一名老师,将坚定的信仰种植在更多人脑海。 频繁战乱,洋炮、长枪也没能打散他们爱国的热情。 她将两个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与将军一起抚养长大。 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也给她生了一对同领养他们时一般的小孙孙。 如今和平岁月,每日下楼逗弄她的两个大孙子成了她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那日阳光正好 分卷阅读92 ,她躺在摇摇椅上午休,搭在沙发上的小盖毯缓缓的被拎起,盖在她年老了受了些风寒的腿上。 一寸一寸,就像恋人温柔的爱抚。 她知道,将军就在这里。 他站在她面前,在等着与她一并,前往另一个世界。 光线透过玻璃打在她面前,透过虚影,她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军装站得笔直的将军。 这一次,他没有消失。 他冲她伸出手,面上挂着久违的笑意。 她将手搭上去,灵魂瞬间脱离身体。 她回过头,阳世的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陷入了长久的睡意里。 这一世,见过云升月起,她已知足。 如此,便不再留恋,她任由将军牵着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久等了,我的将军。 沈玖见到了传说中的冥界使者黑白无常,这二人十分奇怪,一个耷拉着长长的舌头,一个穿着一直在淋水的湿衣服。 更奇怪的,是二人一见他们就立马防备起来的举动。 “二位鬼使请。” 将军彬彬有礼,一副全然不懂他们为何如此的神情。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收起了锁魂鞭和囚魂镣,将二人押回了冥界。 与其说是押,倒不如说是同行。 将军在,二鬼使都没能将锁链挂到沈玖身上,一路上愣是一点委屈也没受,黑白无常二人更像是白白来请他们一遭。 摆过渡船,他们来到冥殿,一个穿着暗红色色旗袍的女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殿里,她之后还跟着一个暗黑色古衣的男人。 黑白无常称他们夫人、大人。 那夫人经过他们身边说了一句:“舍得回来了?” 沈玖知道这话不是对着她。 “这一世劳烦夫人挂记。” 将军冲着她一拱手,深深的跪了下去。 挽灯长长叹息。 “这一世,你可得偿所愿了?” 不待二人回答,挽灯又问: “沈玖,本应卒于壬申年,享年十二岁,因——”她似乎有些犹豫:“因叛逃亡魂芈树横加干预,未按照生死簿所写之因果死亡,实际因果死于庚午年,享年七十岁。” 沈玖不可置信的看着将军。 “阴魂芈树,你可认?” 芈树面上并无半点波动:“我认。五十八年,我强行改变沈玖之因果,将本应在那时死亡的沈玖护下,阻止了她的死亡。此后的五十八年,多次对抗前来制造沈玖意外死亡事件的黑白无常,将沈玖的阳寿延长至七十年。” 挽灯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既如此,你可知错?” 芈树面上半点犹豫也不曾有:“芈树不悔。自七十年前芈树随着淑娆一同跃下轮回台,芈树便已经料想到今日之结局,但芈树不悔。淑娆一生良善,粗鄙如芈树尚有七十年阴寿,何以淑娆只能立时重返人世受苦?因果不公!我便自书因果!我不服,更不愿淑娆在没有我的人世里受苦。恰逢乱世,淑娆自保尚且无能无力,只能如浮萍般漂泊。而今局势已变,现在的时代即便没有我她也能过得很精彩,我很安心。用我的七十年,换沈玖一世安宁,吾愿已偿。” 挽灯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答案:“你可知阴寿未偿擅自跃下轮回台,阴间不留,阳世不收,如今的你,已经不能再入轮回,只能成为一只漂泊冥界的孤魂野鬼,日日受苦,你与她”挽灯指了指沈玖:“自此再不得半点交集,用余下千千万万世换一世陪伴,可还值得?” 芈树身子一僵,还是拜了下去。 “吾追随苏尧九世方得一世圆满,只得一世圆满那便一世圆满吧,总比她在我面前一世世惨死强,片刻的相拥远胜过永世注视下的无能为力。” “不!不!夫人!将——芈树方才全是胡言乱语,我多享受的这五十八年阳寿,夫人可尽数取走,只求夫人饶芈树一命。” 沈玖不知道她的将军为了守护她竟然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这样的深情厚意,她何德何能? 而且,什么淑娆?什么九世?她是沈玖! 芈树抚上她的弱肩,望向她的眼睛里,望进灵魂深处: “小玖,这一世能够护下你,我此生足矣。” 沈玖不知道芈树的话是对她说,还是对着那个承载了她几多转世的灵魂说。 挽灯一挥袖:“既如此,黑白无常,将芈树带下去。” 黑白无常领命:“是,夫人。不过——” 挽灯此时正在气头上:“不过什么!连你们都要来气我吗?” “不敢不敢,只是芈树此时既非阴灵,也非阳人,阴间不留,阳间不收,咱们要把他带哪去?” 挽灯闻言大为恼火:“只要不跳轮回台,不去阳世爱他去哪去哪!” 黑白无常领命就要前去。 “回来!” “如此怕真便宜你了。此后每逢单数 分卷阅读93 日,芈树便在刑狱受苦,双数日便——” 挽灯想起有个人幽怨的眼。 “双数日爱干嘛干嘛,总之不可以出冥界一步,带下去。” 黑白无常担心挽灯反悔,一步三回头。 “还愣着干嘛!走啊!” 待一行人走远,挽灯才勉强顺了顺气去看泪水糊了满脸的沈玖。 她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行了,我不也没拿他真怎么样啊,你哭什么?别哭了。” 沈玖不明白这个夫人与她素未蒙面,怎么这般温柔。 “行了行了,把你的眼泪收一收,我——我亲自送你去投胎。” 这便结束了? 真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看来这位夫人也不是那般油盐不进,那么—— “夫人——” “不要替芈树求情,他是罪有应得。”眼见着沈玖又要掉金豆豆,挽灯无奈松口:“在冥界我尚能护得住他,若真让他漂泊三界,得罪了其他什么妖精鬼怪魂飞魄散,届时你怎么哭我都没办法。” 沈玖心口一轻。 “既如此,谢过夫人。” 旁观了整场闹剧的黑水在她身后帮忙收拾残局。 “啊渡!晚上我要吃鱼!” 褚无渡抿唇一笑,与三位判官客套一番,自行回了黑水殿。 两人一路来到无名酒馆,一个拿着长勺的曼妙女子正指着芈树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芈树!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亏得老娘为你温了这么多年的酒!说跳你就跳下去!这是什么地方!轮回台!神仙下去也得掉半条命!人间旺盛的阳气本来就对魂体有害!你以魂灵之身处在阳世白白耗了七十年!时不时就和黑白无常打上一架再消耗点灵力!你瞧瞧你!灵体虚弱成什么样了,如此不济!老娘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打趴下!再下去一次你的小命就没了!以为人死了就不会再死了吗?错!你会魂飞魄散!你会就此彻底消失在这三界里!” “卧槽?今天双数日?失策失策。” 挽灯的火似乎又上来了:“孟婆!有那个空骂人没有时间派孟婆汤吗?咱们现在和上面的关系紧张,新时代以后不许成精,你要是把这些鬼鬼怪怪的放跑了一个,我就把你扔下刑狱好好紧一紧皮。” 孟婆这才停止了她的长篇大论,还是恶狠狠的看着芈树,一副作势要打的样子。 “来啦来啦,不是你说的不是所有人都要喝孟婆汤吗?少喝一个又不会怎么样啦?” 挽灯差点被这几个人气得撅过去:“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 她指了指排起了长龙的队伍。 “漏掉一个,一百年。” 孟婆瑟缩着抖了抖,取过一碗青色的汤,递与沈玖。 沈玖不动。 “行了,这一世的因果都已经了了,尘归尘,土归土,你且再入轮回,不必留恋。” 沈玖接过孟婆汤。 “多谢夫人。” 挽灯不解:“谢我做甚?” 沈玖笑:“若是夫人存心为难,将军,也就是芈树只怕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若不是夫人存心放我们一码,芈树在阳世的灵力逐渐式微,又怎么会是两位鬼使的对手?我和他只怕早就被抓回来了,这一世,多亏了夫人的成全。” 挽灯不认:“对哦,枉费老黑老白修行千年,连只剩下半条命的芈树都打不过,确实该紧一紧皮了。” 事实真相如何,沈玖心知肚明,不再这个问题上过多久纠缠。 “既如此,这便别过。” 沈玖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复入轮回,开启她的第十世。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的幽灵大大爬出来更新了。 抱歉啊,最近实在太忙,然后更新频率也不能保证。 对不起看文的各位啦,今晚大概率还有一更,今晚更不出来就明天。我会尽快把方凝篇写完,然后了却我心头一件大事。 不会弃更的,我写文慢但绝对不可能弃更。 这文本来预计15万,现在感觉要超出一些,因为挽灯和褚无渡的故事还没有讲,大概十八万到二十万结束—— 别的不说啦,看文愉快我的小天使们。 第43章 十世 第十世 方凝从小的梦想便是走遍祖国名山大川,拂过中华万里山河的每一寸。 上大学后,她有限的假期全用来行走在这片热爱无限的土地上了。 当几个室友拉着她到M国旅行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可架不住几个人哀求,她还是和室友们一起办理了假期通往M国的签证。 漫无目的的走在M国的羊肠小道上,望着来往步履不停的行人,方凝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次行程如此单调,她该鼓起勇气来拒绝过分热情的室友然后尽情拥抱祖国自由的风和纯白的云。 分卷阅读94 异国的破落街道,落单的他乡人,很容易出现事故的组合。 方凝就在路边捡到了一个事故。 这个事故给她带来一个更大的事故。 昏暗的灯光下,肮脏的垃圾桶里,方凝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那声音极细,像瘦弱的小猫濒死发出的声音一样。 方凝只听见了一声。 难道是错觉吗? 她四周巡视了下清冷的街道,紧了紧衣裳。 据说这一片地区车手党很多,她还是大意了,M国崇尚自由,入夜后州内的治安和国内远不能比。 正要离去,方凝又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牢牢压抑着的猫儿般的叫声。 这次比刚才要清楚些,方凝能够确定方才不是自己的幻听了。 可别是什么虐猫狂魔啊? 她慢慢凑近垃圾桶,掀开上层的垃圾,她看到的不是一只瘦弱的猫,而是一个满脸是血、满头虚汗的男人。 男人看着她有些防备。 一双鹿眼里写满了决绝。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是出来旅游的路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所幸方凝的英文还可以,两个人交流不无问题。 男人闻言,眼里的防备削弱下去不少,依然执拗着不肯出来。 “请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需要我送你去警察局吗?” 男人连连摆手,似乎M国的警察局是什么龙潭虎穴、水深火热的地方。 因为动作过大,似乎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男人嘶了一声。 方凝看到这个埋在垃圾堆里的人,疑惑的皱了皱眉:“请问你身上是有伤口吗?垃圾桶里有很多细菌,你的伤口可能会感染,可能会出事情,不去警察局也行,去医院,医院可以吗?” 男人唇色泛白,坚定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方凝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经历了长久的思想斗争,还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死在自己面前。 “华人?” 男人一开口,声音便是支离破碎沙哑破风的。 她点点头,将男人扶出来才发现男人腹部中了一枪,还在往外湍湍的留着血。 “枪伤?这么严重?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在追杀你吗?” 男人艰难的摇摇头:“麻烦你把我移到巷口,我有些话想说。” “真的不去医院吗?” 男人可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连连说道:“不需要了。” “小姐,我有些话你一定要牢牢的记住——” 方凝的手上似乎还染着那人温热的血,但她连停下来看看那人死透了没的时间都没有。 她手上握着一只手机,双腿不停。 那个男人就是为了这只手机死掉的,现在她接过了这只手机,只怕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临时找了个宾馆,连上网。 给大使馆公开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确保已经发送后又彻底清理掉痕迹,将自己手机里的SIM卡扔进垃圾桶。 这是她能为那个男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此,才能不辜负那个男人的牺牲。 楼下传来一阵骚扰,嘭——嘭——嘭—— 她的房间门被破开,一架枪顶上了她的脑袋。 那些人翻遍了她的屋子,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手机。 那些人用英文大声咒骂逼问她将手机藏在哪里。 方凝勾勾嘴角,兵法有云:声东击西。 她既不敢回和室友下榻的酒店怕给她们招惹麻烦,也不敢将那手机随身带着,若是这些人查了监控比使馆的人先到,手机里的东西被销毁,那么那个男人的死就毫无意义,隐藏在距离这里不到二百公里的德科堡里的真相,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于是她将手机和里面的证据藏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将追兵引开。 东西的详细位置和说明她早便已经发到了使馆。 她来到酒店后发的,是自己的遗言。 毁掉自己的手机和SIM卡,是为了拖延时间。 当那把安装了□□的枪指着她的太阳穴时,方凝有些恍惚,可真当死亡来临的时候,她的心又一片安宁。 她也会被灭口吧。 好可惜啊,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再也不能将拥抱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若是要问方凝有什么遗憾。 大抵是没能将自己的热血洒在祖国的疆土上。 一声细微的枪响后,方凝倒在了地上。 她的魂魄离体,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将她装在麻袋里,一路拖出去,血流了满地。 他们会把她的尸体扔到哪里去? 方凝不知道。 她蹲在地上,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眼泪后知后觉的掉落下来。 玛德,被人用 分卷阅读95 枪指着头,吓都快吓死了。 黑夜里出现一道纯白的光影,恰好勾勒出一道门的形状。 一黑一白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里。 “久等了,死在西方需要办些手续。我们来接你回家。” 几个月后,一封名为德科堡里的真相的帖子刷爆整个世界。 帖子里详细记录了一个科学家大学毕业后参与了一项在德科堡里开展的病毒生化实验和一种叫做cod的病毒。 作者腹部中枪逃离实验室,在一名华裔女子的帮助下将真相公之于众,并对全世界道歉。 如今这名科学家和这名女子均已消失几月有余。 冥路。 方凝随着黑白无常二鬼使坐在渡船上。 呼——呼—— 方凝的耳畔传来一阵风声,可是冥界哪里有风。她仔细一遍,哪里是什么风声,明明是有东西在她耳边浓重的呼吸。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二鬼使对视一眼,摇摇头。 “没有啊,怎么了?” 方凝屏住呼吸去听,那呼吸声又消失了。 她摇摇头:“也许是我听错了吧。” 于是二鬼使便不再计较。 渡船驶至湖心,那声音又出现了,只不过现在不是呼吸声,而是清晰的说话声。 “好干净的灵魂——” “百年,哦不,千年难得一遇的干净灵魂——” “这灵魂好香,好想吃掉她,一定能平白增长些功力助我早日摆脱这炼狱——” “咦——这个灵魂身上怎么没有功德,好生奇怪——” “来吧——来吧——快来我的怀抱里吧——” 听着这些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方凝竟然不再害怕,向那无边黑水里看去。 肮脏浑浊的黑水里,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虚影,一重叠着一重——伶俐的,娇憨的,端庄的,意气的—— 每个都是她,每个都不是她。 她还看到她的背后一直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眼神里的痴迷爱恋叫她动容。 一些碎片走马灯似的闪过,男人的喊叫,心碎,悔恨,守护逐渐呈现在她面前。 第一世,男人死在她的计策下,她感受到了男人的欣赏和不甘。 第二世,男人葬了她的尸体,迷茫不舍席卷了她。 第三世,男人的失望和愤怒,看得她心惊。 …… 这些记忆里藏了太多的情绪,这些情绪都不属于她。 这不是她的记忆! 不对,这不是记忆! 是妄念。 是一个男人追寻她千年求而不得的妄念。 “看见了吗?你这十世,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可唯独辜负了这个人——” “他为了你成了一只孤魂野鬼,终日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里受苦了——” “来我的怀抱里吧,我有办法救他——” 方凝的心很疼,很感动,也有疼惜,但她还是坚定的将这些虚影打散。 她想救这个男人,也想告诉他不必再追,但她并不是只有同黑暗为伍一条路。 “切——还是那些浑浊的魂魄更容易引诱——” 那些声音骂骂咧咧的退下了。 世界清静了,那些碎片也从她眼底消失。 她有点想去抓,最终还是住了手。 她再看向黑水,看到了另外的碎片,同先前的碎片不同的,是现在涌现在她面前的碎片闪着青色的光。 “王爷,你看看我。” “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相信——” “你既然不爱我那为什么要娶我?” “你为何要屠尽我的族人?他们有何错?” “国破了,我的家没了,你满意了?” 不同模样的女子,一次次在她的面前心碎—— 她还看到一个赤着脚、衣角染着血拖足了冥界整十里、举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姑娘。 “青儿!不要——” “夫人,我好疼啊,我,我怎么重来多少世,都会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对不起这一身的血脉,无言面对我的子民,只能以亡灵之身向他们偿命,才能洗脱我满身的罪孽——” “青儿,你不要做傻事,我有办法——” ……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她苦苦挣扎,苦苦躲避,最终还是没有逃开这因果。 世间种种,男人的执念,女人的哀怨,都不过只是大梦一场。 是梦,总有醒的时候,而今,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让所有的事回到从前。 方凝挥散这些碎片,不再望向这不知浸泡了世人多少哀怨嗔痴的黑水。 上岸后,她趁着黑白无常没有防备,将两个鬼使打伤。 来到无名酒馆,看着 分卷阅读96 那个拿着长勺泼辣调笑肆意人生的姑娘,不禁莞尔。 还好,还好你已经跳出了这因果之外,不必再受这轮回之苦。 孟婆也看到了方凝,一瞬间有些呆愣,却在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以后飞扑上来,在酒馆喝酒的小鬼也争先恐后的来阻止她。 她一一化开。 运起法门,将她千余年前尚未完成的事完成。 方凝不畏惧生,也不怕死,可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她在一日,他们之间的纠缠便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日,届时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 她倦了,也累了。 就让这些因果在她这里戛然而止,不必伤害他人。 我们就到这里吧,芈树。 她眷恋的冲着刑狱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赶来的挽灯。 夫人,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青儿不争气,最后只能辜负你了。 没人能阻止一心求死的人。 她的魂灵碎成一片一片,泛着青色的光。 方凝消失了。 芈树在无名酒馆要了好几坛酒,孟婆拦也拦不住。 “你不是想听我和她的故事吗?今日我便讲与你听。多一个人记得她,也好。” 孟婆知道,芈树迟迟不讲他和苏尧的故事,是因为总对他们的结局不满意,于是总想等自己谱写出一个满意的结局了再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世人,而现在,芈树愿意将他们的故事说出来,也是因为这一切已经注定。 “你知道吗?这十世其实一直是我抓着苏尧不放,她从未应承过我什么,是我单方面的执着于她。我总说世道无常,不愿意苏尧在没有我的时代里受苦,但是只有我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事实上,不是苏尧不能离开我,而是芈树不能失去苏尧。遇见她之前,我只是一个混账,见惯了流血,一颗心也变得麻木不仁,对生命并未有半点敬畏之心,得过且过了很多年,活得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可我遇到苏尧了。苏尧那么好,就像一束光一样,她叫我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我怎么会舍得这世间的尘埃沾染她半点?我只愿她每一世都得平安喜乐福寿绵延,叫她身上的光能够一直照在我们这些生活在阴沟里的蝼蚁身上。若不是因为苏尧,我巴不得和这颠倒黑白的世道同归于尽。若不是因着世上有她,若不是她想要看这山河万里,千秋盛世,我才懒得为纪国、为她的子民抛头颅洒热血。左右都是要赴黄泉的,这人间如何又与我何干?鬼知道能看这人间多久?没准一觉醒来我和这人间全都覆灭——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满身酒气不也是一天,我甚至觉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地狱才是我的归宿。” “从未见过光亮就不会徒生奢望,见过光的样子又怎么舍得再回到阴暗的角落里去?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要在永无休止的杀戮和仇恨中腐烂发臭了,可是苏尧就这样出现了,她身上有我从没有见到过的光,有不管轮回多少世都期盼着未来和希望的一颗心,她叫我只想回到温暖的人间去。我就想啊,没准呢,没准这个人间真能在千千万万个苏尧的努力下真能变得叫人充满期待,于是啊,我就心甘情愿的跟着她,跟着她回到她热爱的人间去。她做到了,她带我找到了回人间的路,给很多像我一样迷失了方向的人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她叫我觉得人间值得了,然后自己转头回了地狱。” “你说苏尧得有多狠啊?我,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光了——” 孟婆的心揪成一团,她多想说一句,不,你还有光,你还有我——可是她不能,她不是苏尧,不是能带给芈树力量的苏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芈树喝酒。 “不醉不归。” 男人愣了一下,也道:“不醉不归。” 孟婆将这痴缠了千年的情缘一一诉给挽灯听。 挽灯抬手抚上孟婆的脸:“说故事就说故事,怎么说书人还把自己给说哭了。” 孟婆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的故事我知道了,故事再动人也只是故事,可是郝春妮、傅然、叶俊、宋冀他们的命也是命,他们的债也要偿,若是这些事情都是芈树做的,我不会因为他曾经有多痴情就对他网开一面,从他将自己的手伸向无辜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和他得站在两个对立面。只要确定是他,我依然会严惩不贷,你——” 孟婆眼里的那滴泪又滑了下来。 “我不会阻止你的。” 孟婆轻声说。 “好姑娘。” 挽灯看着孟婆佯装无事的笑容,心又软成了一团。 也罢,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再怎么躲避也让不开这因果。这最后一点恩怨,也当由你亲自了结。 “我要你装成一个人。” “恩?” “在这之前,我要给你讲个故事,关于第一个不喝孟婆汤的人。” 孟婆不解:“唯一一个不喝孟婆汤的人就是芈树啊。”b 分卷阅读97 r   挽灯不与她争辩,宽容的笑笑:“你做孟婆才几年,这冥界建立又多少年?你之前还有多少个孟婆?你岂能全部知晓?我要和你说的,是这天地第一号大傻子的事。第一个不喝孟婆汤的人是一只鸟,一只蠢笨的青鸟。” 孟婆酿的桃花酿后劲霸道,又有醉生梦死之功效,挽灯不太喜欢,今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难得主动去饮这桃花酿。 天山,桃花林里。 芈树醒来时嗅到一阵桃花香,不属于外面的竹林,而是属于记忆里,冥界里某个人为他温的酒的味道。 是桃花酿。 他们来了。 芈树严阵以待,推开门只看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坐在架着的火炉旁为他温一壶酒。 来人看见他,莞尔一笑:“阿树,快来快来,我给你温了酒,几年没喝,想得紧吧,快过来。” 孟婆拉着芈树坐下。 “只有你一个人?” 孟婆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是啊,就我孤零零一个鬼担心你没酒喝,眼巴巴的给你送酒来。” 芈树自然知道孟婆来意,看了看那上好的桃花酿,也不纠缠那许多。 两人痛饮过一场,像四年前那般靠坐在一起。 “阿树——” “恩?” “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芈树疑惑:不辞千里寻他而来,只是为了给他讲个故事? “鸿蒙初期,有一只喜欢停靠在大树上歇脚唱歌的青鸟,大树的根扎向的土地被肆意翻滚的恶念浸染挑拨,不满现世于是借着自由飞翔的青鸟的翅膀将恶念洒向人间,险些酿成大祸,青鸟知道后一头戗死向苍生赎罪换得树灵幡然悔悟坠下轮回。青鸟幸得贵人相助修养千年,才终于化身成人复入轮回,原定世世早夭世世为天下而死以偿前世屠戮人间之因果。然她又遇上了她的劫,她遇到了那只树灵,她又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树灵的转世。第一世,树灵设计与她成婚,窜了她父王的皇位,第二世,树灵借口带她归隐山林,实则断送了她府上四十余口性命,一直到第十世,这只傻傻的青鸟终于亡了她的国,千千万条子民的性命压在这只鸟身上,她即便再没有心,再爱这个男人也不能再放任这注定没结局的情感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于是她打算一死以谢苍生,又被贵人拦下,贵人为了挽救她支离破碎的命运,将她的情根拔除,情根留在冥府成了孟婆,日日为生灵熬汤换取功德,本体成了生人再入轮回,世世为善,用功德洗净身上的罪孽,这便是她身上从不携带功德,不管做多少善事都不配得享阴寿的原因。可是没想到,失了情根的她竟然得到了朝思暮想的树灵的青睐,可是她已经没了情根,又怎么可能去爱?树灵同她在一起又纠缠了近十世。最后为了彻底了解这段情缘,拾得记忆的本体选择了魂飞魄散,彻底从尘世中解脱。树灵不能接受爱人的决绝,于是在阳世制造了多起案件窃取生人的寿元,想要复活他的爱人。” 看着芈树愕然的脸,孟婆不可置信的闭了闭眼。 “原来真的是你做的。” 芈树并不反对,而是握紧了孟婆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是说出来诓骗于我的吗?你——你真的是阿尧吗?” 孟婆心中酸涩:“我只知我是青鸟。” 你若认为青鸟、孟婆、苏尧一体,那么我便是苏尧。 只要你喜欢,都随你。 芈树将她拥进怀里:“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有死,阿尧,阿尧我好想你,阿尧你回来了我好开心。” 孟婆轻轻的,轻轻的环上了这个肖想已久的胸膛。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黑白无常有些担忧:“这样诓骗于他当真不会被发现吗?” 身侧的挽灯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戏虽假,情却真。藏于黑暗的鬼从未见过人间,遇着了光便只想做阳光下的人,哪舍得再潜伏到黑暗里去,可若是没了光,他便只能做回杀人的鬼。所幸芈树的光已经回来了。” 光若是回来了,谁又愿意做鬼? “阿树,你能把她们的寿元还回来吗?”孟婆的眸子满是希冀:“你把那些人的寿元交给我,我们回去,求挽灯和黑水开恩,我们回冥界去。” 她仔细打量着芈树的魂体:“天山虽然阳气稀薄,但是只要有阳气存在,对你的灵体终究是会造成伤害的,我感觉你的灵体比我四年前见你还要虚弱,走吧,我带你回冥界去,挽灯最疼我,她不会为难你的。” 芈树静静的看着孟婆,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去。 “好,我跟你回去。” “真的!太好了阿树。”孟婆欢欣鼓舞,从地上蹦了起来。 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芈树高兴,只要芈树和她回去,挽灯算过功过,哪怕要关上千年,她也等得。 她日日在无名酒馆派汤,总能借着桃花香等到她的情郎。 芈树痴痴的看着孟婆,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孟婆,也不免被他瞧得羞涩不已。 “你总瞧 分卷阅读98 着我干什么?” 芈树笑:“你美,我总瞧不够。” 孟婆欢欢喜喜的上来拉他的手:“走,咱们回家了。” 芈树嘻笑出声来,继而放声大笑。 孟婆不解:“阿树,你怎么了?” 芈树挥开她上来拉她的手:“你不是她!你是孟婆,你不是苏尧!” 孟婆连忙解释道:“阿树,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了吗?我是青鸟也是苏尧啊,我是苏尧缺失的那一半情根啊——” 芈树却不听:“这桃花酿果真是个好东西,有个醉生梦死的功效,能叫人失了三分神志。冥府孟婆也是一个妙人,擅长幻化之能事,合着这桃花酿,真真有八分相像,倒是险些真叫我一个不留神着了你们的道被你们诓了去。” 桃花香散了。 孟婆默。 “叫挽灯来,我有话和她说。” 孟婆见芈树已经将他们的计谋识破,不再遮掩,挽灯也自藏身处走出。 “没关系,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老黑老白,带孟婆回冥府。” 挽灯将自责不已的孟婆交给黑白无常安抚,只身跟上芈树。 挽灯能感觉到芈树对她并无恶意,他大概只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说。 挽灯回到无名酒馆时,孟婆侧倚在栏杆处,身侧倒着一地酒壶。 她拎起站着的那瓶晃了晃,“喝了不少啊。” 孟婆脸上泛着醉意,“是啊,把往后几百年的存货全都喝完了。” 挽灯灌了一口酒,坐在孟婆旁边。 “他,怎么样了?” 挽灯默了一默,又灌了几口。 “寿元尽数取回,已经平均添置在枉死者今后轮回之中,芈树本人,灰飞烟灭。” 哐当—— 孟婆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后悔吗?” “后悔没有扮得再像一点将他骗回来吗?我是孟婆,不是青鸟也不是芈树心心念念的苏尧,我只是孟婆,若是不能将芈树骗回来,那么就地诛杀,从他那里取回丢失的寿元,偿还他造下的杀孽这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我,我只是——” 有点难过。 “许你旷工几日。” 通透如挽灯自然明白孟婆此时有多难过,她拎着那壶酒一摇一晃的离开了无名酒馆。 孟婆大醉了七日,无名酒馆重新开张时,她拿出了一锅最新研制的试心汤。 相传只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一并喝下这试心汤,若是二人情比金坚,那么试心汤就会保佑两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可若是二人并不情真,那么两个人就会得到地火焚烧灰飞烟灭的下场。 也许是太惧怕灰飞烟灭不得善终,来喝试心汤许下来世情缘的有情人并不多。 一碗试心汤,试出了多少妖魔鬼怪虚情假意,孟婆觉得自己新推出的产品简直不能再有用,这东西若是推向人间,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痴男怨女。 宋冀和禾信是第一对毫不犹豫喝下试心汤的人。 孟婆又恢复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她拉起二人的手并在一起,在二人的手心刻下一道红线。 “来世莫再走散。” 这是她能给予有情人最真挚的祝愿。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褚无渡陪着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挽灯来瞧如常派汤的孟婆。 “阿渡,你说孟婆猜到了吗?” 褚无渡将挽灯额角的碎发并到耳后。 “猜到了又怎么样,没猜到又何妨?孟婆只是孟婆,她自己必须作出了身为一个孟婆应该做出的选择,你把她养得这么大,该对她有信心啊。” 挽灯轻轻靠在褚无渡身上:“是啊,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应该做出的选择,从容面对属于他们的结局。” 就像芈树。 那日,天山。 “多谢夫人。” 芈树一改孟婆在的叫嚣,真心实意的朝着挽灯服了一服。 挽灯心情有些复杂:“过往重重,你全部记起来了?” 芈树拱手称是。 “是,自我四年前叛出冥府与那人交易后,我的脑子里就多了很多记忆,我便一直浑浑噩噩,分不清楚自己是树灵,是那个利欲熏心的王爷,是那个不近人情的江湖刺客,还是现在的芈树。与那些记忆一起的,是我的身体里也莫名出现了很多东西,有的是小孩,有的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他们用我的身子做着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曾经试图将他们赶出我的身体,可是没办法,他们撕扯啃咬着我的魂魄,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我也很想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我舍不得,我竟然还对这个尘世有一点留恋你说可笑不可笑?甚至拿到那些寿元,看着我的魂魄一点一点被修复的时候,我竟然还在庆幸,甚至,还开始主动向那些无辜的生灵下 分卷阅读99 手。你说我得是个多自私的人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苟活在这世上,复活苏尧好像成了我活着唯一的动力,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就连自己也不是自己的活着真的算是活着吗?我早就想解脱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在死之前再见她,见我的光一次,哪怕只是昙花一现,我知道我疯了,可我没有办法不去做。看着那些无辜的人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我的心里真真不是滋味,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现在的我只怕真的成了恶鬼。现如今我能够再见她一面,心愿已偿。夫人要取我的性命,尽管拿去。若是夫人不愿动手,担心脏了您的手,那我便亲自来。” 芈树运起法门,默了想到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夫人冰雪聪明,当知道郝春妮案里画下伏鬼阵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是一时没有经受住诱惑,与魔鬼交易让魔鬼进了我的身体,才做出这滔天大案来。” 挽灯虽然觉得此言有些推脱责任,但想到这人注定的结局,还是好脾气的点头,不再浪费唇舌与他说教:“你既然已经尽数记起你我的相识,自然知道伏鬼阵这东西对我没用,就是真要搅得冥界天翻地覆,也断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芈树知挽灯此时并未全数相信他的说辞,想来也是,自己恶迹累累,哪里还能再求得原谅。他一拱手:“是。那人——”他抿了抿嘴:“抱歉,夫人我不能提。我与那人签下了魂契,说不出口。” 挽灯自然记得那时因为一时大意,想要把那个名字和盘托出、爆体而亡魂飞魄散的张华贵。 “夫人其实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是吗?毕竟那个人需得在冥府来去自如,改得了阴阳簿还能做到不为您知晓。” 面对芈树的疯狂暗示,挽灯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大概知道一点——看来不只是你,就连我也难逃这因果,该了结的事总有一日要结束,怎么逃避都没有用。” 芈树笑:“夫人玲珑心肠。她好吗?” 挽灯想起某个人肆意的大笑和满身的桃花香:“放心。” “是我多言了,夫人养着她已愈两千年,自会对她好,今后,她身边唯一的那个变数也会消失,她,会过得很幸福吧。” 说起孟婆,挽灯周身都柔和了。 “你刚才那样说她,以她的性子会难过上好久。” 芈树愣了一下:“可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没救了的大坏蛋啊,这样的真相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我欠她良多,不愿她再受伤,还请夫人为我隐瞒。” 挽灯点头,“那是自然。可惜了,你是她的情劫,她是你的死劫,你们的结局早已注定,若非如此,我便将你的灵魂涤清,你偿了这因果,同孟婆——” 芈树只是笑:“夫人不必多言,想我平生最讨厌因果,反抗了几世,却不曾想却是将自己往既定的因果上反推了一道,真是讽刺。” 芈树运起法门,将取得的寿元尽数挖出。 正如孟婆所说,他已是苟延残喘,取得寿元后那些寿元竟然自动与他的身子融为一体,勉强支撑着他的残躯。 那些寿元融合了他的魂灵,叫他活不能活死不能死,今日取出寿元势必要伤筋动骨,他和挽灯都知道他只剩下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了。 他害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生命因他凋零,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自愿去死,用他的魂飞魄散换这些生灵安息。 可他舍不得啊。 他舍不得叫孟婆看着他死。 舍不得让孟婆知道原来交出寿元会叫他魂飞魄散,舍不得她眼睁睁看着他赴死、临了再为了他心碎一次,舍不得她带着对他的愧疚活着。 既如此,就让她怀着他顽固不化、挽灯不得以出手将他击毙的心思好好过下去。 他的姑娘那么坚强,那么明白事理,自然不会无理取闹。 他的身子一点点消失。 “青儿,我不欠你了。” 辗转几十世,用两个人的魂飞魄散换一个人余生圆满作为结局,天山上只留下一人长长的叹息。 “阿渡,有点冷。” 褚无渡解下长袄拥住挽灯往黑水殿的位置走去。 “可能是在天山平白挨得那道雷伤到了根本,不过真是奇怪,天山好端端的怎么会劈天雷下来——” “阿渡,真的好冷,是不是起风了?” “你又胡说八道,这冥界吹哪门子的风——” 褚无渡被挽灯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到孟婆身侧,一阵不知打哪来的风拂过她的裙角,与这样的方式同她缠绵着,诉说衷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世扯到的东西有点多,M国经历是瞎编的,谁上纲上线谁是dog。 孟婆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会是挽灯的故事,我写这篇的时候被刀到好几次,希望你们看完以后感觉良好。 恩,先顶锅讲个笑话:今天下午我去跑步,途中遇到了兵哥哥,于是我和他们比赛( 分卷阅读100 其实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跑了两公里然后跟丢了,结论:是我不自量力了。 但是,有你们守护着国家我真的很放心,祖国有你们真的很了不起。 继续扯我没说完的,我三月底要考试,还蛮重要的,所以不可能出来更新了,挽灯的故事你们三月一定等不到了,给我收藏然后等我慢慢写吧。 除了收藏啥也不用做哈。 大概就酱哈。 快祝我考试顺利成功上岸。 晚安我的小天使们。 (修改一些bug) 昨晚太晚,来不及说那么许多,我把之前埋的伏笔大多都填上了,然后买下了新的,你们注意到了吗? 第44章 渡我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 我生活在冰冷的黑暗里 那些隐藏在我周围的东西时刻筹谋着 要吞噬我的每一寸血肉 嚼碎我的每一寸筋骨 我甚至都能听到他们咽口水的声音 说来可笑 他们计划要吃掉我时是光明正大的 仿佛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为了活下来,我只能比他们更狠 在他们对我出手之前就狠狠咬上他们的脖颈 咬断他们的脖子 吸干他们的精气 杀掉他们 叫他们畏惧 就像孤注一掷的疯子 重复一轮又一轮的厮杀 他们怕了退了 我没有见过太阳,不知道阳光是什么样的 我只见过月亮 血红血红的月亮 我也曾试探着伸出手去摸这月亮 冰凉凉滑腻腻 同这叫我厌倦疲惫的黑水没有两样 突然有一天 天边亮起了一盏灯 温温热热的 不是特别暖 但对于我而言,已经很满足 它发出的温度叫我心生贪婪 周围这些人不像人鬼不是鬼的东西也发觉了 疯癫了 他们也渴望这温暖的小太阳 他们疯狂着 叫嚣着要扑灭这无边黑暗里来之不易的这道火苗 我本想出手 却发现那盏灯也是个有大脾性的 她一个人同他们万鬼大辩三天三夜 辩得众鬼唇舌皆燥哑口无言 方才神气又得意的睡去 她是我在地府见过最鲜活的存在 是这无边黑水唯一的色彩 她时常能够看到往生者身上不为人知的东西 往生者渡过黑水到达彼岸须濯清灵魂 他们的欲望啊不甘啊全部留下了黑水里 死气沉沉 湮灭希望 只剩绝望 这就是我在她到来之前的全部生命 毫无意义 我想活,但我现在算活着吗? 她来了 就不同了 万鬼聚在一起诉说着生灵的不幸 呵,似乎将别人扁的一文不值 他们的人生就能变得多高贵一点 她用在生灵身上看到的人间顶回去 有呱呱坠地的欣喜 有策马奔腾的笑语 有金榜题名的豪言壮志 也有洞房花烛的吴侬软语 她就像我渴望已久的太阳一样 融化我 救赎我 我甚至想 如果她是神派来渡化我的 那没关系 我跟她走 只要能叫我在消失前抱一抱她身上的光就好 这次的太阳应该不冷了吧? 可我也明白 这只是我的奢望 黑暗与光明又怎么能够共存呢 那一日她睡着了 她自灯下缓缓落下 脆弱的就像一根纯白的羽毛 可我知道 我的光她很坚强 即使再渺小 她也没有忘记将这一路点亮 我真的抱住了她 她真漂亮 来往这里千百年的生灵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最重要的 是她有心跳 有灼热的险些烫到手的温度 她的身上是希望扎根茁壮成长的声音 我只觉得手上的脏污会弄脏她纯白的衣衫 这黑水哪里配得起她? 于是改用白莲小心翼翼的托着 就像最虔诚的信徒那样端端正正的跪着 一动不动的瞧着 生怕惊扰 分卷阅读101 了我的贵人 哪怕只一瞬息 她醒了 她见到了如此丑陋的我 她没有逃 只是微微一笑说 以后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看得痴了 想来人生长梦 若她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我也只愿长醉不复醒 她既要我 我便把我的一生搭了进去 我是褚无渡 她是挽灯 来这一遭,只为渡我 你,准备好看我们的故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张发出来是为了分卷过渡 嗯,这章就突然情绪上来就写了。也不知道以后正式开更的时候会不会替换 看情况吧 还是得等到四月啊 你们就等到四月再来看估计就差不多了 爱你们,么么哒 第45章 菩提 菩提果挽回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没有眼睛,我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来源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听取这些声音会让我的力量变强,但是偶尔彻底的寂静也叫我莫名的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昆仑山上传来了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日复一日的诵读和交谈声,他们称自己为神。 我知道他们不是,但也不想拆穿他们,因为即便拆穿了他们,他们的冰块脸上也不会出现一丝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们只知道日复一日的念经念经念经。 老实讲,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一直不停的说我没办法睡觉了。 打不过就加入,我的耳朵被这些声音磨出了茧,换得我终于能伴着那冗长枯燥的声音入睡。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我又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这些声音称他们是人,他们说: “愿国家富强社稷昌盛。” “愿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愿家族兴旺岁岁年年。” “愿祖宗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粮食有个好收成。” “愿父母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愿我高中,明年得以娶表妹进门。” “愿新媳妇明年能给我们家添个大胖小子。” …… 人的声音可比那些诵读声有趣多了。 我趴在云端,仔细瞧人间。 我能看到他们不同的样貌背后藏着的那个相同的灵魂,说来他们的愿望也都大同小异,无外乎都是那些,日复一日我竟然还没听得厌烦。 我没忍住,又打了个盹。 这次我再醒过来,那些声音又变了: “不要再打仗了!” “我不想死啊?” “神啊,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吧!看看你的子民吧。” 这些声音伴随着哭声,年轻一辈的,年老的,甚至还有才出生的—— 我的身体里翻涌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来,那些异常叫我睁开了眼睛,我的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努力拨开这些雾,看到了那些渺小的,寿命还不及我一个盹功夫长的东西,成片成片的躺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褐色液体,勉强能站着的那些拿着长条状的,方块状的东西向同伴身上砸去,喷溅出的液体仿佛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去摸,摸到的是透明的和那液体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昆仑山上,那些自诩神明的东西除了诵读,便是在叽叽喳喳,就一个问题争论了好几天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根本没有人关心那群东西的死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满天神佛,竟没有一个愿意睁眼看看这人间。 “唉——” 我听见我的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那声音很轻,却直直的震慑了我的心灵,我能从那叹息里听出慈悲,不舍,和愤怒。 我知道,这个声音才是我的父神,那个把我创造出来的人。 “不是我创造的你。” 那个声音似乎能听懂我说的话,极有耐心的给我解密答疑起来。 “你不是我创造的,是他们,是现在自相残杀的那群人,和昆仑山上的那群神创造的你。” 我指着昆仑山上自诩为神的那群与人无异的生物:“他们不是神,他们只是比人的寿命长一些而已,你才是神,你会为了那群人的生死叹息,他们不会。” 那声音似乎笑了。 “他们是第一批被我造出来的人,是我没有控制好,让他们的寿命格外长,还用了无根之土,所以他们没有七情六欲,因为和我的距离太近了,他们也称自己为神。因为他们太过冰冷,我又创造出了第二批。” “就是他们。” 父神指了指那片血流成河的土地。 分卷阅读102 “地上的那批,是我改进以后的成果,寿命合适,用的是地上的土,混着脏污和美好,从骨子里就带着七情六欲,他们有血有肉有情绪,我很欢喜。但因为他们的骨血里也带着贪婪,懒惰,嫉妒和愤怒,所以当欲望得不到控制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自相残杀。” 我能感觉到父神看见自己的孩子在互相残杀时候的悲恸。 “说起来,这全是我的错。” 我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这样。你既然创造了他们,为什么不能阻止他们呢?” 那个声音又叹气:“我尝试过,但已经没有用了。你看——” 我的眼前浮现了那些人的生平,何时生,何时死,为善几何,为恶几多,一切清晰了然,自成定律。 “这些记载的东西你也没办法改变吗?” 父神再一次无能的叹息:“很遗憾,我不可以。” 我依然热心的给他出主意。 “那他们的寿命很短啊,等他们全都死完了你再造一批符合你心意的人不就好了?” 父神说:“这些人懂得学习,进化和演变,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将自己这个物种繁衍下去,而且你看,他们已经自行生出了灵魂。这些灵魂,有为善的,有作恶的,也在互相残杀。”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然后什么事也做不了吗?这样未必太残忍了。” 父神说:“很遗憾,就目前的情况看是的。” “我觉得如果能出现个什么意外就好了。” “意外?没有意外,所有人都逃不过记载的因果。” 他说着顿了顿:“诶?你——” “你不在因果内,不对,你有因果,不对,我瞧不清楚你的因果。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父神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激动的一拍手掌,一道白光直直向我打来,我躲闪不急,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那些声音变小了,嗡嗡嗡的,我听不分明。 这不是叫我最诧异的,最叫我害怕的是我变小了,我成了一个果子的样子,施展不开,那些白白的力量如丝线般一点点缓慢到我身体里。 再快点,再快点,我要长大,我非要去找父神讨个说法。 挣扎了许久,发现以我现在的样子确实不能移动分毫,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再说父神坏话,我害怕他老人家万一再一个不满意把我打昏再变小怎么办。 我开始打量起我眼前的一切来。 昆仑山上的诵读和叽喳声没有了,他们对着地上的那群人指指点点,似乎在考虑规划些什么。 不知道父神用了什么办法,但这群神身上的人味加重了,他们似乎愿意低下他们高贵的脑袋看一看人间了,这真叫人开心。 地上的那群人还在许愿,但是我发现他们身上不仅仅只有黑漆漆的雾气了,偶尔也会有一道道金光闪进他们身体里,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真是漂亮。 甚至于他们死了以后,他们的灵魂与身体分离,也会一个个脱离身体,去往另外一个地方,他们管那个地方叫冥府。 这些神仙讨论万物,独独不讨论冥府—这个我现在最感兴趣的地方。 偶尔说漏嘴提起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很快就将这事翻过篇去。 我更好奇了。 冥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些人去到冥府以后会怎么样? 会死吗? 我立马否定了这个推测。 因为在这些不同的身体上我看到过很多相同的灵魂。 罢了罢了,也不必深究那么太多。 看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真好。 除了我还是这么一小点以外。 我只能拼命听那些大大小小的许愿声,不放过任何一道,努力让自己长大。 大概又过了几百年?我也不知道了。 充盈在我周围的白光越来越浓郁,这也昭示着离我化形找父神算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嘿嘿,父神,看我这次不拔你几根胡须下来。 一道天雷朝着我劈下来—— 卧槽? 难不成我说的话又被父神听到了? 我来不及反应,只能不甘心的看着那道雷劈下来将我辛苦积攒的数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挨了这一下,我又得花多少年才能化形,父神为了不让我找他算账真是太拼了。 “啊!”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砸到我身上,是一只路过的青鸟替我捱了这一下。 那只青鸟扑腾了两下再也没了力气,笔直的往下坠。 “小心!” 我连忙去接那只青鸟,接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化形成功了??? 此时的我已经没空去找父神理论了,只想救这只因我受伤的小青鸟。 给她输了些灵力,总算把她从死亡线 分卷阅读103 上抢了回来。 “小青鸟,对你不住,如有机会,一定补偿你。” 我没注意到,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根象征着因果的线默默的将我和青鸟连在了一起。 我抱着青鸟去吾栖境找父神。 父神给我留下了一个挽字并向我解释了冥界的形成,然后便不知所踪。 父神说他将这些人和神身上的恶意全都收集了起来装到了一个盒子里并上了把锁,从此人间就太平了。 他还说罗酆山就是那个盒子,远离人世就是那道锁。 他说现在罗酆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冥界。 冥,幽冥也。 冥界,幽冥亡灵生活的地界。 为了将阴阳二界分离,彻底封闭住这把锁,他派了十个判官阎罗驻守冥府。 原来如此。 我把吾栖境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到父神,那里除了一棵参天大树以外什么也没有。 父神一定是因为害怕我找他算账躲起来了。 瞧,不管父神有多强大多无所不能,他也会害怕一个小姑娘的寻仇。 于是,我做了此生最后悔的事。 我将那只青鸟放到了那棵树上,然后自己靠在树上睡着了。 我这爱打盹的毛病真是改不掉。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过来时那只小青鸟已经化了形,成了一个妙龄少女,每日同那大树说话,我那时才知道,那树竟然有灵,很不幸,还是个拥有动听声音的灵,把我家小青鸟迷的团团转。 小青鸟日日飞往人间取水来给大树浇水,陪他说话。 小青鸟说的最多的便是风,她说阿树啊,你喜欢风吗?我最喜欢迎着风飞起来时的自由自在的感觉 ,你拥抱过风吗? 看见小青鸟傻乎乎的样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她,她能够飞起来靠的不是风,而是她的翅膀。 风只是给了她助力,但叫她感觉到自由的还是她的羽翼。 树很高冷,小青鸟说十句他才会回一句。 可能是因为我看父神不顺眼,连带着看他的树也不顺眼,我总觉得这棵树看青鸟的眼神似乎很奇怪。 那种极致的痛苦,又带着点压抑的兴奋的眼神看得我有点胆寒。 也许是我想多了。 小青鸟对树灵情根深种,我看得分明。 我想着这世上男欢女爱本是寻常,于是便决定顺其自然,看看小青鸟能不能捂热这颗树灵寂寞了几千年的心。 小青鸟毕竟不是我豢养的宠物,她也经常化成原形到吾栖境外看一看,往更大的世界飞,和我已经看了这世界千万年比起来,她确实还是个孩子。 孩子总有好奇心,我便满足她,叫她自由来往在吾栖境和境外之间。 她会将境外的一切说给树灵听,然后傻傻的对着树灵笑。 真是个傻孩子。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那一天。 人间又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 尸横遍野,血染大地。 怎么可能呢?父神明明已经给这些因果全都上了锁,又将这些恶意洒向了致阴致暗的罗酆,还派了十个阎罗判官去镇守新冥界,人怎么会突破这道限制重复一千年的噩梦呢? 还有昆仑山上的那群神,他们在做什么? 我气愤的飞到昆仑山,想同那些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神一个教训。 眼前的景象把我惊呆了。 那群神竟然也打了起来,手段卑劣如斯,和他们看不起的人没什么两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都是神啊? 若连神也陷于囹圄,又有谁能救万民于水火? 满天神佛,竟无一人慈悲。 斗争不停,流血不止。 我仔细去瞧,这些神身上的人气太重,我已经没办法讲他们和地上撕打得一片混乱的人区分开。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全身绽出白光,逐个将陷入混战的神打晕。 这些神不愧是父神捏的第一批,战斗力太强,绕是我汇集了那么多年的精力,也战斗的只剩下了血皮。 仅凭我一人的能力,已经无法阻止地上的这场浩劫。 我决定去吾栖境找小青鸟,希望青鸟这段时间没有光顾着恋爱,也没有浪费吾栖境充沛的灵气有好好修炼吧。 进了吾栖境,我找不到青鸟,连带着那棵大树也没了踪影。 卧槽? 屋漏偏逢连夜雨? 树灵不是因为灵魂印记只能呆在吾栖境,不可出境一步吗?他现在去了哪?小青鸟呢? 我不得不思考树灵是个坏蛋的可能性。 但是现在,阻止人间那场暴乱要比找两只灵更加重要。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我的精力恢复了三四成,我飞去了人间,绽出精神力将大地覆盖。 伴随着最后一个人 分卷阅读104 倒下,我也吐出一口血来。 这次伤的不轻啊。 正准备回吾栖境养伤,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脚,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一个阵法般将我困住。 这是来自地狱的手。 我能认出来。 为什么成千上万只恶灵会叛出冥府,不是十殿阎王坐镇冥府,他们是死了吗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纵容着发生? 这世界全都乱了套了!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树灵化成了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他怀抱着青鸟,站在归零台边,以他们为阵眼还化了一个大大的阵法。 这是怎么回事? 他要干什么? “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是青鸟,她傻乎乎的一点一点的把我的力量沾染在翅膀上带出来,一点一点的叫昆仑山,叫人间全都染上邪恶的汁液,甚至冥界的幽冥们也受到了这恶意的感召,纷纷扰乱地府。你瞧,我只给他们沾染了这么一点,他们的恶念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出来,甚至还自己滋生出了新的恶念,人间坏了,这个人间从源头上就已经坏掉了,我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这是献祭的阵法,原本只要力量积攒够,叫我能够放出阴兵,毁灭三界,我便用不着走这最后一步。” “你要做什么?” 树灵什么也不说,反手便将青鸟扔了下去。 “不要!” 我扑过去,想将青鸟从归零台口抢回来。 归零台,无论人鬼神,经此一遭,必然前功尽弃,一切从头开始。 我只来得及拽住了青鸟的衣袖,她还是从我的手里滑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因为青鸟的献祭,冥路大门已开,千万只被镇压的鬼怪从无间爬向了人界。 三界的界限,破了。 地上还有被鬼怪打晕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的父神? 你本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你却选择将眼睛紧闭。 这是为何? 明明千年前您还在为了人间叹息? 为何千年以后你便可以纵容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人间毁灭吗? 难道这就是你希望发生的意外吗? 你的意外是要整个人间陪葬吗? 我偏不! 我强行汇集起这千万年来世间的祈愿,将自己的千万年修为集在一身。 “你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只要这人间不会毁在你手上,我死又何妨?” 以撕裂自己为代价,强行镇压恶灵。 我看见自己碎成了一片一片,我看见我记忆里的美好,附在每个人,每个神身上,唤醒了他们久违的良知。 他们开始拥抱,亲吻,不再有杀戮,暴虐。 甚至,我的那一片美好还落在了树灵身上,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严格说起来,他也是我的孩子,也是曾经构成我祈愿的一部分。 他只是病了,恶意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他不愿再看人间。 树灵放下了刀,他身上黑雾尽褪,和那恶灵四散逃离,钻进冥路,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 我还是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些污浊,不过,比起满身漆黑的他要俊朗很多。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一切,默默的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忏悔。 然后他纵身一跃,也追着青鸟的脚步跳了归零台。 我的魂灵一点点向上飘,飘向吾栖境,终于,我见到了父神,他还是在叹气。 “你做的很好。” “父神,您当年也是将我强行化成一片片才令那个世界变成之前样子的吗?” “对不起。” 我不知道父神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现在真的很生气。 形神皆散,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上一次将人神融合我便介入了你的因果,这一次三界动乱,我自然是要还你的。” 父神花了大力气才将我救了回来,我虽然不用死了,却依然没有实体。 我感觉到他的力量有些受损。 “父神,造成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您是吗?真正看不惯这个世界,想制造一场意外毁灭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新秩序的那个人是您对吗?” 父神又在叹息。 “树灵和你一样只是个小不点,直到他吸收了我的邪念,我的那些邪念扎根进了培育树灵的土壤,然后生长出了这么一个怪物。” 父神的身体愈发透明。 “如今我也要为这一场因果买单了。” 没有人能逃脱因果律,即使是父神也不行。 父神回归混沌,这吾栖境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开始学着父神叹气 分卷阅读105 。 这一战搞得我心累俱疲,我没忍住,又在吾栖境里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我来到了一个漆黑没有光亮的地方。 遥远的天边挂着一轮血月。 这不是我见惯了的吾栖境、不是昆仑山,甚至不是人间。 我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放我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 “我好饿!我好想吃东西!” “这鬼魂真难吃!” 我来到了冥府。 “啊!能不能别吵!搞得我头好疼!” 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 我讨厌无休止的黑暗。 于是我缓缓绽出白光,将前路点亮。 我,成了冥路上的第一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想把这一段放到最后还是第一好,怕你们往后面看得云里雾里就放到第一吧。 (全本写完以后会封一段时间 我到时候会把我觉得不妥的顺序又调过来) 剩下的部分还没怎么写,我这里大概只有两万字不到的存稿,慢慢更吧。 我还是很忙,你们就包容包容我吧。 午好。 第46章 浮沉 迷迷糊糊醒来,她发觉自己落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四周黑乎乎的,还有些吵。 难不成她一觉睡回了鸿蒙初期,已归混沌的第一代父神母神既没来得及开天辟地也没来得及捏土造人? 大雾遮住了她的视线,朦朦胧胧间她只能看清楚她飘在一片水域上空。 她也不知道用水来形容那东西对不对。 褐色的水面不时翻滚着大小的波浪,泛起的涟漪竟然闪烁着绿油油的光。 她仔细看去,那竟不是光,是眼睛,闪着绿油油的光的眼睛,在那水里虎视眈眈。 “你瞧瞧刚过去一波又有一波淌着水过来了科科科” “咱们又可以饱餐一顿了呵呵” “人间又爆发战乱了吧,你瞧瞧他们人赶人血肉模糊的样子,真是罪有应得” “就是就是,看看他们一个个垂头丧脑的,看着他们支离破碎的样子我就开心” 她靠声音吸取力量,自问也是个喜欢倾听的性子,只是千万年来听的都是祝福祈愿一类的,陡然间听到这种纯粹的挖苦、嘲讽、毫不掩饰恶意的话语,着实令她有些厌烦。 “够了!你们烦不烦!” 三界集满恶意的地方只有一个。 她到了冥界。 对冥界好奇只是随便说说的,父神倒也不必行动如此迅速。 她欲哭无泪。 那些声音被她冷不防出声吓着了。 也对,这地界千百年除了他们怕不会有别的东西来。 “哪里来的小浪蹄子!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就在这大言不惭的同我们说话!” “有本事你下来啊!挂在天边算什么本事?!” “就是!我还嫌太亮刺痛我的眼!” “灭了她!” “灭了她!” 底下混浊的水旋起漩涡,从那漩涡中心伸出几只混着脏污的手,跃跃欲试地想要抓她下去。 哎呀卧槽! 她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其实她不怕他们,为了平定三界之乱,她也是见识过几次被几千只鬼手抓住脚的情况的。 都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还怕这个? 但是—— 她还是被他们跃跃欲试的动作搞得混身不自在。 老脏老脏了。 她试着运起法门想要击向这些黑手。 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差点撅过去。 父神跟她开什么玩笑! 把她扔在鸟不拉屎的罗酆山就罢了,至少得给她留点能自保的法力啊。 完了完了,脏死了脏死了。 就在她眼见着避无可避,准备慷慨赴“死”的时候。 她发现,即便现在她没有化形,从下面看只是圆圆的一小块,看起来很脆弱很容易扑灭的样子,但这些手并不能靠近她。 他们好像被那片水域牵制住了,不能彻底离开那片水域。 “咦?” 她想起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的几句: “放我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 原来不能自由活动啊。 她松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还想抓我,做梦!” 得意忘形的她忘了她的处境同下面叫嚣着要吃了她的怪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知道他们不能伤她半分,她直接破口大骂,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们怎么也不知道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奇丑无比的腌臜货也好意思碰你姑奶 分卷阅读106 奶!还说人家路人丑!我瞧着这些路人比你们干净漂亮一百倍!一万倍!你们只会对别人品头论足恶语相向,敢低下头看看自己长什么蠢样吗?你们敢吗?敢吗?” 她越骂越来劲,莫名其妙睡了一觉就落到了这个地方法力全无,想回吾栖境也回不去,姑奶奶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正愁没地方泄火呢,你们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凑上来招惹,不是找骂是干嘛。 她越骂越来劲:“那个妇人。” 她试着晃动火苗把光达到冥路上一个一步三回头的夫人身上:“这位夫人的丈夫是一个将军,离开前夫妻二人隐居山林已经两年,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惦念的都是丈夫的名字。 你们有谁尝过相思吗? 那是人间喜悦又心伤的味道 。 夜间一次次惊醒,林间挖笋一次次回眸,一次次期盼到失落,从希望到绝望。夜深人静时,她也曾环抱双膝,想这山里可真静啊,想夫君在多远的地方啊。想以前不觉着,怎么他走了以后,就连小动物活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战乱迟迟未平,将军不能归林。 她开了一个小小的茶馆,供来往的士兵行人歇脚顺便打探打探消息可惜一无所获,将军就像人间蒸发了。 她日日戴着他亲手做的木簪,木簪上合欢花一点一点凋零,可她依旧欢喜,握着簪子,就好像触碰到了他耐心雕刻时纤长的十指。 大喜之日,以天为父,地为母,对着满山的树灵精怪许下重诺:此生,我必不负你。 新婚之夜,她问,放弃将军之位,归隐山林值得吗? 将军只是笑她又说痴话。 幸福日子不过寥寥两年,外族来犯,烧杀抢掠,断壁残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皇帝昏庸不作为,外戚专权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妇人明白,他可以为了她放弃将军之位,可他不能眼看着大好河山全落尽敌人之手,不能看着他们将他的子民赶尽杀绝。 一碗饯行酒,她说妾身愿等将军归来。 重披战甲唤回烈马,将军出了山奔走在最前线,很快便集结大帮旧众,同敌军战个你死我活。 姑娘终日殚精竭虑忧思过重缠绵病榻,终是病倒了。 她这时一步三回头也只是想走的慢些,想等等她的夫君。” 她说得动情,下面听故事的那群人却不以为意:“那将军没准早就回来了因为得了战功娶了公主不要她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还自己一个人傻傻的等着,真蠢。” “就是就是,没准将军早就死了死在沙场上了这时候早就成了什么孤魂野鬼也不一定呢,我要是拿个奖军,在我死了之后就立马把这个女人的魂魄从身体里拽出来伺候自己,凭什么他都死了女人还能活着?这个女人不是自诩真爱吗?那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呢?不是有个什么叫叫殉葬,对,就是殉葬,真的爱他就陪他一起死吧,现在这副缠绵悱恻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要我说啊没准将军根本就没有上战场,他只是腻了烦了这个女人,又想回红尘另娶又想得一个好名声,就寻了个这样的名头,我说女人就是被骗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蠢货!”她大怒,“你们瞧那个人是谁!” 妇人身后一个被箭扎成了刺猬的男人唤住了她,妇人热泪盈眶捂着嘴满脸的不可思议,男人取过夫人手上紧握的木簪,最后为他的娘子再冠一次发。 二人相携着淌过了黑水,消失不见。 “他们圆满了。” 她呢喃道。 “圆满个屁!那个男人倒是跟着女人走了,可他又把身上的脏东西留在黑水里了,你看,这是什么?” 她眼见着那漩涡闪过几点暗红色的碎片,仔细去追,回到了那个男人生前。 嘶啦——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将军,您受伤了。” 葛英咬着撕下来的布条,艰难的给自己的右手包扎。 “还说我,瞧瞧你那腿,不也没几处好肉了吗?” 老耿咧开嘴笑,露出泛黄的牙。 “战争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俺有点想俺媳妇,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葛英的眼前也想去娘子的笑脸。 她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呢。 回去。 这个念头成了他杀敌数年仍紧握拳头的唯一信念。 “老耿啊,你得记住了,咱们出来五年,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不是为了朝廷,只是为了现在饱受战乱的妻子孩子们能有个安稳觉可以睡,只是为了把那些企图占领我们家园的这些人赶回他们该回的地方去。” “诶,诶。” “清点清点兄弟,还能走的扶着走不了的,这个地点不算隐蔽,咱们该换地方了。” 葛英用没受伤的手扶起老耿,地上的兄弟得了令,也想办法站起来。 吱呀,破庙的门开了。 葛英捏紧自己的剑。 分卷阅读107 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只是一个小孩,不对,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 “叔叔,请问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我娘病了,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葛英看着孩子稚嫩的眼和干裂的唇,心里一软。 那妇人面色苍白,似是身患重病的样子,小孩说的倒也不似作假。 老耿冲着他摇了摇头。 行军打仗,兵不厌诈。 那孩子年纪虽小,却始终将娘亲藏在身后,满眼防备。 葛英突然想起远在锦州的娘子。 等到凯旋而归,他一定和娘子也生一个懂事的大胖小子,他教他舞剑,教他练武,也教他保护亲娘。 他走上前,把手上仅剩的干粮给了他们。 “谢谢,谢谢叔叔。” “你们快走吧,这里待不得,也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在这里。” 小孩扶着娘亲缓慢的转过身,身后老耿手上的剑已经离了鞘。 却被葛英不动声色拦住了。 老耿眼里满是不赞同。 敌军正在满城搜捕他们,若是这个小孩嘴不严或者本就另有所图,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他们一群人只怕就要命丧于此。 为了弟兄们的安全,这对母子,留不得! “你的刀剑,不是用来对付弱小对付同胞的。” 那小孩甚为机敏,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剑拔弩张的气息,头也没敢回,扶着他娘加快了速度,一溜烟跑走了。 “诶,将军,妇人之仁会坏了大事的。” “好了,别说了,整顿队伍,我们走了。” 他们得用最短的时间离开这里。 不料危机只在一瞬间。 一支四五十人的敌军将大门团团堵住,四个角各站了两个□□手将他们困住,动弹不得。 为何来得这样快? 他们被困在院里,兄弟们面面相觑。 进退维谷,四面埋伏。 “将军啊,那孩子还是出卖了我们!您不该心软啊!” 老耿心痛地说出这句话,护在他身后。 “放箭!” “战!忠义军!宁战死!绝不退!” 葛英挥剑砍向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总有没照顾到的,他手臂盔甲上也戳上了几只冷箭。 “老耿,坚持一下,趁他们没箭了我们杀出去!等他们补充好箭就麻烦了!” 身后没有回应。 “老耿!” “老耿!”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 老耿还是牢牢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下了来自身后的箭。 即便自己已经万箭穿心没了气息他也没倒下。 甚至为了不让他担心,箭穿过皮肉时他连一声都没有吭。 “老耿!老耿!” “将军!别叫了!军师已经走了。我们护送你杀出去!你在!忠义军就没有灭!我们没有倒!” 他看向身边倒下的兄弟们。 五年前忠义军解散归隐,三年前他一家一家的敲门,把他们从安定的日子里强行拉出来。 谁又愿意外出打仗呢?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拒绝他。 一碗酒,就将命交给了他。 老耿说:“将军,你是忠义军的魂,我们信你。” 因为信任,他们将命交到他手上。 忠义军从浩浩荡荡的三千人,如今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了。 是他,因着他的妇人之仁。 葬送了他的弟兄们的生命。 即便他犯了糊涂,他们也没有怪他。 他们临死前想的是,将他安全送出去。 甚至老耿,即便死了也要护着他。 这都是他的兄弟们啊! 是陪着他并肩作战九死一生的兄弟们啊! 为什么啊! 他很想对那个孩子说: 我们是在保护你们啊,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啊! 我们可以死,可我不想死在自己同胞手上啊! 我真的真的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为什么啊! “杀!” 记忆碎片的结尾: 忠义军全军覆没,三千军众,尽数阵亡,无一生还。 葛英身上插满了箭,跪在那里。 向着青山。 看完这段记忆,她也无法评价葛英的仁慈是错还是对。 她只是理解葛英的痛苦,理解他临死的愤怒。 同时,也为他不值。 他们不该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吗? 英雄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这不对啊! 英雄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唉。” 她开始理解父神为什么总是喜欢叹气。 因为 分卷阅读108 对注定发生的一切,她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 “照我说,他们就不该让那对母子活着出那扇门!没准他们还能活一段,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她刚想夸一句他们对葛英军队遭遇的同情,没成想他们下一句就是: “不过他们那么蠢,即便叫他们侥幸活下来,下次这样的情况他们也还是会被自己作死的,早晚的事情而已。” 凉薄,冷心冷性如此。 “够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一个时代的英雄,不是叫你们这样诋毁的!” “她怎么又生气了?真奇怪,她对这些死有余辜的人竟然抱着同情?天呐!真是冥界一大奇景。” “你这样的不该在冥界!你该去神界!该去人间!那里容得下你的圣母心!” 他们嘲讽道: “对,这冥界只有弱肉强势,容不下你的可怜!” “你若是真可怜他们,大可以回人间去,组织他们!叫他们别自相残杀了!跟他们说这是你的同袍,去指着高高在上的皇上说,你别玩女人了!你的江山快被你玩没了,你的子民都快死光了,你看看他们理不理你?” “再不济你到神界去,叫那群没长眼的神好好看一看人间!看看这万恶的人间!” “若是还是不行!就让这人间覆灭让三界重新洗牌吧,凭什么人类就是万物之源,凭什么他们可以拥有万物却不珍惜,凭什么他们只会一步一步的蚕食我们的生存空间,把我们赶到这不见天日的罗酆山来!凭什么!” “天道不公!” 这大概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听到天道不公这句话。 可是这次,她奇迹般的没有生气。 只是沉默。 她甚至开始理解这些怨鬼,理解他们内心的阴暗。 理解他们因为见不到光便本能的唾泣排斥光。 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同情。 可是理解归理解,同情归同情,她不赞同这群鬼。 “你们说错了,偌大一个人间,神也会有看不过来的时候,神也会犯错打盹,他也会一瞬间就错过几千年的岁月光阴,不能因为他是神就对他过分苛责。 你们若觉得天道不公,大可以视这天道若无物,走你想走的路去,改变你想改变的,没有人会拦着你。说到底,命运走向到底如何还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可是你们这些人啊,一味嚷嚷着天道不公,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就心里记恨,见到一点点美好就觉得不公平,觉得凭什么你只能生活在肮脏的污水里,凭什么他可以大摇大摆的生活在阳光下。 你们从来没有想过靠自己的能力挣扎着脱离黑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走到人间看看。 你们只是一味地想着把这些刺痛你们眼睛的人拉进黑水里,要他们变得跟你们一样。若是他们没变得和你们一样,你们就合起伙来泯灭他,好像消灭了他就没有人知道你们的懦弱无能。 说到底你们也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胆小鬼罢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的反抗! 这就是你们说的天道不公! 强者只苛责自己,弱者才挥剑指向蝼蚁。 说到底,你们只是生活在阴沟里一群向往光又知道得不到,所以只能怨恨的可怜虫罢了。” 冥路上走来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看样子是个小孩。 “你们错了,那个孩子——” “罢了,你们看不见,我受受累,说与你们听吧。” 小五今年八岁了,母亲生了重病,常年战乱,他们连饭都吃不起了,更不用说花钱给母亲治病。 眼见着母亲越来越不好了。 他就要失去母亲了。 在这个不确定他明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的时代,他唯一明确的认知是,他快没有母亲了。 他扶着母亲逃到了寺庙。 见到了大胡子叔叔。 叔叔对他们很好,甚至还给了他干粮。 还阻止了另外一群叔叔杀他。 他该对大胡子叔叔感恩戴德的。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也不知道。 当那群人拿着一荷包银子扔到他手里,问他: 你见过他们,对吗?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为什么是,有了这个钱阿娘就可以得救了。 阿娘能活着了。 阿娘不用死了。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颤抖着手指了破庙的方向。 那些人在笑。 哄堂大笑。 笑他们自相残杀。 说他们的国家不用打就已经胯了。 可他的本意,并不是让他们死啊,他,只是想阿娘活啊。 要他死他毫无怨言,他只是想让阿娘活啊。 他给阿娘买了药,看着她喝下,然后一个人回了破庙,他又看到了大胡子叔叔。 分卷阅读109 他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他们的尸体拖出来葬了。 然后,用大胡子叔叔手里的剑捅向了自己肚子。 娘常教导他:以德报怨。 大胡子叔叔对他们那么好,他却以怨报德。 他害了那么多人,又怎么敢苟活人世。 只是啊,阿娘,你别哭啊。 儿不能给你擦眼泪啦。 说完这一切后,挽灯不愿听下面那群怨鬼会怎么指点江山,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选择学习父神睡过去。 临睡前,她发现她身上的灵力好像回来了一点点。 嗯? 这么神奇? 只是和别人吵几句嘴就能恢复灵力? 不睡了! 继续吵! 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想通,虽然在吾栖境她只要听着声音便可以长大,但真正能叫她进化的不是声音本身,而是那些以声音为载体的祈愿。 是那些美好构成了她。 而她之所以没了灵力,也是因为冥界这地方比起人间和吾栖境,美好的东西还是太少。 唉,修炼这事,道阻且长啊。 她慢慢合上眼睛。 挽灯再醒过来时天地又变了一副模样。 她睡在了一朵白莲里,身子也恢复了人形。 她伸出手去摸, 冰冷的,没有温度,不是活物。 但, 确实是一朵洁净纯粹的白莲。 同这万恶的冥界极不相称。 这不是冥界该有的花。 她还没来得及惊诧自己成功化形,就对上一双沉醉的眼。 一个人形物体趴在莲边,沉迷地瞧着她。 黑乎乎的,看不清脸。 唯眼睛里印着的她是清晰的。 她不知道,她在冥界里的看到第一道光,竟然是一双眼。 那人的行为如此放肆,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她从那人眼里看到了自己。 干干净净的自己。 不带一点欲念。 这也不是鬼域该有的眼。 无尽鬼域竟有如此纯粹的灵魂? 还生得如此美的一双眼。 这样想了,她便这样问了。 “是你化的莲花?” “好美的一双眼,你是谁?”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就像一场美梦陡然间破碎,他嚅喏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黑水里那些刺耳的声音说话了:“还能是谁,自然是这黑水里最坏、力量最强的一只穷凶极恶的鬼。” “闭嘴!” 男人慌张运气拍去,将说话的那一只怨魂打散。 回头却意识到了什么。 一双眼写满了惊惧。 他是只鬼。 他们说的没错。 他自以为是的以为只要灭了他们,封住了他们说话的嘴,他便能在她面前再藏一藏。 是他不自量力。 她。 谪仙一般。 听她与怨魂对话,她必然是极其讨厌他们的。 他,也是他们的一员啊。 他是只鬼啊。 不管杀多少人,封多少口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当着她的面动手了。 她还见到了他暴厉狠辣的一面。 她会厌弃他的吧。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艰难积攒起来的勇气如山溃般轰然倒塌。 他悄悄的往黑水里缩了缩,不想从她的眼里看到失望、恶心、厌恶。 这会让他心伤。 “诶,你别走啊,上来坐。” 他的衣袖被纤长的手指拽住,衣物本就是黑水变化的,触碰到她的指尖便散了去污了她的手。 他回头,不见厌恶。 那人甚至不以为意地坐在那里,依旧朝他伸出手。 上来坐? 我可以吗?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握住这轮小太阳。 雪白衣袖上沾染的污迹又叫他认清了自己。 他是鬼,是这黑水里极恶的一只鬼。 恶到,这些怨鬼都怕他。 他配不上纯净如斯的神袛。 他当即扭头退回了水底。 恶鬼,当与黑水,沉沦到底。 这是他避无可避的命运。 “诶,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 一只鬼而已,会有谁记得? 又怎么会有名字? 怎么配有名字? 不过, 他好想知道她的名啊。 知道了,他每日定要念上千千万万 分卷阅读110 遍。 在心里。 不叫她知道。 就不会被笑话。 他忍不住将自己沉的更深。 “哎呀,你不出水我可就下去了啊,我真下去了啊。” 他惊恐的向上游几分。 见着她莹白的指尖正要触着这黑水。 “别!” 不能让这些东西脏了她的脚。 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化出莲花,牢牢的托着她的脚。 隔开她。 她不信邪,又快步走了几步,所到之处开遍了白莲。 “哎呀,你再不出来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 水面毫无涟漪。 但她知道,那人听到了。 “你别躲着我啊。” 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有点自惭形秽。 不敢见你。 她喊累了,似乎料到了身后会有莲花托着似的往后随性一躺。 “我要睡一会儿,你那么能,不如变个被子给我盖咯,这里还挺冷的。” 幽冥鬼域,对见惯了太阳的活物而言又怎么可能不冷呢。 只不过他是鬼,察觉不到而已。 他和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生死,甚至都只是他们诸多区别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他化出一床轻薄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又将托着她的莲花和拢了些。 挡住水底暗处窥探的视线。 而他,落寞回了属于他的幽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二章分别以挽灯和褚无渡的角度写,故用我。 第三张有两人交锋,但他们此时还没有名字,所以用她和他。 正式介绍以后会好的。 挽灯的主视角。 这一篇是冥界从无到有的过程,慢慢来。 能三天更就三天更,不能就周更。 社畜一枚,等不了可以文明催(不要骂我就行) 嘤嘤嘤,爱你们哦。 第47章 黑水 她以为初来乍到、身下又是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此情此景她很快便会醒来,没想到她竟睡得安稳,一觉醒来悄悄试了试,灵力竟已恢复近一半,又结合冥府的实际情况略微算了算: 好家伙,她竟睡了十年有余。 “你还在吗?我睡了多久?” 她揉揉眼睛,从白莲上站起,向外看才发现白莲里面和外面全然是两幅景象。 白莲外,圣洁的莲花瓣已经沾染上了暗色的星星点点,白莲里,她休息的地方还是纯白一片,清清白白不带着一丝尘埃。 一朵白莲,两个世界。 她想去摸摸看污迹,好叫她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别碰,脏!”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自水下传来。 “你在啊。” 水底,平静的水面下不时来往黑雾和凌厉的光。 在打架?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要帮忙吗?” 不答。 “我问你需要帮忙吗?” 水底下又是几道灵力闪过。 他艰难的应付着黑雾,又要分心留神去听她说了什么,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你好好在那待着就行,别给我添乱。”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话里的嫌弃之意却明显。 哎呦我去,这是被嫌弃了? 这是挽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嫌弃没用。 她气鼓鼓的就往莲花外倾身,想要将水底下的情形看得清楚些,顺便搭个手,叫他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用。 还未触碰到黑水,一朵白莲又绽在她眼前,将她的去路挡的好好的。 “让你好好坐着——唔——” 男人似乎有点恼怒于她的多此一举出声阻止,话还没有说完便是闷哼一声。 “你受伤了吗?” 默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怎么可能。” “哦。” 嘴硬。 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男人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黑雾。 不过区区几十年,他们的力量又变强了。 可—— 要蚕食掉他的力量,做梦! 活下来的那个只能是他! 他双手结印,自掌心放出凌厉的白光化作刀剑,攻向黑雾。 黑雾破,他才松了口气。 水面上,她见水下一阵白光过后不再有黑雾与之缠斗,便知这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只怕是结束了。 “打赢了?” “……嗯。” 她能感觉到有个黑乎乎的身影藏在水底下同她说话。 “上次忘了问——” 分卷阅读111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束柔和的光缠上睡莲,将外壁不慎沾染上的污迹濯清。 “嗯。” 他的语气有些俏皮,看来对擦掉污迹让白莲重绽光彩这件事十分满意。 她不禁莞尔,“我睡了多久?” “十天八个月又三天。” “这么清楚,掰着手指算的?” “……” 怕他羞得又躲进黑水最深处,她没再逗他。 “这些都是什么人?刚才在做什么?他们找你的麻烦吗?” 你又是谁? 交谈言语间他对自己的出身似乎极不认可,她想了想还是把后面那句话吞进肚子。 “他们是黑水里的恶鬼,我……” 他顿了顿,想到十多年前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点明,再隐藏也没了意义,最终还是和盘托出:“我也是黑水里的一只鬼。” 屠尽众鬼的那只。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不可闻。 “你喜欢听故事吗?” 她突然道。 “……喜欢。” “那我受受累,给你讲个故事罢。” “在并不遥远的人间,有一个地方叫南疆,南疆的蛊术和南疆一样赫赫有名。传说,只要说出你的诉求,给予南疆蛊女足够价值的报酬,南疆蛊女炼制的蛊虫就可以替你办成任何你想办到的事。有神仙难救的噬心蛊,有言听计从的奴蛊,有一生一世的情蛊,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助你达成愿望。因着人心里的那点子贪欲,世人远赴南疆拜见蛊女祈求能求到一只蛊虫。蛊女却同唾手可得的财富过不去般立下传统:每年只答应一位有缘人。 世人只道蛊虫难求,因而更是趋之若鹜。上一任蛊女去了以候,这一任蛊女却打破规矩一连答应了两三位上门的人,引得登门的人更多,即便答应的多了,蛊女还是拒绝了很多前来拜访的人,其中也不乏权贵。 有一位权贵派人去请蛊女请了三次,蛊女都婉拒了,最后一次这位权贵只得秘密派兵将蛊女押进京。蛊女这才坦言道,不是她不愿意给权贵炼蛊,而是她已经没有蛊虫可以供她炼了。 原来,南疆蛊女的蛊虫功效霸道,乃是因为她的蛊虫皆是万中无一。为了炼就一只杀人不见血的噬心蛊,需要将一只最弱小的无毒虫子放进一个黑布隆冬的蛊坛里,里面聚集着比他强大数十倍的毒虫,为了不被同伴吞噬,这只可怜虫子日日提心吊胆将敌人从最小的开始一个个咬死,一直到蛊坛里只剩下它一只,如此方能成就一只噬心蛊。这其中也会出现意外,比如当它还没来得及向最强的那只发起攻击时就已经被别的蛊虫合伙咬死。 蛊女说她炼一只噬心蛊需要消耗九万多只蛊虫,效率本就极低,再加上这两年她强行提高炼蛊效率,蛊虫来不及繁衍,已将南疆的蛊虫尽数抓尽,她已经炼不出噬心蛊了,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只,若是权贵不嫌弃,可以将这蛊虫拿去。 一只噬心蛊抵过千军万马。 可利欲熏心的权贵又怎么会甘于只拥有一只蛊虫呢? 那位权贵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直言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只是缺少虫子而已。南疆没有偌大一个京城还没有吗?于是权贵派了军队去满城都抓虫,结果派出去的人全都死了,权贵和蛊女也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蛊女骗了他们?” 她道:“不是,蛊女没有骗他。只是因为抓虫本就是一件技术活,炼蛊的虫每一只都相生相克,若是只抓一只还是微毒,可若是连续抓了两个种类以上的虫,运气不好的会刺激毒性发作一命呜呼,运气好的抓对了还能压制上一只虫的毒素。人类不知道虫的毒性如何,虫却知道。那只无毒的小虫从毒性最弱的那一只开始挑战,博采众虫之毒,一毒克着一毒如此方能炼出一只噬心蛊来。 蛊女并未将蛊虫之间相生相克的事情告诉权贵,权贵的手下自然无从得知,权贵只知需要足够多的蛊虫,自然吩咐手下往多处抓,按照蛊虫数量论功行赏。士兵贪功冒进,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自然拼命去抓,抓得越多体内的毒素越平衡不了,所以士兵们全都呜呼哀哉小命去也。” “那权贵和蛊女是怎么死的呢?” “权贵知道蛊女摆了他一道以后自然大怒,要杀了蛊女,蛊女为求自保只能将最后一只噬心蛊种在了权贵身上。” 他默了一会儿:“这个故事不大通啊。” “哪里不对劲?” “蛊女为什么不将蛊虫之间相生相克的道理告于权贵呢?权贵未必不会听信她的话啊。” 她摇摇头:“错了。若是她将蛊虫之事尽数相告,若是权贵不信她自然是一命呜呼,若是权贵信了,逼着她道出这相生相克之法,那么蛊女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样的她对权贵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呢?蛊女宁可葬送一支军队也要隐瞒住这个秘密为的便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不过她还是失算了,权贵死后她的性命依然没保住。失了权贵 分卷阅读112 的保护和最后一只噬心蛊做筹码,又没有大批的蛊虫可以炼,蛊女同别的女子无异,别的人有了权贵的前车之鉴又怎么安心将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放在身边?权贵想要害的那个人为了永绝后患将蛊女暗地里抓了砍掉了脑袋。 就此,南疆和蛊女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 “这个故事里,权贵、蛊女、甚至士兵或多或少都因着私心欲望葬送了自己的一条命,客观来说他们并不无辜,我最多只是觉得稀奇当个故事听罢了,你知道谁才是叫我心疼的那一个吗?” 她想将水面荡个波澜,成片的白莲还是拦在她指尖。 “谁?” 她戳戳于指尖绽放的莲花,那莲花仿若成了精怪般讨好地蹭蹭她的手指,要听她的答案。 “是那只蛊。我最心疼的,是不得不在漆黑一片的蛊坛里重复着一轮又一轮啃咬,时刻奔着死去活的那只蛊。这只小虫子又有什么错呢?它啊,最最无辜的就是它了,在山间林里打滚蹦哒、稀里糊涂的就能欢快着渡过一生,可它被蛊女抓了,面对那些稍不留神被咬到一点点就会致死的同伴,它最开始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知道本能的躲避啃咬。它从没想过要杀它的同伴啊,它只是更不愿意死而已啊。它的一生,称一句向死而生也不过分。 出坛的那一日它也许一眼太阳都晒不到,就要听着蛊女的命令将自己满身的毒液注给另一个倒霉蛋,然后它的一生就被宣告结束了,散尽了毒液的它没了价值,没了自保的能力,只能被人一脚踩死。你说,这只啥也没做错的小虫子可不可怜?” 白莲似乎受到了主人灵力波动的影响,有点颤颤巍巍的:“所以现在,这只蜷缩在黑暗里等待了几千年的小可怜能告诉我他的名字了吗?” 水底下那个声音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其实不知道我是谁,当我还是小小的一团没有五感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过一句叹息,虚无缥缈的,但我还是记了很多年,我想大概是因为那是除了这些怨灵以外唯一的声音了。可是日子越发往后我越发不知道这声叹息到底有没有真的存在过,毕竟,这里和他声音里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 隔着水,她能听见他似乎自嘲地笑了笑。 “忘了介绍,这里是黑水。原本这里的水还不是这么黑,亡灵都会渡过这水,将自身的罪孽洗净,再清清白白的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冥殿。那里是十个阎王住的地方,遇上没能洗干净想要作乱的亡灵,他们就会张开大嘴,将亡灵塞进自己的肚子里以儆效尤。也许是黑水真的将大部分亡灵的灵魂洗干净了,也许是他们的做法有了效果,这段时间岸上犯上作乱的亡灵已经很少了。 不过黑水里却不太平。 也许是承载的怨念太多了,动乱越来越频繁,这水也越来越黑,每隔三五月他们修养好生息就要叫嚣着过来吞掉我,大约是吞掉我他们的力量能变强?我也不知道。水越来越黑,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黑水。至于我——” “呵。” “我没有名字,不过听你讲了那只可怜虫的名字,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好名字,无渡。既是本性无毒,也是漫漫长夜无人来渡。至于姓嘛——在你来之前没有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我一直以为黑水是黑色的,有了你化成的灯照着,我才知道这黑水是红褐色的,混着血污和灵魂的肮脏,听来往的亡灵说人间的棺材又红又黑,覆盖着棺材的红布也叫褚幕,倒是也合上了这水的颜色,我便合此时宜姓褚吧。” 褚无渡不知道自己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然真将他难以启齿的千年过往尽数说与她听。 不怕她听了远远躲开吗? 怕的。 他只是觉得,从她说出心疼那只蛊的时候,她就都懂。 懂他千年寂寞,懂他千年徘徊,懂他千年挣扎。 她懂,愿听,他就说与她听。 “褚无渡,好名字。” “嗯。” 褚无渡并不是大言不惭地卖弄自己的名字,只是觉得他取名字分明透着股绝望,但叫她这么念着,还真平白生出了点可怜的希望来。 “你的名字呢?” 她想顺着说自己没有名字,又想到父神留给她的那个含义不明的挽。 挽,挽回,挽救之意。 她自认没有拯救苍生于水火的能力和志向,因而一直悟不到父神将挽字留给她的用意。 既悟不到,那便悟不到吧。 她不是个苛责自己的性子。 只是将这字拿来做做姓氏也是极好的。 她来到冥界觉得黑不适应才想到要发光照亮,褚无渡说她挂在天边时是一盏灯,那便是一盏灯吧。 “挽灯,我叫挽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算是把两个人的名字交代清楚啦,慢慢的冥界也会从无到有,他们也会一点点走近的,不要着急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哦小宝贝们。 晚安哦。 第48章 三娘 分卷阅读113 一只还在淋水的落汤鸡淌过黑水不见了踪影,不多时,又有一只鬼捂着嘴跌跌撞撞追到此处。 “请问——” 他一张嘴,一米多长的舌头就从嘴巴里滑下来,他夸张地捂住。 挽灯将他的生平瞧得真切,自然知道人间冥界、他都是追着前人而去,因而憋着笑道:“淌过沉寂黑水到了冥殿,你就能见到你的知己。” 那人也顾不得辨别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火急火燎地卷起舌头塞进嘴里就跑,一句多谢也无。 挽灯小声嘀咕了一句:“吊死鬼,好没礼貌。” 但方才那人滑稽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没忍住爆笑出声:“啊渡你看那个人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挽灯在白莲上笑得直达滚,身下的白莲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直晃,褚无渡在水底下摊开手将她的娇色看得分明。 彼时二人相伴已经一年有余,挽灯每日总能抓几个典型的小鬼出来讲故事调剂空虚漫长冥界岁月,一代鬼王褚无渡竟也乐得做个悠闲无事的倾听者。 因着一年前狠狠地收拾过黑水众鬼一次,他们力量受损不敢造次,这一年来他们的生活倒也平静和乐。 只除了—— “啊渡,今日我想吃清蒸笋尖,方才我在那个人记忆里看到他和他的知己住在竹林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并上一小叠竹林里刚冒出芽来的笋尖,清隐自得之意溢于言表,不行不行,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 冥界哪里有笋? 挽灯提这要求换作旁人定会得是在刁难于他,褚无渡完全不会。 “好,我去——我问问王伯能不能给你做。” 挽灯点点头,一脸的期待。 王伯何许人也? 一切应当追溯到半年前。 挽灯查看别人生平时最痛苦的不是与碎嘴的众鬼辩论,而是被生魂记忆里的各式美食抓住了眼球。 馋到什么地步? 褚无渡说她吵架吵累了小憩一会儿嘴里念的都是美食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但是我真的很想吃啊,你看我的眼睛都绿了啊啊啊啊。” 挽灯不需要进食,可她在吾栖境看人间时对人间的美食便是闻得到吃不到的状态,可别提有多馋了。 还没等她去人间一遭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她就掉到了这个鸟不拉屎、不是,除了她没有活物的冥界,从此陷入了既闻不到又吃不到,又时刻看得到被勾引的怪圈里。 “想吃红烧猪蹄黄焖鸡酸菜鱼佛跳墙——” “前几年黑水里来了个厨师,好像叫王伯,我好想给你讲过,他身前怨恨太大在黑水里留下了大部分魂灵,没准我可以把他叫出来给你做饭。” 挽灯顶着那双漂亮的星星眼,耳朵毫不掩饰的竖起,嘴上婉拒道:“是那个娘子出轨伙同情夫将他药死了的王伯?人家都那么惨了,这样不好吧。” 褚无渡都能听到她砸吧嘴的声音。 “那就算了。” 他故意逗她。 “不,很好,立刻、马上抓,把杨伯李伯还是那个王伯按在厨房里别让他出来。” 她激动地要从白莲里爬出来钻水里。 见她恨不得亲自动手的样子,褚无渡另化出一多莲花怼着她的脸将她按了回去。 “坐着吧你。” 挽灯摸摸根本没有摔疼的屁股,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形容:好家伙,这叫不叫蹬鼻子上脸? 罢了罢了,看在有吃的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便不同褚无渡计较了。 她左等右等,翻过来转过去,就快要将水面上的莲花花瓣尽数掰光,饭还没好。 “啊渡,王伯速度怎么那么慢,我肚子好饿——” 褚无渡嘴角抽了抽。 他身边角落里蜷成一团的王伯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大……大人,您做的真的可以了,如果您不放心就将小老儿做的这一份送给那位姑娘也是一样的——” 王伯真的要被褚无渡的眼神吓死了。 潜下来二话没说将他拉进一个结界里,叫他教他做饭。 他在人家做了一辈子饭,老婆还因为他做饭太好吃常年住酒楼不在家将他头上绿出了一整片青青草原,对做饭这事真是深恶痛绝,因此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当然,看到男人手上的黑色灵力球他的膝盖就先一步屈服了。 颤颤巍巍的拿起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伙计,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男人做了几道拿手菜,那人尝了尝,皱了皱眉。 王伯还以为是自己技艺生疏了。 大着胆子凑上去尝了一块,没错啊,确实是这个味。 “味道怎么样?” 王伯疑惑地问道:“这不挺好的吗?” 那人脸上并无半分异色:“我从未做过人,尝不到味道,行了,教我吧,不好吃我就把你吃掉。 ” 王伯 分卷阅读114 被他故意张大的大口吓退了一个趔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是人就罢了干的也不是什么人事啊—— 明明自己尝不到味道,那不管吃什么不都是一样的如同嚼蜡般吗?那也何必折腾他? 这话他也只敢在肚子里抱怨,绝不敢放到明面上说。 “是是是。” 他教男人一步一步处理食材,连着做了三四份男人还是不满意,不是说看着没食欲,就是说看着没味道。 总之就是各种挑他自己的刺。 气得王伯猛翻白眼。 “大人,小老儿的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真的行了,若是您还不满意,就将小老儿杀了给个痛快便是,可别折腾小老儿这副老骨头了。” 褚无渡指着他日后继续教他做饭,自然不会叫他那么轻易就死去。 施施然运气裹住这道菜肴,呈了上去。 “哇!是大盘鸡!” 水面上很快传来大快朵颐的声音。 王伯看着方才威胁恐吓样样行的褚无渡此时也同他一样不安地来回跺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笑了句痴儿被褚无渡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啊,好饱,啊渡,谢谢你,也谢谢王伯,手艺真不错。” 自那以后,王伯再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经常睡觉睡到一半便被褚无渡抓起来给挽灯做饭。 “这次她要吃什么?” 王伯轻车熟路的系上围裙。 “清蒸笋尖。” “您可别开玩笑了,这马上就立秋了哪里有新鲜的笋给您做,咱也得顺应农时不是吗?” “你的食材库里没有吗?” 褚无渡向王伯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这不是有几包吗?数量不多,你在旁边教我做吧。” 言下之意是王伯就别浪费做的那部分食材了。 王伯一阵捶胸顿足:“这是小老儿花了三年才请托鬼差给我带的阳间食物啊,本来想放个几年再吃,结果被她半年就吃没了,小老儿不活啦——” 颇有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势。 褚无渡怕他吵到挽灯:“再嚷嚷就把你舌头拔了。” 挽灯如愿以偿吃到了馋她的清蒸笋尖。 吃饱喝足的她揉揉自己并未鼓起半分的肚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褚无渡说话。 冥路上又走来一只阿飘。 还是只倾国倾城的阿飘。 “天呐,好美啊,阿渡啊渡,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如此佳人这么年轻就没了真是可惜,她的一生应该很精彩吧。” 挽灯吃饱了灵气也足,看见了叫她惊艳如斯的美人皮自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窥探欲。 褚无渡的目光全在挽灯闪闪发亮的眼睛上,根本无暇分顾他人,囫囵答道:“嗯嗯。” 看着看着,挽灯便笑不出来了。 褚无渡很少见过挽灯这般严肃着板起一张脸的样子。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挽灯还在注视着佳人款款离去的方向。 “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在她的身上看见了一个王朝的覆灭。” “啊渡,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南疆的蛊虫吗?蛊虫噬心,神仙难救,因此取名噬心蛊。其实,这世上还有一类噬心蛊,唤作美人蛊。同一般噬心蛊不同,美人蛊以美人为引,蛊情蛊心,杀人无形,那位姑娘,就是一只上好的美人蛊。” 三娘是整个秋溪镇长得最俊的姑娘。 阿娘却不高兴,阿娘说:三娘,美丽有罪。 三娘不懂阿娘为什么这样说,直到家里落难,她被爹爹以一千两银子的价钱把她卖给了一个奇怪的身着黑袍的人。 这个人并未对她做什么,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不用做农活,三娘活得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小姐,只除了一样,她每日必须泡各种难闻的汤药。 神秘人说泡汤可以让她的皮肤更加娇嫩。 三娘枕着玉臂,确实,她现在的皮肤称一句吹破可弹也不过分。 不只是皮肤,就连她脸上那层稚气,也如同身上的浮泥一般被洗去,绽出绝世夺目的芳华来。 神秘人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闲得慌便倚在桃花树旁,看曲水流觞里自己的倒影。 真真是人比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手帕从袖衫里滑落竟还浑然不知,三娘娇骂着自己的不成器。 “活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竟然看自己也能看痴了。” 手帕顺着水流被冲走,三娘轻叹一声,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眼角竟然落下一滴泪来。 浑圆的泪珠荡进流水里,激起涟漪。 一方帕子压了压她的眼角。 “别哭啦。” 三娘大惊,府邸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声音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帕子! 分明是不小心落进水里的那张。 是谁? 是人还是鬼?b 分卷阅读115 r   那人见吓着了佳人,急急现身,除了头上一对来不及掩去的角,算得上一个翩翩少年郎。 一来二去,二人暗通款曲,竟真做了一段时间的有情人。 “后来呢?” 褚无渡问道。 他能预感到挽灯接下来所说的必然不是一个圆满的爱情故事,若是已得圆满,那姑娘必然不会是三魂丢了六魄的落魄样子,挽灯提起来也不会是掩不住的惋惜。 “后来啊,后来三娘才知道,那个神秘人哪里是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心人,他是一个有着了不得志向的大人物呢。” 褚无渡自然没有错过挽灯说这话时满满全是讽刺。 “这个大人物将她献给了皇上,她记挂着情郎不愿意,几次三番都被大人物用蛊控制住了。原来她泡的汤除了生肌嫩肤,其中也包含了能够控制她为自己所用的子母蛊。母蛊在大人物这里,她身上的是子蛊,发作起来挠心挠肺,如同蚂蚁啃咬一般难受,那人在看着她打滚成一团的时候竟然还能想到将她的手用柔软的锦缎包住,省得她抓破自己娇嫩的皮肤。受到子母蛊牵制,三娘不得不被大人物控制。” “因着绝世的美貌,三娘很快得了皇上的欢心,皇上得了美人自然日日笙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权的统治走到了尽头。” “那个大人物,成了下一个皇上?” 挽灯鼓励地看着水下:“啊渡真聪明。” “大人物成了皇上后,以清君侧的名义将祸国妖妃三娘绞杀,实际便是除了这枚隐患。三娘有怨,诅咒替大人物给他炼蛊的蛊师一脉绝技而死,也诅咒这个王朝支离破碎,三代而亡。如今已经是她的第三次转世,算起来,这个王朝的气数也该尽了。诶,流了那么多血,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祖宗基业,就这样毁在一个小姑娘手上。” “晚晚所说不妥。” 挽灯虚心求教地竖起耳朵:“哪里不妥。” “女子固然能魅惑君主不理朝政,但是真正能左右一个王朝生死的是君主本人,是直言善谏的忠臣,是治国□□的能臣,我不相信一个弱女子真的可以倒了男人的江山。三娘只是一个姑娘而已,若真说特别,也只是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而已,美丽无罪。” 挽灯看着水面很久,似乎要看进水里藏着的人心里去。 “对,将一个王朝覆灭的原因归结于一个美丽的女子就是一个王朝真正倾覆的开始。” “啊渡,你说奇不奇怪,你总说你长于黑水,可我总觉得你属于光明。” 她从莲花上站起:“啊渡,你的白莲能送我上岸吗?” 褚无渡上一秒还沉浸在黑水与光明的挣扎里,下一秒便被她要上岸的论调惊得愣在原地。 来了,来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一年来,他尽力去满足挽灯提的所有要求,将挽灯互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叫恶鬼伤害到她,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害怕。 他害怕挽灯会觉得冥界无趣想要离开这里。 若是窥见过天光,谁又想呆在没有光的冥界里呢? 就连他也对冥界满怀厌恶呵。 可他真的不愿让挽灯离开啊。 他不想回到寂寞的黑水里去,独自在黑水里翻滚挣扎。 他的理智告诉他:她不属于你,不属于冥界,她向着光明,她有自己的命运,不应该强留下她。 他的情感却在叫嚣:不能放她走,难道你还要重复过沉寂无望的生命吗?若是没得过趣味还好,可他现在已经窥见过一点温暖,如何还能甘心回到黑水里?只要趁她没反应过来,将莲花瓣收拢,困住她,她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再不分离。 你可以一直听她讲故事,你可以每天给她做饭,就像这一年一样。 你们可以尽情的拥抱,有她陪着,你不会再孤单。 他想留住她。 褚无渡的手甚至已经凝起灵力,五指颤抖着逐渐收拢。 你们会像俗世里最普遍的小夫妻一样…… 夫妻? 他被自己的思想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怎么能用他邪恶的想法去玷污他的神袛? 不行! 他看到了挽灯满是失望的眼。 不可以! 她这么信任你,对你从不设防! 给你带来欢乐,为你描绘人间! 身在地狱不能怪任何人,他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但他绝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将别人也拉下地狱。 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又与挽灯讨厌的那些恶鬼有什么区别? 绝对! 绝对不能做她讨厌的人。 凝起的灵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褚无渡叹了口气,吞下不甘:“我送你走。” 罢了,就当是偷得的大梦一场。 话里的失落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分卷阅读116 挽灯本就善长揣摩人意,捕捉到他的失意,知他想岔了,急急解释道:“你想什么呢?三娘以魂契的方式对王朝下咒,咒他们三代而亡,不得善终。现在三代已过,王朝破灭,她的愿望达到了那她的灵魂就会被同她立下誓言的那人如约收走,我只是要去阻止三娘送命。别废话了,你快送我上岸。” 褚无渡狂喜:不是要走? 赶忙化成白莲将她一步步送到黑水畔。 森严大殿赫然就在眼前。 挽灯瞧着凝聚不散的黑气皱了皱眉。 这冥殿的鬼气也太重了些。 “你还回来吗?” 褚无渡徘徊良久还是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也顾不上挽灯会不会责怪他不自量力,他只是真的很舍不得失去挽灯。 “说什么回不回来呢?你这就化了形同我一起去。” “啊?” 挽灯的眉毛都快拧成一个死结。 “我说,你化形与我同去。” 黑水里的厉鬼,能上岸吗? 他在黑水里躲藏千年,缠斗千年,如今真的可以冲破束缚,走向黑暗吗? 黑水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能出去吗? 他可以去冥殿里看一看吗? 甚至, 他可以斗胆去看一看人间吗? 他敢吗? 他颤抖着指尖想要伸出水面,黑水里的恶鬼便出现了,他们受了伤,灵力不够,却疯癫着、大笑着,也不忘讽刺他: 你是不是以为有了名字就不是鬼了? 一只鬼还想去见太阳? 你是鬼啊!看到太阳的第一眼就被晒得魂飞魄散了! 不自量力! 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岂止呢? 他还一边想要将她囚在黑水里,一边又担心她记恨,哈哈哈哈哈! 真是当了□□还想立牌坊? 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心有多脏! 本就是鬼好端端装什么人呢? 还想和别人做夫妻? 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理,褚无渡犹豫了,退缩了。 他还是不敢。 “我还要压制黑水里的恶鬼,就不同你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挽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蝇喃一般。 他是如此的懦弱,她会失望吧?会讨厌他吧? 会不会再也不来看他了? 终究只是奢望,好好的鬼,偏要学做人,现在好了吧? 他竟有点舍不得了。 挽灯似乎早便清楚他的答案,出乎意料的,没有厌恶,甚至一丝失望也无,只是温柔包容地看着他。 她越是这样,褚无渡越是自惭形秽,越发为自己想要困住她占有她的想法而羞愧。 挽灯叹口气,俯下身子将額头贴在水面上,第一次挡掉了他幻化的隔开二人的白莲:“啊渡,众生皆苦,世人无渡,因果既造就了你,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在哪,辛苦来世间一趟,不必在意流言蜚语,不必囿于出身,我希望你可以活得像你自己。” 说完扬长而去。 褚无渡依旧保持着浮在水面同她額头相抵的姿势,直到挽灯婀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活得像自己? 他可以吗?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挽灯走路带风,周身被凌厉的气场包裹,一副去抄家的架势,同过去一年里和他谈天说地的温软完全不同。 阻止三娘? 怎么阻止? 同三娘订下魂契的那个人又是谁? 她会不会受伤? 褚无渡坐不住了。 冥殿里,挽灯瞧着坐在主位上的十个阎罗判官,笑吟吟地开口:“老伙计,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蛊女的结局上一章已经写过了。 三娘没有多少戏份的,不如猜猜三娘的官配是谁? 你们一定猜不到的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是十阎罗□□,记得孟婆自述里提过一嘴的吗? 开篇的两个男人是谁应该很好猜吧。 第49章 风吟 挽灯进冥殿前也不知道会和风吟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父神同她说派了十个神袛判官驻守冥界时,她还在猜派下来的是哪几个倒霉蛋。 没成想却是风吟。 风吟是昆仑山里挽灯唯一高看得了几分的神仙。 父神觉得神高高在上、麻木冷血,于是将人神相融,使得神多了几分人情味。 可能是对风吟纯善的外表格外偏爱,父神给风吟融合的人味格外重。 他会对着花鸟悲春伤秋,会赶走摘取娇艳花儿的无知孩童。 分卷阅读117 饿了累了就地而坐,并无半分扭捏。 挽灯在吾栖境呆着无聊看昆仑山时,十有八九都能在昆仑山巅看到风吟架着火架子在烤肉吃。 那娴熟的动作和止不住的口水引来了不少白眼。 偏风吟不以为意。 还是老神在在地烤着他的肉。 大快朵颐的样子引得当时还未化形的挽灯口水直流。 她当时还想如此不拘小节的有志之士待她能够自由活动一定要多多结交。 待她化了形又遇上了青鸟,父神失踪,树灵叛乱,她飞到昆仑山想给这些无所事事的神仙一个教训时才发现昆仑山也乱成了一团。 局势太乱,她那时也没顾得上看风吟在不在。 不想现下却在冥界见着了。 这下好了,若是风吟执掌冥界,那么三娘的事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挽灯的语气多了几分雀跃。 “老伙计,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彼时的风吟穿着宽大的白色袖衫,发髻不似别的神仙那样梳得一丝不苟,随风飘散的刘海活像两束龙须,脚上时不时穿个草鞋,潇洒不羁坐在烧烤架前时不时用上好的碧玉簪戳戳肉熟没熟,是个真真正正的隐士。 现在的他,穿着板正的黑色长袍,一双脚隐没在长袍下,以黑色墨玉冠簪发,庄重地固定在后脑,没了那两条恣意洒脱的龙须,倒真叫挽灯有些不敢认。 风吟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是在脑海中搜索着什么。 挽灯连忙道:“你没见过我。” 确实如此,即便挽灯数年前单方面引风吟为友,此刻也不敢托大说出“我在吾栖境看了你几百年,觉得你人不错,咱们交个朋友吧”这样不轻不重的话来。 挽灯觉得,她大抵是有些珍惜这个异类神仙的。 风吟朝她服了一服,许是她身上还带着几分来自吾栖境父神的味道。 “这位道友自何处而来?造访冥界有何事?” 若是挽灯初见风吟时还能将他衣着上的不同忽略,甫一开口便是满满的疏离和陌生感。 不对,这不是那个席地而坐肆意潇洒的风吟能够说出来的话。 挽灯还存着几分侥幸:“并无大事,我这次来只是想请你同我一起破除三娘——” “不可。” 风吟铁着一张脸,表情也未变几分,无情的话便同嘴里吐出。 挽灯愣了一愣:“也许是风先生尚未知晓——” 风吟又道:“不可。况且不论阁下从何处来,在冥界我都当得你道一声风判官。” 他一摆袖子,像极了昆仑山那些只管引经据典的老顽固。 挽灯万分不可置信:“同三娘订立咒誓的人是你?” 并非挽灯胡诌。 若是方才挽灯还沉浸在与“故友”相逢的喜悦中,这一刻逐渐下头的她便能清晰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在一起。 其一,挽灯并未说出三娘是谁,风吟却能清楚地知道此三娘而非彼三娘,那么风吟至少是对三娘本人有所了解的。 其二,挽灯身上带着父神的气息,风吟对她礼让三分。但即便同与神仙沾亲带故的关系,风吟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挽灯的请求,那么,他至少对三娘咒誓的事是知情的。 其三,咒誓这样的事,为了确保能够顺利进行,双方大抵都会将风险降到最低,不会透露给过多的人知晓。也就是说若不是挽灯从三娘的因果轮里看到这段因果,这份赌约当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如此,有能力同三娘订立咒誓的人会是谁呢? 还能是谁呢? 风吟不置可否。 挽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的挽灯这才想起可以向另外九位判官求助。 然—— 高大的座椅上,九个判官环坐一排,面对他们此刻微妙的气氛依然不发一言,甚至连动作幅度也未改变一分。 细细看去,九位判官手上,脖子上均有蛊虫蠕动的踪迹。 蛊虫在身子上爬来爬去,即便蛊虫能被控制住不啃咬皮肤血肉,平常人也很难忍受住不去抓挠。 除非—— “九位判官已经死了?不对——” 他们的胸腔分明还有微弱的起伏,气若浮丝,但连对身体做出基本的反应也不能够了。 风吟究竟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风吟见一切已被拆穿,没了掩藏的必要,便将刻意收敛着的气息放出去。 眼见风吟周身被黑气笼罩,看不清面容,挽灯皱着眉。 这黑气同她在黑水瞧见的如出一辙。 即便不是同一,那也必定同源。 如若果真如此,只怕半数冥界已经落到风吟手里。 完了,这次不仅三娘捞不出来,只怕自己也得折在里面。 思及此,挽灯的眉头就要打成一个死结。 分卷阅读118 风吟的手里聚起黑气,黑气之浓郁,像是凝聚了数人之力,看样子是没打算叫她活着出冥府大殿。 “且慢——” 打不过就跑一向是挽灯的行事准则。 风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吸收了其余九个判官的灵力,不,不对,看这黑气似乎还夹杂着不少鬼众的怨气,难不成风吟还吞了不少恶鬼? 若是挽灯的法力回到来冥界之前,一个风吟又有何惧?现在的她,落在冥界,法力来源本就不够,灵力不足当时的十分之一,勉强同风吟一战只怕—— “还有何事?” 风吟见挽灯翻不出天去,竟然还存了几分猫逗老鼠的得意心思,不慌不忙地想听她能编出个什么花样来。 挽灯一副讨价还价贱兮兮的样子:“能不打吗?” 风吟见她现在巴不得跪地求和的样子,轻蔑一声:“不能。” “唉”挽灯用手捂住胸口,面上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便打过吧——” 她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坚毅来,同方才犹豫胆怯的样子判若两人。 挽灯率先出手,向着风吟的命门击去。 风吟暗道不好,连忙凝起黑气,抵住她的攻势。二人你来我往,很快风吟就占了上风。 挽灯自知现在的自己长处冥界,久久得不到美好祈愿的补充,不会是风吟的对手,于是变出一朵纯色花儿来。 这是她在吾栖境的时候窥见的,风吟的怜惜。 这朵不知名的花儿啊,希望你能助我唤回曾经的风吟。 白色花瓣在风吟眼前绽放,晃得他失了神。 在什么地方见过? 究竟是哪里? 揪着风吟愣神的功夫,挽灯手上绽出白光将风吟的目光缠绕,勾了他的神智,眼见着风吟的手慢慢垂下,挽灯松了口气:“就让我看一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吟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神仙。 别的神仙哪有像他这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毫无顾忌的。 同僚们时常调侃说他像个蛮子。 蛮子就蛮子吧,宁愿做个真实潇洒的蛮子,总好过把自己塞进千篇一律的皮囊里,装成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又倒了口酒。 醉意上来七八分熏得他头昏,他一卷袍子找了个树杈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还是在那个枝丫上,只是睡前仅冒嫩芽的树枝此刻已然绿叶丛生,将他眼前刺眼的阳光遮去了大半。 树下一朵纯色小花开得着实娇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竟有这般花儿?只开花,没有叶?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妙极,妙极——” 他化出一把折扇,又变出个酒壶晃晃悠悠,风也为他倾倒,轻轻卷起他的衣角,颇有悠闲自得之意。 半梦半醒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搅了他的清梦。 一名孩童嬉闹着跑来,手上还捏着满满一捧姹紫嫣红。 他的目标显而易见,正是这朵在风中摇曳的纯色小花。 风吟甚至都能瞧见他圆乎乎肉嘟嘟沾着泥巴的手。 “住手!” 风吟自树下翻落下来,也许是酒劲上头,落下来时滑了一跤,姿态竟透着几分狼狈。 树枝无意间划过了他的手,一滴血珠恰好打在花瓣上,更添了几分娇艳。 许是孩子知道采花不对心里本就忐忑,又听到那声住手,更是觉得自己的行径叫人抓住羞愧得紧,捂着脸跑开了。 风吟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你别跑,摘花是不对的你知道吗?你父母在哪?叫你父母来!” 孩童闻言更是捂着脑袋落荒而逃,倒像是被风吟骂走的。 为小恶者已经一溜烟跑走了,风吟抱膝蹲下打量起这朵杂了血丝的小花。 “便宜你了。” 神仙的血可以助得精怪早日修得正果,这无名花儿阴差阳错得了他的血,只怕很快便能化形。 他拂过手上的破口,伤口瞬间结痂,只剩下丁点血迹沾染在衣袖上。 罢了,沾上就沾上吧。 听闻父神徒手将罗酆山搬到了太阳落下的地方,加封了一个新的结界,正准备挑十个神仙化作阎罗判官去往冥界,他得去看看热闹。 怎么被挑上的,他不知道。 神谕上出现他的名字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没选上的同僚脸上大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切,不就是冥界咯,一副怕见鬼的糟心样子,神都没个神样,他还不想在这个假模假样的昆仑山待了呢。 随遇而安也是他众多优秀品质之一。 他一摇折扇,拂袖而去。 风吟一直都想做个好神仙,和昆仑山上那群不常看人间的神仙不一样的神仙。 初到冥界,和其他九个同僚不同的,是他对每一个到往冥界的亡魂都会仔细查验生平后再做出处罚,有作恶多端下油锅的,有此生为善 分卷阅读119 来世转生成为王公贵族的,他都会一一甄别,争取不错判漏判任何一个人。 他甚至忙得连在树上休息的片刻逍遥日子都没了。 按理说他这样兢兢业业,应该很受到亡魂尊重才对。 刚开始那段时间确实是。 听着亡魂对他的认可,他便觉得自己牺牲掉的那点子自由值得了,脚步也能多轻快几分。 那日,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那一日。 一位杵着拐杖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进冥殿,身侧还跟着个面如桃花的小官人。 男生女相,浑身透着一股子阴柔美。 风吟免不得多看了几分。 原来恰逢战乱,老婆婆和她的儿子不幸在动荡的时局中被乱刀砍死,这才成了亡魂一路逃至罗酆山。 交谈之间,风吟发现这位小官人——清羽虽然长得阴柔了些,话语里却是隐隐透着些常人没有的锋利,弹得一手好琴,转轴拨弦之间确实能叫人沉迷其中。 兴盛,他便将清羽留在了自己的府邸,二人把手言欢,好不快活。 风吟是真的快活,他与清羽谈天说地,说人间,论不平,好容易才遇见一个能聊天的人物,觥筹交错间便互相引为知己好友。 不多日,便有流言自府里传出。 说他有龙阳之好,说他仗着权势硬是将清羽收进府里,说他看上清羽,清羽不从,他便以老婆婆的性命相要挟。 总之谣言越传越离谱。 传到他耳朵里是已经是满城风雨。 亡灵们瞧着他的眼神带了点调笑,鄙夷,对着他指指点点,全然没有之前见到他时的恭敬。 甚至: “岂止啊,据说他初初将小官人压在身下的那一夜,动静大得很呢,那小官人是被抬出来的呢,身上又青又肿——” “这么猛?看不出来啊,平时不是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么?” “那可不,你也不瞧瞧那小官人,叫什么来着,清,清什么来着?人家初初来的时候,咱们的大判官就一副眼睛长人家身上一样,摘都摘不下来,不是有意思是什么?” “还有呐,你记得年初那个小李家的孙子吗?” “记得记得,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吧?” “听说啊,他当时没有转世,而是被他啊,被做成了一个禁脔养在府里呢,夜夜笙歌——” “哇,还有这等秘辛?” 他成了亡灵往来的谈资。 风吟自己倒觉得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清羽那么干净的一个人,若是因为他的原因被亡灵戳脊梁骨那该怎么办? 不妥不妥,不能将清羽的耳朵也平白地污了去。 他召开公堂,这一次审的是自己。 他要清羽堂堂正正地走在冥界。 当清羽撩起身上的衣服,露出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副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样子引得不知情的人看向他的眼光又热上三分。 “清羽,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谁做的?” 他的眼里一片心疼。 清羽感觉到他的靠近,忙躲开几分,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滚落。 仿佛——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风吟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 清羽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即便他是受到了别人的胁迫才做出这一番引人误解的动作来,为什么不能同他说清楚呢?难道他还护不住他吗? 他是冥界判官啊。 有一条隐形的线将他刻意忽略掉的东西全部串起。 清羽说他和婆婆被乱刀砍死,一路逃至冥界。这话初听还行,细细一想破绽极多:人既然已经成了鬼,又怎么会还被追杀呢?若是清羽没有撒谎,那么追杀他的必然不是人。或者是清羽一开始就在撒谎?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背后是谁? 为了确保能够将清白还给清羽,他还召集了大部分鬼众听审。 清羽这一番作为,什么也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即便是唤来分辨谎言的谛听也难辨真假,倒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幕后策划之人只怕对冥界了解至深。 “真没想到风判官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表面上看起来仪表堂堂,实际上包藏祸心呐,这些年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童男童女——” “你是说他——” 说话人神秘兮兮的点点头。 “还有呐,他每召幸一个人,就会拎着东西到人家家里去,拿着东西来探望,明是探望,实际上堵着人家的嘴,叫他们别乱说话——” 他明明只是见到几个老人孤单例行探望而已。 “真的?还有这种事?” “那可不,你没发现有俊美男鬼的家里总是会获得更多的优待吗?” 众鬼讨论的热火朝天。 分卷阅读120 风吟其实并不太懂得幕后之人费尽心思布这个局引他入套到底是想做什么,一些流言蜚语而已,其实并不会对风吟造成实际的伤害。 若是他想,他完全可以将在场的人尽数封口。 风吟忍不住掐着清羽的下巴,他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清羽只是惊恐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见到如斯情景,亡灵更是肆无忌惮地编排起他们来。 “看到了没,那小官官怕成那个样子,只怕平日里没少受强迫,可怜哟——” “你看人家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就像朵野花一样颤颤巍巍的,多引人采摘啊,嘿嘿——” “你看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平时里玩得有多凶还不知道呢——” “咦——他之前还趁着给我判功过的时候摸过我的手,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滋滋滋——” 流言愈演愈烈,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被扭曲成另外一副样子。 以一种屈辱的方式。 风吟觉得有一双手正在将他剥光。 他赤着身子站在这些人面前。 这些人在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脏水往他身上泼。 他明白了,他明白幕后的人要做什么了。 他们要做的是叫他彻底沦为一个伪君子,当他所做的一切都被人戴上有色眼镜看待,那么不会再有亡灵相信他。 他们要他,声名狼藉。 风吟甚至都猜到了幕后的那些人是谁。 他的目光缓慢地看向坐在圆台上的九个眼见他被污蔑也一言不发的同僚。 他们一直是这样阴冷的样子吗? 风吟明明记得他们中的有些人也是同他喝过水酒,看过人间的啊。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甘堕落掉进鬼蜮的? 他们这样做,是想叫他也跟着他们的脚步落进鬼蜮里吗? 是他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吗? 是啊,在昆仑山的时候他们就不喜欢他,在冥界没人限制了,也不顾及他们身上那张虚伪的皮子了,所以光明正大地抱起团来攻击他一个而已。 风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其实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对吗? 不论他们基于什么目的,是想瓜分他的权力也罢,是嫉妒他的能力也罢,不会有人看到他的冤屈,不会有人理解他。 即便是他引为知己的清羽,也迫不及待地站在他的对立面,要他把鬼蜮里推。 对,是他的错。 他错就错在,不该将鬼蜮当做人间,不该悉心相待,不该妄图和恶鬼称兄道弟。 是他错了。 他掐向清羽下巴的手缓慢的移动到了他的脖子。 用力,掐紧。 清羽真正开始惊慌起来,双手胡乱地抓着,一双细长的眸子遍满恐惧。 他还想说什么。 但是—— 之前有机会开口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既然不说,那就永远别说了。 这是风吟第一次杀人,看人灰飞烟灭的感觉并不赖。 甚至还透出几分愉快。 全无怜悯。 哈,没成想他也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不觉地被鬼蜮浸染了。 他勾起嘴角,没有解释一句,快步走出这令他作呕的冥殿。 许是见到他的雷霆手段,众鬼吓白了脸并没有再多言一句,他们似乎这个时候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随时有能力取走他们性命的判官阎罗。 这之后的日子,众鬼见了他多了几分惧怕,那些流言竟然缓慢平息了。 真是讽刺。 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时不见他们为他辩驳一句,真打得他们怕了、惧了他们倒乖乖的三缄其口了。 风吟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第一次觉得身上这件白衣明晃晃地竟然有些刺眼,于是换上一身黑衣,不错,同这幽冥配极,配极。 怎么收拾那九个糟老头子呢? 今日来的那个炼蛊师似乎有点用处。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挽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 她为风吟不值。 她在替他怨,替他恨。 哪怕有一个人,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道声音相信他,风吟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磨灭自己,同黑夜同舞。 瞧完因果轮,风吟也清醒过来。 手上的黑气重新凝集。 这场大战怕是避不过了。 “风吟,千年前,我曾单方面引你为友,没想到第一次与你正式碰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姑且试试能不能将你的神智唤回来,若是不能——罢了,我尽力一试,毕竟,我真的很想和衣袂飘飘不羁饮酒的你做朋友。” 挽灯双脚离开地面悬在空中,双手结印困住 分卷阅读121 风吟—— 困住他只是暂时的,她打算渡化风吟,就像落到冥界之前做的那样,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法力未及巅峰的十之一二,希望渺茫但总是要试一试的。 “你的记忆里都有些什么美好呢?” 若是能找到风吟的软肋,那么渡化便事半功倍,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 父神已归混沌,她可没那么神通广大变出第三条命供她霍霍。 她还是很惜命的。 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父神将她扔到冥界,若真是父神的意思那么他要她来做什么呢?还是她到冥界里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呢? 总之—— 她想活着。 一束血色花瓣飘至风吟身边,恋恋不舍地同风吟缠绵了一会儿,又来到了挽灯手里。 “咦?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你。” 血色花瓣? 花瓣? 花? 她想起来了。 是那朵受了风吟一滴血——只有花没有叶的纯色花儿。 现如今被染成了红色,她倒真的有点认不出来了。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那花似乎成了精,亲昵地同她嬉闹。 “你是要我看你的因果?” 花瓣又欢快了几分。 “谢谢恩公。” “恩公我化了形好不好看,但是我怎么找不到你啊,恩公你在哪啊?” “恩公原来你在冥界啊,我要怎么才能到冥界里去啊?” “恩公恩公,我到冥界了,只是被黑水划得一道一道的,魂魄也支离破碎的,形也化不了了,好在,恩公我终于找到你啦。” “恩公我还是觉得你穿白色好看。” “恩公恩公你怎么不笑了啊?是冥界的酒不好喝吗?” “恩公恩公我可以重新结成一朵花了你看我好看吗?” “恩公恩公,我日日开在冥殿外可是你怎么看也不看我一眼啊?” “恩公,你忘了我了吗?” “痴儿。”挽灯轻轻拂过花儿娇嫩的花瓣,“你以生灵之躯强渡黑水,生生招惹了千万生灵啃咬,见到他的时候魂魄都丢了一半,人都快没了还要强行来到他身边。不过,你来得太晚啦。你好不容易化了形可以同他朝夕相对,他的眼里已经失去了颜色,现如今你又为了救他挣脱本体,休得的千年道行也毁于一旦,可值得?” 花瓣蹭蹭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没入了风吟的眉心。 这便是她的答案了。 风吟眼前盛开了成片成片的白色花海,他看到自己拎着壶酒,悠闲地走进了这边白浪里,微风吹过,荡起朵朵浪花。 他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试图将自己掩藏在白花底下。 他走到那朵红色花朵前,伸手触了触。 “很漂亮。” 那朵红花羞涩地舒展开,在他面前盛放。 这朵花儿挣脱了他的手,迎着风亲上他的唇。 “你也很美。” 风吟似乎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目光虔诚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然后一点点在他眼前化成了血色花瓣。 以一朵花的魂魄为祭品编织的梦境没了魂力支撑,很快便开始崩塌。 风吟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伸手去抓,想要留住她的一片魂,哪怕只是一小片也好,这一瞬间,他这才发现在这个梦境里,他穿的衣服是白色的。 “穿白衣吧,白衣好看。” 风吟似乎看到了一个眉眼弯弯的姑娘执着地对他笑。 他也勾起了嘴角。 见风吟周身的气质变得温和,与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叠,挽灯这才勉强喘了口气。 “我——” 他的面上有几分歉疚。 没等他将话说完,他的面色复又变得铁青,不由分说地对着挽灯动起手来。 一团浓郁的黑气聚集在他的身体里,将唯一一点白光吞噬。 是怨念?恶鬼? 为什么风吟的身体里有这么多恶鬼啊? 挽灯这厢艰难应战,风吟也在顽强抢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抱歉,恶鬼作乱——” “这千年我吃了太多闹事的恶鬼——” “我没能将他们炼化,他们不断地在我的身体里叫嚣,我一直在压制他们,从那件事以后变成了他们在一点一点泯灭我,我已经压制不住了。” “这位道友——我——”他艰难地挽灯解释。 “三娘同我签订魂契时定的是王朝覆灭之日她以生生世世转生为代价,换取大项灭亡,她的魂魄同大项的国运连在一起,国运越弱她便越弱,如今大项只有一息尚存,三娘也只剩下了一缕魂魄,转生只怕是不能了,若是来得及还能留下她。” “你?” “是我没能抵挡住诱惑才会沦落鬼蜮,我无可辩 分卷阅读122 驳,这是我的缘法,我不怨。” 风吟用一只手施法压制着另外一半蠢蠢欲动的身体。 双瞳一半正常一半已经被黑暗吞噬。 他双手结印,打在自己身上。 “我现在没死勉强能够将恶鬼压制几分,死后身体里的恶鬼更是压制不住了,有劳道友搭把手在我死后一一料理,风吟在此先谢过。” 他向着挽灯服了一服。 撩起袖子的样子同在昆仑山烤鱼时一模一样。 “如此,便有劳道友了。” 挽灯沉默,深深地看着他。 良久,不再犹豫,对着风吟点头。 以风吟为中心,画出一个压制恶鬼的阵法——伏鬼阵。 一种很古老的阵法,古老得就连她也忘了最初是谁创的。 活得太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得见过,所以临时照着葫芦画个瓢,具体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能不能彻底将恶鬼镇压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风吟死后,不能叫恶鬼逃出阵法,否则风吟的牺牲就没了意义。 再不济—— 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风吟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气将他吞没,继而破体而出。 源源不断的黑气冲击着挽灯的阵法,疯狂地撞击着,要将她的阵法撕咬出一个缝隙来。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加固,修为在不断损耗,她的血也无可避免地从嘴角流出。 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逊。 可恶,难不成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接替她的位置。 只不过,自这个人掌心运出的是凌厉的黑气而非白光。 挽灯回头—— 这是一张俊俏男人的脸,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尤为漂亮。 乌发用一根发带匆忙扎起,消瘦锋利的棱角,眉眼的轮廓极深,睫毛微微颤动,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 同穿黑袍,风吟穿叫她觉得邪魅疏离,这个男人穿却觉得沉着可靠。 男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维护的姿势毋庸置疑,托着她背的力道很熟悉,内敛地,温柔地,同记忆里化作白莲托着她的那双手别无二致。 “阿渡?” 那人本来是冷着一张脸的,听见她唤他便柔软了棱角,对着她温温和和地笑: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是我正式沦为社畜的一个周,所以更文的节奏啊时间啊都很难把握,就是我只有周末两天可以写文。我尽量保证文的质量,你们有时间看就行了,养肥再看也可。 这才写到十阎王作乱,下一章写平息然后把三娘的后续交代一下,再出场个新人物。(其实这个新人物已经出现过了哈。) 没什么了,我先下了,困死了。 晚安。 第50章 甘愿 “啊渡?” 感觉到身体里即将枯竭的灵力得到补充,挽灯松了口气,放心地将自己最薄弱的后背交给他。 “是我。” 褚无渡应她的话语依旧温柔,恍惚间给挽灯一种回到白莲里二人无忧相伴的错觉。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啊。” 她的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嗔怪,褚无渡面色亦不太好看。 “来的路上顺手解决了几个麻烦,要你等,下次不会了。” 褚无渡知她在等,挽灯亦知他会来。 不合时宜的是此刻战局比他们二人间的气氛还要胶着。 暴怒叫嚣的恶鬼见不得二人的美好,竟然真狂吠着将挽灯的阵法撕裂出一个破口来。 挽灯眼疾手快的补上。 “别分心。” 褚无渡调笑道。 挽灯面色一红,嘟囔道:“谁分心了。” 褚无渡实打实的力量在她周身运转,灵力耗尽的情形消失,挽灯不敢再大意,一双美目牢牢盯着眼前闪跃着符文的阵法。 恶鬼见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又合上了,不免暴怒。 趁你病,要你命。 挽灯双手结印,又画了一个伏鬼阵,将两个伏鬼阵叠在一起,恶鬼遭受着上下两层阵法的压制,难以动弹,不复方才的叫嚣,抱成一团。 “唔……” 挽灯听到一声憋不住溢出的痛呼。 “怎么啦?” 眼看胜利在望,她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褚无渡的声音如常:“没事,有小鬼偷袭,被我收拾了。” 挽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照我说,等我们把三娘救出来,回到黑水真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小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你都敢打。” “是啊,真是欠收拾。” 我筐筐说一箩筐的话,你就回我一句? 分卷阅读123 还说别人欠收拾?我看你就挺欠收拾的。 挽灯正要回头训褚无渡,被喝住。 “别回头,小心他们反扑!” 挽灯语气颇有些不以为意,还是乖乖转回去:“真是麻烦,啊渡,若是出现在这里的是巅峰时期的我,都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他们全撂倒。” “嗯,我信。” “啊渡,你既然已经从黑水里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人间看看,有暖暖的太阳,有飘香的酒酿,有诱人的美食,偶尔也会有几只讨人厌的臭虫,不过不要紧。说来惭愧,我也还没来得及体验过,不过看他们在人间那么开心,我想人间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兴致上来,挽灯手上结印的灵力更强劲几分,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结束战斗,飞到人间去。 褚无渡站在身后看着她飞舞的发丝,想着背对着自己的她会是怎样一副古灵精怪的神情。 可惜…… 挽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回音。 “啊渡你怎么不说话?” “唔……” 褚无渡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挽灯的衣裙上,远远看去,竟像是挽灯身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啊渡?!” 挽灯只来得及将缓缓倒下的褚无渡捞在怀里。 “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想去擦她的衣服,看到自己被血染脏的手悻悻地垂下。 “你怎么……” 她早该想到的,若不是因为担心伤势太重说不清楚话叫她发觉端倪,褚无渡是不可能那么敷衍地同她说话的。 挽灯将他的手拽在怀里,整个人贴上去,同他额头贴着额头,想看他的因果。 褚无渡轻轻摇头表示拒绝:“不要浪费灵力。” 他指指阵法里没了源源不绝的灵力压制已经有了喘息之机的恶鬼。 “切莫因小失大。” “……” 挽灯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的理智告诉她,她要做的是再次结印,趁着众鬼虚弱将他们彻底打得魂飞魄散,而不是在这里同褚无渡你侬我侬。 可是她的脚怎么也走不动。 “不要犹豫,动手。” 褚无渡怕他吐血的样子吓着她,生生地将嘴里未尽的血咽下,扯出一个笑,迫切想证明他没事。 却不知,他越是一副没事的样子,挽灯心里就越不安。 到底是什么不对? 发生了什么?褚无渡为什么会受伤呢? 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阻拦? 难不成和黑水里的恶鬼打了一架? 似乎是想印证她的想法,褚无渡道: “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找你,我一生气就把他们全吞了,你也知道他们力量不强数目还是挺多的,一块儿来有点扛不住,没能消化的在我肚子里正闹腾,你把我放一边我歇一歇就好了。 ” “你该担心的那边。” “恶鬼就要冲破阵法逃出来了。” 挽灯一看几只恶鬼趁她扭头的间隙已经将阵法裂开一条缝,赶忙双手合十结印:“那好,你先休息,看姑奶奶把他们打回十八层地狱里去。” 褚无渡迷恋的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带笑,仿佛看着她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好。” 听着他的鼓舞,挽灯更来劲了。 “万鬼听令,伏鬼阵!成!” 阵法迸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 挽灯在那金光里兴高采烈地回头:“啊渡!你看!我……” “我做到了”这四个字梗在她嗓子眼,咕咚一声咽下去没了声响。 褚无渡在她眼前吐出血沫,本就没有血色的身子更是迅速枯竭下去。 “啊渡!” “啊渡!” 挽灯煞白了一张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安到底从哪里来。 风吟压制不住的是恶鬼。 她镇压的是恶鬼。 黑水里积累的是一干鬼众的恶念。 褚无渡,诞生于黑水,以黑水为源。 她利用伏鬼阵困住恶鬼,其实也削弱了褚无渡。 他本可以安静的等着大战过去,修养个几年便又是无鬼不尊的逍遥鬼王,可他来了。 只因担心她受伤。 挣脱黑水,吞并黑水亡魂本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是她大意了,没有想到他出现时苍白的脸背后的深意,还以为只是就不见光造成的病态的白。 他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助她镇压恶鬼实际上就是纵容她伤害自己。 她每攻击恶鬼一次,褚无渡便更伤一分。 她得意洋洋地要将恶鬼打回十八层地狱里去就是在要他的命,他又怎会不知? 即便是要他这一生都不见天日永坠阎罗,他竟然也心甘情愿地说好。 分卷阅读124 “褚无渡,我要你的命你就给,你疯了吗?你一个人在黑水里挣扎了几千年,什么都没见过没经历过就这么死了值得吗?你死了我不得内疚一辈子,想要我用这种方式记住你,你休想。” 挽灯将她身体里褚无渡剩余的灵力原番渡给他。 不多,但至少能吊着他的一条命。 一来二去,折腾得挽灯满头大汗。 如果说褚无渡是见不得光的恶鬼,挽灯就是必须生活在光明里的精灵。 善意是她力量的来源,也是她活下去必须的养料。 冥界这个地方,没有光,只有一轮血红的月亮挂在天上,长夜微凉,没有温度,只有零星的美好钻进她的身子,支撑她勉强与风吟身体里的恶鬼一战,她本已是强弩之末,好不容易得了褚无渡的灵力作为补充恢复大半,此刻又尽数奉还,维持人形已是她的极限。 褚无渡则不同,今日她只是勉强将作乱的恶鬼除去,冥界还会有不尽鬼魂接踵而来,有了鬼魂作为补充,他很快便能修养好。 挽灯看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径自对着昏迷的褚无渡打趣道:“阿渡,看来我等不到你醒过来了。” 她重新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团,没进了褚无渡心口。 挽灯醒过来,周遭全是密密麻麻的黑,没有一丝光亮,只能听见铺天盖地的声音。 “这个小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可真是好吃啊……” “是啊,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午饭了……” “下一顿咱们吃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不是还有这小子吗?摸着也挺细皮嫩肉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他们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 剥光了衣服般的。 盯得他直发麻。 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小一点,再小一点,恨不得能从这些鬼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那些鬼将他围在中间,见他颤抖着想溜,围得更紧了些。 “哈哈哈哈哈他想跑你们看见了吗哈哈哈哈哈” 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踹上他的背,踢得他一个趔趄反趴在水底,脆弱的腹部露在外面。 那些恶鬼明明一掌过来就可以将他置之死地,他们偏不。 他们哄堂大笑,笑着将他一脚踹下,砸断他的傲骨,将他当成个球踢过来滚过去,泯灭他的尊严。 嘴角带血,可他没有发出一声。 早晚,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些人踩在脚下,将所受的折磨如数奉还。 见他不反抗,也可能是他们吃饱了,对他没了兴趣,闹够了便四散而去。 只留下他一个人鼻青脸肿,蜷成一只虾米。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托生在不见天日的幽冥? 难道他只能注定在这里遭受非人的折磨吗? 不要。 若是往后余生都如今时这般过,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他想报仇,可是他那么小,真要报仇又谈何容易? 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吗? 他看着自己没长开的身体,包裹着身体的黑袍也被撕扯得片片凋零。 裸露在黑水里的身体沾着不知道哪只鬼脚底的灰和泥。 挽灯看得入神,没注意自己唇角都在发抖。 昏迷前她进入了褚无渡的心口,所以,她看到的是啊渡的因果轮。 这是他的过去。 没遇见她之前的过去。 “唉……世人无渡,众生皆苦……” 遥远的水面上传来一声叹息,带着不属于冥界的怜悯和慈悲。 褚无渡浮上去,第一次颤颤巍巍地探出头去看外面的世界。 没有人。 外面也是黑漆漆的。 只有一轮血月挂在天边。 他试探着去摸,也是冰冷冷的。 “原来,你也属于冥界啊。” 他不止没看到声音的主人,也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那声叹息就像是遥远易碎的一场梦,叫他恍惚。 他愣在那里,摩擦着指腹。 一双大手自水底伸出来将他拽了回去,轻而易举的动作,就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又开始了吗? 不要!不要!不要重复这样绝望无望的生活! 绝不! 宁愿死!也不! 他张开嘴狠狠咬上那鬼的手,无论他怎么用力甩也不松开。 少年眼底迸出的坚毅吓得围在一边看他笑话的众鬼退开了三分。 怎么?只许你们欺负别人便不能反抗吗? 他张开嘴怒视着众鬼,睚眦欲裂一副随时都要扑上去同众鬼同归于尽的样子瞧得为首的那只鬼也退了几分。 众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犹豫着,徘徊着,没有谁敢再向前一步,双方就这么对峙着,最后 分卷阅读125 ,他们竟然退了。 少年得以喘息。 一只女鬼颤颤巍巍地匍匐在他脚下,带着前所未有地亲昵。 褚无渡只觉得讽刺。 这个女人之前趁乱踩过他几脚,他记得。 少年抬起那张画得五颜六色的脸,手指缓缓游移到她的脖子。 女鬼以为是挑逗,忙对他谄媚的笑。 捏紧。 女鬼脸上满是痛苦,挽灯能感觉到褚无渡内心的摇摆。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还是个对他伤害不太大的女人。 他下不了手。 可是他必须动手,他要立威。 他要做给那些在暗地里偷偷窥视却不敢上前的人看。 他要让他们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女人在他面前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将女鬼魂魄的四肢拆下来,一点一点放在嘴里咀嚼,津津有味的样子吓得挽灯捂住了嘴。 她甚至能听见黑暗里没来得及藏住的干呕声。 此后便是重复着厮杀。 没有白天黑夜。 只剩厮杀。 他成了众鬼口中一提便抖上三抖的少年鬼王。 挽灯只知他生于黑水心向人间难得,却不曾想过若不是以生死逼迫,他也不会从单纯可欺的瘦弱小鬼长成众鬼皆惧的少年鬼王。 她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她这才明白在鬼域中反复挣扎还没磨灭本心、用莲花干干净净撑着她的褚无渡有多难得,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了希望、还愿意再相信她的褚无渡、从走出黑水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画面一转,来到了那日她离开黑水之后。 褚无渡看着挽灯大义凛然的背影,着实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经过大脑一遍又一遍地渲染,褚无渡再想起挽灯离去的背影,只体会出四个字:从容赴死。 他慌张探出头去,哪里还有令他牵肠挂肚的倩影。 黑水附近也乱糟糟的,几个游魂四处飘荡,说冥殿乱了。 说有人死了。 说判官疯了。 他们甚至慌不择路地冲到黑水里,被潜藏着的恶灵拉进了水底。 他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内心的质问,藏不住的担忧彻底迸发出来。 一掌拍离水面,却被千万只手拽住不能离开半分。 是恶鬼。 他们受到黑水限制不能离开黑水半分便也拦着他,不叫他去救挽灯。 他运气一掌将众鬼震开。 略微移开几寸鬼手又纠缠上来。 “不自量力!” 若说方才只是想赶紧收拾掉这些碍事的东西赶到她身边去,褚无渡现在对这些锲而不舍缠上来的众鬼才是真的动了杀心。 察觉到他的招式变得凌厉狠辣,黑水里的声音不甘道: “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你的同族?” “同族?你们欺我辱我的时候可曾顾念过我是你们的同族?” 见示弱行不通,他们转换路子,威胁道: “你大可以杀了我们,左右杀了我们对现在的你来说不过是吹灰之力罢了。可是你也要想清楚,你我同源,你是靠着吸收我们的力量才发展起来的。你若是杀了我们便真真是自损自伤,这一点,我不信你这千百年来没有顾虑。” 确实,千百年来褚无渡一直留着他们小打小闹,甚至纵容他们发展偶尔打压,并不彻底将他们消灭,也是因为自损的顾虑。 换言之,只要他们不与他为敌,他们的力量变强便等于他的力量变强。 他只需保证不让他们的力量超过他、不作乱便是最好的。 可是他们现在所为确实是真正切切地拦着他的路了。 “挡我者死。” 拽住他的手少了部分。 大部分的手依然不依不挠。 似乎是笃定他看在力量同源的份上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褚无渡双手合十结印,使出的招式同挽灯的伏鬼阵如出一辙。 原来,挽灯那不知所源的伏鬼阵竟是从褚无渡与众鬼的交战中习来的。 “自己杀自己?你疯了吗?” 褚无渡当然不会同挽灯一般将招数使绝,在打了众鬼一个措手不及后,想着速战速决,张开嘴将作乱的恶鬼吞进肚子里。 这是他能想到的既不需要大量消耗自己灵力又省事的办法。 一干鬼众猝不及防被他装进肚子,在他肚子里闹个不停,搅得他腹痛不止。 “等我待会儿收拾你。” 他前进两步,仿佛受到重击般捂住胸口,擦擦嘴角的血。 是挽灯在用她的方式消灭作乱的鬼。 得到这个认知后,褚无渡不觉得痛,只觉得庆幸,至少,至少她还活着。 挽灯,等我。 看着褚无渡一步一步踉跄着向冥 分卷阅读126 殿的方向走去,挽灯的眼睛有些湿润。 画面再一转,便是她消失后,褚无渡醒来。 一个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没有见过的女子身影出现在慌张无措,就要失声痛哭的褚无渡面前,她说: “你想救她吗?” 察觉到女人身上不寻常的气息,挽灯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这个人她认识。 还很熟。 啊渡,我怎么觉得我们俩被人耍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还有一更。 不好意思这更有点短,预计要写到的剧情也没更到。 明天尽量补上。 第51章 因果 冥殿内,离地半米的地方隔空绽开一朵白莲,一名白衣女子紧闭凤目,安静地躺在那里。 距离白莲不到两米处,设有一张伏案,一个面色略有几分苍白的男人伏于案上,批改着小山高的公文。 一黑一白两名鬼使来往于殿内外,分批押送安置着不同的亡灵。 男人抬头想到什么,唤住二鬼使。 “范无救,再掌一盏灯。” 好脾气的黑无常范无救虽不太适应头上的天下太平帽和这身冥府制服,依旧好脾气地称是。 白无常谢必安先炸了锅。 “哎呀我去好你个黑水你别仗着我们打不过你就对着我们呼来喝去,这什么鬼衣服怎么这么丑帽子那么高什么审美——” 褚无渡瞥了他一眼,全不搭理,只当是个小孩子正在闹脾气。 谢必安更是火冒三丈,不依不挠,作势要将冥界翻个天去。 褚无渡又睨他一眼,叹口气,终于舍得搭理他。 “谢必安,再掌一盏灯。” 谢必安气得破口大骂。 “噗嗤。” 一声女子的轻笑被谢必安的怒骂、范无救的告罪劝诫毫不费力地遮掩,偏被褚无渡捕捉到了。 “别说话!” 他一拍惊堂木,这厢拉扯着的二人被他突然大幅度的动作和厉声呵斥吓了一跳。 殿内鸦雀无声。 褚无渡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想念她,才会出现的幻听。 他失望地坐下。 甫又听见一声:“噗,哈哈哈哈哈啊渡,我不逗你了。” 白莲一阵晃动,不知何时,莲上的美人双目已然睁开,配合着她的笑颜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不过两米的距离,褚无渡却觉得走了一生那样长。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除了批改这劳什子的公文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坐在白莲面前,想念着她的一颦一笑。 想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 想他的世界再没了光。 是近乡情更怯,更是怕。 听到那声轻轻浅浅的笑,他怕,怕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哎呀,愣着干嘛,过来呀,我起不来。” 说到后面,她的话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没等到那双手,挽灯有些失望,自白莲中坐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不敢靠近的他。 褚无渡鼻头一酸,颤颤巍巍地去扶她。 挽灯暗道这个男人着实不开窍,拽着他的手心钻进他怀里。 “傻子。” 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褚无渡却无暇顾及,他只恍惚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也没敢细想,自己又不是人,这心跳声又从哪里来。 “不抱抱看是不是做梦?” 挽灯笑他愣在原地还颇带着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欲说点什么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下。 褚无渡牢牢圈她在怀里,似乎真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来证明这不是梦。 挽灯环上他的背,轻轻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又朝着下巴掉在地上的两人挥挥手。 范无救心领神会,踮起脚拎着谢必安的衣领溜出了冥殿。 第二日,挽灯悠哉悠哉转到了一处门口石碑处篆刻着祈坞的宅邸。 “别来无恙啊。” 那女子似乎早便预料到了她要来,早早给她泡好了茶,还摆上了一盒糕点。 “吃吧,我从人间带来的。” 挽灯吞了吞口水:“休想贿赂我,人间的东西算什么,我可以让啊渡给我做。” 女子揶揄道:“感情你知道是人家给你做的饭?怎么样,我这红线牵的不错吧,看样子你们相处的不错,也算没辜负我一番苦心。” “废话,啊渡怎么可能让恶鬼碰我一根小指头,至于这个红线嘛,牵的也还行吧。” 她扭扭捏捏的坐回去,捻起一块糕点,伸出舌尖舔了舔。 像极了小孩子。 女子只是瞧着她口嫌体直地捻起一块又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目光含笑。 “你怎么也和我一样落得个呆在冥界的下场?还是 分卷阅读127 说受够了几千年一个人待着的无聊岁月,到冥界找乐子来了?” 挽灯这话说得忒不地道,欢快的语气中还透露着几分落井下石的意味。 “到冥界找乐子?美得你。” 那人一贯的云淡风轻。 “既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把我扔到这来?” 若是刚到冥界那会儿子,挽灯一定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有良心。 现在么,看在她得幸遇到褚无渡的份上,就不同她一般计较了。 “一切自有缘法。” 那人端得一脸的高深莫测。 挽灯没忍住心里骂了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我听得见。” 挽灯耸耸肩,秒怂,没再说话。 一叠桃花糕尽数被挽灯消灭干净。 “喝口茶漱漱,又没人跟你抢,吃得那么急,都是大姑娘啦,有点姑娘样成不成。” 挽灯用完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第一次吃好奇怎么了?说起来你这张脸我也是第一次见诶,这也是你随意选择的皮囊?还是这副皮囊也有什么缘法?” 那人抚上自己的脸:“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罢了 。” “我发现你有点不一样了。” 女子面色不变,只是轻笑:“哦?哪里不一样?” “更像个人了。” 她将沾着糕屑残渣的手往那人大袖上抹去:“借个衣服。” 那人也不恼,只道:“惯的你。” “还不是因为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番交谈,就像是加了密,看样子只有她俩才知道在说什么。 “我昏迷的时候你答应的事还做数吗?” 那人微微颔首。 挽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跳起来,冲着她挥挥手:“我这就走啦,以后见。” “不问啦?” 挽灯孩子气的话语里有几分洒脱: “不问啦,省得你又用什么因果啊缘法啊一类的搪塞我。” 女子的手习惯性地抬到下巴的位置,顺手一捋才发现下巴上空无一物,捋了个寂寞。 褚无渡处理完公文找到挽灯时她正对着一片血红的花海发呆。 “在做什么?” “嘘。”挽灯神秘兮兮地对他嘟起嘴,“我在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们是……” “我知道。” 挽灯目光凿凿地看着他,一双眼写满了真诚:“我真的知道,我看到了。” 良久,意识到发生什么的褚无渡脸色爆红。 漫天血色花雨飘落在躺着的人儿指尖,轻微的触感引得昏迷中的人苏醒过来。 褚无渡一睁眼,看到纯黑世界里窸窸窣窣掉下的血色小点,第一直觉便觉得那是血,摸了才知不是,是一种莫名的花儿,第二个反应便是去寻不喜脏污的挽灯,为她挡住一片雨。 环视两三次仍未得见他才开始慌张。 “想要我用这样的方式记住你,你休想。” 他的头很疼,这句话很响。 褚无渡分不清一切只是一场梦,还是他潜意识里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的神袛,最终还是离他而去了吗?还是因为他? 他颤抖着手去摸去感受昏迷前她呆过的那寸土地。 两行液体从他的眼眶留下,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尝了一下,明明自己没有味觉,尝不出无味,却还是从这眼泪里尝出几分苦味来。 “你想救她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褚无渡没做出半点反应。 那个声音的主人也不着急,走到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你想救她吗?” 褚无渡的睫毛颤了颤,成了那人眼中他还作为生灵存在的唯一证明。 那人自顾自地说道:“你为了她费劲千辛万苦才从黑水里出来,你也不愿意她就这么因你而死对吧?我有办法可以救她,当然我也有一个条件,我需要你答应我去做一件事。” 褚无渡还是沉默。 来人似乎早便预料到了他会做的选择,老神在在地等他。 良久,久得天上的血雨停住,久得先被风吟吞噬又被挽灯镇压的恶鬼亡灵上,落到血色花瓣的地方全部开出了红色的花。 来人见此奇景,一席粉衣蹲下,同亡灵尸体上开出的红花对话: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为遇一人入幽冥,斯人既去,你为什么还留下?走吧,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那花扭动着根茎,似乎是在讨好。 “痴儿,你追寻的那个人已脱离轮回,你又何必执着等一个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那花耷拉着脑袋,不语。 那女子轻轻叹了声。 褚无渡听到这声叹息,终于有了反应。 “我 分卷阅读128 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女子挑挑眉:“说来听听。” “我要你救下她后将她送往人间。就这么一个条件,我知道你能做到,事成之后,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女子有些意外:“你不想把她留在身边,让她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褚无渡苦笑一声:“想,怎么不想。我在黑水里沉寂千年,又怎么舍得将好不容易拥有的温暖送出去?我也想过是不是上天怜我此生实在太苦才将她赐下,于是小心翼翼的呵护她,陪着她,若是我必须要剔骨抽筋才能同她一起,我也心甘情愿。虽然她没和我说过她是什么,可我想那样干净的姑娘即便是只鬼即便是只精灵也不该属于冥界,这冥界太冷了,我,我,我一个人呆着就是极好的,她,不必陪我,我啊,若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很好了。” “你很喜欢她,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 心事被戳穿,也许是那个能叫他产生情绪的人已经没了,褚无渡脸上并无半分波动,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啊,我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她叫我的名字,喜欢她偶尔的娇憨,即便是她同我生气我也觉得欢喜,我喜欢她喜欢到只想要她好,若是同这万恶的黑水同归于尽能把她换回来,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只是啊,她还是不要记得我好了,不,不,最好是连这个冥界也不记得,我只愿她的一生依然生于光明,向着希望,不会让世间的尘埃沾染半分。” 女子点点头,呢喃道:“看来我这红线拉的挺好……” “什么?” “没什么。” 女子抖抖身上血色的星星点点:“你这一副要殉情的样子委实过于悲壮了些,又不是非要你的命才能救她。只是叫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个举手之劳罢了,同你现在的生活不会有多少改变,至于那个不听话的小丫头片子,我是不敢做她的主的,我若是真把你怎么样了,她醒了能把我的皮扒下来。” “什么?” “我要你做冥界的统领,并且以灵魂为代价同我约定,此生不出冥界。” 褚无渡惊讶道:“就这样?” 女子有些气结:“便只是听着容易。” 她一背手,向褚无渡解释起来:“冥界同人间本是一脉相承,轮回相生,过去三界逐渐混乱,发生了好多起恶灵霍乱人间的事件,神不得不将冥界挪到了远离人间的罗酆山,派了十个判官驻守。这一举本是好意,可判官生活在冥界的时间太长,难免不会被恶灵蛊惑堕入冥界,我思前想后,统领冥界的这个人还是得出身幽冥最好,既能降得住作乱的恶鬼,还能够保住自己的本心不被恶鬼诱惑。而且,你与恶鬼同源,你不出冥界恶鬼即便逃往人间力量也会受到你的限制,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所以,我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女子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那个被选中的人是谁,不过看情况好像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本身在幽冥便不必担心堕落,黑水出身敌强你强刚好能压制作乱的恶鬼,哦,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是真有小鬼作乱,你大可以一口一口地吞了他将他炼化,不必同风吟一般被恶鬼活活熬死。” “如此,便尽如你所愿。” 褚无渡同女子合掌,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褚无渡的手心便多了一道魂契,冥界也多了一个失去自由的冥王——黑水。 “好了,我这就把她取出来。” “取?” 褚无渡还没反应过来女子话里的深意,便被女子堪堪在眉心停下的一掌吸引去了注意。 一团金色的光从褚无渡的眉心脱出,女子双手结印,冥界各地、亡灵心口的金色光点在她手下汇聚,一点点形成了一具女子身体。 正是挽灯。 女子皱着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掐指算了算,豁然舒展。 “竟还种下了这样一段因果,真是妙哉,妙哉。” 看褚无渡因果轮看得好好的被强行剥离的挽灯却在心里怒骂:“妙你个大头鬼。” 褚无渡虽身在幽冥,身上却蕴藏着挽灯往来三界从未见过的美好祈愿,即便女子不插手,经过千万年的修炼,挽灯也能借着褚无渡的力量一点点化形,褚无渡又何必去答应这劳什子的魂契。 “我听得见。” 女子无奈扶额,褚无渡小心翼翼地抱着挽灯,一脸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女子解释道:“不是说你,我是说某人,儿大就不由娘咯……” 挽灯嘴角抽了抽。 那人摆摆手,正准备拂袖离去却被褚无渡唤住: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女子习惯性地去捋下巴,又丧气地摆手:“芙姑。” 自此,冥界多了一名叫做芙姑的不知来历的女子。 芙姑打开化境时被接二连三冲着她而来的花盆吓了一跳,只见她一挥手,花盆在距离她三寸的地方停住,自动落下,碎成了 分卷阅读129 渣渣。 看着被塞的无比厚实的花盆,芙姑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就是再生气也没必要冲这些无辜的花花草草下手啊。” 挽灯冷哼一声,落在芙姑脚边的花盆却像有了灵一般自动复原成一盆完好的花。 “这边对了,即便有毁天灭地能,也不忘怜惜花草心。” 挽灯蹲在那里画圈圈,不搭理她。 “你别生气了,我没把你的情郎怎么着。” 挽灯还是不搭理她。 芙姑自知理亏:“你这鬼灵精,说吧,要什么条件。” 挽灯盘腿一坐,完全不复刚才的低落,痛痛快快地道: “第一,我要你解了和啊渡的魂契,啊渡生于幽冥,可我看见的他一颗心向着的是人间、是大地,你不能阻止他亲自去看人间,你不能这么残忍。” “第二,我要你立马就把这恶心巴拉的黑水净化了,当然不能伤害到啊渡,你是没看见他们糟践啊渡的样子,要不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想回到过去一只鬼一脚踹死他们。” “第三……嗯……” 挽灯此时为了一个男人据理力争同芙姑讨价还价的样子,只瞧得她一阵阵的心口痛。 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没了吧。” 挽灯看着芙姑脸色莫名,也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忙点点头:“本来我想了挺多的,不过这两个答应了别的算了也行吧。” 一副这是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你别不识抬举的做作样子。 “这两个要求……” “我不能答应。” 眼见着挽灯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芙姑怕她真钻了什么牛角尖,忙同她解释道:“你我相伴的这千万年,我有没有同你解释过上古时代的事?” 挽灯翻了个白眼,不明白她好端端提起这个做什么。 “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祝融生火,夸父逐日,共工引水,女娲造人……”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是和我说人是你孤独寂寞冷的时候捏的吗?你骗我?” 挽灯的手指俏生生地指着她的鼻子,脸色苍白,抿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即便是知道她在做戏,芙姑还是变出了一壶酒递在她面前。 “休想堵住我的嘴……唔……” 真香。 “你这混丫头听故事就听故事,话怎么那么多。” “我没有骗你,女娲第一次抟土造人确实用的是六根清净的无根之土,本意是排解寂寞,结果发现这些人就像捏他们的土一样清清冷冷,别说交流了,除了整日念经什么都不会,高高在上一副看不起三界众生的样子着实惹得我们厌烦,我们几个神合计着无心无情的人创造出来也没什么价值,不如毁了去了,可是女娲不让。” “这是我们这群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不死的第一次出现鸿沟。正如神话里所说,夸父追逐太阳把自己跑死了,留下的汗泪和眼成了江河湖海因此才催生出了共工。祝融和共工相生相克,在这件事上却出奇的达成一致,他们要让这个世界毁灭,女娲则是拼上一条命也要护住她的子民,至于盘古,他没表态不过最后他还是以实际行动表明他站在女娲这一边。” “当时我们虽然闹了个不欢而散,却没有真的动真格,直到,女娲用地上的土造出了第二批人。” “他们肮脏下流,卑鄙无耻,他们的欲望和野心一天比一天膨胀,女娲对她的孩子失望了,日日以泪洗脸,可真当祝融和夸父要推翻这个世界重来的时候她还是坚定的站在人的面前。” 挽灯的眼前勾勒出一个人身蛇尾的母神拿着甩泥土的枝条坚定地同两个想要毁天灭地的神决一死战的画面。 “做母亲的,即便是孩子有千般错万般不是,谁又舍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呢。” “是的。” 芙姑点点头。 “那一战我们打的天昏地暗,日月荫蔽,本来女娲是打不过联起手来的共工和祝融,眼见着火灾水患遍布神州大地,是盘古挺身而出,你们的神话里怎么说的?盘古劈开混沌后顶着天踩着地累了倒头就睡,于是他一只眼成了太阳,一只眼成了月亮,身体成了神州大地?简直是无稽之谈。盘古是我们这代神里神力最强的一个,他分开天地后虽然以身化成了土地,但他的魂灵还在。那次大战,他和女娲站在一起,局面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那场大战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第一代神全部陨落,他们的神识缠在一起,也许是女娲和盘古舍不得他们的子民,也许是祝融和共工心有不甘,总之他们的部分神识留了下来,汇成了我。” “我谁也不是,相比第一代神的力量,我不足他们的万一,我大概只留下了他们的执念和怀疑,既不能挽救他们于水火,也不能真的将一切毁灭重头再来,只能看着他们繁衍发展,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不在三界之内,跳出因果循环外,若是真有人能力挽 分卷阅读130 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那自然是你。” 挽灯不知自己肩上竟然还扛着一份名为救世的责任。 “父神,不,芙姑,我,我不行的……” “不,你可以。” 挽灯只是一味摇头:“您和初代父神母神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做到呢?您实在是折煞我了。” 芙姑也不着急说服她,只是又起了个话头子:“世事皆有因果缘法,你既从万民中来,最终也会回到万民中去。” 挽灯直觉地想反驳,却听芙姑又道:“人之所以能生生代代繁衍至今,其实靠的并不是我这个糊涂神的守护,他们靠的是自己,自行生出了灵魂,虽然贪欲未除也产生了很多战乱,不过繁荣稳定海晏河清也是真的,这大概就是女娲在他们身上种下的永恒希望罢。可以流血,但绝不屈服,敢于和看起来难以战胜的力量作斗争,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这才是人得以延续的原因。” “您想说什么?” 芙姑这一大段奇奇怪怪的话真将挽灯弄晕了:“不是,您说的这些话同您不答应我的两个要求有什么关系啊,我差点就被您绕过去了。” 芙姑道:“我只是想和你解释,我现在的能力破不开魂契,强硬着来只怕你的情郎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挽灯嘴角抽了抽。 “至于冥界和黑水么,你要相信人身上的力量,相信你和他的力量,相信冥界和黑水总有一天不再需要你和褚无渡的制约,相信三界会越来越好。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至少在你的努力下,昆仑山上的那群神愿意睁眼看看人间,至少现在冥界和人间也能达到一个微妙的和平。” 诡辩! 挽灯在心里腹诽道。 “我……” “我知道你听得见。” 挽灯的语气有几分急躁。 “我要怎么做才能分担一些啊渡的压力?” “啊?” “我要怎么才能让这个三界变得更好?” 芙姑见她想通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挽灯有几分嫌弃但没有躲开:“到人间去。” “什么?你忍心我们俩就这么天各一方天人永隔?” 这下轮到芙姑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人身上的劣根性才是死后变成恶鬼的根本原因,你若是真想帮你那个情郎,叫他别被恶鬼撑死,不如考虑到人间去,把恶念直接消灭在到达冥界以前。” “你是要我渡化恶鬼?” 芙姑摸摸下巴:“唔,也可以这么说吧。” 挽灯望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我看你早就已经盘算清楚了是不是?我渡化恶灵,啊渡吞噬恶灵,牺牲我们俩保三界太平,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啊。” 芙姑只是捋着那捋早就不存在的胡子:“一切自有缘法,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把挽灯恶心坏了。 “所以他们俩又是怎么个缘法得罪了你要被你扔在冥界做苦力?” 挽灯指了指水镜前出现的黑白两个身影。 “这你就要问你的那个好情郎了。” “嗯?” 难得大发善心的芙姑叫褚无渡挑选在冥界的帮手时,褚无渡有点犯难。 黑水里的那些恶鬼不安好心,明显不合适。 刚来的这些新鬼吧,不太熟,分不清楚谁是纯善之人。 叫他愁都要愁死了。 突然,他的脑海闪过一张笑颜:“啊渡,你看那个人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罢了,也不需要他们真能帮他做些什么,能给挽灯逗个乐也挺好。 于是他指了指互相依偎倒在一起的两个亡灵。 “就他们俩吧……” 芙姑眯着眼瞧了瞧:“诶?其中一个是个捕快,另一个是个大盗,能力倒是够了,不过这个组合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哈哈哈哈,妙极妙极——” 她拔出两个人身上开得正艳的红色花朵,拍拍二人肩膀: “起来干活。” 感受到召唤,还在躺尸状态的两人立刻站直,身上的装束也变了一变。 “黑无常范无救归位——” “白无常谢必安归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关三娘和黑白无常。 如果明天更不出来就下个星期。 安啦。 第52章 知己 “啊渡,你怎么脸这么红?” 挽灯端着手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听到这话,褚无渡更是苍白了几分,一脸的惊惶无措。 挽灯悄然欺进,在距离他不到几公分的地方停住,近得褚无渡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感受着挽灯的呼吸一阵一阵喷在他脸上。 睫毛一颤一颤,掩住的便是繁星满天。 看着褚无渡慌乱的眼神, 分卷阅读131 挽灯觉得自己就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女流氓。 罢了罢了,莫逗他了。 若是真逗跑了钻进黑水底下,该哭的人是她。 她含着笑向后退。 却被男人一把搂住,困在怀里。 鼻尖相对。 看着近在咫尺水墨画般的脸,挽灯的脸不争气地也红了。 褚无渡也没好到哪里去。 方才积攒的勇气随着那一抱消失殆尽。 美人在怀,他却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挽灯最初也有几分羞涩,更多是期待着褚无渡的下一步动作,见他纠结成一团却不敢再进一步,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她的小情郎还是没开窍,流氓这种角色还是得她来。 一双藕臂环上褚无渡的脖颈,脸也整个压上去不允许他后退,嘴唇嚅喏着,唤他的名字:“啊渡……” 情人的呢喃就像一把火,烧碎了褚无渡仅存的理智。 他身体里沉睡着一匹狼。 欲望洪荒,饿狼苏醒,他为自己戴上的忠犬项圈岌岌可危地挣扎着发出最后的悲鸣。 “咳,我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身后阴恻恻的两道声音响起。 挽灯回头,是即将专业跑腿几千年的黑白无常二鬼使。 她皱了皱眉,正想将二人赶走,褚无渡已经退离她两米远,从挽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烧红的耳朵。 情郎本来就不开窍,好不容易被她勾出了圈,经过这么一吓又缩回去了。 唉,任重道远啊。 “有什么事?” 挽灯的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范无救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凉飕飕的。 挽灯又瞧了一眼谢必安。 谢必安平日里作天作地恨不得能翻上天去,现在只管猫在角落里安静地装空气,把活一味推给他的知己,这行事作风委实不像他。 察觉到二人间的尴尬氛围,挽灯心底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吵架了啊。 范无救抖了一抖,恭敬呈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 “这是芙姑托咱们送来的,说是您用得着。” 范无救做了那么多年的捕快,左右逢源的本事自然一流,看了几日挽灯和褚无渡相处的状态,自然分得清楚这两个人哪个才是冥界真正主事的。 “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老混蛋干嘛不亲自来送?” 范无救嘴角抽了抽。 挽灯嘟囔着,手上却不停着,在瓶子上一挥便明白了这是何物。 “芙姑说这是锁魂瓶,既可锁魂,也可养魂,瓶子难得,还请您仔细计较着用。” 挽灯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来回抛着瓶子玩,一次比一次赛高,瞧得范无救心惊肉跳。 “你还有事?” 范无救松了口气,赶紧拱手退下。 临走前看了缩在角落的谢必安一眼。 在范无救退下去后,谢必安也降低存在感悄悄挪到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 恐避之不急。 “谢必安。” 挽灯唤住他。 “你知道人生八苦的第七苦是什么吗?” 挽灯的指尖挑起一朵血色的花:“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人生第七苦是求不得。在身边的时候总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珍惜,等想明白了的时候却发现斯人已去,一声浑浑噩噩,注定求而不得,注定生生世世再怎么选择都只能错过,这才是最悲哀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明白了吗?” 谢必安一愣,朝着挽灯心悦诚服地拜了一个大礼,复追着他的知己扬长而去。 “唉,也不知是不是一场孽缘。” 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环上来,将她抱得死紧,全然不复当时的羞涩腼腆。 “怎么啦?开窍啦?不躲啦?” 褚无渡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窝:“不躲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不想尝求不得的苦。” 挽灯在他的怀里侧过身子也环住他,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褚无渡眸里秋水盈波,满眼都是躲,挽灯相信,若不是她牢牢环着褚无渡,他早便挖了个地洞钻了进去。 “哎呀!”挽灯夸张的大叫,“差点忘了正事,老家伙递这东西过来是想我们把三娘救出来的。” “三娘?” “是啊,我同风吟大战伤了筋骨,你也无暇顾及,三娘早就得救了。好在这个老家伙还有点良心,把奄奄一息的三娘捞出来用这瓶子给她养着魂,过不了多久这具魂魄可得派上大用。” 褚无渡有些不解:“三娘和风吟签了魂契,王朝虽然没破灭但也分崩离析,国运和她是捆在一起的,现在人间风雨飘摇,三娘的灵魂也已经支离破碎拼都拼不起来,不再具有转世轮回的资格,即便是养着她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至于魂飞魄散,她也没办法做 分卷阅读132 一只正常的鬼,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说的派上大用,具体是指?” “我知道啊。”挽灯不经意地拨弄着指甲:“也许三娘只是我们无尽岁月里不知名的过客,但啊渡,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会是别人一厢情愿的值得——至于是什么用,嗯,不久,不久你就晓得了。” 看来是要卖关子到底了。 褚无渡本就不在乎旁的人旁的事,他在乎的左右不过一个挽灯而已:“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花这么大的代价去养一只鬼是不是有点不太值得?” 挽灯神秘兮兮的:“哎呀,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挽灯结印,打开锁魂瓶,里面粉色的魂魄只剩下脆弱的一小缕,只要一阵风刮过就能将她扑灭。 即便这样,这缕魂也在很顽强的活。 果然,人类的本质便是生生不息地抗争么? 挽灯看得有些入神,忽然,一抹青色的光掺杂其中恍然而逝。 快得挽灯都觉得自己看错了。 她颤抖着手,逼迫自己仔仔细细地盯着瓶子,不遗漏一瞬。 是你吗?是我看错了吗? 又过了很久,那抹绿色的亮光又跃动了一下,以极弱小却极顽强的方式。 挽灯捂住了嘴。 瓶子也从手中落下,摔了个粉碎。 褚无渡赶紧运起灵力将锁魂瓶里的魂魄圈住。 “还好,还好。” 挽灯眼中有泪,她的手中绽出白光,将锁魂瓶复原。 褚无渡团着这两团魂魄回了瓶子,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什么事能让挽灯欢喜到失态。 “很高兴?” 挽灯点点头:“是啊,特别高兴。 ” 一小团浅色的魂魄混在三娘的魂魄里,避过了褚无渡,颤颤巍巍地想往外跑,挽灯眼睛尖,看到了那缕魂,手本来都已经抬起来,攻击之势已成,又想到了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 眼见着她飘到了轮回井,一跃而下,挽灯才道:“罢了,一切自有缘法。” 那缕魂的主人是蛊女。 将二人的魂魄小心翼翼地收好,挽灯才弯下腰冲着这一片跃动的红道: “虽然那个老家伙的有些观点我不赞同,不过他说的一点我还是同意的。” “即便你撕裂自己的灵魂铺满他走过的每一步路,盛放他接触过的每一缕亡魂,他也不会回来了。风吟他啊,已经跳出了轮回,如今只怕又回了昆仑山当他逍遥自在的神仙去了,你又何必固执地守在这里呢?你若真想随着他,不应该回到人间去,努力向着仙佛二界修行,争取早日修成正果吗?若听我一言,你们还有一见。” 冥界没有风。 在她说完这些话以后,漫山遍野的红色花儿纷纷脱离根茎,乘着风浪,飘过黑水,洒向人间。 挽灯还看见,开得最艳的那一朵来到了一座以风吟为原型供奉的佛寺前。 恩公,无论在哪里,只要你转过身来,我都是你最虔诚的信徒。 挽灯的耳边响起风吟得偿所愿的叹息。 “你又何必骗她?” 褚无渡有些不解,更多的是诓骗于她的不满:“风吟已经灰飞烟灭,又怎么可能回去当神仙?接下来去哪,该让她自己选。” 挽灯只是环住他:“不是我选的,是风吟,风吟希望她回人间去,风吟希望她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向着光和希望。”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冥界抖了一抖。 褚无渡还是有些不赞成。 “即便如此,该去哪里也该是她自己的选择。” “彼岸通透,我又如何能骗得了她?她不过是听懂了风吟没来得及对她说的话罢了。人间修炼一千年,冥界追寻一千年,她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能救赎她的彼岸,她做那么多,也只是想再见她的彼岸一眼。这大概是他们逃不掉的缘法。” “他们真的还能再相见吗?已经魂飞魄散的灵魂真的还可以再生吗?即便能够再生,转世以后的魂魄还是最初遇见的那个人吗?” 听着褚无渡的一连串疑问,挽灯的视线仿佛穿越了时间空间,停到了千年后的某一天,一条圣洁的路,一朵花和一个人。 她释然一笑。 “也许呢。现在不会未来就不会吗?啊渡,有个人和我说,不要小看人本身的力量,也许他们的结局真的会因为两个人的执念改写也说不定,即便不能,一切也都是最好的选择。” 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风吟和这朵血色彼岸花,难道当真只能应了这诗,无论在人间还是冥界或是仙界,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吗? 挽灯说不准。 但她愿意相信。 “走啦,我给你做好吃的。” 挽灯愉快地牵起他的手,纯白和纯黑两件衣衫碰撞,勾勒出绝美的一幅水墨画:“这次王伯不用再当挡箭牌啦?” 分卷阅读133 褚无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胜过千般言语万般美好。 谢必安走在回冥殿的小路上,不时扶一把自己头上有他脑袋三个高的一见大吉帽。 已经戴了很久,他还是觉得不适应。 从一只孤魂野鬼摇身一变成了白无常,众鬼见了他也得叫他一句大人,算是圆了他生前想过一把官瘾的梦想。 “不想戴就取下来,又没人拦着你。” 他没好气地回道:“不想搭理就别搭理,也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搭理。” 那人失笑:“真的没有吗?” 看着范无救比弯月还要璀璨几分的笑容,谢必安有些恍惚。 他其实挺意外自己一介山匪能和范无救——一个货真价实的兵成为生死之交。 谢必安,范无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在通缉令上,一张由安王府私底下递出来的通缉令。 同僚将他从小酒馆拎出来,又蒙着他的眼把他领进了一道小门。 那是安王府的门。 他为何会知道? 随着一阵吆喝,蒸笼打开,附近刘伯家的特色蒸肉包香过来,他因此慢了一瞬,领着他的人顾着看他,一个不慎撞到了头,结合他的身高,范无救很容易就判断出了符合特征的门。 他没得见传说中心怀大志向手眼通天的安王爷。 迎他的是一个带着面纱三十不到的妇人,面相瞧不真切,只是一双眼像是一汪秋水般,盈盈波动,身上带着一股若即若离的梨花香。 “我家老爷素来久闻范捕头是个远近闻名的神探手,府上丢了几颗夜明珠,听闻是江湖神偷燕子所为,还请范捕头帮忙找回,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妇人塞给他一袋银钱,他暗自掂了掂,好家伙,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些银钱买几十颗夜明珠也不在话下,若非戒备森严的安王府真因为被神偷燕子下了面子,气得安王府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他抓捕归案? 范无救有些犹豫:“神偷燕子素来来去无影,想抓住他只凭我一人想必不能成事——” 夫人连连摆手:“范捕头误会了,我家老爷并非与燕子神偷结有旧怨,”妇人见范无救一脸狐疑,往他身后的一个位置望了望,一跺脚,说道:“范爷聪慧,想也明白了我家老爷是何人,这夜明珠乃圣上御赐之物,是万万丢失不得的,我家老爷素来听闻范捕头料事如神,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大神通,也是没有出路了才将范爷请来,事成之后,尚有重谢。” 妇人褪下手腕的一个镯子,水头足足的,滴溜溜的在他手心里流淌。 范无救略一思索,不再推辞,领命前去。 他将银两散做几份,交给他的眼睛和耳朵,自己只留下一部分备用。 之所以范无救能拥有别的捕头不能及的断案速度,靠的就是每座城里遍布各个角落的小乞丐。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这些乞丐兄弟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在言归楼。” 范无救着了身青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了言归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来壶酒。” 裹着汗帽的小二一甩汗巾:“客官,来壶什么酒?本店有上好的花雕,女儿红,竹叶青——” 他一摊扇子,浪荡公子哥儿的样子做的十足十。 “来壶你们店里最贵的,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将钱袋子扔在茶几上,银子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铜臭的味道。 小二眼睛立马直了,拿了钱,点头哈腰称是。 “给这位客官来壶最好的花雕,再上几个招牌菜嘞,来几个人伺候着——” 几个艳色男女围上来,将他的小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阴柔的,嘴甜的,懂情知性的,柔弱无骨的,全都酡红着脸浓情蜜意地望着他。 这言归楼还真是个顶好的去处,不只是照顾绝大多数人的口味,就是偏小众人的刁钻口味也能照顾一二,知情知趣,真真是知情知趣。 范无救第一次见识到了富家公子的浪荡生活是如此的幸福。 他取出一堆成色不错的首饰放在桌上:“喜欢吗?侍候的好了,本少爷这里还有——” 他恰如其分地拿出了妇人塞给他的手镯。 这镯子成色远胜于他临时抓来充数的那些首饰。 声色男女久在欢场,懂行实物的本事远胜过他,蜂拥而上抢成一团。 他顺手将镯子拿得远远的,无视他们眼里的贪婪,又将镯子塞回自己怀里。 “爷——” 他们又舔着笑贴上来。 招摇一次已经足够,至于这镯子去向何处,端看这燕子神偷有多大的神通。 范无救抿了一口酒。 一直到他摇摇晃晃走出言归楼,他等的鱼儿也没上钩。 “唉,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店里?” 范 分卷阅读134 无救脑袋嗡嗡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转回去。 一个身影倚在墙边,一阵风袭来,掀起他的衣角,应当是个极俊俏的哥儿。 也许真是醉得不轻,范无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个子这么高,进出王府小门应当会撞到头吧。 那人紧着帕子捏着手镯,朝他走来。 范无救都没想起要往自己身上摸一把确认镯子,哐当一下砸进了来人怀里。 谢必安就这样咬了钩。 第二天酒醒,范无救歇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屋子。 “醒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必安,是言归楼背后的东家,也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神偷燕子。” 范无救巴不得再晕过去。 这算什么? 自首? “别误会,我燕子做事向来坦荡,只行窃,不害命,做过的我会认,安王府的事情是我做的,但夜明珠我不能给你。” 范无救揉了揉宿醉的脑袋:“能给我倒杯水吗?” 那人一愣,给他递了杯水。 “原因是什么?” 谢必安略有疑惑。 “久闻神偷燕子轻功了得,盗术一绝,令人防不胜防,是多少官宦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离了这官宦人家,往更远的地方走,听到的却是燕子神通的侠名。说他路见不平,说他劫富济贫,说他救济灾民。我不确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方才在言归楼里出此下策考验一二,那镯子成色极好,也算是佳宝一件,能换不少钱。而你却把这镯子又送还与我,想来神偷燕子取财有道的说法当是真的。不过这又生出来一个悖论,夜明珠本身不值几个钱,至少远远及不上这镯子,这镯子好端端在我手里,你连这镯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取夜明珠?” “安王府守卫森严,你费尽心思潜进去所求若只是几颗夜明珠便于理不通。但若是你所盗之物不止夜明珠,乃是安王府有意将失窃物瞒下,我又从何知晓这窃物到底为何?便是抓了你又有何用?你方才也承认所盗之物就是夜明珠,两相印证安王府没有说谎,难不成你大费周章所求竟真是夜明珠?那安王府也着实奇怪,御赐之物劫走便劫走罢了,左不过上报朝廷申领重病将你这燕子团团围住便是,还能将功抵过,我是着实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敢要你的命。难不成你同这安王府还有什么我不清楚的私交不成?” 范无救押了口水,又道:“我这脑子是真的不会转了,还望神偷指点一二。” 谢必安被他煞有介事的一番推理听笑了。 “范大人还是不信则个,听闻范大人刚正不阿,案件存疑总容人分辨一二,是个难得的好捕头,我才愿收留与你,我燕子来去坦荡,与你所言自是真话,况且我又何必撒这个谎,趁你没醒一刀结果了便是,难不成这安王府还能为了一个小捕快将所有内情全部吐露?只怕他们连见过你都不会承认,还得感谢我替他们了解了一张关不严实的嘴。” 谢必安的声音凉凉的,叫他无端清醒了几分。 “想来范大爷也明白,这差事你既不能办好,也不能办砸。若是真从我这里取回了夜明珠,难不成疑心甚重的安王爷不会以为你发现了他的龌龊为了保险直接灭口再将你的死推到替他查丢失的镯子上?你可知这镯子是哪里的?这才是当今太后在安王大婚的时候亲自赐与安王妃的。燕子神偷不长眼,盗到了安王府里,安王府为追回失窃的镯子,请范捕头出山追查,范捕头与燕子神偷两厢缠斗,各自殒命,一切合情合理,因公殉职是范爷想要的结果吗?我想不是吧,若非如此,范爷也不会胡闹了一通将那镯子早早放在台面上,那天在言归楼看见镯子的人可不少啊,安王爷想蒙混过去也得颇费一番周折。” “可若是办砸了,嘿嘿,”谢必安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白日里如此高调,有点眼力见的人自然都知道你是在为安王办事,若是没办好,一声令下有的是人来处置你。可以说,范爷昨日里的一番作为,称得上一番妙计,也当得起一个馊主意。安王府给你这镯子的时候只怕也没想过你会大摇大摆地把东西拿出来,这下子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谢必安分析完利弊,又道:“我窃的东西当真只是几颗夜明珠,若是旁的要紧的,安王府早早便派兵将我诛杀,难不成这群当官的还会关心我们这群小市民的死活?安王府不敢声张,只是因为他们用这东西也不是什么正途罢了。” 范无救问道:“他们用这东西做什么?” “用作药引,用作控制一个姑娘的药引。” 古有鲛人泪化作夜明珠,有照明去污化浊之效。 女子身上的脏血每月排出,夜明珠会放在哪里才能起到去污之效,已经不言而喻。 范无救打了个寒战。 “这下你可知道了,你为之效劳的这群渣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为了控制一个姑娘,先是在珠子上涂满毒物,又将它塞回——” 谢必安面色有些不忍。 “偌大一个安王府,葬着多少亡魂。” 分卷阅读135 范无救微张着嘴,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姑娘,在哪?” 谢必安抱着手:“不知道,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水边,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我只是多看了两眼,然后一群人端着衣服和热水进到了她的房间,我那时真的以为她是安王府的小姐,是要沐浴,我听到她哭,听到他们逼她坐在药池里,逼她——哪家的小姐会是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不救她?” 谢必安的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 “救不了,我自幼学习轻功,那是我第一次恨自己贪玩,学艺不精,不能无声无息的将一个姑娘救出苦海。” 范无救想做些什么,只能化成一句:“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就抢了这些珠子来?” 谢必安苦笑道:“是啊,抢不走人,抢几颗珠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范无救蠕动着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抢几颗珠子有什么用呢?珠子丢了可以再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安王府一副暗中行事不敢真的将谢必安逼急的样子与其说是查案,不如说是试探,试探这些事情谢必安到底知道多少。 可笑的是即便他们知道了,也根本无能为力。 状告朝廷?可笑,谁会听一个大盗和一个没有品级的捕快说的话? 就算真有人愿意相信他们,一手遮天的安王难道不会直接将所有证据毁于一旦吗? 呵。 俨然已经是个死局。 “走吧,听说有一批珠子到了。” 范无救嘴角抽了抽。 谢必安绝对是他见过最嚣张的犯人,没有之一。 言归楼自那以后成了范无救时常落脚的地方。 不过不再一身华服装成个翩翩少年郎,一身被水洗白的捕快服坐在那里,受了小二不少白眼。即便如此,他来了,总会有一壶清茶等着他。 神偷燕子还是没有被抓到,范无救的脑袋也乖乖呆在他应有的位置上。 后来啊,后来那个姑娘进了宫,被送到了皇帝身边。 美人在侧,很快便将皇帝迷得找不着北,接连罢朝三日,百官怨声哀道,百姓也在街头巷尾暗骂这位祸国妖妃。 谢必安告诉他这个消息时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坛子花雕和两个酒碗。 “安王狼子野心,真叫他成了事,范兄与我只怕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没等范无救回答,谢必安又道:“城外的乞丐又多了一倍,偏那宫墙里的还在恍若未闻,做着万世享受的美梦。” “范无救,安王上位也没什么不——” 范无救摔了酒碗,眼里清冷一片。 “谢必安,我是臣。” 谢必安的醉意吹散几分:“我知你,但是安王上位已经是大势所归,他坐上了皇帝,不只是被他送进宫里当做棋子的娘娘在劫难逃,就是可能知道内情的你我,也没办法全身而退,不如你我早做打算,趁着还没到最后的时候,早早备好退路。” “什么退路?” 谢必安瞧着他,目光凿凿:“归隐。” 安王以清君侧的旗号起势,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陷在美梦里的皇帝瞬间清醒却也无济于事,美人已死,昏君已除,天下似乎重归太平,可是果真如此吗? 负伤的范无救被一群黑衣士兵逼到湖边。 入水,对寻常人而言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对他而言,却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路。 远近闻名的范捕快,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 是被他们杀死还是? 范无救选择了后者。 谢必安在下游见到被河水冲泡肿胀的范无救时,将自己的鞋脱下来套在了他光秃秃的脚上。 大了几分,他穿不太稳。 “要你早些同我走,你非不要。” 然后他回到了言归楼,解开了他的腰带。 自由的燕子,最终死在了房梁上。 “你怎么来了?” “来数落你。” 还没等他拎着范无救的耳朵说他不识抬举的时候,冥界□□。 他们又死了一次,好在这一次他们死在了一起。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谢必安愣愣的,回过神来去缠老友的胳膊:“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不告诉你。” 一只燕子可以自在的飞,谁也困不住,带上另外一个人便逃不掉了。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不告诉你。” 谢必安气得打他。 我对你,不只是知己。 我知道。 既然二人到人间做一对逍遥侠侣的日子尚还遥遥无期,挽灯索性把建设冥界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无他,是她着实 分卷阅读136 不喜冥界的一片黑暗。 太黑了,像是被被子捂住,光永远照不进来似的。 她不喜欢。 先是拉着二鬼使把冥界里尚存的鬼清点过,登记造册,算是为每一只鬼都上了户口。 如果说这一环累瘫的是黑白二鬼使,下一环为众鬼判功过确定赏罚累瘫的便是挽灯。 被堆积成山的户籍册累翻在地的挽灯想了个损招,将东西全部端到了祈坞,却是连门都没进就被一道看不见摸得着的屏障挡了回来。 那人递来一盘茶点和一封信。 挽灯咽着口水去看那信:“轮回造册,大功一件。” 她撇撇嘴,在鬼使惊诧的眼神中命他们原封不断地抬了回去,自己捻起了茶点。 唔,甜。 褚无渡端着宵夜进来,见到的是趴在案几上恨不得世事与她无关的挽灯。 “来吃些东西。” 挽灯拽着他的衣袖,抬起来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啊渡,嘤嘤嘤……” 她这副委屈的样子急坏了褚无渡。 “怎么啦?” 褚无渡把她拦进怀里,挽灯也不客气,牢牢搂着他的腰,心疼的褚无渡就要和别人拼命。 “风吟,风吟他……” 电光火石间,褚无渡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一只已经魂飞魄散的鬼抓回来再暴力魂飞魄散千千万万遍。 “风吟他这个混蛋,给我撂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我快累死了嘤嘤嘤……” 原来是这事。 褚无渡松了口气。 “不如提拔几个人出来为你分担一些?晚晚那么聪明,任人善用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挽灯瘪瘪嘴:“不是那么容易,冥界里好像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褚无渡想敲她的脑袋,结果没舍得,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小心弄乱了,又给她整理。 挽灯倒也知情识趣,把脑袋乖乖送上去。 见身后的人好半晌没了动作,她疑惑道:“怎么啦?” 挽灯变出一面水镜,原来竟是一缕不听话的呆毛突兀的翘起,打破了整个发髻的美感。褚无渡理过好几次,理顺又翘起,再理顺再翘起,活像和褚无渡作对似的。 挽灯取下白玉簪,满头黑发宣泄下来拂过他的指尖,挠得他心痒痒。 “呐。” 挽灯放心的把头发交给他,一副任君折腾的乖巧模样。 褚无渡不知想到什么涨红了脸,过一会儿才道:“人间有道规矩,未婚女子不可由除父兄以外的男子束发,否则,否则……” 挽灯一脸好奇:“否则什么啊?” “否则就要,就要……” “就要嫁给他?” 见褚无渡眼睛乱飘,就是不敢正眼瞧她,挽灯浑不知羞道出了答案。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眼里一片澄澈,有对他满满的就要溢出眼眶的依赖。 “……” 话到嘴边还是少了几分勇气。 挽灯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性子,见褚无渡犹豫着就是不敢答,垂了几分眸子,再看向他时已经是一片云淡风轻。 “啊渡,黑白无常同我说他们就在冥殿划个小房子就行,你呢?这段时间咱们一直住在冥殿,有想过忙完这一段以后我们要住哪里吗?不会还要回到黑水去吧?” 我们,这个词就像一根羽毛,无时无刻不在撩动褚无渡的心。 她素手一翻,水镜上便陈设着现在的冥殿来。 “我大致瞧过了,可以把围绕冥殿的这一块,”她指了指水镜,“这里,这里和这里,划出几块地来,供没犯过什么大错的小鬼居住,轮回井附近鬼差把守不力,日日都有小鬼趁乱摸向人间,搞出了不少幺蛾子,我想在轮回井旁边加强把守,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快些把鬼魂判过,建立起合适的轮回来,比如人转生可以根据这一世的是非功过判到畜牲道,修炼得当的精灵也可以转世为人,六道轮回,如此才称得上一句公平,对对对,确定的判功过的标准也很重要……可是我一个人也判不过来啊,而且,我还有更想做的事情要去做啊……” 说到最后,挽灯崩溃式的趴在案几上,最后一句话更是嘟囔着说的,褚无渡有些听不真切。 “什么?” 挽灯歪着脑袋,一双眼睛灿若明珠抢走了褚无渡所有的注意力,被轻轻敲了下脑袋也未做反应。 “呆子,我是说咱们冥府是真的得招新啦。”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个月,你们想我了吗? 今天暂时更新到这里,卡文卡的妈都不认识了,后面会更一个番外1,彼岸花和风吟的番外,几百字,很快就完了。 接着是冥府招新。 第53章 番外1朝圣 熙熙攘攘朝圣道,身披袈裟的喇嘛同路过的一朵纯色彼岸邂逅。 “小 分卷阅读137 花啊小花,你在这里做什么……” 花答:“助一人勘破,断一场因果。” “谁?” “一个不该被尘世所累的隐士。” 喇嘛道声佛号,正欲念经打坐,又听那花道: “我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我,我盛放时他早已随风离去,我寻觅千年找到他时他的眼底又失了颜色,我和他,纠缠千年,终究还是错过。” 喇嘛仔细瞧那花,发觉那花奇特,只见花瓣,遍寻不得叶。 心下了悟。 传说里,有一种花日日在佛前苦祷,执着千年眷恋始终不肯得道,其名曰彼岸。 说她——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生生世世,花叶永不见。 “你在找他,他知道吗?” 彼岸犹豫着:“知道。” “他也在等你吗?” “是。” “你遇见他了吗?” 彼岸不答。 “那便是遇见了。既是求佛千年才许一见,又何必强迫放下?” 彼岸一颤,良久才道:“新生不易,自在难寻。再也不见也好,总胜过声声呼唤、世世相思、情根缠绕、轮回颠倒。” 喇嘛又道出一声佛号,称善。 一花一喇嘛在人满为患的朝圣道相伴前行。 越往前,人越少。 最后,朝圣道里只剩下一花一喇嘛。 终于,彼岸不再向前。 “圣僧,祝你早日走完你的朝圣道。” 喇嘛负手而立,一声佛号便算谢过。 奔着云巅,看破浮云,如她所愿,不曾回头。 风吹起他的袈裟,露出他篆刻胸口的血色花型印记。 那是他的尘世,但,再不会是他的缘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对一对的结束,要不我写着人物太多会乱。 这对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个了,绝对不改。 下章终于要结束三娘这对了,天哪。 第54章 屠龙 阿渡? 嗯。 我们成亲吧。 四个挑夫穿着大红袍子抬着一台花轿行于山林间,喜倌一路吹吹打打,送喜的媒婆不时拿起手里的帕子擦额角的细汗。 好命婆跟在后面,不时掂一掂娘家人塞进手上的银子。 送嫁的丫鬟大多着粉衣,腰上系着红绸带,面上洋溢着一派喜色。 花轿后跟着数十个挑夫,担着大大小小不下四十担嫁妆。 真是好大的排场。 一个面色苍白的俊俏男人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开路,不时回头,想来当是前来接亲的新郎官了。 一阵风卷过,吹起轿门,露出里面端坐着的新娘子。 红盖头下不知是张怎样的脸。 “修整一下,咱们等风停了又上路。” 新郎勒住马,冲着身后被突然刮起的大风迷得睁不开的送亲队伍说道。 挑夫松下肩膀上的担子,拿出几块干粮胡乱塞进嘴里。 新娘伸出蔻丹染红的指尖,悠悠挑起花轿帘,隔着红盖头对凑上来的丫鬟小声说着什么。 只见丫鬟得了令,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几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到累惨了稍作歇息的挑夫面前。 “辛苦几位师傅啦,这是我家小姐随嫁的吃食,给师傅尝个鲜。” 说是尝鲜,其实分量给的足足的,生怕苛待了几位师傅。 挑夫推脱一阵,见推脱不掉,笑呵呵地收下了。 “真是个厚道人家!你家小姐是哪里的?姑爷又是哪里的?怎么迎亲经过云县,这云县,不太平啊——” 丫鬟生得一张樱桃小嘴,受了惊吓似的微张着:“怎么说?” 轿夫瞧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心里有了不一样的盘算。 陪嫁的丫鬟都生得这样标致,也不知那红盖头底下端正坐着的小姐是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 “据说啊,云县的新娘已经连续二十几年都不能好好送嫁啦——” “怎么回事啊?” “你们是外地的不知道,要不是小姐娘家给的钱多,估计都没有挑夫愿意送嫁,太邪门啦。听他们送嫁过的挑夫说,凡是经过云县的新嫁娘会随着一阵妖风消失,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啊,就再也找不着啦——” 话音刚落,一阵妖风袭来,卷起地上的尘灰,迷得她们睁不开眼。 难不成,这便是那阵专门吞新嫁娘的妖风么? 挑夫心里有着不太好的预感,虽说妖风只吞新嫁娘,别的人都能够安然回去,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但这种事遇到一次就已经足够瘆得慌了,他这下子是真的后悔为了钱接下这单生意。 他不太敢看。 “切,大师傅您一定是见我年纪小故意吓我呢吧, 分卷阅读138 我家小姐不是好好的坐在轿子里呢么?还冲我招手呢——” 丫鬟晃了一晃,话也没说完全便倒地不起。 见状查看的挑夫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两步狠狠栽倒在地。 不一会儿,整个送亲队伍倒得七荤八素,全都失去了反抗之力。 尚有意识的新郎瘫在地上,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将大红花轿里昏迷不醒的新娘掳了去,新郎不甘地抬起手,终是没扛过奔腾的睡意。 他闭上了眼睛。 “怎么样?她会醒吗?我第一次做这个,实在害怕得紧——” 另一个男声答道:“多做几次就习惯了。我洒在空气里的蒙汗药足足有十四五包这么多,就是药倒四五十个成年男人昏睡个两三天也没问题,何况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诶,到了到了,王婆!” “小心着点,这可是河神大人的新娘,咱们明年风调雨顺粮食有个好收成就靠她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指点着几个壮年男人将人形麻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想来这就是几个汉子口中的王婆了。 “解开解开,小心你的皮子!她身上不能有一点伤!” 妇人又指挥道。 几个汉子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轻手轻脚的将麻袋口打开,一点一点地扒下,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穿着红色婚服的新娘子。 一个汉子手脚重了些,勾住了红盖头的一角—— “天哪!这是仙女吗?” 一声惊呼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那是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 浑圆饱满的额角,纤纤弱柳般的弯眉,浓密纤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大开的扇子,高挺小巧的鼻子,微醺泛红的粉面,还有如蜜桃般诱人采撷的唇。 屋内的男人不约而同紧了紧喉咙。 就是王婆也被这天上的美人晃得一愣。 美人美目紧闭,眉头微蹙,想来一路折腾,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那汉子不知着了什么魔,将妇人的嘱咐抛诸脑后,竟然真颤抖着手想要去抚美人的眉头。 “要死!” 一根细棍不留情面地打落他没有分寸的手。 “河神大人的新娘你也敢碰?” “都给我滚出去,守着院落,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几个汉子连连称是,仍是一步三回头去望床上昏睡着的人儿。 屋里只剩下了那名掌事的妇人和昏睡的姑娘。 妇人轻手轻脚地探了探姑娘的鼻息:“还好还好,这些混蛋下手没个轻重的。” 她又十分仔细地给姑娘掖上被角。 “姑娘,你也别怨老婆子,要怪,都怪你命不好,成亲也不知道打听打听,避开云县这个专门吃姑娘的地方。” “嫁给河神大人你是去享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比你在夫家差——” 妇人又絮絮叨叨了好一阵,也不知是在说服昏睡里的姑娘,还是说服她仅鲜活着的一两分良心。 囚水旁,一只筏子上躺着一个身着红衣的新嫁娘,浑身挂满铃铛的法师顺着唢呐声跳着不知名的舞蹈。 旁观的人们围成一个圈,随着法师的动作纷纷拜倒——起立——又拜倒—— 像是在进行某种不知名的仪式。 奇怪的是,汇在这里的人六成以上都是男人,即便是为数不多几个女人,也都是过了四五十,已经明显有岁月痕迹的妇人。 这个村里的年轻姑娘去了哪? 不小的动静吸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贫道途径此地,见此地阴云密布,掐指一算恐有邪祟作乱,还请各位让我一让,叫我收拾了这邪祟!” 原来是一个道袍歪歪扭扭的茅山道士。 众人停了动作,默契的围成一团,遮住竹筏,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那道人上一秒还在山巅,下一秒便来到了他们身侧,称的上一句神出鬼没。 道人凑近涂了满脸,看不清真容的法师—— “原来是同道中人——不对,不是同道中人,你眼窝深陷,额头上也青紫一片,想来是亏心事做多了命不久矣——” 法师面色一沉。 “不止啊,还有你,你,你们统统都是——” 道士的手将在场的人全都指了一遍,他每指过一个,村民的脸就黑上一分。 “莫听这个臭道士瞎掰!” 法师站在道士身后,脸色阴沉,他一摇手上的铃铛—— “莫再听他胡言乱语,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法师话中的威胁之意甚是明显,就连初来乍到的道士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你们究竟在作甚?” 道士作势要破开重围一窥究竟,然几个壮汉对视一眼,默契地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困在一个包围圈里。 趁着围困的功夫,剩下的人合 分卷阅读139 力将睡美人连同竹筏一道推进了囚水里。 “你们这是杀人!是要遭天谴的!” 道士疲于应对,实在分不出手去救越来越远的美人,只能眼见着竹筏越飘越远。 法师虔诚地跪在那里,口中吟唱道:“英明神武的河神大人啊,您是云县最伟大的保护神!手眼通天的河神大人啊,快来迎接您的新娘啊!看啊,她是多么的美丽啊,她那雪一样的肌肤,乌木般的头发,还有胭脂染过的唇啊——” 囚水旋着几道旋,竹筏一路晃晃荡荡来到最大的旋上,被卷了边,越旋越深,直到竹筏诡异地消失不见。 “收了!收了!河神收了我们献祭的新娘子!明年云县一定会风调雨顺的!” 法师大呼。 还在合力围殴道士的众人纷纷拜倒,虔诚地叩拜、亲吻这块土地。 站着的只剩下了道士一人。 竹筏沉入囚水底下,就像道士的心也沉入谷底。 他看着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 “你们,没救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村民脸上全然没有刚亲手葬送一条生命的忏悔,他们喜笑颜开的,欢欣鼓舞的拥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们说:“有救了!有救了!咱们云县有救了!” 囚水底,蛟龙殿,有数十个大蚌立于殿上。 一个玄衣男子将一名红衣女子放在大蚌里,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红盖头,期待被随后而来的巨大失落掩埋。 好看,但不如她好看。 追寻千年,她究竟在哪里? 男人一阵烦躁。 头上的犄角趁机蹿出了几公分,又被男人施力按下。 “熬己,为何还不化龙?” 男人惊讶回头,大蚌里的姑娘已经醒来,一双浅色美目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周身释放着神的威压。 熬己终日克制着自己的灵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蹿出了化龙的关口,因此应付源源不断的威压也显得格外艰难。 “我在找一个人,我舍不得她。” “谁?” “我的新娘。” 熬己是一只活了上万年的蛟,蛟生一千年,蛟长一千年,寻着因缘跃过龙门便可化为龙,造福一方百姓。 他的父亲花了五千年化成龙,母亲也随着父亲的脚步上了天,甚至他的哥哥弟弟,侄子侄女都寻到了自己的因缘,得到点化成了龙。 只有他,还困在这一方囚水里。 水底的小鱼小虾前些年还笑他不长进,现在却不敢笑了。 他如今已是半龙之体,即便是刻意克制不化龙,释放的威压也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承受不来的。 为何还不化龙? 熬己的脑海浮现出那张倾世容颜。 “别哭啦。” 核桃大的红眼睛活像只小兔子,一点都不美啦。 “谁?是谁在那里?” 岸上的姑娘猛地站起,一脸惊慌,忍不住擒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一花一木。 可别是什么鬼怪成了精,大白天的来要人的命? 熬己见唐突了佳人,急急现身,一双犄角来不及掩去,不过一身湖绿长衫,两根龙须随风飘荡,也当得起一声翩翩少年郎。 “小姐莫怪,我是水底修炼千年的蛟,今日外出游玩顺着河道来到了府上,见到小姐暗自神伤,哭得梨花带雨才忍不住现身,若真吓到了小姐,真真是我的不是了。” 熬己毕恭毕敬地呈上替她擦眼泪的帕子。 “哼,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好端端的,平白出现吓到旁人怎么办?” “是是是,熬己这就给小姐赔不是了。” 熬己脸上挂着俊朗的笑,瞧得佳人耳垂红了,活像对引人采撷的熟樱桃。 “你叫熬己?好难听的名字。” 佳人以帕遮面,同这孟浪子说起话来。 “是,小生熬己,久居囚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佳人轻笑:“三娘,我叫三娘。” “我与她朝夕相伴一月之久,直到那一日,父王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我挑选良辰吉日化龙。我不愿,父亲知道后诓骗于我,说化了龙也是可以在凡间的,当时我在想,化了龙也好,我便不必日日受困在一方囚水底下,我可以化作人形,日日陪在三娘身边。后来我才知道,化了龙,一只脚便迈进了仙界,有自己的仙府,又怎么能随意来往人间?天人毕竟有别啊。” 熬己说得动情,身旁的女子却嗤笑一声。 “你就是这样与她长相厮守,情深意长的?娶一个又一个的新娘?” 她指了指身边几十个紧闭的大蚌。 熬己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蛟化龙大抵需要一月,需过雷劫,我唯恐三娘见着我满身伤痕的样子伤心,于是与她约定一月之期,一月过后我必来带她走。我记得那是第三道雷劫,也是最凶猛的一道。跨过去了便能化龙,过不去,便 分卷阅读140 是继续修行。” “你没有扛过去?” “不,”熬己的眼里有伤,“我扛过去了。” “那你?” “我扛过去了,可我没有去跃龙门。” “为什么?” “她在哭,我听见她在哭。” 熬己拖着已经被雷击过打得半死的躯体来到了府邸,他稍作打扮,化成一名锦衣公子。 “有幸得见你家小姐,愿聘小姐为正妻,还望与其一见。” 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说不清是不安多些,还是期待多些。 “王爷只有一子,何来小姐?” 他一愣:“久居后院的那位小姐呢?长得比桃花还娇艳?三娘呢?”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大大咧咧地唤出三娘的闺名。 侍从闻声色变:“我们府里哪里有什么三娘,来人啊,把他扔出去?” 一群侍从拿着棍棒围了上来,熬己只得略施小术,方能脱身。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那侍从的脸色也极其古怪。 他不在的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民为什么会叫你河伯?” 熬己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中:“百年前了罢,我化成蛟,去大闹了一场,云县发了水患,庄稼全都毁了,闹了三年饥荒,然后就得了这个称呼。” “新娘?” “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熬己垂下眸子:“我从没有说过要其他姑娘献祭沉塘。” “那些姑娘昏迷着入水不多时就已经断气了吧。” “是。” “也有几个命大的挣扎着活着见到了你,你只是看了一圈她们的脸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做,叫她们活活溺死对吗?” “是。不像,她们一点也不像她。” 熬己不知是不是见到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滚烫的泪珠脱离眼眶,砸在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或许也可以叫它——夜明珠。 熬己摆手:“熬己技不如人,如今落在姑娘手里也是罪有应得,动手吧。” 身穿红衣的姑娘面色复杂:“熬己,河伯新娘一案三十几条人命虽然不是你直接杀害的,但是此事全都因你而起,若不是你闹得那一场饥荒叫云县的百姓想出了献祭新娘这么个法子,三十多条鲜活的人命也不会离世。你的神格,我今日便替你削了,你可有异议?” “无异议。” “生命无贵贱,你所犯之罪即便是我扒皮抽筋也难辞其咎,我罚你赎罪千万年,直到在你手底下死掉的生灵愿意原谅你,你可服气?” 熬己不解:“你不要我的命?” “要你的命作甚?杀了你那些姑娘就会瞑目?比起你,她们更恨将她们迷晕沉塘的那些人,岸上的那些人才该是对这件事负主要责任的人。至于你,你身上罪孽最重的不是几十个无故横死的姑娘,你知道是什么吗?” 熬己摇头。 “是灾民,因为你引发水患在饥荒中饿死的灾民。” 熬己恍然大悟:“熬己愿意为死去的灾民赎罪。” 姑娘点点头:“我要你成为冥界的渡伯,来往于阴阳两界之间,直到身上的罪孽赎清,你可愿意?” “熬己愿意。只是熬己尚有一事未解。” “三娘如今也在冥界,你入冥界自然可以与她团聚,只是这个团聚的形式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熬己大喜,连连叩首,完全没读懂姑娘的言外之意。 “还未请教仙人尊姓大名?” “挽灯,我叫挽灯。”挽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冥界的一盏灯。” 她把玩着捡起的夜明珠,呢喃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月老这个老不死的给你们扯乱的线,就由我给你们续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三娘和渡伯的故事很快就圆满了,接着是三个判官。 第55章 招新 “唉——” 挽灯倚在桃花树上,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晚晚,怎么了?” 褚无渡也靠在桃花树上,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肆无忌惮地感受着人间的眼光,感受拂过他发梢的每一缕风,享受太阳将他的皮肤灼烧的微微有些刺痛,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阿渡,对不起,我们的婚礼被我搞砸了。” 她曾看见她说出“我们成亲吧”的时候褚无渡的期待,也看到在她说出只是计划以后褚无渡慢慢熄灭的眼。 褚无渡摸摸她的脑袋,什么也没有说。 挽灯瞧着褚无渡满是情绪的眼和欲言又止强装无事的神情,心中刺痛。 若是旁的人,大抵会半真半假地说一句:“愧疚?那再补办一次 分卷阅读141 。” 可是褚无渡不会。 挽灯说要成亲,那就成亲;挽灯说成亲只是一个计策,那褚无渡也会笑着说好。就好像无论她说得做得再过分、再不合理,褚无渡也不会吭声。 褚无渡不会对挽灯说不。 “阿渡,其实……” 褚无渡摊开手,向上抓着什么。 “没关系。” 他接着说:“我愿意。” 褚无渡撇了撇嘴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悻悻垂下,挽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意识到了他在抓什么。 是光。 褚无渡想留住的东西是光,不敢抓住的是光,觉得自己抓不住只好选择放手的还是光。 他将选择权交给她,是觉得她就如同光一般,短暂的停留,不住的心动,然后接受一个人永恒寂寞的惦念。 她软磨硬泡才向芙姑赊了几日阳间日子,很快褚无渡就要回去了。 他是在告别,避免自己对注定不能逗留的人间产生眷恋。 思绪纷乱,挽灯一时间也不知该从哪里解开褚无渡的心结。 “咱们的新同事选好了吗?” “按照你说的,在你被云县村民掳走后,我去报了官,如你所料的,云县的父母官早便同村民们沆瀣一气,甚至于他的老婆也参与其中。” “是谁?王婆?” 说起云县县令,褚无渡身上的冷意不可避免地释放几分:“这云县县令姓薛,参加科举那年取得了个不错的成绩,本以为能学着大鹏展翅一展抱负,结果不小心得罪了权贵,被罚落到这鸟不拉屎无人愿来的云县自生自灭,定了亲的高门小姐也毁了亲事。这薛县令当时也有几分骨气,想着非要将云县改头换面,做出一番政绩来打这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脸。不过——” 挽灯听故事听得入神,眼波流转,托着腮看着他,无声地说:继续说啊,怎么好端端卖起关子来啦。 褚无渡接着说道:“云县一直以来灾祸不断,村民们又一直干投女子入河献祭的缺德事,云县的适龄女子本就所剩无几,这薛县令到了适婚年纪,只能托人悄悄从外地说亲,外地人一听要来云县,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甚至还有的直接把他给轰了出来,蹉跎来蹉跎去竟然只剩下了一个王家姑娘愿意嫁。说起这王家姑娘,也是个有传奇色彩的主。年少时订了几门亲事,新郎全都在成亲前几月横死,久而久之,王家姑娘就得了个克夫的名声,王家姑娘越来越气,终日以泪洗面,成婚的意愿也淡了,于是放开吃喝,将自己吃成了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这下传言说得更难听了。但福兮祸所伏,献祭的事情没有人想得起她,她也因此躲过了一劫,直到遇上薛县令。” “都是曾经良善过的人啊。” 就是因为良善过,一朝冰冷,才会显得格外渗人。 “我去找了薛县令,薛县令竟然擅自将这件事捂下,甚至还要在茶水里下药将我迷晕,同当日掳走你的法子如出一辙。我又先后找上了附近的几多官员,得到的结果莫不是就是打哈哈,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直到我遇到了这一位。” 褚无渡挥动水镜,显出一个面相和善的男人来。 “此人名叫丛生,是个遗腹子,被仵作收养长大,见惯了不平,又被养父托了点关系送进县衙府邸,跟着许县令学东西,今年恰好三十又四,六年前考取了功名,分到了陵县,他听说了我的遭遇以后当即拍板,拼着自己的人脉网硬是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朝廷,彻底将这件事撕开一个口子,捂是捂不住了,掉马撤职亡魂得以安息也是早晚的事,云县献祭新娘的惨案终于要结束了。” 挽灯点点头。 “不错,人生路上有人迷失,就该有人保持热忱。” 挽灯感觉到一束炽热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脸上红霞满天也没有移开。 “登徒浪子,一直瞧着我干嘛?我的脸能开出花吗?” 褚无渡只是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你第一次到冥界时候的样子。你和恶灵说,他们厌恶唾弃浑浊的黑水,但他们只是一味的将别的人拉进来同他们共沉沦,却想过自己也是可以走出来逃离那里的。我能够走出来,享受到阳光,体会到不一样的人间,全是因为你,看到你心里就生出了希望。” 他勾起唇角,缓慢地移开视线,伸了个懒腰,带着几分慵懒:“人间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熬己和三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挽灯也学着他的样子,逐渐放松自己。 阳光正好,微风阵阵,桃花飘香,你在身旁,她在吾栖境向往的俗世日常就是这样。 “三娘的命运确实引我垂怜,我也是看不下去了才插手,越发深入了才知道可怜的不只是她一个。世人皆苦,众生无渡所言非虚。我在想若是第一世三娘等到了熬己,也许他们的人生就会改写,第二世她是送来和亲的公主,第三世又转世成了利欲熏天的安王之女,世世早夭,无一善终,受尽苦头,还担着祸国妖妃的骂名。特别是——若是叫熬己知道,他 分卷阅读142 思念三娘的眼泪成了第三世祸害三娘至深的夜明珠,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若是一切能够改写就好了,三娘能跟着熬己遨游四海,风吟也不至于这么早等到反噬,范无救和谢必安在阳世也不会徒留下诸多遗憾,没准相遇都不会。范无救做他的安稳小捕快,谢必安还是自由的燕子。” “我也不会走出黑水。”褚无渡淡淡地道:“晚晚,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相信你有拯救苍生的信念和能力,但不要所有的事都自己扛。” 挽灯的眼睛比烈日还要耀眼几分:“我知道,你会陪我扛。” 褚无渡不置可否:“三娘的形体皆散,即便是有锁魂瓶养着,能不能完整化形、多久化形也是个变数。你要怎么办?像哪吒一样重塑身骨?” “哪吒得以重塑身骨,是自身机缘所致。李夫人诚心恳求,哪吒又源源不断受了三年香火才重塑金身,虽然也有昆仑山上那群神仙的原因,不过更多的还是人的执念,你之前问我,风吟已经魂飞魄散能不能再生出灵魂,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哪吒削骨剔肉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还能再复生啊,老混蛋经常和我说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凡事皆有可能,经过种种,我倒是多信上了一两分。” “至于三娘”挽灯接着说:“三娘同风吟签订魂契,搭上自己的永生永世,按理来说她的因缘也已经寸断,但是你发现了吗?熬己还是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算不算是作为执念挣扎出的缘法?也许,熬己就是三娘的缘法。确定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你是想用熬己的身体来养三娘?” 挽灯点点头:“是啊,短时间内找到最适合三娘的载体不是件容易的事,放在熬己的身体里大概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褚无渡失笑:“那渡伯?” 挽灯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熬己的真身是只已近神状态的蛟,虽然我剔了他的神格,但是蛟的本体还是在的。蛟和龙大概是天底下唯二不会受到黑水吞噬的生灵。以熬己之身化作一艘渡船,摆渡天下亡灵,既能洗清自身罪孽,也能全了他们在一起的心思。虽然熬己化成渡船不能彻底避免亡灵被黑水所惑,但黑水自今日起不再会成为洗净往来亡灵的容器,不必盛放污浊,应该能对黑水的净化有帮助吧。” 褚无渡轻轻地抚摸她头顶的发,一下接着一下。 “怎么啦?” “没什么。” 只是觉得我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越发自惭形秽罢了。 “丛生此人,正直干练,不畏强权,是个做判官的好苗子,但冥界和人间总是不同,下冥界也不是件小事,他自己的意愿如何?得找个机会问问。” 丛生最近为了“河神新娘”案忙得天昏地暗,眼窝深陷,一日三餐也顾不得吃。 “老爷,好歹用些饭食吧,妾身瞧着您的衣服都有几分肥大了。” 丛生借着灯光去看,来人是三年前被他收房的美娘,她看向他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情意。目光向下,是她微微凸起的腹部。 那里孕育的是他的孩子。 他将碗碟接过,心思还在案几上,美娘却不依,嘟起小嘴,目光凿凿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金豆豆就要落下来。 丛生急急去寻帕子。 “你又哭些什么?快些停下,紧着点自个儿身子,小心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美娘将紧拽着的衣袖一把推开,使起了小性子:“你只在乎孩子,一点都不在乎我。” 丛生赶忙摇头:“就是因为他是你生的我才在乎他。” “有点饿了。” 他的脸上一派讨饶之色。 美娘横他一眼:“做了糯米藕,看什么,我亲自做的,尝尝。” 在美人的威逼利诱下,丛生将一盒食物吃了个底儿掉,又饮了些清茶,真真是茶足饭饱神也衰,再看案几山小山高的材料,竟然生出了几分懈怠来。 丛生睡着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应当是趴在案几上睡着了的。 可此时的他分明跟在两个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在一条蜿蜒崎岖,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上,头顶的位置隔一段便亮着一盏灯,前方给他带路的两个人丝毫没在意他打量的眼神,兀自说着自己的话。 “挽灯人不怎么厚道,吊的这些灯还是挺管用的啊,至少走这段路的时候不用抹黑了,前段时间我刚来的时候全凭着一副狗鼻子……” 个头比起说话的那个略微矮上一些的男人答道:“闻着味儿就来了是吗?” 借着光,丛生才发现前方带路的两人一人穿黑,一人穿白。 穿白色衣服的高个男人嗔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啊,闻着你的味儿就来了行了吗?” 这话平平无奇,偏偏叫丛生从中听出了几分暧昧不清的意味来。 果不其然,穿黑色衣服的男人身子一僵,然后狠狠地拍了身侧之人的后背。 丛生看得分明,男人的手想 分卷阅读143 攻击的位置分明是臀部,只是在中途意识到了什么向上移了几公分。 果然,白色衣服的人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吓呆了丛生。 这人,这人,这人嘴上挂着长长的舌头,那舌头的颜色也与寻常的粉嫩鲜活的舌尖不同,暗沉中透着一些紫色,看着略微有些发绀。 不似阳间活物。 丛生的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另一位。 只见黑白二人对视一眼,一并向后望来。 阴恻恻的,谁也不比谁好些。 黑色的那一个身下拖着长长的水迹,在黑夜的映衬下看不清颜色,似墨还似血。 不知打哪来的凉意瞬间爬上丛生后背,叫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黑白二人见到他的反应,吃定了他害怕,更是欺身上来,两张惨白惨白的脸瞬间抢占了他的视线,逼得丛生只能盯着引人注目的长舌头,久而久之,竟只觉得那舌头滑稽,不觉得可怕了。 “勿再捉弄。” 一声清冽女声恰如其分地出现。 前方的黑白二人同时站直,秒变正经。 丛生松了口气,刚想回报他的救命恩人,寻声望去,位置上空无一人。 那股子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凉意又爬回来了。 “丛大人请吧,咱们大人和夫人等不及了。” 黑衣人毕恭毕敬地道。 丛生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梦境。 “哎呀。” 他吃痛,内心却在大骂:怎么还没醒? “丛大人还请别白费力气了,这不是寻常的梦,就是您自己给自己一刀,现实中的您也醒不过来,没准还会大出血死亡。” 丛生擦擦额角的汗,勉强说道:“好,好。” 荡过一叶奇怪的小船,趟过一条泛着黑气的水域,丛生瑟缩地坐在渡船尾端。 “枯木一样腐朽衰败的身体里真的装着两个灵魂?不嫌弃挤得慌吗?” “无救,你说这熬己为什么不说话啊,就这么任凭我们编排?” 白衣男人话太多,直掴得丛生耳朵都麻了。 偏偏黑衣男人不厌其烦。 “夫人说装着两个灵魂那便是了,难不成还能有假?熬己不说话,大抵也是在等着三娘苏醒吧。” “哦哦,要我说挽灯也真是个缺德鬼,好好的非要把一只活生生的蛟龙骗到冥界来给咱们守黑水,真是天大的脸面。” 还未等黑衣男人作答,枯木一样在船头坐着掌握着桨的那个始终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的东西狠狠地偏了桨,引发一阵晃荡。 木头也露出一张凶狠的脸来。 “是是是,不说你家挽灯大恩人。” 白衣男人连连作揖,木头又变成了那块岿然不动的木头,载着他们一路行到了黑水尽头——冥殿。 大大小小的村落与人间别无二致,万家府邸前都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笼,照出路上摩肩擦踵的行人来。 “是王师傅啊?几时死的啊?住在哪?” “刚死,宅子还没批下来?哦哦哦,可以来我家这里啊,我家宅子就在一条街对面……” “赶紧给我儿子托梦带个话,叫他们多行善积德,明年我好凭着功德换个大房子。” “早知道就把我的说书摊子也带下来了,真是的,不行不行,我得叫我女儿给我烧几个话本来。” “这条道尽头新开了一家餐馆,据说是给挽灯夫人做饭的那个,有没有兴趣尝尝?”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挽灯夫人的吃食不是一直都是黑水大人亲自做的吗?据说这个厨子是教会黑水大人的那个,也走不大。” 丛生惊呆了。 他已经知道这是冥界,在他的意识里,冥界不都是死人住的地方吗?不该是阴暗的吗? 怎么他亲眼瞧见的冥界同话本里的完全都不一样? 除了这两个之前闲来无事吓他的黑白二鬼,别的鬼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觥筹交错间竟然同人间找不出区别。 “满满的烟火味吧?没事,你早晚也得过来。” 白衣男人一不小心多了几句嘴,换来了黑衣男人的一个肘击。 平白无故的同一个活人说到人间这种话,不是咒他早些死吗? 丛生倒是半分被唐突的意味都没品出来。 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他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得来到冥界安个家。 “丛生,可还满意你见到的?” 丛生被带到一座森严的高大宅邸内,早有一男一女坐在高位,似乎是在等着他来。 带路的黑白二鬼使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退下。 “我说的是冥界。” 见他不答,女人又道。 “夫人和大人将冥界管理的极好,井然有序,鬼众看起来也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着实令 分卷阅读144 人佩服。” 上座的男人听到了什么似的,咳嗽不止。 引得旁边的女人瞧了他好几眼。 丛生不解,他说错什么了吗? “那你可愿意加入我们?” 话本里诱拐小孩的可怕老婆婆难不成生了这般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那女人又道:“你也瞧见了,我和……我和我相公治理偌大一个冥界着实有些力不从心,管理控制这些事情上还能帮上一两分,就是往来亡灵间评论功过转生的事情我们着实插不上手,因此想要从人间物色一名判官,专门判亡灵是非功过,听闻丛大人是非恩怨分明,不畏强权,赏罚公平,因此特地邀请丛大人冥界一日游,顺便也问问你的意见。” 丛生看着女子端庄得体的笑容,只觉得阴测测的,充斥着阴谋诡计。 他抖了抖,不敢开口。 “放心,此次将丛大人引来却是不符待客之道,丛大人若是不愿,冥府也不会强求。” 丛生拱手:“非也非也,承蒙夫人看得起,丛生愿意。只是丛生上有两位老父,下有未出世的孩子,一家之重担全部压在妻子美娘身上着实有些对她不住,不知能否等今生阳寿用完,再入冥府?” 挽灯曰善。 眼前的一切陡然模糊,美娘的声音逐渐清晰。 “夫君?夫君醒醒?” 丛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几时了?” “三更已过。” 他竟然趴在案几上睡了一整个时辰。 “夫君,我见夫君迟迟未回房,来到书房就见夫君睡得正香,看公文看累了吧?最近都瘦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迟到的记忆一瞬间涌上脑海,丛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似梦非梦,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冥界,挽灯一行人透过水镜将这一切瞧得真切。 “看来,咱们冥界很快就要迎来一位新判官啦。” “恭喜夫人。” “是啊是啊,恭喜你了。” “咳咳”褚无渡红着脸将闲杂人等轰出了冥殿。 “你方才说,相公?” “是啊,你要娶我吗?” 褚无渡脸色莫名,又听挽灯道:“你是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对熬己和三娘的事这般上心么?” 他点头。 “你觉不觉得熬己和你很像?” 褚无渡不解,一只鬼和一条蛟龙,哪里会有相似之处? “熬己看三娘的眼神,没人会认为那不是爱情。” “阿渡,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同你说,是鬼是神都不重要,我不会离开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好。” 后记 听闻,州知府大人摆过一百零八岁的大寿后第二日便面带微笑地离开了人世。 在当地,高于六十大寿便是喜丧,知府大人又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官,前来吊唁的百姓纷纷自行叩拜,一路哭送丛大人下葬,哭声响彻云巅,延绵三日不绝。 与此同时,冥府迎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和善老头。 “丛公可安好?” “一切都好,问大人夫人安。” 再然后,为避免专案独断,挽灯将丛生的魂灵分成三份,又依法度为名,将法字也一分为三,分别化为从水,从廌,从衢三位判官,主管冥界功过赏罚事务。 这一掌又是几千年。 自此,冥界基本落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还需要一章稍微串一串和前面几卷的联系,接着就能回到褚无渡受伤那里了,这么说故事好像确实对你们的记忆力做了些考验啊。有啥不记得的可以往前翻翻,实在不想翻可以留言问我。 话说,你们猜到最后的大boss是谁了吗?还是已经忘记了这其实是因为案件才引发的回忆? 晚安啦,我又更了一个晚上,着实有点累。 第56章 过渡 “又偷喝酒,无法无天了是吧,小心我告诉你家黑水去。” 挽灯回头,一个白衣姑娘拎着酒壶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手上还拎着两个抢眼的酒坛子。 这嘴硬心软的毛病也不知道随了谁? 挽灯难免失笑,默默在心里呢喃:还是青色更适合她。 屁股挪了挪,给来人腾了个位置。 “来了?” 来人毫不客气往她怀里一躺:“嗯,可算让我逮到空了,你不知道你家黑水把你看得多紧,跟你说个话都得寻间隙找机会,都成亲几千年了,整天如胶似漆的至于吗?” 挽灯挪了挪,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闻言手背轻轻拍上她的脸。 “我看是你胆子肥了,都敢编排起长辈来了?怎么?想罚去刑狱面壁?” 白衣姑娘轻轻地笑,拽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就像小女孩在对父母撒娇, 分卷阅读145 语气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讨饶。 是孟婆。 “挽灯,我有些事一直都想问你,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个人,在他那里看到了些东西……” “谁?” “一个须发容白的男人,看着七八十岁的样子,精神头很好,身边还跟着几十个美娇娘。” “你说崔史官?” 孟婆点点头:“我不是一直想知道冥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就去问黑白无常两个,结果,他俩忙着谈情说爱没空理我,就叫我去找一个喜欢金子的崔史官,说他那里会有答案。” “你把崔史官怎么了?” 挽灯默默扶额:“那老头……崔史官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千年前,好像是我和阿渡刚准备成亲那会儿子崔史官就来的,也算得上是冥界的元老级人物了,你可不要去欺负人家,小心他给你记上一笔。当时为了留住他,我可花了好多功夫,又是金碧辉煌的大寨子,又是娇滴滴的娇妻美妾,冥府里的日子哪个比他过得滋润。若不是看在他确实是兢兢业业记录冥府纪要的面子上,就他那臭脾气插科打的诨早就把他扔下轮回台了。” “那么……他写的冥府纪要也是真实的吗?” 挽灯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应该……大概……九成九是真的吧。” 见到孟婆狐疑的眼神,挽灯目光有些躲闪:“你突然想起去翻几千年的冥府纪要作甚?有什么想知道的?” 孟婆尴尬一笑,缴着手里的帕子:“有点事情想知道。” 挽灯了然:“你是想知道树灵和青鸟的事?还有方凝的事情吧?” “也不全是。” “冥府纪要第一页怎么说的来着:黑水与挽灯大婚当年史称冥历元年,当日,百鬼来贺,瑞鸟腾飞,冥界上下同喜。然,亲礼行过,挽灯夫人突发病疾昏厥,黑水苦守数年,唯痴情二字可赞。” 孟婆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你看过?” 挽灯一派从容:“不是,是因为这一段是我拿着刀架在崔史官脖子上改的,这一段冥史就是九成九真实的例外。”竟是半点惭愧之色也无。 “为什么?” “真想听?” 孟婆不迭地点头:“想,太想了。” “行吧,你也长大了,也是能知道这一段的年纪了,我便给你讲一讲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冥历元年,冥府。 元,有辞旧迎新欣欣向荣之意。 冥殿旁另起一座高宅大院,上书黑水殿。殿内外张灯结彩,红绸弥漫,奇的是这黑水殿内七步一大灯笼,两步一小灯笼,随手可见的便是油灯蜡烛,将时刻笼罩在黑夜里的冥府照得如同白昼,若不是挂在天边的一轮血满月,当真同人间别无二致。 黑水穿着红色喜服,焦急地在祈坞门口打转。 许是见不得他如此不争气的样子,祈坞里千里传音至: “成亲之前新娘子不能和新郎官见面,否则……必有灾殃——” 那道女声冷冷的,听得褚无渡一个寒颤。 “臭老头你说什么呢,大吉之日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那厢一道声音抢白道。 “阿渡,你别听她胡说,要不是冥界实在挑不出好命婆,送我出嫁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呸呸呸——” “你还嫌弃我?全天下的姑娘送嫁排场哪个比得过你?这也算是三界头一份了罢,混丫头没规矩别不知足。” 挽灯瘪瘪嘴:“好歹也送我点嫁妆啊……” “没良心的混丫头。” 说到这里,千里传音便戛然而止了,对面挽灯的讨价还价引得褚无渡一阵失笑。 他的妻,是个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性子。 他一直都知道。 才怪。 挽灯的眼里,有人间,有冥界,唯独没有她自己。 “一拜天地——” 褚无渡听见挽灯轻声吐槽:“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皇天后土的冥界拜个鬼的天地。” 上位的浅衣女子轻咳一声,将她大逆不道的话听得分明:“拜。” 挽灯轻轻扯住褚无渡的衣袖,两人向着浅衣女子的方位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你长于黑水,我生于吾栖境,都是不知打哪来的一小团,咱俩哪来的父母。” 褚无渡扯着嘴角忍着笑。 她一紧张就话多的毛病到底是打哪来的? 褚无渡没发觉,大喜的日子,他表面上佯装淡定,手却是微微发着颤的。 “拜我。” 上位的女子忍无可忍,中气十足地喊道。 若不是顾忌着数万鬼众都在观礼,她巴不得马上将挽灯吊起来打屁股,她看拿了眉目含笑的褚无渡一眼:得,这位也不知随了谁,也是个纵容无度的,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夫妻对拜——” 随着两人面对面拜下去,褚无渡明显松了 分卷阅读146 口气。 接下来只要司仪宣布礼成,他们两个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礼——” “报——黑水——黑水出事了!” 挽灯眉头一皱,怒不可遏,就要将头上的红盖头揭下。 “哪个不长眼的敢断姑奶奶的好事?姑奶奶这就给你紧一紧皮!” 褚无渡的一颗心被黑水加急吊着,慌忙伸出一只手想阻止她。 没想到另一个人的动作比她还快。 自上位绽出一道白光化作女子莹白的手掌,在她揭盖头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挽灯吃痛,眼角飙泪,倒是和了哭嫁一礼。 “礼成——” 女子起身颂道。 斗大的血月,百鸟齐飞,蛟龙翱翔,胜极人间。 “百鬼贺,群鸟鸣,天赐佳偶,金玉良缘,沧海桑田,不悔不弃。” 神的祝福,这场婚礼果真如同她亲自承诺的那般,天上人间,空前绝后的排场。 挽灯向着逐渐走远的女子服了一服。 一双手温柔地托住她,一道苍老的声音飘来:“囍,莫跪。” 褚无渡掀开她的红盖头,朝她笑:“走吧。” 手被挽住,褚无渡又说:“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的肩膀能担得起天下,但你累了的时候可以分我一半。” 我会跟你一起守护冥界。 挽灯笑了,紧紧回握:“好。”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冥府纪要里会说你在大婚后突发昏厥?” 此刻的孟婆就像一个好奇宝宝,得不到答案越发不依不饶。 挽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透过她的琉璃眼看到了千年前的那场黑水战乱。 “是献祭。” 群鬼献祭黑水,怨鬼一个接着一个向下跳,开启了同在吾栖境一般的阵法,只是,这次献祭的人不再是青鸟,甚至不是树灵,而是鬼众。 以轮回转世的资格为祭,寻到了沉睡在黑水里的树灵恶鬼因果里存着的献祭阵法,趁着挽灯和褚无渡大婚之日,冥界防守最为松懈之时,妄图逆天而行,再酿浩劫。 “那之后呢?你不会又将自己撕裂了一次吧?” 挽灯笑:“不是所有的时候撕裂自己都是有效的。那个时候的我自上一次被强行救下后,久居冥界,身上的力量本就得不到补充,即便是撕裂自己的亡灵献祭封印也于事无补。” “那是谁?” “一个本不该存在的老头。那是他最后能为苍生做的事。” 黑水静得出奇,平日里叫嚣的声音一道也无。 血月倒影下,黑水中心,挽灯曾经短暂休息过的地方,一个暗色的虚影静静匍匐在水底,等待时机将岸上的他们尽数吞噬。 黑水里的恶鬼这些年之所以不成气候,第一点在于褚无渡的压制,第二点在于恶鬼间彼此争斗,力量削弱,好对付得多。 这次,一股未知的势力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默默统一了黑水恶鬼,吸纳恶鬼的势力做得比风吟一个神仙还要彻底。 然而这些事直到彻底爆发了他们才发现。 情况不容乐观。 “冥界新来了个话本师傅,我记得他的话本里有一个故事是江山美人,不知道在晚晚的话本里,金戈铁马的大英雄纵横沙场以后能抱得美人归吗?” 挽灯愣了愣,末了悟了。 “能。” 声音有些轻但足够坚定。 褚无渡因着这一句话便安了心、放开了手脚。 管他什么魑魅魍魉,管他什么光与暗势不两立,管他什么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他只知道,他心上的这个姑娘要天下太平,要海晏河清,要三界稳定。 既然她要,那他便刀山去得,火海下得。 区区闹事的恶鬼算什么? 他挡在挽灯身前,掌心运起黑气,对向了这些同他本一脉相承的闹事恶灵。 “吾以黑水无渡之名——” 挽灯瞧见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自褚无渡身上落下来,混进黑水里,不见了踪影。 然—— 黑水里出现一个黑洞,将褚无渡的鬼王令吞得无声无息。 “怎么会?” 便是挽灯自己接褚无渡这一下,也不确定能够全身而退。 堂堂鬼王令,竟沦落成了一句笑话。 “然后呢?” “然后啊,阿渡再下黑水厮杀,我便在黑水外同他配合。” “后来呢?” “后来啊,一个遥远的神袛大呵一声,黑水裂出了十八层,成了冥界专管处罚的刑狱。” “这个神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神吧?她在帮助你们镇压完黑水动乱以后就消失了吗?那那些被镇压的恶鬼呢?也消失了吗?” “那个神镇压过黑水后,完成了我最后一个心愿之后——寄宿在人身体里的神就彻底消失了,她的身体也成了一个孩 分卷阅读147 子缘份特别好的平凡人。至于恶鬼,没有,他们没有消失,只是消停了,在时刻等待着机会卷土重来。” 挽灯的眼前逐渐显示出褚无渡的身影:褚无渡与恶鬼同根同源,只要褚无渡还在,那么就意味着恶鬼没有消失吧。若是恶鬼已经消失,那么褚无渡必然已经消失在天地间。 这就是当年她和父神的为难。 人心里的恶是消灭不了的,是与生俱来的,也许早在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点。 消灭恶只保留善这一件事,父神持续了千年也没能做到。 否则也不会绝望无力到生出要彻底毁灭三界重新再来得念头了。 即便是三界动乱时,父神所做的也只是把挽灯身上的美好祈愿倾注到这些亡灵身上,渴望她们迷途知返,放下屠刀。 所以,父神和挽灯在做的,无论是在罗酆山设立冥界,为新冥界挑选管理人,山崩地裂化作刑狱,神的怒火化作地火,这一切的所为其实都只是引导甚至是惩罚。 恶鬼能不能得到渡化,最终靠的还是自己。 孟婆看着挽灯眼里慢慢形成飓风,一派山雨欲来。 “距离上一次冥界动乱也是千年过去了吧,他们中的有些人不知已经轮回转世多少次了,孟婆汤具有了断前世今生的作用,世人皆苦,众生无渡,选择带着记忆转生的亡灵毕竟是少数,他们大多数亡灵身上的邪念可能会因为愈感不公而更偏激,但是也会有一群亡灵灵魂中的邪恶印记也会变淡,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间再大的恩怨也该消了,迷途知返的人也不在少数。即便是真的作恶,不也还有十八层刑狱等着他们呢嘛?” 挽灯不置可否。 “那一次战乱你受伤了吗?” “不是我,受伤的是阿渡。” “那为什么冥府纪要里会说你受伤昏厥,褚无渡苦苦等了你好多年呢?”,孟婆一拍脑瓜子:“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为了表达你们俩情比金坚,所以才威胁史官加了这一段是不是?” 挽灯有些不明白孟婆的脑回路。 “有的时候我真想掀开你的脑袋看看老混蛋替你凝魂的时候是不是忘把你的神经凝了一根,还是我给你裂魂的时候伤到了你的魂魄。” “什么?” 不知何时起了风送来一阵酒香,孟婆漏听了两句。 “没事,我在说你真聪明。” 真实的情况果真如此吗?自然不是的。 阿渡受伤是真,她昏厥也是真,阿渡苦等是真,父神消失是真。 而她们,为了避免这一段冥界血泪史被更多有心鬼利用效仿,再生浩劫,这才花大力气买通史官、合力将事情模糊揭过去,得以维系了千年的冥界和平。 孟婆傻傻地笑:“我当然聪明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嘿嘿。” 挽灯嘴角抽了抽。 “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 “其实我一直特别想问一件事,新时期以后三界有壁,人鬼神之谈也讳莫如深,人不能插手鬼事,鬼也不祸乱人间,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前几年呢?那一百年,人间遭受浩劫的时候以咱们的能力明明能够力挽狂澜,那么为什么不去做呢?哪怕只是救一个人不也是救吗?你当时,为什么说我只要负责好每天的派汤工作就好了。” 为什么要叫咱们民族、国家遭受如此沉重的浩劫呢? 挽灯灌了口酒:“不愧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思维方式和我一样一样的。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一个人很多遍,他总是叹着气告诉我一切自有缘法,一边昏睡着,转眼间就是千万年,我气得差点把他胡子扯了。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如果有一天,科技发展的能力真的能够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你若是回到混沌初期,回到冥界初初建立的时候,你一定会发现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根本一点都不像,可能我变了,也可能我没变,只不过沧海桑田间我对万民也失去了最初的热忱。” 挽灯自嘲的笑笑:“当年的我,遇到战争,看到血流成河心就像被手揉过一样,然后想,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帮助他们,神的职责不就该是保护万民吗?然后救了一次,救了两次,次次不舍,次次动手,翻云覆雨间仿佛一切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他们爱戴我,我也爱他们,其乐融融。可是,升米恩斗米仇,被娇惯的万民只要有一点不顺意,神有一点顾不上,就会抱怨,就会想着去推翻神,叫神寒心,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什么是最危险的?” “是我和他们都忘记了,其实这些事情就算我不帮助他们,他们也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度过难关,他们本可以为之奋斗的,然后将对抗的经历一点一点积攒起来传承下去,福延后世子孙。可是因为我的插手,他们懈怠了,忘了该怎么活,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手段。是啊,凡事有求必应谁还愿意去奋斗改变呢?于是人们学会了不劳而获,种下了恶因。神改变了人的因果,在或远或不远的未来,这些错失过的因果,最终还是会到来,神不是万能的, 分卷阅读148 父神母神都会归往混沌,就连我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彻底消失了,这时候被惯坏了的人又该祈求谁的保护?到了那时,侥幸躲过的灾难最终会以更加凶猛的方式,加倍报复到人身上,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到了那时,迎接人的就只剩下了毁灭。所以神的不管,也许是另一种程度的保护。” “就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呗,说得这么高深干什么?都快听不懂了。” 挽灯一脸宠溺:“是是是,咱们孟婆最聪明了。万物皆循缘法,种下的因就一定会尝到恶果,我们的人民曾经被他们中的垃圾拉进极致的深渊里,就会有始终向着光的人把他们从深渊里拉出来,并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你见过被宁愿活生生冻死也没有移动一分的人吗?还有甘愿牺牲自己,为新时代铺路的人,他们淌着血,一笔一笔写下了现在的时代。人的力量真的很伟大,顽强的、不息的、执着的。我们向往的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明明身在黑暗,心却向着光明。这样的人是有力量的。我曾在他们死后见过他们身上的希望之花开在其他活人身上,永不凋零。咱们的国家民族正是被这群向着光的人一步步拉到了现在,所以,经历其实并不可耻,遗忘才是。” 孟婆托着下巴:“我觉得你有些在为神明开脱诶。” “可能吧。” 那些战争神真的没有插手过吗? 不,其实有的。 数以万计的蛊虫,轮回修养的蛊女传人,开山壮大的道士一脉,在那次战争中几乎全部绝脉,而他们之所以会按照这样的轨迹活,或多或少也有挽灯种下的因。 蛊女的魂魄从冥界逃走时,是挽灯放走了她,她前生害得将士被蛊虫撕咬致死,这一次,也得为了救战场上厮杀的战士而亡。 至于道士一脉,挽灯想起渡化熬己时遇上的混道士。 自己当时见他颇具慧根,便鼓励他开山立派,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他们是最接近昆仑山的那群人,神的不忍心,化作凡间全了他们的满腔热血。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挽灯和孟婆回过头,身后赫然是同样拎着两个酒壶的褚无渡。 “你们父女俩真是绝了。” 孟婆也顾不上回嘴,悄悄捏了个诀闪人。 “你对孟婆做什么了?把她吓成这样,见到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挽灯忍不住调侃道。 “孩子不听话,多管教几句怎么了?” 见挽灯分毫不信,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褚无渡只好解释道:“前些日子孟婆陷在芈树的死里出不来,店也不开了,孟婆汤也不派,累得你白天黑夜的加班,我气不过,把她从小酒馆里拎出来教训了一顿。” 怕挽灯生气,褚无渡赶忙解释道:“没打没罚,就只是教训,教训也算不上,就是解释开导了一番。” 挽灯倒是对他收拾自家孩子这事一点意见都没有:“你怎么和她说的?” “大概是告诉她错过一个不要紧、以后还有更好的一类的吧。” “真的?” “假的。” 褚无渡定定地看着挽灯:“肆意洒脱我自己都没做到,又怎么会强人所难呢?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实在舍不得,就把那个人放在心里,叫他在你的心里扎根,时不时就进去见上一见,把自己困在爱的囚牢里,逼自己把她热爱的一切当成你的热爱,守护好她喜欢的世界、人和物,包括你自己,直到有一天在世界里能瞧见她或者不想再进心里见到她的时候,你就解脱了。” 这哪里是开导,明明就是在说他自己,挽灯有些心疼。 “阿渡……” “晚晚,我是说真的。我们大婚那天,我随着你一起来到黑水的时候,我就想过要么是我死你活着,要么你死我跟着你死,活着的那个人实在太辛苦了,我绝对不要一个人守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可是,那次你还是让我等。” 挽灯只能长久的沉默:“对不起。” “当时,为了强行镇压闹事的恶鬼,父神劈山造狱又引出地火,本就受了很重的伤,你也受到黑水反噬险些形魂皆散,竟然只剩下我一个灵力还没恢复什么也做不好的,为了满足我的一己私欲,父神选择维持你的原型叫你不至于再次修行几千年,还全了我养着青鸟魂魄的心思,然后同我一起受了天谴,父神脱离了芙姑的身子归了混沌,而我,丢了引以为傲的窥探因果的能力,只能一点一点到人间去重新捡起来,这一去,就是二十三年。” “是二十三年十个月又三天。”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天上挂一颗夜明珠,就像人间的星星一样,星星化作灯,照亮你回家的路。” 挽灯给褚无渡倒了碗酒:“以后不会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褚无渡含笑接过,一饮而尽。 挽灯瞧着男人满足的笑,深深、深深地亲了上去。 过了好半晌,挽 分卷阅读149 灯感觉到自己一侧的肩膀略微变沉。 褚无渡已经闭上了眼睛。 “阿渡,你怎么老是不长记性,漂亮的姑娘最会骗人啦。” 隐于暗处的孟婆现身道:“敢给黑水下药,他醒过来会杀了我。” 在褚无渡第一次出现身体不舒服时,挽灯就猜到了这件事与大婚时的那场叛乱有关,甚至,她还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捣鬼。 于是,挽灯找到善制灵药的孟婆,普通的药对褚无渡不一定有效,即便是制成,褚无渡也不一定会喝,所以只能将制药的事交给孟婆,喂药的事交给褚无渡绝对不设防的挽灯。 “不会的,阿渡很疼你。当年你分魂时是我又一次逆天而行,还引来了天罚,把你送给芙姑后我就昏了一年,你不是总抱怨他不喜欢你吗?他若是真不喜欢你,你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面对赤裸裸的暗示,孟婆扯了扯嘴角:“嗯,这么看来他没杀了我还真是法外开恩祖上积德。” 挽灯拍了拍她的后脑。 “记得按照我跟你说的做。” 孟婆摆摆手:“知道了,把褚无渡困在限制阵法里,尽量别让他出来,打不过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黑白无常稳住冥界众鬼不乱,你一个人去对付背后的始作俑者。” 挽灯对她笑了笑:“这样我就放心了,走啦。” 孟婆拽了她的衣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去吗?不不不,这个问题不好,你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又怎么可能不去,换一个换一个,你还能回来吗?” 挽灯看着一脸委屈的孟婆,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拽着她的衣角委屈巴巴跟她抱怨褚无渡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小姑娘。 “护好你爹和冥界。” 孟婆的手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何必呢?你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呢?你不是说万事皆有缘法吗?那没准就是人间和冥界注定有此一劫啊,你又何必傻乎乎的非去力挽狂澜呢?” 挽灯只是笑,柔声道:“傻瓜,你方才不还问我为什么神不管人间呢嘛?怎么现在我要管了你就拦着我了,舍不得了?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冥界啊。记得为什么要设定在凡世自杀的人入冥界后要入刑狱服刑十年吗?人一开始是有能力改变现状的,但是他屈服妥协了,亲自放弃生机,这本身就是一种罪孽。所以,我总是要争上一争的,至于结果,管他什么死不死的,若是最终只能和他同归于尽,没准这就是我的缘法,我也只能认了。” 挽灯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只是千年前有父神替我挡了一道,他说这是他欠我的,他要履行他的因,践行他的果,于是我逃过去了,偷来了与你们朝夕相处的日月,这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可该来的总是逃不掉。我和他之间,注定会有一场对决。”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那你为什么不带上褚无渡?你们两个人合力胜算不是更大吗?” 挽灯皱着眉头:“你把这个想法忘掉,是,如果是普通的鬼神阿渡陪着我胜算会高,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阿渡出了限制阵法,那个人的力量也会加强,你是想在失去娘的份上再失去一个爹吗?” 孟婆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来,忽的,她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的:“不如你们走吧,去阳间冥界,离开,没准,没准到了阳间,褚无渡的力量被阳气压制,那只恶鬼受到牵制也做不起乱了,对,对,你们走吧,游走黑白之间,你就没有想过再也不回冥界吗?” “傻瓜,如果有别的办法我早就这么做了。且不说阿渡守着禁制,根本没法到人间去,就算他能到人间去,我们又能躲多久?十年?一百年?阿渡迟早会被阳气灼死的,难不成你是想我们一辈子做个缩头乌龟,眼见着恶鬼将人间啃食得生灵涂炭然后视而不见吗?况且——” “何论黑白?太阳存在的地方才是光吗?咱们冥界也有光啊,不止一盏。” 零星灯光点缀成一条灿烂的银河。 是千家万户的希望。 是专属于冥界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之内能发完了。剩下的都是存稿,修改一下就能发出来了。 第57章 对峙 挽灯来到天山,一个纤长人影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晚晚,你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竟然同褚无渡一样相貌,就连说话方式也是极力模仿着褚无渡。 挽灯瞧着这张和褚无渡别无二致的脸,心里只犯嘀咕:明明长得一样,但她还是能很清楚的分出来谁是谁。 特别是那一双眼。 褚无渡的眼睛里写着挽灯和苍生。 这个人眼里有满满当当的贪婪和不加掩饰的疯狂。 “在打之前能商量一件吗?你能别顶着这张脸吗?倒不是下不下的去手的问题,只是你顶着这张脸很容易叫别人看去了,很容易传去我们夫妻不和的事,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种事情你不会懂得啦 分卷阅读150 。” 见挽灯这幅插科打诨的样子,那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轻飘飘扔下一句:“不能呢。” 挽灯手里凝起攻击术法,喊停的成了对方。 “别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嘛,你同褚无渡整天你侬我侬好不快活,怎么换成我你就成了这幅态度,不觉得有些不公平吗?” 挽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着一张脸,那副样子仿佛在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阿渡比。 那人自嘲的笑笑,挤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行行行,就算不拿我和褚无渡比,你也把我当成一只普通的鬼不行吗?几千年来,你对作乱的恶鬼也是引导为主,给足了他们机会,不到最后一刻不到无可救药绝对不走灰飞烟灭的这条路,怎么轮到我就连纷说的余地都没有了?难不成——真是爱之深责之切?” 挽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黑水,你也觉得自己恶心所以才用阿渡的脸吗?没用的,不管你用谁的脸,都遮不住你丑恶的灵魂。” 黑水大笑:“哈哈哈,什么叫用他的脸,这本就是我的脸,你不要忘了,我本来就与褚无渡同根同源,他的脸不就是我的脸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褚无渡就是我啊,你千年前就该知道的,除了黑水大人褚无渡,谁能够悄无声息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吞噬众鬼,统一黑水亡灵?除了黑水,谁能够在你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擅自改动阴阳簿呢?除了黑水,谁又深知芈树内心症结所在,能不费一兵一卒收服芈树为己所用呢?” 眼前的人着实猖狂,挽灯都快被他的不要脸恶心到了:“所以,你把恶灵放在芈树的魂魄里,叫他替你效力。” 那人倒是优哉游哉,不紧不慢的为自己辩白:“晚晚,你怎么过了这千万年还不明白,我没有把恶鬼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叫他们操纵着人的身体去作恶,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会做出这样滔天的案子,全是因为他们心里本来就存在这样的恶念啊,爱欲嗔痴憎怨恶哪一种不是穷凶极恶的源泉?若非如此,父神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动了毁灭世界的念头?我做的只是将这些邪恶的力量放大了而已啊,要怪怪的不该是那些没有选择向善的人吗?晚晚,你怎么总是不相信人性本恶呢?我可做不来强买强卖这样的事,这些人有求于我,我只是放大了他们心里的那一点点念头,他们得了趣味,自然更加自愿频繁的与我做交易,晚晚,你不是引路人,专管阴灵不平事吗?你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我头上,我可是要好好同你说道说道,诉诉苦的。” 那人顶着褚无渡的脸说着叫挽灯想削他的话,着实挑战挽灯的自控力。 那人瞧着挽灯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又不怕死的开口道: “晚晚,你这是想要杀了我吗?我还以为顶着这副皮囊你会有一点舍不得,毕竟我和你最心爱的这个男人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就连出身也是同一个地方呢。哦,不对,我就是他,是邪恶的那个他。真奇怪,当年他被神的叹息和你吸引着走向正道,怎么就忘了黑水沉寂下,还有一个渺小的我呢?你只喜欢善良的褚无渡,却接受不了爱人作恶,你说你的爱是爱吗?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接受他的全部吗?” 他是在威胁她。 挽灯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呵呵,收起你这副杞人忧天的模样,我看得着实厌烦。这些案件里,我唯一真的插手过的是郝春妮那件案子,我是教会了张华贵画伏鬼阵,还改了他们的阴阳簿,可是他们要去做什么我可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啊,你最多,最多就治我一个大不敬和擅动阴阳簿的罪名,这些罪名加起来也罪不至死吧?晚晚,你不是最推崇法治吗?该怎么判,你清楚的哦?至于原洁、叶俊的案子那更是了,同赵真真做交易的是芈树,胁迫许愿吴峰杀人的也是芈树,甚至画阵吸引众人向下跳的那个人也不是我,你怎么能怪到我身上去呢?还有叶俊那件案子,以陈期陈静的命威胁赵沉沉的人可不是我,害得叶俊死掉的那个就更不是我了,用你们阳间的话来说,叶俊是为了保护他心里的那点价值,为了维护他的那点正义感才死的,你不是应该去怪所谓的正义吗?至于宋冀那件案子,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连碰都没有碰过呢,那样的山野村夫,我又怎么看得上?还是说,你认为我是一只恶鬼,所以这世上所有的坏事就都得栽在我身上,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因为我是一只你们看不上,一生想要为之消灭的恶鬼?” 挽灯就这样看着他巧舌如簧为自己辩解,将自己洗成一朵绝世大白莲。 “阿渡若是有你一半会说,我也不至于担心他将所有事情憋在心里、把所有责任揽上身,早将自己累死。不过,我还是喜欢他看着我脸红红的样子。反观你,即便你能说善道,即便你顶着这张善意的脸,我也实在是喜欢不起你。” “是,这些案子你都没有动手,如你所说的,你只是诱惑了他们,放大了这些人心里的恶意,可是你教会了他们犯案的手段,你把他们心里的那头恶鬼放了出来。你诱惑了芈树,你当然什么都没有做,啊渡作为本体受限于冥界,你的力量也不完全,所以你才需要一个棋子。芈树就是这个棋子,你只是 分卷阅读151 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他身边,或者你只是趁着他从黑水里淌过心智不稳的时候稍微跟他提了那么一句:听说生人的寿元可以修补魂飞魄散的亡灵哦,病急乱投医的芈树便心甘情愿的进了你设的局里,充当着你的棋子,替你将人间搅得一团乱。张华贵母子更是,那样卑劣无耻的人,更是随意勾勾手指头就能沦落成你的走狗,替你屠杀散落在外的魂灵,修炼成一方恶鬼,搅得一方避世乐土活活成了个人间地狱。让我想想你是想做什么?其实你还是存了这份戏弄人间的心思吧,你巴不得天下大乱,巴不得人间成为第二个地狱。” 那人笑得张扬,毫不掩饰他的欲望。 “是啊,你高贵!你圣洁!你就像晴空上的太阳!你浑身都散发着光芒!但你这太阳也不该阻止有人想变成阴沟里的一条蛆,太阳也有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是你!你别忘了!你只是黑夜里的一盏灯,你发出的光芒又能照亮多少人?你连一个小小的黑水都渡化不了!不自量力!今日你即便豁出去保住了人间,你即便把他们全部都拉了回来,可是以后呢?你还能拉他们回来多少次?你要为这个人间牺牲多少次?你说我把他们心里的恶鬼放了出来,可是,若是他们心里根本没生着鬼、没有叫我能下手的地方,或者他们的自控力足够强,再或者,他们心里的不甘能少那么一点,他们都不会是这样的下场。真正坏的那个不是地府里的恶鬼,是藏在人心里面的那头鬼。只要他们心里的邪念还存在,我就总能找到机会把他们从一个人变成一条供我驱使的狗!而你,冥路的引路人,管的了这么多吗?” 挽灯只是淡漠着眼:“我确实只是一盏灯,可是有人把我当成太阳,我就不能不发光。我不会再给你作恶的机会,这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人只是笑:“你舍得吗?你可别忘了,我和你的心上人可是同根同源,我若是消失了,他也得消失,要不,你怎么迟迟不动手呢?哦,让我想想你在顾忌什么?你怕他死?不是说自己作为执法者就得公正不阿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明晃晃地徇私吗?千年前,你为了将褚无渡拉回正道,同他签订了魂契,给他下了禁咒,叫他永世不能离开冥界一步,永不能危害人间!他竟然傻傻的听着你的话这几千年来真的不踏入人间一步。可我不是他,即便能力受禁咒限制,我也不忘来人间搅上一搅,搅得越乱越好,哈哈哈哈,你真的敢杀我吗?你舍得吗?你若是真舍得叫他死,以他那副对你有求必应的样子,你哪怕直直白白的跟他说我要取你的性命他也会没有半点犹豫双手奉上给你,就是你要杀他他都会给你递剑,若是担心你下不去手没准他还会自我了断。你若是真的舍得,我早就随着他消失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同我对峙?呵!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装什么大义凛然?” 挽灯攥紧了手:“是啊,你拿捏的多准,我舍不得他死,可是我也不会叫你继续留在这个世上撒野!我既然来了,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呵!嘴硬!” 男人不屑一顾,瞧了挽灯一眼:“你当也知道,我与他同源,他喜欢你,我自然也对你有几分兴致。两败俱伤的结果我想你也不愿意发生对吗?你想要他活,我可以成全你。你想要这个天下安宁,我也可以成全你。只不过有一点,我要你答应我。” “什么?” “我要同你打个赌。你说人性本善,我不信,我偏说人性本恶,我们赌一赌,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我把他们身上的恶意稍微撕开一点点,就洒洒水的程度,绝对不过火,若是这个世界你们这样晶莹剔透禁得住诱惑的人足够多,这个人间便灭不了,我要同你打赌,我赌这些人克制不住他们心底的恶念,你就赌这些人不会,若是你赢了,我心甘情愿和你回冥界,魂魄甘受刑狱烈火焚烧,永世不再踏入人间。若是你赌输了,那你也别拦着我,怎么样?既保住了你的爱人,也保住了你要的人间?这个交易公平吧。” 来吧,答应我吧。 挽灯看到这个人眼里满满当当的蛊惑,笑出声:“无论过去多久,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多。有的人的灵魂是干干净净一成不染的,比如郝春妮,即便受到了那样非人的折磨,她的心愿也只是叫我找回她的孩子。比如傅然,她死后对这个学校、对她的老师同学都是怀抱着善意包容的。比如叶俊,我也问过他为了救一只小鬼牺牲自己值不值得,他跟我说这是他的本能,再比如宋冀,他是走得最冤的,若不是芈树当时刺激了那个男人,他和禾信本该有最幸福的往生。他们这些人的本能是护着苍生的,灵魂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圣洁的,他们的坚守代表着人间的希望,是几千年来的传承,我相信不管你再怎么勾引诱惑他们,他们也能做出对的选择。就像风吟,即便他被黑水吞噬了,他的心里干干净净的一块地方也装着彼岸,装着对一朵花的怜惜。还有芈树,他的心里也装着青鸟。为了他们爱和爱他们的人,他们都不会选择与黑暗为伍,与鼠辈同流合污。” “真的吗?若他们真和你说的一样干净,郝春妮的第二个要求为何是要你驯服恶鬼?这不正是她的报复是她的本恶吗?难道以惩治恶为名暴力相 分卷阅读152 向便不叫恶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再说禾信,禾信在阴阳簿的记录里为何是早夭?这就说明不管宋冀的结局如何,禾信的离开早就是注定的吗?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芈树挑中宋冀是随机的突发事件,为什么宋冀的阴阳簿里明明是益寿天年,可是禾信还是注定早夭?这就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宋冀在禾信离开以后还能自在逍遥地享受几十年的人世,要么宋冀的离奇早死就是注定的,好人没有好报,公平吗?你看看,这就是你信奉的根本一文不值的爱情,这就是你维护的善恶昭昭的天道因果!” 那人瞧着挽灯无动于衷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永远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既如此,你便认着这人性本善,同我赌上一赌又如何?还是说,其实你也根本不信这人间,不信这天道?” “我为什么要同你这样的疯子赌上人间?你有见过谁会和疯子赌博还搭上自己拼命守护的东西吗?根本不值当。对付你这样的混蛋,只有一个办法——打!” 挽灯运起法门,向他击去。 周身轻盈的裙摆猛地散开,化作攻击之势。 那人笑着躲过:“半分力都没用,使劲大些!还是你舍不得?怕打伤了我你的心上人受伤?你说为什么同是黑水还长着一样的脸,你就喜欢他却连都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挽灯竟从这个男人的嘴里听出了几分不甘和怨怼。 不知为何,她的每一次攻击都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化开。 “你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怎么?等着冥路里被你困住的那个人冲破禁锢自行了断吗?不是说你们情比金坚吗?怎么,遇到生死难不成你竟然犹豫了?” 他是在威胁她,光明正大的。 瞧,哪怕是个仙人,她也有三寸,只要捏住了这个三寸动手就有了顾忌,又有什么人能拦着他? 他在心里冷笑出声。 挽灯也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发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阵法里。 原来挽灯那样子不痛不痒的攻击只是为了在他的身边布下一个阵法,叫他没办法挪出这方寸天地。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哈哈哈哈!做梦!” 挽灯双手结印:我自然知道这个阵法困不住你,我本来也只打算困住你一时半会儿,很快就好了。 那人见到挽灯的动作突然有些不安: “你!你要做什么?!” 挽灯只是结印:“说来我这人也奇怪,别人撕碎魂灵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只有我自降生以来撕碎了三次也还好好的,现如今,就再撕一次。” 见到那人愕然的脸,那人虽然惊讶,却不害怕:“你要和我同归于尽?我真是不懂你,明明有更简单的路子可以制止这场浩劫,你偏不。你舍不得叫他去死却舍得自己去死?难不成在你心里一盏挽灯能做的贡献还不如一只浸泡在黑水里的亡魂?难道你不知道,你若是死了,依照他的性子他自己也不会独活,既然无论如何他的结局都注定了,你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 挽灯笑:“人的价值不是用有用没用来衡量的,人总会做一些看起来没有用,只有自己知道值得的事。你不懂我只是因为你不是他,你和他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出身,但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肠,他能成为黑水大人使御万鬼,你却不行。你只能躲在暗地里,藏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像条败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上狂吠,祈求有人能看到你。你三番四次的叫我杀了啊渡,可你和他同源而生,他若是死了你又怎么可能活着呢?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在刚刚我知道了。” “你嫉妒他,嫉妒啊渡身边有我,有我爱他,嫉妒我在你和他中选择了他,放弃了你,你觉得不公,于是打算和这个世道同归于尽,把所有的一切推翻重来。不对,也许不是推翻重来,你只是觉得你自己没有的,也不想叫啊渡拥有。如果啊渡也死在我手里,那你就会嘲讽啊渡几千年的弃暗投明,看,这爱情有什么用,她为了天下还不是抛弃了你?你便可以得意又逍遥的说,爱不爱的也没那么重要,光明又有什么好?若我真的这么做了,我便成了人间不值得这个论据最有力的证明,会有更多徘徊的人坚定黑暗是正确的,你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拉整个人间与你沉沦为你殉葬,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末日。我又怎么会叫你得逞呢?” “我不会放弃啊渡,更不会放弃天下,哪怕我死。” “你问我你和啊渡有何不同?当年啊渡第一次遇上我时心下仰慕,他跳出黑水来抱我时他的手是干干净净的用白莲乘着我的,可你呢,你自知黑水污浊,可你想的始终是把我往黑水里拉!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罢了,不必多费唇舌,同你这样没有心的人也说不清楚。” 那人看着挽灯那张被白光晃的有些不真实的脸,一阵恍惚。 是,挽灯说对了。 他嫉妒褚无渡,为什么同是黑水出身,为什么同是朝夕相处,挽灯拉了褚无渡上岸却把他扔下 分卷阅读153 ? 她甚至还嫁给了他,她看着他们每一次拥抱亲吻只觉得碍眼,看着褚无渡来接挽灯回去时从黑水里开出的白莲只觉得讽刺。 本就是至脏至恶的黑水,以为自己幻化出朵白色的莲花来就能证明自己干净无暇了吗?就能抹掉过去生长的一切了吗?就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于是,在时机还不算彻底成熟的时候吞并了黑水众鬼,就为了赶上她的婚礼闹她一闹。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成双成对? 凭什么,他可以心无牵挂地上岸去,说放下就放下? 笑话! 你想忘,我偏要你记得! 不只是褚无渡,他还嫉妒那些转世的幽魂。 凭什么? 他们不论做过多少恶,淌过黑水将恶意留在这黑水里洗的干干净净就能走向来生。 这不公平! 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天道本就不公! 挽灯淬了一口:“我伴着幸福祈愿而生,你与无边黑水为伴,虽然仅剩的良知濯洗成了啊渡,可是洗掉的那部分竟然还是融成了你,这是因果,我避无可避。 不过在死之前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禾信和宋冀的阴阳簿还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那就是真正存在因果牵绊的那两个人是我和你,不对,也不全是你。是我同黑水,黑水是暗夜,我便是白昼,千年前我没能将黑水完全渡化才注定千年后有这么一劫。当芈树受你的诱惑选中禾信,就注定了宋冀会找到我,也注定了你我之间,躲不开这一场生死较量。你说想看人间的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不用拿天下赌,我用我的性命证明给你看。我散尽我满身修为,叫这些祈愿一点点贴在你的身上,你猜能不能勾起你这至阴至邪之物心底藏着的一点点美好?你当真这么有把握自己的心里半分对光明的渴求都没有吗?你猜猜最后是你黑暗犹在,还是我光明尚存。” “你要渡化我?你竟然不自量力的要渡化我?”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弯了腰。 “是啊,就是这么不自量力。” 挽灯复运法门,将这印的最后一笔落成。 熟悉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 闪着金光的希望种子从她身上一点点释出,附在那人身上。 那人冷哼出声:“这世间的邪恶要多少有多少?你又渡得了多少?不自量力!” 遂也结印,“吾以黑水无渡之名——” 他要将冥府里的黑水恶鬼全部召上来汇集在自己身上。 挽灯勾唇一笑:来吧,多来些吧,她正愁黑水里的那些恶鬼太多涨坏了啊渡的肚子。 她用阵法困住那人,手掌结出印,幻化出世间的美好给他看: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就是你要毁掉的人间!” 渡口边,柳絮飘过。 身穿布衣的汉子挑着扁担往店里一担一担挑着水,他的脸上挂着笑,兴高采烈的同水边盥洗衣物的姑娘说话,姑娘面含娇羞,脸色红红,胜过万语千言。 盥洗过后,姑娘与同行的浣纱女告别,端着木盆,衣物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放下衣物,一门之隔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原来是来化缘的小和尚。 姑娘装着十几个大白馒头,混着自家做好的咸菜交给小和尚。 小和尚道谢,前往下一家。 途径茶楼酒肆,几个谈得来的友邻围坐一圈,说到了什么好笑的哄笑一团。 吴家稚子降生,半夜总闹得父母睡不好觉。 李家新婚燕尔,感情甜似蜜。 张家儿子高中,张老爷大摆宴席。 一条大黄狗冲出来,咬上街边小贩卖的肉包,气得小贩追了大黄三条街。 大黄嗷呜一声,躲在了一个挑水的汉子身后—— 黑水的眼前就是这场景。 瞧着瞧着,他的嘴角竟然挂起了一个笑。 挽灯松了口气,会笑,说明并不是无可救药。 但—— 那笑意很快就淡了,黑水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亡灵从黑水底下一个个冒出来钻进他的身体,不知为何,这些亡灵的力量受损,像是带着伤。 “你耍我!你根本不是要跟我做什么证明,你只是要我将三界的恶灵全部召集在一起,方便你渡化!你还要还给褚无渡一个干干净净的灵魂!一个不必受禁锢的自由灵魂!” 之前一击也是趁着黑水分神才会勉强得中,现在他有了防备,要想再创一个梦境叫他沦陷却是很难了。 “你人不笨,但是你明白的太晚了。” 见最后的引导也没了作用,挽灯动了真格,魂灵碎裂开来,陷入了这无边的黑暗里。 她撑得着实勉强,确实有些黑暗被光明照亮,可更多的黑暗立刻就将这好不容易照亮的光吞噬。 她有点泄气。 难不成自己 分卷阅读154 这次真的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应该能写完 第58章 尾声 褚无渡晃晃晕乎乎的脑袋,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挽灯给他的那个饱涵爱意的吻上。 他睁开眼睛,差点被眼前环绕着他的刀刀白光晃瞎了眼。 是限制阵法。 他运起法门试图破开阵法。 被关在这里,他倒也不气,只是心口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为什么?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褚无渡望向声音来源,是拿着长勺的孟婆,她蹲在阵法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孟婆!你疯了吗?把我关在里面做什么?挽灯呢?挽灯在哪?” 他知道他心里的那道不安从哪来了。 这阵法精妙,即能限制他的法力又不会伤害到他的根本,依孟婆的本事断画不出来,就连黑白无常也没有这个能力。整个冥界里,能画出这样阵法的人统共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挽灯。 “是挽灯叫我在这里看着你的,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待会儿她就回来了,她回来了自然会给你解开。” 孟婆无聊的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褚无渡却坐不住。 “你快放我出来!挽灯她——” 他想起挽灯同他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情急之下,竟然灵光一闪注意到了芈树案件背后的不寻常。 芈树只是一只积攒了十世记忆的老鬼,魂魄又因跳下了轮回台受了很严重的伤,作为一个阴灵逃出冥界更没有了庇护修养之所,即便寻得了那般厉害的伏鬼阵法也没有能力真的施展开。 所以他才会采用诱导勾引的方式吸引亡灵为他所用,叫他们为他取来寿元。 可是郝春妮那个案件却不同,张华贵的手法一开始就是作乱人间!根本不取寿元! 而今已经知道芈树犯下了后几起案子,那么按照芈树的情况需求来说他根本不需要搅得一方生灵天翻地覆。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再说修改阴阳簿。 芈树纵然可以从孟婆那里知道可以通过修改阴阳簿的方式使生鬼避开黑白无常修炼成恶鬼,但他没有办法自由出入冥府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不是他,不是他,那会是谁? 他的身体一阵□□,是刚食的恶鬼受到了感召还在暴燥不安。 恶鬼,恶鬼! 他知道是谁了! 他被困在这里,便是挽灯准备独自对付这只本该囚在黑水里的恶鬼。 是他不好,是他所食恶鬼太少,才导致黑水里的恶鬼积攒太多,酿成大祸。 “你放我出去!我要去帮她!” 孟婆头也不抬:“把你困在这里,限制住本源就是帮她,你别闹了,挺没劲的。” 褚无渡气急:“休要胡言!你以为挽灯还能回来吗?十阎王消失,冥界动乱那两次挽灯就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得了和平!她能有什么本事?便是驱使万鬼的鬼王印再厉害!她会难道那个人就不会吗?最多,最多就能战个平手,若是那人强召黑水恶鬼便是不敌。她这一去是存了和那人同归于尽的心思!你快放我出去!” 孟婆其实都懂,还是执拗着不肯动。 “我知道。她走之前我问她还能不能回来,她没有回答,只跟我说叫我护好你,护好冥界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存了死志的。我功力这般差,若不是因为她不能再护着冥界了她也不会将这差事托在我头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这个阵法好歹能为他们分担一部分,我若是放你出去,那个人的力量也会加强,你以为你和她加起来就能多胜几分吗?” 褚无渡这厢还在攻击法阵,他着急忙慌的想找阵眼,破阵而出。 “你以为她为什么叫你在这里守着我?是因为她不想叫我们两个人看着她死!我求求你了孟婆,从你出生开始我便没有求过你什么,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确实不喜欢你,挽灯为了修补你的魂魄留住你的亡魂硬生生拖着刚平定冥府魂飞魄散的身子为你强行聚魂,我对你是有怨的,可是我看着你从一个小不点长到现在心里的那点不快早便消失了,挽灯当你是她的女儿,我便也当你是亲女儿一样的爱你疼你。我求求你,你放我出去,我只是想跟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去得。” 孟婆还是坚定的摇头。 褚无渡见到孟婆的态度不曾松动,也不再劝了。 他的眼睛望向自己运起法门的手。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 孟婆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我与那东西同根同源,我死了那东西自然就消失了。她要我活,我又何尝不想她活。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光和暗又怎么可能永存呢?冥界再好、再像人间也不是人间。若是没有我,她可以自由往来人间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不必跟着我困在这冥 分卷阅读155 界。从今往后——” 孟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褚无渡劈起手刃,就要撕裂自己的魂灵—— “不要!” 一股金色的光挡住了褚无渡的动作,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你——” 褚无渡吐出一口血来。 来人正是芙姑。 “生死祸福自有定数,痴人何须强求?平白废了她的一腔真心和半生成全。” 孟婆还没从心惊胆寒中恢复过来,芙姑的手停在她的眼前:“灵来!” 孟婆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沉睡着的一只魂灵被唤醒,她是谁?她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你且携着这些许功德,送去给挽灯,她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孟婆满是疑惑,正想开口问询时却听到她的身体里那个刚苏醒过来的魂灵答了声是。 她就在惊诧中化成了一只青鸟。 穿过黑水却被一只桨拦住了去路。 渡伯杵在那里,头也不抬: “吾乃囚海熬己,尔等休要放肆!” 这是孟婆在冥界生活千年第一次听到渡伯开口,不过熬己? 孟婆定睛一看,在这个邋遢腐朽的背影后,她还真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蛟,和传说里的龙只差了一对角,浑身长满深色的鳞甲,两只蛟爪叫嚣着要将她捏碎。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蛟愤怒的向她吐息,腮边的胡须都要刮到她的脸。 这不是两千年前霍乱囚水被挽灯俘获的那只蛟吗?这事不是清清楚楚的记在冥府大纪要里面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成为渡伯! 还有芙姑啊!只是一招就制住了褚无渡,她又是什么人啊?! 挽灯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冥路里到底藏了多少了不得的人物啊? “渡伯渡伯我是孟婆,我去人间给挽灯送东西,你就当放我过去吧。” 渡伯收了威压,只留人身,回转过头颅,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艰难的辨认来人。 “是小青鸟啊,去吧去吧。挽灯叫我守在这里,若是你没能守住放出了褚无渡,她叫我在这里尽力将他拦下,亦或者黑水若有大批的亡灵作乱霍乱人间,就叫我将他们打个半死再放上去。既然是你,就走吧走吧。” 孟婆点点头,不再停留,飞往人间。 孟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挽灯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挽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挽灯只剩下一缕魂魄勉力支撑,难免有些有气无力。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冥府守好阵法吗?” 孟婆满脸的无辜:“我也不知道啊,芙姑跟我说叫我上来,她说你会用得着我。” “芙姑?老混蛋醒了?还是根本就没走?” 又被骗了?一骗就是几千年?亏得千年前他归拢混沌的时候她还伤心的掉了几颗金豆豆。 够能忍的啊? 挽灯磨着牙,瞧到了孟婆身上金光闪闪的东西,那是功德。 是冥府里众鬼积攒的功德。 她看着孟婆一脸懵逼的样子,笑了。 她想起每答应众鬼的委托为他们偿还心愿时自己向他们提的两个要求: “第一,心愿若偿,痴恨便消” 这一个要求可以从源头上减少一部分黑水亡灵的不甘。 “第二,若有需要,取你功德一用。” 自己早先定这个规矩时并未深究为何,只是脱口而出罢了,如今想来,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多谢。” 孟婆将功德散开,那功德便像生了腿一样兀自来到了挽灯的身体里,叫她一下子恢复了大半。 “哇!你的身上好亮!” “傻姑娘,这可是千千万万个人的功德啊!多漂亮。” 孟婆摇摇头:“不是啊,不是现在的这些漂亮,是你原本就有的这些,他们就在你的身体里,比现在进去的这些还要多得多,你到底去哪里存了这些功德啊?” 挽灯一愣,原来自己也是有功德的吗? 她还以为她同青鸟一般来这人间一遭只为渡化亡灵生不出功德。 不过芙姑这个时候将功德交与孟婆带上来—— 是想暗示她什么? 功德,善也。 天道酬善。 这些发着光的功德就像是源源不尽的灯油,有了他们,她这盏灯就能将黑水照亮。 她突然悟了,原来她随口胡诌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她伴着希望而生,黑水直奔覆灭而去,一切的源头都是他们俩。就像千万年前,父神撕碎她将希望根植于土地,也像树灵动乱那次,她选择自我牺牲才将三界平定,还有冥界动乱,父神没能彻底消灭亡灵,因着父神对她的恩,她便得承担起原本属于父神的责任。所以这一次,也该是她来完成这一次渡化。 不过,她渡化的目标不是小小一个黑水, 分卷阅读156 而是众生。 黑水是众生苦象,那她要做的,便是渡化众生。 斩断了黑水力量的来源才能真真正正还这世道一个清平。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孟婆眉心闪过了一道青光,那是专属于千万年前一只小鸟的印记。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赎千万年前无意犯下的罪孽,她才会选你来给我运这些功德。 这一战过后,所有的人都会迎来新生,大地也会重返生机。 她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孟婆闪开!” 她将这些功德一起,融在了她的身体里,这些功德发出的金光逐渐包裹住她,挽灯就在这金光里,将自己撕了个粉碎。 “挽灯!” 眼见着白光终于在那人的不可置信中将他吞噬,挽灯终于卸下心头重担。 “叫叫叫,叫魂啊。” 她没好气的对着孟婆说。 孟婆捂着嘴,又擦了擦眼睛,见到眼前的人还在那里,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挽灯,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扑上来想要拥抱挽灯,却扑了个空。 挽灯还在那里,但是她抱不到她了。 她捂住嘴。 挽灯也同她一样呆愣。 “啊,果然坚持了这么久还是要走了啊。” 孟婆双眼盈满了泪:“什么走?走什么?我不许你走!” “傻瓜,我现在还不走呢,我想在等等他。” 听到这个话,孟婆更是没忍住开始往下掉金豆豆。 挽灯瞧得一阵心软,想给她擦眼泪又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触不到她了,只能悻悻的收回手。 “别哭了,你这两千年来日日哭哭得我头都大了,我这都要走了能不能让我清净一天。” 孟婆闻言心里悲痛,还是强撑着,没让眼泪再掉下来。 “行啦。” “你还会回来吗?” 这下换成挽灯一愣。 她想了想,不好对她撒谎,于是如实道:“我不知道。” “行啦,以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没有人护着你啦,别再那么泼辣,小心被众鬼联合起来收拾了去。若我所料不错,你身上的债快赎完啦,你不是最讨厌派孟婆汤、觉得这事无聊乏味吗?重获新生得到自由以后若是不想在冥界,大可以取个新名字去人间走走,若是能再遇上喜欢的人,就去追。还有阿——” 挽灯顿了顿:“记得去拥抱风。” 孟婆一愣:“你再逗我,冥界哪里有风?” 挽灯也不生气,只是循循善诱道:“你再想想,这段时间以来,冥界当真是没有风的吗?” 孟婆只觉得莫名其妙,见挽灯肯定的样子不似作假,当真回想起来。 没有啊,哪里有风呢? 哪里呢? 不对! 不对! 冥界是有风的! 在她喝酒的时候!在她学着那人的身姿跳那段剑舞的时候,确实是有风的! 难道!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挽灯。 那日、天山。 芈树撕裂了自己的魂魄,就要彻底魂消之时却被挽灯强行拦下一缕。 挽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她也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天雷乍响,一道雷直直劈在她身上,逼出了一口鲜血。 “我不能让你走,孟婆她还在冥界等你,这孩子从小便苦,我便想着能宠她一点就是一点。我本该恨你的,抛开你做的那些本该上刀山下油锅的坏事不讲,我辛辛苦苦养了几千年的小公主,你一出现,那才几面啊就把她的魂给勾去了,你引得她那么伤心,我要把你押回去向她请罪。” 芈树拒绝了。 他指了指天上依然轰隆作响时刻要劈下来的天雷。 “夫人,放手吧,您怎么也痴了痴了。您难道还没明白吗?青鸟与树灵是欺骗、是伤害,是不管轮回多少世都注定的错过。叫我们永世不能相爱便是神明给予我们最严厉的惩罚。 芈树知道您舍不得叫孟婆失望。可是芈树已经不是千万年前的树灵了,芈树的一生只是芈树,爱的人也只有一个,就是苏尧。便是夫人强留下了我,我也成不了树灵,爱不得孟婆,你把我强留下来,要我去爱孟婆,这对孟婆不公平,也对苏尧和我都不公平。苏尧最后选择以死结束这一切,那我也该尊重她的意愿,而今我选择随她而去,那就让所有的纠缠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吧。 至于孟婆,我只是她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我陪伴她的那些年最终也会化作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好不容易得到了新生,不该再被我牵入这轮回里,她值得有更好的未来,会有更好的人在未来等她啊。” 芈树淡淡的笑笑:“夫人您也是,千万年前,您不也因为一只小青鸟才被迫进入这红尘 分卷阅读157 里吗?您这次渡了青鸟,您的因果也算是完成了大半,何必强求。” 挽灯也是个执拗的。 “不,即便没有青鸟,我掉入冥府,渡化众生也是注定的。我和褚无渡一个凝结美好祈愿,一个长于黑水恶意,啊渡是我渡化的第一个人,也会是最后一个,这是我们的命运,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因果。和青儿,和你没有关系。即便没有你们,没有那场叛乱,我们也注定相遇。青儿太苦,我养了她那么多年,她是我的孩子,几千年前我没能阻止她戗死在我面前,现在我绝受不了她再伤心。” 挽灯对着空气又是一阵吐槽。 “我留个人怎么了?这几千年来孟婆欠的也该还清了吧,他的魂魄已经尽数消了大半也该抵罪了吧,始作俑者也不是他啊,魂魄只剩下一小缕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只留下一小缕回去给我家孩子逗个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大不了我再关上他几千年!你这坏老头也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吧。” 芈树也不知道挽灯阴阳怪气的在对谁说话,只是苦笑道:“夫人,青鸟千万年前便已身陨,四年前随着方凝的魂飞魄散便已魂消,孟婆只是孟婆,她不是青儿,不该承受您强加给她的命运。更何况她还有你们,您才是她的家人,您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您千年的陪伴与宠溺孟婆都明白,千万莫因为我的事伤到了您自己的身子,这样她才会真的伤心。不过她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却要生活在没有风的冥界,确实也是苦了她了。也罢,我死后自会化成冥界里的一缕风,日日绕她裙边,同她翩翩起舞,替我与她情深意长。” 挽灯默了,看了那天雷没有收回去的架势,知道无论如何她是留不得芈树了,只得收回灵力。 芈树终究还是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自此以后,冥路里,无名酒馆多了一缕缠缠绵绵的风。 挽灯对着孟婆艰难的点点头。 孟婆的身影在她面前模糊一片,声音也时断时续。 挽灯的五感正在进一步失去,魂魄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能再聚拢。 啊渡,你可得来快些啊,我真要撑不住了。 她面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孟婆同她说了好多话,她也聚不起精力听了。 忽然,她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件黑色的衣衫,紧接着,是她被一个人虚虚拥进怀里。 “啊渡,你来啦,你看,我打赢了。” 她其实眼睛有点花,但她就是知道来的那个人是他。 感觉到褚无渡正在将灵力输送给她,她也懒得拒绝,在他怀里同他说话。 “啊渡,你的禁咒解了呀,真好。” 男人心里烧着一把火,混着慌张,急哄哄的吼她。 “别说话!” 挽灯无奈:“啊渡!” “我叫你别说话!” 这是褚无渡第一次用吼的和她说话,挽灯难免被吓得愣一愣神。 她勉强聚起精力去看眼前白蒙蒙的一片,才看到男人通红的双眼和眼尾悬而未决的泪。 “啊渡,别和孟婆个小孩似的哭啊,我现在——”她伸出手想去安慰这个男人,在男人的俊脸上摸了个空。 还是不行啊。 “啊渡,我抱不到你了,你别哭啊。” 她的这声呢喃把褚无渡强忍回去的泪勾了出来。 散漫四泄的精神力已经不容她再看清褚无渡的表情了。 “啊渡,真好,你的禁锢解除了,从此以后你就可以正常往来人间了。”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褚无渡不忍再打断她,只一个劲的给她输灵力。 “啊渡,我真的好喜欢人间,阳光好暖啊,晒得人好舒服,好想睡过去。几千年来你都是从我的嘴里看到人间,现在可以亲自去摸去看去感觉了,你开不开心?不过好可惜啊,我不能和你一起看了,这一次,换成你替我看着人间可好?人间是我除了啊渡以外最喜欢的,啊渡能不能替我守好它?啊渡,若我,若我——” 挽灯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能感觉到褚无渡强忍着的悲伤,轻轻叹了声,还是许下了此时有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啊渡,就像邪恶永除不尽,善念也永不消失,我终是会再来寻你的,等我们再次相遇,就在阳光下,你把我错过的岁月和人间全都说与我听好不好?” 褚无渡擦擦自己满脸的泪,恶狠狠的对挽灯说:“我不要,我早说过的,你为了苍生死,我就去覆了苍生,人间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人间。” 挽灯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轻轻的笑了两声:“啊渡你又胡说。你可喜欢人间了,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喜欢人间的人,喜欢看他们或是调笑或是哭闹,喜欢他们身上不属于冥界的温度,喜欢看他们身上源源不绝的希望,你才舍不得毁了这个人间。” 人间真的这么好吗? 褚无渡噙着泪想了想。 大概是的,人间真的很好。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面前强撑着一口气同他说话的姑娘。 分卷阅读158 若她在人间,那么他愿意热爱这个人间。 人间的太阳是不是很暖?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提起太阳时笑得着实灿烂。 “啊渡,好不容易解了禁制,你可得去人间逛逛啊。你去逛逛就知道了,我没有骗你,太阳很暖,人间很好,它很值得。冥界的事已经了了,还有人间等着你去走一遭呢,你可不能仗着自己黑水的身份到处欺负这些精灵鬼怪啊,自从签订三界协议以后他们夹着尾巴做人已经很惨啦,还有人啊,我离开这段时间,冥界也不能乱,人间也是,别叫那些不听话的小鬼上凡间去吓人,要不老胡又得告状——” “那你呢?你的事也了了,你能不能留下来去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我们去得?上天入地,我们也去得。” “啊渡,我因他们生,便注定为他们死,这谈不上什么牺不牺牲的,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也清楚陪你的这些许年已经是父神对我的馈赠,这份感情这些年月是我们赚到了。既有所得,便不要怨,要爱,不要让自己再滑进黑水里——” 褚无渡拥着她,执拗着不肯松口。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给孟婆安排了陪她的风,你安排了黑白无常锁住冥界居民,安排了渡伯镇住黑水亡灵,你甚至还安排了——”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人,褚无渡将到嘴里的话又吞了回去:“你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可你唯独忘记了安排好我——” 挽灯同他开玩笑:“安排好了呀,若是你不听话,我就叫孟婆给你灌孟婆汤,叫你忘了我重新生活。” 感觉到褚无渡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吓人,挽灯道:“骗你的啦,我可不想你忘了我,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过去真的好惨啊。” 她试探着要去摸褚无渡的脸。 褚无渡主动凑了上去。 “你说——” “啊渡,你愿意做我的眼睛吗?” 褚无渡明知这只是挽灯用来求他活下去的说辞,可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她。 “好。” 挽灯满意了。 “孟婆,你过来,你不是有那什么红绳吗?给我和啊渡系一根,我怕我活过来找不着回家的路一直叫我的啊渡等怎么办?” 其实某个人说过,她和褚无渡之间是牵着一根红绳的,但那老头着实不靠谱,骗了她一次又一次,保险起见,还是再系一根好了。 孟婆擦擦眼泪,变出一股红绳来绑在他们手上。 “啊渡,这红绳是连在魂魄里的,只要我还没有彻底从天地消失,我总有一天能顺着这红绳回到你身边,你要等我,我就不和你说什么我走以后你可以另娶的违心话了,你若在冥界等着我,我舍不下你自然是要回来的。可你若是不等我了,没了等我的人,我就消失叫你再也找不到我。不论是沧海桑田还是宇宙覆灭,你也得等着我,若我一百年不回来,你便等我一百年——” 褚无渡看着红绳颜色尽褪,将他们的魂魄连在一起:“我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的。” 挽灯的眼前已经全黑一片,她知道,她的大限到了。 “啊渡,我再求你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褚无渡只能点头:“我在,你说。” “我消失以后——” 她凑到褚无渡耳边说了一句话—— “不行!你!” “啊渡,你就答应我嘛,我只是想在冥界陪着你啊。” 她摊出手来,赫然是一道魂契结印符。 褚无渡试探着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五感尽失,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我若是不与你结印你能一直撑到我想出办法救你吗?” 挽灯气若游丝:“我撑不住了,啊渡,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会伤心。” 他伸出手指在她的小指轻轻勾了一下,又搭上她的手,魂契既成,万物无阻。 “谢谢你啊渡,啊渡,我好困,要睡一会儿。” 褚无渡将身子放松了些,好叫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你睡吧。” 挽灯慢慢闭起眼睛,勾着他的手指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的身子从指尖开始,碎成星星点点,缠缠绵绵。 眼见心上人在眼前灰飞烟灭竟会是这般的心痛,褚无渡开始理解为什么芈树会用那样的手段来换苏尧活。 若是杀尽天下人能叫挽灯回来,他也愿意。 可他不能。 他的心上人,以命相托,要他做她的眼,为她护好人间。 他运起法门,将挽灯的魂灵碎片全部聚在一起。 “孟婆!” 他唤来已经哭成个泪人的孟婆。 “把挽——把这些带回冥界撒到黑水里去。” 孟婆睁大了眼。 “你疯——” 看着褚无渡刻意不看她仿佛惧怕着什么的样子,她突 分卷阅读159 然想起挽灯凑到褚无渡耳边的那句耳语。 是了,疯了的那个人是挽灯啊。 只有她,才会在自己死后还要榨干自己灵魂的最后一点价值,为苍生再尽一点力。 她不忍再去看那个偷偷注视着挽灯离开方向,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一眼,复化身为青鸟,飞回了冥界,在黑水上空盘旋,将沾了满身的碎片抖落进黑水里。 闪着金光的碎片轻轻落在了黑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在期待什么?挽灯啊,你瞧,那么小的一个你,能为人间做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她正准备回无名大醉一场,被黑水里透出的奇异景象拉了回来。 沉寂黑水被划破,透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光,直冲云霄。 一道,两道,三道—— 多得孟婆都快数不清了。 “这是什么啊?” 金光在她眼前绽开,刺得她睁不开眼。 紧接着,她听到了呜呜呜的声音。 像是风声,又像是哭声。 不对,不是痛哭,是由衷喜悦和虔诚拜服。 “这是——” “是万鬼同哭,众生得渡。” 她的耳边响起了这样一道专门为她答疑解惑的声音。 有点耳熟,是谁来着? 她在记忆里搜寻这个人物。 唔,冥界里好像有一个人是这个声音,诶,好像交给她功德叫她飞到人间的人就是这个声音。 她是谁来着? 一个名字在她嘴边呼之欲出,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丢了魂的褚无渡没有发觉,一小片闪着金光的碎片不远千里穿过黑水在他身侧盘旋良久,最后依依不舍的落进了他的心口。 第59章 新生 九十九年后 一个倩影来到黑水旁,熟练的叫来渡伯: “渡伯,紧着些,这红线的另一端,我相公还在家里等着我用饭呢——” 渡伯难得回头咧开嘴笑了:“好嘞,夫人坐稳咯。” 黑水之上渡船里,一根红线自黑水殿缠至女子手腕上,在火红的月亮的照耀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女子瞧向水面,似乎比百年前要好上许多。 沉寂黑水上,渡伯在唱: 黑水摆渡船 只渡魂来不渡人 敢问河尽头 安有生魂转魂生 冥界还是老样子,漆黑一片的天边挂着一轮血月,夜明珠化作思念的星星点缀在天边,度过黑水,千家万户门前都挂着一盏长明的灯笼。 行走间,来往亡灵心口也燃起希望的灯。 或明或暗,或早或晚。 瞧,行走在黑暗里又有什么可怕,一盏灯足以心安。 挽灯没想过自己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褚无渡你侬我侬就被堆叠如山的公文绊住了脚步。 孟婆又端着一沓公文进殿里来。 那高度,只看一眼,挽灯就觉得绝望。 “不是,手机和电脑一百年前不是就已经普及开来了吗?这些是什么啊?为什么冥界里现在还在用纸质办公啊?” 孟婆把这些材料啪地码在挽灯还没开始看的那堆上,激起满室灰尘。 “哎呦卧槽,这都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拿走拿走,我不看。” 挽灯一边捏着秀气的鼻子,一边嫌弃地将小山堆往外推。 “你可省省吧,整个冥府上下也没比你好多少,我那儿这些东西也堆的跟个小山似的高。你走了以后的一百年,褚无渡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着了,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真把冥界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去人间做了几十年的引路人,苦得我和三个判官只能轮番上任,只判个功过就快累死了,这些文书,嘿嘿,不就只能放着,这可不就越积越多了吗。还好你回来了,你要是还不回来我估计这个男人能把天给你翻过来——” 挽灯拿起手里的公文轻轻的拍了一下孟婆的脑袋:“做小孩的怎么随便编排起大人了啊,嘴痒痒想挨打啊!还不是我上一次死前和他签的魂契做的怪,当时我怕他寻死才立下的契约,结果,他倒是不想死了,满世界做引路人,满世界找我,真是傻,我又不是人,在人间怎么可能找得到嘛——” 孟婆一脸八卦:“所以你真是从吾栖境下来的?那个传闻里神仙们住的地方?” “笨,你说的现在的那批神仙住的地方是昆仑山,吾栖境是父神住的地方,超出三界之外,也是我诞生的地方。” “所以黑水真的是父神千万年前锁住的恶念泼洒成的?为什么呢?神仙也会有恶念吗?他们不是无欲无求的吗?” 挽灯看着面前这个化身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孟婆,有些哭笑不得。 “是也不是,当年父神为了平息第一次□□撕裂了我才将满满的恶意困在一起,为了让地上的人不再受到恶念所扰,便将与世隔绝的罗酆山沉入地 分卷阅读160 底划出冥界派出了十阎王。可是人这种生物,打从诞生开始就不纯粹,来尘世里走了一遭势必会裹挟着脏污,也许还会生出些恶意,当时冥界里还没有渡伯,亡灵想要转生必须淌过黑水将脏污涤净才能到达冥殿和轮回台,黑水里的恶念自然就越攒越多直到生出了黑水大人。人性里善良的一部分黑水受到父神仁慈的叹息指引生成了啊渡,邪恶的才是黑水本源,啊渡这几千年都在同邪恶的黑水做斗争直到遇见了我。至于神仙——” 挽灯歪着头想了想:“就连父神也会对这个人间失望,也会有想把人间推翻重建的念头,昆仑山上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五谷的老顽固就更不用说了。总的来说,神仙的恶念都是源于他们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对。神仙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以主宰一切,自然视万物如粪土。就像父神,他创造了第一批神和最初的人,他以为他能够主宰这些小玩意儿的生死,没想到这些人之间爱慕憎恶生出了因果形成了因果轮,因果轮把所有的人牵在了一起,裹成了一团乱麻,就是强大如父神也看不懂理不清楚了,只能任其发展。更可怕的是父神发觉他根本无法阻止这些人的生老病死,没办法阻止所有人朝着他们写好的因果进程前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对父神来说只怕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父神气着气着习惯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孟婆不解:“什么叫无法阻止因果进程?你之前同我说,神因为想让人顽强自力于是不管人间,但是据我所知,光我参与的这几千年历史里,父神就出手过好几次吧,比如什么蛇鼠救真命天子啊一类的事情还是挺多的,还有很多的人因为太受上天眷恋思想太超前还被怀疑是不是穿越。这难道不能证明神明偶尔也会睁开眼看看人间的吗?” “是啊,当事情太大不出手不行比如人间即将变成修罗场的时候,人间最厉害的那些人总会出来扛过重担拯救苍生,但是你想过吗?这些人之所以站出来仅仅是因为父神将他们选中吗?并不是。神仙是不会主动干预人间秩序的,鬼怪也不能。但是父神也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父神也很担心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会鸡飞蛋打颗粒无收,所以他大多时候只是将一些念头根植于人的脑海,并不主动干预,至于能走到哪一步,会不会中途就放弃,这还是得靠个人坚持不懈的奋斗,每个人都可能是天命所归,每个人又都不是天命所归。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就像父神将我拉进因果轮也没真的把我当成他唯一的希望,还假死骗我。他自己不也好好躲在暗处观察一切吗?只是他也没想过我真能把他计划用上万年完成的事提前完成了,我若是走错或少走一步,就不只是自己回不来这么简单。总之,几千年来人生生不息繁衍至今确实是凭着本事自力更生的,但这和神确实也爱人间没有什么矛盾。” 孟婆半知半解的点点头。 “那以后还会爆发战争吗?” 挽灯闻言放下手里的卷宗,怅然若失道:“会的吧,当年我同邪恶的黑水说的那番话其实几多真几多假我自己也不清楚,当时只顾着说服他扰乱他的阵脚,而今想来他的一些话也是有几多道理的。” “什么话?什么道理?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挽灯嗔她一眼:“他说,人心中的那头恶鬼比黑水水域里的恶鬼还要坏,我觉得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父神一开始便不造人,那人就不会在七情六欲中挣扎着往生,若不是父神在造出了人以后又想毁灭人,树灵也不会因为被邪念沾染变坏。若是父神真对这世间全无留恋他自可以待到两边两败俱伤时直接取缔了人间。可是父神舍不得啊,再怎么不如意,这些人也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只能设法挽救。” 可是这个天命之人是谁呢? “我出现了。我游离于因果之外,不必受天道控制,因而有无数可能,这是优点,同时,这也是缺点。父神也担心这天道牵制不住我,为了牵制我他便设计将你引入了吾栖境替我挡了那一下,我便被你拉进了这因果。” “父神自然也知道单凭一个罗酆山困不住人心鬼蜮,于是再次将我拉入冥界,甚至给我和啊渡牵上了红线,啊渡为了我不出冥府,恶灵的力量被限制大半,我为了啊渡能少受些苦,只能日日来往人间完成亡灵未了的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和啊渡虽然做的事情不同,目的却都是一个,涤清渡化三界。” “父神也以为我们两个人这样彼此牵制便翻不出风浪来,可他没过不久就发觉他低估了人心,那些被阿渡吞吃入腹的恶灵没过多久便又生了出来,比我们渡化的速度快得多,这才会有了两场大劫。” 挽灯仔细端详着孟婆的脸。 “说起来没准我也为推动这次大劫贡献了一份力,对你的亏欠对啊渡的惦念没准也成了痴痴缠缠在其中的一份缘。” “所以说啊,未来会是什么样我自己也拿不准,牵绊太多的我还会不会再为了这个世道牺牲也说不定。其实我做的事也不能算是牺牲,我也没跟他们以命换命,我是希望善良和美好结成的,我只是把构成我生命的又还给 分卷阅读161 了他们,众生皆苦,唯有自渡,证明他们生命里记忆里的那些美好都没有失去,只是暂时被遮住了眼,只要把沉睡的希望唤醒,人间就还是向善的人间。” 孟婆还是懵懵懂懂的:“那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一切彻底结束吗?” 挽灯略加思索:“嗯,也是有的。佛曰众生轮回六道所受之八种苦果: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翻过来覆过去不过一个贪字而已,不想死的时候死去了,不想降生在人世受苦的时候出生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想留的人留不住,想爱的人不爱你,想忘的人忘不了,说到底,就是一个贪字而已。等到众生有一天真的平等,人心不再有所求,不再有私心,不再有不公,不会有沦为鬼域的可能性时,不论是人间还是冥界,这一切就能彻底结束了。” 孟婆疑惑道:“会有这样的时候吗?” 挽灯坚定的点点头:“会有的,我们正在往那个时代走,那个时代,我们现在叫做共和大同。” 孟婆觉得挽灯现在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会发光,是那种万般事物皆放下后淡然的神光。 她也不确定神存不存在,可是神如果存在,就该是挽灯这个样子的。 即便身陷囹圄,也不忘怜悯抚恤万民。 即使前路无光,也不忘自燃传递希望。 即使身在黑暗,也不忘追寻向往光明。 “那渡伯呢?他真是熬己?那只生活了几万年的蛟?” 挽灯斜她一眼:“这个问题你去问渡伯本人不就知道了?问我做什么?” 孟婆悻悻的笑:“我问了,他不理我,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不管我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扭个头都不肯,我简直怀疑他和我之前遇到的那只张牙舞爪的蛟是不是同一个人。” 挽灯叹气:“那是因为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熬己在和三娘说话没空搭理你。” 孟婆因为捕捉到了八卦的味道而显得神采奕奕。 “怎么,想知道?” 孟婆不迭的点头。 挽灯乐呵呵的直起身子,将一摞摞公文塞到孟婆怀里:“行,替我把这些看完我就给你讲渡伯的故事。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啊渡的晚饭做好了没有。” 孟婆刚想到一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看到挽灯欢呼雀跃的眉眼。 像是,把所有的感情就留在了这一眼里。 去追? 不敢。 她着实害怕褚无渡冷着那双眼抬脚将她踢出殿外再送她一句不识抬举。 果然父母才是真爱,而她只是个意外。 罢了罢了。 她老老实实地坐下,兢兢业业地处理起这些公文。 处理了两份材料,翻到第三份的时候她顿住了。 这是一张冥府的地契,一座千年前建在冥府的府邸,府邸的主人是芙姑。 芙姑芙姑—— 芙姑是谁? 她的脑子蓦地闪过一个身影,可是这个身影又是谁呢? 她不知道。 诶,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忘记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挽灯是怎么复活的? 吾栖境 大战后,挽灯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回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吾栖境。 父神住的地方。 她立刻就安心下来。 不用死了,太好了。 她在嘴里嘟囔着:“看在父神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拔你的胡子了。” “我没救你,你是存了死志魂归黑水,我哪里有能力留住一个一心求死的魂魄。不过因果轮回,你渡化众鬼使他们存下了善念,这些善念又重新凝成了你的一小缕魂魄,我这才能把你带回了吾栖境养魂,就像褚无渡一样,天下恶念除不尽他便不死,你么,只要还有善念存在你就永远也不会消失,这事你不是早就想明白了么,还在天山演什么生离死别给谁看?恶心的我差点把你重新扔回人间去。” 挽灯嘿嘿的笑,差点忘了,父神也是个老光棍。 “那您之前骗我您死了是怎么回事?千年前的那次,看着我哭您很开心吗?” 挽灯作势去扯他的胡子,被他一掌掀翻:“小鬼,若是我一直在,你就会一直依赖我,永远都履行不了你们救世的职责,这场早已注定的浩劫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我也不算骗你,那个时候我确实只差一点就归了混沌,好在我投身的这个人救了我一次。” “芙姑?她救了你?” “是啊,你不是一直好奇说我为什么会用芙姑的脸吗?因为芙姑是女娲第一个捏的人,只有倾注了女娲全部心血的转世,才蕴含着容纳神灵魂的巨大能量。” 挽灯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不可置信,女娲娘娘为什么不捏一个和自己一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你倒是未卜先知,我不说就知道女娲是个美人。”父神冷不丁回了一句:“因为女娲 分卷阅读162 娘娘觉得,女性之所以伟大,不在于漂亮的皮囊,而在于皮囊底下那颗生生不息永葆热爱的心,这就是为什么芙姑孩子缘特别好的原因。” “小青鸟那孩子身上的罪孽洗清了吧?阿渡也不用再守禁咒了罢?” 父神有些不耐烦:“是是是,你最能了,把我的计划提前了几千年,耍足了小聪明,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想到叫黑水将褚无渡险些掌控不住地邪恶黑水通通吸走,还担心自己打不过,叫熬己先打一顿再放上来,我迷迷糊糊不问世事的这几千年,去哪里学的这些鬼心眼?还有那个劳什子限制阵法,你以为就一个孟婆和熬己就能拦住一心寻死的褚无渡?打个架还准备落个BE美学?准备叫我被崔史官骂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挽灯满头黑线,千年不见,怎么父神现在的话这么多了?难不成是几千年开都没开过口,憋坏了? 于是,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笑呵呵来了一句:“父神,您话好多。” 话音刚落,她便说不出话来了。 卧槽? 几千年过去了父神你为什么还那么小气? 仗着她现在灵力不足魂体破碎解不开法阵就封住她的嘴叫她不能说话,父神一定是想憋死她,一定是! “别骂了,我困得很,小憩一下——” 挽灯很想告诉父神睡觉真的会出大问题,她第一次睡觉睡没了半个真身,第二次睡觉发生了战乱,第三次睡觉将青鸟扔给了树灵,第四次睡觉去了冥界。 可是她发不出声音,甚至想也不能—— 父神对她下了封闭咒,外界的声音只能进不能出,存心要憋死她。 “好好休息,留几分力气争取早日化形,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就在你一念之间——” 挽灯气鼓鼓的睡去。 这才几千年没见,不过打个盹的功夫,父神就会威胁人了。 天可怜见的。 但父神说的对,她得赶快从三界美好的祈愿中汲取力量早点成长才能早点回去见啊渡。 我的情郎啊,请务必安好。 已经修养好魂魄的挽灯缠着闹着父神要揪他的胡子逼他放她回人间。 “父神父神,我已经好了你就放我回去吧。” 父神闭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瞧得挽灯一阵气结。 她凑近父神去拔他的胡子: “父神!你若不放我回去,我就往三界贴大字报,说父神为了偿还因果不惜化身成女人龟缩在冥界几千年——” “父神,我已经成了新神了,我要回人间去我要去体恤万民——” 父神暗地里淬了一口: 为了回去见男朋友,连这种恶心人的借口都编的出来,她倒是不脸疼。 罢了罢了,看来是真的留不住了。 他转了个身准备再睡过去,临睡前下了逐客令: “女大不中留啊——” 挽灯哪里说错了吗?并没有啊。 一切源头的起源都是父神啊。父神造的孽成的因果自然也得父神自己来背,为了省事父神把她安排进了冥府亲手给她和褚无渡拉了红线,自己则化身成了芙姑藏在距离她一寸远的地方。 十阎王叛乱,黑水□□,很难说有没有父神的手笔。 甚至父神为了引她入局还将青鸟的一缕魂投入冥界叫她恰好看见。 于是养青鸟渡黑水就成了她的缘。 最后深知她为人的父神只需要在旁边点拨一两句,她便会傻傻的撕裂自己,渡化苍生,顺带连着父神的债也一并了了。 多精妙的一盘棋。 环环相扣,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走对了所有的人都重获新生,包括父神自己。 父神自知对她有愧才护住了她的一缕心魂帮助她转生。 “唉”挽灯深深叹息:“所以还是人间好啊,神仙是真的玩不过啊。” 于是收拾了诸如父神的头发丝化成的万年人参啦、父神的口水化成的能药白骨的圣泉水啦、还有受了父神浸染可以发光发热的明珠等细软马不停蹄回了冥界。 三日后,灰头土脸的挽灯举着一本书欢呼着从冥府库藏里跑出来:有救了!有救了! 冥府众鬼使皆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挽灯说的有救了是因为什么。 挽灯从女娲娘娘那里得来的灵感,用一抔土混着圣泉水捏出了三娘的身体,从此三娘和熬己不用再挤在一个身体里相拥。 接着运起术法将明珠送上天,明珠与冥界的血月各成朝夕,周而复始,分出了白天和黑夜。只不过挽灯一时粗心,人间黑夜的时候挂上了明珠,于是冥界和人间的日夜便成了颠倒之势。 不过,对于久居只有黑夜的冥界众鬼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至于万年人参,据说被挽灯补身子用了。 还因为力量太足迟迟不能消化,在挽灯的肚子里化成了一团小小的东西 分卷阅读163 。 一个小女孩坐在黑水边,欢快的小脚拍起阵阵浪花。 “褚希,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就不怕水里的恶鬼伸出手把你抓下去一口一口吃掉吗?” 孟婆无声无息地走到小女孩身后,故意吓她。 这小屁孩胆子太大,不吓一吓,指不定会把天翻过来。 褚希是挽灯没消化掉的那根人参所化,降生的那天整个冥界飘满异香,绕梁十日不退,似乎是在宣告这孩子的不寻常。 香味散去,冥界众人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没成想,这孩子天生不止爱招鬼怪妖邪,借着上门调研为由头的昆仑山神仙也抱着她不撒手,说是要采满人间的温柔与善意赠与她,愁的那俩夫妻差点白了头。 偏偏父神老人家也来凑热闹,时不时就把褚希召到吾栖境去,直到挽灯气势汹汹地杀到吾栖境要继续拔父神胡子的时候,才发现她想做的事自己的女儿早就已经做完了。 在父神发怒前挽灯赶紧抱着褚希赶紧开溜,还没忘记带走被褚希拔下来的胡子。 总之褚希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三界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不敢做的事。 “大姐你又吓人。” 褚希嘟着嘴,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瞧得孟婆心软。 “大姐,冥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孟婆在小女孩身旁坐下,学着她的样子撒开脚丫子。 黑水里暗戳戳的伸出来一只手作势要抓她,被她一脚蹬回了水底下。 “这冥界有你没撒开脚丫子的地方吗?冥界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就是感觉现在的冥界和纪要里面说的不太一样。” “嗯?你去看冥府纪要了?那都是崔史官那个老匹夫活腻歪了编出来的,做不得数。” 孟婆满口胡说八道的本事像极了挽灯。 “那冥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孟婆想了一下,回道:“冥界啊,是一个希望盛开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下来,血月爬上天边,冥界的千家万户点起了或明或暗的灯笼。 在距离罗酆山很远很远的一个被叫做人间的地方,鸡鸣日升,人们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错位时间,阴阳两面,善恶永恒,黑白交织,热血不减,希望不灭,百味纠缠,柳暗花明,方为人间。 也许—— 人间不值得,但,你值得。 也许—— 人间值得,那么,你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能是我写的最累的一本文了。所幸我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水文,认认真真把这文写出来了。 该说的在文里都说完啦,我会适当的休息一下继续填坑,别的没啦,如果还要说一句话,那大概是:“人间值得,你也是。”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