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错作替身后他哭了》 分卷阅读1 《白月光错作替身后他哭了》作者:璃原风笙 文案: 侯府真千金赵长翎代替逃婚的姐姐赵月娴,嫁给了那个残暴阴狠、命如纸薄,却一心痴慕她姐姐的六皇子闵天澈。 闵天澈被人砸碎了骨头,遗弃荒山时,赵长翎独自翻山涉水,抱着浑身淌血的他哭得双眼似桃。 闵天澈被亲信背叛,被万箭围刺时,皇族并无一人肯用手中的兵马换他,包括那生养他的贵妃亲娘,包括已贵为皇后的赵月娴。 只有赵长翎,那么娇弱爱哭的她,竟然独自驾着承载满车的万贯家财,哭着扔到了敌军面前。 她哭红着眼睛道:“他们不肯换,我换!!” 曾经闵天澈是多么讨厌那庸俗爱财的赵长翎,多么讨厌她的软弱和泪水。 “赵长翎,我讨厌你。但凡你有一丁点如月娴般坚毅隐忍,我也就能尝试着去爱你。” “你别以为你长得像月娴,是替代,我就对你格外开恩。你不是她,你只是个爱哭的土包子!” 可赵长翎对他诛心的话,却总是笑盈盈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闵天澈靠在轮椅上,忍不住替趴在他膝间睡熟的赵长翎盖上被子,袖里捏紧那道他凝成的生生世世符咒,为此他曾差点摔下悬崖去寻七色花。 符咒里头,是他和赵长翎并排的名字。 可是某天,赵长翎梦呓时,却喊出了另外一个名字:闵天络。 那个,听说在他小时候就已夭折的,他的双胞胎弟弟! 几年前死里逃生的赵长翎藏有一个秘密。 她哭红了双眼道:“我的天络哥哥说过,他这一辈子活到头,没有任何遗憾了。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的孪生哥哥能幸福快乐,所以...我来了。” 闵天澈痛到极致,近乎发疯,挠着自己的胸口想把心脏抠出,双眸赤红:“赵长翎!孤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恨过你!你能告诉孤,孤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过一个死人??” 闵天澈也是后来才知,他的白月光,竟然是她...赵长翎。多么痛的领悟。 折腾到最后,她竟然是白月光不是替身,反倒是自己做了替身还懵然不知,多么可笑 PS:结局HE,双C,男主是疯六闵天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疯男人也被虐哭了 立意:请勇于去爱,珍惜眼前人 第1章 谈银不谈情 “姑娘,这次做冬衣用的料子又紧着锦瑟院了。”丫鬟缕衣双眼发红,身上单薄的秋衣显然不耐寒,她身体微微抖动,双手握拳抵在唇边呵出白气,有些恼人地在地上蹬了两下脚。 “之前张娘子在的时候,还知道帮我们藏起几匹好料子呢,现在她不在了,府里就再也没有维护我俩的人了!” 赵长翎觑了一眼满庭被冻得发黄蜷缩继而纷纷掉落的叶子,有些好笑地拉过缕衣,往自己温暖的怀抱搂了搂。 “知道天冷了,出去还不知道要加个棉衣呀?”少女盈盈笑着,唇畔就旋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缕衣把脚往地上奋力一跺,更生气了:“姑娘是在故意惹人生气吗?咱去年冬去了洛城,今年在侯府了,自然没有合身的冬衣呀!府里又不是不知道,还偏都将料子都往锦瑟院去,好像咱们姑娘就不是侯爷和侯夫人亲生似的!” 万顺国位于东昭国的正西面,若是绘在舆图上,便呈一条蜿蜒狭长的自北至南的灵蛇。万顺国的都城藁城位于最北,十月的天气就能将人冻坏,再往下的洛城虽然是穷乡僻壤,冬天却没有藁城冷,也不必穿过厚的冬衣。 “嘘...”赵长翎优雅地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杵在了唇边,弯眸朝缕衣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赵长翎倒没有委屈自己,身上一件破棉袄是用府里下人用过的破旧的棉被裁剪了,自己临时做的,能看出来袖子处拼凑起来的是来自两张不同纹路的布料,颜色的发白程度也明显不同,看上去颇为好笑。 窝在主子温暖怀抱中的缕衣可笑不出来,不停擦着往外飙的泪水道:“姑娘,以前咱们在宋家,姑娘虽然不是宋老爷宋夫人亲生的,可吃穿都是挑最好的,老爷和夫人是把姑娘当亲闺女疼着的,可为何现在回到侯府,倒像那没人要的,任人践踏的野草...” 话说不下去了,缕衣便窝在主子颈窝处放声“哇哇”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赵长翎轻拍着她的背,“赶紧入内找件厚衣裳穿上吧。” 主仆俩关严了屋门,从床底搬出一箱箱落了灰的破木头箱子,把锁开了,扔掉了外面一层作掩饰的咸鱼干腊,打开底层包裹的布囊,露出一套套或雪缎丝绵加厚的锦袄,或用珍稀兽皮做的御寒披风,还有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一件不知耗费 分卷阅读2 了多少冰山雪狐做成的雪色狐裘。 这些都是连侯府都难以用上的料子。 “不就是冬衣嘛,别哭了,挑一件喜欢的,送你。”赵长翎拉着哭哭啼啼的缕衣,笑着大方道。 缕衣这才破涕为笑。她抚摸着锦袄上精致漂亮的刺绣,百里难以挑一的徽州锦摸上去果然舒适滑顺。 但很快,她的眉心皱了皱:“穿之前还要把破被子裁了,套在外边呀?那即便是有徽州的锦袄穿又有什么意思呢?” “徽州锦暖和呀。”长翎拢了拢身上臃肿的衣裳,笑道。 · 缕衣早上跑去大院吵了一遭,果不其然就惊动了侯夫人卞氏,下午卞氏立马就带着几个婆子,搬着去年剩下的冬衣料子,急急来到了赵长翎的院子。 “长翎,自从府中管事张娘子被六皇子的人抓走,庄里的生计一下子就乱了,差了好多。前些时日绸缎庄还亏欠严重,才知道扣留了宫中的货,这个坑没法子补,侯爷还为此伤脑寝食难安呢。今年的新衣,你就将就些,让让你大姐姐。” “府里的下人们也不是特意怠慢你的,娘亲自开库房选了些料子瞧着也不错,你看看有喜欢的,娘让她们扯来给你量身做衣裳,你别怪她们啊。” 卞氏看着赵长翎身上不堪入目的外衣,满脸愧疚地同她客套着,语气听起来倒像是维护下人比较多。 长翎望了一眼卞氏身后成色不好的旧衣料,忍俊不禁,脸颊又挤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娘,女儿晓得嘞,大姐姐今年出嫁,衣料都紧着她那边是应该的。我嘛,衣裳还能穿呢,娘还是把这些衣料拿到外院给张伯齐婶吧,他们许是等急了。” 提到出嫁,卞氏脸色难看了一下,藁城谁人不知,侯府嫡长女赵月娴即将要嫁给一个又病又疯的六皇子? 卞氏屏退了下人,掩面就哭:“长翎啊...不要怪娘偏心你姐姐,实在是,月儿她比你可怜多了。” 这话赵长翎从三年前刚被接回侯府开始就听了不下数十遍了,有时候她还挺纳闷的,赵月娴怎么就可怜了呢? 明明不是侯府千金,雀占鸠巢十几年,现在正主回来了,为了顾全她的名声,还只能对外宣称赵长翎是常年寄住在外的“二姑娘”,依旧保存着赵月娴尊贵的嫡长女名头,府里一切吃穿用度都先紧着她的,爹娘的关心都是她的,就连每年她真正的生辰,也是给赵月娴设生日宴的日子。 当年刚被带回侯府的时候,赵长翎看着亲生爹娘站在她面前,却用一双打量陌生人的眼睛打量着她,她一身俗艳的大红大绿村姑装扮站在那里,和衣着素雅高贵的赵月娴形成鲜明对比。在这个家,她像一个局外人,更像是一个多余的笑话一样出现在侯府。 她以为爹娘将她寻回,至少还是爱她的,却不料赵月娴眼眶一红,卞氏和她的侯爷爹却先紧着哄赵月娴,把她晾在了偌大的侯府花园,傻站了个把时辰才想起她,急急派了管家张娘子来安顿她。 “长翎,娘听月儿说,上回在永裕伯府,有人公然诬陷六皇子,是你站出来出言相护的,是吗?”卞氏突然来了一句。 赵长翎想了起来。 那回她跟着赵月娴去永裕伯府作客,那些高傲鼻子长在头顶的嫡女们都看不起一个从乡下地方回来的一身俗气的她,只拉着赵月娴说话主动冷落了她。 赵长翎便乐得躲进了阁楼里看书,不时地从窗台望一眼底下那与她无关的热闹。 却不料,传闻中疯疯癫癫的残废六皇子坐着轮椅来了。 他来的那下,后院突然都安静了下来,那些贵女们吓得脸色煞白,主动躲进了屋里,大家轻易都不敢得罪这位。 六皇子来是想和未婚妻赵月娴见一面的,可赵月娴躲在屋里,压根就不肯出去。 赵月娴容貌出众,才情横溢,是藁城一众贵公子心目中不可摘的明月光,伯府的三公子恋慕赵月娴成狂,诬陷六皇子轻薄赵月娴,毁了他的轮椅,还亲自带了一支侍卫来说要将六皇子绑到大理寺去。 当时赵长翎坐在高处看得真切,赵月娴自打听到奴婢通传说是六皇子来了,便和众人一起躲进屋里,压根就没见着六皇子。 而六皇子也并没有如传闻的一样发疯发癫,只是推动着自己坐的木轮椅,安安静静在院里等着。 赵长翎噔噔噔地下楼去时,六皇子已经离开了,三公子等人鼻青脸肿地横斜在地上,口中还嚷嚷着要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 赵长翎也不过就以事论事替六皇子说了一句公道话,并且要求三公子修好砸坏人家的轮椅还给人家而已,结果事情就传开了。 说是,侯府的二姑娘恋慕其姐姐的未婚夫。 “娘,我不是...” “如果...娘是说如果,若是可以的话,让你嫁给六皇子,你可会愿意?” 赵长翎刚要解释,就被卞氏一下子打断。 看着卞氏捂着胸口快将晕倒的苍白脸色,她叹了叹气,觉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她想了想 分卷阅读3 自己当年初来侯府时,紧张惶恐又带点沮丧地看着爹娘和姐姐消失的方向,雪落满肩头。是管事张娘子急急前来,温柔地拉着自己冻得没有知觉的手,细心地递给她一个手炉,搂着她将霜雪消融,又带着她去厨房亲自煮了碗热腾腾的面给她。 然后,她又想了想那日在阁楼之上看见六皇子的样子,容貌昳丽、剑眉英挺、眼神深邃,的的确确是她心目中心上人的模样。 于是,这次她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诚实地点了点头,宽慰她道:“其实,六皇子的样子,确实是我所喜欢的...” 送走了卞氏,赵长翎晃神,突然想起了某年某天,沐着晨曦,站在梧桐树下等她六皇子模样的少年笑着同她说“其实,血缘关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很好,不配当亲人的,是他们。” “放心,那些早就不在意啦,我只是想宋家的阿爹阿娘,还有...想你。”长翎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思念一下子汹涌,鼻头酸涩,眼眶红了红,里头是干的,死活挤不出眼泪。 缕衣突然递了一把用黄油纸包裹的夹心糖果,道:“姑娘,你尝尝,听这家糕点铺子的老板说,夹心很特别,是用一种气味特殊的山葵研磨的,辛辣糖心,保准落得下泪来。” 赵长翎不置可否地接过,随手剥开糖纸塞了一颗进喉,“你家姑娘无泪的怪毛病都多少年了,吃一颗糖泪管就通了?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咬碎的糖心辣得眼泪滚烫地溅了出来,满目汪洋。 哦,眼泪流贯畅通的感觉确实爽快得让人有些上头,赵长翎想着,立马又多塞了几颗,笑眯着眼边嚼边滚泪。 · 赵月娴突然在府中失踪了的那天,赵长翎终于有幸穿上了侯府用最好最簇新的衣料缝制的...嫁衣,坐上了摇摇晃晃的花轿,红色绸幔轻姿乱摆,唢呐声吹得像送殡,日光在年久失修的城西墙头渐渐下去,天边红霞一片。 赵长翎指尖轻捻轿帘,偷偷从别人察觉不到的小缝隙往外张望。 花轿正抬着由繁盛热闹的城东,往那旮旯荒废的城西去呢,城西是以前皇城所在的区域,如今却被荒弃了,皇裔中只有六皇子被赶去那里住。 她坐正了身板子,在轿里无聊,不由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夹心糖,放在膝边把玩。 回想起她上轿子的那会,侯夫人娘疑惑地又朝她确认了一次:“长翎,娘之前还觉得,你自两年前大难不死回来后,就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变得...没有心肺,什么都不在乎了。娘本以为,你不会答应替你姐姐出嫁的。” 长翎笑着摘了盖头:“娘若然真的舍不得长翎嫁,那长翎就不嫁了,可好?反正要嫁的也不是我。” 她侯夫人娘的表情立马变得难看起来。旁边的侯爷爹皱眉猛推了侯夫人娘一下,笑着帮长翎把盖头盖好:“说什么笑呢,皇上亲自指婚,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婚旨上说是嫡女,长翎也是嫡女啊。” 皇上下的婚旨上是嫡女没错,但向来婚旨所指的嫡女,自然是按年龄排,谁让赵月娴夺了赵长翎的嫡长女之位? “六皇子虽然以前犯了错被撵到城西,但他亲娘是皇上专宠的楚贵妃啊,后位是板上钉钉了。六皇子他迟早能翻身的。”她爹又宽慰了一句。 长翎轻蔑地笑了一声,如果真的那么好,他们怎么就不让赵月娴嫁? 临登花轿前,她还是顿了一下,扶着轿门回应她娘先前的疑惑。 “知道娘只是客套随便问一句,不会真的在意,但我还是有必要说,我答应替嫁,不是光为了侯府的,而是,我突然觉得,嫁给六皇子...好像真的不错。” 即便是蒙着轻薄的盖头,她也能想象得出,侯爷爹和侯夫人娘装作一脸不舍地送她登轿后,转身在人后便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自然了,侯府嫡女和六皇子的婚事是皇帝下旨赐下的,婚礼当天新娘逃了侯府能交待吗? 那赵月娴是狼心狗肺得很,侯府养她这些年,爹娘宠爱尽给了她,都是独一份的,她竟然舍得让侯府蒙难逃了婚。 不过看爹娘得悉赵月娴失踪那会那淡定的模样,大概也不好怪赵月娴吧,这事他们事前大概是知晓的,在合分赶她这只番鸭子上架呢。 不过她倒是不恼。 有什么好恼的呢,赵月娴说不是侯府的孩子,眉眼却和赵长翎出奇地相像,只是赵长翎的眼睛深望一个人时显得比赵月娴更有神韵,说她不是爹的孩子,大概也就傻白甜的侯夫人娘会相信了吧? 她才不会戳穿那些腌臜事呢,侯夫人娘本就有心疾,她一说,她若是接受不了自个替情敌养了恁多年孩子,还把亲闺女丢弃在外,不得立马病发?她如今懒得在意不爱她的人,可她却不愿造这个孽。 至于她的侯爷爹,最近府中的产业打理没了张娘子,铺面的账目一塌糊涂,亏空严重难以弥补。 他甚至...企图通过赵长翎从她的养父母手里挖钱。 以后,趁着成亲转移了地方,她就能避过侯爷 分卷阅读4 爹虎视眈眈的眼睛,光明正大带上她的财产离开啦。 六皇子嘛...腿虽然残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她赚到啦。 · 花轿行至一半,媒婆笑得谄媚地走上轿子来,塞给赵长翎一叠银票。 赵长翎熟稔地拈了拈,笑道:“不够吧?” 媒婆为难道:“侯爷他拿不出来,最近庄子亏空严重,还欠了朝廷的钱。” 赵长翎笑得酒窝深深,伸出白皙指尖从媒婆怀里把她的提成也抽了,继而大声道:“停轿!” 荣阳侯见媒婆又回来了,皱眉道:“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过钱暂时筹不到吗?” 媒婆将长翎的原话道:“姑娘说,替嫁这事她心生惶恐,倘若没有银子压惊,一会没进洞房,她可能就吓得露了马脚,没拜完堂就被人发现,到时候对方要退货可太容易了。” 荣阳侯咬牙切齿:“我是她亲爹!跟我谈银子??” 媒婆似乎知道他说这句,点点头道:“对,姑娘料到侯爷这么说,然后她让小的给带话,她说——” 媒婆清了清喉,学腔道:“不谈银子,难道谈感情?谈感情那是不是,我就不用替嫁了?” 荣阳侯脸色惨白。 媒婆急道:“侯爷,请尽快把银子筹够,吉时快到,轿子如今停在半路呢!” 第2章 成亲 花轿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聒噪又没精神地来到城西六皇子府时,轿夫卸下肩上的担子,有些失神地问:“皇子府是在这吗?” 旁边的媒婆僵笑着点头:“是这、是这...六皇子殿下人比较低调,红灯笼没挂,就连匾额也忘了挂呢。” “不,这不是重点。”轿夫环起了孔武有力的手臂,托起下颚俯思,“重点是...皇子大婚,圣上难道也不该拨点钱修修大门吗?” 媒婆看了眼府门口两扇早已被雨水腐蚀残破得统共剩半扇的门,可笑地斜挂在一旁,要落不落的,压根就不必开门,人能直接过去了。 “许是这样比较方便皇子的轮椅过呢,我跟你们说,不能妄自在背后揣摩皇家的事情,虽然皇上人是极好,不会砍你们脑袋。”媒婆叉起腰,眯着眼睛怪道。 虽说不必开门门口自敞着,但媒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闯进去。 按理说皇子娶亲,新郎官这时辰该出来迎新娘了呀?难道说有什么事耽搁了? 媒婆让人进去通传后,就杵在门口暗自揣摩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六皇子的废腿。 正想着出神呢,她想着的那双废腿便搁在轮椅上,随着木轮轱辘地压过没有门槛的门口,出现在她眼前,她吓了一跳回神,忙脸上堆笑说着吉祥话,让新郎官上前敲开花轿门。 赵长翎听到花轿外男子低沉的声音时,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的轿门被敲开,她伏在媒婆的背上下来时,甚至在想,一会儿洞.房时若是被发现她不是姐姐,这位痴恋她姐姐的六皇子会不会当场发疯将她砍成一段一段啊。 皇城里关于六皇子闵天澈发疯时砍杀无辜百姓的传闻可多了。 随之,她就听到一阵更加清晰的、是记忆中好听隽永的声音:“对不起,门匾早坏了挂不上,让你们好找了。” 赵长翎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心脏遏制不了地砰跳,渐渐还是喜悦压过了恐惧。 由媒婆一路从正门口背进去的时候,她遮着薄盖头,恍恍惚惚是能看见前院有人影在晃动,却压根没听着喜宴的喧闹声,没有觥筹碰杯,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是极微的。 她有些诧异。虽然成亲是头一回,但不是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宴,这么怪异的气氛,那些宾客们仿佛在畏惧一颗不知何时会炸开的□□包似的,动作俱是近乎凝滞的,这就很让她纳罕了。 媒婆背着新娘子过了二门就得放下,然后由新郎用喜帔牵着回屋了。 等赵长翎被放下来,穿着绣鞋踩上连地砖都没有,坑坑洼洼的黄泥地时,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眸色突然一沉,来了一句:“你不是她。” 媒婆和旁边奴仆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赵长翎感到背脊一凉,交握的双手在喜袖下掐了又掐。 最后还是装作置若未闻的样子,镇静下来。安慰自己道,未必那就是在跟她说啊,何况,她不蒙着盖头嘛。 可接下来,那轮椅的主人推动木轮子径直朝她而来。 在盖头下她看见了他搁在轮椅上并合放着穿大红喜裤的腿,四平八稳地搁着,同他说话时的语态一样。 他捏紧了她手肘的位置,有些粗鲁地拉着她往二门外走。 赵长翎被他捏得有点生疼,头上盖着盖头,被他硬拽着走,一时有点反应不来,踉踉跄跄一路差点摔倒似的被他拉出二门去。 皇子府的管家以及媒婆他们都看傻了,却也只敢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走,一点喊住六皇子的声音都不敢发。 过了二门,路过前院设宴宾客的地方时 分卷阅读5 ,满庭的宾客眼巴巴看着消失在二门处的新郎新娘身影又出现,而且新郎还一手推动轮子,一手拽着新娘的手,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地将新娘子从里头拽出来。 过程中,满庭的宾客竟然也只傻傻地观望着,连一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长翎本以为要被人发现,那也是等礼成之后进了洞房之时,届时她再想个办法灭了喜烛什么。 可谁知道她才一落地,盖头不掀人家就瞧出来了,还生生把她赶出了大门外,要不是门坏着,她相信此时六皇子会狠狠将大门“砰”一声把她关在门外的。 赵长翎暗自嘟囔着,难道说心上人的话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来是真的? 最后六皇子闵天澈只冷冷地警告了她一句“别不知好歹”然后转身就进去了。 没过多久,满庭的宾客也陆陆续续被人赶了出来,最后连媒婆都苦着脸甩着袖子出来了。 “姑娘啊,外头冷,你怎么还在啊?”媒婆看了她一眼,无比惋惜道:“也是...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这样,我去侯府跟侯爷说明情况吧。” “不,不能说。”盖头下的姑娘发出又软又动听的声音。 虽然她不知道城西废皇子府里的六皇子平日这样的行事方式算不算正常,但她知道,今日若她就这样被退回侯府,皇上必定要怪罪侯府。 赵长翎虽然不怎么深入了解到当今时事,但也猜到这些年侯爷爹的权力,皇帝老早想收回了,侯府的悔婚正好是个借口。 毕竟她还算是侯府的嫡女呢,同侯府同一绳上的蚂蚱,生死相依,再说了,张娘子还在闵天澈手上呢。 最重要的是,三万两银子呢!就这么被撵不是就要吐出来了?再说,侯爷爹可是连老太爷留下的祖屋都抵押了,官帽上的翡翠都被抠出来了呢,辜负不得,辜负不得。 今日来的宾客们显然都是不知被谁胁迫来的,被赶到门外后立即如获大赦,没过多久就逃了个精光。 而媒婆他们兴许是说不动赵长翎,也叹着气生怕后方有人扛起大刀砍她似的走了。 只剩下洞开的大门口处散落着一堆随赵长翎嫁进来的嫁妆——她藏在房里的那些落满灰尘的破烂木头箱子。 · 刚到皇子府的时候,天边还尚有一丝余晖呢,转眼天就抹黑了。 赵长翎艳红的一抹小身影幕在黛蓝色的街景中,荒弃的街道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很努力地搬动箱子,心想,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睡倒在大街上了。 现在的她比以前好多了,她是侯夫人娘不足月生下的,气血不足,又经儿时那场辗转,幼时天一擦黑她半刻钟都拖不得,就会极沉地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晨曦出来才会醒来。此外奇怪的病症也多,这里就不一一细数了,无泪也是奇怪病症之一。 为了让自己不睡着,赵长翎又从怀里掏出把夹心糖塞入口中,打算用辣味驱赶睡意。顺便...为了待会的机会准备下。 以前曾有个人,把六皇子内心的弱点都告诉她了。 皇子府的李管家是六皇子从皇宫一路跟出来的老人了,是位面容和蔼的老太监,见门外那抹红色娇小的影子还在,擎着盏刚刚挑亮的宫灯走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没走啊。”李公公叹息一声道。 赵长翎拍了拍箱子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盖头轻轻道:“我是六皇子妃了,我不能走。” 这姑娘的声音又轻又软的,说话却执拗得很。 “行了,虽说婚旨是殿下去找皇上应下的,但殿下的想法向来无人能够揣摩,连皇上也不懂。我知道委屈姑娘了,但...但是没有办法。其实这于姑娘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呀。”李公公宽慰赵长翎道。 赵长翎这下明白了,听这李管家的语气,应该是不明白六皇子突然抽风赶她出来的原因的,他应该只当她是六皇子要娶的那个姑娘吧。 “这盖头...可要老奴帮姑娘取下?”李公公好意地将手伸过来道。 “不!不用了,我想见殿下。”赵长翎用手护住自己的盖头道。 李公公本来不同意帮她去找六皇子出来,但赵长翎语态恳切,又在冷风中待了那么久,身上的喜服显然不耐寒,冷得瘦削的肩膀起劲儿地抖,就连阉人看着都怜惜。 于是便帮她去找了,不但找了,还很认真地求着闵天澈好久,他才终于愿意转着轮椅出去。 “什么话要说?”轮椅上的男子嗓音很动听很有磁性,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不时会抽风砍人的神经病的声音。 赵长翎用手示意李公公退开,她想单独同六皇子说两句话。 “殿下。”赵长翎吸了吸气,眼睛对上了薄盖头上映出的那个模糊影绰的人影,放轻声量鼓起勇气道: “殿下日前在城东的榴花大街上,当着几个卖菜贩的面砍杀了三名前来赶集的泥腿子,我当时可是在场看见了喔。” 当时赵长翎不但看见了,还躲在角落里颤抖了好久, 分卷阅读6 等人都散尽,血都冲洗干净才软着腿和缕衣相互搀扶着回府的。 “是吗...”闵天澈语气平缓,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那又怎样?菜贩都看见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秘密了。” 赵长翎轻轻地“哦”了一“哦”,城西的疯六砍人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后她蹲伏下来,头凑近坐轮椅上的闵天澈,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我看见啦,那几名泥腿子手指修长一点也不粗大,握着锄头的姿势跟握剑似的,殿下啊,您又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干着让外界都误会的事,甘愿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赵长翎说完,闵天澈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终于朝她转了过来,隔着薄盖头看向跟前的新娘。 “殿下,我想透透气,帮我摘下盖头好吗?”赵长翎随即抓住机会,指了指自己的盖头道。 赵长翎方一移开头,闵天澈才发现她的盖头羁着他的发冠了,他抬手整理衣冠,便顺手帮她把盖头也扯了下来。 盖头落地,才惊觉盖头里的那个姑娘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里掉着泪,唇瓣却挂着笑,清浅的两记酒窝儿,看起来倒像是已经吓得泪湿衣襟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样。 可赵长翎不过是夹心糖吃多了而已。虽然她也怕他,但不至于怕到要哭的程度。 闵天澈惊见了她那双酷似的眼睛时,俊逸的面容呆了呆。 天色不早了,赵长翎显然支撑了很久,很快,她那哭得红肿的眼皮就越来越沉,终于睡倒在了轮椅上那人怀里,雷打不醒,发出了轻鼾声。 第3章 掉芝麻捡西瓜 檐边的小雀欢快吱喳着,不时地挑衅旁边的缩着脚歇息看起来很凶的鸦鹊。 啾鸣声吵醒了屋里的姑娘,赵长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怔,立马坐立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幸好还没被砍成段块,然后,又摸了摸里衣的内袋,幸好票子也在。 幸好...也没被赶出府。 成功了。赵长翎松了口气,开始兀自开心起来。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此时此刻不是被安置在新房里,而是被人嫌弃地扔在了一个柴房,身上还有周围都满是扎人的柴薪,把她身上好不容易要到的侯府上好料子做的嫁衣扎成了一个个破洞。 赵长翎叹息一声“性子差远了”,然后抖落一身脏污,走到门边试图推了推门。 没想到门没锁,她轻易走到外边,外头的阳光很刺眼,她伸出小手蒙在了眼前,阳光将她指节肌肤里血液的颜色都映照了出来。 那姑娘就是昨天被殿下随手扔进柴房的皇子妃。 府里的奴仆经过,被赵长翎的模样吸引得移不开目光,惊觉自己看了很久后,就错愕地急急移开目光,低下头执着扫帚逃开了。 一架木轮椅从游廊道驶出,经过她身边很远的时候,闵天澈突然停下轮椅,只用一个背影对着她,话里没什么语调道:“参观够了?够了就走吧。” 他还是要撵她走。 “我不。”赵长翎噔噔噔地迈着腿辛苦地追上他,在他滚动的轮椅前停下:“除非殿下把张娘子还我。” 这下没了盖头的阻隔,她终于能好好看清他的面容了。 是玉石垒起的山,是青烟中的苍松,郎艳独绝,当真世无其二。 赵长翎有一瞬间的失神,心跳漏掉了几拍。 在她看来,世上最绝艳的公子都应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她甚至快分不清,如果不是目光移至他左耳边,看见一根支起的细细尖尖的肉.柱。 “这是...”赵长翎眼神恢复清明,竟然胆大地伸手去触,被闵天澈冷着脸毫不留情地伸手打落。 “大夫说,这是拴马桩。” 他冷冷地落了一句话,然后推着轮子走了。 走出十来步,轮椅又停下,传来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当初说好的,你们让侯府大姑娘嫁来,三朝回门时,由她带张娘子回去。” 赵长翎捂着被打疼的手背,眼眶都疼红了,吸着气暗怪这人手劲这么大,一边确认自己以前肯定从没见过那人脸上有长“拴马桩”的。 他不肯把张娘子还来,赵长翎打定主意不肯离开,于是她开始在破落的皇子府游荡参观起来。 说来奇怪,这六皇子不是对她姐姐——侯府的大姑娘痴恋已久的吗?像他一个失了势的破落皇子,被人撵到城西来,竟然还能让皇帝下婚旨让当今最风光的荣阳侯府嫡长女下嫁,他该下了多么深的功夫啊。 可是大婚当天,不但府门前没有张灯结彩,连门匾都懒挂,府里头竟然也是一样,毫无布置,破落得跟它原本就是那样的一样。 他这到底是...重视赵月娴还是不重视赵月娴? 思及此,赵长翎突然又想起她那些被扔在府门口的嫁妆,她那些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还有北海曜珠啊!还有许多珍贵料子的冬衣... 她慌慌张张地找到路来到大门口,门口处一 分卷阅读7 个看守的奴仆都没有。 她那些落满灰尘的破箱子还在,她吁了口气。她该庆幸的是,城西破落得连小偷都没有,以至于她那些惊人的财产连个半夜来偷的人都没有吧? 管家李公公神色慌张地从府外回来,看见府门口依旧身穿喜服,头上凤冠处发丝散乱容色却依然惊艳的姑娘坐在一堆破木箱上。 他虽然有要紧事要立马禀告给殿下,但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姑娘...老奴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殿下一日不承认,他可不好叫赵长翎“皇子妃”。 “嗯...你找几个人帮我看顾着我的嫁妆可好?”赵长翎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搬得动这些箱子,她还得进去和闵天澈周旋呢。 李公公看了一眼门口边破破烂烂堆在那的木箱,她不说,他还以为是府里下人拾缀出来要扔的呢。那竟然是侯府嫁出女儿送的嫁妆? 但他还是让身后几个人留下来看着门口,自己风风火火跑进里头找六皇子。 “殿下!殿下!”李公公在喜春堂拐角的梧桐树下找到闵天澈,当时他抱着一块大石头在怀里雕花。 “殿下!大事不好了!”李公公喊了几声,闵天澈依旧没有反应。 与其干着急,不如试着先闯入他的世界。 “殿下,殿下...您在做什么?”李公公蹲在了闵天澈的轮椅旁,暂时压下了焦急,先吸引他的注意。 闵天澈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终于转了过来,但转过来看见李公公的一霎,眸里突然闪过一丝杀戾的血丝,唬得李公公背脊一僵。 “我在...研究着要怎么在头盖骨上雕花,而不把骨头弄碎呢。”闵天澈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薄唇勾扯弧起,可脸上却并看不出笑意。 “殿...殿下...”李公公咽了咽沫,觉得还是得说,眼睛已经垂了下去,张皇惊措地只看轮椅下的脚。 “宫里有消息传出,昨夜皇上与贵妃娘娘闹了矛盾...宠、宠了作客到周太后宫里的一位姑娘,据说那姑娘...便是侯府的大姑娘...” 新婚夜,正牌新娘逃婚,被自个的皇帝老子稀里糊涂睡了。这顶绿帽搁谁头上都难忍,更何况是一个疯子。 李公公说完这句,好半天都不敢抬头看一下主子。 “你听够了?听到你想听的内容了吗?”闵天澈语气平静得像在跟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打招呼。 偷偷尾随过来躲在拐角墙后的赵长翎,却分明听到都觉得手脚处有被人分解支裂的痛。 她垂着脸走了出来,像一个不小心揭掉人疮疤,被揪了出来的孩子。 李公公还想问六皇子该怎么办,却没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被这姑娘听见了。 赵长翎低着头挠了挠脸颊,她也不想的呀,她哪里想到赵月娴逃婚竟然逃到她姑奶奶那里了,侯府还和周太后合分将皇帝给设计了呢。 不过疯六一辈子除了砍人发疯,和喜欢赵月娴之外,似乎也没别的嗜好了,就这点可怜的心头之物都要被他老爹玷.污,实在是够可怜的。 很快赵长翎就想起来现在不是怜悯谁的时候了,她得赶紧想办法自救,谁知道这疯子发起狂来会不会拿她当下脚料泄愤呢? 计不在于旧在于好用,当年那人跟她说过,闵天澈最见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哭。 于是,她趁着低头别人看不见她的时候,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颗夹心糖,塞入口,嚼碎。 “殿下...呜呜...殿下我好难过啊...”赵长翎哭得眼尾泛红,晶莹的泪珠颗颗分明,抖颤着从长睫滚落,好个仙女落泪。 她捂着胸口的位置,皱起了青黛秀色的眉毛,“我这儿有多疼,您可知道...” 闵天澈全程像看戏一样看着她,却是兴致缺缺的那种。 “您为什么要让我看见您为别的姑娘而伤心的样子?呜呜...难道就不知道我会难过吗?就不能骗骗我?”赵长翎其实戏演得不差,表情琢磨得挺到位,淋漓尽致层次递进的,如果不看观众表情的话。 “怎么回事啊这...啊?怎么回事??”李公公一会看看六皇子,一会看看赵长翎。 他被眼前痛苦得撕心裂肺的姑娘而唬住了,还真以为这其中有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紧张揪心地揉皱了衣摆。 “您以为只有您听到这个会伤心吗??”赵长翎加重了情绪的渲染,泪水啪嗒啪嗒地落,激动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您不知道我心悦您多长时间了吗?您不喜欢我就算了,看着您喜欢别人,为别的人伤心,您知道我...您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呜呜” 赵长翎演得有点上头了,委顿在地上抽泣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李公公看得心里酸得要死,忙走过去,想要拉起地上萎靡不振的新娘子。 “过头了。” 半晌,轮椅上的男子突然冷沉地来了一句,赵长翎悄悄把袖子掩起了脸。 赵长 分卷阅读8 翎也知道自己演得太过了,咽掉了融化的半颗糖,收住了眼泪。耷拉着头伸手圈起双腿,她轻眨了眨眼睫,开始回想起一些旧事。 想着想着,鼻头酸涩,眼眶干涩又挤不出泪,眼神滞滞的。 闵天澈看了看她那双酷似赵月娴的眼睛,越看越像,却比她的那双要胜上几分。 终于,他停下了手里雕刻的动作,望向李公公说:“失了西瓜,捡回芝麻也好。你去帮她把那几箱子搬回来安置吧。” 赵长翎蓦地抬头,眼眶红丝未散。 她眉心拧了拧,他说的芝麻...是她吗? 反正...闵天澈算是接受她这个替代品了吧? 赵长翎那几箱子嫁妆终于成功有了安置的地方了。 箱子被下人从门口搬回院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是摸索起身上的钥匙,当着众人的面逐个箱子打开去确认里头的地方掉没掉。 李公公看她紧张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小看了几个破箱子。他就说嘛,侯府表面看也算风光,尽管来城西嫁了他们殿下,怎么可能给女儿的东西这么寒碜。 结果一看,里头却全是些菜干腊干之类的,乡下农家晾晒了当宝贝珍藏的东西。 看见赵长翎打开箱子后如释重负的没出息样子,旁边的下人俱忍不住别过脸去抿唇偷笑。 李公公心想,据闻荣阳侯府的嫡次女几年前正是由乡下之地回来的,看来眼前代嫁的这位,便是赵二姑娘了。 第4章 陪聊 赵长翎关盍了所有的箱子,拍了拍满手的尘灰,认真帮每个箱子都上好了几把锁。 做完这一切,抬头环顾了周围众人暗藏着的嘲笑的表情,她满意地弯了弯唇,这才放心地叫人帮她把箱子都抬进屋里。 看见李公公低头想事情,她走过去笑着问:“公公,你是不是在想,侯府把几箱子破烂农家东西送来充当嫁妆,是不是看不起六殿下。” 李公公愕了一愕,缩着袖子有些尴尬地低头。 赵长翎又笑开:“其实是...原本今日嫁来的人,是我的姐姐,但,正如你所看见的那样,皇上他难得找到个可以爱慕的女子,而这女子很不巧是我姐姐。你知道,我正巧也喜欢六殿下,所以嘛...家里人原本攒着给我姐姐准备的嫁妆,还是得留给姐姐,而我的嫁妆嘛,时间过于仓促,我娘说了,等我回门那天会补上的。” 她这么说的话,还就等于将代嫁的事情全抛到皇帝身上去了,把侯府撇除得干干净净。 好个机灵狡猾的小姑娘。李公公心想。 “皇子妃想太多了,”李公公陪着笑道:“老奴又岂会妄自揣度侯府给出的嫁妆呢?” “老奴只是在想,”李公公好笑地看了一眼发髻散落,衣衫残破狼狈的新娘子,“皇子妃您该沐浴更衣了。” 赵长翎捂了捂变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娇俏可人。 她尴尬一笑道:“那可否请公公替我去把我的丫鬟缕衣要来?我习惯她伺候。”因为替嫁时怕人看出来,所以就没有让贴身的丫鬟缕衣跟着一起来。 缕衣来到,看到自家姑娘手肘手背青紫一片时,顿时眼睛红了。 “姑娘...呜呜...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咱们收拾收拾回洛城,再也不要回来藁城了!咱们没了他们又不是活不了,再也不要回侯府,再也不要仰人鼻息了!” “好啦,不要激动嘛...”赵长翎身体泡在暖融的浴桶中,长发像湿透了的丝绸,油亮顺贴在洁白的背脊。 “被六皇子正常拉着手走了一段而已,是你姑娘的肌肤太脆弱了,所以才落下印子的,不碍事。”她笑着解释道。 她家姑娘的皮肤像膏脂一般,透亮晶莹,确实很容易落下印子。手肘那处就算了,但手背位置不但红,还微微泛肿,显然是被打了。 “虽然阿爹阿娘还有奶奶都回东昭国了,不是说就咱俩回洛城不能过,最主要是...我想他了...”说到这里,赵长翎顿住,笑容依旧挂在唇边,却带出了一丝落寞的感觉。 “我真的很想见他...”赵长翎又用可怜的目光看向缕衣。 缕衣吸了吸鼻子,为难起来:“可是...姑娘你老是那样偷偷摸摸躲起来看六皇子...也不好。” “所以,我嫁给他以后,就光明正大啦。”赵长翎笑了起来。 赵长翎沐浴过后,换上了李公公安排人准备的一套湘妃色月牙凤尾罗裙,外罩一件锦缎夹绒披风,半湿的青丝松松挽起,娇美极了。 缕衣都看呆了,心想,赵月娴那些算什么,连给她姑娘当提鞋的都不配。 之前在侯府,姑娘喜欢藏头藏尾的性子,府里又甚少有好衣裳能轮得到姑娘穿,大家总以为乡下姑娘惯了穿粗布衣,但其实姑娘幼时在宋家,在外需要遮藏,但在自家院里头时吃穿的倒是比起一般的大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呀。 想不到城西皇子府,府里虽破落不堪,皇帝始终还是不 分卷阅读9 忍心看六皇子受苦的,别的皇子府里该有的东西,还是有,像这身华美的衣裳也是。 沐浴完毕,缕衣端了碗药过来:“姑娘,奴婢把您的药带来了,先把药喝了再去找殿下吧。” 长翎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完了又故意将碗倒扣,向缕衣示意自己一点也没剩。 缕衣红了眼,她家姑娘那样好,总是体贴人,可身子骨却这么弱,十几年来老是要喝药吊着精神,侯府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都是她姑娘自己花的钱买药,然后叫她熬的药。 那是因为三年前她家姑娘为了让宋老爷宋夫人成功能走出边界,害怕被亲爹知道自己是药罐子后反悔,不将令牌给宋老爷宋夫人了,姑娘才把自己的身体情况隐瞒,一瞒就瞒至今天了。 赵长翎喝过药,问了李公公六殿下在何处后,就高高兴兴地跑得一阵裙摆翩飞过去了。 李公公有些拿不定主意,六皇子殿下平日最讨厌与人相处,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的不上心。就连皇城上下都在传六皇子痴恋赵大姑娘成狂,可他也没见得殿下有多迷恋。甚至他还糊涂着,殿下他怎么好端端地就跑去要求皇上赐婚了呢。 他不知道这个赵二姑娘殷勤的态度,能不能稍微改变一下殿下,但她既然殷切地开口问了,他不让她找殿下,又好像不好。 想了想他还是担心,虽然马上就到了殿下不许人候着的时辰,但因为担心这个他还颇有好感的皇子妃,只好抬腿往书房的方向去。 赵长翎来到闵天澈跟前时,他正在书案前阅卷。 “殿下,您在看什么书呀?我也喜欢看书,能借我一起看吗?”赵长翎唇边荡漾开两个酒窝,看起来像蓄了蜜一样甜,眼睛弯成了两轮弯月。 “在看罗织经。”闵天澈坐得端正,手里翻过一页纸,表面看上去还是个芝兰玉树的绝色公子,说话的语调却森沉沉的。 “罗织经那是什么呀?我也想看,能一块看吗?”赵长翎依旧笑得像朵绚放的花,眼波盈盈。 “研究肠子怎么从肛.门逐寸逐寸拉出,皮肉怎么剥开才能让人活久一点,活到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尽数抽出,看着自己浑身的筋骨如何暴.露出来...” “喔...那,那个肠要怎么拉?”赵长翎面上笑容不变,极其耐心地细细询问起来。 然后闵天澈竟真的事无巨细、完整详细将全过程说出来,毫无遗漏。 门外的李公公偷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抑制不住胃里汹涌的恶心,捂着口冲到旁边的花盆呕吐起来。 时间不经不觉过去,兴许是讲得兴起,又兴许是面前的人是和赵月娴如出一辙的眼睛,闵天澈竟然忘了申时二刻的时间。 好不容易将剥皮的部分也问完了,见他说的话越来越多之时,赵长翎趁机问了问:“那...明天我回门,能把张娘子带一块吧?” 闵天澈缓缓收回了抬起的目光,又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书本上,翻过一页纸,道:“嗯,明天你可以看到她。但是,把她送回侯府你就得回来。你既然代替月娴嫁了,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 “知道啦。”赵长翎还以为他虎着眉要说什么,随即就爽朗地笑开。 “回门以后自然得回来夫家呀,我已经嫁给您了。”最后她这样说。 临走推开槅扇门时,门缝漏出一簇夕光,照在她明媚可人的笑容上,搭在门把处手背上的红痕也在光线下触目惊心地现了出来。 她突然就转过头来问:“今天我陪殿下说了好一会子话,殿下可感觉到快乐?” 闵天澈的唇瓣动了动,没说话,认真想了会才道:“若今天在我面前的人是月娴,才有可能。” “喔...”赵长翎微笑着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等一下。”他突然出声喊住她。 她眸光清亮地回头。 “你的手...”闵天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关注起那手来。 “其实殿下手劲也不大,是我皮肤太脆弱了。”赵长翎收起了当时被拍得手背抽痛的回想,礼貌而得体道。 “也是。”闵天澈淡淡一点头,“那样娇弱的皮肤根本就是个麻烦,剥皮的话,这种最难了,很容易就破,还会粘连在肉上。” 赵长翎忍着笑附和,然后福了福礼离开了。 还在墙角一直偷听到最后的李公公颇为伤脑筋,他们家殿下跟姑娘这么个聊天法,人家姑娘不吓死才怪呢。 赵长翎起初确实挺害怕的。 可后来当她顺着他的话题问了下来后,看他竟真的呆呆地接了下来,她忽略他说话的内容,光看他的模样其实也挺逗趣的。 事实上,当天回到自己屋,看缕衣把鸭肠和鱼皮一些菜肴端上桌,她当即就搁下了筷子。 “姑娘怎么啦?”缕衣还毫不知情,津津有味地扒拉着自己碗边弯弯曲曲的鸭肠。 “没事,你吃吧,我就是没胃口,想吐了。”赵长翎苦笑了一下,背转过身去。 “不啊,这肠子 分卷阅读10 多香啊。”缕衣嘴里扒拉着一大堆扭扭曲曲的肠状物,筷子还夹了一著递到赵长翎嘴边, “新鲜剥出来的,你尝尝。” 话刚落,赵长翎就“哇啦”一声吐了。 闵天澈虽说算是默认了赵长翎的皇子妃身份,但却并不与她同住,在正屋的旁边让人拾缀了一个小院子让主仆二人住下,夜里也是各睡各的。 对此,赵长翎非常满意。 回门当天,闵天澈和她共乘一辆车回城东的荣阳侯府。 来到府门口,李公公亲自拿来脚凳垫在车子下方,拱着腰扶赵长翎下来。 闵天澈坐在黑沉沉的车子里,就着一盏小油烛在看一本卷了书皮的书,右手捂着一个暖手炉在怀里。 他眼皮也不掀,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好了就出来吧。” 赵长翎也不意外,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笑道:“还在看怎么抽肠子呀?” 闵天澈的黑眸终于上移,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又落下,语气懒洋洋的,“看兵书呢。” 赵长翎笑眯眯地“哦”了“哦”,终于看正常一些的了。 落下了车帘子,车子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停靠。赵长翎转身去问李公公:“公公,张娘子呢?殿下不是说我到门口以后,就能看到她了吗?” 李公公正在安排人搬回门礼,听见赵长翎同他说话,立马转身过来恭敬地笑道:“皇子妃莫要心急,张姑娘的车很快就到,您先进去吧,侯爷和侯夫人许是等急了。” “不用了。”赵长翎的心耷拉下去,“我在门口稍等会儿,说好回门当天要带着张娘子回来的,我在门口等她一起进去。” 从皇子府出来的时候,李公公就一直忽悠她,等到了侯府门口,依然不见人影,这会赵长翎说什么也不会退让的。 李公公为难地抿唇笑了笑,也没有再劝她,便也陪她一块杵在门口等了起来。 可这一等,便叫她等到了从宫中出来的宫轿。 那一顶顶部有七彩琉璃宝卉花的轿子,四周缀着珠花和玉石帘子,轿子通身都是尊贵的紫色,那是宫中正三品以上的贵嫔,才有资格坐的轿子。 轿子本来是等通传一声后,从正门口直接抬进去的,但里头的人似乎是看见了门口站的赵长翎,轿子停稳以后,里头的人就由宫婢搀扶着下来。 里头那矜贵人头戴一朵占了半个发髻的,由碧玺翡翠和若干珍珠组成的芙蓉花,身上的宫装配狐裘,整个人看起来仙逸贵气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她那件狐裘看起来,并非是纯正冰山雪狐的毛皮做成的,可这已经是宫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裘服了。 “二妹也是今天归宁呀。” 赵月娴面容优雅娴静,面上每一处表情弧度都像度量好的一样,让人看起来感觉是标准的端庄大气。 赵长翎失笑了一声,露出两个酒窝,笑容真实道:“大姐姐一朝承蒙皇恩,果然就忘记妹妹这桩婚事替的是谁的缺?” 赵月娴听了,优雅的笑容果然就凝滞了。 她也不与赵长翎计较,收起了笑,嘱宫婢绕到后头替她撩起裙摆,走到赵长翎旁边时,故意欠了欠身,示意让长翎挪开位置道:“二妹不进去,恕姐姐不能留在门口陪你了,皆因我身后的宫人随我一路遥远搬着重礼,再让他们辛苦端着,姐姐于心不忍。” 说完,她还撩开眼皮看了眼不远处由李公公带领人端着的礼。 虽然李公公安排的回门礼已经不算少了,但是跟赵月娴浩浩荡荡一长队伍的对比,还是寒碜得像是一盆鲍鱼珍馐,和一碟咸菜的对比。 赵长翎不知道她故意挑眼皮看她的回门礼又看自己的,是想向她表达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好笑,她又不欠侯府的,李公公准备的那些礼在她看来,都觉得多了,她甚至有些肉疼呢,在想那些礼若是都折了银子给她,那该多好。 第5章 回门 赵月娴在众人拱月般簇拥下进了侯府,前来接引赵月娴的侯府下人看见赵长翎都很惊讶,脱口而出道:“二姑娘今天也回来了?” 赵长翎气笑,看来侯府上下应该都同赵月娴一般,压根没记起来过她这个“替代品”吧? “不啊,我今天不过恰巧路过家门口,不是来回门的。”赵长翎看起来不气也不恼,笑眯眯的。 “那...小的一会过来接引。”门口的下人们自觉红了脸,低着头就跟着赵月娴的人群身后过去了。 片刻后,一辆覆着黑色帘幕的车辆在门前停下,在里头下来的女子,长着一张慧黠清雅的脸,穿一身素色衣裳,便是逾半年未见的张娘子。 张娘子看到赵长翎在门口等她时,很是惊讶。 “二姑娘...您,好像长高了些。”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未嫁人就束起发髻,看起来过于通透的姑娘,她看见赵长翎在侯府门口等她的时候,就了解到了全部事情似的,眼睛一下蓄满了泪。 “二姑娘,您何必 分卷阅读11 为了我,如此...” 张娘子有些哽咽,话还未说完就被赵长翎伸手轻掩她的唇阻止了。 她笑着轻轻摇头,目光有意无意地飙向后方的李公公等人,然后又同她道:“张姐姐,你不必多想,殿下本是我心仪已久的人。” 张娘子默默垂泪,她又怎会不清楚,当今被圣上驱逐出城东一带的六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姑娘又怎么可能真的心仪这样一个神经病?无非是怕她难受,诓她罢了。 她擦了擦泪,上前拉住了赵长翎的手:“姑娘今日回门是吧?我来替您安排。” 说完她就收起了眼眶里的泪意,恢复了平日在侯府大管家的做派,开始端着架子入门张罗起姑娘回府的事情,侯府里久未看见张娘子的下人们都很是吃惊,自觉地凑过来听从张娘子的命令。 李公公见侯府的下人终于不再怠慢皇子妃,松了口气,只余一些搬礼匣的人,自己前去跟皇子妃说了一声后,就出门找六皇子了。 “殿下...”站在车帘前,李公公斟酌了一下言辞。 他喜欢现在这个六皇子妃,刚才看见那逃了婚还给了殿下一顶硕大绿帽子的赵家大姑娘的做派,他感觉自个的皇子妃受委屈了,他必须要来请示殿下,给他们皇子妃讨回些面子。 张娘子这一路过来,现在侯府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那被疯六囚禁将近半年之久的大管家回府了。 几个捧着精致小果糕的下人从廊道过来,看见张娘子很惊讶,忙屈身下来行礼。 张娘子端起果糕端详了一会,才满意地点着头道:“嗯,这葡萄糕的葡萄倒是新鲜,桂圆肉也是莆县产的,小香芒酥也够酥,是二姑娘喜欢的,都搬来花厅吧,二姑娘喜欢在花厅里看着旁边的流水小桥吃糕点。” 那几个捧糕的下人显然为难起来:“娘子,可这...是给大姑娘准备的...” 张娘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荣月堂,板直着纤细的腰肢,轻轻道:“二姑娘她才是侯爷跟侯夫人正儿八经的嫡女,大姑娘入了宫又怎么了,一个贵嫔而已,能跟六殿下那即将要当皇后的贵妃娘相比吗?” 赵长翎被寻回来的时候,对外头能说是自幼放在乡下养病的二姑娘,但府里的下人都是在侯府有一定时间了,夫人有没有怀胎十月生下第二个姑娘难道还不清楚吗? 于是侯爷跟夫人商量好,在府里一律把赵月娴说成是侯爷以前一个病弱的妾室所生,夫人见没了娘的赵月娴可怜,所以才记到自己名下,自幼抱在身边养。这也算给赵月娴拔高了地位了。 那边荣月堂是一个新提上来暂时打理侯府的嬷嬷下的嘱咐,这边却是一直深得侯爷和侯夫人信任的大管家。 于是,尽管下人们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将果糕端到了花厅那边。 赵长翎晃着小腿坐在有假山流水石桥的花厅里,看流水,吃香软糕,过分惬意了些。 抬头看见缕衣吞咽着口水看她,好笑道:“想吃就吃呀,姑娘我什么时候在意过礼节了?” 缕衣攥紧双手,拼命忍着流出来的口水,道:“姑娘,可现在在屋外,那么多府里的下人看着,我若是跟您一块坐着吃,那些人没得又把姑娘您当成是没教养没规矩的乡下丫头耻笑了!您真当缕衣是那不懂事的丫头吗?” “喔,那好。”赵长翎眯眯笑着,又拣了块香软的橙子塞入嘴巴,晃着小腿满不在意地吃起来。 “那个...姑娘”缕衣盯着糕点终于忍不住开口,却是道:“姑娘您也稍微注意一下形象,争气点别让人瞧不起咱俩。” “哦。”赵长翎依旧笑,裙摆下那双小腿晃得更加欢快。 缕衣就不说了。 “还有...姑娘啊,自打张娘子被抓走后,奴婢也...有大半年没吃过这些香糕了,能不能...用帕子包起一块,给奴婢留着?”缕衣搓搓手支吾道。 赵长翎大笑着抓起一块杏仁奶糕抬手塞了缕衣满口。 · 荣月堂里,拉着赵月娴的手关切地问个没完的夫妇二人终于意识到,在屋里坐了那么久,女儿爱吃的糕点迟迟没有端上来。 侯夫人卞氏刚要抬手招人来问,门外端着米糕的下人终于匆匆前来。 卞氏瞧了一眼那些寡淡的米糕,立即皱眉道:“不是让你把厨房一早准备的小果糕端上来吗?怎么成了米糕了?” 制作果糕用的食材是卞氏亲自找人张罗的,为的就是让她那受了“委屈”的月娴乖儿在冬日里也能一尝果糕的鲜,缓解一些心情。 “回夫人,是...是张娘子说果糕要端到花厅那边给二姑娘的...”那个下人低着头道。 “哦!长翎今天回门!张娘子也跟着回来了!”卞氏恍然道。 她刚走出几步,想起什么,然后又折回来端起赵月娴面前的米糕,拍着她的手道:“你妹妹今天也回门,娘先过去聊几句,顺便替你把果糕换回来,你先跟你爹聊啊。” 赵月娴软软地挽起卞氏的手撒娇,卞氏更是疼她了 分卷阅读12 ,伸手揉了她的发一把,这才笑着端起米糕往门外走。 · “长翎,你回来了。”远处看见花厅的人影时,卞氏便笑着喊了起来。 花厅里虽然三面镂空,但张娘子一早安排了人事先将好几个暖炉摆在了厅中,于是这里不止暖和,还不至于像屋里一般憋闷,甚至还有敞开的景观可看。 赵长翎见她娘来了,便站起来给她娘行了个礼。 卞氏看着为她一人而开着的五个大铜炉,里头都燃烧着一等一的银丝炭。刚才他们在荣月堂里说话时,也不过就开着一个铜炉而已。 卞氏顿时皱起了眉头,很不是滋味道:“你回来就罢了,怎么也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只知道铺张浪费,你可知银丝炭一斤能抵普通老百姓多少顿饭了?” 赵长翎又大又亮的杏儿眸圆睁了一下。 起先她以为自己代替赵月娴履行圣旨上的婚事,嫁给城西瘸腿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六皇子,对侯府而言能算大功德一件了。虽说她有收她爹的钱办事,她爹心里有鬼,连给她钱抵押祖屋的事都瞒着她娘,所以她这个亲娘应该能对她残余一丝愧疚,回门时见她未必有见赵月娴那么欣喜,但大概是能待她比以往要宽容一些才对啊。 而且,这花厅里的布置,也不是她要求的,就是张娘子安顿好了这里,让她过来赏景吃糕的。 如今长翎真的无比庆幸,自己能及早收起对血缘亲人的奢望。 这时候张娘子带着身后一群提拎着物件的下人,从廊道处走了过来。 久未见到张娘子的卞氏湿了眼眶。 “夫人,张颖给夫人问安。”张娘子深深地屈膝下去。 卞氏看见张娘子,比看见赵长翎要亲多了,湿着眼眶要扶她起来。 “张颖,你受苦,好像瘦了不少啊...”卞氏感怀道。 侯夫人因为身子孱弱不能料理中馈,张娘子是侯夫人卞氏从娘家要过来的得力助手,在侯府生活工作了七八年,因为能力卓越,前些年替府里赚了不少钱,颇得侯爷和侯夫人的喜爱。 卞氏和张娘子寒暄了会,卞氏开始同她委婉道:“张颖,长翎她小不懂事,可你是府里的大管家,怎么能由着她任性呢?回门也不知道过去同爹娘问候一声,大冷的天不待屋里,偏要一个人架着好几个暖炉在花厅里赏景,这要浪费多少碳火啊?要知道,现在府里财政开支可不如从前...” 话到这里,张娘子朝身后比比手势,身后的下人开始将准备好的燕窝参汤以及美味的菜肴一律底部用热水暖着,摆了上来。 卞氏看得眼睛都大了。 “夫人,这些东西都是我准备的,与二姑娘无关,她回来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要求,这些都是张颖的意思,您要怪,就怪张颖吧。” 说完,张娘子就屈膝跪了下去。 “你...你怎么...” 以前张娘子看不过眼侯府苛待赵长翎,也时常会偏袒她,但她毕竟只是管家的身份,从来只敢偷偷地对赵长翎好。像这般公然与侯夫人作对,来袒护赵长翎的,还是头一回。 张娘子像是做好被扫地出府的心理准备一般,吸了吸气道:“夫人,您只知心疼那几筐被二姑娘用去的银丝炭,但张颖刚刚却听府里的人说,夫人您为了鼓捣那盘子用来做果糕的食材,大老远让人连夜到莆县,沿途跑死了三匹马,这才赶着回来做的糕。” 赵长翎听着,口边吃到一半的糕突然就不香了,她退出来看着手上那半块糕,在琢磨着自己不吃能不能拿去换钱。 “夫人,府里一匹普通良县马值当多少银子?一筐银丝炭又值当多少银子?用一匹累死的马,足足能换十筐上好的银丝炭!夫人,我知道冬天里的这些小果糕,您定然不是为二姑娘准备,而是为大姑娘准备的。” 张娘子的话一落,卞氏脸色唰地变得难看,微微侧头盯了眼身后奴婢端着的,用来换赵长翎手边果糕的米糕,没再好意思开口。 “再且,张颖离府时,府中账面上的数目略有盈余,完全不如夫人您说的如此拮据,这才半年不到,府里除非遭洗劫,不然也不能如夫人所说的那般艰难。” “大姑娘得幸被皇上垂怜了,可咱们二姑娘也道重任远,背负起整个侯府的荣誉,嫁给了六殿下,好不容易回门来,张颖把她爱吃的留给她,姑娘她嫌屋里憋闷,我安排暖炉在花厅,只这一次,算是给对咱们侯府有大功劳在身的二姑娘这么多年缺失的嘉奖,张颖不觉得有什么铺张奢侈的。” 卞氏看了一眼花厅桌沿边的珍馐佳肴,没好意思再吭声。 张娘子今日却像是逮着侯夫人半点不肯让似的,手指一指身后一桌的佳肴:“那些,也不是张颖特意给二姑娘准备的,张颖才刚回府,哪有这个能耐在这么短时间里张罗那么多?” “这些应该也是夫人您心疼大姑娘,特意给大姑娘准备的吧。” “不...”卞氏这下脸红得像西沉的落日,硬着头皮道:“不是的...是给月娴但...也 分卷阅读13 预备着长翎也一块吃的...” 赵长翎在二人身后静静地听了许久,这时才用指尖揩拭掉了唇角的碎屑,站起来正对卞氏的方向,笑着出来软语提醒,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道:“娘,其实刚才一回来,我去过荣月堂了。但是...您和爹好像只记得今天大姐姐要回来,似乎忘了我也要回门,我不想让娘失望,这才退出来的。” 卞氏猛地一怔,突然想起刚才在荣月堂拉着月娴的手说了什么。 她当时好像在说,月儿,娘的心肝,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长翎如今在城西皇子府,我的月儿没事了。 第6章 贺礼 “长翎,娘不是...”卞氏刚欲开口解释,却发现话哽在喉,似乎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确实并未忘记今天是赵长翎回府的日子,身后那碟寡淡无味的米糕便是她为赵长翎准备的。 因为以前有一次她叫了赵长翎和赵月娴到院子赏花,赵月娴更喜欢新做的果糕,吃着吃着卞氏便直接把果糕都放在赵月娴旁边了。 放果糕的盘子突然被拿走,长翎收回了刚伸出去的手,腼腆地笑了笑,等她娘回过头来,她就很自觉地笑着去拿米糕,说:“其实我更喜欢米糕,以前在洛城,收了水稻宋家的奶奶就给我做。” 只记得当时卞氏满意地笑了。 “其实长翎也不爱吃这些,不是吗?”卞氏终于找到为自己开脱的路,让身后的人将米糕端上来,“我也不是没有给长翎准备啊,这米糕是她爱吃的。” 张娘子和长翎都瞥了一眼那碟干瘪冷掉的米糕,那看上去像是用隔夜吃剩的米饭碾磨制成的,有些发黄变色的样子。 长翎笑了,张娘子心酸地眼红了。 “夫人,张颖也不多说,您自己问问自己的心,二姑娘可是您嫡亲的女儿啊。”说完,那个一向清高孤冷的张娘子便微微转身过去擦泪,也不肯再多说了。 这情状倒是显得卞氏理亏了,卞氏拿起米糕刚想去将果糕换过来的手顿住,头也低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总感觉,见那二人的态度,竟像是她亏待赵长翎似的。 “娘想换,便换吧。”最后长翎吃得差不多撑了,便拍拍身上的碎屑,端起果糕,笑着过来缓解了气氛。 她把盘子塞到卞氏手中道:“娘,这么矜贵的东西给我一个乡下丫头吃,还真是浪费了。果糕我不要了,米糕你也拿去吧。” “今天我来也来过,就不打扰您和大姐姐一家团聚,长翎先行离开了。”长翎面上始终挂着笑,不甚在意道。 卞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胸里闷闷的,见赵长翎要走,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长翎,别走!上回把你嫁得匆忙,没什么嫁妆给你准备,一会吃过饭来娘的屋里,娘还有嫁妆要补给你。” 虽然卞氏很可能只是终于生出了愧疚,这才突然脱口而出说给赵长翎补什么嫁妆,可赵长翎听到有银子可赚,断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点点头笑:“那好,吃过饭我就走。” 卞氏拉着赵长翎的手从花厅回到荣月堂时,荣月堂里也来了两个客人。 其中一个是刚才没来得及进来的李公公,另外一个,便是起初说不愿进来,执意要待着车里头看兵书的闵天澈。 他二人说不进来怎么又进来了呢?长翎在心里嘀咕着。 但很快,当她目光接触到屋里坐着的端正大方的赵月娴时,瞬间明白了。 闵天澈迷恋赵月娴许久了。 自两年前长翎大难不死从陇南山回来开始,她就经常听说六皇子闵天澈守在赵月娴进宫的路上去看她。 赵月娴因为一直颇受周太后喜爱,所以十四岁开始,周太后便时常召她进宫,跟着她宫里的女师傅学习琴棋书画。 她每日进宫风雨不改,闵天澈也风雨不改推着轮椅在路上遇她。 赵长翎倒有兴致看看,闵天澈再次与升级当了他老爹小妾的心上人相见,会是如何的反应。 赵月娴起初有些不淡定,缀着花钿的秀丽眉心都皱成了一团,倒是闵天澈先给赵月娴打照面的。 “听闻你已经是贵嫔了,我还没恭喜贵嫔娘娘。”他的话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赵月娴的脸色很难看,手指处揪着的丝帕都紧张得快抠出一个洞了。 荣月堂里的氛围也很压抑,皆因屋里那位坐在轮椅上,笑得一脸淡然的男子。 而那男子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笑了笑:“刚才在门口时还听见里头欢快的声音,怎么我一来就益发沉闷了。” “哦,我知道了。你们都怕我。”最后他自己点着头这么道。 侯爷赵济青和卞氏都慌了起来,赵长翎则旁若无人地嘻嘻笑出了声音。 赵济青和卞氏都狠狠瞪了她一眼。 赵长翎这下才笑得缓和下来,悄悄地来到闵天澈身边,笑着挽起他搁在轮椅上的手道:“怎么, 分卷阅读14 殿下是担心我,所以才进来的吗?” 赵长翎是开玩笑的,她自然知道闵天澈不可能为了她。 却不料,闵天澈点了点头。 “嗯,李公公说你的回门礼被大姑娘的压了一头,所以刚才我们把车驾到了琳琅大街,扫了一通才又把你的回门礼补足了。” 闵天澈说完,众人的目光一致地看向了门外,果不其然,来自六皇子府的绑绿绸缎的大箱子在院门口垒得跟小山似的,早已远远超过赵月娴的那堆礼,院里的仆人们正惊讶地看着皇子府带来的礼呢。 这下赵月娴忘记了对六皇子的畏惧,袖子下握拳不忿起来。 刚才府里的下人们还在看着她的人抬来的回门礼惊叹不绝呢,人人都说大姑娘进了宫中好福气,比那嫁到破落处的二姑娘好不知几何。 可转眼大家就都盯着皇子府的回门礼露出同样惊叹的表情了。 赵长翎暗叹一声可惜,被身边的闵天澈听见了,闵天澈把头凑过来问:“嗯?什么?” “哦,没事,我说谢谢殿下您呢。”赵长翎忙笑脸道。 “谢什么,回门礼那是李公公说的,我又没答应。”闵天澈大言不惭道。 赵长翎睁圆了杏眸看他。 “对了,院里那些,就作为我恭贺贵嫔娘娘的贺礼吧。”闵天澈当着众人道。 一时间,堂下数人心思各异。 赵月娴自然是没好脸色的,这算什么?嘲笑还是揶揄?是故意找不痛快吗? 赵济青却是担心起女儿这般算是跟疯癫的六皇子结下一道不小的梁子了,若日后在宫中能得皇帝宠爱,自然无虞,可皇帝专宠贵妃多年,靠手段上位的,光有身份还是不够。 卞氏则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行?!月儿她是宫里的娘娘,殿下您身为皇子,硬要将这些厚礼让她带回去,这算什么??像话吗?” 李公公不解殿下的意思,那明明是他张罗给皇子妃充脸面的回门礼啊,他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殿下!” “不收是不给面子了?”闵天澈像是没有听懂人话一般,阴戚戚地笑了笑。 所有人不寒而栗。 走的时候,赵长翎听见赵月娴在月门处拉住她爹道:“爹,您怎么就不帮女儿拒绝一下,现下好了,六皇子那些礼,我该如何是好?不能扔也不能送人,带进宫里理事房的人一问起何人送的,上报上去,更是死路一条啊!那疯子可以不管不顾生死置外,我却不能啊!” 也没听见赵济青是怎么说的,赵长翎已经揣稳卞氏临走塞给她的一整副翡翠珍珠头面走开了。 卞氏许是也知道自己亏欠了亲女儿许多吧,这副珍珠头面拿出得颇是重手,是她嫁到侯府时祖奶奶从大昭时期传下来的至宝,传至现在,能值不少银两了。 可还没走出二门,赵长翎就被她侯爷爹叫住了。 赵济青脸色铁青地问:“长翎,爹再问你一句,宋士杰在洛城开的茶庄,当真全都收走了吗?爹明明打听到,宋士杰和他母亲娘子出境时,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啊。” “爹,我不是说过了吗?茶庄早就倒过来亏损不少了,宋家欠下茶农不少银子,那些人日夜拖家携口饿得面黄枯瘦站在宋宅外候着,可吓人了。”赵长翎皱紧眉头煞有其事道。 “既然如此,你又怎会成天想着回洛城?”赵济青显然不信,“长翎,爹跟你讲,府里经营开的庄子,这些日子亏了不少,给爹十万两,爹算是给你三分利息借的,好不好?上次给你的三万两,也先给回爹渡过难关再说,好吗?” “爹,殿下嫌弃我没有嫁妆,那三万两我已经交出来,让公公去帮我购置嫁妆了。我是真没钱,再说了,半年前张娘子还在府中料理中馈时,家中的绸缎庄明明盈利不少啊,怎么才半年不到,就成这样了?爹您是不是被人骗了?”赵长翎好心提醒道。 赵济青恼了,“胡说!!你端木叔为人正直磊落,你这么说是想诬陷他吗?” 赵长翎无所谓地笑笑:“我可没这么说。” 复姓端木,是侯府多年来一直接济的人家,据长翎所知,她侯爷爹相爱不能相守的情人,便是姓端木。 “大姐姐如今出息了,爹为何不找她要去?”赵长翎用手护住首饰,对他已经有点不耐烦,冷讽了一句头也不回就走。 她最讨厌,就是别人打她银子的主意了! 上了马车,发现闵天澈早已点着小烛在旁边看书了。 见她上来,他眼皮都没掀,就先撂了一句:“你把外头的冷风都卷进来了,还不赶紧降下帘子。” 赵长翎从她爹那里受够了,刚才竟还觊觎起她娘给她的珍珠头面,幸亏她装作看见疯六在等她,及时喊了句“殿下”,她爹才吓得不得不缩回手。 降下帘子,她故意用力地在车的另一头“砰”一声坐下,把车子震得趔趄,闵天澈的轮椅晃了一下,他清瘦的手及时扶稳轮子才不致让轮椅溜走。 闵天澈终于肯抬起眼皮看她,只看见 分卷阅读15 她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他,那模样像是一只被气急了的炸毛小雀。 “怎么了?就这么舍不得那些回门礼吗?”闵天澈盍上了书本。 “不是都被您送给您的心上人了吗?”赵长翎没好气道。 “嗯,是啊。”闵天澈突然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有光亮透进来,刺得赵长翎赶紧遮了眼。 “不过,刚才看着月娴挺可怜的,我现在不忍心了。不如,你找人去将那些礼物劫下来吧。”闵天澈又回头对赵长翎道。 “啥??”赵长翎不敢置信道。 然后不用赵长翎安排,闵天澈就已经先一步找人在半道埋伏起来,准备等宫轿经过时去抢了。 谁知竟然还有人跟闵天澈想法一样,也早早埋伏在了半道,等闵天澈派出的人来到时,那一伙蒙面人已经率先将赵月娴的礼给抢下来了。 闵天澈的人早有预料一般,夺下了礼物的同时,还将那个盗贼的头目给活捉走了,剩下的人都作鸟兽散,回去跟他的主子汇报情况。 然后,荣阳侯府某暗房里便传出了赵济青盛怒的声音:“什么?被活捉了??” 第7章 申时二刻 赵长翎回到城西六皇子府的时候,那些抢回来的回门礼也已经到了,正垒在院里。 她很是惊讶地看着那些翡翠白玉的纸镇,高岳山的砚台,还有各种值钱的物什。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我原以为皇子府挺艰难的呢。” 难道不是吗?皇子大婚连个修大门的钱都没有。 转着轮椅经过的闵天澈看了她一眼,道:“是挺穷,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到琳琅大街上拿着刀抢回来的。” 赵长翎想象了一下闵天澈转动着轮椅挥着刀剑,手里提一颗滴血的人头,在威胁沿街珍宝铺的掌柜将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的情景,手里的纸镇差点就摔落地上。 李公公笑着前来解释道:“皇子妃过虑了,殿下他是跟您开玩笑的。实不相瞒,皇城里的人兴许都不知晓,琳琅大街上统共七十七家古玩店、四十八家绸缎铺、十八家金铺还有二十六家首饰铺都是殿下的。” “咱们殿下精通商道,这些铺子都是他这些年用微薄的奉银钱滚钱,一家家盘下来的。” 说实话,赵长翎听了还蛮意外的。 “李公公,府里搁不下这些东西,都还回去吧。”身后还隐约传来闵天澈的声音。 虽然刚才在侯府,闵天澈不顾伦常把她的回门礼当作贺礼硬送给赵月娴的事,让她颇有些下不来台面,满丢脸的,但只要一想到赵月娴其实比她要为难百倍的样子,赵长翎就又觉得无碍了。 尤其是,李公公依言把那些礼物送还到琳琅大街前,还偷偷来找她说:“皇子妃,殿下让我去还了这些,您先选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留下吧。” 赵长翎眼睛亮了。嘿嘿!既然是闵天澈身边的人开口这么说了,她倒不会跟他客气! 长翎离开侯府的时候,张娘子有叹惋地握紧她的手道:“二姑娘,您不必委屈自己的,六殿下在大婚前已经将军机处的周宏显大人释放了,皇上对周大人那么厚爱,我去请他帮忙,一定能够把你跟六殿下的婚事消了的。” 赵长翎看了眼满庭败絮落叶,意外比外头要冷的侯府,毫不留恋道:“张姐姐,不必折腾了。殿下真的是我自己选定的人,我已经嫁给他了,把婚事消了,我还能嫁何人?侯府我不想回,这藁城中但凡高门子弟的,哪个愿意娶一个从乡下回来来历不明的丫头?” “你跟周大人几经波折,才应该要好好珍惜对方,万不可为了侯府耽误了跟大人一起。” 最后张娘子只好含着泪点头了。 如今搂着大堆值钱宝贝的赵长翎更是觉得,嫁给六皇子其实真不赖的,先前和她爹起争执的不快烟消云散。 赵长翎美滋滋地将今天收获得来的宝贝埋进放咸鱼干的箱子底部,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心情畅快。 好了,差不多是申时二刻了。那人说了,这时候的闵天澈最是脆弱,非常希望有人陪伴在侧,所以,她又该去找闵天澈聊聊天了吧? 赵长翎推开书房的门,果不其然,闵天澈这时辰依旧是躲在书房里呢。 只是今天她收拾宝贝来得晚了些,来到的时候,闵天澈手里除了有书以外,还有一捆结实的麻绳。 但闵天澈看见门也没敲突然推门闯进的赵长翎,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将手上的麻绳收了起来,蹙着眉头问: “侯府没教你基本的规矩?” 赵长翎忽略他这句看似嘲讽她出身的话,越过去伸手抢了他身后的麻绳,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地道:“您之前一直是用它捆着自己?为什么不走出去,走到光亮的地方去呢?” 闵天澈看了她一眼,带了些疑惑,却只是道:“走出去丢人现眼吗?” “不会的。”赵长翎突然就笑了,“昨天这会儿您跟我聊得好好的,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分卷阅读16 对了,昨天的这个时辰,正好是闵天澈绘声绘色讲着他的“剥皮抽肠大法”,确实什么都没发生,闵天澈自己也忘记时辰了。 “所以你今天也要来听我讲那个吗?”闵天澈合起了手上的兵书,准备要到旁边的书架子上抽书道。 赵长翎回想起昨天晚膳自己看到鸭肠吐个半天的情景,忙摇了摇手道:“不,今天我给殿下唱个山歌吧,殿下兴许能喜欢。” 闵天澈停下了翻书的手,看着她的脸,有些狐疑道:“我是不是...以前曾见过你?” 赵长翎慌忙用笑容掩饰道:“那怎么可能?殿下不曾见过我。” 闵天澈闭目想了想,从赵长翎一身火红嫁衣从媒婆身上下来,骨架明显比赵月娴要纤细一些,要更柔美一些,还有这段时日以来,有好几次都在他转身的关头,一抹纤腰娇俏的湘妃色身影立马瑟缩着躲在角落,只剩一片俗气的印着大牡丹的衣角。 闵天澈终于想起来:“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湘妃色?从两年前起,就有个人鬼鬼祟祟成天打探我的行踪,乌戟街的巷尾、榴花巷的巷口,还有永裕伯府的高阁,似乎都有你的影子。” 赵长翎瞠目结舌地拍着手喟赞:“殿下眼力果真不差。”她自问每回偷看他的时候都躲藏的很好,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难道说传言是真的吗?”闵天澈指的是荣阳侯府二姑娘暗生恋慕六皇子的传闻。 赵长翎笑:“哎!我记得不久前就跟您说了呀。” 闵天澈无情道:“可我不喜欢你。” 赵长翎笑哭,“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闵天澈点了点头,“因为你不是月娴。” “好吧,其实我爱慕您的话也不是真的。”赵长翎此时笑着的解释,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倒像是苍白无力地试图挽回自己的自尊。 “歌呢?要听吗?”她并不在意闵天澈对她是否喜欢,此时此刻,她只想要看着他的脸,给他唱歌。 “好,你唱唱看。”闵天澈往椅背上靠了下来,将头也倚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听她唱歌。 书房里传来了清纯质朴的歌声,可不一会儿,闵天澈唇角就开始抽动起来。 “滚...滚出去!”闵天澈觉得自己刚才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然真的相信赵长翎的话,认为她给他唱首歌就会好了。 大概是因为第一天她跑来跟他聊天聊得过了时辰,他真的没事发生,给他的错觉吧。 赵长翎没有理他,继续唱着自己的歌。 “快滚!滚啊!绳子给我!” 闵天澈将书案一推,上方的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书案被推翻了,轮椅也倒了,这个要强的男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地上爬着,手摸到了一把木质戒尺,就开始往赵长翎站着的脚边打去,企图要将她赶跑。 他是趴着的,赵长翎站着,他又能耐她如何? 赵长翎一下就提腿避过,戒尺好几次都没能打中她。 她停下了歌声,居高看着脚下匍匐着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眶红得滴血,俊逸的面容变得狰狞,似乎真的想要把她扒皮拆骨吞噬入腹一般。 “喂,想要捆住自己而已,没必要打人。不如,我来帮您吧。”赵长翎狡黠地一笑,拿起麻绳绕到了闵天澈的身后。 “你!你敢??”闵天澈这时候头发凌乱,有些失态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日在人前淡定从容的气场。 但他阻止不了赵长翎,谁叫他是个瘸子呢。 赵长翎还故意开玩笑地逗他绕了几下,才终于一屁臀坐在了他的腰背上,开始给他双手绑绳子,绑完了以后,又开始去绑他的腿。 闵天澈不知是认栽还是怎么的,倒开始乖顺下来不挣扎了,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腿不用绑,身体要绑。” 赵长翎手里拿着一团软布始终没有塞进他的口。 她蹲在那里看他道:“奇怪,您既然不愿意我碰您,您大可以大声叫人呀。” “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让所有人远离这个房间了。” 赵长翎恍然地点点头,扶他起来坐在轮椅,又将倒下的书案、地上的物件逐一捡起,眯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活该您栽在我手上了。” 闵天澈闭了闭眼,体内有一股蛮劲涌动,有一股巨大的恨意,从内而外渐渐渗出,他全身都开始难受起来。 “赵、长、翎...”他后脑结实地靠着轮椅椅背,闭着眼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字地念她的名字。 “我在!”赵长翎再度停下了歌声,俯身凑近他的脸笑道。 “你信不信,一会过了这个时间坎,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他的声音阴戚戚的,可赵长翎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英俊的脸,却并不能感觉到怕。 “好呀,可我怕您舍不得。” 赵长翎突然胆大地将他的头移到了她膝边枕着,她用纤细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替他按揉着额角的位置,继续唱着刚才停下的歌。 分卷阅读17 歌声悠扬,直到夜色浓了,才突然戈然而止。 早上起来的时候,赵长翎发现自己伏在书案上,后脑勺疼得厉害,腹中更是饥肠辘辘。 然后,她就想起来昨夜的事情。 昨天她的歌声成功让闵天澈疯病发作时少了些痛苦,见他枕在她的双膝间,闭着眼睛,虽然额间还是因为痛苦而渗出了不少冷汗,但总体而言人还是挺安静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疯状可怖。 可是时辰过去了,那人却依旧紧闭着眼,不说话。 赵长翎问他可安好了,他就一味闭着眼回答:“还没呢,你再唱会儿。” 结果这一唱,就唱到了晚上,唱得喉咙都干哑了,连晚膳都还没吃呢。 可一问他,他又连眼睛都不睁,惬意地枕在她酸得要死的双膝上,懒懒道:“还没呢,这时候你若解了绳子,我就要发疯将你砍死!” 赵长翎咽了咽沫,只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可是,她是一只早睡的鸡啊,天一暗下来,她就困得眼皮打架,手脚脱力,没过会儿,她就支撑不住,从圆凳上摔下,整个人后脑勺着地摔在了地上,睡着了。 这该死的疯六,见她睡着摔了就自行解了绳索,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大冷的天就将她搁在书案趴着睡,连毯子也不盖一下。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赵长翎搓了搓手臂,“哈嗤”一声打起了喷嚏,随后门就开了。 是李公公领着搬暖炉和端早膳的人进来了。 “奴才参见皇子妃。”李公公急急地行过礼后,就让人赶紧前来用大氅包裹住发冷的赵长翎,并且将暖炉移近了过来。 李公公给长翎准备的早膳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是一碗炖得细细的鸡糜粥,配几碟子油小菜,再一笼晶莹剔透灌着汤汁的虾饺,酥脆的葱香饼,飘着浓郁香气的胡萝卜丝蛋花汤里飘着颗颗圆润可人的肉丸子。 虽然吃的不算什么珍馐百味,但也比她在侯府时,侯府下人按照万顺国乡下人给她做吃的野菜馍馍的早膳好多了。 “殿下早上出来时,特地嘱奴才给皇子妃准备的,说皇子妃昨夜辛苦了,连晚膳都没有吃。”李公公笑道。 赵长翎边打着喷嚏边喝蛋汤,心想算他还有点人性。 但李公公其实隐瞒了当时的情形。 早上闵天澈一觉高床软枕睡得香出来之后,平时从不费心往细里叮嘱的他突然找到李公公,跟他强调道:“昨天皇子妃袭夫了,我把她磕了后脑勺后甩在书案边,昨夜还罚她不许用晚膳,这会子她应该又冷,又饿得慌了。那是她活该,你不许给她准备吃的,穿的,知道了吗?” 他转动轮椅走远了的时候,又特意停下来道:“对了,昨天在侯府大家一起吃饭时,看她口味偏清淡,似乎很爱吃虾饺和丸子蛋汤,记得往后厨房里不许备这些食材。她在桌子趴了一夜该冷着了,厨房里赶紧把姜全扔了,不许让她熬姜汤喝。” 叮嘱完,他才放心地离去。 李公公看着皇子妃喝着热热的蛋汤,还皱着眉头从里头挑了姜丝,嘀咕道:“怎么汤里还掺了姜了,虽然喝着身体热乎,但姜的味道我不喜欢。” “是吗?”李公公失笑,“那的确是奴才疏忽了。” 第8章 威逼 吃过了早膳,才终于让赵长翎那难受的胃稍稍熨帖了些,掺了姜的蛋汤已经帮她驱了不少寒,但身子还是不时地发冷。 她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有些夹心辛辣的那种糖,便想着用这辛辣味暖暖身子,随手掏出一颗塞进了嘴里。 然后,转着轮椅准备出门的闵天澈,便看见游廊这边,一个胡乱套着外氅,哭得带雨梨花,像是被人欺负惨了,在委屈落泪的姑娘。 和他一样身穿玄服的带刀侍卫走到一半,差点被停下来的轮椅绊倒,然后再低头看六殿下,发现他惯常云淡风轻的脸容上多了丝复杂的表情。 闵天澈今天要进宫见皇上,所以他必须由皇帝给他拨下的带刀侍卫押着进宫。 “殿下,只要您不与陛下直面冲撞,就不会叫您为难的,您与皇子妃虽阴差阳错成的亲,但属下能看出来皇子妃对您情深,有个痴情的人,殿下可要珍惜啊。”那带刀侍卫好意劝他道。 闵天澈瞥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往他左腹轻轻一击,那侍卫就顿时有种肝肠断裂的剧痛感,抱腹趔趄着栽倒下去。 他坐在轮椅上居高看着他,语气玩味道:“擅作主张监视我就罢了,只要默默地不发出声音,我能忍,谁让你废话多呢?聒噪!” 说着,他看见不远处宫道上来巡察的卫兵,立马又俯身用手抄起地上侍卫的衣襟,把痛得脸色都变了的人硬架在自己身上,作出一副自己让人押着走的模样。 身后以及旁边的侍卫面面相觑,只敢在心里暗叹一声新来的丑人多作怪,然后急急低下头来默默走自己的,既不敢给那自作聪明的侍卫求情,也不敢真的押着六皇子。 闵天澈见着皇上的时候,皇上 分卷阅读18 正蹙着眉双手负背,站在书房的窗边看雪梅。 “澈儿,你来了。”听到车轱辘压过架在门槛木头坡道的声音,皇上转身过来,顺便让宫人们将书房的门带上。 “澈儿大婚,朕因忙于与东昭交涉之事,没能来喝上一杯,你母妃身子不好,也没能过去打点,实在遗憾。新婚一切皆好吧?”皇帝开始跟他混家常道。 闵天澈因为双腿不便,并不需要行礼,此时他沉寂在轮椅上,眸子森黑,过了会,他才淡淡吐气道:“儿臣新婚之夜,父皇也同乐了,好与不好,儿臣听父皇说便是。” 此言一落,皇帝的脸色差得已经不能看了。 儿子的新婚夜,老子宠幸了儿子的新婚媳妇,这搁在民间便是件家丑。 所幸皇帝有权势,醉醒知道犯了错,立马召了荣阳侯进宫,一律对外宣称,六皇子与赵家的婚约,一直是二姑娘,先前是外头的人误会了。 “这要怎么办呀?儿臣一直以为自己要娶的人是贵嫔娘娘的,大婚前一夜就将周大人放了。父皇您说,儿臣这样是不是不好,太心软,日后还能让人有机可乘呢。” 闵天澈明明在笑着,给人感觉起来却有些瘆得慌。 皇帝看着轮椅上的儿子,陷入了一种僵局。可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他除了依着周太后的意思赐封赵月娴,还能怎么办? “对了,今日一早,你的岳父也进宫了。他好像是有话要跟朕说,朕故意拖着他,想等你来了,再来听听他怎么说。” 皇帝此举,显然是在提醒儿子该防备谁。 闵天澈却失笑道:“若然父皇不是有私心,将儿臣贬谪到城西,外面那些惯爱高捧低踩的,又怎么会有这机会?” 说完他就调转了轮子,往屋外轧去。 荣阳侯被叫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发现他那个可怕的女婿也在场,哦不,应该说,现在连皇帝也成他女婿了。 “赵爱卿,你不是有事情上奏吗?是什么事?”皇帝笑着问道。 赵济青看了一眼轮椅上的闵天澈,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便当着闵天澈的面禀告:“皇上,老臣今天来,主要是替周大人说话的。周大人他向来奉公严明、克尽己责、深受臣民爱戴,断然没有通昭卖国之事,是有人...” “赵将军。”闵天澈突然出声打断道,“我有一要紧事,不知可否让我先行禀告?” 赵济青被打断,有些恼意道:“六殿下身为皇子难道也像那市井之人,不懂礼仪规矩?” “是啊,天澈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废后带到荒芜的院子,一个人跑到马厩里喝马奶长大,等再大点的时候,就被带到了东昭的国土,喝人胯.下尿、遭轮番肆虐、入鼠窟,我就只学会了反咬人,学会先下手为强,除此以外,还真的一点学规矩的时间都没有呢。” 闵天澈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谈论天气,脸上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可旁人听了却说不出话来,似乎不管他到了哪儿,就总有本事让哪儿变得气氛凝重,让人不可忽视他给人带来的糟心感觉。 见没人再敢抢他话,闵天澈才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昨日儿臣陪皇子妃回门,刚好遇上贵嫔娘娘回来,儿臣念着与贵嫔娘娘相识一场,为祝贺她晋升了嫔位,足足送了三十八台的贺礼给她,却不料,那些贺礼中途被盗贼盯上了。” 听到这里,赵济青脸色僵了下去。 “所幸,儿臣半道因为不放心娘娘,派人前去护送她回宫,结果就遇上那帮恶贼,已经将贼首抓获了。” 赵济青心凉了个透彻,惧意从后背尾脊骨,一直攀升上来,手持的笏板“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哪里来的盗贼如此明目张胆,敢劫持贵嫔?可事后贵嫔回来却并无跟朕禀告此事,不然朕一定下令彻查,这不是一件小事,得查清楚对方来历。” 皇帝皱眉,话里对并没有对六皇子送的礼上心,反倒是万事顺着他来似的。 “没关系,贼首儿臣已经抓了,正等着审讯出来呢。”闵天澈道。 “好了,我的事情禀告完了,该轮到赵将军了,将军刚才好像说到周大人什么的,将军请继续。” 赵济青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闵天澈又催了他几声,他才脸色苍白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此时额间已经一片冷汗了。 “啊...啊?哦...哦...老臣...想事情岔神了,那...那个没什么事,老臣是想说周大人与我府中张娘子情投意合,老臣近日想让夫人与张娘子义结金兰好给她抬抬身份,嫁入周府。” “陛下,老臣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回去了...” “周大人与张姑娘的故事在朝中荡气回肠,朕自然会给你们安排妥当。爱卿是哪里不适?待朕请太医前来诊治吧?”皇帝一脸关切道。 “不不用...老臣回去歇会就成。” 赵济青往回走时,步子异常沉重,他万想不到闵六这个疯子,竟敢公然向皇上透露自己对贵嫔还 分卷阅读19 残余有心思,将送了三十八台礼的事情直言不讳说出来。 更想不到,他的人竟然是被疯六的人抓去了。 “岳丈大人。” 赵济青走到仪门时,闵天澈喊住了他。 “请恕小婿不能送岳丈大人回去,一会小婿还要去弥合宫见母妃呢。” 赵济青铁青着脸,并不想回他的话。 “岳丈大人刚才是想趁机给小婿一记棒槌吧?六皇子圈禁要挟朝廷命官,确实能将我那个已经够破落的皇子府一锅端呢。” “啧啧,可惜了,难得证据都收集到了,却不能说出来,应该心里很憋闷吧?” 赵济青忿忿地一拂袖,转身想走。 闵天澈转动轮椅跟随其后,“可是,您老是忘了您的宝贝二闺女如今已经嫁入我皇子府了吧?皇子府倒下了,不是要叫您的二闺女一起蒙难,给我垫尸底了?” “哦,是了。赵长翎向来不得您宠爱呢,不然您也不会让您夫人说服她替嫁,嫁给我这么个残废吧?” 第9章 思念的容颜 闵天澈从宫里回来,还未到申时二刻。 回府时看见赵长翎已经没有早上时看到的泣涕涟涟,也没有一个劲儿打喷嚏了。 喝完了药,她正在偏院里跟她的丫鬟缕衣玩抓影子的无聊游戏。 看着那边院子传来嬉闹的笑声,闵天澈转着轮椅回屋,突然停下对李公公道:“让皇子妃来书房找我。” 李公公依言去隔壁找皇子妃了。 赵长翎早上还鼻塞头疼得严重,后来服下了缕衣给煎的药,又吃了几颗辛辣的夹心糖,逼得眼泪鼻涕全冒了出来,下午的时候才稍稍精神了些。 刚精神了些看着院里阳光暖融,便想着与缕衣在院子耍耍,出一身汗好祛寒,谁知道就被李公公叫到六皇子书房去了。 明明昨天看那疯六还不大愿意她靠近的样子,今天她想休息了,他倒是破天荒主动让人叫她过去,也不知是抽什么疯。 不过赵长翎这回打算有备无患,特地穿上了厚厚的外氅,还在衣服兜里塞了许多吃的。只希望那疯六不是要报复她昨天的事才好。 走到回廊处的时候,那里没有阳光照射着,一阵寒风吹过,又冷得赵长翎小腿直颤。 她只能从怀里掏出一颗夹心糖,塞进口中驱寒。 等她进了书房,闵天澈便看见一个哭得眼睛红肿,泪湿涟涟的小姑娘,活像被谁欺负被谁吓唬了一样。 “怎么?叫你过来,这么不情愿的吗?”闵天澈收了手中的书,有些不悦道。 赵长翎愣了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因为自己吃了糖,泪腺通了的关系。 她死劲儿揉揉眼眶,却将眼睛揉得更红了。 “那...殿下叫我来做什么?”她瓮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闵天澈还真见不得她哭的样子,有些烦躁地转动轮椅稍稍侧过了身去不看她,将书搁在膝间,道:“自然是让你来唱曲。你可要记住了,你长得像月娴,但不是她,你应该清楚自己是替代品的身份。” 闵天澈此时的烦躁,好像只要这么揶揄赵长翎,就能让他内心的烦躁消散似的。 他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可能会让眼前的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之前他对她说喜欢他的话存疑,但看着她这些日子的泪水以及对他的行为,他渐渐有些信了。 于是,为免看见她哭得更厉害,闵天澈从书案下方端出早已准备好的果糕,往她的方向一推。 “母妃让我从宫里带回来吃的,我不爱甜,赏你了。” 赵长翎看见自己最爱的果糕,想着毕竟不能换钱,吃了也是享受,便欣然地接过,捏起果糕就往嘴里塞。 然后,眼前一暗,一件有着闵天澈身上清冽气息的氅衣便兜头覆了下来,罩住了赵长翎和她手边端着的果糕。 男子清朗的声音传来:“别哭了,能不能出息点,哭得人心烦。这回不会让你趴桌子上挨冷了。” 这天确实神奇,疯男人就算被赵长翎勒绳子时不小心用力勒出血痕,他吭也不吭一声。换作昨天他早沉着脸瞪她,吓唬她了。 赵长翎一边给他绑着绳子,还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手上一用力,他眉头皱了皱,眼睛里的火焰快将迸射出来之际,赵长翎立马低头垂下眼睫作揉眼睛状,那疯男人的气焰立马又消沉了下去。 看来疯男人害怕女人哭是千真万确的,赵长翎垂着泪偷偷地抿唇笑。 到了申时二刻,疯男人的疯病发作,他扭曲着身子蜷缩在赵长翎怀里,面目扭曲,口中嗤嗤地呼着白气,嚷叫着“别过来!别过来!我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赵长翎有些手忙脚乱,后悔一开始没有用软布去塞他的口。 可手里的软布刚要塞进他嘴里,手背就被他咬住了,疼得她娇呼一声,反手就甩了他一巴,将他的眼睛鼻子打肿。 事后,两人都折腾得奄奄一息,闵天 分卷阅读20 澈坐在轮椅上,半个身体则歪到在赵长翎怀里,赵长翎则青丝披散,颇是狼狈地歪到在一旁的案桌上,有气无力。 她哑着嗓子出声道:“要不...明天还是继续听您讲剥皮抽骨好了。” “至少...不咬人。”她捧起了被咬疼的手。 “没用的...”闵天澈躺在她怀里,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比她还要沉哑,“那是因为我忘记那天刚好是十月十六了。” “十月十六又怎么了?” “每年十月十六前后两天,我的症状会明显减轻,十月十六当天会几乎一点事都没有,你第一次来书房找我那天,刚好十月十六。” 赵长翎差点吐血昏死过去,那意思是...她那天白听一下午抽肠大法了??她为此还连晚膳都吃不下了... “殿下...那这么看来,我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嘛,明天我还是...”赵长翎今天看着他疯狂的样子,顿生了些退意。 “明天你还来。我允许你以后每天申时二刻都来。”闵天澈心情颇好似的。 “哦...哦...好。”赵长翎手足无措,只得把指尖又覆在他额角,替他细细揉按起来。 闵天澈闭着眼睛躺在赵长翎温暖的怀里,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一些记忆中好的事,那年他十岁,十月十六日生辰这天,他忍辱负重终于被从东昭国送了回来。 当时虽然母妃是在同弟弟庆祝生辰,也未料到他竟在那个时候突然被送回,出现在视线里。 他记得他衣衫褴褛,瑟瑟抖抖地出现在生辰宴当中时,每个人都捂起了鼻子。 母妃当时似乎是念在他代替了弟弟去往东昭受难的两年,态度突然对他好了,还从弟弟手中,分了半碗寿面给他。 虽然后来他又因为弟弟的事彻底与母妃关系交恶,但,那一天,那半碗寿面,却是他这前半生中,最最美好的记忆了。 赵长翎没能挨到回自己院子,昨夜竟抱着闵天澈和他一块睡在了他的轮椅中。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怀里抱了颗俊美的头颅,坐在一双废腿上,吓了好大一跳。 此时的闵天澈依旧是被绳子扎得牢牢实实的,眼睛紧闭,似乎是睡沉了还没醒来。 也是,昨天那疯狂的模样,活像一头遭受侵害的狮子,即便被拴绑紧了依然很能折腾。不止他累了,赵长翎自己也累得够呛。 赵长翎哀叹口气,趁着疯六还没睡醒,俯头凑近开始细细观赏起他的容貌。 他的眉目如画,俊逸英挺,她的指尖所到之处,俱是她这两年来日思夜想的容颜,有时候她看着他,甚至会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 “怎么会那么像呢?若是能少像一点,也许我就能更清醒一些。” 赵长翎看着他沉睡中的样子愣愣出神,可当她的指腹来到他左耳边突起的像妖精一般的拴马桩时,果真就让她清醒些了。 “是了,他可没有这个呢。” 第10章 怎样才不疼? 闵天澈醒来的时候,身上加盖了一张厚毯子。 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有几片带着馨香的雪梅瓣从他脸庞坠落。 他隐约觉得,这个冬日与往常的有些不同,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然后,他就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厨房的位置飘来。 游廊上多了一抹衣着粉嫩的小姑娘,她梳着娇俏的灵蛇髻,双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搁了个大口的海碗。 眼睛一接触到他,里头立马泛出了水波一样潋滟的光,继而她嫣红的唇畔两边就会有两处深深陷着的酒窝,看起来蓄了蜜一般的甜。 “殿下,饿坏了吧?我煮了面,您快趁热尝尝。” 当人来到他面前时,闵天澈依然有些失神地看着氲起白烟下的她那双灵动而妩媚的杏儿眸。 对了,赵月娴的眼睛和她很像,也是长成很温婉的杏仁模样,眼角微微上扬,可赵长翎的却明显多了几分灵动和妩媚的神髓,要更好看一些。 “脸上沾了什么?丑死了,我不吃。”闵天澈皱了皱眉,准备想转动轮子绕开。 赵长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结果就抠出了一块白白的粉块出来。 她笑道:“哦,是面团啦,刚才急着做,所以沾到脸上也不知道了。” “虽然知道晚了几天,殿下,祝您生辰快乐,这是煮给您的长寿面,看,上面还有切成寿字的肉片和雕成寿桃的溏心鸡蛋哦。” 闵天澈转动轮子的手突然一顿,原来是做给他的寿面? 他觉得自己的轮子转不动了。 “来,去吃面吧。那边那棵梧桐树下风景好,要不端到那边的石桌上吃吧?”赵长翎笑盈盈的脸又凑了过来,极富诱惑性地道。 闵天澈最后还是默默转动轮子跟在她的身后走。 “你为何会知道?”闵天澈像蛇一般带着獠牙危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长翎在前方端着 分卷阅读21 托盘走,依旧将托盘举得四平八稳。 她笑道:“您昨天提起了十月十六,那我就在想,十月十六日肯定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吧?然后一早就拉着李公公磨,让他告诉我,果不其然,竟真的就是殿下的生辰。我还奇怪呢,殿下生日怎么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似的,就连殿下自己都差点想不起来呢?”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殿下您知道的啊,我在侯府时连吃都吃不好,我很穷的啊,所以只能给您做碗寿面,聊表一下心意了。” 不一会她又眼睛亮亮地自夸道:“不过可不是我吹的,我做的面可好吃了,以前在宋家,宋家的阿爹阿娘还有奶奶都夸不停的。” 闵天澈还是觉得这姑娘忒聒噪,在他身边忒吵,他就不喜欢吵闹的人,所以皇子府不管走到哪里,下人们一律安安静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 “月娴她不如你能说。”他很诚实地扔下一句。 赵长翎看着他已经率先从廊道中段穿过去,往梧桐树下去的轮椅时,笑得愈发灿烂道:“那是!赵月娴整天只知端着她的闺秀架子,食不言寝不语的,说话也蚊子似的,哪有我会说!” “我那是夸你吗?”闵天澈见这姑娘又要自顾自地说下去,皱着眉冷声想制止她道。 “是夸啊。”赵长翎眼睛闪闪亮亮道,“殿下我跟您讲,嫁进来之前,我还以为您这人一定脾气很暴躁、怪癖,兴许我说什么您都不会搭理我的。可我还真没想到,其实您这人挺健谈的。” “而且,您对不耐烦的人,都直接——”长翎表情很夸张地突然做出割喉翻白眼的动作,“但您明显对我...” 赵长翎沾沾自喜,话刚落,梧桐树上未来得及变黄落下的叶子突然成串儿掉落,木轮椅在没有石砖的黄泥地空转了几圈迅速移到她身边。 赵长翎只来得及微弱地惊呼一声,就已经被人用石子击到了膝弯,那轮椅再一转,便转到了她身后,她刚好摔落稳稳地坐到了身后轮椅上那男人的废腿上,被他劲瘦得看得见青筋的手臂箍紧了纤腰和脖子。 她脑袋抵在他胸膛,喉咙被箍得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有点难受,一双小爪拼命地挠着他箍她喉咙的臂,没能挠得动,再挠他箍腰的手,也形如钢铁般挠不动。 赵长翎急得眼眶都红了,就是掉不出泪,手胡乱在身上扒着便伸进了怀里。 这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抵在她耳边,用着令人惊颤不已的声调道:“对不耐烦的人...当如何?嗯?” 怀里的夹心糖终于扒出来了!赵长翎趁着男人不注意,一把塞进了口。 辣味呛进喉咙,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闵天澈感觉到手臂处凉凉的,松了臂用力掰着她的肩膀扭过来一看。 好家伙,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一块,抽抽搭搭像被暴雨打落的小花。 “我就是...煮了碗面...贺...贺殿下生辰罢了...殿下嫌弃就直说嘛,还不让人说话...还要掐人脖子...疼...呜呜...疼...” 看着她泪眼模糊的样子,闵天澈表现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慌乱,眉头皱得很深很深,紧箍她腰肢的小臂也松了下来,深沉的眼神现出了一丝难以言察的无措。 “疼...好疼啊...”赵长翎坐在他腿上,眼泪像决堤,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闵天澈有些惊怔。 “哪疼了?”他从阴戾的鼻子里哼出一记轻轻泛起的血腥味。 小姑娘眼泪白花花,“腰疼,脖子疼,肩膀...肩膀被您掰得可疼,可能都落下印子了,您要看吗?” 说着,她作势要去拉肩膀上的衣物。 “不!不用...”闵天澈连忙压住她的手制止她。 “那要怎么样才不疼?”他眉头纠结,深吸一口冷气都觉得胸腔里郁燥得快炸开,偏偏又发作不得的感觉。 赵长翎一听,忍住了胜利的喜悦,继续皱着眉头,往他肩膀轻轻一揩,将被辣心糖辣出来的眼泪鼻涕全糊在上头,又抽搐着双肩,泪痕未干可怜巴巴道:“其实长翎要的不多,只要殿下您不再怪我吵,并且对我咧开唇灿烂地笑一个,我就不疼了。” 从未大笑过、即便笑都只会阴戚戚笑的闵天澈,脸色顿时比开花的脑袋还可怕。 第11章 顺便 闵天澈脸色阴沉了一阵,才终于别过了脸,轻轻将靠在他衣襟处垂泪的赵长翎推开道: “好,不怪你吵。” 赵长翎吸着鼻子从他身上起来,“那既然不怪我了,笑一个?” 闵天澈如预期可见的,眉心皱得更拧巴了。 “赵长翎,活腻了吧?” 长翎知道让疯六认栽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好做得太过分,遂收起了眼泪,破涕为笑道:“殿下赶紧把面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将还冒着热气的面往他面前一挪,自己安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撑着头笑眯眯看着他。 分卷阅读22 闵天澈看着手里边一整碗完整的寿面,有一种尘封已久的情绪一点点涌动,突然觉得,一整碗的寿面都是他的,不需要与别人分的感觉,还真好。 “哦,对了,我看面还有多,所以顺便多煮了一点,殿下不介意我拿过来一起吃吧?”赵长翎突然笑着站起身。 “不介意。”闵天澈因为一碗面,连带看赵长翎的时候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赵长翎高高兴兴地往厨房的方向飞奔去了。 闵天澈无意瞥到她起身时,咽喉处在阳光底下露出的红痕,是刚才他用小臂箍着她时落下的。 他暗啐了一声“娇气”,就转动轮椅,横在寿面旁,用身体遮挡袭来的寒风,想等赵长翎把自己的面端来再一起吃。 厨房的方向传来了阵阵欢快的声音,闵天澈转头过去,却发现赵长翎和她的丫鬟缕衣一人捧了一个大托盘,上面各放了七八个面碗,在给院里当值的奴仆分面呢。 “面做多了,来,尝尝我的手艺呀。”赵长翎一边笑,一边给奴仆们分。 闵天澈只觉得她此时面颊两旁的酒窝晃得十分碍眼,烦躁之感腾升。 起初院里安静肃穆着的奴仆们也不大敢伸手去接,但赵长翎太热情了,她笑着道:“快吃吧,殿下他不介意,你们赶紧尝尝,好不好吃告一声。” 看见从外头进来的李公公,也嘴甜道:“李公公!这碗最大的留给你,快尝尝看,可好吃了!” 她都这么说了,于是,在李公公带头接了面后,奴仆也一个个接了过来。 一口浓郁的鲜汤灌进胃,浑身的暖和了起来。 于是大家纷纷夸道:“皇子妃手艺果真棒!” 赵长翎心满意足,给大家分完了面,才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回梧桐树下的石桌旁。 搁下面碗,看了一眼闵天澈的面碗,见他还未动筷,笑眯眯道:“殿下是在等我吗?好了,快吃吧。” 说着,她就低头夹起面小口吃了。 “你这‘顺便’多煮的面,煮得倒挺多的嘛。” 对面的人说出阴阳怪气的话,继而将筷子“啪”一声撂下,就摔了筷子面色不虞地转动轮子走了。 碗里的面一口都没吃。 赵长翎用手扇着碗里的热气,吃得嘴唇嫣红。看着疯六远去的背影纳闷不已。 这人,心思真难捉摸,刚才明明看着一碗面,面容都柔和起来,转眼她去端个面,他就能撂筷子,什么怪毛病? 闵天澈一脸煞气地转着轮子经过院子,看见蹲在游廊嘬面嘬得“哧溜哧溜”欢的人,突然回头瞪来一记凶狠的眼神,阴戚戚道:“不是说过,皇子府里不得吵闹?你们是失忆了,还是说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 李公公率先撂了碗,转身小声告诫身后的人。 “李公公。” 六殿下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李公公差了踹飞了搁在脚边的瓷碗。 “刚才谁吃面发出声音的,都去刑房领罚吧。” 闵天澈撂下这句话就转动木轮往里走了,留下浑身骨刺寒的李公公和一众吓得冷汗直飙的奴仆。 这皇子府里刑房的领罚,轻则都是五十以上的刑杖的,府里用来行刑的刑杖有大腿粗,五十杖打下去可真是要命的。 这面,李公公自己也有份吃了。 李公公眼神哀怨地飘向不远处梧桐树下的姑娘,心里嘀咕,刚才皇子妃明明话也很多地围在殿下身边吵嚷了,好像不见殿下生恼啊... · 隔天,赵长翎便看见昨日吃了她面的奴仆在皇子府后院那块杂草丛生的地里,边干活边对她露出感激的笑。 原来,昨天吃面发出声响惹恼了六皇子而要领罚的事,后来长翎从战兢的李公公口中得知了,她端着个空碗就急匆匆敲响了闵天澈书房的门。 她把碗“啪”一声搁到了他面前,从纸镇下拿出一张纸铺平了,挽起袖子开始研起了墨。 “赵长翎,你越发把我书房当成是无掩鸡笼了。”闵天澈神色不虞,语气淡幽幽的。 正常人听到他这种语调时,该害怕下一刻会不会被他掐死。可赵长翎因为好几次在他这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如今竟越发胆大起来。明明当初在媒婆背上时,听到这男人的声音腿腹还会微微抖颤的。 她一声不吭,认认真真地在铺平的纸张上写下了一道相术类的论题。 那是按照周髀算经上的剖析衍生出来的题目,而这道题恰好是闵天澈自十五岁之后到现在都没办法解出来的题目。 “您是不是很想得到解出这道题的方法?那您放了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不能只因为接受我一碗面而受罚。” 赵长翎当时脊背挺得直直的立在他面前,面不红心不跳,眼神坚定,敢居高临下盯着他看的样子,让他颇为惊讶。 明明大部分时间看见她都是一副泪盈盈的废物模样,如今为了那些人倒是硬气起来了啊。 “你是什 分卷阅读23 么人?”闵天澈眼神危险地眯起,随手挑了书案上的戒尺就对准了她的咽喉。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想解出这术题?” 第12章 埋了 其实赵长翎也不十分能确定,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他是否还在纠葛着这道题。 反正当时就有个人这么对她说,那人似乎非常乐于跟她分享关于他的事,而她最想知道的那个人自己的事,那人却很少提及。 这道术题很难,连那个人都没办法解答,后来是一次侥幸,他看着赵长翎用陶釜在磨豆子给了他启发,将这题完整解了出来。 当时那人可高兴了,赵长翎见他高兴,便也洗了手蹲在旁边听他兴高采烈地跟她详细讲解,长翎便有心记了下来。 并且他又说:“若有朝一日我能再见到他,把这题完整的分析过程给他讲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高兴。” 当时赵长翎说:“会的,他一定会高兴的,现在这分析结果我记住了,来日若你实在不能回去,以后我有机会见到他,一定会替你把答案告诉他的。” 长翎只盼着他能回去亲自告诉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真的只有她走到他面前。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赵长翎盈盈笑了,“你不也知道我老是探听您的事情吗?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闵天澈神色凝重了起来,能知道这道术题的事,除非是这皇子府中最靠近他的几个亲信,不然还会有谁知道? 他想了想李公公好像跟赵长翎关系不错的样子,书案下轮椅扶手的一角悄悄被他碾成木屑。 闵天澈最后便如了赵长翎的愿,取消了杖罚之事。 但是,却换成了另外一个惩罚。 便是让他们在后院那块荒废已久的土地上,将杂草除掉开荒,并且辛苦地从郊外用钱从村民手中换取鸡鸭粪便,铺平在后院那块地上。 并且开荒完了皇子府中的那些地,就又开始扛起农具在城西的其他角落,将废弃的宅子拆了,全耕成地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在土地里埋鸡鸭牛粪。 那些得罪了六皇子的奴仆为了不想皮肉分家或是打得屁股开花,自然就得卖力地干活。 赵长翎也很纳闷,这疯六脑子里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总摸不准他的想法。 李公公抱着个点着甜香醺料的暖手炉,塞到长翎手中,笑嘻嘻地对她道:“皇子妃,是否又有事情想不明白了?” 赵长翎接过暖炉,抱在手里暖乎乎的,郁闷地对他点了点头。 “其实昨日刑房的人压根没有接到殿下的命令。而且,就算你不去找殿下,殿下大概也会找别的借口将那些人的刑罚改成开荒的。因为这个计划殿下可设想了好久,部署了很多,就看准今年小雪之后连绵不断的一场瑞雪。” “瑞雪?什么瑞雪啊?”赵长翎听得一愣一愣的,听这李公公的意思,怎么好像她也被设计了呢? 大概是看出了皇子妃的想法,李公公噗嗤一声笑道:“皇子妃不必过虑,昨日奴才故意引导您去找殿下,不过想让皇子妃在府里,卖个有用的人情,日后要做些什么事可方便多了。” “李公公...”赵长翎一脸惊诧地看着他,“真的看不出来欸,原来你如此...刁滑。” 李公公抱拳一笑:“皇子妃谬赞,这得全归功于咱们殿下,一点一点将奴才这榆木雕琢。” 尔后的日子里,便有人陆陆续续从城东过来,参与到皇子府拆城开荒的队伍里,将城西这破落之地,硬开成了一亩亩农田。 起初赵长翎以为从城东来的人,都是闵天澈聘用的,当一天她跑出皇子府,发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那几个身穿粗缁衣,把锄头抡得像刀斧的人,不就是那天在永裕伯府敢砸疯六轮椅的三公子,和他的几个侍从吗? 长翎再环顾这四周开荒的人,似乎都是些长得养尊处优,手臂白皙连执锄头姿势都不怎么正确的人,难道也都是些如伯府三公子一般的高门纨绔之辈吗? 不远处,疯六的木轮椅吱嘎吱嘎地压过下人们在前方为他在泥地上铺就的木板,来到了伯府三公子那几个的身后。 疯六在三公子身后悄无声色地看了一会,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伸出手对旁边的亲卫陆凛道:“把刀给我。” 陆凛摸了摸腰间的大刀,愕了一愕,最后还是将刀连刀鞘恭敬地递了过去。 闵天澈在轮椅上接过刀,反手握起了刀鞘的部分,将圆实的刀柄对准那弓着腰用锄头撑着脑袋偷懒的三公子,用力往他屁.眼一捅,那人随即像只被强行踹下河的狗,趴在了泥地里划拉起泥来。 赵长翎刚好在边上看见了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 刚才疯六那一记捅得太用力,三公子疼得肛.门内缩,在挖松的泥里喷了几口泥,很是狼狈,旁边的侍从忙扶起他,然后就听见不远处有姑娘笑得开怀的声音。 原本听见这清甜中带着些许鼻音、笑得肆意的笑声,让三 分卷阅读24 公子自觉在美人面前落了面子,颇是羞愤。 抬头一看,发现取笑他的姑娘是荣阳侯府的赵二,这赵二如今嫁了破落的疯子六后,衣着打扮反倒贵气了起来,映衬得她的容色越发地耀眼,让他一时间要认不出了。 可他想起那天赵长翎伶牙俐齿为了这疯六嘲讽他的样子,还是一肚子气。 “你...你笑屁啊!!”三公子羞得脖子都红了,“赵长翎你个乡下土鳖子!别以为嫁了个疯子就能乌鸦变凤凰了!你...我告诉你你半点都及不上赵大姑娘!你真以为疯子愿意娶你这假货??” 说着,那三公子便像头被激怒的蛮牛,抡起锄头红了眼要往赵长翎的方向抡去。 赵长翎本来想不紧不慢地捡起块陌上的大石头往三公子膝边砸去,让他再摔一个狗吃泥的。可大概是最近受冷了还没好全,每天申时二刻陪着疯六,再加上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大笑捡起石头站起时,突然就头晕目眩,脚一哆嗦就摔下了陌道,径直摔到泥里。 三公子恼怒的锄头压根收不住,眼看着锋利的锄刃就要往泥地上姑娘纤弱的腰肢砍去了。 “来人。”关键时刻,不知是碰巧的还是赵长翎在疯六发病期间陪伴了几天所以不忍,闵天澈唤了人前去将蛮牛一样的三公子给架了起来,那锄头刚好没伤着赵长翎。 “刘三公子不事劳作,不肯听从本宫的命令,就地挖个坑,活埋了罢。” 说完这句,闵天澈淡然转动轮子准备离开,三公子被闵天澈的人抬起手脚高举起来,三公子的侍从想要前来救他,结果被刀剑横在了脖子。 地里头那个大坑准备挖好,赵长翎坐在陌道边李公公给她搬来的竹椅子上,抹了些药油总算舒服些了。 所有人都不敢停下手边的活儿,但同时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留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天下间约莫就一个无脑的刘三公子敢惹恼疯六子了吧? “李公公,三公子真的会被活埋吗?”不知为何,赵长翎好像不怎么相信闵天澈真的会弄死刘三,她困惑地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被埋了一半泥土,嘴里还破口骂着疯六的三公子。 第13章 自捆 “疯子六!你个不能人道的残废!有种你真杀了我!你活该!活该被你老子上了媳妇!人家赵大姑娘嫌弃你的眼神那么明显,你是看不出是吗?你心里就没半点屁数吗?” 这事情已叫皇室的人封闭,并且解释过了赵二姑娘才是赐婚的人,知道内幕的人并不多,而这牵涉皇家丑闻的事竟然叫三公子这么无遮无拦就骂了出来。 荒地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干活,格外地安静,徒剩那刘三公子在坑地里骂六皇子骂着异常难听的话。 三公子身上覆盖的泥土越来越多,泥粒不时覆在了他乱发覆面的脸上,又被他使劲儿挣扎掙开。 “话多,太吵了,割了他的舌头,把口浇灌糯米砂浆后再掩埋。”闵天澈的轮椅去到一半去而复返,显然是被吵得不耐烦了,所以返回来吩咐道。 “糯米砂浆?那是...建筑城墙用的,浇灌结成坚硬块状用的糯米砂浆吗?”赵长翎惊颤地问道。 李公公失笑:“不然呢?难道皇子妃还认为是那是吃的糯米浆不成?” “殿下他来真的吗?”赵长翎惊讶。 李公公看着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嫁来之前不就早听说过他家殿下阴狠暴戾的事迹么?区区一个伯府的公子而已,她凭什么认为殿下不敢杀了? 赵长翎还抱着一丝存疑,可当她亲眼看着血淋淋的东西从泥坑边被挖出,刘三痛苦的声音震动了天边,四周的人吓得目光纷纷收回去,有的还忍不住蹲在路旁剧烈呕吐了起来。 等刘三口中灌满了砂浆,泥土将整个人掩埋,无声无色,一切皆销声匿迹后,赵长翎才终于惊悟,那伯府的三公子真的被六皇子活埋了! 赵长翎再也忍不住,扑到了一边干呕起来,因为早上出来得急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除了呕水外,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陌道边往回走的闵天澈目光不经意地投了过来,看见那蹲着呕吐的赵长翎,随即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走远了。 软着双腿走回皇子府的赵长翎,捂着腹部的位置,还会不时地想吐。她想将三公子惨死的凄烈过程忘掉,但真的很难忘记。 她对闵天澈的畏惧,不禁就多起了几分。原来她还天真地认为疯六杀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认为他不会真的如传闻一样滥杀无辜的。 而那刘三公子虽然人恶劣了一些,说话难听了些,倒也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理应不至于被六皇子杀掉的。 可此事以后,赵长翎就开始对自己的感觉存疑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先前激怒闵天澈的事迹,又比对了一下伯府三公子是如何一点一点成功和疯六积怨起来的,她计算着自己离被坑杀还有多远,然后打定主意,从今开始,还是多讨好疯六,别再给自己找坑了。 分卷阅读25 又到了一天当中的申时二刻,赵长翎手里握着绳子看了许久,迟迟不肯下手去绑人。 闵天澈抬眼看了看她,将书案底下藏的一碗黑糊糊的东西端出来,推到了她面前。 赵长翎一凛。 “这...这是什么呀?”赵长翎僵笑着问道。 “毒药,喝了。”闵天澈半点不含糊道。 赵长翎眼眶红了一圈,但今天忘记带辣糖,哭不出眼泪。 “可以不喝吗?我还想给殿下唱山歌。”赵长翎笑得有些不自然,酒窝都不对称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嫁进来的决定了。 “喝了也能唱。” 这是...发作还需要时间吗? 赵长翎有些沮丧,可她人已经在他魔爪下了她能怎么办?服药而死总比剥皮抽骨死,或者活埋要舒服一些吧? 她捏着鼻子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一口气喝光,在喝的过程中,她好像尝出了风寒药常用的苍术、紫苏和细辛的味道了,这么有创意的毒药,知道她这一辈子厌恶极了这几味药,还特意用这几味来研制毒。 喝完以后,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除了昏沉外,暂时还没有别的难受。 “赶紧把绳子绑好了,你爱唱什么就唱吧。”那头的闵天澈样子有些模糊了起来。 那一瞬间赵长翎的鼻塞好像通了不少,以为自己快要死,说话也大声了起来:“我都要死了,你还要揶揄我!好玩吗?是啊,我不是你的月娴,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以后你将会连一个长得像赵月娴的替代品也失去了!” 赵长翎骂完,身子虚脱很快就昏了过去。 闵天澈伸掌往自己的车轱辘一拍,轮椅侧着身滑了过去,他伸手接住昏倒下来的赵长翎。 他低头看着她那双随着相处时间过去,益发同赵月娴没那么相像的眉眼,稳稳地抱着她,转动轮椅来到了矮榻边,将她奋力一推,放到了书房的矮榻上。 他伸出指尖触摸她闭合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在上方勾勒,企图想勾勒出当初和赵月娴颇是相似的眼睛。 随后,他又默默地转动轮椅回到跌落的绳子边,拾起绳子独自将自己捆绑了起来。 第14章 送枣子 赵长翎睡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因为疯六的书房看起来那么阴暗,窗上厚厚的糊纸,阳光难以透入。 她所幸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风寒的症状明显减轻了不少,声音也清透了很多。 之前她有让缕衣去药铺给她抓风寒药,但她身子骨差,每次风寒好得也慢而且明显比旁人要虚脱一些,这些日子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其实也是在强撑的,毕竟强撑这事以前她在侯府干得多了也习惯了。 但长翎觉得,今天醒来身体好像真的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昨日可能有点误会闵天澈了。 带上了两个长得喜人的枣子,长翎便跑到了后院去找闵天澈。 此时他正视察着府里奴仆在后院的开荒情况,不时地转动轮椅梭行其中,遇见有做的不好的就上前训斥一下。 “粪土不能这样掩埋,你是不是没干过农活?”闵天澈一把夺了一个看起来清瘦的家奴的铁锄,吓得家奴瑟瑟抖抖。 “回...回殿殿下,奴才很小就被送进宫里阉.割,一直待在娘娘身边,的...的确是头一回下地...” 见那小家奴抖颤着低了头,闵天澈也没有再出言吓唬他,而是坐在轮椅上,手执铁锄正确无误地将地里的农肥疏散地掩埋好。 赵长翎看他那挥锄把的动作,颇是熟稔的样子,而且虽然是坐在轮椅上,干起这活却相当麻利,和昨天看到的纨绔子弟挥锄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穿在身上的衣物并不厚,挥动锄把时,小臂处弓起的筋肌能透过薄衣料显现出来。 大概是夜里下过一阵雨,泥土较湿滑,闵天澈铁锄锄到一块坚硬的岩石时,轮椅下的轮子后滑,差点就要刹不住轮子往后倒了。 赵长翎此时已经提拎起裙摆跑了过去,一把从后方稳住了闵天澈的轮椅。 “你怎么来了?”闵天澈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难堪。 赵长翎朝他递出一颗果子,笑盈盈地,“来给殿下您送枣子,这冬枣可甜啦!” 闵天澈看着她朝他递出的那个有她半个拳头大小的冬枣,她自己手里也握了一个,见他不接,特意自己咬了一口,笑道:“可甜啦!缕衣去买的,只剩这两个而已,殿下真的不要?” 见她说只这两个,闵天澈存疑地朝她伸出手,接过枣子时还特意问了一句:“你确定...除你吃的这一个以外,就只剩我这颗?” 长翎想了想,当时缕衣的确说了,今年这番石县的冬枣产得少,她知道姑娘爱吃,一大早赶集去买,才抢来十来颗,昨天她们主仆两已经吃了十颗,只剩下这两颗而已。 于是,她点了点头,“府里只这两颗了,我特意留下的,最大最甜这两颗了, 分卷阅读26 不骗您。” 闵天澈终于安心地收下,他低着头看枣,唇上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可等他再次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游廊上,李公公手里捧着一个冬枣模样的果子,他的脸瞬间垮拉下去。 “什么玩意,脏死了,我才不吃。”他无情地说完,随手将枣子当垃圾扔掉,转着轮子往前离开。 木轮子轧过枣子时,枣子白嫩多汁的肉瓢被压得飞溅开。 长翎惋痛了一下,那边李公公便亲切地叫起了她:“皇子妃,今天有点阴冷,午膳让厨房给您炖羊肉可好?” 赵长翎一听,又开心起来:“羊肉?好呀好呀!欸?李公公你手上这果儿跟我的枣子很像,是什么?” 李公公笑道:“这叫草果,奴才好不容易找到的,炖羊肉时加一点,可使羊肉更加清香可口呢!” · 午膳的时候,赵长翎觉得皇子府中的炖羊肉味道太重了,让缕衣在屋子架了个小炉,将羊肉重新炖煮,还在里头加了不少萝卜玉米之类。 炖好后又让缕衣尝了一口,缕衣立马夸道:“嗯!这汤太鲜美了!味道一点都不重,很清爽,而且很有羊肉的香味!” “清淡多了是吧?”长翎眯眯笑道,“小时候在洛城,阿娘找来给我看病的大夫都说让我少吃点味浓的食物,但羊肉的味道我抗拒不了,于是阿娘就专门研究了这个食方。” “听说殿下身子也不好,应该也不能吃味浓的东西,你先捞起一些,剩下的打包起来,我给殿下送去。”长翎道。 早上他压坏了她送的枣子,不过没关系,只要她送出去了,他知道她态度软和就好,那样肯定就不会落得像三公子那样的下场吧? 赵长翎提了装好的羊肉,到书房去找闵天澈,可闵天澈一看她又送东西来,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在府里是没得吃了么?尽要你给我送东西?” 赵长翎将汤盅里的羊肉舀了出来,一股清新的蔬菜香混杂着羊肉味,很是新奇清淡的味道。 “跟府里炖的不一样的,我听说殿下像我一样,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应该不能吃过浓的味道,所以我把自己的分了些端来给您尝尝,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将食方交给厨房,让他们给您做。”长翎笑嘻嘻的。 而这时候,李公公也敲了书房门,准备问殿下是否能传膳了。 闵天澈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李公公,看得李公公胆颤心惊。 “那...既然殿下有皇子妃端来的,奴才就先行下去了...”李公公很是识趣地转身。 “你过来。”闵天澈冷幽幽道。 最近六殿下对李公公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以前出去时更多是喜欢把他叫来身边伺候,现在就只带着陆凛了。 “李公公,平时你人挺机警的,关键时刻怎么就犯大糊涂了呢。” 六殿下这话把李公公弄得云里雾里的。 “你应该知道,本宫最厌恶潜规则,你可万勿让些后宫争宠行贿的现象,在我皇子府出现。” 第15章 坑.杀 最近缕衣要出府的时候,都不大敢走陌道东南面那条路。 她家姑娘跟她说了,永裕伯府的三公子便是被活埋在那块地上,平时院宅的下人夜里要经过,也是尽其可能地绕过这里的。 因为听说三公子死状很凄惨,舌头被割掉,口鼻皆浇灌砂浆凝固,可能五脏六腑都硬成石块胀裂。自那天在现场亲眼目睹过的城东子弟,后来无不认真开荒的。 缕衣头一天出去给她家姑娘买枣子时不知道,知道了之后好些天都不敢再出门,这次是姑娘的辣心糖吃完了,不得不出去买。 可才刚出府门没多久,就倒霉地被堵在了路上。 原因是永裕伯府那边来人了。永裕伯和他夫人带着一支殡葬队伍来到东南面的陌道,将刘三公子的尸首挖了上来,幸亏是冷天,不然将会恶臭难忍。 缕衣不小心看了一眼,恶得昨晚吃下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永裕伯夫人坐在白布旁边哭得几欲昏厥过去。 永裕伯爷更是带来了一支卫队,想来将六皇子架到皇帝跟前去。 总之这一天,皇子府注定闹得没有宁日,傍晚时分,六皇子还是被从宫中出来的禁军押解进了宫。 永裕伯府的三公子是伯府家唯一的嫡子,自幼被永裕伯夫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谁知碰上这么个疯子,落得死状凄惨的下场。 “皇上,您一定要替臣做主!弘儿他秉性善良,平日是顽劣了些,可能与六殿下起了些冲突,可臣敢用项上人头保证,断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永裕伯爷在殿堂中说得脖子都红了,眼里含着悲愤的泪,手里执着的笏板都几乎要被他当作仇人的古板捏碎。 “倒是六殿下,近日竟然说要在荒弃的城西开荒,要挟城中贵门子弟充作他的劳力,拆除旧舍,开农田,还说小雪以后会有瑞雪,要赶着在小雪以前开好地, 分卷阅读27 等开春大量种麦田。臣有理由怀疑,六殿下有私自豢养私军的嫌疑!” 这一记杀头诛九族的大罪倒扣下来,当事人转动着轮椅慢悠悠地来到堂前,只是嗤笑了一声道: “本宫不爱花卉,不过是想看麦穗,他们那些人又全都自愿给本宫出力,本宫思量着这些贵门子弟平日里不用读书也不用做事,吃饱了在城里纵马吃酒生事闲着也是闲着,那不如来开开荒,晚上倒睡得香甜些。” “你放屁!明明是你这疯子胁迫的!怎么可能自愿!”永裕伯爷气得急不择言。 皇上只好提了几个侍郎府的公子和官吏家的公子前来问话。 结果那些人一想到自己有把柄握在疯六手里,顿时都支吾起来不敢作声。 “你们说啊!大胆说出来不用怕!皇上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永裕伯爷急躁道。 大家看了眼旁边坐轮椅上,明明在微笑,那笑容却意外瘆人的六皇子,都连忙摇头道:“不,我们...都是因为赌注输给了六殿下,自愿答应去城西开荒的,殿下并没有强迫我们。” “你们这么说,伯爷会以为这话也是受本宫逼迫而说的。”闵天澈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那些公子们吓得脸都绿了,纷纷膝跪下来差点要以撞柱明志道:“殿下果真没有逼迫我们!是真的!!” “哦,对了,伯府家三公子的事我们知道一点,当日三公子在大街上纵马,不小心把一个农家小伙撞得半身不遂这辈子再也下不了地干活,三公子想用银子让那家人闭嘴,结果六殿下知道了,便要三公子一起来城西开荒,说是来年春天他能种出一亩麦子给那家人,他就考虑替他保密!” 永裕伯听了,脸色更差了,“你们放屁!你们通通放屁!” 后来闵天澈被叫到了后殿,皇帝单独跟他谈起了话。 “澈儿,你老实说,刘弘他做什么事了,你为何要坑杀了他?” 闵天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珍宝阁上的琉璃珠子,“父皇怎么就觉得我杀他是有理由了呢?您不是和外边的人一样,觉得我癫狂起来杀个把人当玩儿吗?” 皇帝叹息一声道:“这会儿你跟朕负气什么?” “不错,这些年来,父皇委屈你了。我万顺国先祖在五十年前,是前朝大昭的皇帝,那时候没有万顺和东昭之分,也没有东昭皇来割裂两地。” “可这些年,东昭皇越发过分,尽管我们万顺每年都有像作为依附国一样,定期给他们朝贡,但他们依然觉得不够,还是想将我们万顺也纳入他们的领土。” “他们有强兵,本来要收复一个小国压根不费吹灰之力,可难就难在我万顺各地早已认定我皇族,东昭皇不止是要土地,他要的是彻底的顺服。父皇这些年要维护皇族的形象,不能随便出手。” “而你呢,手里沾满了东昭细作的鲜血,可在外人眼中,就只认为你杀的是万顺国普通老百姓的性命。” “没事,只要父皇您一直把我当成那个疯疯癫癫乱砍乱伤的疯六,您公正严明,保准民心不失。”闵天澈低下头嗤嗤地笑了起来。 “澈儿,你会怪父皇吗?会怪父皇明明知道内情,却依然将你置于囹圄吗?”皇上上前一步,想要握住闵天澈的手。 谁知闵天澈率先转动轮子掉头,珍宝阁的琉璃珠子“唰啦”一声散落到各处。 “就这点事算什么?父皇更过分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没事,这些年来,儿臣早就习惯了。” 说完,他就转着轮子往外。 “哦,对了,刘弘他胆子横生,上回在赌坊欠了巨债,被东昭的狗子有机可乘,泄了几份密。儿臣知道他是高门贵子,杀他不妥,但他临死前,将皇室编排了一番,当众诽谤诋毁父皇您睡了儿臣的媳妇,当时有不少人证在,其罪能论斩,祸及三代了。” 第16章 眼睛 闵天澈最后被太医们诊断为忧愤过度以致的心脉紊乱症,故而言之,就是说六皇子因为听了一些过激的言语,导致他失心疯发,在神智极度失常的情况下将伯府三公子坑杀了。 皇帝追究起六皇子病发原因的时候,找来了一些目击的人证。 张丞府的六公子说:“当时...六殿下的确已经让人停止了掩埋,刘三公子可能以为六殿下不敢杀他,就...就开始编排皇室。然后...然后说了六殿下和...和陛下一些很难听的话,六殿下忍不住就让人拔了他的舌头灌砂浆,将他埋了...” 永裕伯爷听见旁人复述那些从儿子口里说出的话时,脸色都吓青了,不肯承认道:“你们合起来的...合起来想陷害我刘家...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听他们说!我儿不可能乱诓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最后除张丞府的六公子外,别的人也被纷纷请上殿堂来问话,所说细节基本无甚出入,皇帝仁厚,念在编排皇室者已逝,便不将过错牵涉到族人身上,永裕伯爷这下面色才缓和下来,对皇上的判决感恩戴德后离去 分卷阅读28 。 而闵天澈,则因有痼疾得治,被皇上下令软禁府中治理,治好以前不得步出府门一步。违抗的,不止闵天澈本人,就连皇子府中众人都要安一个疏忽照看的罪名,事关六殿下病症发作会危及旁人性命,其严重性,疏忽照看者一律以军法处置。 进宫的时候李公公担心殿下,专门让陆凛陪在殿下身边进宫的,此时陆凛推着六殿下的轮椅,在经由华芳门准备离宫之时,看着大门正对一道通由后宫的狭道,想起一些李公公以前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停了下来,问道: “殿下,以后可能就没有进宫的机会了,您是否需到临华宫一趟?” 临华宫是六皇子生母,楚贵妃的寝宫。 闵天澈双目朝这满目鲜色芳华的宫城看去,可触目之处皆是灰色一片,也并没有那双令他触之能辨出色彩的眼睛,遂不大感兴致道: “不,还不如回去看看赵长翎的眼睛。” 陆凛大感不惑。 轮椅推出华芳门,途遇了一顶刚刚从宫外回来的琉璃金鸾顶的轿子,轿子突然停下,闵天澈也被宫人喊停下来。 华轿里头步出一位三十多看起来却只有二十来岁模样,衣着素雅、长相仙逸的美妇人。 美妇人五官的轮廓和眼睛看起来和闵天澈很像,也是美得出尘脱俗,让人惊叹。 “本宫回宫半路上就听说了,以后都不能进宫了,是吗?”那美妇人眼神和闵天澈的一样,也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 “不能进宫不是更好,省得成天找尴尬。”闵天澈眼睛也没有看那美妇人,低头把玩着袖子里刚串联好的一串琉璃珠子。 美妇人以为他在说皇上和赵贵嫔的事,点点头叹息:“也是,那你好保重吧。” “对了,”美妇人刚要回轿子,突然又转身过来,带得一身雪纱翩飞,“好生养病,听说侯府二姑娘也不差的,是个好姑娘,为你自己为身边人,千万别放弃。” 说完,她表情寡淡得如同身上的雪纱,转身头也不回进了轿子中。 陆凛第一次目睹殿下和楚贵妃说话,心头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感觉。 六殿下是楚贵妃所生的皇子,虽说皇子成年后和生养的母妃会逐渐疏离,但楚贵妃和六殿下说话时,虽然语言上没大毛病,也有关切的成分在,可是说话的语调淡然得像是跟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在面对儿子有可能再也不能进宫时,却完全没有那种割断不得的不舍,也着实是奇怪。 而且,殿下的病明明早就治好了,她一个亲娘,对于皇上说让六殿下拘禁府中治病的问题只字不问,居然还淡然地说让他好好治病。你当治的什么病?是人人避之不及、唾弃嫌恶的疯病! 闵天澈今天在外头耽误久了,回到皇子府,已经快将申时二刻了。 “陆凛!赶快!把我送回书房!”在步入皇子府那个破落的大门时,闵天澈双手掐紧轮椅的木扶手,显然没那么淡定了。 陆凛也掐了一把汗,他以前就听说殿下申时这一整个时辰段都不会轻易让人靠近自己,通常是独自一人躲起来,谁也不知道他这个时辰在做什么。 今天半道上车子坏了,殿下就解开了车子上的马,自己骑了一匹,让他将轮椅扛着回来,谁知还是赶不及,申时就到了。 “殿下,得罪了。”陆凛心有余悸,立马连轮椅扛起闵天澈,在屋檐上飞走,那样能快一点到达靠府后方的书房。 他们进门后不久,从宫里奉命押运六皇子回来的军士就搬来了木材等材料,皇子府的大门终于拥有两道上了铜锁的牢实大门了。 锁紧书房时,闵天澈苍白的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他紧闭着眼,把袖一甩清空了一整个院落的人。 陆凛离去前,闵天澈突然叫住了他:“去叫李公公,把赵长翎给我喊来...” 这些日子以来,赵长翎早就有觉悟,所以李公公一叫她,她立刻就能赶往书房这边来。 今天闵天澈被人请进宫,她就认为他定会在申时之前赶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晚了这么多。 等赵长翎推开书房的门,就发现闵天澈竟然扛着把滴血的刀支撑着身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目悍戾,眼睛血丝猩红,正用一副想要杀人的目光注视着赵长翎。 那家伙今天竟然没来得及把自己捆绑! 赵长翎:“......” 来得真不巧,申时二刻早就到了。 第17章 弱点 赵长翎看了一眼里头那举着大刀一刀劈开一张案桌的神经病,吓得赶紧又把门关了起来,并且拽了院里晾晒衣物的藤绳将门把牢牢绑了起来。 绑完后又觉得不够,将衣服拧成了条状一件件绑了起来,然后当成粗绳在外将门把结在一起,防止里头失去神智的疯子跑出来杀人。 做完这些以后,赵长翎才飞奔回自己院里去。 “姑娘,今天这么早回来啊?还以为你要跟殿下一起用完晚膳才回,所 分卷阅读29 以晚上我一个人打算吃烤红薯呢。”院里正端在一堆燃着的枯叶旁烤着红薯的缕衣,用铁钳从火堆里夹出一个热腾腾的红薯,递向长翎的方向道。 长翎着急道:“缕衣,上回让你藏的东西呢?” 缕衣不明就里,摸了摸头道:“上回被府里丫鬟永清发现了,她人好没把我丢出去,还和永升二人轮流帮我溜着养,现下该到后山上喂了吧。” 长翎想从角门出去后方的后山时被重兵拦截,这才知道六皇子这次回来后被皇上软禁,府里的人没有正当理由也难得出府一趟。 赵长翎只好嚼着辣心糖装可怜道:“我养的小宠,顽劣不小心被野狗叼往后山方向了,我要出去将它寻回。” 结果那守门的兵士想了想,主动问了长翎那小宠的外形特征,说要帮她寻回来,省得她外跑一趟。 长翎只能流着泪道:“要快点儿!晚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没过多久,那兵士便提着一个装了物的竹笼子回来。 在角门处等得焦心,频频踮脚朝闵天澈书房方向看的赵长翎,已经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竹笼子交由她手里的一刻,她就听见不远的院落处传来了吵闹的喧嚣声。 在皇子府里,最不寻常的就是听见人发出声音了,因为闵天澈这人怪癖惯了,不允许府内的人发出大的动静,一旦有吵闹声,那必要作重罪处置的,府里的下人都深知,平日连呼吸都轻轻的。 现下突然出现喧闹,只能是人到了极度危险时期,濒死发出最后的挣扎声了。 赵长翎接过竹笼子,没来得及对人说声谢谢,就撒腿朝书房的方向跑。 来到书房,发现门口撒了一地的琉璃珠子,书房的两道槅扇门依旧被一堆藤绳和衣物死死缠合,却已经脱出了门框平躺在了院里,她就知道,定是那疯六发疯之时挥着大刀将门踩破了。 赵长翎有些悔疚,疯六现在手里耍疯所拿的刀,是从隔壁库房搬过来的,因着她每次申时二刻过来,见着那疯六对她龇牙咧嘴折腾她的样子太可恨,便让李公公开了库房给她搬了把最轻的她能拿得动的刀放书房,每回她绑了疯六顺势就拿刀唬他。 殊不料,这回情况失控,发疯前没来得及捆绑自己的疯六拿着她的刀出来砍人了! 赵长翎怀抱竹笼子,又匆匆沿着廊道往最近连着书房的,发出声响的院子跑。 从月门穿过,正好同一个哭着顾着向后望的小丫鬟撞了个正着,小丫鬟撞了她,默默脑袋马上从地上站起,绕到了她后方,拉着她的衣袖战兢道:“皇子妃...救...救我啊...” 长翎让她赶紧沿着廊道绕过偏院走,到前头去叫李公公,自己将竹笼子小心放入怀中鼓起,还是往月门边松动的墙根里抠了一块要掉出的石砖。 这院里原本也没有几个奴才在伺候,有几个早就在疯六来耍疯时吓得逃窜了,刚才撞倒长翎那个已经是最后一个走的奴才。 现下院子只剩一个身穿玄服的疯子在挥刀乱砍,院里唯一的一棵发黄的枫树已经被砍得剩下一根粗枝干,朱红脱漆的廊柱原本就破旧,如今上头还添了多处的坑坑洼洼,院里有斑驳的血迹,从沾血的脚印能看出当时逃窜人数。 见院里的人都已经逃出去了,赵长翎本来想降低存在感,默默过去将院门关闭了,将这疯子独自留在院中砍木头算了,可她这一转身,踩到地上短木发出“咔”一声脆响,那疯子眼睛滴血就转了过来。 赵长翎:“......” 疯子六走路时明显一跛一瘸,此时在赵长翎眼中,显然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直朝她狂奔而来的雄狮! 她“啊”一声大叫,就搬着砖块朝他砸了过去然后掉头走。 砖块“啪”一声在他的刀下被轻易砍成了两半,尘灰飞扬,疯子眼睛都熬成黑朱色,走得不快但身手了得,用刀刃往下一抵竟然整个人就飞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落在了赵长翎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这一刻赵长翎脑袋“唰”一声空白了起来,眼睛黑白分明处倒映出了一张沾满污血的英俊面容,提着刀在身后划拉出一条血痕,一瘸一瘸地朝她走近,看他那神情简直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殿...殿下您不能...”那一刻她竟然忘记了怀中的杀手锏,只怔怔地仰头望着他,忘记了逃。 “殿下!!住手!!那是皇子妃啊!”李公公的声音出现在了后方。 这时,闵天澈的几名身手了得的护卫陆凛等人也带了绳索过来,一人一手拽住了他,赵长翎得以脱困,李公公立马就将吓得呆住的她拽了开来。 那方那几人立马就来了一场恶斗,一个路都走不稳当的疯子,和几个一等一能打的护卫,看着那几个武夫实力也是不差的,可大概是疯男人的招式过于疯狂狠辣,没几招下来护卫们包括陆凛在内全都挂了伤退了下来。 “李公公...殿下他...他不是双腿废了,不能走的吗?”赵长翎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疑问,却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 分卷阅读30 李公公拽着她一边逃跑,一边自己也困惑不已:“殿下他...殿下的脚奴才晚些才跟您详说,皇子妃您可知道殿下他今天除了进宫见皇上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呀?殿下他的病明明在两年前,大夫就说好了呀...” 赵长翎这下才恍然,原来闵天澈每日申时二刻不许人靠近,自己独自待着,就连李公公也不知道他会发疯。 在她没来之前,他应该是独自一个咬紧牙关忍耐着的吧。 今天虽说时辰晚了没来得及上绳捆绑,但这般的失控实在跟平日的他相差不止毫厘。 赵长翎正想着当头,那把带血的刀刃就横在了李公公跟前。 李公公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将身后的赵长翎推得老远,“皇子妃!快逃呀!逃!!” 赵长翎怔怔地看着,那男人眼里近乎凄狂的血色,她突然有了一种李公公活不了的感觉。 “闵天澈!” 赵长翎拾了一把石子,朝疯男人砸过去。 石子划过他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然后击落到刃面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疯子那双沾血的兽眼朝她望了过来。 赵长翎掀开怀里的衣服,望了一眼藏在里头鼓起的竹笼子,笼子里躺着一只通身雪色毛绒的碧眼猫儿,猫儿耳朵里藏了一根幼细的银针,这是缕衣找医馆里的大夫学来的,只要在这处穴位给猫儿施针,猫儿的叫声便发不出,便可以放心地在皇子府里收留这只可怜的流浪猫了。 可这时候长翎要把这根银针拔掉。 银针一经拔掉,猫儿细软娇嗲的声音响起,那边持刀转换目标正朝长翎劈来的疯子,突然停顿下来,带着点不清醒戾气的眼神迷惑了起来。 等听清楚是猫叫声时,丝丝缕缕的惧意形同那啃咬皮肉的火蚂蚁,正一点一点啃噬掉闵天澈最后绷着的一根弦。 赵长翎打开了笼子,将雪绒绒的猫儿揣在了她的敞着的胸襟里。 “对不起,妙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赵长翎歉疚地低头同猫儿说完,就伸手环在猫儿四周,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近闵天澈,时刻准备着若是这招不好用立马就将妙儿扔开,避开疯子的刀。 “喵~” 碧绿色泛着荧光的猫儿乖巧地趴在长翎胸膛,搭出一只雪绒毛掌肉粉嫩的爪子。 闵天澈突然“哐当”一声掉了大刀,双腿发虚一软,像面条似的无力地摔趴在地,此时眼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惊恐。 第18章 妙 在赵长翎从怀里掏出小猫之时,李公公看得心惊胆寒。 殿下打自十岁从东昭国被送回来,只有他知道,他不能让猫靠近。所以皇子府才会禁止奴才们养猫,还会在府外放大量捕猫的兽夹,防止野猫闯入府里。 并没有人知道,其实是殿下惧猫,而不是什么防止野猫进来偷食。 “皇子妃...殿下...” 李公公一会儿看看触犯了殿下禁忌的皇子妃,一会儿看看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煞白的六皇子,一时间不知该先劝她,还是去拉他。想到殿下醒来可能最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惧猫这件事,慌忙转身过去,让陆凛等人先行撤退。 赵长翎默默将地上的刀踢远了一些。 “殿下,妙儿它最乖了,您要不要摸摸?”看着吓得发虚的疯六,赵长翎不禁起了促狭之心,一想到刚才一院子的人都被他折腾得够呛,就忍不住想逗弄一下,抱着小妙儿蹲在了闵天澈旁边。 奇怪的是失去了疯劲的疯子,双腿竟又成了一双废腿,软得直立不起来,俊逸出色的面容露出了前所未见过的恐慌。 “喵——” 小白猫似乎对疯子颇有好感,不等长翎拉住,就先一步从她怀里跳了下去,扒拉到闵天澈的衣襟去,一双雪色爪子踩在他肩膀上,仰起头去舔他脸上的血。 赵长翎好笑地看着他低头正对着下方的小猫崽,两颗黑眼珠汇聚一处渐渐缩小到近乎看不见。 “喵?”妙儿舔了舔爪子,见他正盯着它看,亲人地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舔了他鼻尖一下。 谁知道就是舔的这一下,闵天澈彻底崩溃了,神智清醒了起来,开始会喊她的名字。 “赵...长翎!!快点弄开它!弄开它!!” “才不呢,我也怕猫。”赵长翎轻松地将手背在后方,颊边旋出梨涡深深。 “赶紧弄开它!!弄开它!!!” 六殿下吓得花容失色,身子竟真的止不住抖颤起来。 约莫是觉得他的样子可怜,赵长翎也放弃了继续逗弄他的念头,立马就俯身将小白猫抱了起来。 正当她摸着小猫儿的脑袋抚慰时,地上的男人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她...倒真没见过这么怕猫的人,还是个杀起人来眼睛不眨的神经病。 闵天澈被扛了回寝屋,由大夫好生检查起伤势。 赵长翎因为怕疯六子醒来后找她 分卷阅读31 清算,也得装出关心的模样站在外间等他醒来。 “六殿下身上到处是刀伤,应该是病发时神志不清误伤自己的。看这伤的程度,那院里好大部分的血迹应该都是来自殿下自己的。” 大夫给闵天澈检查伤势后得出结论。 李公公又找来陆凛问清楚殿下今日在宫里的事情。 皇上对双方的判决都知道了,至于皇上单独找殿下谈话的内容只能殿下自己知道,所以陆凛就把出宫途中遇到贵妃娘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李公公露出复杂的神情。 “贵妃娘娘这么多年来,还是那样。即便真的恨殿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当时那场也只不过意外,再说了,殿下自幼代替七殿下前往东昭,为了万顺国也吃了不少苦头呀,害了这样的病,她稍稍尽些母亲的职责,给殿下一点关怀,也不至于如此...” 陆凛在旁边听着,嘴皮动了动,很想提醒李公公不能说宫里娘娘坏话,但想了想,就又作罢了。 李公公送走了大夫,在屏风处看见抱着猫儿的皇子妃,这会才分出功夫来同她说话。 “皇子妃,殿下对猫毛过敏不适,府内不许养猫的,您...不知道吗?”李公公斟酌了言辞对赵长翎道。 赵长翎低头摸着猫儿的脑袋,心想才不是过敏呢,有人已经将疯六子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一切一切,包括他的喜恶弱点。刚才怀揣猫的那会,直视疯子的眼神大概还会疑惑不确定,但见他真的怕猫之后,就对那人说的一切的真确性深信不疑了。 “抱歉,我不知道。”赵长翎微笑道:“那就劳烦李公公帮我将妙儿带回去给缕衣,至于妙儿日后的去处,公公不用担心,等殿下醒来,我自然会与他商量的,实在不行就送人。” 其实小妙儿是之前长翎在府外的捕猫器里捡回来的,捡回的时候它浑身雪绒的毛都被伤口处的血染红了,奄奄一息,然后她就想起来那人曾经跟她说过:他哥最怕猫了。 把妙儿救回来,一方面是看这小猫崽可怜,一方面是想着日后若真的制不住这疯子,兴许妙儿能救她一命。 所以今天刚开始疯六把刀砍向她时,因为不确定,她也不舍得把妙儿放出来,后来是怕李公公真会死于疯子刀下,才不得不孤注一掷,打算关键时刻若不行,扔掉妙儿自己挨那一刀的。 没想到,妙儿是真的妙啊! 李公公要过去善后,忙着去堵那几个奴才的口。殿下已经被皇上软禁,若然还有什么传了出去,说不定直接就把殿下关到城外疯人塔去了。 此时闵天澈双手双腿都已经用绳索捆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由赵长翎暂时照看着。 赵长翎坐在踏脚边,刚才书房门口散落的琉璃珠子已经被她逐一捡回来,现下她一边串着珠子,一边不时地看看躺床上的男人是否有动静。 这个疯子,安静下来的时候看着倒是养眼,只要一疯,那疯狂的模样...虽然依然俊朗,却能把人给吓死。 长翎想起刚才好几个惊险的时刻,扪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狂跳。 闵天澈醒来的时候,手上捆绑的绳索已经解了,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串缠在他的手腕上,一阵飘香的红薯味飘了过来。 “殿下,您醒来啦?”赵长翎赶紧将手里吃到一半的红薯放进了怀中,然后赶紧去推开他额头上的湿帕子。 “嗯,好像不怎么烫了,殿下,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您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赵长翎是早上一早起来,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昨晚自然是李公公守的夜,她这只一天黑就昏睡的鸡是不可能照顾人一整夜的。 “红薯好不好?缕衣烤的,这根我没吃过,可香啦!”长翎掏出怀里另外一条红薯,还热乎着呢,放在身上可暖和了。 闵天澈还是觉得她颊边的酒窝晃眼得紧,把头别过去,骄傲道:“不吃。” 随即他两手撑着床沿坐起,捡起了床边的小铜炉往对边的窗户“哐”一声砸去。 牖窗上的糊纸被铜炉砸得洞开,冷风吹进来的同时,窗外成排蹲在墙角的奴仆也心惊胆颤地望了过来,人人手中都有一根赵长翎的红薯。 呵,果然。闵天澈心里冷笑道。 随后,他又啪一声沉沉地躺回床上,背过身去懒得看赵长翎。 长翎暗道,这人真别扭。 尔后,李公公终于将熬得稀烂软糯的粥端了上来。 李公公一边给闵天澈盛粥,一边转头过来笑着问长翎:“皇子妃,红薯配粥更好吃,您要不要来一碗?” 闵天澈冷冷地瞥了赵长翎一眼,哼声道:“你若敢把本宫的粥分给她,本宫就不喝了。” 赵长翎本来想笑着说喝,但不想李公公为难,就摇摇头道:“公公,我不要。对了,我还要赶紧回去收拾妙儿的东西,既然殿下醒来,那我先走了。” 闵天澈喝着碗里的粥,突然将她叫停。 “过来。”兴许昨天折腾得狠了,他此时的嗓音听 分卷阅读32 起来依然虚弱哑沉。 长翎不敢得罪疯子,只得乖乖地过去。 随后闵天澈将缠在腕边的琉璃珠串一圈一圈缠回赵长翎手中,道: “本来想送给月娴的,没得机会,赏你了。” 第19章 我相信 “姑娘,真的要送走妙儿吗?就不能留下吗?”缕衣抚摸着怀里正揩蹭她撒娇的妙儿,失望道。 长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早上没看到六皇子的表情,我才刚提到‘猫’字,他好像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样,妙儿送人了也好,不必留在府里省得日夜担心那疯子会否拿刀来砍。” “可是可是...殿下他既然怕猫,不会敢来杀妙儿的,我们继续封住妙儿穴道,瞒着别人偷偷养呀。”缕衣死命搂着妙儿,都难过得快哭了。 “没用的。”长翎叹息道,“那疯子不敢,难道他就不会叫人偷偷往妙儿吃的东西里下毒?而且,皇子府如今封了,皇上的人成天守在外边,我们每次出去都得找到何时合规的理由再去申请,申请了也不一定能通过,这样的话,就连将妙儿养到后山定时喂食都不能了,等批准下来,妙儿不得饿死?” “缕衣,算了,我们给妙儿找个好人家吧。” “可是...奴婢听说现在藁城的人都兴吃猫肉,奴婢是怕...”说到这里,缕衣低头看了看妙儿,眼眶都红了。 “没事,咱们给妙儿选主人时,谨慎些吧。”长翎心里也有些忐忑。 小时候在洛城,乡下贫瘠地方,猫都是每家每户养着抓老鼠用的,甚少人吃猫肉,而且猫肉可是酸的,不好吃。 但来到藁城还真是怪,不少人竟兴起了吃猫,一只只用从淮南运来的荔枝柴烤得像烤鸭似的猫还经常能在一些高档些的食肆里看到。 赵长翎的出府申请被驳回来,一位高瘦面颊凹陷,面容刻薄的带刀的指挥使身穿红大褂来到她跟前。 他是负责统领镇守城西皇子府的指挥使,冯志山。 “皇子妃,您身份尊贵,又是后宅妇人,实在不宜在外抛头脸,寻个猫主而已,交给属下吧。” 赵长翎腹诽,都落到这么破落的皇子府里了,还尊贵呢... 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这个冯指挥使把收养的猫主寻来。 冯指挥使效率倒有,不一会就找来三个有意向收留妙儿的主人。 一个是衣着华贵,颠着肚子很有福相的中年男人,一看他笑得慈祥,又富贵有闲的样子,一定是有大把闲余时间所以想养只猫打发打发,定能每日有鱼有肉,将妙儿养得肥肥白白。 赵长翎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旁边的缕衣连脸色都变了。 她忙拽住主子衣角,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这人就是拾禄楼的老板元一!” 拾禄楼是啥地方?拾禄楼是城东的靠荔枝柴烤乳猫出名的! 长翎青了脸,挥袖:“这个人不行,淘汰了!” 随后进来的是一个抱着一位小少爷的乳娘装扮的妇人。 “小少爷,您看看那小宠可合您意?”妇人问手边抱着的孩童。 那小孩突然露出凶相:“好!那身毛色漂亮!我正缺一张这样的毛皮来做手炉,就它了!乳娘,我就要它!” 长翎连忙抱起地上正要往那乳娘脚边蹭擦撒娇的糊涂虫小妙儿,斥令一旁的护卫道:“把这两人撵出府!赶紧的!” 最后来的一个更离谱,是个衣衫褴褛,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赵长翎一看他进门时看见小奶猫涎末都淌了出来,连门都没能让他进入就赶紧让人把他赶跑了。 后来冯指挥使也陆陆续续找了一些有意收养猫的人,都无一靠谱,赵长翎甚至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瞧不起皇子府里的人,所以都不用心去找,随便敷衍了事。 赵长翎抱着这只雪滚滚的只会一味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奶猫,叹了口气。 这事咋这么难? 此时在喜春堂的廊道处,李公公刚刚从外头回来,急急朝六殿下禀报道: “殿下,张丞府的六公子、周府的几位公子、骆府的、曹府的...大家知道殿下被皇上下令软禁府中后,都如释重负,城西刚开到一半的地,大家都不肯过来开了!” 闵天澈抬头望了一眼游廊外银灰色的天空,口中喃喃:“今天立冬了。” “立冬过后,还有半月就是小雪了。殿下能料到小雪之后会有瑞雪,但是如今开荒之事明显是来不及了...”李公公郁闷道。 近几年来,藁城虽然也冷得慌,却很少有一连下好几场雪的时候了,所以到了来年收成都不是很好。去年冬天下了几场雪,所以今年藁城三县收成也还可以。 “来年南边旱灾,水稻会失收。”闵天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 李公公深知六殿下钻研天文气象还有相术学,去年那几场雪在早春的时候就被他料到了。 所以他说今年有瑞雪,提前多开些荒地埋肥,那么来年藁城一定会是丰收 分卷阅读33 。 但他说南部失收,那就一定会失收。 他想来年将北方的丰收来补南方的缺失,他知道他这疯子说的话,外边没什么人会信,包括皇上在内。 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只会用自己的办法。 但李公公还是相信,他殿下所说的,准是八九不离十的。 问题是,现在殿下被软禁在此,外面已经没有人肯干活了,光靠府里这几亩地,肯定远远不够的。 “没办法了,李公公,麻烦你再跑一趟,将琳琅大街的部分商铺卖了,然后,府里的库房还有些文玩...” “殿下!那不成!琳琅大街的收入主要供边境的私募军,虽说万顺有自己的军队,但那数目太少也太弱了!一旦东昭来袭,势必抵挡不住的!” 闵天澈在边境安插了一支伪装成山贼模样的私募军,主要聘用从境外三不管地带里抽选的优秀人才,所以雇佣金并不便宜。 东昭狗子不时会派些游散的军队来试探边境,如若不是有这支私募军在,万顺的士兵根本就抵挡不了。 “而且,即便折了铺子套了钱,并不是说雇请人开完荒就完事儿了,来年开春的耕种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烧这些钱,铺子卖了以后就不能生钱了!” 闵天澈望着廊外片刻,幽邃不见底的漆瞳里倒映出了纷扰的飞絮,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雪了。 “开荒之事紧急,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赵长翎将妙儿留给缕衣照看着,她独自在府中散步,顺便到各处看看,能不能寻到个无人的旮旯,能藏起妙儿的。 然后,她就遇上了指挥着奴仆用木头车从库房运送物去变卖的李公公。 赵长翎心下觉得这画面熟悉得很,恍然想起来荣阳侯府近小半年来被姓端木的败掉银钱后,侯府好像也曾经这么大开库房,将掏箱底之物运出去典当的情景。 长翎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转移藏在皇子府的财产也变得危险了起来,遂假笑着过去,想探一探情况。 李公公觉得皇子妃为人靠谱,也不担心她瞧不起殿下,便老实地跟她道:“殿下想套了钱,请人开荒。” 接着,又一五一十地跟她讲起关于六殿下能预测天文、掌握来年运势的能力。 “结果去年大寒之后真的足足下了十天的雪,殿下他说了十天,就真的一天不少一天不多,恰恰是十天。” 看着李公公佩服又虔诚的表情,赵长翎神思游走,因为李公公的话让她恍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也跟他口中所说的六殿下一样厉害的人。 李公公说完,见皇子妃在走神,便以为她也和旁人一样,也不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公公黯然:“皇子妃,可能您不相信,觉得是无稽之谈...但...但殿下真的...” “不,我相信。”赵长翎回过神来,笑盈盈道,“在大昭时期,能占星卜相还能预测天道运势,是门大学问呢。有不少古籍记载着这些相看的方法,只是,如今东昭万顺以天春山脉为界一分为二,不少大昭时期的辉煌全都落在东昭那边,倒显得咱们万顺贫瘠了。” “以前有一个人,就曾教过我如何预测气象,只是我都不能学到皮毛而已。”赵长翎谈起这“一个人”时,表情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却又带着点淡淡的落寞。 说到这里,长翎突然就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拳头锤着掌心道:“李公公,我这里倒有个好法子!兴许可以帮上忙的...” 第20章 条件 如今已经是冬天了。赵长翎抬头望了一下飘起细絮的铅灰色天空。 万顺南部同东昭接壤的地方有大片衣不蔽体的穷苦人,他们的农田被东昭的乡绅强占了,夏日还可以啃些树皮,摘些野果,可冬天就有些难了。 十几年前,长翎的养父养母在刚从东昭边界冒死闯进万顺之时,财物被边境的东昭强盗抢去,又被朝廷派出的人追捕,曾经一度沦落到要饿死荒山的境况。 幸好后来万顺南部穷苦人用性命与朝廷人周旋,救下夫妇二人,其中一家穷苦人更是将自己的野菜馍馍分给了夫妇二人,带夫妇二人躲了三天三夜。 自此之后,宋氏夫妇在万顺延开茶庄发迹之后,便也不忘去接济南部的人民。 三年前赵济青突然将赵长翎寻了回来,宋阿爹宋阿娘也有不得不带祖母回东昭的理由,长翎感念阿爹阿娘的养育之恩,也不愿让他们为难,便笑着投入赵济青的怀抱,随亲生爹爹回藁城。 可宋阿爹阿娘却把在万顺的一切全留给了她,一点都没有带回东昭。 赵长翎只能不时地寻借口回去洛城看管着茶庄,遵循阿爹阿娘的教诲,将赚得的银子全力资助南部穷人开荒。 只是南部被东昭人占剩下的土地都贫瘠不已,这些年的银子投下去,那边的饭锅还是几乎揭不开。 赵长翎转移到皇子府里的财产,已经是最后一点留待来年茶庄经营,以及采买的运营资产了。是万万不 分卷阅读34 可失去的。 长翎一合计,反正六皇子这里需要人,南部那么多的边民,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雇佣金,往往只要吃饱喝暖,这个冬天对他们而言已经很棒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是正正好吗? 而且,妙儿的去处也不用担心了。 赵长翎狡黠地想道。 李公公想了想,果真就带赵长翎去见六殿下了。 “殿下,皇子妃的想法,不是不可。”李公公替赵长翎说话道。 可闵天澈却皱了皱眉,“南边的边民,不大服我们万顺的管治,一直都想划分到东昭去,想必不会服从。” “殿下想个理由,让我可以出府,到南边一趟,八天不用,我就能帮您把大部分的边民转移到城西来开荒。但是,殿下要保证他们的衣食,以后有好收成,也不能太压榨他们哦。” 闵天澈点了点头,“肯服从以后就是万顺的国民,我不会亏待他们。” “还有一个小小条件。”赵长翎双掌合起,支在鼻尖处俏皮一笑。 闵天澈却突然眉心紧皱,眼皮上下都在跳动,激烈反抗道:“不可!!” “殿下,长翎还没说呢...”赵长翎嘴角耷拉了下来。 “殿下不肯答应的话,您知道的,那些难民多嚣张啊,我这么一去可能要被打死,我就这么个小要求小小精神支柱都没有的话,事情会不成的。” 赵长翎为了妙儿,也顾不上脸面,顾不上会否得罪神经病,厚起脸皮争取道。 “入夜后出发,本宫随你一块去。”闵天澈铁青着脸。 “殿下!!万万不可!!”李公公紧张起来。 “殿下您忘了,陛下说过,您一旦走出府门,将以重罪论当!还有...还有皇子府上下,包括陆凛他们...也会以军法被枭首处置的...” 李公公心虚了,他有私心,除殿下以外,他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闵天澈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了赵长翎的要求。 只是一点—— “日后不可让它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直接命人将它拿去熬汤!” “行行行!没问题,猫汤又酸又臊的,一点也无法入口,我一定不会让它出现在殿下面前的!”赵长翎拍胸脯答应道。 临出府之前,李公公已经给准备好了随行的人和马车,以及接应大部分难民过来的车辆了。 闵天澈也转着轮子来了。 赵长翎一身轻便的装扮,将长发简单地束起,露出一个光洁圆润的额头,加之她甜美的深酒窝,更显得她灵俏可爱。 “其实,殿下,这珠子好像是东昭的潘丽琉璃珠,值不少钱呢,若殿下送不上想要送的人,大可将它换钱,就能多雇几辆车子了。”赵长翎转动着腕边的一串珠串道。 赵长翎虽然爱财,但她是想尽可能地将南边的边民全迁徙来城西,就唯恐闵天澈准备的这几十辆车子不足够带回所有人,想让他将珠子卖了多备几辆车才好。 闵天澈听了却皱紧了眉头,“一辆能载十几人,这里一次能迁徙好几百,人多了,我还得想怎么跟父皇交代呢。” “还有,送你的东西,若敢不珍惜,就死定了!”闵天澈黑着脸,咬咬牙道:“你要记得,你只是个替代品,别以为自己能决定一切,送你只是因为你像月娴。” “哦。”赵长翎毫不在意地笑了,“上回殿下说是赏我的,什么时候就变成‘送’了呢。” 闵天澈表情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声。 此次南下赵长翎是独自一人,由陆凛陪同着出去的。 缕衣被她留下来,一方面是要照顾妙儿,一方面是要看顾好她床底那几箱子财产,万不可让缺钱的疯六给发现谋走了。 一路上,赵长翎百无聊赖,便不时地跑出车厢去,找陆凛攀谈。 “殿下的大夫今天要来?” “回皇子妃,陛下派了专属的太医,据说下午会到,来给殿下诊治。” 看着说话严谨规矩的陆凛,半点不如李公公亲切能聊,长翎有些不习惯。 她托起双腮,脑袋歪向一边道:“你跟在殿下身边多久了?” “回皇子妃,尚有一月就足两年了。” “太医来给殿下治什么?脑子还是腿?” “回皇子妃,属下不知。” “殿下的腿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回皇子妃,属下不知。” “脑子呢?脑子具体患的什么毛病总该知道了吧?” “回皇子妃,属下不知。” “那...殿下他真的会滥杀无辜吗?上次坑杀的刘弘,是不是该死?” “回皇子妃,属下不知。” 这个陆凛,事关六皇子的事,他一律闭口说不知,赵长翎就是想从他这撬些话都不能。偏生上回李公公说得空再给她解释腿的事,到现在也不见他说。 长翎叹了口气,又返回车厢 分卷阅读35 中待着了。 这般无趣,还不如睡觉,兴许睡多了,天黑时候就再也睡不着了? 可赵长翎太高估自己了。 冬日里黑得比较早,戌时刚到,赵长翎才睡醒就又陷入昏睡状态了。 陆凛前来敲马车的门:“启禀皇子妃,天色不早了,前面有一家驿站,皇子妃是否需要停下歇息一晚,明日再赶?” 陆凛在车外喊了好久里头都没有反应,后来找了个婢女上车一看,婢女莞尔道:“皇子妃睡得好熟,怎么都叫不醒。” 于是,陆凛只好到驿站让马儿稍歇一会,就又继续赶路。 因为赵长翎天一黑就睡得人事不省,请不了她下车进驿站歇息,陆凛为了替殿下赶开荒的时间,只好没日没夜地赶路,反正皇子妃在车上颠簸着也安然入眠,一点影响都没有。 于是,第八天的时候,赵长翎就将南部的边民全部带到藁城城西来了。 小别数天不见,再见闵天澈时,那疯子好像瘦了一圈,下巴胡茬也长出了一些。 而赵长翎,虽然在路途颠簸,她体弱的身子会有些吃不消,但幸好那马车是李公公特别安排的,加了好些软垫避震,加之车上又有熏香的药包,她身子倒是无大碍。相反,因为一次性了结了两桩心头事,心情大好反而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 “离府的这些日子,你很高兴?”闵天澈觑了她一眼,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不用对着我,每天申时二刻也不必遭折腾,吃喝都香了是么?” 赵长翎懒得跟他呛,从怀里掏出一包用黄油纸包好的糕点,塞进疯六怀里道:“殿下,洛城的特产,荔枝糕!您一定要尝尝!” 疯六子正要拒绝,长翎又适时地笑道:“您知道吗?这种荔枝糕脱产了,大冬日里,只能找着那么一家,只有一包,我都还没来得及尝呢,殿下这是独一份的。” 闵天澈的目光不经意地飙向了身后的陆凛,淡淡道:“是吗?” 陆凛愕了一愕,李公公适时地给了他一个眼色。 赵长翎以为疯六子那句是问她的,正要回话,身后的陆凛便替她答了:“回殿下,的确是这样的。皇子妃号召完了边民,途经洛城就说要下车买这种糕。” 李公公眉头皱了皱,继续对陆凛打眼色。 陆凛一钢铁硬汉,向来有那句说那句,可有一天要让他学李公公那般巧言令色,简直是要命! 陆凛迟疑了一会,喉.结紧张地滚了滚,接着道:“当时,车子停了好几家糕点铺,都没有找着,皇子妃很失望,属下也规劝她先回来复命再说。可皇子妃趁着我们车队停下歇息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吃,亲自走路拐了好几条大街,才终于找到一包糕点,说是要给殿下带的。” 李公公终于满意地舒展了长眉。 闵天澈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接过那包糕点。 赵长翎难得地发现,他脸上极不自然地闪过一丝喜色,带着极度别扭和脸部表情不协调的喜色。 只一闪而过:“赵长翎,你这次总算做对了一次你替代品该做的事情。” 只是,赵长翎也不恼。 她用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和记忆中差一点就吻合一致的,心上人模样的闵天澈,笑得心满意足道: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高兴,让长翎将天上的月亮摘下给你,也不是不行。” 第21章 妥协 距离小雪还有七天不到的时间,这几天已经开始有飞絮间或地下了。 刚刚来到藁城的南部边民因为不适应藁城的气温,并且身上可以遮蔽的衣物少,占了大半的人都病倒了。 闵天澈气结,将赵长翎罗列出的收款条目厚厚一本摔在地上。 “这些流民是你说要弄过来开荒的,现在活没干,医药费是一大堆,现在你还敢来跟我收款??” 赵长翎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条目本子捡起,拍了拍表面的尘灰,把话说得一丝不苟:“殿下,上面只是罗列的条目清楚了些而已,做生意的,将明细列得明白清楚了,对双方都有利不是吗?” 闵天澈冷道:“我倒不知道,我的皇子妃什么时候成生意人了。” “殿下一开始答应了,不就是答应这桩生意吗?”赵长翎长睫轻快地眨了眨,“外头那些边民就是我的伙计,我当老板的,自然得给他们争取最大利益呀!而且,殿下您仔细看看,其实这么折算下来,还是比您直接雇佣藁城的佃农来开荒成本要低多多了。” “再且,伙计衣食以及汤药钱,一般的酒肆雇佣,老板都会承担一部分了,暂时病了的伙计,就当事先预支薪银好了。殿下您不是打算把人当驴马使唤,真的随便给几顿吃喝就让人给您白干吧?” 赵长翎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的样子,呛得疯子六黑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李公公帮腔道:“可是...皇子妃,那些边民,大多没有户籍...在万顺,来到城西干活,本来就 分卷阅读36 是卖身的奴隶呀...”奴隶也就谈不上薪银了。 “可是,殿下不是答应,归顺我万顺之后,就要给他们开户籍吗?现在没开但是...即便是奴隶,那也只能是我的奴隶,我的奴隶我要虐待还是善待,旁人也无权过问不是吗?现在我只要跟殿下谈生意。” “这生意,殿下您是谈,还是不谈?”赵长翎举起那本收款的条目本,一脸认真地道。 “好啊,你还真是厉害,真了不起!”闵天澈鼓掌冷讽道,“我若说不谈了,你这老板要怎么办?到时候车子都没有了,我倒是好奇想看,你怎么把那些人送回去?嗯?” “若殿下拒绝的话,我自然也想到善后的办法,大不了自己贴钱,让他们在藁城过完东,来年开春再带他们找活干。”赵长翎倒真的是认真想过的,必要时,她就不得不将自己压箱底的钱财拿出来了。 所以这次的生意是一次博弈,一次赌注。 “你有钱吗?”闵天澈嘲道,并且懒懒地靠在了轮椅背上,“我可记得,上次回门,荣阳侯差点连你娘给你的嫁妆都抢呢。” 赵长翎被说得小脸青起一记,此时她多么想将妙儿放出来,吓唬这个可恶的男人。 她握了握白嫩的拳头,“啪”一声将本子盍上,用决裂的态度转身道:“既然谈不拢,行,我出去安顿大家,准备回南部,藁城这鬼天气,眼看着大雪要下了,得赶紧启程回去,万一冻死了,我还得出殉葬费呢。” 说着,她真的就硬起心肠要走的样子。 闵天澈脸色难看起来。 说实在话的,即便按照赵长翎收款单上的付费,按长久的算,也比雇佣藁城的佃户来得划算多了,而且铺子也无需卖掉,只需多抽佣金,再贩卖府中一些文玩,就能完成这桩事,并且不会影响边境私募军的聘用。 只是被赵长翎这么一拿捏,这口气像是怎么都吞不下而已。也不知道赵长翎是怎么让这些边民都听服于她的。 为了大局,这口气想必是无论如何都得吞下去了。 “回来。”闵天澈咬牙切齿,脸黑得像外头的天,袖下指节几乎要掐进皮肉。 赵长翎低着头唇角弯了弯,瞬即又恢复,转身过来,装成一脸无奈道:“殿下这又是想怎样?都说了,回去的路费我自己解决,不用您担心。” “这桩生意,我答应了。” · 距离小雪的节气只剩下五天不到了。 赵长翎因为得了李公公的帮助,这些天都能毫无阻碍地出入府门。 一些病倒的边民已经在皇子府后的山上,用棚架支起大帐以阻隔寒风,请了一些大夫给病倒的人诊治。 而身体无碍,能干活的人,赵长翎也已经取了部分闵天澈给的钱,给他们添置了厚衣裳。 “把大家集合到这里,是想给大家强调一件事。” 赵长翎难得穿得端庄秀慧,是李公公给她准备的华丽宫服,颇生威仪之态。 “小雪快到了,但城西近大半的地还没有开完。藁城天冷,不少人都支撑不住病倒了,我知道要让剩下的你们在短短几日之内完成这项任务,看起来像很难。” “但是难,能比你们农田被占,整年整年的只能缩在万顺南部刨树根、吃野果,东藏西躲的日子难吗?” 赵长翎在跟边民们说话的时候,会故意学着闵天澈说官话时候的口吻。 “昨天,你们当中有个叫铁树的小伙,他一人就开完了十亩地,相当地惊人。所以,本宫现在要给铁树发放赏银——十两!铁树小伙子,你上来一下。” 人潮中沸腾了,随即,那个叫铁树的腼腆小伙就在人群艳羡的目光中,挠着头憨笑地上来。 十两银子,在藁城,普通的佃户一年大概才能存得下来一两,现在是十两!在南部的边民眼中,无异于巨财了! 而且,赵长翎还特意让人将十两银子全换成铜钱,看着一吊又一吊,足足挂满了铁树小伙子满身的铜钱,这给大家的刺激无疑更是激烈。 然后这一天开始,大家都更加气势万钧地开始了开荒工作,就连到了夜里,大家都不肯歇息。 好些在大帐中养病的人听说了这边开荒的事情后,都避不及待要过来帮忙。 大家都想获得巨额的奖赏,如此一来,南部那些还没来得及带来的家眷就再也不担心衣食无落,受人欺辱了。 这才两天过去,城西的荒地开得差不多,闵天澈想到还有一个后山,就打起了那里的主意。 “不,不行了,大家的气力到达极限了。”长翎担忧地道。 “我会给你出两倍的价钱。”闵天澈腿上加盖了一条厚毯,天气显然剧冷了不少。 “以及,一切保暖防寒物资也会供应到位。只剩这几天了,再辛苦这几天就可以了。” “不!我不答应!超过身体负荷了,就怕到时候人命都没有了!做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赵长翎坚决拒绝道。 然后下午长翎在监察工作的时 分卷阅读37 候,李公公突然跑过来喊她:“皇子妃!殿下他...殿下说要让阖府的奴才都赶到后山去开垦,他...他也要去,还有...申时二刻快到了,殿下他...” 李公公咽了咽沫,继续道:“殿下他不肯自缚!” 第22章 答应 开荒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这段时日,赵长翎每日都裹得像粽子似的待在府外,连申时二刻到了也不去陪闵天澈了。 所以这段时间,宫里来的太医从由冯指挥使率领的护卫环守的大门进进出出,听闻六殿下一见太医来就装疯砸东西,长翎她即便很想去窥听疯六的病情,也抽不出时间。 她自己本身身子骨弱,这些日子也透支了不少体力。 现下听见李公公着急地赶来,她一时缓不过来,差点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李公公及时搀扶住她,担忧道:“皇子妃!您要不要先进去歇一下啊?这些日子您太累了!” 赵长翎握着他的小臂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过去劝殿下缚绳子,不是要置府里的人于危险的境地吗?公公你也是的,怎么亲自来了!找个小奴过来通传就好,你现在应该待在殿下身边的呀!” “快!去把妙儿给我带来!”长翎着急之中,只能想到妙儿了。 “皇子妃,其实您前往南部的这段时间,殿下他已经克服了不少了,先前您不是问殿下的脚是怎么回事吗?奴才现在就告诉您。” “殿下他的腿许多太医都诊治过了,那陈年旧患的腿只要殿下肯接受太医的医治,慢慢地就能汇聚力气,就能痊愈站起来。之所以站不起来,是意志的关系。还有就是...殿下他觉得那个地方难以启齿,不愿别人碰触。” “是殿下的心疾在影响,导致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李公公解释道。 “这...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长翎听得有些晕乎。 “总之自那一次之后,殿下他知道了,只有在他发病的时候,才有机会突破那层障碍,使自己短暂地站起来。不过是靠得那股疯劲,力气汇聚不长久的。所以他现在好些时候都尽量不给自己绑着,只让我们用大岩石在门外堵着,也不让我们靠近那个院子,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殿下他想自己站起来,也想跟大家一起去开荒。皇子妃您知道多开些荒地意味着什么吗?” “荒灾您见过吗?来年万顺的南方若然真如殿下所料的雨水不足导致灾情,今年冬天北方多开的荒地,来年多种植的粮草,就能填补南方的空缺!能多救活一些人!” 李公公说到这里,不禁让长翎回想起小时候在洛城,有一年,天降大荒,田里庄稼失收,不少人都饿得连树根都刨光了。 那时她在宋家虽不致饿着,但宋家也养活着一大庄子茶农,能够施以的援手都有限。 然后,她小时候也不时地听人家说,在灾荒最严重的时期,山上不止树根被挖光,连祖坟都被剖来吃了,有些人家不忍心吃自己的小孩,甚至与邻居家的换着来吃,可怖如斯。 “我明白了。”赵长翎眼眶酸涩通红,胸腔升腾起一股凄凉悲愤之意。 等赵长翎撞开书房的槅扇门,发现闵天澈好端端用绳子绑起双手双脚,靠在轮椅上浑身的汗水将单薄的衣物打湿了,他正脸色发白地闭紧眼,似乎在忍耐着。 长翎回过头来瞪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心虚地低头弓着身退下。 自知怪他也没用,她只好叹了口气进屋来,然后将门关闭,防止冷风吹进。 “殿下,您想见我而已,直说就行了,何必让李公公兜这么大的圈子?” 长翎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在了闵天澈的轮椅下方,她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仰头去看他的脸。 “生意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闵天澈浑身都在抖颤,舌头打结,似乎在用极大的意志力在克制着体内那一股即将要破腔而出的疯狂。 闵天澈俯头看她时,鬓角的一滴冷汗便滴进了赵长翎的眼眶里,长翎轻眨了一下,便像有泪水从她通红的眼眶滑落下来一般。 “好...”长翎的声音几乎是抖颤的,她抬起一手轻轻覆上了闵天澈俊美的面容,往他苍白的脸颊轻轻揉抚了一下。 “那您也要答应我,要好生让太医治腿。” “好不好?天...络...”趁着闵天澈累得昏迷过去,赵长翎嘴皮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地唤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辣心糖,那些被堵塞住了的泪水顷刻像决堤。 · 赵长翎把开垦完城西宅地的边民聚集一起,给大家按功绩给予一定的奖赏后,又开始鼓号大家去开垦后方的山地。 “还有最后两天,大雪很快就要降了,那山上的地,能开多少,就成为来春以后你们实在能拥有的地,以后你们就有户籍了。每多开一亩,就给你们一两的补贴金!” 此言一出,那些累得像蔫黄瓜一样的人立马又像打了鸡血一般, 分卷阅读38 感觉自己还能多干点活。 不少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扛着铁具冲往山上,又像划分根据地一般盘踞起来。 他们这些天为了获得更多的奖赏,干脆连夜里的不歇息,没日没夜的开垦,现在又在能拥有自己土地的诱惑下,更加卖力地冲往山上。 可山上的开垦工作可没那么轻松,宅地上的残垣先前已经被清理好了,光是开垦并不困难,但山地上有生长几十甚至百年的树木,要开垦就得先把树木砍掉,而且也并非所有地都适合开垦,加之山路崎岖,雨雪湿滑,开垦的难度是想象不下的。 疯六最近好像真的疯了似的,他自个出不得府,就开始将府里的所有奴才都想尽办法撵出府外,到后山去开垦。 冯指挥使不止同意让这些奴才出府,还把这情况一五一十上报了。 奇怪的是,皇上那边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是不是算皇上已经默许,又或者是对疯六的疯狂行为把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倒是疯六,竟真的听话地接受太医的诊治,也不乱砸东西了。 第23章 疯劲 赵长翎每时每刻都听说有人在山上受伤,或是终于体力不支倒下的消息。 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答应闵天澈将山地也开垦了,是不是错误。 但她也明白,如若闵天澈料得不错,来年万顺北方真的能丰收,而南方又果真闹灾的话,现在的多开垦一亩地,就能救活来年多一些的灾民。 幸好的是,李公公的安排细致又认真,一早已经安排了不少的大夫,那些受伤而伤残的,体力不支的都及时地送到后方照顾去了,并且也能获得一定的抚恤金。 直到小雪的当天,雪夹着冰开始又急又凶地下了起来,漫山遍野都开始被摧敲捶打。 短短两三天内,后山几乎大半的山地都被移平露出一亩亩光秃的荒地,这实在是一种奇迹。 赵长翎已经加紧将仍旧舍不得停下开垦的人召唤回来了。 但许多人眼热着想要最后完成手头的工作,就能多得一亩地,不管山下的人怎么召唤,就是不肯下山来。 “快点!!快点让他们回来!!雪太大啦!一个不小心,他们要被困在山上冻死的!”赵长翎着急极了,也随着救援的人来到了山脚下。 “皇子妃!您怎么也过来了??快点回去,这里有我们在!雪太大,许多地方直接就雪崩,太危险啦!您赶紧回去!”李公公看见赵长翎擎着把伞过来,慌忙夺了旁边小奴给自己遮挡雪夹冰的笸箩,遮挡在长翎头上,自己却被冰粒砸了几下。 “公公!一定要保证大家的安危!一定要!!”赵长翎眼眶都红了,里头像滴血一般,却是干透的,眼泪被堵得酸涩极了。 长翎想起自己去南部号召青壮年过来的情景,大多都是跟家里的老少妇孺道别,忍痛踏上征途的,长翎当时还给大家保证了过来后一定能给家里人谋到粮食,会保证大家的安危的。 谁知道,现下却有那么多的人病的病,伤的伤。 “好好好!一定一定!皇子妃您赶紧去安全的地方躲躲!”李公公口中呵着的已经分不清是霜雪还是热气了,厚棉袄上都已经覆了一层雪霜。 后来连冯志山都只留下几个人在皇子府看守六皇子,自己带着大部分的护卫上山来帮忙寻人。 冯志山肯率人前来帮忙,其实出乎长翎的预料,一想到之前她装可怜,使出各种伎俩要出府,那长着一副刻薄脸的冯指挥使都只给她一记冷脸。 赵长翎因此对冯指挥使很是感激,哽咽道:“冯指挥使,谢谢你。” 冯指挥使却一句话也没说,就板着脸开始率队伍上山了。 她明白,冯指挥使此次上山来帮忙营救,实则是擅离职守了,只是有道义在眼前,才会选择帮她。她很是感动。 此时偌大的皇子府里,白雪覆盖,空荡荡的,只剩下焦急等待的赵长翎和缕衣,还有正院里,正是申时过半,在和疯劲较劲的疯六。 “姑娘,这段时间奴婢看六殿下是果真对您的话上心呢,之前每天早上宫里的太医一来,殿下他准要在院里砸锅砸铁,这几天倒乖得很。” 缕衣看得出自家姑娘坐立不安,这一次是她家姑娘头一回担这么重的担子,七百多名边民的性命,若然是她的话,她肯定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 “姑娘,现在都申时过半了,你要不要去正院的书房,看一看殿下?”缕衣故意将妙儿放到长翎怀中,又故意说话分散她的注意,目的只是想让她眉心别皱得那么紧,放轻松些。 “不去了。”长翎低头摸了摸妙儿圆滚滚蹭在她怀里的软毛,一脸苦闷道:“这个时候我分心不得,我要随时等着消息过来,然后前去帮忙。” “山上现在还七十多人依旧找不着,我进来休息一会就要到隔壁大棚里帮忙照顾伤患了。” 缕衣知道这些日子,姑娘晚上睡不好,饭也没什么工夫吃,整个 分卷阅读39 人瘦了不少,她很是心疼。 “姑娘...” 她正要出声劝说之际,外头霜雪的声音里突然发出“砰”一声巨响,赵长翎立马条件反射地放下妙儿,冲了出去。 是闵天澈,大雪的天气,又是在申时里,他今天竟然没有将自己绑起,已经提着刀红着眼穿单衣从院里跑了出来。 赵长翎看了一眼这个神经病,只觉得头痛欲裂。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连冯指挥使都甘愿冒着风险撤散府里的守卫,前往救人,所以这个神经病他能给大家省点事情,别跑出去连累府里的人被枭首、连累冯指挥使失职被革退吗? 赵长翎烦躁不已,在这个寒冷的鬼天气里,她可不愿意将妙儿抱出来受冷。 院子里,大雪飘扑,闵天澈什么也没披,只一身被劲风撕扯得快欲破裂的单薄玄袍,提着一把刀,雪夹着冰砸落到他肩膀、发髻上,墨发一瞬间散落随风飞拂,他也面不改色,眼里噙着疯狂。 “闵天澈!你能不能懂点事啊!偏生今天就不把自己绑起来,你是存心的嘛!” 赵长翎今天显得格外不耐烦,对着神经病也敢直怼了。 那边双眼狰红的疯子已经将目光投过来了。 可他并没有挥刀过去砍赵长翎,只目光带了一下,玄色一片的衣袍就往院外去了。 那方向正是大门的方向。 赵长翎急了起来,举起遮挡冰粒的笸箩追着那抹玄色身影后头走,细嫩的手指裸.露在外,被冰粒砸得血迹斑斑也顾不上。 这疯子虽然不良于行,可他轻功了得,用刀撑在雪地上能蹦得比赵长翎快。 赵长翎好不容易追出府外,终于追上了他,用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角,此时挡冰粒的笸箩已经被风雪刮掉了,风里夹着冰雪,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往她的脸上、手上割。 可她顾不上这些,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地缠住闵天澈,不能让他这么出去,不然府里所有人都会因此遭殃的! 守在府外仅剩的几个护卫早已被疯子打得趴下,赵长翎一路像一个秤砣,四肢纠缠在疯子的双腿,阻止他前进。 “回去!闵天澈你!给我回去!!”赵长翎被一路拖行着,竟足足行了数里的路,眼见前方白茫茫一片的雪山就在眼前。 虽然疯子六在长翎前面已经替她挡了不少冰雪,但她脸上还是挂了不少被冰粒划伤的伤痕。 “你滚!!”疯子血红着眼,咆哮了一声,一脚就将赵长翎踹到了丈八远。 赵长翎口吐一抹鲜红,躺在雪地上,看着提刀玄色的一抹影子逐渐消失在苍茫中,她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被大雪覆盖。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皇子府,屋里燃烧着暖融的碳火,缕衣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哭泣。 见姑娘终于醒来,缕衣慌忙去屋外叫大夫。 “皇子妃,您醒了。”李公公红着眼也跟着大夫进来了。 赵长翎哑着嗓子,出口的第一句就是问山上的人救回来没有。 李公公点着头流泪道:“救下来了,都救下来了...本来遇着山上雪崩,有十几人差点就被掩埋,冯指挥使的队伍也被阻隔在外,压根进不了山。后来...后来殿下红着眼睛提着刀过来,硬生用血肉之躯连根扛起棵树,挡下了崩雪,救回了那十几人,我们都快吓坏了。” 第24章 谈钱 赵长翎也被惊到了,疯子发起疯来,果真疯劲吓人,连树都能扛,雪崩也能挡。 “那...殿下他没事吧?”恍惚过后,长翎终于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闵天澈,悔疚起来。 “殿下他没什么,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那...殿下他这次离府...”这是赵长翎最担心的事,此事牵涉连累人数众多。 李公公沉默了起来。 “我要去见冯指挥使...”赵长翎掀了身上的被子,想要下床去。 可她双脚刚一触及地面,立马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缕衣忙扶起她,李公公也抹着泪道:“皇子妃,您就别操心别的了,您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这会子仓促不得,身体要紧!” 李公公的话刚说完,门外有护卫模样的人进来附在李公公的耳边说话,李公公刚听完,脸色都变了。 长翎揪紧被角,忙紧张地问:“李公公,怎么了?有事情可万勿瞒我。” 李公公看了一眼赵长翎,才简单地道:“这次的事,实在是咱们亏欠了冯指挥使。” 原来,闵天澈擅离皇子府的事,原本是要上报上去的,幸好当时有大雪间间断断地阻隔,当时看见闵天澈上山来挡雪崩的,只有冯志山一人。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原本像冯志山这般铁面无私,刻薄冷情之人,是不应该瞒住六皇子偷走出府的事情的。 但在闵天澈赤红着眼睛连根扛起大树的那一刻,冯志山被撼动了。 他决定,向皇上撒了个谎。 分卷阅读40 皇子府一整个府里的人就因冯志山撒的这个谎,都躲过了刑罚。 而冯志山则自觉地寻了个理由交了职回乡。今日就会有新的指挥使来取代冯指挥使的位置。 正院里,闵天澈正在遵循太医的嘱咐,让身边的奴才擎着他站起。 可他连一瞬间都站不稳,立马就摔倒了在地,将旁的轮椅推翻了,轮子在上方空转。 赵长翎感觉自己休养得差不多,有气力下床,便趁着今天雪停,披着厚氅来闵天澈的院里看他。不料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四旁的奴仆跟她福礼之后就退了下去,闵天澈被搀扶着坐回了轮椅中。 “看到我滑稽的样子,很高兴吧?你想笑,就笑吧。” 闵天澈依旧是一副别扭又乖戾的模样,一点都不讨喜。 赵长翎“哈哈”一声笑了,再然后,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嗓音是病愈之后沙沉带点浓重的鼻音。 “别笑了!笑得像个鬼一样悚然吓人。”闵天澈放在毛毯下的手掐了掐拳,恼怒道。 赵长翎停了下来,疑惑:“难道殿下发疯起来不像鬼,不吓人?” 闵天澈“唰”一声从轮椅背后抽出用来支撑着走路的剑。 赵长翎笑笑:“只是跟殿下开个小小玩笑而已,殿下通情达理,心胸开阔,定不会怪我。” “错了,本宫狭隘得很。”闵天澈咬着槽牙阴森森地道。 赵长翎并不怕他,很自然地坐在了他跟前的栏杆上,望了望雪后初霁的天。 “殿下,这一切终于圆满成功了,天也终于晴朗了。可是这事情却有人因此背了锅,我想请殿下帮忙,我想出府去,跟冯指挥使道个别。” 闵天澈听了,心头有些闷闷的,转动轮椅来到了她身旁,语气尖酸道:“这样就让你感动了?冯志山此举,自然有人会感谢他,将来有粮食可吃的人也会感激他,用不着你。” 长翎坐在栏杆,转头过来,瓮声莫名道:“冯指挥使大义,如若不是他瞒下皇上,还甘愿放弃了来之不易的职位,现在殿下说不准在哪里受难呢,我就替殿下感激一下人家怎么了?” 闵天澈皱了皱眉,苦闷道:“我知道了,他的是大义,我就是添麻烦是吧!” 赵长翎看过来,想点头说一句“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可闵天澈已经转动轮子进了屋,“砰”一声将门关得死紧。 闵天澈不准她去跟冯志山道别,结果冯志山临行前决定先来皇子府拜别六殿下了。 赵长翎很高兴,难得大方一回,从自己掏箱底的箱子里摸了块金锭,想了想,又皱着眉换了块银锭。 缕衣见自家姑娘纠结的神情,失笑道:“姑娘,想送礼要大方一点,冯指挥使虽说不是藁城土生土长的,但据闻家中也颇富贵,姑娘送得寒酸了人家未必看得起。” 听缕衣这么一说,长翎顿时又安心了,“既然冯指挥使见惯了好物,我送什么也不过表个心意罢了,他必会体恤我的吧?” “可姑娘若是送得低廉了,不但表达不出敬意,反而会被人误以为随便拿些寒酸物侮辱人吧?” 话刚说完,缕衣立马觉得自己说错话,急急捂住了嘴。 长翎默了片刻,突然觉得身边这个只会撒娇闹腾的丫头说了回有道理的话。 “也是,可我这次是代表皇子府里的人对冯指挥使表示谢意,凭什么让我自己垫银子出来?”长翎一锤掌心,立马觉得银锭也该省下的。 于是,她跑到正院找闵天澈去了。 闵天澈一听她的来意,眼皮都没抬,一直停留在手里的书籍上。 “那就不劳你费心。冯志山算哪号人物,本宫送他谢礼他敢接吗。” 意思就是说,他不打算答谢人家,还很有可能到时人家上门来拜别他,他也只会不知好歹地说一句“要走了呀,那本宫不送了。” 赵长翎还是名义上的皇子妃,一想到站在他身旁,都觉得难堪死了,人家可是用一职位换了你全府人的性命哎! “那您给我银子吧。”赵长翎大言不惭地朝他摊开手。 “凭什么我给你银子?”闵天澈皱了皱眉,将膝边的书本闭盍了。 “酬劳呀!这些日子我也在替您干活,盯着那帮伙计干事呢!难道您就不用给我酬劳吗?”赵长翎眨了眨无辜的水眸,刚说完,她又低下头咳嗽了一阵。 然后,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了纸和笔,开始罗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下笔。 什么监管费半个时辰多少钱啦,什么统筹规划费一次多少钱啦,还有监工费、营养费等等等等罗列了一大堆。 闵天澈看得直瞪眼,“赵长翎,你可真够庸俗的!什么都要谈钱,都病成这样了还谈钱,你跟月娴简直没法比!”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赵长翎笑得梨涡深深,恭敬地掬出双手朝他比了个讨钱状。 心道给丫的当替身的钱还没朝你要呢!拽什么拽 分卷阅读41 的!不过又一寻思关于替身这事儿上,她自己也理亏,便只好闭嘴默认这笔账扯平。 赵长翎到账房取了一笔颇丰的银子后,高高兴兴地找来李公公,让李公公帮忙出府给冯指挥使寻一件妥当的谢礼。 李公公笑道:“奴才听闻冯指挥使向来爱好收集名剑。城西南面的佛寺里有一把赤翎剑,是多少钱的换不来的,方丈大师一直在寻一个与这把剑有缘的人,奴才去求一下,看能否将此剑求来吧。” 长翎点了点头,又道:“不行的话也不勉强,拾缀一件体面一点的礼物就行,哦,对了,有银子剩下的话,去城东那家牛旺糕点铺买点奶糖回来派给府里的人,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顺便给我买一点青色油纸袋装的夹心糖。” 第25章 抹药 李公公真的就把赤翎剑要到了,而且还照皇子妃的吩咐,又去给冯指挥使买了件昂贵的紫砂茶具,因为冯指挥使除了爱好收集剑以外,同样爱茶。 然后购置了一些给指挥使上路用的物品后,将剩余的银子全买了各式各样的奶糖分发下去。 府里的下人们向来吃穿都朴素,平日里更是没得什么甜食,这会儿大家得了糖,全都稀罕得跟金子似的,在皇子府寡淡安寂的日子里总算多了抹色彩,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方丈大师人很好,听说我要送给那天闯进山上救人的冯指挥使,二话不说就同意相赠了,那山上有好几个迷途的佛子都是冯指挥使救下的。” 李公公笑着解释,一边用绸布擦拭那把安放在木架子上的赤翎剑。 陆凛等人都闻风而至,只为了在门口看一眼这把剑。 赵长翎看了颇为好笑,笑着招手招呼陆凛进来:“陆护卫,想瞧就进来瞧呀,这有什么的。” 陆凛连忙揖手腼腆道:“殿下有规定,内院属下等不能擅进,皇子妃好意,属下有事,不耽搁了。” 说着他目光又不禁朝剑架子上游移了一下,这才不舍地走开。 “所以奴才说这剑好吧?”李公公笑着同长翎道。 冯指挥使来到的时候,天又开始阴暗下去,马上又要开始第二场雪了,估计这次这场雪一下又得下好几天。 不过这才好,雪下得够厚,来年藁城的丰收才有望。 “殿下,属下是来跟殿下道别的,上回殿下在山上冒着性命危险独挡雪崩的事,让属下好生敬佩!要不是因为交职了,属下日后有机会真想追随殿下左右!” 冯志山真情实意地对闵天澈磕了一个头。 赵长翎因为是内院妇人,没能出去迎送冯指挥使,所以谢礼和剑都只能让闵天澈来送。 闵天澈懒懒地靠在木轮椅上,膝上盖了条厚毯,手里依旧拿着本书,眼睛半刻也不耽误直盯着书,良久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别人忍辱负重瞒下皇上,救了全府的人,他就这么个态度? 站在后方一直盯着看的赵长翎看得眉头都紧皱了起来。默默地在后面暗斥一句“没礼貌!” “殿下...”李公公尴尬地陪笑着,试图提醒殿下去拿剑。 闵天澈嫌烦得很,空出一只手往李公公托着的木架子抽了剑直递到冯志山跟前,轻慢道:“这是有人辛苦赚取监管费、规划费、监工营养费买来送你的。” 冯志山一脸懵。 可剑被闵天澈握在手里的时候,剑柄上嵌着的那颗玉鳞珠突然忽闪了一下。 李公公和冯志山都瞪大了眼睛。 确认不是花了眼后,冯志山揖手道:“属下听闻这赤翎剑乃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剑,只会听服有能力凌驾其上的主人。玉鳞珠闪了,就代表殿下是那有缘人,属下不敢予夺。” 闵天澈皱了皱眉,剑握着半空一直没有人敢接,那颗破珠子又忽闪了。 “可本宫只用阔刃的刀,砍起头颅来比较利索,不粘连皮肉。”他不满道。 冯志山又揖手礼道:“这把名为赤翎剑,听闻皇子妃名讳也有一个‘翎’字,想必殿下就是那天选之人。” “不要就罢了,一会别说本宫小气没送就行。”闵天澈不在意胡乱将破剑撂到一旁,然后又盯着身后的方向,同冯志山道: “本宫的皇子妃,似乎很有兴致出来跟冯指挥使说说话呢。” 然后,一直在后方边看边偷偷骂疯六的赵长翎,就被一个疯子用卷起的书籍打弯了膝盖窝,“啪”一声摔了出来,趴在地上咳嗽不停。 在万顺国,在主人面见客人时,后宅妇人跑出来露面是极其不矜持掉分的行为,只有那些庸俗商户家,才有主人不知羞地将后宅的美妾拉出来招待客人,却能被诟病很久。 赵长翎被他那一砸,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蓦地觉得丢脸到家了,又不敢直瞪那疯子,只能硬着头皮爬起来,大大方方面容堆笑地走到冯指挥使面前。 尔后,姿态优雅大气地同冯志山一鞠躬,带着寒病未愈的鼻音,郑重道:“殿下他不善言辞,所以他让我代替他开口。冯 分卷阅读42 指挥使,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殿下亏欠了你,也非常谢谢你。日后若你有什么困难的事情,皇子府上下定当竭尽全力,殿下他也会尽力补偿你的!” 皇子妃一番话大大方方地落下来,把脸相刻薄的冯志山说得热泪盈眶,忙推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而一旁的闵天澈则朝赵长翎投来了死亡的凝视。 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编排他给他落脸,还将一切都推给了他,这丫的谁说要去感谢冯志山的?? 当天申时刚过一刻,天就窸窸窣窣开始下起了今年的第二次瑞雪,赵长翎被喊来了书房,准备要接受六殿下的惩罚。 赵长翎即便再叛逆,在迫不得已触了神经病的逆鳞之后,也不敢不补救。 于是,她带来了一大堆的奶糖,准备讨好和献殷勤。 “殿下,听说您现在一天要喝宫中太医开的十种药方,真是为难您了,我特意给您带了些奶糖,可以缓药的苦涩。” 赵长翎笑盈盈地将手里一捧奶糖递到了闵天澈跟前。 谁知那乖戾的男人抬手一打,将她手中琳琅满目的糖果全撞翻在地,还蒙了灰。 赵长翎摸了摸被打得有些疼的手,咳嗽了一阵,十分有耐性地屈下身子来拾捡奶糖。 刚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抬手要打她手的时候,见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收回了一些力,所以打到她手的那下虽然还是有点痛,但已经比他第一次打得她手肿起时轻了不知多少倍了。 然后在将奶糖捡回来的时候,她低头无意中发现,那把深受陆凛和冯志山等人青睐的名剑,被神经病拿去垫桌脚了。 长翎惊诧地张嘴的时候,不小心吃进一颗捡起的奶糖,又恰巧,这是一颗混进了奶糖里的辣心糖,辣得她眼泪鼻涕瞬间哗啦啦地流。 然后,疯六子认为自己扳回一马的时候,便发现小姑娘蹲在那里哭得眼泪稀里哗啦地流,眼睛都哭肿了。 他皱眉烦躁起来:“轻轻打了一下而已,有那么疼吗?” 赵长翎本来不解其意,但把手一抹发现脸上辣得满是泪水后,就恍悟了。 她想解释,但是疯六已经轻轻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膝上仔细察看起来。 “打到哪了?这里吗?”他表情看起来不耐,但动作却极其耐心,从案桌的架子边拿来了药,小心翼翼地帮她抹了起来。 长翎感觉自己现在的眼光一定很像在看怪物。 尤其是,这残暴凶戾的神经病竟然在耐心地帮她抹药!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辣得产生了幻觉。 抹完了药,见她泪水还在流,神经病又无比烦躁起来,暗骂了一句“娇弱的家伙!月娴可比你强多了!” 他越骂她泪水越多,没办法他又焦躁地硬着头皮问:“还什么不满的?是糖撒了吗?” 赵长翎指着地上扑了灰的糖,成串被辣出来的泪水滑落,点点头道:“嗯,那些是我送殿下吃的,现在都蒙了灰,殿下定然嫌弃了。” 闵天澈眼皮跳得厉害,脸色阴沉了一会,终于还是弯腰抓起一捧落灰的糖,塞进了口中咀嚼。 “这下总该行了吧?”他燥郁地皱眉咀嚼道。 长翎终于忍不住,“嗤”一声笑出,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了,泪中展眉的笑靥,真好看。 明明叫她过来是要狠狠地惩治一番,打算在自己发疯时绳子不绑了吓唬她的,谁知中途变了味。 看着旁边靠着他坐,笑得眼弯弯的姑娘,闵天澈只能自认倒霉自觉拿起绳索将自个捆绑结实。 第26章 七皇子 小雪后的第二场瑞雪虽然没有第一场下得疾急,但也实实在在地下了十来天,将地面上的积雪堆得更厚了,天也变得越发冷了。 赵长翎的身体也好好坏坏,刚刚又高热了一场躺在床上,好了没一会,她又挣扎下来安排事情了。 今年冬天边民们就要留在城西皇子府旁边搭建的大暖棚渡过,那里每一个大棚都设有十几个火炉,过冬的物资也一早由长翎安排妥当,只是,有些底子弱的人却依旧控制不住病倒。 尤其是,小雪节气之前干完了大量透支力气的活儿。 有一个同长翎蛮熟的叫小茧的少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暖棚里,眼睛里已经无甚光芒。 大夫说,他大概没法度过这个冬天了。 小茧就是当年宋阿爹宋阿娘偷进万顺边境时,带着他们躲了三天三夜那家的人家后来生下的儿子。 宋阿爹阿娘后来在万顺悄悄发迹之后,也曾找到小茧一家想接过来茶庄,接济过。 但是小茧的家人因为在茶庄同人产生矛盾,加之没有户籍不想连累,也拒绝宋家过多的接济,便表示自己是长贫难顾,没过多久便主动离开了宋家,从此再也找不到。 这次赵长翎到南部征集边民的时候,又遇上了小茧,并且他也积极要加入。 来此之前,长翎同小茧的爹娘郑重保证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茧,来 分卷阅读43 年小茧便能赚钱接应他们去藁城了。 只是没想到,小茧却要撑不住了。 大夫说了,主要是困在山上时,邪寒入骨,所以演变至今已经药石无灵了。 赵长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闵天澈,他基于自己的立场,着眼的是来年即将有灾情的南方。而小茧,他也是在于能在藁城拥有自己的地,日后可以让爹娘有安心居住的地方。 “宋姐姐...请帮我...帮我把我赚得的银子...寄...寄回给我爹娘...”小茧在铺得柔软的板床上,双手脏兮兮,虚弱无力地握着赵长翎的手。 “有...有好几十两...了吧?”提起自己赚的银子,脸上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长翎红着眼眶,眼泪堵得眼睛疼,飞快点点头:“对,有四十八两呢!小茧真棒。” 赵长翎返回皇子府时,第一件事就奔回自己的院找缕衣要糖:“糖...缕衣,糖呢?” 缕衣吓坏了,姑娘眼睛憋得肿起,又红又肿的吓人,却还是干涩的。 “难受...缕衣,糖呢?好难受啊...”赵长翎已经半昏倒在了地上,眼睛都几乎闭合不上,疼得只知嘤泣。 “来了来了!姑娘,糖来了!”缕衣立马捧了一大堆夹心糖,奔跑过来。 然后赵长翎就畅畅快快地痛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就又昏了过去。 今天未到申时的时候,李公公就来跟六殿下说,皇子妃这几天大概不能陪伴殿下。 闵天澈脸上不在意,等李公公即将离开时,突然又从书里抬起头来问:“就是因为那个小孩要死了?” 小茧走的那天,长翎身上藏了一大堆的辣糖,李公公突然带着人抬了一口梨木小匣子,从外头匆匆过来。 “咱们殿下说,顾小茧是开荒英雄,现在开下的荒地,来年足以养活南方千百家灾民,这是要给英雄家属的抚恤金!让我们给英雄致敬!” 说完,李公公身后的护卫们统统跪了下来,给小茧磕头。 然后李公公朝小茧下跪时,说那是他代替六皇子殿下,给小茧磕头跪谢的。 李公公故意赶在小茧未曾断气之时过来,小茧听见他的话,也看见有人给他磕头,最终他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永远地睡着了,很安详。 赵长翎的泪水像断珠一般,不过总算被小茧的笑容安慰到了。 回府之后,长翎问清了李公公,得知那确实是六殿下的意思时很是讶异。 在她印象中,疯六似乎不像这么有闲心和同情心去关注这些与他无关的人和事的。 赵长翎还是决定当面去给六殿下道个谢,谢谢他最后给小茧带来的一切。 闵天澈见她一脸泪湿眼睛浮肿的模样就皱眉,正在看书的他“啪”一声将书本盍起,转动轮椅将自己背转了过去。 “你的脸太丑了,等你哭完不想哭了,再来见我。”闵天澈没好气道,“还有,出去把这碗药喝了,身子这么弱,别把你的寒症传染给我。” “好。”赵长翎破涕为笑,认真擦了擦泪,将脸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殿下,明天开始,我每天都来陪着您练习走路,我听太医说,您的腿需要多锻炼,才能真正站得起来。” 闵天澈没有明言拒绝,隔天赵长翎就真的天没亮就过来正院了。 虽然闵天澈这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但赵长翎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地对他好。 尤其是他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人。 “殿下,我亲自给您做的芙蓉蛋羹。殿下放心好了,今天厨房只剩下两个蛋,只够做这么一碗蛋羹呢。” 闵天澈听了,便也不推托,看了一眼面容讨好的赵长翎,轻咳了一声掩饰唇角的弧度,将蛋羹接了过来。 “赵长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跟月娴的眼睛很像?”闵天澈一边吃着手边的蛋羹,一边状似无意地同长翎说话。 赵长翎好笑,这疯六挺不会做人的,明明气氛正好着呢,他偏要来给她强调她是替代品,不过看在他温暖了小茧的心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吧。 “殿下说得是,是有点像。”长翎恭顺地笑道。 “今天蛋羹的颜色,很漂亮。”疯六子突然来了一句。 “只是颜色漂亮吗?”长翎有些不满,“味道呢?味道应该不差吧?” 闵天澈突然腾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看。 赵长翎被他看得心慌,不知所措。 想要避开目光时,却听那疯子来了一句:“你今天戴的头花,颜色很漂亮,身上这套湘妃色的衣裙颜色也漂亮,你的唇脂,唇脂颜色也好看。” 长翎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脸烧得热晕乎。 然后,他又来了一句:“尤其是你这双酷似月娴的眼睛,我看着它,连带着就能看见这些颜色了。” 赵长翎扪胸难受:“咳咳咳咳咳咳!!”这是在学那些文人肉麻兮兮所说的,因为看着你的眼睛 分卷阅读44 很像我心上人的眼睛,所以世界变得七彩耀眼? 突然想敲爆神经病的头颅怎么办? 赵长翎如今每天都给闵天澈揉按双腿,依照太医所说的,依时给他用药浸泡双腿,但太医说: “殿下的情况,光服药和浸泡,虽然也有作用,但是成效较慢,最好还是要下针逼出骨头里的寒毒。” “那下针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站得稳了?”赵长翎这几天扶闵天澈在院里站,他的腿基本一点力气都没,跟他发疯时候比差远了。 “下针得当的话,一头半个月估计就有力气站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您赶紧答应让太医下针呀!”赵长翎眼睛忽闪忽闪的,蹲伏在轮椅旁对着闵天澈道。 可闵天澈立马黑了脸,“不行。再提下针的事,本宫就拒绝医治了!” 说着他奋力转动轮椅,往回走了。 赵长翎一脸的不解。既然有机会能治愈,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太医摇摇头道:“殿下从一开始就不肯让我们看他的股骨头,下针要扒了裤子针那个地方,他更是不肯了。” 赵长翎觉得可惜,明明有个大好机会在眼前,怎能因为怕被针扎,又或者羞于扒了裤子见人,而放弃呢? 治好腿以后,外边的人谈起六皇子,咒骂他的时候也少了一个“疯瘸子”的骂名不是? “李公公,你能告诉我,殿下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施针吗?”赵长翎觉得疯六不愿意接受施针,原因可能不简单,遂决定先弄清楚原因,再好好想办法劝说。 李公公显然有些为难:“殿下他,打自十岁从东昭回国后,就一直不肯让人近身伺候他换衣,或者沐浴。起初奴才以为只是殿下双腿不良于行,自尊心作祟,不愿意人伺候,可有一次奴才在殿下更衣时无意闯了进去,却引起了殿下很激烈的反应。” “那时候奴才就意识到,殿下的心疾,大概很大程度上与身体有关系,也不知道殿下在前往东昭作质的那两年里,到底遭受了什么。” 李公公越是这么说,长翎越是觉得要弄清楚闵天澈的这个症结所在。 说不定能一次性解决他的腿疾以及疯病。 据闻当时原本是应该由闵天澈的孪生弟弟七皇子前往东昭的,当时东昭皇就亲自指定一定要七皇子,但由于七皇子自幼体弱,皇上和楚贵妃更疼爱他一些,故而将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闵天澈当作七皇子送到了东昭。 还听闻,闵天澈十岁从东昭回来那会,腿就已经瘸了,但还是能勉强拄着拐杖走路,是后来又遇上一场意外,才彻底走不了,需要坐轮椅。 说到这场意外,赵长翎的心刺痛了一下,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七皇子。 一提到七皇子,她的心就会绵绵密密地疼,又酸又涩的。 “李公公,外边一直有传,七皇子十岁那年,和殿下一起遭遇一场意外之后,就被送到南边的彭莱山养病去了,是吗?” 第27章 一更 “七皇子殿下吗?他可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提起七皇子, 李公公就感慨道:“就是身子弱了些,要不然的话,皇上现在就该把储君立了, 必定会落到七殿下头上。” 看见李公公一副无奈又可惜的样子,勾起了长翎的伤痛,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她想听,即便是从旁人口中探听一些,她还是会很高兴的。 “有些事情李公公若是不方便讲,可以跳过, 只要把六殿下和七殿下十岁那年的遭遇,告诉我就好。”赵长翎体贴地笑了笑道。 李公公为难了下,道:“皇子妃不要误会,关于七殿下的事情, 奴才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殿下十岁那年从东昭国回来, 是七殿下说服了皇上, 把前朝的传国玉玺作为交换,殿下才能回来的。” “殿下回来以后, 七殿下很高兴,那些日子七殿下身体变好, 用药量也减少了。大概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对七殿下的好,和对他的疏离有明显落差吧, 反正那时候殿下对七殿下很不好, 动不动就对七殿下发脾气。” “七殿下想陪陪殿下,那时候城西翻过后山有一座垂钓湖,一到冬天就容易结冰。七皇子身子不好,自幼不能骑马也不能到冰面冰嬉。七殿下知道殿下打小喜欢骑马和冰嬉, 便提议二人偷偷溜出宫去。” “然后...然后就是在那一次,半途中刮了风雪,又遇上山上雪崩,殿下和...和七殿下差点就回不来了。” “回来以后殿下的腿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七殿下也...也被送到了南方养病,这些年宫里一直也没有他的消息。” 李公公说到这里的时候,赵长翎眼睛酸胀了起来。 李公公叹息一声继续道:“当时奴才还听说,贵妃娘娘在殿下的屋里,找到了七殿下送给殿下的孤本,已经被殿下撕成了碎片,于是,贵妃娘娘认定这场意外是殿下造成的,他故意把七殿下带出去,中途还扔下七殿下自己回来,想要把七殿下留在那里冻死。” “ 分卷阅读45 他真的那么做了??”长翎惊讶道。 李公公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后来前往救援的人也给殿下澄清了,当时七殿□□弱,走不动路了,殿下虽行走不便但身子硬朗,所以就将七殿下放在一个山洞避寒,自己拄着拐杖出去喊人来施救。” 赵长翎听出了一点端倪:“可是,我不是听说殿下身子骨也不好?” 李公公笑:“皇子妃打哪听来的?咱们殿下自幼体能过人,六岁就能骑射了,即便是现在双腿不能走路,这些年也在苦练武艺,身子棒的啊,您看上回殿下衣着单薄,上山扛了雪崩,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皇子妃您...” 赵长翎听到这里,禁不住又扪着胸口咳嗽起来。 是呀,上回在雪里冷着,又被闵天澈踹了一脚,她的伤寒症好像一直反反复复的,拖到现在也没完全痊愈呢。 “传言说殿下身子不好,那大概是有一次...嗯...在某个地方看见了一只猫的头颅,把殿下吓得全身痉挛,又呕又吐,宫中那时候来了人,刚好来看见殿下那个样子,然后殿下病弱命不久矣的消息才会传出去的吧。” 李公公因为怕长翎害怕所以特意轻描淡写了,其实那个看见猫头的地方,恰好是闵天澈剖开一个人的腹部时,所看见的。 赵长翎听了后,原本才缓和下来的咳嗽又被笑得带动了,咳得更厉害。 · 长翎决定要想出个办法来,逼疯六去接受施针。 所以天未亮,她披着件厚氅,就端了锅粥来到正院。 早上起早在外头着了寒,所以现下咽喉难受,咳嗽更厉害了些。 闵天澈也一早醒来,不在屋里,听见屋里的咳嗽声,转动轮椅来到房间门口,对着往里头探头探脑的赵长翎冷道:“皇子妃近日老支使掉本宫的人,病成那样还熬粥来,是想传染给本宫吗?” 赵长翎放下粥锅刚要解释,闵天澈已经转动轮子来到了她面前,手里伸出二指往她膝下一敲,就将她连人带抱放在了自己的腿边。 “看的什么大夫,是庸医吗?这病怎么没完没了。” 赵长翎刚想挣扎起来,闵天澈立马用手抵住她的下颚和咽喉,将她固定在他膝边,然后腾出另外一手穿过她的腰部抓住她的手腕,把起了脉搏。 赵长翎躺在他的怀里,有种躺在砧板上的感觉,身子轻轻战颤。 “殿下您...会诊脉呀?”她笑着咽了口沫,闵天澈便赶紧到她细嫩的颈项处轻微一动,掌心触感滑腻得不可思议。 他皱了皱眉,钳紧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动,松了她的腕后,又让她伸出舌头看。 她屏息不动,片刻才启唇吐出了舌。 看完了舌头,他又朝她颈项间探出手,长翎惊呼一声慌忙双手交合抵在了颈项前。 闵天澈的手被挡,他突然阴戚戚道:“砍了你的手脚会不会听话些?嗯?” 长翎猛地一下子想起了被浇灌砂浆惨死的刘三公子,遂可怜兮兮像被人欺负似的,垂着眼移开了双手。 闵天澈往她的咽喉间一阵摸索,停在了某处开始按捏起来。 按捏完了之后,长翎恍然觉得,喉咙咽沫下去已经不疼了。 闵天澈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冷冷道:“之前是谁说替嫁进来是因为爱慕本宫?难道同.房的话,连个脖子都摸不得?” 长翎羞赧,低头道:“我只是紧张而已...” 闵天澈没给好脸,转着轮椅来到了书案前,“你这是出生时先天不足,留在底子里的问题,治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之...” “加之上回被殿下您踹了一脚。”赵长翎微笑着接话道。 闵天澈脸色有些窘迫,别开了脸继续道: “但伤寒之症稍加调养还是能好。我写个方子,一会你让府里的人替你抓药,先前大夫开的都别吃了。” 长翎想起之前闵天澈硬塞给她喝的药,似乎都有奇效,不禁钦佩起来:“殿下,原来您医术也了得呀。” 案桌前,男子修长指骨分明的手在纸上游龙走凤,露出镌刻棱角的俊美侧脸:“研读过些许医籍罢了。” 长翎留意到,闵天澈现在对她,似乎越来越没有防备了,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殿下,既然您懂医,何不自己施针治腿?”赵长翎一边在八仙圆桌旁给他舀粥,一边试探性地不时观察他的表情道。 “医祖有言,医者不自医。”闵天澈已经将案上的方子写好,用砚台压着风干。 “那...要不殿下教我,我来替您下针如何?” 赵长翎捧着粥碗过来,眼角瞄准了桌角的地方,故意咳嗽了几下装晕,让自己的脚绊倒,失手一摔,手里的粥碗便正正落在了闵天澈的腿上,将裤子弄湿了。 闵天澈的双腿被弄得湿透,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幸好那粥长翎事先吹凉了。 “殿下!对不起!怪我笨!都怪我笨!”赵长翎在故意羁倒自己的时 分卷阅读46 候,趁着俯身已经事先含着了一颗辣心糖。 “殿下,我伺候您更衣吧。”长翎已经凑了过来,动手要去扒他的裤子。 闵天澈脸色都变了,想喝止她,却见她突然泪眼汪汪地仰起脸来,可怜兮兮道:“殿下,您不肯让我伺候您更换,是不是还是怪我?” 肉眼可见的,闵六的情绪就躁狂了起来,好像受不了她的眼泪,但又不愿意就这么被扒下裤子,转动着轮椅想要逃。 赵长翎突然流着泪扑了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轮椅前屈蹲下来,哭得楚楚可怜:“殿下,您也知道说我是您的皇子妃,让我伺候您换个裤子很为难吗?” “不可!!再哭就把你眼睛挖掉!”闵天澈很受不了她的眼泪鼻涕似的,她一靠过来,他就一味往后缩。 赵长翎低头趁人不备时,又塞了一把辣心糖。 闵六避无可避,看着她不要钱似的狂掉的泪,眉头抽跳得厉害。 他深吸了口气,竭力将胸腔内的腥气压抑回去,眼泛红丝咬牙一字一顿道:“你,故意的,是吗??” 最后疯子竟然也屈服了。 他亲自给赵长翎系了一条布条,系得结结实实的,咬牙道:“不许取下来!不许偷看!敢偷看的话,本宫将你皮剥了做皮裘!” 赵长翎眼上系白绫,颊边酒窝深深,忙着点头答应:“好好好!一定不会偷看的!” 她果真没有偷看他的,闵天澈也放心了下来。 隔了几天,赵长翎在院里扶闵天澈站时,故意选在一个旁边有雪泥的地方,脚下一滑,加之闵天澈本来腿脚无力,两人都摔倒在了雪泥上。 但由于闵天澈垫着赵长翎,所以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湿透,她反倒没事。 赵长翎趴在他身上笑盈盈地:“殿下,对不起,刚喝过您开的药,手脚无力。我来伺候您更换衣裳吧。” 又过了几天,闵天澈一看见赵长翎进他的院子就命人来撵赶她,赵长翎微瘪了瘪嘴,一边眼眶红一边低着头往回走。 闵天澈转着轮子在廊道行,光顾着看她黯然的背影没有看路,结果轮椅掉下了石阶,刚好和端着茶水过来的李公公撞了个正着,闵天澈手被扭到了,也落了个满身湿透,赵长翎被喊了过来。 几次三番下来,赵长翎见闵天澈慢慢习惯了她的伺候换衣,被白纱蒙着眼时,状似无意地一提:“殿下,其实我学医挺有天分的,要不您或者秦太医来指导我穴位,我来给您的腿下针?” 第28章 二更 好久得不到面前人的回应, 赵长翎急得差点就要将白纱摘下来,但一想到这么一摘有可能前功尽弃,于是又硬生忍住了。 “要是...要是您还是不想让我看, 大不了我继续蒙着白纱...” “秦太医说了,现在看来,汤药的作用不是太大, 是怕您的腿拖下去,难以根治,施针的话...” 赵长翎有些紧张,怕他不会答应, 又怕好不容易来到的这一步又要倒退下去。 “赵长翎...”对面那男子长吁一声,喊住了她。 “你为什么,要如此热心?”他皱着眉,似乎是不理解道。 蒙着白纱的长翎露出清浅的酒窝一笑:“我是您的皇子妃, 对自己夫君的腿热心些, 难道也不行?” 闵天澈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行不行...” “喜欢一个人, 会对那人热心一些,多眷顾一些吗?”他带着深深的疑惑, 又问。 赵长翎知道,他是一直在听信她喜欢他的传言。 她笑道:“您自己不就喜欢赵月娴喜欢得要死, 您还问我?” “可我只是...想要靠近一些东西,让自己的心, 变得没那么麻木, 不至于看见什么,都是灰白的一片。而那些东西,很可能只是一双眼睛...” 赵长翎以为他又要学酸腐的文人文绉绉了,笑道:“算了, 您不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我吃醋的吧?我告诉您,我可...” “真的会吃醋哟。”赵长翎笑盈盈的,一点也不像在说真的。 但闵天澈看着被白纱覆盖眼睛的位置,很认真很认真地看她,似乎是相信了。 “赵长翎,你能...用力抱一抱我吗?” 长翎以为自己听岔了,张启着嘴,没有说话。 其实从她来到时开始,就明显感觉到了,他今天的气息相当地紊乱,所有的表情都是强挤出来的,一呼一息间,像是随时都要有什么东西崩溃掉一样。 “你抱我一下,我就让你下针。” 看似个挺难的任务,李公公和太医们差点就要放弃了,现在只需要赵长翎抱一下就有可能成功,长翎自然不会拒绝。 她帮助他穿戴整齐后,摘掉了白纱,笑着俯下身子,就着轮椅,弯腰抱住了他。 闵天澈大概没有料到她真的会抱他,被拥抱的那一刻,他眼神明显微微惊讶了一下,双手 分卷阅读47 僵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放落在哪里,内心杂乱无章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得以抚平... 男子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松柏木气息,清香之中带点苦味,有点像长翎从小到大时常熬制来喝的药。 她闭了闭眼。其实可以幻想一下,这就是他的拥抱。 “殿下,您今天有点奇怪呢,怎么会想到要我抱您呢?”赵长翎眯眯笑着,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依旧圈着他的腰道。 长翎知道,今天早上的时候,有人从宫里来给六殿下捎东西了,据说是贵妃娘娘给殿下的信,然后殿下今天没有吃午膳,一直坐在院里擦拭刀剑,擦拭了一上午,花圃旁雕刻石头的雕刀,也被擦得铮亮。 听说擦拭的时候,那眼神空洞而阴森,看着可怵人了。 可赵长翎这一抱,闵天澈的眼神软化了下来,漆不见底的眼里似有什么千年不化的东西在无声无色溶解一样。 “被喜欢,真是件不错的事。即便那人是你,赵长翎,一个替代品。”闵天澈突然收紧了手,将赵长翎拢紧在了怀里,发出舒服的叹息,认知到。 楚贵妃信上的质疑和鄙夷态度让他产生的不快,瞬间被这个拥抱瓦解了。 他突发奇想,一个替代品就能给他这种程度上的慰藉,假若眼前的人不是赵长翎,而是月娴呢?是不是效果比现在还要棒? · 赵长翎开始在闵天澈的指引下,蒙着双眼在他的腿上找穴位。 “殷门穴在大腿后面,当承扶与委中的连线上,承扶下六寸,找到了吗?” 男子正坐在长榻上,一双小腿已经被赵长翎弯着屈起放在榻上,按照男子口述的去找穴位。 可到底是蒙着眼睛,他又穿有衣物,能找到倒是怪了。 赵长翎叹了口气,停下动作来,抱怨道:“殿下,我眼睛都蒙好了,您就不能把裤褪了么?这样让我怎么找穴位?” 闵天澈犹豫了会,赵长翎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脱下声音。 长翎刚想动作,她缚缠白纱的位置立马又被人用更厚的衣料覆盖,绑紧。这会就真的是半点光都透不进来了。 她双手摸了摸眼睛处厚厚的布料,都快气笑了。 “殿下,加眼罩一条,我要给您收费了。” 闵天澈皱眉:“我替你绑的,也不是你的东西,收什么费?” “知道不是我的东西,但是,你每在我眼睛多绑一条布料,我行动时的难度就会加大,会更难找到穴位,难度越大的活儿,多收费用不是正常?您看那打捞尸体的仵作,是不是掉河去时间越久,收的费用越高啊?”赵长翎被蒙着眼睛,一脸坦然道。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闵天澈发现自己被绕进去,怒了:“是我央着你给我施针的吗?”还有,这是什么破比喻... 赵长翎一脸惊讶:“我以为,上次殿下在向我索抱的时候,咱们这桩生意就谈好了呀?” “什么生意??” “殿下不愿意让太医好好治腿,所以委派信得过的我,以殿下您口述我来给您下针,所以您当然要付我医治费。难道殿下看大夫不用钱的么?” 赵长翎坦坦荡荡地摸出袖子里的纸笺,扬开:“这是殿下您签好的,委派治腿的合同,您还要再看一遍吗?” 闵天澈茫然:“我什么时候签下的??” 他记得了...上一次申时二刻他发疯的时候。 “赵、长、翎。”他咬咬牙,一字一顿,竟敢在他面前耍滑头。 他啪一声从她手中夺过,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撕,务求让她听得清晰。 赵长翎蒙着眼笑了,“殿下想不守约定,公然毁约的话,长翎也只能有样学样,大不了过后同妙儿一起逃出城西,长翎有的是方法让殿下找不到我。” 闵天澈还没意识过来她这番话的意思,随即就听见她张开喉咙大声喊了起来:“妙儿!妙儿!快来!妙...” 喊到一半,她就被人用手捂了嘴,喘着大气的声音阴戚戚地在她耳边响起:“赵长翎!算你狠!要加多少钱?本宫给!” 长翎咧嘴,漾出甜美酒窝。 倒不是真怕了她,只是对她那句“有的是办法让他找不到”心有余悸罢了... · 开春的时候,闵天澈的腿已经能扶着墙壁自己走一段路了,宫里的太医看过后无一不点头欣慰的,都纷纷跑来找长翎道: “殿下的腿,皇子妃居功至伟,臣等回了宫一定告诉陛下您的付出。” 赵长翎淡哂,其实不必,她也从殿下那里收了不少银子呢,也算收获颇丰了。 不过她有付出也是真的。要知道,给疯六治腿可不容易了。 由秦太医给出具体的施针方案后,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疯六抓着她的手去找穴位,但他这人忸怩啊,这儿碰不得,那里摸不得,生气时还会砸东西。 不过没关系,砸坏一件东西,收护安费二十两,不许摸大腿 分卷阅读48 内线找穴位,加收费用三十两,很快,赵长翎的存宝箱就需要增添数目了。 开春后日子渐渐暖和起来,看着严冬一连好几场的瑞雪,冰雪消融以后,今年的草木果真生长得又绿又快。 赵长翎搀扶着闵天澈走到阁楼的廊道尽头,眺望着远处的一片片开垦后的农田,都生机盎然,边民们已经陆陆续续束了裤腿下田春耕。 即便才开端,却仿佛已经能看到收获颇丰的收成了。 长翎一想到边民们日后的日子能改善,能自力更生,她就能节省掉每年颇大一笔的救济费,喜不自禁地笑了:“殿下,您看,那儿、那儿,还有那儿...全都是您的功劳呢。” 她的酒窝掐得很迷人,闵天澈看得眼睛转不开,等她噙着笑意望过来时,他一下子踉跄地摔倒了。 “啊!殿下对不起!我该扶好您的!”赵长翎歉意道,却并不知道,刚才是疯六自己失了心神站不稳的。 闵天澈坐在地上,本想说不关她的事,但恍然想起治腿这些日子里被她坑去的白花花的银子... “既然犯了错,那就相应地扣掉...一百两吧。待会把扣掉的银子交到李公公处。” 长翎一听,疾呼暗道不妙,心思飞快一转,立马笑盈盈地边扶起他边道:“殿下,我给您收取的是治腿时候附加的服务费用,现在是尽皇子妃的职责扶您的,不一样,谈感情的时候又怎么能谈银子呢?多伤感情呀!” 闵天澈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本来也不指望着能从她这守财奴手里磕出钱来,只是想看她焦急的样子。 于是,他又道:“皇子妃怠慢了夫君,也该受罚呀,要么罚银子,要么罚你将府里上下的粗活都干了,你挑。” 赵长翎的笑意一下子就凝固了。府里上下的活,光看那好几个院里的树叶扫不完的样子就够呛人的了,还有浆衣做饭?砍柴抹洗?确定需要二十好几的人干的活儿,全交由她一个常年需要喝药吊命的娇弱姑娘干?即便侯府待她不好,可也从未让她干过这些活呀! “你可以选择交罚银,一百两而已。”闵天澈提醒她道。 “这段时日你光是在我腿这,赚了不下千两吧?” 赵长翎从纠葛中回过神来,脸上立即又堆满了笑,谄媚道:“殿下啊,咱们别聊这个了,回归正题,今天不是要上来看农田情况的吗?” 她尝试转移话题道:“殿下您看呀,东边好像出现祥云了。古语有云,惊蛰春耕东边出祥云,当年运势一定大旺,一定会丰收,来年缺粮的地方,大家都会感激殿下您的。” “殿下真是一位心慈仁厚,为国为民的皇子,百姓有福了。”长翎使劲儿地拍马屁道。 “心慈仁厚?”闵天澈的表情变暗了,他轻嗤了一声,看向自己腿根的位置,道: “本宫才不是,为了让灾民吃上粮食。” “啊?”长翎没听清,问了一句。 对啊,可别忘了,他是个嗜血暴戾之人,人命在他手里,等同于蝼蚁一般。他才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去管些远不搭边的人有没有吃饱饭。 第29章 三更 藁城这几天街道被肃清, 许多地方都憋屈地挂上了红纱,就连新丧的人家都不得在这段时期下葬,不许挽白纱, 一律要喜庆铺张起来。 原因是东昭国的皇帝,不日就要驾临万顺国,以上国者的姿态。 东昭国的皇帝之前统共也就亲临过万顺两次, 这次是第三次。 原本两个互不干涉的国家,地位该平等才是,可由于东昭占地辽阔,物饶兵足, 常年都是万顺国的威胁。 一旦打起仗来,十个万顺也抵不过一个东昭。所以万顺建国短短五十年来,就成了一直向东昭朝贡,成为附庸国一般的窝囊存在。 在东昭皇帝到临藁城那天, 万顺皇帝决定在宫中大摆设宴一番, 以表示对东昭国的顺服。 设宴当天, 连被拘禁在府里好一段时日的闵天澈也收到了宫宴的邀请。 闵天澈的腿脚虽然已勉强能走,却还是走得不大便利, 进宫还是得坐轮椅。 他的轮椅才从泥地碾过,又压到了刚刚才擦拭干净的廊道上, 倾轧出了两道黑糊糊的车轱辘痕迹。 一旁忙着抹护栏的赵长翎气坏了,却大气也不敢出, 只得握紧拳头, 把白皙的拳头握得咯吱响。 “殿下,您没看见我刚才在擦地?”长翎佯笑着,颊下的肌肉却在抽搐。 “嗯,看见了。”闵天澈语气坦然, 一点也不心虚,“皇子妃身子骨娇弱,哪能干这些活呀?” 他说着,就转着车轮子来到她身边,轻轻从她手中扯出那条脏兮兮的抹布,朝外一扔,就扔进了人工湖里,晕成一摊墨色的污水。 赵长翎望着水面处,积攒的累也如那晕开的抹布一样,一点点散开。 松了口气一下子背靠栏杆软了下来,甩了把汗,嘴角带笑:“所以殿下不用我干这些活了吗?”b 分卷阅读49 r   闵天澈点了点头,“一直都不想让你干,那太累人,根本不是一个姑娘家能干的活。” “交罚银好了。” 他话落,长翎扬起的笑意一下子耷拉了下去。 说到底他就是想从她手里夺银嘛! 可是一百两呢!是一百两,不是一两,也不是十两! 一两的话她可能会考虑一下,十两也...十两可能还是会选择干活吧,毕竟十两银子握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殿下,您慢走,我要干活了。”长翎抿唇笑着,一副乖奴模样规矩地站直身子,伸出手指抹了抹颊边的汗,把晃眼的小酒窝都染成了泥窝。 她朝闵天澈深福了一礼后,就义无反顾地朝人工湖走去,企图到湖里捞回抹布继续干活。 等她在湖边扑腾了一会,把袖边和衣襟的衣物弄湿后,突然迎头落下了一件玄色带着松柏木气息的衣袍。 是疯六解了衣袍盖落她头上。 “还是早春呢,回头寒着了,又该寻到理由找我加收医药费了吧?我要进宫,你陪我进宫去,罚银的事就算了,如何?” “殿下您可以出府了吗??皇上同意的??”长翎毫不客气地用他的衣袍擦拭自己,露出一双浑圆的杏仁眸,灼灼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惊奇的,东昭的狗皇帝来了,他要求了,他们还敢不放人?”闵天澈说完,眸色失了寻常的颜色,变得异常灰败。 · 东昭皇帝进万顺皇宫时,好大的排面,朱雀大道两旁张灯结彩,玉车歌姬献舞,天上放起了礼炮。宫内宫外由万顺的官员屈首跪拜,星罗棋布地跪了一路,两旁更是用红绸拉张起欢迎东昭帝莅临的话语。 如此做派,未免将万顺国置于过于卑微的姿态,但没有办法。 十九年前,东昭皇帝初次亲临万顺,率领了三十几万大军压迫过境,就差他一声令下,万顺转瞬便能夷为平地,成为东昭的领土轻而易举。 但东昭国领土已经足够辽阔,东昭帝要的是万顺国民的诚心。 那一回东昭帝想来夺回的是闵天澈他娘,楚贵妃的心。 第二次,楚贵妃与万顺皇帝生下的一双孪生子都已经八岁了,儿子们都长得俊美,模样随母亲,都是一副倾城色。 那一回东昭帝就因为万顺国恭迎他的排场不够大,不够诚心和热烈,以此为由想要对万顺发出攻势。后来又提出只要将七皇子送到东昭,就立马退军。 于是,闵天澈才会代替了七皇子闵天络,被送到了东昭。 宫宴上,闵天澈再次看见位于上座,举手投足间儒雅温文的东昭帝。 那个人现年四十来岁,容貌年轻,模样清贵中带着点淡淡的霸道,可是,无人知道这么一个大国的帝王,底子里有多么糟糕,多么让人恶心。 闵天澈一路被禁卫军和侍从押运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东昭帝突然袍袖一挥,将案上的酒水全带洒了,浇在了自己身上,沾得满身醇香。 东昭帝笑:“万顺的春竹叶果然闻不虚传,醇香扑鼻,贤侄,你过来尝尝看,叔叔这里的酒是否更香醇些?” 东昭国的先.皇和万顺国的太.祖.皇帝——也就是现在万顺帝的祖父是嫡庶兄弟的关系,东昭先.皇帝为嫡,万顺太.祖.皇帝为庶,所以现在的东昭帝年龄上虽然比万顺帝还小几岁,但却是万顺帝的堂叔叔。 这一句贤侄,唤的是万顺的皇帝。 万顺帝停下来手里的杯盏,笑容也僵住了。 因为东昭帝的案上已经没有任何酒盏或杯壶,东昭帝让他尝他的酒,意思就是让万顺帝趴下来捧着他沾满酒液的袍角舔舐了。 宴会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发声,就连歌舞都戛然而止。 东昭帝笑了笑,突然虎下脸来,抓起旁边桌的酒壶往歌姬中砸去:“未经主人叫停,竟敢擅自停下歌舞。这舞跳得一塌糊涂的,有什么用?来人,将这几个大逆不道的女子拉到边上去,赐以铜.阳。” 台中云燕一般的女子被东昭的人抓了起来,抵在了地上,发出了哀嚎。场中却并无人敢上前阻拦。 赵长翎从未听闻过赐铜.阳是什么意思,她推着闵天澈走在后头,看见这场景吓得揪了揪前方男主肩膀的衣物:“殿下,东昭皇要对那些姑娘做什么?” “赐铜.阳,没听过吗?”闵天澈抿唇嗤了声,“就是以烧热的铜具,刺穿女子下.体的一种刑罚。” 闵天澈此言一落,随行的禁卫军以及李公公的脸色都变了。 是啊,在万顺,哪里听说过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呢?可当年他在东昭,不但是耳闻,就连亲历的,都有好几种呢。 “那怎么可以??皇上怎么可以允许他在万顺的地头胡来!这是万顺,又不是他东昭!!” 看着东昭人举着烧红的铜具过来,台上那几个被剥落衣物的女子已是大眼瞪直,吓得腿颤哀嚎,在场的官员和眷属们都吓得以袖掩面,不敢直视。 分卷阅读50 “岂有此理!竟然都没有人阻止吗??”赵长翎气急上头,竟然松了推轮椅的手,离开人群,大步往台央的方向走。 闵天澈想要拉住她时,她已经往那方走远了。 可赵长翎只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冷静过后,她终究还是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万顺的祖皇帝在五十年前被逼从大昭的帝位中下台,被东昭先.皇逼着退至一隅,那时开始,万顺就注定要仰着东昭的鼻息过活。 这不止是因为东昭占着嫡系的血统,更是因为他们手里握有宏厚的兵力和实力。 东昭帝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随意杀人,万顺皇帝在他跟前眼巴巴看着,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呢。 长翎攥了攥手心,最终还是退了下来。 可这时候,席座间已经有人看见她,并且喊住了她。 “长翎!长翎!你快!快救救你姐姐!” 虽然,就看见一身武官袍的荣阳侯踉跄地扑了出来,径直拽着她拉到东昭帝跟前。 那方的东昭人已经举着烧红的铜具过来,火红的光发出滋滋的声音。 赵济青显然抓急了,双眸瞪着铜铃大,瞳仁微微发颤,抖着的声音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东昭皇,这位才是...这位才是我们侯府真正的嫡长女,她...她的舞跳得可好了...东昭皇等着、等着...下臣这就让小女舞一曲,请东昭皇...放了贵嫔...” 他这么一说,赵长翎才注意到,原来刚才那些在台上舞曲的并非什么舞姬,而是万顺后宫里的妃嫔,以及一些高门贵族的嫡长女。 赵月娴此时缩在一个嫔妃的后面,虽然身上的衣衫还没被剥落,但发髻松散,泪睫盈盈,也颇惊恐狼狈的模样。 再一看女眷席空了起来,唯一没被抓去舞曲的,大概只有坐在万顺帝身边的楚贵妃了。 “你就是...六皇子的妃子?” 一声温和中带有震慑的声音叫赵长翎回过神来,然后就发现,东昭皇正托着腮,如虎狮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赵长翎忍不住咽了咽沫。 这种时候,她可不能失去万顺国民应有的尊严啊! 于是,她强自镇静下来,朝东昭皇微微福礼:“回东昭皇,妾是。”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如旁的大臣们般,一看见东昭皇就行大礼,膝盖只是微微一屈就起,眼皮微微下垂,镇静自若地站在那。 过了许久,所有人都在惊惧下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东昭皇玩味的声音才响起:“行吧,把铜具先撤了,一会你若舞得不好...” “嗯,那边那位跳起来像座冰山似的,又僵又拙的女子是你姐姐?”东昭皇把手指一带,长翎便顺由他的指尖望去。 说实话,在藁城,压根不会有高门女子去学什么跳舞,她们高高在上,总是瞧不起舞曲,认为那是低三下四的女子在男人面前谄媚,低贱的人才需要学。 但是,以前宋家的阿爹阿娘向往地告诉她,在距离洛城不远处,在东昭,那里的舞曲可好看了,舞曲才不是取悦男子的事情,更是姑娘家取悦自己,为了自己展现美态,抒发情感的事,才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低三下四的。 “好,你去跳吧,一会你若是跳得不好,朕将你...和你姐姐一块处置。” 赵长翎点了点头,在经过赵济青面前时,衣角轻轻扫过他的脸。他跪在那里,完全不敢抬起头,也不敢看她。 “爹,您说,这次是您欠我的么?”赵长翎在他跟前停下,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欠!爹欠你!回头你要什么,都给你!”赵济青依旧不敢抬眼看她,满颊是泪,忙不迭地点头。 行吧,赵家又亏欠她一次了,回头可都要记在账本上,若她大难不死,定向他索取重金。 赵长翎上去准备了。 东昭皇拍了拍手,对场中所有人道:“大家都抬起头看呀,一会若舞跳得不好看,别说朕错怪了你们万顺的儿女...” 李公公大气都不敢出,屈下身来,凑到闵天澈耳边问:“殿下,皇子妃有难,您要不要准备...” 闵天澈竖起一只手指,“先看看情况,谋定而动。” 李公公忧虑地点了点头。 第30章 一更 赵长翎舞的是一曲灵动的燕子舞。 流水轻扬的琴声轻轻抚奏, 一身湘妃色宫装的女子缓缓地上台来。 她以轻纱半掩脸,轻纱下的一对酒窝儿若隐若现,眼睛尤其灵气得逼人。 曼妙的细腰轻轻地扭摆, 如春日里南方堤岸的柳枝,纱袖在半空中划出涟漪,台下的人闭气凝神地看着。 闵天澈在安静地隐在人群里看她, 看她在纱帕下轻笑的样子,半掩之下,越发神似洞穴之上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的眼睛。 她的每一丝拂动,轻盈的袖角 分卷阅读51 都随着旋转而扬起、飞拂时, 那轻纱袖就好似在他心头轻缓地掠过、挠动,苏得他双手忍不住挠紧了两旁的木扶手。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神态动作,都像春日回暖时, 照耀在他身上, 让他曾堕入过冰窟寒凝的血液一点一点融化鲜活的暖阳。 最后, 舞跳至高潮时,覆面的菱纱一下子被扯开, 一张灼若芙蕖、又仙如兰桂的脸现了出来。 场中认识赵长翎的人,看见这一刻的她, 都忍不住心惊暗叹了起来。 这...真的是那位被侯府从旮旯地捡回来的穷酸俗气的丫头吗? 如此一看,倒把她那位艳冠藁城的姐姐给比到地底去, 再回望旁边委顿在地的赵月娴时, 竟觉昔日让人惊叹的气韵已经不再耐看了,或者说不经看了。 长翎跳的这首燕子舞,是东昭的姑娘都会跳的,她跳得却比东昭姑娘要有仙气得多。 “好!跳得好!真想不到万顺的贵女也能跳一曲好的燕子舞!” 东昭皇竟然笑着给她鼓掌了。 尔后, 他的目光轻轻地掠过万顺帝,像是不经意地看了楚贵妃一眼。 “曾经,在朕的心中,也有一位女子这么为朕跳过这曲舞。可惜啊,如今她再也不肯跳了。” 赵长翎侥幸地获得了东昭皇一匣子金条的奖赏,十分地心满意足。 宫宴结束,赵长翎推着闵天澈离场时,东昭皇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这边了。 闵天澈在这场宫宴中隐忍了那么久,尽量不出现在视线中,尽量降低存在感,可终于,还是听见东昭皇喊他:“澈儿留下吧。” 长翎站着,所以在那一刻没能看见闵天澈眼里快喷薄而出的戾气,和恼怒到颤抖的杀意。 她只留意到他惨白的拳头搭在扶手上,一个劲地抖。 长翎突然伸手握住了他,语气温柔而坚定道:“殿下,您在害怕东昭皇吗?那没关系,长翎陪您留下吧。” 闵天澈错愕地抬头看了她。 · 一个时而癫狂砍人被万顺帝拘禁府里的皇子,如今住到了宫中,这里还有一个掌握万顺生杀大权的东昭帝,这几日,宫中的人都活得小心翼翼的,呼吸也不敢大。 闵天澈在宫里的时候,长翎也不能荒废给他的腿走路的练习。 太医说了,殿下现在的腿,看着筋脉已经差不多都通了,只要他不需要人扶,自己能独立站稳,那就代表日后能完全痊愈,能恢复成正常人那样了。 有机会能恢复像正常人,赵长翎当然积极争取啊。 “殿下,对!对!腿要这样迈开!嗯,您一定行!”赵长翎扶着他,让他沿着院前那条石板道上走。 “殿下的腿已经越来越有力气了,一会走完这一段,咱们来个小考,就考殿下独立站着,看能维持几下。” 长翎笑着看他时的样子分外温柔。 闵天澈不经意地移开目光。 “你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长翎眼睛灼灼地看向他,唇角微扬,似乎想等他自己说出来。 “没什么。”闵天澈又伸手拉住了路旁垂下的大榕树枝干,借以助力。 赵长翎笑着忍不住拉回他的手,娇小的个子挤了他跟前,笑靥如花:“好啦,不逗殿下了。长翎确实已经知道了,不过殿下这么干不怎么人道呢,要不是爹骂着说出,我还真不知道殿下您原来已经盘下他手里所有的铺子,姓端木的已经被您逼到绝路自毙了呢。” 长翎以一舞获得了东昭皇的赞赏,救了赵月娴的命,按上回约好的,长翎追出宫门找她爹索要银子答谢时,她爹一边给她写欠条,一边吼出了这件事。 闵天澈受不了她灼热的目光,用力想掙开她的手,黑着脸别扭道:“别以为我是为了你,赵长翎。你不过一个替代品...” “你不过一个替代品,俗不可耐,能及月娴几分?是那赵济青瞎了眼得罪本宫,本宫不过对他施以惩戒,这事完全与你无关。” 闵天澈话才说到一半,赵长翎就已经咧着嘴,晃着一口细白尖牙,伶牙俐齿地说了他要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去。 闵天澈:“......” “殿下是不是想这么说呀?长翎学您说话,学得像不像?”偏生那嘚瑟的丫头还故意歪着头,一双闪扑扑的杏仁眸微微弯着看他。 看得他不自在,恼羞之下一把甩开她的手,在差点摔倒的关头恰好扶住了树干。 长翎吃了一惊,忙去稳住。 “殿下,是长翎不好,怪我。我不该戳穿殿下,害殿下害羞的。”赵长翎一脸疚色道。 闵天澈怒了,甩袖不许她扶:“确实是上回进宫的时候,荣阳侯那厮不知好歹,在父皇面前告状,本宫才会想教训他的!不是因为你!” “好啦,我知道啦,殿下您不要激动嘛。”赵长翎笑得唇畔酒窝深深,像蓄了一罐子蜜。 闵天澈:“......”咋就有种有口难辩的感 分卷阅读52 觉呢。 赵长翎继续扶着他在石板道上走。长翎见他走一步又烦躁不已地回头来看她,眼睛里恼火着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又只能憋屈地忍回去的样子,很想笑。 就在走到道的尽头时,闵天澈甩开了她的搀扶,独自站立着转过身来,终于组织好语言同她道:“赵长翎,当日赵济青因为周大人的事想参奏我,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你不是让他写下欠条,还要去找他要钱吗?到时候,你尽可问问他。” 赵长翎抿唇,她为什么要为这么点事大费周折去问?他刚才走了一路,想了那么久,原来才想到这么点事吗? 下一刻,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闵天澈站直的腿上,笑意一点点下去,换成了惊喜。 “殿下!殿下!!快看!您可以独自站稳了!您终于可以不用依靠支撑,独立站稳了!!”赵长翎原地蹦起道。 连闵天澈自己脸上也有了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蹙眉低着头看了看身下的腿。 站立...他真的能站稳了呢...八年了... “太好了!殿下的腿以后就能恢复成正常人那样了!!”赵长翎高兴忘形,握紧了他的手蹦跶起来。 一直虎着脸的闵天澈眉头也不禁松动,唇上起了丝上扬的弧度。 “啊,对了,殿下,其实爹跟我说过上回进宫遇见您的事了。但是他说的版本似乎跟您说的不大一样。他说您当时特地追上他,当面质问他,似乎是对他偏爱赵月娴,而我不得侯府宠爱才被骗到皇子府的事耿耿于怀,听那口吻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殿下您在给我抱不平呢。”长翎想起他最后的话,笑着续回他道。 “啪哒”地一声,闵天澈的腿就站不稳摔倒下来。 · 六皇子能站得起来的事,即便长翎和李公公等人闭口不说,也大有人传扬出去。 没过多久皇上也知道了。 这些日子东昭皇住在宫里,给皇帝心头压下了重负,唯独六皇子双腿渐趋康复的事能令他心头畅快。 于是,皇帝特地召了闵天澈和赵长翎来到中慈宫,想在那里给他设一个小小的庆祝宴,只有他和楚贵妃、周太后等人。 闵天澈本不愿去,李公公被上头的压力压着,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去哀求长翎: “皇子妃,陛下有意要与殿下好,请您一定要帮忙劝劝。” 长翎一脸无奈:“可是,殿下什么性子相信公公也知道,他不见得听我的。” 李公公压低嗓子:“皇子妃,庆祝宴皇上会有赏赐哦,对了,听秦太医说,皇上已经知道,治理殿下的腿,皇子妃居功不少,这次把您也召去,可能要给您赏赐不少赏金哦!” “真的??”长翎眼眸一亮,抿了抿唇,眼珠狡黠地转动起来。 闵天澈最终不情不愿地答应去了。 赵长翎一身装扮过后,也欢欢喜喜地跟随闵天澈身后,前往中慈宫去了。 到了中慈宫后,才发现赵月娴也被周太后带来了。 赵月娴经过上回差点被赐铜.阳的事,现在已经不大说话了,但周太后强将她拉来,为她争取机会,她又一想必须要努力上爬有了地位,日后才不会有被人拉出去当舞姬的可能,就又强打精神微笑着挽起周太后在席间聊天调动气氛。 皇上和楚贵妃则坐在一旁,二人各自抿茶想事情,都不怎么说话。 闵天澈一来,气氛又凝了凝。 赵月娴看见闵天澈,就自觉尴尬。一看见赵长翎打扮得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仙姿容貌,又无意瞥见她手腕处那一串琉璃珠串,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皱眉垂下了头不说话。 见几个人各自都不说话,倒是周太后开腔了: “澈儿,听说你的腿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你父皇特地在此设宴,咱们好好地吃一顿替你庆贺。要不是东昭皇还在,也不必如此低调了。” 太后金口难得开,可闵天澈只是刚到时冷淡地朝众人见过礼后,就一直不说话了。 场面越发尴尬,长翎看不下去,便率先上前一步福身回话道:“回太后娘娘,殿下他今日练习累了,人有些倦。长翎先替殿下谢过陛下和娘娘设宴。” 周太后虽然不姓赵,但她是老荣阳侯爷的义妹,和赵济青关系颇好,在朝中可以说太后是依仗着荣阳侯势力存活的,陛下也不是她的亲儿。 所以她看着赵月娴的时候,眼神像看着亲女儿似的,可看见赵长翎,却又会像赵济青对长翎的态度,淡淡的。 周太后随便敷衍了几句,挽回面子就让他俩就座了。 闵天澈是个天生就不会让旁人舒适的气质,落座没多久,看着气氛凝重,他就雪上加霜冷冷地出声讽道:“既然不是真心要设宴庆祝,大可不必搞些虚的,父皇有话要对儿臣说,直接召儿臣过去就行,至于是不是将儿臣当工具使,儿臣倒不大在意,也不是一场宴席能弥盖的。” 皇上一听皱了眉:“澈儿勿要误会,方才朕只是为着东昭皇的事有些烦心,加之和 分卷阅读53 你母妃有些意见不合,吵了几句而已。你的腿能康复,朕还是高兴的。” “吵了...几句?”闵天澈继而将目光转到楚贵妃身上。 楚贵妃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神碰触到他时,立马有些不适地移开了。 “母妃大概是...觉得儿臣恶心了吧?”闵天澈眼皮微垂,装作不在意讪讪地道,桌沿下,他膝盖处被自己惯性地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已经刮出了鲜血。 长翎本来在喝茶,低头看见他的手挠膝盖已经挠得鲜血淋漓,大吃了一惊,慌忙伸手抓住他手。 “殿下!”长翎瞪大了杏仁眸,低声喝止道。 闵天澈冷冷地拍甩了她的手,吃痛之下长翎只好又收回了手。 楚贵妃脸色很差,低着头一直没说话,突然“唰”一声从座上站起,朝皇上声称不适,要提早告退。 闵天澈嗤笑了一声,将手中擎着的酒盏和着鲜血一饮而尽后也摔了。 第31章 二更 周太后本意是想拉着赵月娴来, 多让她在皇帝面前亮相,没想到一来就遇着这么个场面,心想日后只要这个疯在, 她定是不再掺和,于是也称病提前离座。 闵天澈被皇上叫到了后殿说话,前殿只留下赵长翎和赵月娴。 赵月娴盯着容光焕发变美了不少的赵长翎, 看她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终于忍不住道: “妹妹手上的珠串子,可真眼熟。” 长翎搁下茶盏,抿唇笑了笑:“殿下说本来是要送给姐姐的, 姐姐不要,后来见我伺候得好,就把它当赏银给我了。” “这可是东昭的潘丽琉璃珠,万顺可没这种矜贵玩意, 值不少钱呢, 若不是怕殿下怪罪, 我早想把它换银子了,该能换不少吧。”长翎转了转腕道。 晶莹透亮的极品琉璃, 极是衬她皓白的手腕,看起来好看得不得了。可听她那口吻, 却像纯粹领赏金一般,淡淡的, 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赵月娴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 那是之前闵天澈进宫时,她恰好给皇上送糕点碰着他,当时她怕极了,以为这疯子对她求而不得再在这种地方遇见她, 定不知要怎么对她。 她吓个半死,谁知那疯子只是轻轻地转动轮椅过来,随手给她递来了一串漂亮的珠串,懒散地顺口一问: “皇上许本宫的珠子,送你了,要不要?” 赵月娴想起上回在侯府碰面,那疯子要送她差点就收不了场的礼物,现在又大喇喇地在宫里送她东西,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那珠子一看就不是万顺国的东西,万顺可没有这样的极品。 赵月娴虽然很想要,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但是,她是皇上嫔妃的身份,她不能收。 她迟疑的时候,那疯子已经冷淡地一句“算了”,然后收起珠串走了。 赵月娴越想越觉得气闷,不想在这里对着那个眼里只有银子,俗气不堪的赵长翎,干脆起身出去散散心。 · 后殿。 皇上拉着闵天澈,实际是想和他商量对应东昭皇的事情。 “朕知道,边境私募军的事情。” 皇帝淡淡道。 “澈儿你能不能,将私募军的军权,上交?” 闵天澈一听,蓦地笑了,笑得极是讽刺。 “父皇既然知道私募军的事情,不准备处死儿臣,反倒要求着儿臣上交,是什么道理?” 他这问题是明知故问,也像是猫抓了老鼠后不吃,反倒握在鼓掌细细地把玩。 “父皇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但也知道,你不会祸延万顺。只希望你趁早想好,将手里的兵尽数交上来。” 闵天澈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幽幽地抬眼看了跟前穿黄袍的男人一眼,反问他:“父皇觉得,可能吗?” “东昭皇来了,他大概也知道边境那些是怎么回事,你若继续握在手里,会蒙难的。”皇帝道。 “这就是父皇找儿臣上交兵权的理由?这就是父皇想要表现可笑的亲情时候?” 皇帝知道劝说一个疯子,是个压根没有胜算的事情,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闵天澈在干什么,而他也没有刻意瞒他,这应该是闵天澈一种嚣张的自信吧。 可他不能眼巴巴看着他再次落入东昭皇手里,不能眼巴巴看着他蒙难,说到底他也是他和芙儿的亲儿啊。 见这事劝不了,皇帝又命人来上茶。 皇帝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刚才在宴席上,朕看见了,朕给你的珠串,落到赵府二姑娘的手里了,是吗?” 闵天澈点了点头。 皇帝突然舒了口气:“朕原本以为,你还是在意赵贵嫔,会将珠子送她的,朕欠下你一个人情,本来想给你这珠子,算是许你一个愿望。你这孩子拧巴,不愿意接受朕的好意,但你可以将它赠给你认为对自己重要的人,日后朕自当实现你重要的人一个愿望,即便是富贵或是性命都可以。” 分卷阅读54 “你把它给了赵府二姑娘,那个丫头朕看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朕认为很好,也很替你高兴。” 赵月娴是散心的时候不小心散到后殿,当时皇上和六皇子正事已经聊完了,也叫人上了茶,她是宫里的娘娘,门外守着的人就没有拦她,于是后面的话便被她听了去。 听完后,赵月娴扪着胸口,觉得心脏剧跳,有些呼吸不畅。 她竟没有想到,那琉璃珠串竟然还有这么重要一层意义。也没想到,外边传闻六皇子痴慕她成狂,竟是真的。 那么,若她能将此男人掌握在掌心,是不是,无论叫他替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想起那串琉璃珠串,赵月娴还是扼腕不已。若然当时她肯收了,是不是让皇上许她一个后位,皇上也会愿意? · 赵月娴守在外头很久,等闵天澈转着轮椅出来,轮子经由廊道,要下阶梯,可李公公刚才已经被赵月娴支使开了。 “六殿下,您要下去吗?妾帮您扶着轮椅吧。”赵月娴矜持地笑着,面对闵天澈时,不再惊惧瑟缩,表现出了在别的人前落落大方的闺秀气质。 赵月娴下回不想再沦落一次在东昭皇前充舞女跳舞,和后宫别的位分低微的妃嫔争宠了。她不想再被楚贵妃压着,一个出身奴籍,从东昭逃来的逃犯,也配当皇后的话,那她呢?在万顺,她的出身可比楚贵妃好多了! “你不怕我了?”闵天澈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赋予他心脏鲜活,赋予他色彩的眼睛。 赵月娴摇了摇头,“上两回婉了殿下后,妾一直觉得愧疚。也对现下的状况感到愧疚,如若不是爹娘还有应太后的要求进宫,我本来就该是殿下的妻子了。希望殿下能原谅月娴的苦况,不要怪我。” 闵天澈想起赵长翎笑得眼睛扑闪,酒窝深深的模样,想起她那句让人恼火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殿下您在给我抱不平呢。”的话,点了点头接受赵月娴的帮助。 “那就,劳烦娘娘了。” 赵月娴推着闵天澈来到后院子时,赵长翎恰好在前殿等得无聊,也走过来了,恰好碰见二人。 赵长翎用一双灼灼的美目盯着二人看。 赵月娴率先感觉到尴尬,像是被人抓包了什么似的,脸不自然地垂了下去,松开闵天澈的轮椅。 “殿下,既然妹妹来了,那妾先行退下了。” 闵天澈见赵长翎的眼神玩味,却丝毫没有表现得不快,心里反倒烦躁起来。 “月娴,我想跟你再待会。看着你的眼睛,能让我心情舒快些。” 赵月娴惊喜地转身。 虽然她也觉得六皇子那样说有些不妥,毕竟她现在是皇帝的妃嫔,但是听皇上跟他说话,又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不受皇上重视,相反,她感觉皇上是有些...畏惧和尊重他的。 只有一个人足够强大,别人才会对他产生那样的感觉。 所以她觉得这个疯子不是一般的疯子,还有皇上不是还说许他重要的人一个愿望,不管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只要她能抓握这个疯子...只要... 闵天澈盯了盯愣愣看着他俩的赵长翎,摆摆手像挥斥小鸡一样:“赵长翎回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殿下,您确定?”赵长翎睁圆着眼睛问道。 闵天澈斜睨她一眼:“你想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一个替代品待在这,难道就不会尴尬吗?” “我不是说过,你只是个替代而已,我又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是为了你,你好好问你爹去!” 长翎了然,“哦”了“哦”。 “殿下咋还记着这些啊?”她用指尖挠了挠脸,无奈道:“殿下,做人放开怀些,不然您会成天很忙的。” 说完她福了一身,无所谓地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哦,大姐姐要多照看着殿下呀,尤其不能让他独自一个回去。” 然后她就真的转身,潇洒地走了。 闵天澈见她竟真的离去,气愤不已,却又只能在她后方叮嘱:“你要记得问荣阳侯!最好赶紧确定一下!” 声音飘散,也不知道赵长翎能不能听见。 赵月娴疑惑道:“殿下要让二妹问爹什么?” “无事。”闵天澈心情很差,甩开赵月娴,径直转着轮子走远。 见闵天澈自己转着轮子待在廊道那片空地上凝神想着什么,赵月娴不敢打扰他,只能悄悄地跟在后方,找了个石凳坐下等他。 他自己发呆完,像是全然没有想起来赵月娴还在,自己转着轮子走掉了。 赵月娴追上去的时候,他才发现把人家丢在后头了。 他皱着眉,显然没有心情搭理她了,语气都不耐了起来:“你怎么还没回去?快走吧。” 赵月娴愕了愕,“是...殿下您叫妾留下的...” 闵天澈想了起来,点了点头抱歉道:“下回我想看你眼睛的时候,再叫你。回去吧。” 赵月娴只得讷讷地点头 分卷阅读55 ,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 长翎在外头遇见李公公的时候,顺便将李公公拉走了,她告诉李公公,是殿下让他们不要打扰。 虽说疯六那个样子,跟皇上的妃嫔处在一起好像不妥,但他是疯六,一个疯子。皇上对他,好像也不是外界传的那样,相反,是非常纵容的。所以若说皇上是不是能把自己的妃子寻个名头改头换面送给疯六,还不好说。 闵天澈一个人回龙月宫,半道途经百花园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让他毛皮悚然的软音。 他皱着眉转头望了望,动静又消了下去。 他安慰自己,皇宫不可能有猫,怎么可能呢,皇宫从来就不准人养猫了。 下一刻,一只奶橘奶橘颜色的小猫儿因顽皮爬树,从树上掉下,恰好砸落在疯六膝腿。 小猫儿感激地朝他伸出粉嫩的小爪,爪子一伸一缩示好地作出踩.奶状,睁着圆滚滚的猫眼“咪”了声。 瞳孔骤缩,百花园里发出了疯子的惊恐声,将四面八方的人都吓唬跑了。 赵长翎气喘吁吁地跑来,从跌出轮椅狼狈不堪的疯六怀里提着小奶猫的颈脊,将小奶猫提拎起来。 叉腰朝他嗔怪道:“殿下,不是让您回来时绕路,别经过百花园吗?您又贪图方便了。我是知道您害怕,才没有在您面前提个猫字。东昭的人在百花园里养了好些了,您倒真闯进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第32章 一更 赵月娴回了后宫, 坐在窗棂边发呆了很久,是陪嫁进宫的婢女小锦举着手里的燕盏在她面前晃了晃:“姑娘,您怎么了?” 小锦是赵月娴的心腹, 她将今天的事情也跟小锦说了。 小锦握着她的手惊喜道:“既然如此,姑娘您去找六殿下要那琉璃珠呀!” “可是...”赵月娴讷了讷,“那珠串已经在长翎手里了, 而且...看六殿下的态度,我没有把握,他那样奇怪难懂的人,我真能把握他吗?” “姑娘可能不知道, 以前您每次从宫里回来,六殿下都会守在回来的路上看您的。有一次下着磅礴大雨,六殿下伞也不撑,就坐在轮椅上等着您的轿子经过, 奴婢们惊扰您, 才不告诉您, 隔天换了一条路回侯府,结果那六殿下又巴巴地跟着来了。” “就这样的, 您说六殿下还对您不痴心吗?只是一串珠子而已,更别说本来这珠子就是他要送你的。” 小锦有些说动赵月娴了, 可她还是有一丝疑虑:“那可是之前的事了,我现在逃了婚, 可能跟先前又不一样了吧。” “姑娘!您要替自己想想啊, 陛下他虽然广纳妃嫔,但是,真正临幸的女子又有多少?您进宫这么长时间以来,陛下他可有再次幸过您啊?在他眼里只有楚贵妃啊!姑娘要是再不采取非常手段, 永远都只是一名寂寂无名的贵嫔,下回东昭皇说要拉些生不出子女的万顺女子去犒劳东昭军,说不定拉的就是您了!况且您还有周太后给您争取着,只有您当上了皇后,才有可能活下来呀!!” 赵月娴泪湿衣襟,握紧了小锦的手。 “姑娘,您放心啦,按您描述今天六殿下对您的态度,应该还是对您很着迷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呵斥二姑娘,他这人性子本来就这么冷,您不可能要求他对您很热情呀。相信小锦吧,他一定还忘不了您。” · 赵长翎推着惊吓过度的闵天澈回龙月宫了。 刚才被猫吓了一下,原本盖在膝盖处饰演伤口的衣物掉了,李公公一下子就看出殿下膝盖处鲜血淋漓,吓了一大跳。 长翎让李公公将伤药和包扎的物品取来,自己关上了门帮殿下包扎。 闵天澈见她伸手过来,一下就伸手挡住她:“先把眼睛缠上。” 赵长翎笑:“膝盖而已,又不是看您的大腿,况且,殿下您的大腿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呀,我不能看,连您的月娴也不能吗?” 赵长翎本是想打趣他,未料闵天澈听成了第二种意思,心情一下子舒快了些:“怎么,你一个替代品,还有资格吃醋了?” 长翎笑笑,决定不挽起他的裤管,只是用剪子从膝盖处将衣料剪落,替他上药包扎。 膝盖的衣料被剪落,露出斑斑血迹,皮肉都被挠得绽开,看着很是可怖,长翎看得不禁倒抽口气,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样的煎熬,才能让一个人心结成这样? “那我吃醋了,殿下肯让我看吗?”长翎一边小心翼翼上着药,一边问。 在这一刻,闵天澈的心动了一动,竟真的有股冲动,打算就这么让她看了算了。 但他想到那些地方的可怖之处,顿时又打消掉念头:“你会...觉得恶心的...就像母妃那样。” 长翎手中顿了顿,抬目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包扎。 “跟殿下您开玩笑的,我才没有兴趣看男人的腿呢。”长翎笑着道。笑完低头时,她又耷下了唇边的弧度,动作一直极 分卷阅读56 尽轻柔,唯恐触着他伤痛处。 只有包扎完抬起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才又扬起笑容。 闵天澈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并且看赵长翎颊边深陷的酒窝,有些耀眼的目光,莫名地烦躁。 “赵长翎,你不要再这样笑了,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啊?”长翎莫名地抬了眼,笑容更绚烂了,杏眸弯弯的:“我吗?我怎么恶心了,您说说看?” “就...就...”看着她弯了弯漂亮的眼眸逼近,他突然语拙,紧张地移开了目光,想起百花园里那只眼睛绿莹莹毛茸茸的小奶猫, “你就跟那些猫一样恶心,真的,我太讨厌你的靠近了。” · 东昭皇的亲卫在万顺的宫里很是横行霸道,不时地欺辱小宫女,有时甚至连长得俊些的太监他们也会调戏。 这天赵月娴带着小锦,抄了近道去龙月宫。 本来宫中妃嫔如未得圣上或者太后同意,是不能随意出后宫找皇子的。 所以这一次出行,赵月娴是特地穿了小宫女服饰瞒着人偷偷出来的。 却不料,半道上竟遇上了东昭皇其中一个亲卫队的小头领。 “姑娘,你长得真美,花开在这万顺国,真是糟蹋了。”那人朝她步步逼近,赵月娴慌了神,怀里抱紧了给六皇子准备的食匣,步步往后退去。 “你!你不要过来啊!”小锦挡在了赵月娴面前,捡了石头往前砸去,没砸着。 “万顺这么狭窄,物产也不够东昭的丰富,有什么好的?不如跟了哥哥,哥哥带你一起去东昭,见识见识大国的文化和真正的繁华吧?” 说着,他就搓着手过来,将腰带给解了。 · 赵长翎搬了板凳坐在花树下擦拭腕边的琉璃珠串,据闻这种潘丽琉璃珠多戴着沐在春日的花芬芳下,能越发地透亮矜贵,于是她便想常常戴着它去花树边转转,吸收点仙气,日后大概能卖个好价格。 提到花树,赵长翎又想起之前听宫人说,宫里不少地方都栽着一种盆栽的紫玉兰,这种紫玉兰在宫中罕见,但在宫外,可有不少大户人家争着想买来在府里栽种,就连和万顺仅一河交隔的北面的罗松国,都十分稀罕这种紫玉兰的。 之前她给南部的边民下发了饷银后,又扣起了一些,白纸黑字跟大家签订了合同。 因为她觉得银子不能光放着,放着不能生钱,也不能光靠着种田发家致富啊,倘若再下年轮到北地灾荒,不就全完了吗? 于是她想出了像大家集资,将集资的银子开拓一些新的生意途经,那样才能使银子长花长有。 她想到,要是能把宫里的紫玉兰截一些出宫,自己研究高产的法子,说不定还能赚罗松国人的银子呢。 但她在宫里是六皇子妃,是不能无故随便在皇宫乱转的,于是,她假公济私地拉着闵天澈道: “殿下,今天天气这么好,您是时候练习走路了,咱们到龙月宫外转转吧?” 闵天澈当其时在和李公公交代着事情,见她没脸没皮地挤过来,顿时脸上多了丝不耐:“要走的话,在院里就好,为何要出去?” 长翎自知打不了疯六主意,沮丧着脸道:“因为...外头的风光好呀,我只是想跟殿下出去走走嘛...哎,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最后那句她更像是低头呢喃,闵天澈听得侧起了目:“什么?” “哦,没事,算了,殿下忙吧。”赵长翎笑笑,跨步出了门槛,却在这时,闵天澈喊住了她: “等等。” 长翎“啊?”了一声回头。 只见那疯六满脸嫌弃地看着她,有些别扭道:“上哪走去?” 长翎一想到立马就能开拓一条生意之路,笑得满脸春花,兴致高时推着闵天澈往前走,不经意便哼起了歌。 “赵长翎你什么毛病?老爱哼这么难听的歌,让旁人听去了羞不羞?”闵天澈似乎不大高兴。 长翎杏眸睁圆:“可是,殿下您每天申时二刻窝在我怀里,满头大汗的时候,都喜欢叫我唱这些歌呀,那时候您怎么不说难听了?” 闵天澈怒:“你在这...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那个时候怎么一样?反正以后到了外面,你就是不许唱!” “知道了。”长翎背着他白了白眼,扁嘴道。 “也不要唱给别人听,知道了吗?”他强调后,又解释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本宫一样,能做到不取笑你。” 二人吵吵闹闹轮椅推到狭道犄角处时,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哭嚎声。 两个男子压住了两个女子,然后中间那个男的胸襟大敞,腰间已经解开了。 “是贵嫔娘娘!”赵长翎吃了一惊,忙将闵天澈推到一旁,大步冲了上前。 “你们是谁??在宫中,竟敢对贵嫔娘娘呼来??”长翎喝道。 那几个男子听到声音忙站了起来,赵月娴被小锦扶着,见六 分卷阅读57 皇子也在,忙拭干了睫边的泪水,努力稳住仪态。 刚才她被这些流氓唬住,又担心自己偷走到龙月宫的消息外传,硬是不肯暴露出身份。到后来面临危境,她再嘶声地吼出自己是娘娘的身份时,那些男的已经不相信了。 “她那个样子是娘娘?”带头的男子嗤了声。 可他认得赵长翎,上回在宴会时,他虽然守在外围,但后来赵长翎跳燕子舞时,艳冠全场,他也看见了。反倒是赵月娴混迹在一众贵女宫嫔中,倒不怎么有能勾起记忆的特色。 “真想不到,堂堂东昭大国,竟是这般粗野无规矩,东昭皇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赵长翎端起了皇族的架子道。 “你是...六皇子妃?”那男子侧了侧目,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六皇子。 “呵,原来是六皇子殿下。”男子笑得让人极其不适道。 闵天澈认得男子,他微眯了眯眼,手握紧了轮椅的木扶手。 “嗳呀,六殿下,有多少年没见啦?当年属下一直以为您是七殿下呢。”男子讪讪地越过长翎,径直大摇大摆地朝他走了过来。 “想不到您长大后竟别有一番风味,似乎比以前还好看了。楼王殿下可想念您啦!他知道殿下您现在变得更好看了,一定会对您更好。他还在属下面前,怪您离开后怎么一直没个音讯呢。”男子一直嬉皮笑脸着,他身后的两个下属也忍不住嗤笑起来。 长翎又看见闵天澈指节泛白,指骨突起,一下又一下地去挠膝腿处,活活将才刚结好疤的伤口又挠得鲜血淋漓,皮肉绽开。 “哎,对了!楼王殿下不久前还给您母亲去信了一封,让万顺同意再送您过去一趟与他叙旧,不知信收到了没呀?”男子又道。 这时,长翎头一回从疯六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比起炼狱暗焰还要可怕的东西。 “原来是你...告诉本宫母妃的!!”他几乎要将牙磕碎,一字一顿低吼道,空气弥漫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 “你...你拽什么??一个质子...一个咱们王爷的破鞋,竟然...”男子被他炸毛的样子吓着了,却无知无畏到还敢抽出腰间的剑要劈向闵天澈。 赵长翎看着闵天澈的面容,画面一闪而过,想到的竟是两年多之前,为了救她出去,护她而吸入大量瘴气的少年最后的画面。 “殿下!!”赵长翎扑了过来,抓起砖头往擎剑的男人砸去。 男人却先一步回旋,将剑劈向赵长翎。 闵天澈抽出轮椅背的大刀,唰地一声推出轮椅,一刀劈向了那男人! 鲜血四溅之际,闵天澈伸手接住了满脸惊色的赵长翎,将她圈在了自己的臂膀下。 第33章 二更 “东昭狗, 都该死!” 闵天澈坐在急速推进的轮椅上,一手搂住赵长翎的腰,将她挂在自己腋下, 一手擎着大刀极利索地,一刀捅进了男人的心脏。 热烫的鲜血溅洒开来,一如赵长翎腕边散落的琉璃珠, 喷溅而出洒到了各处。 这儿的动静引得一些宫人跑了过来,却又被场面的血腥给惊得摔在地面,身体胶在地上想移移不开。 阵阵惊惧的嚎叫声,响彻耳际。 闵天澈突然想起目睹永裕伯府三公子被浇灌砂浆时, 蹲在荒地边呕吐的赵长翎。他默默用带腥气的手掩住了身旁长翎的眼睛。 长翎突然被蒙盖双眼时,无措了一下,两手条件反射地抓紧了疯六的臂膀。 尔后,她靠坐在疯六怀里, 坐在他膝边, 感觉轮椅被他推转得激烈, 空气中弥漫的腥气越来越浓重了,浓重得让人呼吸一口就忍不住把胃肠呕出。 尖叫声不停地变大。 后来还有几声刀剑铿锵, 似乎身后那两名男子的下属也前来试图没过几招之后,就又归于沉寂。 继而, 在尖叫停顿的间或,长翎仿佛听见有皮肉剥离, 有骨头被逐寸逐寸敲碎, 从皮肉里剥离而出的声音。 她喉间有厚重的异物堵住,胃部剧烈不适,屏住呼吸,抓着他臂的手只能换成压紧他覆眼的手, 生怕他的手松脱后,她会看见何种凄烈的画面。 长翎被疯子遮盖了眼,没见着。可那方赵月娴主仆二人就不是了。 赵月娴还未从被东昭狗凌.辱的刺激中缓过神,又目睹了如此惨烈血腥的场面,脸色发白,委顿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东昭狗子的肉碎和鲜血。 “小锦...小锦...”赵月娴嗫嚅着,握紧了一旁同样吓得六神无主的小锦,看着闵天澈带着赵长翎离去的背影,努力地爬起来,看着散落一地沾满血腥的琉璃珠,眼神空无道: “小锦...我...我不能死...我还要当皇后呢...当皇后...” · 出去的时候,是赵长翎引吭高歌欢快地推着疯六出去的,回去却是二人浑身像被血浴过,长翎被闵天澈用手臂箍着眼睛,安静乖巧地缩在 分卷阅读58 他怀里,由他转动着轮子回来。 李公公眼见二人这副模样,吓得手边的瓷器摔了个稀巴烂,忙上前来。 “殿下!皇子妃!都怎么啦?发生什么啦?受伤了吗??” “李公公。”闵天澈神情已经平静了,吩咐道:“去准备沐浴的水,和干净的衣物。找人来伺候皇子妃沐浴。” “是!是!”李公公忙不迭地扭头去准备,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问: “殿下...可要准备伤药?你们...”他看了二人身上大片大片浸染的血色,“可有受伤?” 闵天澈低头望了望怀里不声不响的人儿,“皇子妃大概...撞了一下,擦伤些皮吧。” “我身上无碍,就是臂膀处被皇子妃挠了口子。”他又捋了捋袖道。 李公公诧异地看了半晌,才点点走了。 赵长翎坐在疯六的膝边,已经一言不发很久了。闵天澈以为她昏过去了,伸手扳她的身子。 这一扳动,长翎伏在他胸膛处狼狈兮兮的脸朝他看了过来。 他怔了怔。 她的眼眸周围,都是刚才被他捂眼时印下的污血,触目惊心的污血中,一双耀目的眼睛,眼底依旧干净清澈得一尘不沾。 她纯净的目光越发刺眼,逼得他不得不移开目光。 “殿下...您,杀人了呀...” 她在说什么傻话。闵天澈皱了皱眉,企图又用手掩盖她的目光。 “你也不是第一次看我杀人,有什么好惊讶的。” 赵长翎点了点头。 有些呆呆的,“但我是...第一次看您用这种眼神杀人的。” 长翎全身虚软的,只能依靠宫人搀扶着才能进入浴桶浸泡。 她还在禁不住回想刚才的情景,在思考疯六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异常的眼神。以前他虽然也时常发疯,时常杀人,但据她观察,每次杀人时,他目光是澄明的,甚少会出现像刚才那种绝望到可怖,让人身临其中也不禁颤栗的眼神。 究竟是为什么? 但很快她就找到一个填补的理由。 对了,当时...赵月娴好像也在。 长翎闭起了眼睛,竭力从混沌的脑海中还原当时的情景。 对了,赵月娴被人凌.辱了!她怎么就能忽略这桩!一定是那惨烈的场面...哦不,她根本没亲眼看当时的场面,是当时她被自己的想象唬住了,所以吓得忘记了赵月娴这桩。 赵长翎完全忽略了疯六当时还曾提及到的“母妃”。 对!疯六一定是因为心爱的人被他们凌.辱,所以才会发疯,出现那种可怕到绝望的眼神的,而并非是因为遭遇过什么可怕的事。 嗯,所以,他一定是爱惨了赵月娴了。 思路畅通之后,长翎感到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忘记了那些自己幻想出来的噩梦,才恍然发现腕边的琉璃珠串给弄丢了。 一定是在现场弄丢的!啊!她还打算找机会高价换取银子的! 二人沐浴过后,换了身干爽的衣物,检查了发现长翎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连擦伤皮都没,二人中最严重的的反倒是闵天澈手臂上那几道,被赵长翎紧张惶恐之下挠出了的口子。 长翎歉疚地低了低头,随即试图口辩道:“那...殿下不也弄丢我珠子了吗...扯平好了啦...” “你手串丢了?”闵天澈蹙眉道。 “殿...殿下!”二人在谈话间,李公公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睁大眼睛道:“殿下在永安坊道上杀了三名东昭皇的亲卫,并将他们削骨剁肉成泥了??” 李公公此言一出,长翎捧起茶盏的手一顿,“砰”一声摔了下来,摔了个稀碎。 虽然当时她在现场,但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也不知道,听人从口中用简单的语言总结起这件事来,会对她内心产生如此大的惊荡。 “他们...该死!!”闵天澈咬牙切齿。 “可是...此事东昭皇知道了,正派人来找殿下过去...”李公公忧虑道。 闵天澈被人带走,赵长翎虽然不放心,但想到待会可能经过的那条道上,沾满了血糊糊的肉泥,三个活生生的壮汉,就这么被个失了心智的疯子从头到脚,从骨头到内脏皮肤头发都剁得血糊糊黏在地上,就怕得两股战战。 但是...但是那人曾经用命救了她一命,并且鼓励她、影响她颇深,望着闵天澈被人押着轮椅孤独地往前行的背影,赵长翎又觉得自己辜负了那个人的一条命。 那人最在意的,就是闵天澈了。 遂没等疯六被人押运远,赵长翎就跑得气喘吁吁地跟来。 “殿下!!请...请让我跟着...好照料您。” 东昭皇在自己的住处,恒和宫召见了此事涉事的人。 他坐在殿堂正首的位置,万顺皇帝也来了,坐在下首旁听,赵月娴脸色苍白,被赐座在中间,一旁还停放着三个大木箱,发出 分卷阅读59 阵阵腥臭之气,让赵长翎跟在闵天澈身后一踏进殿堂就忍不住恶心想吐。 “六殿下,进内堂之前,请先将轮椅收起。”有侍卫走来,给闵天澈抬来了肩辇。 “轮椅上并无藏利器,那把大刀本宫已经收好,怎么,还得防本宫这疯子出来砍人不成?”闵天澈嘲道。 “请殿下恕罪,卑职也只是听命而已。” “殿下,您不想坐肩辇的话,我扶您走过去吧?”长翎屈蹲下来,体贴道。 因为她明白,疯六肯定是不肯坐东昭人抬的肩辇的。这殿堂中到处都是东昭人,看他平日只要一提到东昭就激动的情形看,他应是极厌恶东昭人的。 果然长翎没有猜错,闵天澈点了点头,很快就同意由她搀扶着进去了。 看见闵天澈由他的皇子妃扶着走进来时,皇上也不禁愣了一愣。 虽然知道他现在能扶着走,但他还并没看见他在人前用双腿走,此时看到了,皇上欣慰中又带了点酸涩。 而东昭皇却似一早已知晓一般,只是抿唇笑了笑:“有八年了,是吧?如今澈儿倒是长成好一副英俊儿郎模样了。” “早闻澈儿双腿已经大好,进宫那天设宴到现在,一直看到的都是坐在轮椅上。现在才终于看你走路,可是...依朕看,这可不是跟当年离开东昭时差不多嘛。” “叔叔可能有所不知,”皇上捋了捋胡子道:“澈儿十岁那年离开东昭,双腿微瘸,拄拐能走,可在同年,发生了些意外,以致双腿废了,不能走路,终日只能坐轮椅。现在是大好了,又能重新拄拐站起,已是万幸。” “哦?是幸事吗?那...澈儿心中可欢喜了?”东昭皇睨了睨闵天澈的腿,眼神意味不明道。 闵天澈僵着脸没有说话。 皇上也有些尴尬,一味替他说好话。 “叔叔,先商量这次的事情吧,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情,朕得先问过澈儿,才能断定不是?”东昭皇朝万顺帝笑了笑。 “是、是...对。”万顺帝点头。 “澈儿,你说说看,当时情形怎么着?你为何要杀害朕的人?你父皇说你有苦衷,现在朕问你,你可有什么苦衷呀?”东昭帝问道。 “没有苦衷。他们三人,死有余辜。本宫...还嫌他们死得不够惨烈呢。”闵天澈阴沉道。 第34章 一更 闵天澈此话一出, 万顺帝的脸色顿时变了。 虽然他也知道,让这个儿子当众承认自己有疯病,这有些难。 但东昭皇一定要亲自当面问, 他也不能强加意思,更不能说服儿子承认。 身后的赵长翎一听,“噗通”一声就跪倒下来。 “东昭陛下!”经过上回东昭帝的赐铜.阳, 长翎深怕闵天澈嚣张气焰的话会激怒东昭帝,遂急急地跪了下来。 “东昭陛下,六殿下杀人是有原因的!”长翎急得脱口而出道。 “哦?把原因说来听听。”东昭皇托着下巴换了个姿势,一副位高凌驾众人的姿态道。 长翎眉心紧蹙, 偷瞥了一下旁边脸色苍白的赵月娴,又看了看昂着脖子独自站立的闵天澈。 她刚才就是太急了,没有考虑太多事情。 她认为闵天澈之所以没把话如实地说,定是为了要维护赵月娴, 一旦赵月娴清白已毁的事被知道了, 只怕日后难以继续留在宫里了。 但是, 如果不能说明情况的话,六殿下定会身犯险境, 很有可能被处以极刑。 “东昭陛下,是因为那几人出言不逊, 侮辱了贵嫔娘娘,还像调戏娘娘的时候, 被我们发现了...然后...然后他们还想杀我们...” “谁看到?谁证明啊?”东昭皇懒散的口吻, 敲了敲扶手道。 “证...证明...”长翎急得左顾右望,袖下手心冰凉却渗满了汗。 “再说了,即便有东昭的人可以作证,朕这几个亲卫不过出言调戏而已, 罪不至死吧?怎么把人弄成这样?” 东昭皇下令让人打开正央那几个大木箱,里头血和着肉泥,已经稀巴烂发着恶臭的玩意露了出来。 长翎不慎看到一眼,忙掩住口鼻俯身下去干呕。 “你们来辨认辨认看,哪一箱子里是朕的左卫,哪一箱子里头有朕的右卫,或者说,三个箱子里都有?” 的确是,都混淆一块了,说不定哪个箱子里头都有三人的。 堂中越来越多的人忍不住冲出去呕吐,长翎强打精神掩着口鼻抬起头,旁边的赵月娴始终保持着缄默,眼睛也压根不去乱瞟,只是不时地目光飙向赵长翎,抓皱了衣物,有些紧张的样子。 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和赵月娴主仆二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没有人证,但只要赵月娴站出来将当时的事情如实讲述,找个稳婆来检查她的身子,就会真相大白了。 调戏罪不至死,但侵.犯别国妃嫔,东昭 分卷阅读60 皇不按死罪论,恐怕说不过去。 虽然东昭皇来到万顺也肆意妄为,舞姬舞跳得不好看可以赐铜.阳,但那是因为的确歌舞没喊停,她们擅自停下,至于论罪的话按东昭的罪去论似乎不妥,但勉强也能说过去。而手下侮辱皇帝妃子的事就不行了,不好真的遮蔽包庇的。 只是,名节乃大事,让赵月娴把这事说出去,始终对她影响颇大,赵长翎虽然讨厌她,却也不能真的毁了一个女子。 而且...她彪了疯六一眼,而且他也不会愿意心爱的人牺牲名节保护自己吧。 “东昭皇打算要怎么处置我,说便是了,不必转弯抹角。”闵天澈大概独自支撑的时间久了,两腿开始摇晃,突然朝赵长翎的方向伸出手。 长翎愣了愣,立马把手递过去,扶稳了他。 东昭帝笑了笑,望了望万顺帝,道:“不打算怎么样。得亏啊,你有一个好父皇,那三人在军中屡次犯错,朕也早想动手了,只是那几人背靠的家族,朕不好亲自动手。” “事情,就这么过了吧。” 万顺帝掐了掐藏进袖里的舆图,终于松下了一颗心。 只有闵天澈清楚得很,其实不必东昭帝动手,相反,他不动手,反倒会让东昭那几大家族对他的仇恨愈盛,他乐得旁观。 不过,疯子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 出了殿门,闵天澈坐回了自己的轮椅,他让赵长翎到拐角处等他。 赵长翎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边,没能摸到那串珠子,便停下来,“哦”了“哦”,十分听话地快步走前拐角边,等他回来。 赵月娴等殿内那三个大箱子被抬走后,就由宫人护送着回去,出了殿门便碰到在门外等她的闵天澈,她愣了愣后停下。 “本宫刚才翻遍了,也没能从那三个箱子找到,想来问问贵嫔娘娘,可有看见那串琉璃珠子?” 赵月娴顿了顿,按在怀里的手紧了紧,微微发颤。 她连清白都失去了,好不容易拿到这些珠子,皇上说过的,他的珠子在谁手上,就会尽量满足谁的愿望,什么都可以。 “六殿下...”她唇瓣苍白,咽了咽沫,“珠子...珠子...” 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珠子都断掉,弄脏了,殿下若是不嫌,妾洗干净串好了再给您送去可好?” 说完,她竭力抬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闵天澈想起了楚贵妃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连一个目光都不肯给他,冷淡无情地起座走掉的情景。 他认了,他这人的确很糟糕。 “行吧。”他淡淡地应了声,转动轮椅走掉了。 赵月娴揪紧衣襟的手终于松了下来,脸上早已一点血色都没有,随即大颗大颗的泪坠下。 出身显赫的侯府,受爹娘宠爱,是嫡长女,姑奶奶又是当朝的太后,就连正牌的侯府嫡女没有也只能湮没在她的光华下,会有人觉得她容易,会吗?赵长翎会这样觉得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一切,都是自己咬着牙努力争取来的。 连赵长翎,也不能怪她! · 长翎在拐角的时候就已经看见闵天澈和赵月娴说话了,她并没有在意二人在聊什么,只是印证了自己闵天澈刚才是在维护赵月娴的想法,一时担心自己刚才的鲁莽会惹恼他,解释道: “殿下,刚才那种情形...嗯,我只是担心您,所以才会把贵嫔娘娘扯下来,我承认,是我没有过脑子,是我草率了,给殿下您道歉,希望您原谅。” 闵天澈停下了轮椅,定定地盯着她看:“你喜欢我,担心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允许你的担心。” “谢谢殿下。”长翎松口气,笑开了。 “可那,跟贵嫔娘娘有什么关系?当时我也不是为了她去杀的人。” 疯六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转着轮子走了。 赵长翎愣了愣。 难道...不是吗? · 因为知道赵贵嫔被那几个已被杀害的东昭亲卫调.戏,皇上碍于周太后的面子,夜里只能去赵贵嫔那,以示安抚。 况且,楚贵妃已经好久不肯理他了。 皇上本想坐一会,就寻个由头偷偷地溜,让赵贵嫔替他瞒上一瞒,谁知,就看见贵嫔手腕处挂着的琉璃珠串。 “这...是澈儿给你的吗?”皇上有些讶异。 赵月娴本来还笑着替他倒茶水,听他那么一说,脸色就假意微微暗下去,也不说话了。 就这情形,不必回话,皇上也猜出来了。 他笑道:“如此,朕今夜还是走吧。” 赵月娴愕了一愕,慌忙拽紧了皇上的袍角,小声地唤:“陛下...” 皇上转身,叹息:“月娴啊,那一回是朕的错,耽误了你啊,你不该留在宫中的。” 赵月娴没想到他那么说,一下子就红了眼,急急 分卷阅读61 道:“陛下,您不能这么说,妾是愿意的。妾自幼进出皇宫,看见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心生仰慕了...” “这...”皇上面露难色。 “陛下难道会因为六殿下,而将月儿赶出宫吗?”赵月娴委屈垂目。 “澈儿他也知道你的心意?”皇上问。 赵月娴红眼点了点头。 尔后,她大着胆子拉起皇上的手缠了上来。 “六殿下他...不希望妾受委屈。”她孤注一掷道。 皇上看着她缠上来的手,陷入了沉思。 · 皇帝不巧,正正申时之前派人来请闵天澈过去一趟。 彼时如若从龙月宫过去,去到皇上那正好是申时二刻了。 李公公替六殿下请求道:“能不能,晚点去?” 被派来请人的公公和外头的人一样,认为六皇子在皇上眼里地位糟糕得很,这公公在宫外收了位日后给其养老的义子,义子曾教六皇子欺负强逼过去开荒,所以这次籍着皇上的由头,很不好说话道: “那可不,陛下让殿下马上过去,晚了会如何,奴才可不好保准。还是赶紧请六殿下出来,跟我等过去吧。” 李公公叹息一声,走进去敲了敲内屋的门,打算问问殿下的意见。 这段时日,随着疯六腿脚的好转,到了申时二刻该诱发出来的疯劲似乎减轻了。 虽然已经有所减轻,但为了防范于未然,还是每天到了时辰乖乖地待在屋内,由赵长翎陪着,长翎还是会用绳索缚紧他的身子,帮他揉按额门穴位,减轻他的难受。 此时他也是和长翎待在一块。 “殿下,那...” 赵长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闵天澈不满意她看怪物一样嫌弃的眼神,朝她递出了绳索,“你在害怕什么?难道还怕我会给你丢脸不成?怕的话你将我捆得牢牢的呀。” 长翎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好吧。” 然后,闵天澈一脸不爽地,被赵长翎从脚到肩膀处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还套牢在轮椅上,她手里还握了团软布,以备不时之需。 “赵长翎!在你眼中,本宫是这么可怕的疯子吗?” 长翎瞟了他一眼,想起那三个被剁成肉泥的人,苦笑了一下:“只能委屈殿下一下下了。” 闵天澈成功被她气着,本来以为自己这些天躺她怀里时安静了不少,能给她带来不少好印象的。没想到... 他身上捆绑的绳索数量便是她对他真实想法的反照了。 “李公公!去给本宫拉件大氅来披着!这个样子让本宫如何面圣?”闵天澈燥烦道。 第35章 二更 赵长翎推着闵天澈, 把他送到圣和殿时,被殿门外的守卫拦截了。 “陛下只单面见六殿下。” 赵长翎叹息一声,想松手, 闵天澈朝她瞪了一记眼神,咬牙:“本宫这个样子,如何进得去?” 长翎看了一眼他盖住身体的大氅, 那大氅下整个人包括双手都被牢牢捆绑在椅背,确实自己转不了轮子。 “那...劳烦你帮忙推殿下进去了。”长翎笑着将闵天澈交到其中一个守卫手里道。 守卫将闵天澈推至殿中就离去了,皇上对闵天澈没有揖手行礼也没有任何解释疑惑了一下,却并不在意。 他找闵天澈来, 是想再次劝劝他,看能不能让他放出手里的私募兵兵权的。 闵天澈冷笑:“父皇上回在东昭皇跟前用什么交换了儿臣,其实在意的也只是儿臣手里的兵权是吧?” 皇上默了默,没有说话。 “说吧, 父皇用哪里交换的儿臣?是济城, 还是留安城?” 皇上又沉默了会, “是...惠东三城。” “呵。”闵天澈讽刺一笑:“真没想到,儿臣在父皇心目中, 这么值钱了?哦,不对, 是儿臣手里的兵值钱。” “真行,儿臣在万顺当坏人当了这么多年, 替父皇您经营够了明君的形象, 现在您一转身,就亲手将地分割出去,这下万顺的子民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顺服东昭皇的治理了, 还不屑他用一兵一卒。” 皇帝没有说话。 这时申时二刻到了,闵天澈难受了起来。 但他只是默默地闭着目,双拳攥紧,额上开始渗出了汗。现在他已经能靠自己的意志克服那股劲头了,只是难免脸色会差一些。 过了很久,皇上没有觉察出端倪,只以为他在思考。 “朕知道,你将琉璃珠给赵贵嫔了。”皇上又道。 “朕曾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其实太后和朝臣们一直都不同意朕将你母妃立后,都是因为出身的关系,你母妃是从东昭逃出来的,为我万顺的皇后不妥。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与他们力挽狂澜,维护你母妃,只是不希望你母妃受到委屈。” “但朕发现,你母妃真正想要 分卷阅读62 的,并不是这些。” 皇帝叹气又道:“罢了,既然赵贵嫔想当皇后,太后也一直逼朕,你也这么表示了。朕便圆你心上人一个心愿。但是,你要想好,你真的希望看着她当皇后吗?” 闵天澈大汗淋漓地,终于疲惫地睁开了眼。 “原来,母妃并不想当皇后吗?”他苍白着脸道,“也是啦,当了万顺皇后的话,也许连命都要没了,那个比儿臣还要疯的疯子,必定会咬着母妃不放,那她就不能与父皇鹣鲽情深了。” “行,父皇就默默地下旨,默默筹备,等赵贵嫔登后位的那天,父皇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后位上的是何人。” “儿臣就...把兵权一分为二,暂时交由皇后和母妃手里。” · 赵长翎在廊庑下观察着筷子立在太阳底下的高度,估摸着时候,焦虑地不停踮脚朝殿内张望。 谁知,就等来了廊道边过来的赵月娴。 赵月娴今日一身的华贵装扮,就连发上的簪饰都看得出精心挑选过。 她来到赵长翎面前,看她担心里头人的样子,想起端木志不久前悬梁自尽的惨状,心里生起久违的对她的怨怼,故意将腕边挂着的琉璃珠串露了出来。 “二妹,你在这里等六殿下吗?”赵月娴轻轻拨了拨头发,今天她特别的日子,她习惯簪上她小时候爹就交到她手里的六翼蝴蝶流苏簪。那是她真正的母亲生下她直到最后一口气时,握在手里边的信物。 赵长翎看见她腕边的琉璃珠串时,已经认出来那是她的手串了。 赵月娴见她成功望了过来,故意掩唇笑道:“哦,这个,上回我帮殿下捡到的,殿下说要送我。” 赵长翎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嘴扁了扁,有些不满。 那是...那是能值不少银子的潘丽琉璃珠!为了日后能卖得好价钱,她几乎每天戴着它到花树下沐浴芬芳,吸收精华。 她花了那么多心血,那疯子怎么会送给她! 长翎很生气,生气的程度无亚于成百万两的银子被强盗盗走了。 赵月娴见成功让长翎不快,抿着唇拨了拨发间的蝴蝶簪,“一会姐姐还要见陛下,先过去偏殿歇息了。” 长翎气鼓鼓地望着赵月娴走远,在她款着柳腰走远之时,觉得簪在她发间的蝴蝶翅膀是那么地眼熟。 似乎...是在两年多以前,她在河里殊死挣扎的关头,曾看见过的一样。 赵长翎抿唇思考起来。 不到片刻,她脑筋如有精光一闪,有些东西想通了,想起来之后,反倒让她觉得生怕,大汗淋漓。 已经在偏殿歇息的赵月娴,突然被闯进来的赵长翎激动地拽住了手。 “赵长翎你做什么!快放手!”赵月娴被她拽得手边的茶碗也撒了,疼得皱眉。 “你这个蝴蝶簪子...蝴蝶簪子...”赵长翎睁圆了杏眸,指着蝴蝶簪。 赵月娴忙伸手护住了头上的簪子,唤人道:“这是我亲娘的遗物!亲自命人打造,独一无二的!你想做什么??” “你亲娘的遗物?独一无二?”赵长翎像打斗时的山鸡一样,一把扑了过来拽紧了赵月娴的发髻,把她扯得东倒西歪,连腕边的琉璃珠子都散落了一地。 她终于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细心地辨认着。 赵月娴被拉扯得一头精心梳起的发髻都散乱不已,像个疯婆子一样扬起指甲要朝赵长翎扑来:“还我!快点还我!那是我的簪子!!” 很快,赵长翎和赵月娴就被宫人们拉开了,而这时候,闵天澈也听得了动静,让宫人把他推到了偏殿来。 他已经叫人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看着呆坐在地上,衣衫完整,却像抽了魂一样的赵长翎,又看了看散落满地琉璃珠,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得像疯婆子的赵月娴。 他皱了皱眉,朝赵长翎用习惯性的口吻道:“赵长翎,你这不让人省心的替代品,为什么欺负月娴?” 赵长翎回过神来,眼眶突然泛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愕了愕。 尔后,她的眼圈慢慢一圈圈越来越红,像快要涌出泪水,却干巴巴的还没涌出来一样。 “够了!!老是叫我替代品!!我真想问问殿下,难道我是没有名字吗?老喜欢叫我替代品!你自己明明也是替代品!凭什么叫我替代品啊!真是够了啊你!凭什么要这么欺负我!你个神经病!我受够了!!” 她一下子吼出了一大段,语速太快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闵天澈忽略掉了中间的内容,只知道她哭她伤心是在怪他。 长翎吼完把脸伏低在膝上,难受得从怀里一下子吞了十颗糖。这时赵月娴已经被宫人扶着到旁边的盥洗间去了。 “赵长翎你在发什么疯?”闵天澈皱眉,“以前我那么叫你...你也没什么啊。” “你个混蛋神经病!还我银子!竟然偷我的银子送别人!你个混蛋!!”赵长翎抬脸时,泪水糊了一张脸,看 分卷阅读63 得闵天澈频频倒抽口气。 赵长翎平生最讨厌别人坑她银子的! “什...什么银子啊...”疯六一看见她哭,气焰就嚣张不起来了,顿时怂了一样:“什么银子,我赔你。” 赵长翎把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在他身上一般,抓起散落在脚边的琉璃珠就往他身上砸。 “这些银子!这些银子!!明明是我的,你凭什么又给了赵月娴!!凭什么!!” 她哭得眼泪崩溃了似的,疯六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的眼泪,顿时也傻了似的。 “行!本宫给你捡,总行了吧?”闵天澈皱眉。 说着他就扶着轮椅,用不灵便的腿挣扎着下来捡珠子。 “不行!它们都坏了!不干净了!”赵长翎心中愤懑,辣心糖的关系,眼泪一直潮涌似的。 然后,那个斩起东昭人来,像剁猪肉似的面无表情的神经病,竟真的匍匐在地,一颗一颗认真地帮她捡起,又用自己的衣服仔细擦拭放进怀中。 之后,更是用常年使笔或是握刀导致有薄茧的指尖,逐颗逐颗在阳光底下串起,眼神凶得想杀人,偏偏又被对方猛然的泪水吓得有点怂,不得不憋屈地做着这种与他身份不大相符的事。 还得烦躁又无奈地,不时压低语气:“莫哭了...” · 最后赵长翎不肯接受这串珠子,闵天澈被她逼得,原本值五万两的珠串,不得不凑整写了张价值十万两的欠条给她。 那条琉璃珠串从此被闵天澈收进自己怀中,轻易不得拿出来给赵长翎看见,因为她说了,赵月娴那种肮脏的女人碰过的,不要再让她看见。 长翎指的自然不是赵月娴被东昭人辱过身子的不干净。 两年半前,那时赵长翎刚被赵济青从洛城接回藁城才半年多的时间。 那时的赵长翎可没有现在硬气,她只是一个在侯府过得小心翼翼,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的“别家小孩”。 亲生爹娘都紧着疼惜府里养育了十三年的假千金,她娘更是时常觉得把亲闺女接回来会委屈了赵月娴,所以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她都只有比赵长翎没回来以前加倍地给赵月娴。 那时候长翎虽然感到委屈,但什么都没说,大概是认为感情还是需要时间的培养和维系吧。所以她一直都在府里讨好所有人。 讨好亲爹,讨好亲娘,甚至讨好赵月娴。 有时候她为了讨好赵月娴,可以将本来坐在卞氏身边的位置主动让出来,为了讨好她,她可以替她去挡了来意不善之人的一壶烫茶,为了讨好她,她明明病得浑身没力,却还是强打精神笑着陪她去外头散心。 那时候的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别人就会慢慢地对她敞开心扉,继而接受她。 殊不知,你视为是融入这个家庭的诚意,有时候却会被别人当成一文不值的狗腿,甚至会被人有机可乘,趁机将你除掉。 本来两年多的那场,长翎以为是意外,但今天当她看见赵月娴的蝴蝶发簪,才惊骇地发现,原是场蓄意的谋杀。 第36章 ··· 两年多以前, 正正是她回到侯府的第九个月,半年多的努力下,赵月娴终于对她的目光没有那么敌视, 有时在其他府的小姐妹间的小聚,也愿意带上她。卞氏也终于因为她被赵月娴接受,而慢慢肯对她多关注了起来。 那会有个王府的小郡主, 自幼便与赵月娴不对付,不管出席什么聚会,总是喜欢出言侮辱、伤害赵月娴。 那次贵女间的诗茶会,赵月娴把长翎也带上。 那个小郡主听说了荣阳侯府好端端地多了个常年养病在外的“二姑娘”, 又听闻了不少荣阳侯和端木氏的事情。 找着机会,那郡主便朝赵月娴阴阳怪气起来:“听说你跟赵二姑娘是同一年生,怎么这么蹊跷啊,本郡主瞧你生得狐媚相, 根本没一点像出身京城卞家夫人侯夫人嘛, 该不会来路不明那个其实是你?” 小郡主这话一下子侮辱了两人, 一则是说赵长翎身份来路不明,二则是讥讽赵月娴, 说她长得“不像”侯夫人,有可能是侯爷在外偷.腥的外室生的。 下人将茶水端来, 那小郡主更是装作“不小心”推了赵月娴的婢女一下,把那婢女推得撞倒热烫的茶水, 直往赵月娴身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 赵长翎伸手拉了赵月娴一把,继而那滚烫的茶便浇了她手肘一下,烫得她留了道赫赫入目的红痕。 长翎更是耍泼倒过来诬陷了那郡主一大笔银子,又逼得小郡主不得不低声下气跟赵月娴道歉了, 这才让人离去。 长翎以为那次以后,赵月娴会越发将她当亲姐妹看,侯府的爹娘也会更容易接受她一些。 隔天,赵长翎手肘处的伤口发脓,人浑身高热起来。她怕赵月娴内疚,所以不敢在府里叫大夫,只敢让缕衣出去帮她抓药偷偷地煎。 赵月娴跑来,说她心情不好,想让她陪同到郊外散心,只她们二人 分卷阅读64 。 长翎本想拒了,但见她真的连丫鬟都不带就偷走出府,不放心所以就挣扎着起来,装若无其事陪同她去了。 结果二人来到了城外,赵月娴看见赵长翎追上,负气地往山林深处跑。 她一直发了狂地跑,长翎一个劲在后担心地追。 而就在追逐的过程中,长翎不知怎地,一个不慎失足就坠进了河中,赵月娴早已跑得不见了影踪。 她在急湍的河里挣扎着、扑腾着,是那么地绝望。 后来河水翻腾着把她冲击到了峡谷的位置,她隐隐约约看见岸上有人,她下意识求救。 但那人由始至终站在岸上,一点要下河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当时长翎以为那人可能也不懂水性,只是费力地搬了根粗树枝,似乎是想用这个救她,可那人大概是比较笨拙吧,树枝好几次没有递到她跟前来,反倒是差点将她打击进河底。 那时候求生的意志颇盛,就这么根乱霍霍简直像跟她作对似的树枝,竟然也能被她一把抓握住,继而顺着树枝扒拉回岸上。 她扒拉至岸边正想要对那个救了她的人答谢,没想到那人却突然惊慌了起来,一块大石头朝她砸了过来,砸破了她的额角,加之本身身体就不适,她整个人极度晕乎。 那一刻她的双眸涨得通红,垂死的关头,她并不愿意就这么屈服。 那一刻的她还想活着回去,可是她悟了,她不是想回去继续讨好她的侯爷爹和侯夫人娘,在侯府当她有名无实的“侯府二姑娘”。 而是想好好地经营宋阿爹阿娘给她留下的茶庄,活着回去,替阿爹阿娘报完了恩,也想过些时日,等阿爹阿娘在东昭国顺利安顿好一切,没有危险了,她就卖掉庄子,离开侯府去东昭和她的阿爹阿娘团聚。 就是这么个强烈想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她竟然逆着水流成功抓住了那人的手。 “救...救我...”她竭力在水流声中喊出一句,十指指尖紧得泛红地揪住了那人的手。 那一刻,她晕乎间看见那人怀里有一支蝴蝶状的簪子被拉扯得掉了出来。 正正和赵月娴今日戴在头上的如出一辙,她打死都不会忘记。 而下一刻,这双手的主人毅然一点点掰掉她的手。 在她的惊呼声中,绝望像水流一般覆面席卷而来,而她已经被冲了下去。 其实现在想来,那天又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赵月娴突然就不见了,然后又恰好在那个地方,有那块绊倒她的大石头呢。 说不定这一切...说不定... 赵长翎躲在被子中,一双粉拳握了又松,她,再不会当那个笨蛋了。 · 翌日到了万顺朝上朝的时间,东昭皇一声不吭地带上了黑压压的卫队伫立在朝殿门前,他则微笑地踩着缠万缕金绣龙朝靴走到了万顺帝旁坐下。 万顺帝看着他通身的派头,内心纵然有多么屈辱,都不得不表面无恙地同他示好。 再看东昭皇身上的龙衣龙袍,皆是纯赤金绞菱纱织成的金线绣成,又都是与万顺帝的龙袍一样,是沿袭前朝大昭的式样。 本来东昭与万顺就是大昭一分为二下来的,许多文化传承都是同一脉,又因东昭国本来就比万顺富庶,东昭皇一切的用度都是在万顺国找不出来的,就连皇帝身上的龙袍看上去,都反衬得万顺帝是东施效颦,是照猫画虎。 “大家勿慌,”东昭帝笑道:“朕今天只是旁听,不会提意见,你们尽可像往日一样畅所欲言就好。” 万顺帝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蹙。 朝堂如常行进了起来。 今天六皇子也罕见地穿了冕袍,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了人群中。 赵济青脸色颇差地不时看过去,心里乱成一团。 侯府名下的庄子被套走了,相邻的产业也陆续相继被人从幕后用相同的方式套走,不用说就知道一定又是与他这个好女婿有关系。 他欠下朝廷的债务越滚越多,一旦朝廷发现了,而他无力填补这个坑,届时,他一定会被罢职查爵的。 赵长翎一个人坐在了朝殿旁边的小室喝茶,等闵天澈。 本来今天闵天澈出来时不愿带她,可他一拒绝,她就立马搬出他将她珠子转送赵月娴的事,闵天澈被她烦得不耐,只得把她带着。 万顺帝有好几次开口论事的时候,东昭帝都状似自呓般轻轻提过,偏偏,他的自呓一般的话又难以真的让人忽视。 他笑着拍拍大腿道:“你们聊,你们继续,朕只是觉得万顺弹丸之地,压根使不得那样大的治理方针。” 朝臣们无奈,只得又转了话题,挑一些不泄露机密的,与他国国君听了也无奈的话题来说。 “东昭陛下,他国的朝堂,请您暂先回避好吗?这是大国范的君主,最基本的礼貌,是个初考政事的小童都知道的事情,请陛下就不要让当小辈的去提醒,行吗。” 这时人群中,有一清冽低沉的男声响起 分卷阅读65 ,众臣目光紧之投了过去,却道是那残废的六皇子。 朝臣们纷纷低头垂脸,殿堂上安静得连蚊蝇飞过都听得一清二楚。 万顺帝皱起眉头正要给六皇子说话,那方东昭帝就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侄孙果不愧来过我东昭生活过两年,尽然学到我大国的骨气劲和风范。” “不过,你这话说得不大对。”东昭帝笑道:“朕不是要厚着脸皮窃窥你朝政事,而是有一事关乎到朕,朕今天不得不来提一下。” “既如此,就请陛下说完了,就离开吧。” 东昭帝面对六皇子的冷言,也不怒,反倒称赏道:“不亏是我东昭朝前宰相嫡女的儿子,好,今日来,朕主要是有些关于故人的事,想开口说句公道话。” “贤侄啊,你这万顺朝的后位都空虚多时了,别怪叔叔多事插嘴,你啊,该立一位皇后了吧?”东昭帝突然转头去对万顺帝道。 “这...”万顺帝未料他会如此直接,“...叔叔说得是。” “阿瑜这孩子,朕自幼看着长大,无论是品性还是德行都是极佳的,她一个堂堂东昭国宰相的女儿,嫁到万顺来,也实在委屈她,朕认为,你该立她为后。” 东昭帝此话说得未免过于好笑。 楚氏阿瑜当年是以东昭逃犯之女的身份逃来万顺国的,若然不是万顺帝仁慈,豁免她的罪行并且将她收进后宫,如今大概早已因触犯入境罪被捆于高台乱箭射杀了。 万顺虽然表面上臣服于东昭,但这几十年来为了防备从东昭过来的细作,一直都暗地里要求一旦发现有未得牌令偷偷过境的人,直接捆了处于极刑。 当时楚贵妃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随遭遇东昭人四处缉捕的父亲偷偷入境,幸好万顺帝惜才,留下其父性命不止,还好生地款待父女。 只是,谁知那东昭帝阴狠,竟然在其父未出逃之前,就把一种慢性的毒药掺和在他的饭食里,在逃到万顺安顿不到十来天,楚贵妃之父就毒发身亡了。 明明是杀父的仇人,如今却假惺惺地跑来,说要来帮故人说句公道话,要求万顺帝立她为后? “此事,侄儿会考虑的,多谢叔叔关心。”万顺帝脸色晦暗不明。 早朝在极度抑压的氛围下散了。 朝臣陆续步出朝堂。 赵济青在步下台阶的时候,一抹丽影突然闯进,挡住了他下行的视线。 “长翎!你!身为一个后宅妇人,竟然敢到前殿来,这!这成何体统!”赵济青晃了一下回神来,怒训道。 赵长翎今日的目光格外死寂,死寂得让人不禁起了丝丝缕缕的瘆意。 只见她眼皮微掀一下,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笑得眼底映不进笑意道:“爹,该时候把欠的银子,结一下了。” 赵济青本来就为银两的事在烦恼,偏生又闯出个催债人,便对长翎口气越发恶劣起来:“银子银子银子!你只会对自己亲爹谈银子,有哪个闺秀贵女能像你这样庸俗?真是丢尽我侯府的脸!” “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长翎不懂,叫人还债怎么就成了庸俗了?难不成爹高贵得,饭都不用吃了?爹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就不是庸俗的银子换的?当初长翎冒着性命危险,爹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赵长翎突然往前大步,气势竟逼得赵济青往后一退。 当初宫宴上,哀求人救下赵月娴的是他,亲口承认亏欠赵长翎的是他,人情债难还,难不成折换成银钱债了,他还不愿意还?脸皮再厚的人也不敢这么说。 赵济青自知理亏,理智回来后,气焰就突然低下了一大截,只唯唯诺诺讨好道:“长翎...爹不是这个意思....嗯...钱不是不给...是爹现在真的比较困难,你能不能...” 他已经从石阶上摔了下去,跌坐在阶级上,抬头碰上赵长翎噙着冷霜的眼神,陡然有些讶异。 这个女儿,从未对他表现过这般冰冷的模样。 赵长翎讪讪:“没钱,您就不会找贵嫔娘娘要吗?据长翎所知,贵嫔娘娘如今在宫中,可风光了。” 第37章 ··· 朝退的臣子陆陆续续聚拢在附近, 并且手指指点起来。 当初在宫宴上那会,荣阳侯府的二姑娘,当今六皇子妃如何在舞姬惹恼东昭帝之际勇敢地站了出来, 是有目共睹的事。 为此长翎便被私下冠上了“巾帼勇士”的美名,大家没有因为她在宫宴上的出格而将她套进迂腐的眼光诋毁她,反倒将“巾帼勇士”的美名传扬至了宫外, 就因为那天她救下了不少臣子家中的姑娘。 所以现下即便赵济青摔坐在地,而身为女儿的赵长翎高高地站着,也并没有人出言说她的不是。 “爹,做人不能没有良心的。”赵长翎突然提高了音量, “那天是您说,只要能在东昭陛下面前跳好一曲舞,解了大姐姐的困,您会把欠下的这些银子给我, 但那么多天 分卷阅读66 过去了, 您一文钱都没给过。” “女儿不是贪财, 这些银子是女儿的医药钱啊!在府里,您嘱咐娘要将一切的吃穿用度都紧着大姐姐, 那也就算了,女儿患病要看病的银子, 您一文钱都不给,现在的这个数目, 是女儿在外欠下的医药钱, 爹准备什么时候给女儿呀?” 长翎故意揉眼睛道。 四旁哗然。 “你...你别胡说八道!你一日日的,精神头好的很,哪里像个患病的模样??”越来越多人对赵济青指点,他慌了起来道。 “爹这么说, 真是没有良心哪,当初若不想要女儿,生下来直接掐死就是了,何必像个阿猫阿狗一般地放任我活在世间?是要让女儿看看清楚爹的心到底有多偏吗?如今女儿站着,您跪着算什么,是想让大家都直斥女儿不孝吗?” 长翎那么一指,赵济青被摔疼了腿也不得不铁青着脸挣扎站起,怒指道:“你!你!!你!!!” “爹还想说女儿含血喷人,根本身子就无碍是么?”赵长翎装可怜道:“身子是不是康健,是不是无碍,找个太医来一诊脉就得知了,女儿干嘛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诓爹的钱?” “好!是你说要把脉的,你可别怪我狠,一切是你逼的!”赵济青被气得差点吐血,既然事情已经被赵长翎闹开,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忍着被摔疼的腿,环视四周人群,从中请出了一个平日关系尚算友好的太医。 “郝太医,不得不请您出来,让您见笑了,我侯府出了此等不要脸的女儿,今日倘若不是她太顽劣,我也不能在此让大家笑话,但这种时候,为了不让大家对我侯府有所误会,决定请您来诊脉以示真相!” “然后...”他咬牙切齿,指向赵长翎的方向道:“我荣阳侯府自此与此等谎话连篇索银无度的女儿,再也没有关系!!” 这话就相当于,要同赵长翎断绝父女关系了。 长翎眼含轻蔑,暗自嗤笑了他一番。 被他抓来的郝太医捋着胡子语重深长地规劝道:“侯爷,这凡事不能走绝啊,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那是您亲女啊!” 赵济青闻言不喜:“你意思是...本侯亏待那丫头了??本侯这些年供她吃穿,冒着压力给她...”给她养父养母冒死弄来出境的令牌,他何时亏待她了? “如此,老夫就给六皇子妃诊诊脉吧...”老太医捋着胡子走过去。 赵长翎自然大方就扬出手腕。 皓腕上覆着薄纱,郝太医越诊眉间皱褶越深。 赵济青不许众人散开,就是要在众人中还自己一个清誉,不然下去那些人四下传开,侯府以及贵嫔都会深受影响的。 “郝太医,如何了?诊出结果不妨大胆说,侯府就当没有这等自损名誉的姑娘!”赵济青追问道。 郝太医摇了摇头,叹息道:“皇子妃身子骨孱弱,先天不足,血气不畅,看来年幼时定然是服用过极昂贵的药物,才可将身子骨养至如此,也实在是难为了。如今看来虽说相比幼时好上一些,但身子骨还是较为孱弱,应多养情志,悉心照料才是,皇子妃勿要为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伤了情志啊。” 到最后,那郝太医竟然还同情起赵长翎来,话里话外无不替她抱不平,还宽慰她,让她万物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长翎这时才笑开:“谢谢郝太医,我会的。”是啊,她才不会,为了他们这些人伤心呢,年幼的时候,她宋家的阿爹阿娘为了挽回她这个药罐子的命,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这些赵济青何曾知道过呢?他是给了她生,可给了她命的,却是别人,不是他啊... 如今,她只想让赵月娴为她两年多以前谋害她的行为付出沉重代价而已。 在众人的责骂声中,赵济青傻了眼。 “不可能!郝太医你是不是...和她事先合好的?” 郝太医被他气得一甩袖,“依皇子妃的脉象看,服用的药物欠下这般巨债的确是有可能的。既然侯爷不相信,何必...” 郝太医话没说完,人群中就有个人冲过去兜头揍了赵济青一拳,把他揍得目眩耳鸣。 赵济青是堂堂带兵练武之人,能把他打得栽倒在地的,这朝堂中,恐怕就只有当朝比起赵济青更有话语权的卞大将军,卞健明。 卞健明就是长翎她娘,卞氏的兄长,当今统领左卫军,为统领右卫军的赵济青的顶头上司,龙虎大将军。 长翎刚被接回侯府那会,这位当大将军的舅舅是来侯府见过她,还给了她好多礼物,十分疼爱她的。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却多是饱含了歉疚和无奈的。 当时他每每来看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长翎,倘若你爹不好,尽可以到将军府找舅舅,舅舅一定为你出头,记住了吗?” 当时长翎以为这个舅舅是在开玩笑的,加之那会儿她一心想着要讨好府中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她爹的坏话?后来她失足消失在侯府大半年,回来后听闻龙虎大将军频频 分卷阅读67 出战,也就不怎么能看得见他了,没想到今儿竟然能在这看见他。 “赵济青!记不记得当初你答应过什么??现在竟然告诉本将,连女儿的身子如何都不知道?” 被人连名带姓地喊是件极其丢脸的事,尤其是,还在当着众位文武臣的面。可那些观众,是他自己留住的,如今脸丢到家,也是他咎由自取。 “本将如今算是了解了,长翎这些年在你们赵家是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可这孩子竟然一次都没同我说过!” 说到这里,卞健明又忍不住揪住了他的衣襟,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朝赵济青的脸上抡去,直到赵济青的脸肿得辨认不清。 可是,却并没有人敢去劝阻。 龙虎大将军,那是当朝除却丞相外,在皇上面前最有话语权的人,而且,荣阳侯是他的妹婿,此桩算是家务事,旁人插手不得。 “若本将早知会这样,当初就直接将长翎接来将军府,就不用受你们些人这般磋磨!!” 卞健明痛心疾首地深吸口气,抡起拳头又想往死里揍。 本来赵长翎脸上冰冷冷的,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听了她亲舅这话反而眼眶一热。 这时,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原来,六皇子闵天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正往这里来。 六皇子殿下于永安坊道剁杀三名东昭卫兵的事,虽然在场的人没有亲眼闻见,但那日那三个发着恶臭的箱子从东昭皇的恒和宫被抬出来,许多宫人都看见了。 世间总没不透风的墙,尤其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传播得更是快。 于是,现下所有人目光一致看着那个残废的六皇子,拐着脚往这儿来,脸上都露了怯色,双腿软着不禁想要后退。 而那个瘸腿的疯子,脸上冷冷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吃力,偏偏他瘸拐着走起路来却并不显得狼狈,反倒为他鬼畜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残暴。 “是,怎么了?”他语气悠然,拄着拐杖道。 全场没人敢回答他的话。 卞健明回京时间虽短,但也听闻了六殿下痴迷赵月娴的事,只得暗叫一声倒霉,松开揪起赵济青衣襟的手,让他落了下来。 不料六殿下只是慢悠悠地拄杖来到赵长翎跟前,垂着眼睫看她,又长又浓的鸦睫掩盖了他眸中的眼神,让人猜不透他想什么。 他轻轻抽走长翎手里的欠条。 “就为个收不回的钱,值得红了眼?”他话里头不屑道。 就在众人无措之际,赵长翎回以身边这人一瞪,眼眶益发红得要落泪似的,忿忿道:“殿下想来是要护着您心上人她爹吧?我找他要回欠的钱,他没钱,我就让他找他有钱的女儿要去啊,殿下您若想替他说话,长翎也是那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并无措!” 闵天澈微勾的笑容玩味起来:“他有钱的女儿?不是你吗?” 赵长翎继续瞪他一眼后,转过头去再不想说话了,两腮鼓鼓胀胀的。 闵天澈成功气到赵长翎,心情大好地握紧她的欠条,往前走去。 “岳丈大人,小婿知道,您没钱了。”闵天澈笑笑地在他面前扬出赵长翎向他追债的欠单。 赵济青脸上肿得不成人形,摸着腮边愤怒,把他搞得沦落至此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本宫的皇子妃说,您的另外一个女儿有钱,那好,本宫允许您,三天之内陆续将欠本宫的钱全还了,还不了让您另外的女儿来赎您如何?您猜她来不来赎?” 闵天澈说完,单手拄拐,单手抽出了龙虎大将军腰里的刀,挑起了赵济青垂落鬓前的发,阴戚戚地笑。 赵济青心里大骇。 第38章 ··· 赵长翎一怔, 皱了皱眉。 欠“本宫的”钱?故意省略了话?明明是她的钱好吧? 赵长翎拳头抡圆了。 “殿下!您好像说错了,是欠了我的钱,不是殿下您的。”赵长翎特意更正一番, 唯恐日后到手的银子长翅膀飞到他人手里。 擎着大刀指向赵济青的疯六子转头过来看她,手里的动作也自然地跟着上扬,带动着差点要在赵济青下颚往上划上一刀, 吓得他赶紧偏过身子扭了腰。 周围黑压压那么多双眼睛忍不住看向说话的赵长翎。 刚才听这皇子妃对六皇子说话,大家就觉得这皇子妃虽则是巾帼勇士,在男人面前却有点忒不懂事,竟然当着六殿下的面说些妒妇的话, 那话里头酸的,什么“护着心上人她爹”。 若是在场所有大老爷们家中的妻子敢这么说话,老爷们回头就能以这条休弃掉。更何况那人是六殿下,还是个杀人成性的疯子。 大家一边不满赵长翎的不懂事, 一边又暗暗替她掐了把汗。 谁知六殿下只是笑得更满意道:“不, 本宫并无说错。” 然后又出乎意料地, 那女子竟敢气得跳脚起来与六殿下吵。 而那个杀 分卷阅读68 人成性的疯子,似乎很享受这么惹恼他的皇子妃, 并且对她的不懂事没有分毫的介怀,这倒是让在场所有大老爷们都感到匪夷所思, 简直怪事一桩。 “赵长翎,你是本宫的皇子妃, 夫妻之间, 钱财难道不是共同的吗?所以,本宫并无说错,那是本宫的钱。”闵天澈不缓不急,故意惹她炸毛道。 赵长翎恼得整张小脸嫣红嫣红的, 看上去更像一只被惹急想挠人的小猫儿。 “好啊!既然殿下说夫妻间钱财是共同的,那么,殿下手里所有的宅子、票子、庄子还有商铺,是不是都归长翎管?如果是的话,这张欠条才能分您一半!”赵长翎不甘示弱叉着腰瞪他。 闵天澈唇边的笑意更耐人寻味了:“这有什么难的,都给你管,行吧?” “是吧,既然不能给我管,那就别...啊??”长翎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里登时叠加了好几个白昼。 “说...您说什么?”长翎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还差点怀疑自己听错,“殿下,在场那么多人听着呢,您说那样的话是不能反悔的。” 刀剑下的赵济青已经被剑刃划得脸上、脖子都布满了刀痕,哭丧着脸悄悄地想逃离。 不料那残废的主虽然眼睛一直在看赵长翎,并没有留意看赵济青那一方,却是也能感应到他的动作似的,刀一跳一挥霍,就又重新架回在欲逃走的赵济青脖颈,差一毫厘就要碰到颈动脉了。 “嗯。”闵天澈淡淡地回应道。 长翎愣了好久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的话。 他说他不会反悔。 可是...是真的吗?据说这个疯子的钱财,可比她想象的要多多了,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可能也不为过。 若是这么一合计,她那点钱财在他的面前,就好比小水洼和一整片海,这样算来,她简直一点也不亏,赚翻了好吧??? “行,有您这一句,欠条是您的了,由您去收。”赵长翎喜得眼眸弯弯,酒窝甜甜地上前握紧了他拄杖的手,十分狗腿地谄媚: “殿下,您的银子,您可要上心点啊,万勿要因为他是您月娴的爹,您就轻易饶过。”赵长翎又弯起眼强调了一句。 “自然。” 闵天澈便任由赵长翎搀扶着,将身体的重力都依靠在了她身上,反手来将刀一挑,把赵济青的头发尽然削去。 “岳丈大人,给您一天的时间筹钱,明天还,足够有余了吧?” 看着疯六阴戚戚的提剑眼神,赵济青脸色发白,有苦难言。 这回,是说什么也不敢赖账的。 闹剧落幕,长翎搀着比她高一头不止的疯六回宫,路过卞健明时,她颇为感慨地屈身朝他见礼: “舅舅。” 未料她这一屈身,竟连带她旁边的那位也低了下去,变相地给卞健明下礼。 疯六脸臭了起来。 卞健明见状,立刻单膝而跪,给六殿下行了个大礼:“末将参见六殿下。” 疯六这会儿脸色才好上一些,危险的眼神从赵长翎身上收回。 见疯子不好惹,赵长翎只得见好就收,为了她的银子,她只得先行带疯子离去,笑着对卞健明道:“舅舅刚回来,应也有许多需要料理的事,长翎要陪殿下回去,就不多聊了。” 卞健明点了点头,又朝殿下行了一礼。 等二人走远时,卞健明忍不住朝那抹暖粉的小身影道:“长翎丫头!” 赵长翎转头望了过来。 “孩子,这么些年,苦了你,是你爹...以及咱们卞家对不住你啊...”卞健明热泪盈眶了起来。 · 赵济青被卞健明和疯子弄得伤成那个模样,却还不能出宫去。 因为那疯子只给他一天的时间筹钱,整整二十万两银子,让他短时间上哪去筹?他只能被逼去找赵月娴,看她能给他筹多少了。 赵济青喊了相熟的太监去找赵贵嫔,最后赵贵嫔得悉信中她爹急迫的样子,便只好找机会出一趟宫,约她爹一个时辰以后到城东如意茶楼的天字号雅座等。 妃子出宫其实程序颇为繁琐,但赵月娴如今成功蒙了闵天澈的光,虽然她不知道一个疯子为何还能让皇上如此看重,但她能成为这个疯子的偏爱,就能让皇上对她格外蒙恩。 出宫之事,她随便找个理由跟皇上身边的公公说,不消一个时辰出宫手续就办好了。 赵济青从来只疼赵月娴这个女儿,因为她是他和端木氏亲生的女儿。 端木氏是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本来已经要去当敬王妃,未知是什么原因被敬王退了婚,后来赵济青便暗戳戳同她好上,还有了赵月娴。 而那个时候,卞氏也怀有身孕,他却时常陪在端木氏身边,不怎么理会过卞氏的胎。 后来卞氏身子不好,胎儿提前发动,生下了赵长翎,没过几天端木氏也难产,生下赵月娴后就甍了。 端木氏死前抓着赵济青的手,哭得不瞑目, 分卷阅读69 说害怕她自己的孩子出身不正,日后日子过得凄苦。 见初恋情人如此,赵济青自然不忍,于是便想到了,要让自己和爱的女子生的孩子成为嫡生子女的念头。 那时候卞氏身子不好,心脏有旧疾,轻易不能受到刺激,卞氏是他顶头上司卞大将军的妹妹,在卞氏眼中他一直是个专情的夫君,倘若被卞氏得知端木氏和他的腌臜事,怕把她气死后被卞大将军来为难,这样对他仕途不利。 加之卞氏产后虚弱,孩子一直由奶娘带着,她还没真正抱过。 于是,他便狠狠心,打算抛弃卞氏亲生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看上去活不过周岁的女儿,将初恋端木氏的女儿换来。 只是后来不承想,还是被卞氏的兄长卞健明知道了他和端木氏的关系,以及他要将卞氏的女儿遗弃的事情罢了。 “月儿,倘若爹今日不是走投无路了,断不会来为难你,你看看能帮爹多少,若是不行,大不了爹自个扛着,只要我儿日子过得顺遂。” 赵济青脸都肿了,横着大大小小的刀痕,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崩溃地掩面哭了。 赵月娴皱了皱眉,搀扶起他,“爹!这是怎么回事?您被谁打的?” 赵济青不肯将卞健明的事情告诉她,唯恐这个女儿为了他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和危险中,只得擦了把泪道: “这些事月儿就不要管了,月儿你这边,方便拿出多少?爹今日之内,倘若凑不够钱,必死无疑。” 赵济青将疯六代替赵长翎向他收债的事告诉赵月娴,赵月娴皱了皱眉,表示为难: “爹,我这边没有多少了,一百两吧,只能给您一百两。” 说着,她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整的银票,递给他爹,末了可能觉得自己实在给得有点少,就又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一并推给她爹。 赵济青愣了愣。 “你上回不是...来信说皇上答应要立你当皇后了吗?你月奉不是已经提了吗?皇上不是赏你好些东西吗?即便是贵嫔,每月也不止百两的月奉吧?” “爹,您欠的是二十万两,不是二十两,也不是二百两,即便女儿把一整个秀储宫掏空了,也筹不了那么多呀。”赵月娴脸上显然多了几丝不耐,眼睛不停地朝门口看,看得出是想赶紧离开了。 “可是...爹欠长翎银子,是因为那天你要被东昭皇赐铜.阳啊...”赵济青眼睛圆睁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这个放在心口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 “那是爹自己脑子不清楚,怎么能下海口答应,让人抓住把柄,随意朝自己狮子开大口呢?而且,那不也是爹自己的女儿吗?您应该怪她,怎么能因为我给的少而怪我呢?”赵月娴那颇似端木氏的秀丽额头皱得死紧死紧。 赵济青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他抛弃了自己的廉耻心,抛弃了另外一个女儿换来的宝贝。 怎么这一刻她看起来能这么冷漠呢? “爹不是说了,若今天筹不到银子,六殿下便会拿爹的命?”赵济青整个人神志恍惚着,肿着脸站在那里,再朝她发问。 赵月娴感到厌烦极了。 “爹什么都不知道!爹可知道女儿在宫中,被东昭狗...”说到这里,赵月娴睫上盈了泪,说不下去,忿忿地扭了身, “反正,钱就这么多,您爱要不要!这些,这一切,都是女儿自己摸爬打滚,从地狱里碾过换回的,爹自己被人抓住把柄要挟,就别把女儿带下水!女儿还要当皇后的!女儿一定要当皇后!!” 赵月娴十指几乎掐进了掌心,有腥气弥漫。 她不能...她不能在立后之前,被赵长翎抓到小辫子,她休想通过爹让她的一切都泡汤!她休想! “我娘本来就被爹辜负,死了连赵家的门口都进不了。打自端木舅舅被爹逼得自尽后,月儿心中就再无爹了。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 她背对他而立,赵济青眼眶泛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样颠倒事实的话,亏她说得出来,也不过是在为摆脱关系而找的说辞罢了。 那一刻,赵济青眼内腾起了汹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掩埋。 下一刻,一双铁钳似的枯瘦的大手,便紧紧地掐紧了赵月娴的脖颈。 第39章 ··· 赵月娴被她爹掐得几欲断气, 眼珠挣得几欲掉出,双手几乎毫无作用地拉扯掐紧她脖子的手,在地上挣扎着。 “爹...爹...别杀我...”离生死命门仅差一步之距, 赵月娴才开始掉泪,喊起了爹。 “不...不要杀...我...”她脸色已经泛紫了,呜咽着哀求, 泪珠一滴接一滴啪嗒啪嗒地相继坠落。 赵济青年轻时曾是藁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长翎和赵月娴的眼睛像他,非常漂亮,而赵月娴的下巴菱形和脸部的神韵却像足了死去的端木氏。 在她挣扎着闭紧眼睛的关头, 他仿佛又看见了端木氏气息奄奄地抓着他的手 分卷阅读70 ,哀求他给赵月娴一个好出身的事。 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后清醒了,蓦地松开了紧攥的手。 赵月娴得以松脱,随即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慌也似的狼狈地爬起, 开始唤人进来架着她走了。 · 赵长翎一手抱着闵天澈的头, 伸出指节替他按揉额间的穴位,一手搁在案上写写画画。 她在粗略盘算起草一份“夫妻共有财产的支配划分”统筹书。 虽说闵天澈答应了, 他的钱财归她打理,但有许多细节上的东西怕到时候说不清, 产生许多不必要的纠纷,同时也怕他反口, 所以便要及早制定一份统筹, 二人同时画押。 “赵长翎,你能不能专心点?” 被她抱在膝盖处的闵天澈,刚过完一股疯劲,累得浑身大汗。 赵长翎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发沾上自己手指的臭汗, 随后又用擦完的帕子胡乱帮他的脸擦拭。 疯六表示很不满,苍白着唇舌用想杀人的眼神瞪着她。 长翎嫣然笑了,笑得酒窝深深,很是开心:“殿下,这样以后,我就不会老是坑您的钱,只会更加努力地帮您想生钱的途径,殿下果真英明啊。” 她见针插缝地拍疯六马屁道。 闵天澈勾唇浅笑,说出的话下一刻就让赵长翎彻底变了脸。 “本宫的一切产业财物归你管,但是,你的一切开源以及银钱的用度,须得经过本宫同意才行。” “什么?那殿下若是不同意银子的用向,我就没办法取这些银子了吗?”长翎大骇。 闵天澈满意地点点头。 长翎“砰”地一声拍案而起,生生将枕在她膝间的人摔跌在地。 “你!”疯六身子被绑,磕得后脑勺疼痛,却又站不起来。 赵长翎单膝屈起压在他腰上,拿手里沾墨的笔指向他: “殿下耍赖言而无信,信不信我给您脸上画个乌龟王八?” 疯六见她生气,被摔疼的窝火反而降了下去,勾唇道:“既已答应让你掌管,何来有言而无信之说?一会我就让李公公起草制定些约束你行为的条件,日后出宫就让李公公带你去见各掌柜。” 长翎脸色不好,恨不得踩死这嚣张恶劣的神经病。这样一来,她跟李公公他们有什么区别,压根没拿到银子的使用权嘛。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有机会管这些,偶尔的漏洞,这神经病该不会看得出,单凭她的聪明才智,不愁不能将这些钱转换成她实施报恩目标所启用的银子。 疯劲彻底过去,长翎支开了牖窗,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 然后,她就看见墙边顽强地开了一支迎春花,娇美姝艳。 她记得,宋阿娘曾抱着才几岁孩提时候的她,去南部分发稻种和粥水。 南部边境那会儿就开满了这种随处可见,生命力又极强的迎春花。 阿娘看着那些花,又看着不远处饿得面黄肌瘦排队拿粥的边民,抹了抹泪对当时压根听不懂的她说: “长翎,这里的这些孩子,他们死去的父母,都是咱们的恩公。要不是他们,你阿娘和阿爹早就被朝廷收缴了一切,可能连性命都没有了。” 后来长翎才慢慢知道,当年阿爹阿娘冒死带着一些家财闯万顺境内时,差点就被万顺朝廷当作细作暗戳戳处置。 南部的边民就为了阿爹阿娘承诺的日后每天都有他们孩子一顿饱饭,而甘愿牺牲性命掩护。最后所有掩护过阿爹阿娘的人都被朝廷当细作暗暗处理掉,只剩小茧的爹娘无事。 此后,宋氏茶庄接洽来自各大国的业务,在万顺洛城的穷乡僻壤落根,农庄遍布近小半个万顺国。压根无人知道,表面朴实无华的宋家产业做到那等规模,在万顺,许是当得上首富了吧,前提是没有知悉当朝六皇子的商道手段之时。 宋氏夫妇一直为当年因为他们而丧生的边民愧疚不已,以致不得不从万顺离开,回到东昭时,依旧耿耿于怀。 于是,长翎便自告奋勇道,剩下的事情,由她来完成。 等她完成这件事以后,再等疯六把腿彻底养好,她便算了结了在万顺国的事情,然后再想个办法到东昭去,和她的阿爹阿娘一起。长翎掰着手指头,充满希冀地想。 至于赵月娴吧,她这个谋害过她的坏姑娘,就把她推给赵济青,让恶心人的父女俩互掐个头破血流去。 想到这里,赵长翎又转头甜甜地对里头的人道:“殿下,那二十万两,您只要能要到,您说要列的条件,长翎会考虑的。” · 赵月娴气短虚弱匆匆被人抬着回宫后,歇了好久才回过气来。 她袖子里的指尖几乎要掐烂里层明金绣的袖子,那是她自己准备了要等举行立后大典时穿在里头的绣凤内衬,这些日子她为了要沾喜气,让人精神些,便也一直穿在里头。 赵长翎那贱人,从出生开始,便无形中占了她的位置。 要是她,还有卞氏,她和她 分卷阅读71 娘本来就应该是住正侯府正院。 就是因为她,她从五岁懂事起,就在惊愕中被端木舅舅告知,原来自己并非是卞氏亲生,为了防备日后侯府千金归来的情况,舅舅开始教自己平日要如何讨卞氏欢心。 虽然卞氏在将她当亲女的情况下,待她不差,但是那样是不够的。 自小时起,舅舅揪着机会和她见面就会反复跟她强调,她并非侯府亲生,每时每刻,她都要活在有可能被取而代之的危机感中。 于是,她拼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人都会引以为豪的贵女,她要等真千金回来时,什么都比不上她,她要让卞氏对她心生不忍。 甚至,因为害怕会被取代,那时幼小的她甚至好几回在梦中哭出声来。 赵长翎回来之后,她也千方百计想着要把她挤下去,那次她失足坠了下河,在揪住她手的一刻,她甚至昧着良心将她的手掰开。 不错,她真希望她能在那次的意外中,再回不来。 这样,现在就不会拉着爹来拖累她了。 赵月娴镇静下来,思量再三后,把小锦唤了过来:“去把我那匣子首饰,还有墙上的字画,找个信得过的人,一并带到宫外给我爹。” 她这么做,并非是不忍她爹会遭蒙难,只是怕这事倘若她真的不管,会有麻烦或者把柄落在自己身上。而且她也担心,她和赵济青关系闹得太僵,逼狗入穷巷会被反咬一口。 · 一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今天赵月娴被皇上叫到跟前,是要把皇后的凤印交给她的,闵天澈也来了。 起先皇上亲口答应要册封她为皇后的时候就跟她先打过照面,说她本来从六皇子妃好端端地进了宫,虽说流言已经被强行压下,但坊间还是有不少不好的传言,倘若册封为后也要如此大肆铺张的话,恐怕会惹人嗤笑。 所以,反正这回皇帝立的又不是元后,是继后,恰逢边关财政短缺,正好就打着节俭开支的借口,将仪式弄小一些。 赵月娴被立后的事情喜得冲昏头脑,便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只是不料,从下旨册封,到如今接受凤印,这一切都好像在秘密进行似的,皇上也不准她声张开,所以现在除了她爹赵济青无意中知晓外,旁的人压根不知道,就连这样的赐凤印仪式,也只有皇上和六皇子以及几个近宦在。 弄得她好像见不得光似的。 她喜滋滋地从近宦手中接过凤印后,只听皇上对旁边的六皇子,颇有意味地提醒道:“澈儿,你看,这样可行了?” 那个面容明明英俊无匹,却被一双瘸腿拖累的六皇子僵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了块兵符模样的东西,拄着拐一瘸一瘸地来到她跟前,随手塞进了她怀里。 赵月娴错愕地抬头,六皇子已经走出殿外去了。 · 步出大殿,她反复思量,认为自己能封后,六皇子在背后肯定花了些气力。 如今竟然又将一块兵符交给她。 刚才听皇上笑着同她说,似乎这是一块能命令能号令至少十万的私募军。 她一边奇怪皇上怎么可能任由六皇子养私兵,一边竟又暗暗地起了心思。 那是兵权呢,一个男人,尤其是掌权者,甘愿为了成全她的后位,将手里的兵权释放,这是多么厚重的感情? 也许小锦说的没错,闵天澈就是痴恋她成狂,或许不管她要求什么,他也能答应,他在面上对她冷淡,给她不好看,只不过是想气气她。 谁让她先前一直冷着他,对他不好的? 于是,当她出了大殿,看见赵长翎推着空轮椅在院里等六皇子,想起赵长翎耍了阴招让赵济青缠她,便想要让膈应赵长翎一番,让她也别想痛快。 “二妹,六殿下。”赵月娴走得仪态万方,面上始终不失端庄,维持着应有的客套。 赵长翎如今再看见赵月娴,便想起那时她怎么将她的手掰开,将她推下河的情景,眸色暗了暗,变得霜冷了起来。 “大姐姐,”下一刻,长翎就故意换上了伪善的笑容,用故意恶心她的语气旋起酒窝:“大姐姐故意守在这里等我和殿下,是不是来还银子的呀?” 说着,她就利索地用指尖从怀里夹出一张纸张:“爹他...哦不对,忘了他跟我断绝关系了,是侯爷他已经拿了您的私印来画押,同意将由您代为偿还欠我和殿下的二十万两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还银子的吗?”赵长翎将大大的纸张摊开在她面前,笑靥春花道。 赵月娴愣了愣,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她昨天才让小锦偷偷带出近五万两的首饰和字画,转头她爹就跟人签下这个? 第40章 ··· “咦?不会吧, 侯爷他没跟你讲吗?” 赵长翎搓着手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气得赵月娴指节直颤。 她憋得脸色发青,好不容易把胸腔那口闷气忍声咽下, 说服自己,没过多久,她就是尊 分卷阅读72 贵的皇后, 就连六皇子都不得不跪在她面前尊称一声母后,只是现在皇上让她暂时不要声张而已。 就忍她一段时日,她定会为今天的奚落付出沉重代价的! 赵月娴恢复了脸上的端庄,在赵长翎的面前, 毫不忌讳地挽起了闵天澈的左臂。 赵长翎愣了一愣,就连闵天澈都忍不住蹙紧眉心,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无端端挽起他的女子。 兴许是刚才闵天澈塞往她怀里的兵符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公然当着赵长翎, 故作一副和闵天澈颇为亲近的模样。 “要过不久, 咱们就是亲近的一家人了。怎么, 六殿下没告诉你吗?” 赵月娴偏头看发愣的赵长翎,故意说着一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皇上不让将登后位的事事先传扬开, 那她用这种方式气气赵长翎,让她误会误会, 也并非不可呀。 说完,又抬头看被她强搀扶住的那人, “殿下, 我爹的事情,相信您有数的。还望您跟二妹好好解释,别再老是在宫里跑来跑去找我要钱,被宫人宣扬开了, 还蛮丢脸...” 未料她话未说完,闵天澈突然挣掉她的手捂住鼻子,皱眉低斥道:“身上什么味道?别靠本宫太近。” 赵月娴错愕了一下。 她...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吗?不可能呀,为了今日的绶印仪式,她特意沐浴过后熏香了好久。 头一回见疯六产生如此抵触的神情,赵长翎好奇地凑近赵月娴嗅了嗅。 很快她也捂着鼻子后退了一大步:“大姐姐今天...身上的味道也太呛人了吧?您别怪殿下啊,这味道...确实浓俗了些,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更换一下吧。” 赵月娴看看闵天澈,又看看赵长翎,脸上有些憋屈,然后又挤出一点可怜的眼神看向闵天澈:“殿下,我...” 她刚要想靠近一步,闵天澈就反手撑起拐杖指向她,另一手则按住长翎的肩膀借力,眼神有些冰寒:“去换了!” 赵月娴不可置信地原地愣了片瞬,踉跄后退了几步,哽着喉转身跑了,跟着她前来的宫女见状追起了主子。 “等一下!站住!”赵长翎见赵月娴要跑,连忙在后方想喊停她。 可赵月娴不知是实在觉得太丢人还是觉得面子搁不下,一连往外跑压根就叫不停。 赵长翎这时拍了拍闵天澈的臂膀,皱眉嘟囔:“殿下,您二十万两的银子,快呀。” 闵天澈表示就爱看赵长翎生气时的样子,于是故意呛她:“赵长翎,过分了啊,忘记自己是替代品了吗?” 赵长翎就要生气转身走掉,他突然又清着喉咙对不远处跑着的人影,沉声道:“站住!” 疯六子发话了,没有人敢真的不听。 便是那即将要登上后位的赵月娴,在他面前,可能也什么都不是。 见赵月娴终于停了下来,赵长翎小跑着过去,和她拉近了距离:“上面写好的,连本带利三十万,每隔三日还一万,请贵嫔娘娘缴清今天的份。” 赵月娴眼睛里酿血似的,不敢置信地狠狠瞪着赵长翎,几乎要把眼睑瞪破。 最后,她不得不将身上所有的饰物摘下尽数交由长翎手中,才愤然地离去。 赵月娴离去,闵天澈拄着拐来到她跟前,语气幽淡装作不经意道:“我让月娴当上皇后,你会吃醋吗?” 长翎从怀里金器首饰中忍痛抬首,看向了闵天澈,和他的目光相交、对视。 “是有些不痛快,毕竟她是我的敌人,我不希望她过得如此称心如意。”长翎很坦白承认道。 可她说的“敌人”,是有“仇人”的意思,却被闵天澈误认为是“情敌”的意思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道:“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长翎,原谅我,这次我不得不让她当皇后。” 赵长翎苦笑,简直想锤爆他的头。他现在还那么喜欢以作弄她、玩弄她感情为乐子。 幸好他左耳边上有个拴马桩时刻提醒她,他不是他,只是他的一个影子,要不然,可能真会被他弄得伤心死。 · 赵月娴如今每天都会被来自不同宫殿的小太监、小宫女前来“慰问”。 “慰问”的内容都是:“贵嫔娘娘,六皇子妃问您,今天的欠银,都备好了吗?” 这简直让赵月娴抓狂。 如今几乎整座万顺皇宫,每一座宫殿都传遍了她赵贵嫔欠钱不还的事了。 再这么下去,赵月娴还真担心“后位”这个快要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了。 就连周太后也宣她过去问过几次,却只能叹着气暗中帮她个一两万两,就已经极限了。 赵月娴也不敢把侯府的事告诉太后,因为赵长翎已经将事情闹大了,如今宫外人人都知道荣阳侯的德性有亏,亏对弱女,和卞家也闹僵了,若然传到太后耳中,太后难不免就会在深思熟虑之下,放弃他们侯府,另找大树。 分卷阅读73 所以,外头关于侯府的事情,她能花重金能压则压,至于宫里的...她实在是被折腾得快要发疯了。 而赵长翎则留在龙月宫的墙头边守株待兔,逮到一个墙外走的宫人,便笑嘻嘻地塞一锭银子进人家手里,让人如法炮制地到赵月娴那讨银子。 一次,她正要把银子塞进宫人手中,一把黄杨木材质的拐杖往她的手腕劈了过来,登时将她手里的银子甩了出去。 诧异地回头一看,就撞进闵天澈沉沉的眸子。 赵长翎撅了撅唇,她就知道,疯六一定是心疼他的月娴的,可她的存在,却注定是要给他的心上人找不快,尤其是得悉了她就是推她下河的凶手以后。 “哼!殿下能阻得了我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我会一直一直给她找不痛快,直到她的愿望落空!” 赵长翎揉着手腕道。 闵天澈则皱着眉,目光盯紧了刚才因急切而没控制好力度,敲得她手腕泛红的印子。 “赵长翎,醋是像你这么乱吃的吗?这次月娴一定要当皇后,不管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闵天澈盯着她手腕的红印,蹙眉道。 “好呀,咱们等着瞧呗。”长翎抿唇笑了笑,笑出了两个酒窝深深。 她刚要转身走快,却发现闵六的目光一直投视在她手腕,她哼了哼把手腕背开,就要走,却被瘸子一下子拉着手往他怀里撞了过去。 他坚实的身板撞得她眼冒金星,贴靠在他怀里。 她以为疯六是生气了要对她做什么,这会儿贴靠在他炽热的怀里才惊悟,疑惑自己现在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自信,敢在疯六这头疯狮子头上频频抓虱子了? 难道自己忘记那三个东昭人如何被他剁成泥的吗?忘了刘三如何被浇灌砂浆的吗? 就在长翎懊恼,怪自己被怨愤迷失理智之际,闵天澈只是小心翼翼地攥着她的手提起,皱着眉,谨小慎微地替她揉抚着伤痛处,直到她的痛楚缓解,淤血消失。 看着他眼神懵懂却又紧张兮兮的模样,赵长翎觉得自己越发地看不懂他了。 · 马上要到万顺朝皇后册封登后大典的日子了。 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皇上要立后,却并不知道要立的是哪一位。 不过看临华宫最近张灯结彩,日日都像是喜庆的样子,加之楚贵妃本来得陛下专宠。 所以答案并不难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万顺朝的皇后,在册封大典当天有个俗例,就是要皇后蒙着绣凤的盖头登上千指山山头祭祀,以祈祷让万顺国泰民安。 千指山位于城外不远处,是一座不到十丈高的小土岭。因先.祖被东昭先帝逼压,退关来至这里时,划城做万顺京都,先.祖皇后便是站在这小土岭上昭告万民,祭天地告鬼神的。 赵月娴一早就被皇上派来的几个心腹,安静地梳妆打扮,蒙上盖头,然后又安静地一抬轿子送到这里来。 百姓们起早赶黑,早早就在山下不远处各占了位置观摩册封登后大典。 皇家守卫一早就在山下不远处,设起了一道屏障,防止人踩进去。没一会儿,东昭帝的仪仗到了,他今天也是来观摩登后大典。 赵月娴手里握紧了闵天澈给她的兵符,这块兵符所统领的,全都是一些未经编制的部队,常年驻足在境外,皇上的意思是,要藉由她的登后大典,召唤这些私兵回来,进行编制,昭告天下。 做梦都没有想到,登上后位的时候,竟然还有兵权握手。 一会儿她在山上昭告,千万雄狮在山下为她摇旗呐喊的情景一定很壮观吧? 赵长翎那个乡下丫头,一会子等她揭下盖头,指不定要怎么嫉妒得发疯呢。自己的夫君痴慕的是别的女子,为了这个女子,甘愿把兵权奉上,还亲自把她推上尊贵无双的位置上。 赵月娴抿唇笑,觉得过去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百姓们聚拢在此是来瞻仰皇族的,不承想除了万顺皇室,就连东昭国的皇帝都来了。 看着东昭大帝由万人组成的卫兵簇拥着,坐在尊贵无上的龙辇上,由人抬着。那身上佩戴的,指间的宝石,都是万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奢贵,是来自大国的优渥。 再看回万顺帝,则显得相对朴素了些,身后只簇拥了千把名精卫,皇子和大臣们分列在身侧。 对比显然而下,在场大部分都是东昭的兵。 可是,当山顶一身红装的新皇后手握兵符高高举起,山下顿时鼓声如雷,兵甲掷地的铿锵声伴着马蹄踢踏从远而至。 千军万马卷着黄沙从关外奔腾而来,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着空旷的山谷外,逐渐显山露水的那袭黄雾。 第41章 ··· 那袭黄雾内的, 是将近十万的兵马,这些年全以游散伪装的形势分布在边境各处,今天才终于籍着登后大典, 特意整装一新,不远千里之外赶至千指山 分卷阅读74 。 这只是闵天澈手握的一部分私募兵。除此以外,还有将近二三十万的兵权, 如今紧握在他的亲娘,楚贵妃手里,等待时机改头换面。 这些年,藁城琳琅大街铺面买卖的异国奇珍异宝不过是生意的一部分, 其实支撑这支庞大的私募军真正的生计,源于琳琅大街的内部,靠倒卖各国铁铜武器,改造换新分别销往中原以外的各大国为生。 十万大军到位, 大部分往外绵延开去, 靠近山头的只有万把个前锋主将。 为首的那个主将倒八字眉、阔下络, 长须浓髯,屈首于山顶高高举起的兵符前, 看起来像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样子,这应该是用培养冷漠无情的死士, 所惯用的手段,没有感情, 只认死物。 “那个兵符...”东昭皇目光如虎地瞄准了山上女子高高举起的符, 眯眼道。 人群中,赵长翎和其他万顺官员的家眷都混在人群中,她看向闵天澈的方向,见他一面的沉色, 眼神似有腥血渗出的样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声势浩大的举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觉得,这个疯子有种...像要和仇敌同归于尽的疯狂感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等千指山高台之上的奏乐响起,没等台上的新后卷开昭读的文书,高台上就发出一声女子尖鸣,随后那抹红影消失,山下众人皆面面相觑,吵杂声渐大,内心惶惶,未知竟发生何事。 “新皇后是怎么了?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坐在被抬起的龙辇上,东昭帝一派悠然的模样靠在靠背,语气淡定又从容。 万顺帝面色一变,先率人往前安抚民心,并且好言驱散。 因为千指山是被万顺先.祖誉为圣洁的女子山,到了登后大典那天,只能是新后并几个随身的宫人能登顶,其他人一旦上了山,便会触怒山神。 殊不料,这便也成了歹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万顺帝暗中掐掌隐忍,而不敢发,只得低眸点了点头:“叔叔说的是,侄儿这就派几个女官上山去看看。” “朕也困了,先行退了,你们找上新皇后大典就继续吧,朕不奉陪了。”东昭帝慵懒地托了托腮,命辇下的人开始抬他回。 闵天澈望着就守在不远处的被召回的千万大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阔下络的主将,那主将从山上兵符同人一起消失时起,目光就垂下,极像是被入了鞘的凶器。 东昭帝退下后并没回城,而是绕到了山后的那段路,同一早埋伏在山路的几队人马交接。 “人呢?”他问。 为首的将领屈膝道:“回陛下,已听陛下说的,药晕了好生藏起了。” “行吧。”东昭帝唇角的弧线明显高高扬了起来。 这么一来,只要他找人在民间再煽动几下,就说是万顺皇帝德不配位,私下里阴私之事做不少,以致惹恼山神吞并了新皇后,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今儿个可都是大家睁大眼看着的,他也同大伙在山下一起呢。 至于他的阿瑜,等绑回东昭后,他会慢慢让她回忆起以前一起的时光的。 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的时间,这次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阿瑜了。 东昭帝越过了山谷,在半道换上戎装,然后命令一手下:“拿着新后手里的兵符去召集那十万大军回东昭,然后,找人去跟万顺的皇帝说一声,就说朕要启程回朝了。” 这次罔顾朝中重臣的阻挠,执意来万顺还真是收获不少。至少,闵六手里的私兵问题解决了,还顺手牵羊把他心心念念的阿瑜拐回东昭。 等兵马下了落碧山,准备与用兵符召唤来的兵马汇合之际,东昭帝却恍然发现,那十万兵马的枪头,都是对准着他的方向的。 他大笑了一声,从马头上下来。 果然,队伍中,一个拄着木拐走起路已经比先前利索不少的闵天澈,从大军簇拥中间的马车上下来。 “朕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澈儿,这次你倒是让朕大开眼界啊。”东昭帝对他笑道。 “我这儿有十万大军,陛下只有两万。”闵天澈拄着拐,眸里冷戚戚地道。 东昭帝失笑:“你说这话,是想让朕知难而退吗?” “不。”闵天澈淡淡地摇了摇头,眸里透不进光,就像那日光着身子被推入有万千饿鼠的鼠窟一样。 “我想...让你死。” 他麻木着脸,一字一字咬着唇舌说这话时,无端让东昭帝尾脊骨凉飕飕,可很快他就大笑着打散了这份可笑又没由来的惧意。 “你真的认为,凭你,凭你这十万大军,能掰倒我?”他玩味着,直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拇指头价值万金的玉扳指。 闵天澈突然盯紧了他的拇指头,恨意抑压得狠了,连唇瓣都发颤道:“我要...一刀刺穿你的身体,分截砍落,尤其是这只大拇指,指头上的玉扳指值不少钱,我的皇子妃定会喜欢。” “哈哈哈...”东昭帝仰头大笑了起来。b 分卷阅读75 r   这次他真的是小看这小子了,本以为那支十万的私兵在这嗜血的家伙手里养不忠的,能认兵符已经万幸了。殊不料,认得竟是这家伙本人。 看着身周的将领陆续被那家伙的大军斩杀,他带在身边的二万亲兵骤减至一万、再骤减至几千... 如今,只有对峙双方,站在人群里的东昭帝,以及拄拐的六皇子没有挑起武器加入厮杀,旁边各有士卒用盾牌围成一个圈,待在里头,连箭镞都刺不进。 “这些斩起人来不要命的杀人机器,你是怎么培养成只忠于你的?”东昭帝并不为自己明显处于劣势的处境感到担忧,还对着对面那个被盾牌包裹的闵六喊话道。 闵天澈嗤了嗤,“怎么培养?把本宫的画像高高地挂起,谁只要没保护好这副画像,让其缺了角糊了墨什么的,都得被挑破皮肉泡进盐水里。” 东昭帝失笑地点了点头,怪不得,那些死士只要露出盔甲的位置,全都疤痕狰狞得吓人。 不过,这种方法也不是对所有死士都适用,所以他豢养的四十来万私兵中,只有交给赵月娴的这十万兵,才是认画像中人的。 “澈儿啊,你现在,手段越发了得,行举越发残暴了呢。”东昭帝笑着继续惹恼他道。 “那也是拜陛下所赐,向您学习的。”闵天澈由始至终,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不远处,一排排盾牌之后的东昭帝。 “左先锋听令!集中气力专擒皇!”他十分急迫地就下令。 “这么迫不及待要抓朕回去啊?”东昭帝笑道,“以前你来东昭的时候,朕都尽让些街坊肉市的屠夫去疼爱你,从未被朕疼过你觉得遗憾是不是?” “闭嘴!!”闵天澈情绪激烈了起来,低吼了一声,摔了木拐跌坐在地上,双手十指不停地去挠双腿的位置,直把腿上的衣物抠破,把腿上的皮肉挠得血淋淋。 “被男人疼的滋味,不错吧?哦,对了,还有朕那位堂弟,一定把你弄得欲.仙.欲.死的,他可是北昭京城柳梧坊里有名的恩客,许多细皮嫩肉的男伶在他手底里,无一不被弄得神智迷失,甚至断手断腿,他的那些欢.爱的手段啊,千奇百怪,刺激热辣,就连朕这个皇兄都快听不下去了。” 东昭皇继续讪笑道。 他口中的这个堂弟,便是北昭国赫赫有名的楼王殿下,专好龙.阳,对宠爱的小男宠总喜欢采用暴力的欢.好方式,被他幸过的人无一不弄至神智有问题,又或是肢体分离,最后凄惨死去。 闵天澈已经是在这些人当中,运气相当好的一个了。 当初北昭的人给了他的母妃一封信,信上便是朝楚贵妃透露,闵天澈也是楼王殿下的男宠之一,楚贵妃接受不了给当时拘禁在府的他去书了一封问清实情。 可就触动了疯子最后一根绷紧的神智,使他濒临再度崩溃的局面,若不是赵长翎那个温暖干净及时的拥抱,他可能又要回复几年前他那个疯病最坏的时刻了。 “还是说,其实你也很想念,被人轮番施.暴,继而光着身子入鼠窟,遭老鼠觊觎的感觉?想不想随朕回去,再体验一下?”东昭帝继续刺激他。 那时,他被一群膻臭无比的男人轮番折腾后,就光着皮肉被扔进了鼠窟,为了不被老鼠啃咬,他在暗无天日的鼠窟里,不得不拼尽了气力和那些腌臜的东西拼命。 那个时候,他十岁,已经饿了几天被关在鼠窟挣扎,和每一个扑上来的老鼠拼命时,他十岁的孪生弟弟闵天络,远在万顺国,被他的父皇母妃好好保护了起来,每天高床暖枕,有奴仆伺食,有婢仆伺药,虽然病弱,却备受怜爱。 那会儿他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躺在臭烘烘的窟洞里,有千万双黑幽幽的小眼睛不知在哪个方向注视着他。 然后在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甩不开那些该死的老鼠时,窟洞不知何时混进了好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洞里吵杂的吱吱声像退潮一般在耳边远去。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窟洞终于被打开,他也终于看清楚那几双绿眼睛到底是什么玩意。 原来是几只硕大的眼如铜铃的大猫。 是它们...替他赶跑了那些老鼠。 后来,虽然在理智上,他知道是猫救了他,但在感情上,他又将自己对鼠窟以及那些□□他的人的种种惧怕的心理全转移到了猫身上。才会导致他极度畏猫,却又不肯让人赶杀皇子府附近的猫的矛盾行为。 第42章 ··· “天澈, 你知道,当朕得知他们送来的人是你,而不是你那个始终会带着悲悯笑容的弟弟时, 朕心里有多么失落吗?所以,对你做的一切,你不能怪朕。” 东昭帝幽幽地道。 “闭嘴!闭嘴!!你闭嘴!!别说了!!”疯子的理智已经要濒临崩溃了, 膝盖被他挠出皮肉带血,“若当时来的人不是我,是天络,你怎么可能会放过!!怎么可能!!” 东昭帝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 观山坡上有狼烟 分卷阅读76 ,才缓缓地开口,“因为,他笑起来的模样, 和阿瑜最像了。若来的人是他, 而不是你这个只会冷着脸的小子, 朕定然会善待,好好留在身边疼惜的。” 闵天澈觉得自己残存仅有的那丝理智丧失了, 他突然坐在地上,桀桀怪笑起来。 “若此话, 让父皇和母妃听见,会不会觉得好笑?本来送正主过去, 压根受不了什么伤害, 他们却偏要送另外一个儿子去受难,成为全北昭京城男人的□□对象,生生将万顺国的面子碾压在胯.下。”他眼里浮出了血一般的颜色,意识有些恍惚。 “不, 他们还是...不会后悔的,因为本宫...不值得...连你都觉得,那是本宫咎由自取的...是吧...” 他怔怔地启唇,张望着北昭帝的方向,像是要向他问询,又像是在自呓。 北昭帝松了口气,“澈儿,你败了,朕的援军到了。” 北昭帝多达二十万的雄狮,如今正围裹着了闵天澈的十万先锋兵,似乎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北昭帝不知道的是,这十万兵,并非是闵天澈手里所有的私兵,它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还有三十万只认兵符的死士军队,掌握在楚贵妃手里,已经事先计好了时间由贵妃下令让其出兵了。 现在北昭帝援兵到了也不要紧,只要闵天澈能够再周旋半个时辰,周旋半个时辰,对十万死士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问题是,闵天澈的精神不允许了。 他被东昭帝将那些溃烂流脓的过往,毫不留情地掀了出来,疼得他想杀人,疼得他这一刻就想扑过去,将东昭帝剥皮拆骨。 于是,他真的败了。 被北昭军狠狠地包围了起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北昭帝用大石头将他膝盖骨全部砸碎,扛起他往悬崖位置扔下去时,他抿唇笑了声:“你母妃,朕带回去好好疼了,你在下面大可放心,朕绝对不会用对你的方式对你母妃的。” 尔后,崖边像抖落了一颗沙砾,那个在万顺国人人畏惧的疯六子,便随风落了下去。 · 赵长翎在闵天澈率大军走了的时候,就隐隐直觉到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等皇上收到通知,神色慌张率兵离去时,她就知道一定是六殿下出事了。 李公公要派人暂先护送她回皇宫,长翎拒绝了,猛地揪住李公公的衣角不让他走,道: “李公公,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李公公不敢让她知道,忙笑得有些勉强道:“殿下向来神机妙算,不会有事的。皇子妃,东昭皇的人有可能去而复返,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听话,也别让殿下分神担心,好吗?” 长翎眉心紧了紧。 李公公不肯告诉她,于是半路她回宫的时候又拦了陆凛,并在他措手不及之下拔了他的剑,横在了自己脖子。 “陆护卫,殿下倘若死了,我也不活了。请借用你的剑,给我一个痛快吧!” 赵长翎奋力将剑举到自己的脖颈处。 幸好陆凛身上佩带的是轻便的细剑,而非闵天澈那种动则几十斤重的大刀,不然现在怕是她还没搬得动刀就被陆凛反手夺回了。 “皇子妃!住手!”陆凛想劝服她,不料长翎夺了剑已经一下子推开几十米远。 眼看那剑刃架在她脖子,只消再深入一些就能划破细嫩白皙的皮肤,溅出血来。 “皇子妃!殿下他还没寻到,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您先把剑放下好吗?”陆凛最后不得不道。 已经闻见动静往回的李公公,恰好听见陆凛的这话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暗暗地瞪了陆凛一眼。 长翎已经将剑扔下。 “你们快说!殿下他到底如何了??” · 东昭帝以为自己抓的是楚贵妃,但其实真正楚氏阿瑜现在正一身男式装扮,秀气清爽,颇有几分儒雅的书卷气,坐在万顺帝的帐子中,等待着那三十万私军的反馈。 可等来的的并非是抓握东昭帝的消息,而是六皇子身坠悬崖下落不明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我们的大军明明比他们多呀!”楚贵妃的心揪紧,一下子激动起来,漂亮的眼眸一下子红了。 万顺帝走了进来,一把握住贵妃发颤的手,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然后那前来回禀的探子道:“回大人的话,六殿下情绪被东昭皇挑起,失了理智。六殿下硬要在缓兵未来之际冲了过去,想与东昭皇同归于尽,后被东昭皇亲手抓获,敲了腿骨扔下悬崖。” 楚贵妃听后,眼前一黑,昏倒在万顺帝怀中。 · 派出寻找六皇子的人找了一天又一天,悬崖上悬崖下都翻遍了,连具尸首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已经泄气,都放弃了。 就连闵天澈的亲娘,楚贵妃也已经接受了先后丧失儿子的事实,开始在皇上的劝慰下,准备给六皇子立衣冠冢。 分卷阅读77 长翎却不干了! “走!走走走!都给我走!” 长翎操起闵天澈以往挂在轮椅上的刀,因为刀太重举不起来,只能卖力地拖动着刀柄在地上不停地划圈,以驱赶想前来收集他衣物的宫人。 “皇子妃,您又何必呢?”李公公在一旁看得心酸,眼眶红了又红,“殿下已经不在了!被东昭狗...弄得尸骨不存,您何必执着?” 大家都道,六皇子妃在出嫁之前,就已经恋慕六皇子,所以想方设法终于成为了六皇子妃,如今六皇子身先士卒,她也接受不了刺激变得偏激。 但长翎她只是...觉得那疯子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而且,尸首也没找到不是?既然没有找到,又怎么能断定他一定死了? 况且,那个疯子...才答应过让她打理他的物业啊...她都还没到手呢... 长翎擦了把微涩的眼眶,从刀刃旁站起:“李公公,我要出宫了!去城西皇子府找回那把赤翎剑。” 赵长翎回皇子府,从那个书房的书案下找回了那把被用来垫桌脚的名剑。 她还记得,当初这把剑一靠近闵天澈,剑柄上的那颗珠子就会忽闪起来,色泽会因他相距的远近而变换颜色深浅。 所以,她决定带上这把名剑,亲自去找他。 李公公和缕衣都劝她不要去找,道那山崖危险,李公公更是派了陆凛日夜守在皇子府外,严格看守着,不让皇子妃出府。 长翎表面看起来放弃了,可转头就做了下过蒙汗药的糕点请大家吃了,然后只身背起赤翎剑,到城外那个削骨崖去。 那山崖被附近的山民命名为“削骨崖”,自然是因为曾有村民不小心失足摔下,崖边怪石嶙峋,等在山崖下找到尸首时,已经被山崖陡峭的山壁“削掉”了大半的骨血。 所以大家才对六皇子的生还不抱以希望。 赵长翎走得鞋子被扎穿了,终于来到那天两国军士对战的那个山头。 山头上战死的尸首无人处理,有的只是草草挖了个坑掩埋,四周都弥散出一股骇人的恶臭。 长翎背着剑,逐寸地逐寸地地翻找,有时候撞见一些死状可怖的尸首,吓得她忍不住尖叫屈蹲,伏在地上哭叫了一阵,才终于鼓起勇气从膝间抬头,继续往前。 “殿下!我是赵长翎,能听见的话,请回答一声啊!”赵长翎已经又饿又累,但她拖着长剑,并没有放弃去找。 她知道蒙汗药的药效快要消失了,皇子府的人应该很快来寻她,她还想找多找一会。如今就连宫中搜寻的人都已经撤了队了,皇上很快昭告臣民六皇子病逝的事,却并不肯将他是与东昭国对峙而死的事情告知天下。 皇子府里的人都已经被下令禁止继续搜寻了,若然她不去找,这天下,就真的没有人会去找这么一个疯子了。 天已昏暗,赵长翎又饿又累,也昏昏欲睡了。 幼时带过来的老毛病了,一到入黑,她就会酣然大睡,睡得什么都不知晓。 可这些山头,不时就会有野狼出没,尤其最近这附近战死的尸首这么多,那些野兽食髓知味,一到入黑自然就知道跑过来进餐。 赵长翎要在自己睡着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遮蔽之地。 山崖上找过了,山脚下也找过了,如今赵长翎是沿着半山崖上一条,只能容她的小脚丫走的蹊道在走。 原本她认为,既然山上山下都没有,说不定那人会被挂在半空,于是,一股子不息心的犟劲便支撑着她一找就找得忘记了时辰。 峭壁再往前不远处,好像有个山洞呢。 赵长翎竭力揉着犯困的眼睛,从怀中掏出辣心糖塞进口中,想驱散困意。 “嗷~~呜~~~嗷嗷~~”不远处有狼嗥的声音传来。 逐渐漆黑的荒山,静谧的悬崖,野兽的嚎叫,赵长翎哪怕腿脚抖上两抖都极容易从这半山的蹊道掉下去,往下就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起先长翎以为狼是在上方嚎叫,当她有次岔了神闻见后方有落石的声音,往后一望,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双泛着荧光的兽眼,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亦步亦趋地紧随着她,喉中发出低沉的哀鸣。 长翎吓得赶紧回头,所以,这野狼最近是死肉吃多了,想换换新鲜的? 此时此际她多么希望前方能出现个人来,替她赶跑后方的狼,她想象着待会在狼口下被尖利的牙刺穿皮肉的疼痛,忆起了几年前她逃出那片山林迷雾,去找她侯爷爹的马车时,就曾遇到过一头野狼。 后来,是她的天络哥哥拼了命,为了救她吸入大量瘴气后,又牺牲自己被野狼吃掉,为她拖延了时间,让她一直往前不要回头的。 侧边是悬崖,后有恶狼,似乎只有前方未知的洞穴才是唯一的路,可一旦恶狼尾随,前方何曾不是等同于死胡同? 却在这时,她手里握着的赤翎剑,剑柄上的珠子开始忽闪了一下,长翎以为自己眼花。 分卷阅读78 第43章 ··· 后方的狼突然加快速度往前一跃, 赵长翎吓懵了,只得抓起赤翎剑死命地大步往前,跳进了山壁那个洞穴里。 “救...呜呜...救命```”长翎没留意到自己跳进这洞穴后, 赤翎剑上的珠子忽闪的颜色更深了。 恶狼也已经挥着扫帚一般的大尾巴,尾随她进了洞里。 “嗷...”千钧一发,就在恶狼张开血盆大口, 在月色下往她身上扑去之际,后方有一只带血的手从她手中夺过了赤翎剑。 漆黑中只见光影一晃而过,那头个头颇大的恶狼便被破开了膛腹,肠子脏腑流了一地。 赵长翎吓懵了, 转身定定地看着身后那勉力支起身子,一手握剑浑身是血是伤的男子。 剑柄上的珠子亮如白昼,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她错觉吗?心中念着的人,来救她了? “天...”她满眸泪水, 双眼肿如桃子, 眼神里噙满的是抑压了许久的感情。 那个“络”字还没出口, 她就看见他左边耳朵旁尖尖突出的拴马桩。 “天...天澈...”她立马垂下了脸,长睫轻眨, 将泪珠尽数抖落,有些尴尬道。 闵天澈被她刚才塞得满满感情的眼神触动了, 并没有留意她后来清醒后尴尬垂脸的动作。 他如今浑身都躺在腥臭溃脓的血水里,加之刚才面对恶狼奋力那一击, 如今已经虚弱得气息微薄, 瞳孔开始溃散。 长剑“哐”一声落地。 赵长翎惊愕地扑了过去,大声地喊起了他。 “殿下!殿下!振作呀!殿下!” 闵天澈只觉耳边都是这家伙的哭声,他烦躁地想扬起双手捂住耳朵,皱眉虚弱地道了声:“好吵。” 见人终于有意识过来, 赵长翎才松了口气,被糖心辣得满脸横流的泪还张结在脸上,扯了扯有些僵结的唇畔,如释重负地勾出了浅笑。 闵天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唇边清浅的涡旋。 下一刻,这家伙眼皮交架,终于睡倒了他怀里。 似乎...忍耐到极限了呢。 · 长翎是在一片血腥气中醒过来的。 醒来发现,唇舌干得快开裂,她舔了舔舌,然后,就有一捧盛装着腥血的荷叶递到了她唇边。 “这...”长翎的困意彻底消了,惊愕地看着那汪殷红的血。 “是狼血,这洞里,能喝的只有这了。” 长翎转脸看过去,跟前给她递狼血的男子下.身已经用湘妃色的衣料撕成条包扎好了,但还是有血迹渗了出来。 那是昨夜赵长翎在睡倒过去之前,咬着牙驱散睡意,撕下裙摆帮他包扎的。 当时她扯开那些粘连了他血肉的衣物,看见那被敲碎变了形的双腿时,都忍不住落泪了。 那该有多疼啊...天络哥哥若是知道,他最在意的哥哥弄至这般境况,该有多心疼啊... 然后,长翎又发现了闵天澈一直不愿示人,甚至不愿让太医看,不许奴仆伺候沐浴的双腿的秘密。 原来,那双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好像是用钝器抠出来的伤痕,那些伤痕和着新的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她当时仔细辨认了那伤痕的形状,很想是用自己的指甲抠出来的,应该是扣得很深,抠进皮肉里,才能弄出这样坑坑洼洼的伤。 然后她又想起了,那次他的腿刚能站,皇上给他设了家宴庆祝,楚贵妃在宴上表现得厌烦郁闷时,还有那日那几个东昭卫兵出现,在他面前提及什么楼王殿下时,他都是那般用手指发了狠地去挠自己的腿。 长翎于是猜想,那大概是,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让他用自残的方式留下那样的疤痕,所以他才会抗拒被别人看见那样不堪的伤疤的吧? “你...殿下您,喝过了吗?”长翎小心翼翼地捧过那捧荷叶,眼睛盯紧了他唇边的血迹。 疯六没有答话,只是用手勉力在地上支撑,拖着两腿不能动弹的废腿,到洞穴口架起的火堆上炙烤狼肉。 他语气偏沉,“这里只有这个能吃,我昨夜已经把狼的脏器都吃了,你吃我才架火烤的。” 说着,他又把那只看起来像狼腿还是什么的东西翻转了一下。 长翎惊骇。 · 长翎饿坏了,但极其抵触狼肉,觉得狼肉有股难闻的气味。 可这洞里除了一些枯木和杂草,又真的一点能吃的都没有,昨夜那条蹊道半道上已经被滚落的大石堵了路没法走,饿了一天一夜她早已没力气了。 要吃了东西,有气力才能想到脱困的办法。 于是,迫不得已,长翎掩起鼻子啃起了狼肉。 那边疯六用手拄着赤翎剑,扶着山壁,似乎试图想用双腿站起。 可他的双腿腿骨都碎了,强行支起的时候 分卷阅读79 不但像是有无数把利刃在刺的痛感,还压根就没办法直立起来。 他尝试了许多次,每次都刚扶起一点就摔了个脸肿,偏偏他还不依不挠,非要一遍又一遍地试。 试到最后,长翎都看不过眼,慌忙过来垫住,以免他又一次摔得头破血流。 疯六压在了长翎身上,然后他眼眶血红,一把支撑起来将长翎推开。 朝她声嘶吼道:“滚!赶紧给我滚!别靠近我!” 不知怎的,长翎被推开后,看着疯子癫癫狂狂又要支着剑站起的身影,突然感到有些许心酸。 她想起了那天她扶着他在院里的石板道上,一路吵吵闹闹,一路走,结果走着走着,她松了手,而他也能独自站稳时的情形。 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向感情不外露的他,那一刻,眼底深处显然噙着一丝欣喜若狂。 连太医都来恭喜说:“殿下这腿看来,假以时日,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不成问题了。” 可是现在,膝腿全碎,腿型严重变形,还能...恢复吗? “殿下...没关系的...我们大不了从头再来,您还是会慢慢重新站立起的,您...您教我,我来给您施针。” 面对一个彻底失意之人,长翎只想到过来抱一抱他,给他些鼓励的话罢了。 可疯六毫不犹豫又再次推倒她,指着赤翎剑在洞穴内胡乱地挥砍,一时间,碎石频落,长翎几乎都要以为山洞要坍塌了。 “殿下!殿下您不要这样!”长翎一面心酸,一面害怕,幸好怀里还有糖,胡乱地往嘴里塞糖,泪不停地落下。 可疯六却像是彻底疯了一样,眼睛里透不进一丝的光,不停挥斩,不停抗拒赵长翎的靠近。 终于,二人都累了,闵天澈支着身体在地上拖移,腿上有鲜血渗出,那些湘妃色的衣料被染得彻底艳红。 疯子仰倒在了硌人的碎石下,眼眸放空,仰视顶方。 “赵长翎...你不该来的...”片刻后,他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声音沉得像随时要呼吸不过来一样。 “你不该来的...”他不停地呢喃着这一句,“正主都被我利用了,亲自送到东昭狗手里受死,你这个当替代品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不该来的...” 赵长翎擦干了眼泪,惊讶道:“你是说...赵月娴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一定要让她当皇后,其实是要代替楚贵妃受难?” “不。”他又幽幽地出言反对,“把她推出去,目的不是为了让我母妃免难,我没有那样好的心肠。” “我只是...太恨那个人了,他想得到的...我偏不如他的愿...” 长翎明白,这里的“他”,应该就是把赵月娴当作是楚贵妃带走了的东昭皇。 赵月娴得知自己要登后位时,应该很高兴吧,她一定是觉得,当了皇后以后,赵长翎也算不了什么,能像一只小蚂蚁一样按死。 却没想到,竟被可怕的人带走。东昭皇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得知带走的人不是楚贵妃,会如何对赵月娴?不得而知。长翎也没有心思去想旁人的事情了。 “所以...趁还来得及,你赶紧逃吧...逃得远远的...别靠近这么一个...疯子。” “可是,为什么呢?”长翎不息心,她还是想问:“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赵月娴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闵天澈长笑一声,笑得长翎毛骨悚然,嘴唇微扬:“这...还能有为什么?我喜欢她的眼睛,大可把她眼珠挖出来,放在罐子里养着啊,更何况,现在有你这个替代品呢。” 长翎骇了一骇。 看来,对待疯子还真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疯子又怎么能有正常人的情感呢。 但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花了那么多心机去陪伴,才能见到他一点一点的改变。 天络哥哥说,他从不轻易同人说话超过十句,然后,赵长翎头一回申时二刻的陪伴,一下子让他开口说剥皮抽肠术说了一下午。 天络哥哥说,他生辰的时候只要有一碗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寿面,就够了。于是,长翎大难不死回来侯府那两年,都在苦练做面。说在宋家时就会做面是假的,那时候她饭来张口,压根做不出好吃的面。 天络哥哥还说,他怕猫,但是,猫是他的恩人,其实他很想靠近。于是,她成功让他在皇子府里留下了妙儿... 这些日子看着他眼睛里的阴翳一点一点消淡,直到双腿能独立站稳。 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骗人的。 就跟完成阿爹阿娘去东昭时留下的遗憾,她帮忙报答南边边民一样,她也为她的报恩倾注了满心的心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怎能说走,就走呢? “我,我不走。” 长翎深吸口气,继而盈盈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和一对可人的小酒窝: “看不惯啊...那你走好啦。” 分卷阅读80 第44章 ··· 闵天澈偏头过来看着她, 眸子里黑森森的,昔日被长翎抬杠气着时的火焰也消失了,里头空无一物。 他说喜欢一个人, 可以挖掉喜欢那人的一个部分,他就是这么冷情到让人感到可怕的人。 但其实,在他心里, 赵长翎存在的某种意义,在慢慢一点一点地取代赵月娴,并且远远超过了她。 直到某天,他看见赵月娴惹赵长翎生气, 便会忍不住站在赵长翎那一方。 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 他还是冷情冷肺,满腔都只有仇念,如果有什么人挡了他复仇的路, 哪怕是赵长翎, 他也会义无反顾亲自消灭。 所以, 即便他现在并不知道赵长翎如今对自己的意义,哪怕认为自己依旧是喜欢赵月娴的, 那又如何?他一样可以为了仇怨推她出去。 “赵长翎,你会不得好死的...”他沙沉着嗓子, 告诫她。 接近一个遭万人厌弃,满心满眼都是仇恨的恶鬼, 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是不是好死, 和你有关系吗?”长翎笑了,用一贯怼他的语气。 闵天澈将头转回来,闭了闭疲惫的眼睛。 洞穴里,重归沉寂。 · 赵长翎吃了狼肉, 夜里寒着的身子微微舒适了些,身子不那么难受了。 她有时候挺厌弃自己这副体弱的身子的,像现在,她不过在洞穴四周找寻了一会出路,身子就乏得厉害。 等入了夜,她立马又会睡倒,人事不省了。 洞里的狼肉不够支持很久的,她必须要找到新的出路带闵天澈出去,不然就只会饿死在这里。 但是,如今闵天澈双腿尽废,便是扶着他,他也站不起来,这里是悬崖峭壁,要怎么把他送出去呢? 正苦恼着的时候,长翎不经意瞥见洞穴口那支立起的枯木枝。 太阳的角度偏了,申时二刻...到了。 长翎抹了一额汗,看向不远处躺倒在地的疯子。 这儿没有绳子呀...长翎在洞里走来走去,急得不行。 “啊——!杀——杀——!”疯子在地上不停地扭动身子,面容狰狞凶狠,意识模糊起来。 糟了!要开始了! 赵长翎欲哭无泪,低头望了望自己已经撕至膝盖处的裙子,很明显不能再撕了。 于是她又盯紧自己腰腹处的腰带。没办法了! 赵长翎解了自己的腰带,湘妃色的衣襟立马就敞了开来,怀里的糖哗啦啦全掉了下来。 她一面拿着腰带,一面弯下腰胡乱地拾捡,衣襟里小.衣的鸳鸯绣又露出来了。 哎,好恼人,不过她没有时间考虑了,只能把落下的糖随意拨到了一边,赶过去企图抓紧最后的时刻把疯子捆绑起来。 “滚!滚啊啊啊!!”疯六把手里的赤翎剑乱砍乱斩道。 赵长翎差点被剑砍到了,脸庞和剑刃只有一指之隔,幸而她敏捷避了下去,汗津津地还想着要怎么夺掉他的剑。 就在她屈身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准备揪准时机砸过去之际,只见疯六已经用左手死死地按住了执剑的右手,憋着脸咬牙切齿,眼睛圆瞪,似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在与自己卯劲。 然后她就惊觉:哦,原来刚才剑与她一指之隔不是她身手敏捷,也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是疯六自己在跟自己拼斗。 赵长翎搁下了大石头,稍稍放心了些似的,伸手过去从他手中夺下了剑柄。 眼见那疯子喘着大气,汗水淌进了眼眶,刺得眼睛眯起,双手交握,依旧在挣扎着。 长翎以为他压下去了,张开腰带想去把他一双手缠绑起来,谁知手还没碰到他,那疯子眼白一翻,又发了狂地伸手去掐她的脖子。 赵长翎立刻张口细牙往他掌心一咬,疯子疼得叫出声来,但那股狠戾始终不消,比起以前的疯劲更严重了似的。 大小二身躯在地上扭在了一起。 但显然长翎处于劣势,力气不够他大,没一会就又被那疯子倾压了下去。 疯六抓了地上的尖石,正备要往身.下的人命门砸去之际,长翎因为腰带解下没能拢好衣裳,内里小.衣的刺绣皱巴巴地露了出来。 疯子骤然停了下来,握着尖石青筋鼓起的手顿在半空,迟迟不落。 · 长翎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要被疯子用石头砸出脑花,没想到紧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迟迟不来。 待她睁开眼,却见疯子手里的石块已经掉落,滚远了。 他暗沉的眼眸在定定地看着某处。 等长翎意识过来他在看什么时,羞得忙要去拢衣,但手到了衣襟边一顿,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决定将衣裳一下子全扯开了。 疯六眼睛肉眼可见地,漆眸瞪得更圆了。 尔后,长翎很顺利地,用那绯色的腰带把疯六结结实实地捆了 分卷阅读81 起来,扔在了洞穴的角落。 赵长翎做完这一切后,手脚虚软,踉踉跄跄地走回烤熟的狼腿边,张启樱桃口毫无仪态地吃起了狼肉。 收拾这一趟疯子,还真累啊... 长翎抹了抹汗,不能让自己倒下,只能强迫自己吃东西。她大口地嚼着,一边回头去看角落里的疯子。 只见疯子被束缚全身,蜷在角落,身子不停大幅度扭动,口中喃喃地低喊着什么。 “杀...杀...该...该死的...别!别爬过来!别!别!我杀死你们!杀死你们!!” 所以,是有什么东西爬过来缠住他啃咬了吗?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 吃完了狼肉,这回长翎反倒觉得难受了起来,浑身都发热。 大概是她与疯子缠斗,耗尽了体力,羸弱不堪,现在又为了补充体力不得不服用狼肉,导致身子不适应,发起了高热。 她很想喝水...她气弱地躺在地上,舔了舔唇想。 可是,狼血已经都放干了,这里没有水源。 不远处的闵天澈已经安静了下来,看来疯劲已经过去了。 长翎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过去,收回了自己的腰带,整理好自己的衣裳。 “闹腾了这么久,饿坏了吧?要不要吃点狼肉?”长翎的声线有些沙哑,转身去依旧对疯六微笑。 疯六别过脸去,没有搭理她。 但长翎依旧过去把烤好的狼肉端过来,小心翼翼地撕开一点一点,喂到他唇边。 闵天澈本想拒绝,但当她纤柔的小手捏着细心撕好的肉凑过来时,他又控制不了张启了唇。 长翎见他咽下了狼肉,笑得更高兴了。 闵六却眉头紧皱,很是烦恼地吞咽着口中的肉。 就在闵六终于受不了赵长翎看着他的眼神,想要伸手掀翻她手里捧着的那块熟肉时,赵长翎突然停止了笑容,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无端地让闵天澈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啊...吃肉的时候要细细地咀嚼,不然会不舒服的,知道吗?”赵长翎把他当成孩子一样训斥,还直接连敬词都忽略了。 “你...还记得我是殿下吗?”闵天澈不满地皱着眉。 “记得呀...”赵长翎的嗓音有些哑,但眼睛笑得弯弯的,依旧是往常那副会让他躁狂的模样。 “但是,你不是让我赶紧逃走吗?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出去呀,你出不去,就不是殿下了呀。”赵长翎一副“现在你要听我话”的样子,说话语气也比以往随意了很多。 “你...”闵天澈气结。 赵长翎又沉下脸来训他,“还有,谁让你吃生肉的?不知道野狼最脏了,肉不熟了吃下,会闹肚子的!” 闵天澈不语,也开始拒绝吃她喂来的肉。 赵长翎把他扯了一把,想将他拉扯起来,没拉动,便直接卯足了劲朝他吼:“自己手没残,坐起来!” 不知怎地,闵天澈听到她吼他,明明不情愿,可身子还是自动地听从她,撑着身子支撑起来靠着石壁坐。 “来,慢慢吃!一定要好好吃东西...腿才能好起来。”赵长翎又撕了一小块肉丝,喂到他嘴边。 见他不吃,也不动,又扯着嗓对他吼了声:“好好吃!听见了吗?!” “听...”闵天澈很奇怪自己竟然会听从她,“听见了...” · 暮色四合,赵长翎靠在洞壁,把自己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出滚烫的气,唇边干涸破裂,微微泛白起来。 她有些难受地痉挛着,看着外面暮色渐浓,倘若这么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明天是否也能无恙地睁开双眼醒来。 这种体验让她想起了幼时在宋家,阿爹阿娘总是轮流抱着患病难受的她,她总是浑身滚烫,听见阿娘泪眼婆娑地哄着她:“宝,阿娘的宝,你别睡,睁开眼睛好吗?阿娘很爱很爱你...你不要离开阿娘,好不好?” 小时候她听不懂流水一般更换的大夫开出的药名,但还是知道,每一夜她只要带着高热昏睡过去,便代表着阿娘会抱着她哭着喊得更大声,代表着明天的太阳不一定如常出现在她眼里。 宋家阿爹阿娘为了幼时的自己操碎了多少心啊! 她好怕完成不了阿爹阿娘的报恩,好怕完成不了她自己的报恩啊。 她不能...不能把闵六一个人留在这里。 昏昏沉沉间,尽管她竭力掐着自己的手,逼令自己别合上眼睛,最终还是捺不住眼皮发沉。 睡熟前,她还记得唇瓣干涸的燥裂感,身子像火炉一般的焚烧感,然后就一脚踩空,世界顿时沉寂了下来。 第45章 ··· 再次醒来的时候, 身子里的那股灼烧的感觉不见了,唇瓣也滋润了起来。 她抖了抖眼皮,舔了舔唇, 发现嘴唇不裂开了,却充斥着一种腥甜的气息。b 分卷阅读82 r   有光从洞穴里透进,她挣扎着扶墙起来, 发现闵天澈就靠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洞壁上,头低低地垂下来,墨发在下方投影出一方阴影,有些细微的光亮投影在他脸颊。 尔后, 她就发现有簇微弱的光,似乎从洞穴深处的方向延展而来。 “洞穴的尽头,凿开了可能就找到路出去了!”赵长翎顿时喜悦起来。 她提起腿往洞内走,走到尽头的时候, 果不其然发现洞壁有个透光的小孔, 她伸手敲了敲, 发现墙壁并不厚。 太好了!他们能找到路出去了! 她提裙,像一只翅膀被啃咬得参参差差的蝴蝶一样, 高兴地飞回洞穴口找闵天澈。 她满脸都是泥巴,用手摇着闵天澈, 笑得酒窝忽闪,想要传达这一好消息。 “殿下!我们有救了!可以出去了!” 她摇着他的臂, 他却极其不耐地, 只是安静地靠坐洞壁,微微睁开眼皮睨她,眉心有淡淡的折痕。 她抓他的手摇着摇着,目光下移发现了什么似的, 突然“咦”了一声,好奇地捧起他的手研究了起来。 “昨天没有这口子伤的呀,您是怎么弄的?”她怪叫出了声。 闵天澈慌忙将自己的手扯了回来,不让她看。 长翎突然都明白了。 难怪说,她怎么一早起来就感觉燥意消失了,嘴唇也不开裂,还有一股浓重的腥甜。 再看闵六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就找到答案了。 “你...”长翎突然一哽,话还没说出口,闵天澈突然躁狂了起来。 “别代入你自以为是的猜想!!赵长翎!你是个替代品!替代品!!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别想当然了!!” 赵长翎被他跳起来唬了一顿,惊讶地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看他。 “您...这么着急着要解释什么?我...我什么也还没说呀...” 闵天澈自知理亏,也惊觉自己过分冲动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不知道往哪瞄,干脆凶巴巴地瞪紧了长翎,推了她一下:“替代品,你赶紧滚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不管你为本宫做多少事,都不能替代月娴!” 说着,他又抄起旁边那把赤翎剑,想要支撑着身体,学昨日一样不厌其烦地尝试站起。 “噗通”一声摔得惨厉,长翎昨日帮他重新包扎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又气又恼,整个人像头被耍得团团转的雄狮,恶哮了一声嫌弃双腿的绑带碍事似的,抬手执剑,想要一剑往下劈斩似的。 长翎慌忙吼住了他:“住手!!” 闵天澈被她唬得手边动作停了一下,可只一瞬,就又要往下劈。 长翎突然凑过来,扬手“啪!!”无比响亮的一声,那个巴掌直接砸在了闵天澈左边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燃烧。 闵六傻了眼看着她,手里的赤翎剑已经被赵长翎夺去了。 等意识过来后,他又恼红了眼朝她吼:“赵长翎!!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赵长翎扬手,“啪!!”地又一掌砸到了他的右边脸颊。 闵六左右两边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 长翎将赤翎剑扔远了些,揉着自己揍得发烫发疼的手掌,朝他大呼道:“是我找到了你,救了你!你就给我好好地活!从此就要听我的话!!” 吼完了,她又喘着大气,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明白了吗?” 不知道是被赵长翎打懵了,还是打傻了,闵天澈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听她的。 “说了一定会陪你...”长翎眼睛都红了,鼻子红彤彤的,“就一定会陪着你,就一定...一定会陪你,直到让你重新再站起。” 闵天澈低了眼眸,看向摆在地上形态都扭曲了的腿,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翎忍住了眼眶的酸胀,没有去找辣糖吃,而是抓紧时间操起地上的剑,头也不回往洞穴尽头去。 她企图用剑从洞壁的小孔开始撬,企图撬松墙面。 但很可惜,撬了一会她心都凉了。 因为壁孔下方的位置,把洞壁的灰土撬落,能摸出一整块完整的、巨大的矿石,呈血红晶莹状。 宋家茶庄明面上做茶,暗地里还会在万顺四下寻摸矿石采卖,小时候她体弱,阿爹阿娘做什么事都喜欢带她在身边,方便照顾。 所以这种殷红的矿石她见过,这便是据说用火药都不能炸裂的“鸽血红”,是一种相当坚硬,但却名贵的宝石矿。 可赵长翎此时此际却对这块价值不菲的矿石完全提不起兴致。 因为弄不碎它,他们马上就会因缺粮缺水而死在这里。 再没有水喝,夜里陷入昏沉发起高热,她还得忧虑明日醒来是否还能睁得开眼睛。 她总不能...把闵六的血都喝光了不是? · 长翎沮丧得不得的时候,突然就从小孔处听见了外头的人声。 听声 分卷阅读83 音,似乎是...李公公派皇子府的人来寻她,终于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来人啊!!我们在这!我们在里面!!殿下也在里面啊!!”长翎高兴又心酸地呼救起来,不停地用剑柄锤敲洞壁,企图能让人听见。 本来李公公和陆凛等人已经带手下经过了,是李公公率先听到某处似乎有声响,忙叫停了众人。 李公公揉了揉泪眼道:“好像...好像听见皇子妃的声音了...” 他让所有人屏息,没过多久,果真听见了求救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惊喜地抹眼道:“是皇子妃!是皇子妃啊!!” 李公公和陆凛等人急忙率众领折返,边往回小心翼翼探查,边问询:“皇子妃!殿下!是你们吗?” 长翎在洞穴里听见了回复,欣喜若狂,忙凑近孔洞喊话:“我们在这,我们被困在这洞里了...” · 陆凛和李公公研究了皇子妃和六殿下所处的山洞,找到了崖边那条通往蹊径的路。 陆凛比对了一下当时皇子妃是怎么进入山洞的情势,不禁大吃了一惊:“那样险要的位置,哪怕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骨头都不剩了,皇子妃她...看起来这么柔弱,她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陆凛觉得除掉半山蹊道的那块落岩,显然不理智,稍有不慎可能就要白白赔上无辜的性命,于是,他又提议用绳索从半山把二人吊上来。 “那...能一次性将我和殿下一块捆绑吗?”长翎凑近孔洞,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的腿...似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那悬崖边怪石嶙峋,殿下的腿不能动了,光靠一双臂,我担心吊上来的时候会来不及避开那些怪石...” 陆凛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会比较冒险...两人的重量,我们现有能充当绳索的,不够支撑起两人重量的。而且,皇子妃您确定您带上殿下,一边躲避崖上的尖石一边还得看顾殿下,您...真的可以吗?” 长翎默了默,叹息了一声。 确实...不大可以。 “那只能...试图劈开这矿石岩了。”她哀叹道。 但是,这可是“鸽血红”,用火药也炸不开的“鸽血红”! 外边的人铿铿锵锵砸了一会都纹丝不动,赵长翎嗟叹一声委顿在地,差点就丧气得想放弃了。 时辰差不多,等赵长翎想起来,问了孔外的李公公大概什么时辰,李公公着急地回应她:“皇子妃!快到申时二刻了...您...里头有绳子吗?” 长翎就一边往外头跑,一边往腰间解带子,等她看见洞穴口依旧靠坐在洞壁,垂着头一声不吭的闵六,顿时松了口气。 “殿下,来,我要绑了喔。”长翎蹲下来,准备要帮他绑紧,自疯六双腿被碎以后,长翎能明显感觉到他申时二刻的疯劲要加剧了,所以,不得不绑得紧一些。 可当她手碰触到他手背时,他垂着头突然沉声来了一句,吓了长翎一跳。 “不要绑。”他哑沉道,又长又浓的黑睫像蒲扇似的,掩盖了他眸里的情绪。 “怎么可以不...你可记得昨天...”长翎皱着眉正要与他争论,他突又重复了一句: “不要绑,你不是...要劈开那里吗?” 长翎愣了愣,望着他,这时候他鸦黑的瞳子对上了她,那两个黑森森的瞳子里从此便有了两个小小的赵长翎。 “你不是想劈开那里吗?只要你对我说,我就去。”他笃定地这么道。 赵长翎看着他双颊被她揍得肿起的地方,顿时纳闷了起来。 “...好...你,给我劈开那块...矿岩。”她愣愣地吩咐道。 · 申时二刻应该到了,因为她又看见疯六眼里迸射出一股极狠的狠劲。 他用手支撑着身子,拖着双腿往洞穴深处去,速度之快,让赵长翎有些措手不及,只能跟在后方惊叹。 来到矿岩前,他已经一把撑着身子扑过来,夺掉了长翎手里的剑,挥着剑刃在岩壁前赤着双眸将疯劲耍到了极致。 赵长翎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疯狂”的疯六了,吓得捂紧了嘴频频后退,以避开岩壁被他劈砍砸碎飞散的石块。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起入冬时的那次雪崩,醒来后就听李公公说起,六殿下仅凭一股疯劲连大树都拔掉,独自扛着棵树硬生将雪挡下的情形。 看着眼前疯六嘶吼着像头锐不可挡的猛兽,她突然就理解了,那雪崩到底是怎么被他挡下的了。 火药也难以炸开的“鸽血红”,终究还是“咵啦”一声,在疯子的宝剑下,碎成一颗颗耀眼的宝石,山壁被劈开。 第46章 一更 洞壁被打开后, 赵长翎忙着扶疯六,又忙着去接李公公递来给她捆绑疯六的绳索,竟然生生忽略掉满地铺平的“鸽血红”宝石。 “赵长翎...你...你抱我一下, 绳子...绳子就可以不用绑了。”闵 分卷阅读84 天澈凑在她耳旁,沙沉着嗓音道。 长翎犹豫了一下,李公公他们回想起那一日殿下未将自己绑起, 结果不堪设想的情景,都皱着眉看向她。 “皇子妃...”李公公朝她投来为难的眼神。 长翎知道,现在这个处于不理智情况下六殿下,她不能真的听他的, 不能纵容他,即便她纵容了,等他过了这段时候,理智回来以后, 也未必能感激她, 可能反倒还会怪她脑子进水了听一个疯子发疯时说的话。 但赵长翎突然想起七皇子, 也就是疯六孪生弟弟,闵天络的一句话: “我哥他...极度脆弱敏感的时候, 无意识地就会不经意提出自己的渴求,可能有些孩子气, 可能想法刚起来就被他自己掐灭掉,然后, 就再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了。” 那时赵长翎会经常笑着怪他老开口闭口说的都是他哥, 怎么他好像比他哥更了解他自己呢。 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怜悯起这个疯子来。 “好...”赵长翎轻叹一声,尔后弯腰,伏蹲在轮椅前, 缓缓地,极温柔地拥紧了他。 疯子满目腥红,眸里竟溢出了泪,声音颤栗着,双臂圈锢起她,蠕唇在她耳边轻颤着又道:“赵长翎...你没看到满地都是银子吗?你怎么就只选择了看着我?” “你怎么...怎么不命我帮你把银子捎回去呀?”他的声音分外哑沉,带着轻微的哭腔。 赵长翎拍了拍他宽阔坚实的背,微笑道:“你看我,都忙晕了,差点就忘了。去吧,把地上的宝石都命人打包扛走,那都是我的财产,你不能跟我争喔。” “好。”闵天澈闭了闭眼,无条件地答应道:“都给带走,都是你的。” · 疯劲过去,赵长翎接过李公公递来的袍服,盖在了轮椅上已经累得昏睡过去的闵天澈身上。 她推着轮椅,身后的随从们则帮她扛着大包大包的宝石,大获丰收地返回皇子府。 闵天澈醒来之后,双目呆滞地躺在床上,碎裂腿骨的下.身盖着薄被,好久也不动一动,可只要李公公把传来看症的太医往里头引时,则会被他吼叫着砸东西送出来。 “皇子妃,殿下他...哎...”李公公无可奈何,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灰心失意的六殿下。 “殿下还是不肯接受诊治吗?我进去看看他吧。”长翎已经换过干净完好的裙子了。说完,便往屋方向去。 李公公提醒了她一句:“您要小心,殿下他情绪不稳...” 长翎点了点头,她知道李公公是想提醒她,疯子随时都可能砍人,让她自己一看见不对头好赶紧逃,免得成了刀下亡魂。 但长翎觉得,疯六的状态,有些前所未有的低迷。比起过去,她在暗处偷窥了他两年的时间里,任何一个时候都要低迷。 “殿下,您的饭菜怎么一点也没碰啊?是不是不合胃口?” 长翎看着案上摆放的,快要凉掉的饭菜,微笑道。 躺在床上阴气沉沉那人,连个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像条死鱼一般躺着,动也不动。 俊逸出色的容貌都沉进了颓气中,下腮都冒出了横七竖八的青茬。 “殿下,谢谢您啊,这么多的宝石,都是您辟出来的,真的全都归我了吗?那我可不客气了啊...”长翎继续嬉笑着和他打哈哈道。 闵六依旧沉寂,像死了一般。 赵长翎忍无可忍,终于怒了,提拎起长裙噔噔噔地冲到他跟前,双手猛地拍了拍床板,却被床板磕得娇嫩的手掌泛红起来,她忍痛呵了呵气,朝他出尽气力吼叫。 姑娘家的声线轻软,吼出来的声音大概程度上也是娇气巴巴的:“闵天澈!你!给我坐起来!不照做你就死定了!想让我揍你吗??” 果然,闵天澈的眼皮突然动了一动,目光开始汇焦到她身上。 “哼!别看我身子瘦瘦弱弱的,小时候阿爹阿娘怕我养不活,特意给我找了师父,不过师父说我太身子骨太弱学不来武艺,勉强才教了我掌掴,小时候我爹抱我去赌坊扇刮过的赌鬼可多了!相信你也见识过了,我揍起人来可疼可疼了,一点也不弱的!” 赵长翎哼哼了声,开始学起过往那些跟茶庄打过交道的江湖人,捋起了袖子,露出白嫩水掐似的嫩臂,一副要跟他干架的样子。 “不听话信不信...”赵长翎嚷嚷着,话没说完,那躺床上个把时辰一动不动的男子突然挣扎着,身子趔趄了几下,用手拉着床帏,笨拙而艰难地让自己坐起。 长翎见状,有些理亏地赶紧去搀扶他坐起。 等他靠着栏杆坐正时,他戚冷的眸子对准了她,嗓子有些沉:“赵长翎,你可不要过分了,太得意了啊。” 长翎在他旁边坐下,从怀里掏了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擦手擦脸。” 闵天澈盯着她好半晌,久到她以为他又要跟她恼火时,她先发制人道:“不听话我还会打你哦。” 闵天澈愕了 分卷阅读85 愕,皱着眉,匆匆收回看她的目光,懊恼地接过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脸庞。 那帕子不知是事先沾过些什么,敷在脸上肿起的地方时,沁凉沁凉的,他觉得好受了不少。 “胡子乱七八糟,来,靠过来,我帮你拔了。”长翎说着,小脸就挨靠过来,伶俐的指头掐过来一捏,就掐掉了好大一把胡髯。 可闵六只是下意识地向后倾倒一些,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甜甜的、香香的味道,眼神有些被惊愕到似的,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等他意识过来她在帮他做什么时,脸上一阵刺麻刺麻,脸上那些杂乱的胡子都被扒秃了,露出了俊美绝伦的下颚线。 他张启着唇,喉.结滚了两滚没说出半句话,然后紧跟着她又不知从何掏来一把桃木梳,倾身过来帮他梳理杂乱带垢的头发。 她身子娇小,尽管他现在是坐着,她也要倾身过来,指甲圆润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纹理分明的木梳,一边在他的发上梳理,一边掐掉头发丝上集结的垢。 被落在半山洞穴里的那几天,他过得邋遢狼狈极了。 而那样狼狈到不堪的他,还是同她一起被困了两天... “结得太牢了,要不去净房用水泡软了再弄?”长翎擦了擦额角上渗出的汗,突然提议道。 可闵天澈却像突然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红着眼,目光死死地落在薄衾下的位置,吼道:“赵长翎你在嫌弃本宫脏,是不是??要嫌弃的话,你滚!现在就滚得远远的!本宫不在乎你这替代品的关心!!” 赵长翎面无表情地叉着腰,看神经病发疯,在他气焰最盛,吼叫声差点让门外偷听的李公公等人破门而入时,她扬起瓷嫩的手掌往他肿起的脸上又补了一掌。 “啪”地清脆的一声,疯男人顿时消停下来,像只被打败的小兽,脸上又红肿了几分。 赵长翎斥他道:“老是不听话!老是折腾起来想挨揍是吗?什么怪毛病??走!到净房去!” 说着,赵长翎收起梳子,环起了臂,头也不回往外走。 走了一会,见闵六没有跟上来,又纳闷地白了眼往后看,“怎么回事?还不跟上来!” 却见疯六犹豫地坐在床边,不时看看地面,又看看摆放在老远的轮椅,犯了愁。 长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虽然她也觉得取笑一个腿脚有障碍的人,并不好,但谁让这疯子平日把他给惯得,还是要对他凶些才肯收敛。 于是她故意抿唇忍住了笑,环着手睨他冷道:“喏,那儿不是有个台阶吗?往那儿跳,磕出些声音来,大概就有人闯进来救你了。” · 长翎一个人很难将闵天澈挪到净房去,最终她还是唤了李公公等人进来帮忙。 李公公忍住了惊奇的目光,垂首侍立在净房的一侧,而另一侧,正发生着让他们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劝了好久都不肯沐浴梳洗,反倒将人轰出来的六殿下,此刻竟然肯乖乖地听从皇子妃的话,安静坐在木椅子上,仰着头发一动不动,任由皇子妃用皂胰子抹在他的头发上。 闵天澈觉得一肚子的憋屈在胸腔,偏偏宣泄不得。 明明刚才自尊心绷到了极致,要朝她发泄的,谁知这姑娘憨憨娇娇地朝他吼上两吼,她自以为自己够凌厉够气势而沾沾自喜,殊不料在他眼中,就像小小崽猫奶凶奶凶朝人张牙舞爪伸出爪牙扑棱一样,笨拙好笑。 但偏偏,她一对他吼,一对他命令,一揍他,他就毫无办法。 一点儿办法都没。 就像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做着更加让他自尊心绷不住的事。 “殿下,头皮太脏了啦,您不要动,不然脏东西要抠不出来了。” “殿下,您是不是从前就很不爱沐浴呀,不然怎么才几天没见,您看您看,这什么,是长虱子了吗?这多脏呀!” 她嫣红的小嘴巴叭叭叭的,一连说出了好几个“脏”字。 他气得跳脚,“那是你的眉黛沾水,掉我身上了!不是虱子!” 赵长翎如今好久不用劣质货了,但她揉了揉黑点,发现果真能晕开,难不成是刚才太匆忙,用错以前的劣质眉笔,所以掉漆了? 她把拳握在唇边咳了咳,满脸的红晕,死皮赖脸地跟他瞪眼道:“那怎么可能?我可从不用掉漆的眉笔,殿下可莫要随意冤赖我。” 幸好在清洗身子的时候,赵长翎顾及着他先前不肯在人前暴露双腿,便将李公公等人遣散出去。 虽然那天在山洞找到他,替他的双腿包扎时,长翎已经看见过了,但这会儿他不肯让她看,她还是无所谓地笑笑,转头就去衣架子上取了条长帕子,将自己眼睛缚起来,才帮他清洗。 六殿下终于拾缀得有些人样,被长翎推着出来时,李公公已经笑着将饭菜热好了。 可闵天澈始终不愿动手。 “殿下,狼身上那么臭的生肉生内脏您都吃下了,这么美味的饭食,您竟然不吃,不会是得了那个大病吧?”赵长 分卷阅读86 翎公然用他以往的口吻,回以了他说话方式的阴阳怪气。 闵天澈没好气地冷了她一眼,“那时候本宫是在泄愤。”所以...言下之意,他那时候生吃内脏,敢情在把狼当成仇敌了吗? 赵长翎用勺子挖了一大口软糯的米饭凑到他唇边,笑着支颐道:“吃吧。只有好好吃饭,腿才能快点好。” 闵天澈想反抗:“赵长翎,不说了不...” “我说、让你吃!”赵长翎突然圆睁了杏眸,压重了语气。 闵天澈像突然怂了一样,在李公公等人惊讶的目光中,乖乖吃下了长翎喂来的那一口饭。 第47章 二更 近日皇子府里的下人们过得自在了不少, 以前他们在府里不能发出一丝半点的动静,但现在皇子妃说了,府里的氛围太压抑的话, 连带着殿下的心情也不会好,所以让人尽量开怀些,让府里充满笑声。 府里做厨好些日子的张婶近日媳妇生了对龙凤胎, 她很是高兴,同时也很忧愁,因为家里没个能照顾媳妇坐月子的人,忙得要翻天了, 老子一天天催她赶紧回去,还怀疑她在外头攀了高枝所以连媳妇生产都不回。 但张婶是有苦说不出啊,在城西皇子府做事的人,六殿下规定, 一律不能与外界接触, 不许无端回家, 虽然外面都不知道,在城西破落的皇子府里干事, 其实月奉拿得很高,却只能遮遮掩掩的, 因为殿下说,敢将府里一切看到听到的说出去, 要被割了舌头埋尸荒外。 请假回家这事是断断不能的。 但有人对她说, 现在府里,殿下对皇子妃是言听计从,有事不妨去求皇子妃。可张婶哀声叹道,事关出府这种事, 即便是求皇子妃也没用,殿下他不可能放行的。 这一天,张婶收到从家里托人送来的一封休书,再也忍不住,蹲在厨房门口哭得几乎崩溃。 赵长翎经过院子的时候听见哭声,皱了皱眉对旁的奴仆道:“让你们不必像往常压抑着不说话,可没说过让人哭的,去看看,是谁在哭。” 张婶擦了擦眼泪,竟然一条绳索吊在了厨房横梁自尽,幸得长翎叫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及时救下她。 “张婶,什么事情想不开,万事都总有斡旋的余地呀。”赵长翎安抚她情绪道。 张婶哭得昏天暗地,原来昨日媳妇在家中产后血崩了,如今情况不乐观,孩子他爹给她寄了一封休书来,让她今日不回来往后都别回这个家了。 “那你赶紧回去呀。”赵长翎一听,眉峰蹙了蹙,以前她听阿娘说起村里有个产妇生产完也是血崩,后来就撒手人寰了。 “进来了这里,不到老死,是不能出府的,奴婢当时若是有早知,家里穷得啃树皮也不会进来皇子府...”张婶哭得几乎岔过气去。当年一心要改善家里才来皇子府,结果现在家里情况改善了,她却不能出去了... 长翎赶紧扶起快欲昏倒的张婶。 午膳用膳的时候,长翎专门要去闵天澈的屋里盯着他把饭吃饭。 见送上来的都不是他往常在府里吃的菜式,闵六眉头夹死紧,“砰”一声拍案扔了筷子。 “赵长翎!本宫容忍你够久的了,把府里弄得闹哄哄就算了,你可知道,本宫府里的人,除非是横着卷席抬出府门,不然是绝对不能出府的!” 赵长翎慢悠悠地给他夹了几筷著炖得香烂的鸡肉。 “殿下,您急什么?尝尝我给您炖的鸡肉,不比您往日吃的什么狗胆羊胆之类的好吃多了?我就不明白了,殿下为何非要对那种苦得发腥的食物情有独钟,鸡肉滋补不好吗?” 她托着头看他。 闵天澈被她看得急急把脸偏过去,气焰灭了几分,“你不懂,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您说呀,您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呢?或许,我还能帮上您的忙呢。”长翎把凳子移了过来,靠近他道。 闵天澈感觉有些局促,想要挪开轮椅,却发现轮子被锁死在角落里,压根就挪不动。 “赵长翎,你别坏了我的事才好!”他咬牙低低道。 长翎笑了:“从殿下眼冒的火焰来看,似乎又看见重燃起了生的欲望,看来我是不用操心啦。” “放心吧,张婶我已经赐药亲自看她服下了,她一日不回府,一日也得不到解药开不了口,加上她目不识字,这我已经布局试验过她了,在厨房工作也不会接触到殿下什么事,会知道什么秘密呢?而且我也已经派了几个殿下身边信得过的人陪张婶回家了。” “看来,最危险最应该铲除的人,是你,赵长翎。你什么时候,竟然连我的人都听你指令做事了?”闵天澈单手挑起一支筷子,直接从鸡的头颅往下插,鸡脑袋的脑髓四外喷溅,筷子直把盘底戳破,扎进了木圆桌面。 “是我太小看你了吗?你哪来的这套处事的方法??”他的脸黑得可怕。 赵长翎从怀里掏出帕子,替他把手上的液汁擦掉,又将直入 分卷阅读87 鸡脑袋的筷子小心地拔出,把一整盘鸡都放到了他面前。 “嗯...那是,以前有个人教我的。” 赵长翎又用勺子往软糯的米饭里挖了一大口,递到他嘴边,笑得酒窝清甜:“快点吃!好好吃饭,腿才能赶紧儿好!” 闵疯子朝她虎瞪着双目,臭着脸乖乖含下她喂来的米饭,认真而努力地咀嚼,也如她所愿认真努力地让自己身体尽快恢复,好好活着。 他兀自喃喃道:“以后你要是后悔...我可不管了,须知有些人,他活着,便会是另外一些人的厄难。” · 近日城门口老徘徊着一个女乞丐,蓬头垢发,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老自称自己是皇后,对着守城门不让她进入的小兵大呼小叫。 直到某天,因欠下朝廷巨债无力偿还,被万顺皇流放至苦寒地的赵济青被用囚车囚着出城门。 他的神智也近乎崩溃,指着守卫的头就大骂:“你!好你个张颖,我侯府养你这些年,帮你掩瞒了这么多,对你那么地信任,亏得我二女儿嫁个瘸子救下你,你竟然联合那瘸子害我侯府家破人亡!!白眼狼!!” 荣阳侯因欠了朝廷巨款,又遭闵天澈的人非人折磨的催债,判刑下来,赵济青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连累侯府其他人,单独他一人被流放。 大概是被闵天澈派人将他困在密室,进行极度残酷的轮番折辱时间太长了吧,等流放的消息下来,他被放出,松了口气的同时,人也就疯了。 “你!还有你!!”他手指一转,又指向另外一个守卫的头,“难道你不知道本侯的长女是皇后吗??哈哈哈...本侯是国丈爷啊!胆敢关着国丈,不要命了??” 带头的那个国字脸的领队听得有些烦了,从前头出列,朝他走了过来,脱了军靴就操起来往他头部揍去。 万顺国士兵专用的军靴,底部都是镶嵌铁片的,揍起犯人来脸上不留疤痕,却会揍出不可逆转的内伤。 赵济青被揍得喷出一口黑血后,人就安静了下来。 等他的囚车轱辘轱辘地驶出城门口。 徘徊在城门的女乞丐一看见车上的囚犯,眼睛一亮,就掀开乱发撒腿朝囚车跑去。 “爹!爹!月儿在这!爹!” 城门守卫卒赶紧上前拿下女乞丐。 “那人亏空国库的钱,是城东赵府荣阳侯,你认识?”小卒问女乞丐道。 “爹!他是我爹!”女乞丐哭道。 两守城卒面面相觑,矮胖的那个开口道:“听闻荣阳侯此次犯事,皇上特别宽宏,并无罪及侯府其他人,还是维持着侯府原来的样子。” “嗯,”高瘦的那个道:“听闻荣阳侯不但有个女儿是六皇子妃,还有个女儿是当日要册封为皇后的贵嫔。” 于是,二人忙将女乞丐押到囚车去。 “大哥,不好意思,想请荣阳侯帮忙认下人。”高瘦个子笑着同那领队道。 “荣阳侯,你好好瞧瞧,这可是你那个贵为皇后的长女啊?”矮胖个子拎着女乞丐晃在囚车面前问道。 赵济青恹恹地看了女乞丐一眼,“啊呸”一声就吐了她满脸口水。 “我赵济青,没有那种忘恩负义的长女!!” “我就说嘛,死乞丐,敢骗爷,活不耐烦了。” 女乞丐转眼就被人按着脸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被揍得皮绽肉开之时,她依旧死死地抱紧了怀里掉出的一块青铜令牌,有城卫觉得那令牌眼熟,很像前些时间宫里下达秘密文件,许重金让城关及以外的士兵秘密找寻的兵符。 “上头有密件下来说,东昭帝抓去的新后,以及那块兵符一起不见了,难不成,她就是携兵符逃跑出来的新后?” 有人停止了下来惊道。 · 赵长翎如今终于把闵天澈背地里经营的所有营生、账本完全握在手里。 李公公亲自领着她进地下账房,把一叠叠厚厚的账目全摊开在她眼前时,长翎简直傻了眼。 “皇子妃,这些,全都是殿下这些年经营有方得到的,日后,就麻烦你看顾着了。”李公公笑得如释重负。 其实当六殿下说要将这些账目全交由皇子妃打理时,李公公是高兴的。 他从殿下出生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一直没见过殿下对哪个人在意和信任过,这里许多账目都是殿下亲自打理过剩下琐碎的才交由他处理。如今,殿下居然说要全部交由皇子妃打理了。 李公公从赵长翎嫁进府里,就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皇子妃。因为这姑娘是个有心人,能看得出,只有她,才没有用夹杂别样的目光看殿下,而是很纯粹、很真挚地想要帮助殿下的。 “皇子妃...”李公公偷偷看了那个坐在案前开始认真翻起账本的小姑娘,颇有感触道:“殿下他...这些日子,真的幸亏有皇子妃您开导,不然,殿下那双腿...他估计就要走不出来了。” 赵长翎轻轻地停止了翻页的手指。 分卷阅读88 她知道,昨天太医来过,看过六殿下的腿,都不容置疑地给下了死判,说是六殿下这辈子都要坐轮椅上,治不好了。 但长翎不肯接受太医这个判决,她笑着蹲下拉住了闵天澈的手,很温柔地道: “我记得史书上有记载,曾经有个叫孟二的人,生来就是个瞎子,那些所谓的名医瞧过了都说这辈子不可能治好的。后来,一个叫董敷的市井医骗招摇过市,嘲笑名医不会医,说是自己只要几针下去瞎子也能复明。所有人都不相信,奉劝瞎子不要相信,可瞎子没有放弃医治的希望,还是找了董敷,结果呀,真的就把眼睛治好了。” “赵长翎,你这是在劝本宫主动把银子奉献给你这个‘董敷’吗?”闵天澈挑着眼皮看她。 “怎么可能?我是在很认真地告诉殿下,万事皆有可能,万不可以因‘不会治’殿下腿资质一般的大夫随随便便乱下一句判决,就把自己否定,说不定,真正的名医尚在民间呢?您说是不是?” 后头那几个赵长翎口中的“资质一般”的太医听了,脸色顿时都很不好,觉得六皇子妃在用医骗的故事嘲讽他们。他们从宫里出来,惯受人吹捧,对自己自视甚高,对病患的判断向来都是咬得死死的,他们说没办法治的,就定然是没办法治了。 但是,现在却有人在他们面前说他们“资质一般”,说他们“随便乱下判决”。 太医们一个个都拂袖摇着头走掉了,他们倒要看看,什么人能让一个膝盖骨全都碎掉的瘸子站得起来。 第48章 三更 然后赵长翎就开始用闵天澈的人, 去往各地打探名医的消息,自己也开始四处张罗起医籍,还用从医籍上学来的按跷手法, 每天帮闵六的腿做按摩护理。 看了医籍的赵长翎也有不少收获,就像以前有不少耳朵嗡鸣,或者偶尔眼花的小毛病, 如今她能够自己通过按跷的方式缓解,所以看医籍比以前更加积极了起来。 如今,闵天澈偌大的财产交由她打理,开春后, 城西的耕作很是顺利,她用边民集资开拓的生意也开始小有收获。 于是,赵长翎如今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的, 但她却明显感觉人充实快乐了, 而她的这份快乐, 慢慢地也感染了闵天澈,如今闵天澈也深信自己一定能重新站起似的, 从不间断地按照长翎说的方法,在她忙得没有时间替自己按摩的时候, 他就自己给自己按。 有时候,他也会在推着轮椅到账房里转悠几圈, 看着赵长翎把一整本的账目都算完, 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我...学了些解乏的小技巧,你过来让我练练。” 然后,长翎就会笑着搬动凳子来靠着他,任由他指法熟稔地给自己按摩额角, 消除疲乏。 这样的闵六,懂事了不止一点点,这让长翎感到好生欣慰。 · 马上就是军机处周显宏大人,和张娘子的喜事了。 张娘子自幼双亲就不在了,一直寄住在长翎的舅舅卞家,后来又过来跟随侯夫人娘,来侯府当了管家。 现在侯府,虽然蒙圣恩,赵济青的事情没有祸延其他人,但少了赵济青的侯府,迟早都是空壳。 卞氏一生只有长翎一女,原本已经把妾室的儿子抱了过来养,继承爵位的。 后来因为抱过来养的儿子不懂事,老吵着要姨娘,不肯听卞氏的话,卞氏一来二去,心疾犯了,卞家的人便直接过来,暂时将卞氏接回舅家去休养了。 张娘子出嫁要从卞家出嫁,长翎要过来参加婚宴的话,就势必要同卞氏碰面。 因为得悉了赵月娴是当年有心谋害自己的人,赵长翎不再顾忌是否会让卞氏犯病,决定狠心端掉她爹,让他父女俩狗咬狗。 如今赵济青真的被流放,赵月娴也被东昭皇抓回东昭,不用想,卞氏再看见她,一定不会给她好脸瞧的。 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她就又成为“杀人凶器”,活活把人气死了。 赵长翎一想到自己“杀人凶器”这个词,就不禁笑出声来。 转动轮椅来到账房书案前的闵天澈见她那样好笑,沉声打断了她:“你在,幻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翎见他进来,提笔抿了抿唇,收敛了笑意,只是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沾墨。 “卞家不是派人送来请柬吗?你,要去参加张颖的婚宴吗?” 赵长翎轻轻摇了摇头:“不了,忙。” “那你,不阻止我去婚宴上杀了新郎新娘吧?”闵天澈挑着眼皮,冷冷淡淡地道。 赵长翎只给他留一个眼风,就又低头记账,“殿下老爱用这种方式跟人说话,是会被讨厌的哦。” 闵天澈脸上一凝,随即恼羞道:“我...杀几个东昭细作,还用得着考虑要不要被你喜欢吗?赵长翎,你,狂妄了吧!” 赵长翎笔尖一顿,终于抬起头:“您在说,张娘子和周大人,都是东昭细作吗?” 分卷阅读89 闵天澈诧异,他刚才...果真替自己解释了吗? 明明一直以来,不管杀多少人,身上沾染多少血,他都不屑让人误解,从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他日后能够利用的一切。 是刚才赵长翎说了,“会被讨厌”吗? 闵天澈正要甩下脸色说一句“爱怎么想怎么想”然后走开,赵长翎猝不及防地,突然走过来,挡在他跟前。 给了他很温柔很温柔一个眼神,她握着他的手,笑得梨涡深深:“所以,殿下那时候只是囚禁张娘子和周大人,并没有选择以残忍的方式杀害,殿下还是在替万顺的大局着想,没有被自己和东昭的私怨冲昏了头嘛。” “那是因为...”闵天澈不自然地别开了眼,“因为张颖和周显宏给东昭狗提供的都是假情报,本宫留他们狗命,想要看看,能不能策反让他们窝里斗。” 赵长翎无声地笑意变浓了几分,像夸奖一个孩子般,俯身下来,轻轻抱了抱他,一抱即分,尔后道: “殿下,真厉害。” 闵天澈脑子空白了好一瞬,差点摔下轮椅,急急将轮椅转了过去。 傲负道:“他们邀请了我,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同去?” 赵长翎想了想,最终点点头:“好,我陪殿下去。” 闵天澈想过这天下间最厉害的武器,应该莫过于沾着柔情蜜意的软缎了,总能轻易化身人间最美妙的幕景,让你一点一点深陷、难以自拔时,就又趁你不防备,猝不及防将你勒死。 · 赵长翎陪闵天澈离府前往城东卞府时,闵天澈特意让陆凛找了一个和长翎差不多身段模样的人留在府中。 因为事前长翎已经找理由回复了卞府她有事要留在府中,并不会前往参宴,如今闵天澈也并没有让人通知卞家,长翎会一同前往,甚至连府里的人,除了李公公几个外,均无人得知长翎跟六殿下去参宴了。就连缕衣,也在登车前被人留在了府中,待在那个和长翎差不多身段衣着的人旁。 “奇怪了,缕衣上一趟茅房还没回来吗?”长翎掀了掀车帘,发现她的侍婢并没有在车后跟着。 闵天澈突然过来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把车帘放下。 他这个举动来得匆忙又着急,吓了长翎一跳。 “殿下...”长翎狐疑道:“您有什么瞒我吗?” “一会乖乖跟着我,不要乱跑。”闵天澈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然后用斗笠把她的脸盖了起来。 此时城西皇子府,一个身穿着赵长翎衣服的女子死状惨淡地倒在血泊中,缕衣吓得躲进柜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见柜子外那几个黑衣蒙脸的人道:“这人好像不是六皇子妃,糟糕,被骗了。” “真正的六皇子妃,今天不在府中,应该就随六皇子参宴去了。” 几名黑衣人齐刷刷地消失在柜门外。 · 来到卞府的时候,婚宴尚未开始,卞氏看见赵长翎,眼圈红了一圈,想过来拉她的手,却被闵天澈一把扯到了身后。 “长翎,本宫乏了,陪本宫进厢房歇会。”闵天澈拉着长翎的手,无视卞氏殷切投来的眼神,道。 赵长翎点点头对他笑:“好。” 尔后,夫妇二人消失在卞氏的视野,徒留下一脸感伤,按着胸腔无声泣泪的卞氏。 卞健明这时从外庭进来,看见自家妹妹伤心难过的样子,遂递给她一块手帕:“妹妹,别难过了。的确是咱们卞家亏欠那孩子很多,恨你也是应当的,那时候你就不该...” 卞健明顿了顿,最终还是把不该说的那句也说出来了,他的这个妹妹,总不能仗着自己有心疾,就一直由家里这么纵容下去吧? “让哥哥说,那时候,孩子都回来了,你就不该忽视她,反倒对赵济青同那个贱人生的孽种那么好!” 卞氏擦了擦眼泪,服下了由卞健明命人递来的药,缓了一会后才好转。 她也是没多久之前,才得悉赵月娴原来不是什么长翎丢失后,赵济青从外面找的穷苦人家一个和长翎长得像的孩子,而是赵济青同旧情人珠胎暗结的私生女。 那时候,东昭皇将赵月娴掳走了,卞氏以为女儿凶多吉少,伤心欲绝,哭得心疾发作,差点就过去了。卞健明便只好抓住那个时机,告诉她,不准为赵济青的私生女伤心。 卞氏听了初时震惊,后来因为被卞健明逐渐挑起的对长翎的悔疚,加深了对赵济青的恨意,将那恨意又投射到赵月娴身上,这样下来,痛失女儿的伤感反倒淡了,她也奇迹地就缓了过来。 大概是,作为母亲的,对亲生女儿产生了莫大的悔意,从而让她憋着一口气活过来,想要重新找回机会弥补给自己的亲女吧。 “可是...可是长翎她...”卞氏一想起刚才长翎从进来到跟着六殿下离去,眼睛从头到尾没有看自己时,就觉得心疼得厉害。 “哭什么?!不许哭!”卞健明突然对胞 分卷阅读90 妹狠狠地吼了一声,卞氏的眼泪骤停下来。 “你这样子要哭的话,长翎那孩子呢??她被亲生爹娘扔在那个穷乡僻壤,亲生爹娘始终没有去瞧过她一眼,然后终于被寻回来了,又成了你们和赵月娴之间多余的存在,那她找谁哭去??也没见那孩子哭过啊!!” 兄长的这一当头棒喝,彻底地吼醒了卞氏,她擦了擦泪水,强逼自己变坚强起来。 · 赵长翎随闵天澈到厢房歇息了一会,新娘子张颖就过来找她了。 “六殿下,我能找二姑娘出去说会体己话吗?”张娘子靠在槅扇门处问。 “不可。”闵天澈又翻了一页膝盖处的书,断然拒绝。 赵长翎觉得这家伙太落人面子,今天好歹是人家的喜事,人家找她说说女儿家的话,他怎么也要小气。 “殿下,我跟张娘子说会子话就回来了,我可以找李公公进来陪着您啊。”长翎朝他不满道。 “说话而已,就在这里说吧。”他盍上了书,黑瞳幽幽的。 “这...”长翎看了看张娘子为难的眼神,有些被气笑,“咱们说姑娘家的秘密,殿下您是不是也要听?” 闵天澈没有会意过来赵长翎说得“姑娘家的秘密”是什么,只当她说“秘密”二字而已,于是道:“她的秘密,本宫知道得不少,至于你的,到该说说与本宫听。” 长翎看着他一副“今天非要让你俩在我面前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想朝他下强硬命令,不想张娘子率先低了眉道:“无妨,那我就在这跟二姑娘说。” 第49章 ··· 长翎也没有避讳闵天澈的存在, 全程真的就把他当作不存在一样,一把冲到张娘子跟前,握起她的手, 甜甜地喊:“姨母”。 张娘子听了一愣,又是心酸又是悔疚,顿时就屈膝朝她跪了下来:“二姑娘!张颖当不得...当不得您一声姨母。” 长翎忙扶起她, 笑:“说什么呀?您跟我娘义结金兰了,日后便是我姨母,而且我在侯府这些年,姨母比起长翎的亲娘对我还好, 这一声姨母您有什么当不得的。” “我过来也是想跟二姑娘说此事的。”张娘子抹了把泪,反握住长翎的手道: “在出嫁以前,我觉得我若是没同您说清楚这些事,我这辈子也不会好过。这件事情, 我也是征得了您舅舅的同意, 统一了意见, 最后才成全我,让我在出嫁前对你说出来。” 张娘子深呼吸了几口气, 有种即将要解脱的感觉道: “二姑娘,对不起。其实当年侯爷要把您换成大姑娘时, 卞家已经知道他和端木氏以及那个私生女的事了。原来这事情,你舅舅是可以帮你出头的。但问题是...当时你娘满心满眼的都是侯爷, 侯爷那时候把你娘哄得像个小姑娘, 所以,侯爷就拿这一点,来威胁你舅舅。” “他说了,把那私生女抱来侯府当嫡长女的事, 他是势在必行的。倘若你舅舅插手,他就要向你娘如实地说出自己和端木氏的关系,还要告诉你娘,当年娶她只是迫于你舅舅的权势,并非曾真心爱过她。” “你娘和你舅舅关系最亲近了,那些日子她同侯爷如何好的事,侯爷随便借花献佛送她一件别人送的东西,她都能抱着一整夜笑得睡不着,何况那时候她刚生产完,又有心疾,更是接受不来刺激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张娘子眼眶红了一圈,低下了头。 “我是...我是罪臣之女...因为,因为祖上曾对卞家有救命之恩,所以卞家一直掩护着我,加上...”她看了坐在轮椅上闵天澈一眼,“反正六殿下也都知道了,我就不怕说。” “那时候,外边有仇家来追杀我,朝廷也在四处找我。你舅舅需要侯爷的帮忙。代价便是,要将您送走,把侯府嫡长女的位置,让给他的私生女。” 长翎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就在张娘子忐忑不安地看着她时,她突然开口问:“那...舅舅知道我被送到哪吗?” 张娘子叹息道:“刚开始,你舅舅就安排了一个妥善的人家收养你,你爹阳奉阴违,他怕你舅舅能找到你的话,日后还会带你回来,威胁到他私生女的地位,所以,他瞒着你舅舅,偷偷将你往南边最穷僻的地方扔。” “后来你舅舅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一对姓宋的夫妇那里打探到你的消息,那个时候,我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你舅舅也已经握有大权,甚至位置比侯爷还高,你舅舅便用自己的权力,威压着让你爹把你找回来,同时也联络了宋家的夫妇。” 长翎点了点头:“所以,是舅舅让我回来的,不是我爹娘。” “二姑娘,张颖对不住您!”张娘子眼眸绯红,又一次跪倒在地求她原谅,“要不是因为我...您完全不用在外受苦那么久...卞家为了还我的恩情,可我张颖何尝不是亏欠姑娘甚多,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分卷阅读91 !!” “姨母...”长翎伸手过去,弯了弯唇笑着,朝她递出又娇又软的手。 张娘子抬起泪眸。 “那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长翎的声音又甜又轻,听得人内心一阵阵愈合,“你看看我的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 “长翎虽然幼年运气不济,但后来运气倒是不差,尽是遇上些生命中的贵人。”她眼睛弯弯的,里头像淬了光,“像我宋家的阿爹、阿娘和奶奶,还有回到侯府之后,姨母总是想方设法把最好的都留给我,尽心爱护着我,那年我掉河里遭了难,还有贵人来救...这么一想,其实啊...” 长翎笑:“我的运气真的蛮好的。” 张娘子是抹着泪走出房间的。 原本以为长翎多少会怪自己,哪怕将她骂一顿也好,偏偏她像个无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往往就让她心里越难受,越是谴责得自己深。 闵天澈推着轮椅跟着她出房间。 等他关了槅扇门,把赵长翎留在屋里,他指了指能看得见这个房间的拐角处,对张娘子道:“咱换个地方聊聊。” 张娘子用帕子拭了拭泪,点点头跟上去。 闵天澈把轮椅推到廊道口,眼睛一直盯着赵长翎房间的门,同她道: “本宫就跟你长话短说了。你是什么身份,本宫比你认为的要知道得多。说自己是罪臣之女,也说得太轻了,东昭国的长公主殿下。” 张娘子愣了愣,“六殿下,二姑娘她...” “本宫告诉长翎说,你是东昭细作。” 张娘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就说嘛,人都不能完全的真诚,说些什么鬼话来哄人给你原谅啊。”闵天澈嗤笑道。 “你要是想赎罪,拿出点诚意来,本宫这里,正好有个机会。” 张娘子猛地抬起了头。 · 花轿要在午时的时候上门,新娘子已经被送进闺房紧锣密鼓地装扮起来。 这时候,宫里有人迎门了,看那仪仗,竟是皇后的仪仗。 “皇后娘娘到!” 小太监尖着嗓门喊的这声让在场的人彻底纳闷起来。 当日皇上的确在千指山上举行了立新后的仪式,但是...不是听说新后在仪式之后就失踪了吗? 等赵月娴一身皇后的翟服从轿子上下来,大家错愕的同时,连忙跪下给新后跪礼。 外院有消息传来让人通通到前院去迎接皇后娘娘时,所有人包括今天的新娘子都不得不盖上盖头前去迎驾了,只有闵天澈拉着赵长翎,不许她离开房间。 “皇后?他们说的皇后,是赵月娴吗?”长翎有些惊讶,“她已经被释放回来了?” 闵天澈一副淡然的表情,继续翻着膝边的书页。 长翎不确定这家伙对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先前她未嫁他时,他痴慕赵月娴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然后一个他迷恋如此深的女子,他竟然可以说出“挖她眼睛供起来”的话,还设局让她给东昭皇拐了去。 虽然赵长翎很讨厌赵月娴,但她还是要问:“殿下,您确定我们不用上前接驾吗?您...皇后刚死里逃生回来...您...这真的不必去看一看?” 闵天澈突然盍上了手边的书,伸手将她猛一下拉进了怀里,等她错愕不已,倒伏在他身上时,神经病他突然扬起一掌,反侧着就往她昏睡的穴位劈去。 赵长翎瞪圆了眸子,片息的功夫就躺倒在他怀里熟睡过去。 房屋安静得有些清凉,闵天澈感觉空气也新鲜了,他伸手揽着她,伸出一指往她脸上打得软肉戳了戳,淡淡道:“真吵耳。” 外院,赵月娴由十二个宫婢在身后簇拥着,有的给她提裙摆,有的给她遮阳架起绫罗华盖,好不奢派。 这会儿她朝黑压压伏下的脑袋里用眼神四下寻找,试图要找到赵长翎的身影。 可眼睛望穿了也都没有找到她。 她脚步停在新娘子跟前,面上维持着端庄道:“本宫的二妹...竟然不来参加张娘子的婚宴?” 张娘子顿了顿,揖手回禀道:“回娘娘的话,二姑娘身子不舒服,在里间睡熟了爬不起来,请娘娘见谅。” 赵月娴听了,忙往人群处几个悄悄抬起眼来面生的几个宾客看去,那几个宾客眼神沉敛肃杀,从进入卞府以后就一直垂着头忙饮宴,一直没有跟周围的人打交道。 而那几个宾客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神示意,悄悄地又敛了眉,袖下的手护紧了藏在内里的渗了剧毒的刀匕。 “行了,都平身吧。”赵月娴拖曳着长裙裾,在跪伏的人群前又扫去。 经过卞氏的时候,卞氏眼睛泣红,压抑着袖里颤抖的拳头,始终不肯抬头去看她。 而赵月娴也毫不在意,只是轻轻一个冷眼飚过去,装作不认识卞氏一样。 卞健明在旁边扶起了卞氏,拍着她的肩膀,用眼神死死地示意她。 · 分卷阅读92 宴席如常进行,新娘子回了后方梳妆打扮。 赵月娴在前院坐了一会,隔空对不远处的几个宾客打着眼色,一边说要进内间看看抱恙的妹妹。 赵月娴被请进了内院,同时也有一些女宾也跟着一起进入内院看新娘子,有两个刚才同赵月娴隔空对望的面容肃冷的女宾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可二门的几个守卫却独独把那两个女宾拦了下来。 “二位很生面孔,好像不是城里老爷的太太啊...” 其中一个女宾福了福身道:“我们二人是刘老板新纳的小妾,的确不一直在藁城。” “把小妾带来这种场合...”那侍卫皱了皱眉,果真是些粗俗商户人家的作风。 可卞健明庄子上有些生意往来的乡绅,确实不时就纳几房妻妾,带着侍妾到处招摇,也就见怪不怪了。 “二位请留在前院歇息吧,后院地方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于是,那两名女宾被挡了下来,朝已经进入里头的皇后遥遥对了对眼。 赵月娴要进去长翎和闵天澈歇息的厢房时,被李公公在门外挡了一挡。 “娘娘,这个时候...殿下和皇子妃在...不是很方便呢。”李公公故意说得有些暧昧,一脸为难的样子。 赵月娴装作没有听懂,抬手就要开门,“本宫知道二妹不舒服,所以想带回宫中,由本宫信得过的太医医治,这样也不行?” 李公公低着头,不敢吱声。 赵月娴推门进去,笑着一声“妹...”字刚出喉咙,就发现房间里有一道雄狮豹子般犀利的眼神朝她瞪来,把她瞪得后背一抖,刚踏进去的脚很没志气地缩回去了一些。 第50章 ··· 房间里, 闵天澈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一个穿湘妃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外袍微解, 搭在了二人身上。 见两人身上衣衫.不整,疯六那眼神像要将人剥皮拆骨一般,赵月娴也只稍稍犹豫了一会, 就坚定地踏了进去。 闵天澈一副冷漠的表情,丝毫没有要对她行礼的意思。 赵月娴大概也意料到了,为了避免让自己尴尬,只得一进来就赶紧说:“你们俩都无须行礼, 本宫只是听说二妹身子抱恙,过来瞧瞧她。” 赵月娴一味地维持着她皇后形象的端庄大方,不停地同闵天澈寒碜着话家常。 可这疯六似乎连怎么给人留余面都不会,像块冰块似的杵在那, 良久才冷冷道了二字:“真吵。” 赵月娴的脸僵了又紫, 凤绣的袖子下, 指甲死死地掐出了血丝,眼眶红了又红, 但为了维持端庄,硬是忍着没掉出泪。 赵长翎这个小杂种!破坏了她和爹的感情, 还令她爹被发配流放,而她...她好不容易趁着东昭皇发疯, 自己滚下山丘后侥幸活命, 抱着那兵符逃回来,然后,又在进城的时候被守城的士卒诸多侮辱。 凭什么!凭什么那小杂种嫁给了一个残废的疯子!还能在疯子身边混得风生水起,备受众人喜爱, 在皇子府舒舒服服地看她笑话,看她被人掳拐! 而她呢? 她的皇后位,是她自己用性命换回来的!从不靠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当皇后是理所应当!小杂种就该去死! 可是...可是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已经是皇后,在这疯子面前,为何她还要矮人一截!凭什么! 赵月娴掐紧了拳头,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笑着终于露出利牙道:“二妹出生时身子亏欠,本宫刚好宫里收了个医术高的太医,这太医性子桀骜,恐怕不肯亲自登门,需要二妹随本宫进宫一趟。殿下,恰好陛下也有事找你进宫,你们俩随本宫走吧。” 说着,赵月娴已经让身后的小太监把皇谕也拿过来了。 看来,赵月娴是有备而来的。 闵天澈并无过多抗拒,只是轻轻抬手将领口一拽,露出了些许锁.骨,赵月娴下意识扭头回避,但又惊觉自己如今是皇后,那样退避的姿态略憋屈了。 当她又皱着眉想正色的时候,轮椅上的男子朝她冷嘲了声:“娘娘还不滚,是想留下来看本宫换衣吗!” 赵月娴:“!!??”难道无人记得她现在是皇后吗??? 于是,她只得憋屈地退了出去,转身待在游廊里等六皇子和皇子妃换好衣物出来。可越想又越觉得现在那样子颇像那等在檐下随时听令的家奴,便只嘱一小太监留下,自己带着一群人派头充足地出了二门。 等六皇子抱着赵长翎坐着轮椅出来,赵月娴早就已经在卞府外准备了一架轿子。 赵月娴看了一眼闵天澈抱在怀里熟睡的女子,一如既往地爱穿湘妃色裙裾,头发散乱地粘连在颊边,面容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苍白憔悴色。 “等一下。”赵月娴喊住了推轮椅的李公公,快步走前来。 “殿下的披袍掉了。”她细心地替闵天澈拢起披袍的同时,也趁机看了一眼埋在他怀里的女 分卷阅读93 子,确定是赵长翎没错。 然后,才让人领着他们上轿。 皇后等人离开卞府后,没多久花轿就迎门了。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一路娇羞低垂着脑袋,由媒婆从房间背出来,又背进花轿去。 东昭皇离开万顺前留下的几个杀手趁着花轿迎门时人人都挤着看花轿混乱,已经悄悄揣稳了怀中的凶器,从人群里挤出,并抄从另一蹊径追前往皇宫的轿子去了。 原来赵月娴被东昭皇掳拐期间,曾在东昭军的队伍里,窥见过东昭皇留下的那几名杀手的画像。 所以一回到万顺,她便偷偷地找那几名杀手的踪迹,并且不断地给那几个杀手留下提示。 东昭皇想杀掉一切陪在闵天澈身边的人,那么,她乐意配合一下,只因为那人是赵长翎。 杀手愿意配合赵月娴,于是将她和另外一轿子一并掳劫。 赵月娴在轿子里惊呼尖叫,假装害怕。心里在想着,待会儿出来就能看见赵长翎死于非命,徘徊在心头已久的恶气顿时畅顺了。 外头的缠斗铿锵声渐消,赵月娴觉得,那几名杀手应该已经搞定这一切了。这次这些杀手,据闻是东昭皇亲自挑选加以训练,应该相当厉害,相信连那让人倒胃口的疯子也被他们一并解决掉了吧? 她小心地推开轿门出去,绣珠凤舄落地,却惊见,外面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首,她认得的那几名杀手,全都负伤颇重地躺倒在地,木轮椅从歪到在地轿子静静地滑出,随着轮椅上男子出来的,还有两截断裂的尸块。 赵月娴看了他一眼,慌忙想逃,闵天澈却立马喊住了她,并且快速转动轮椅来到她跟前。 她尖叫了一声,被闵天澈狠狠拽住了手。 幸好这次来的这些杀手的确是东昭皇培养的武艺最高的杀手了,在疯子的赤翎剑挥斩下,竟然还没死绝气,一杀手趁着疯子不注意,从轮椅下方用木块固定住了轮子,另外一杀手不知从何而来,抓着一把剑就往闵天澈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闵天澈已经将赵月娴反手一握,用她的身体当肉盾,挡过那一剑后立马将赵月娴推开,赵月娴瞪大眼睛躺在地上吐血。 闵天澈立马揪住机会,伸出阴森如白骨一般的爪子,以看不出招式的速度,一下子掐住了那杀手的咽喉。 只听“咔”的一声,那杀手颈骨头断裂,头颅被他生生掰了下来。 却在这时,稳住他车轮子下的杀手伸出一手,在他不留意的时候抬起带剧毒的短匕,往他后背的方向扎起。 一身湘妃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从何处蹿出,大喊一声“殿下小心”,然后飞扑过来,用手掌生生替他挡住了那匕首。 闵天澈转身扶着轮椅往下一轧,最后一个杀手也死绝气了。 一身湘妃色衣裙的张娘子握起刺入了刀匕的手,疼得皱了眉头,面上伪装的妆容已经融掉,对闵天澈投来一个笑容:“殿下,我们成功了。” 闵天澈正要朝她点头,让她下去赶紧拦截花轿成亲,结果张娘子突然口吐一抹黑血,昏倒在地不醒了人事。 · 此时的周府门外,花轿迎门,喜庆的祝词在门外宣读着。 周显宏一身英气的大红西服,衬得他身姿格外地修长提拔。 这个男人平日在衙门当差时,活生生一个黑脸罗刹,今天,却是他难得笑得最多的一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觉今天的周大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和张颖认识,是在多年前,她给侯府办差,借机来他军务处盗取文件的时候。 那时候他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将她拘捕送到皇上面前。 可张颖又向他呈出另外一份完全与军情相反的情报,哭着说这份才是要呈给东昭皇的,还哀求他饶她一命,说东昭皇在东昭国把她母妃,静太妃囚禁了,她如果不弄些东西送过去,她母妃会死的。 但是,她绝对不会把正确的情报如实送过去的,她会很有技巧地同东昭皇周旋,他不会看出破绽的,因为过往的那些年来她一直在做着这种事,那个时候,他是第一个把她抓住的人。 周显宏把她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和她朝夕相处,没多久就被这个女子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并且开始同情她的遭遇,悄悄地帮助她传送假情报。 那段日子他二人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如今,这个女子终于要成为他周显宏的夫人了。 以后,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保护她,再不让她受欺负了。为了她,他心里悄悄地埋下了一颗宏图大志的种子,东昭皇,他迟早有一天,会代表万顺,将那些纳入恶人手里的土地,全部夺回来的! “喜轿迎门,请新郎官踢轿子。”媒婆一脸喜气地甩着红帕子提醒英俊的新郎。 周显宏也一脸喜色,红光满脸,屈起一腿来,准备往轿门一踢。 不料,迎亲浩浩荡荡的队伍里突然惊呼连片,不少送嫁扛着嫁娶之物的人被撞翻在地,仰倒在地呻.吟苦叫。 正当周显宏停下来要 分卷阅读94 看清楚发生何事时,一个坐在轮椅上一路狂驶而来的疯子,双眸红似泣血,手里紧抓着一把泛着银光的宝剑,疯了似的驶来。 那些摔倒在地的人硬被他的轮轱辘压过,都发出阵阵凄厉之音。 “有人要抢花轿!众将听令!列阵!” 周显宏立马抽了下属身上的佩剑,护在花轿面前,高喝着让身后的队伍迅速列阵。 兴许疯六的木轮椅从偏僻的山道边一路疯狂着过来,已经油尽灯枯了,左边的轮子突然“卡啦”一声,疯子便又矮了一头过去,直接摔倒在地。 这时已经超过申时二刻了。 疯子仅凭着一股疯劲,咆哮着叫剑指过来的人四下退散开来,只有周显宏仍能勉力同他对抗一二,可最后还是捺不住他的疯劲,被他击得胸腔处受了一击。 “六皇子殿下!那是下官今天要迎娶的新娘,您想干什么??”周显宏招架不住他,一手持剑,一手按住受伤的位置,仍旧站起来死死地护在花轿前,不许疯子靠近半步。 明明花轿外那样大的动静传来,可花轿里头的人却一丝动静都没有,就连周显宏靠在轿子们外一连问了好几声“颖儿可有大碍”,也没有人回应他。 此时闵天澈歪到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依靠双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往前挪移。 原本他就颇不愿意自己的废腿出现在众人视野,如今那样撑着废腿的难堪局面还要在全场的宾客面前,但他不得不去制止花轿进门。 因为—— “你的新娘子中了剧毒,如今在宫中接受治疗,轿里躺着的是本宫的皇子妃。” 这个时候,李公公回去重新率领的队伍终于赶到了,李公公首先将委顿在地狼狈不堪的六殿下扶起,背着上了马车,紧接着,才从花轿里头将睡熟了身穿大红喜服的赵长翎抱出来。 周显宏愣愣地跌坐在地,突然又疯了一样撒腿就往皇宫的方向跑。 第51章 ··· 赵长翎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是躺在闵天澈的怀里醒来的。 疯子后来把她抱回皇子府后,并没有送回她的院子,他怕刺客杀掉的女子血腥气还在, 会醺着赵长翎。 于是,在他的执意下,赵长翎便被他送入自己房间, 被他拥着躺了一夜。 长翎揉着惺忪的眼睛,抬头看见闵六一夜未睡,眼角泛着淡青,使他俊美的容貌看上去多了几分颓废的美态。 “殿下?嗯...花轿来了吗?我们可以出去看新娘上轿了吗?”长翎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睁着有些怔忪的美眸,有些迟笨地问。 闵天澈垂手挽袖,将洗刷了许久终于不沾血腥味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将鬓边的乱发挽至耳后。 “新娘子中了毒, 上不了花轿了。” 赵长翎还没意识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以为神经病又在疯言疯语。 · “赵长翎, 之前我说,让你别靠近一个疯子。你会不得好死的, 你偏偏不相信。” “若我说,早在东昭狗皇帝还在万顺时, 我就已经知道他把那几个杀手留下来了,因为那狗皇帝见不得我长得稍微像人些, 离开了也不愿意让我过得好。他认为是因为我身边有了一个赵长翎的缘故。而那时候, 我知道他心里面的想法,却没有刻意派人趁早剿杀那几个杀手。” “因为我...不在乎你的生死,赵长翎。”他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对她说着这番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长翎听完了疯子说, 张娘子是因为代替了她,而中了杀手的毒,如今躺在宫中接受太医的诊治。 “你是...什么意思...”她的脸容呆呆的,仿佛听不没明白他说的话,“你说不在乎我的生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揪出那几个杀手清理掉,那你就随便那些人冲我来呀...那为什么现在...你要让张娘子代替我...” 说到这里赵长翎说不下去了。 “别人怎么样,于我无关,她要死便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闵天澈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冷道。 赵长翎停了,突然冲他扇了一巴。 “张娘子怎么样了?!”她红着眼对他吼了一声。 闵天澈捂着半边脸,皱着眉不语。 “赵长翎...”他的声音喑哑,闭了闭因一夜不睡而红肿的眼,“你这个坏家伙,可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我是问你...张娘子她现在什么情况了!!谁让你说些有的没的!!”赵长翎很是泼辣地坐在了他腰上,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啪”一声又掌刮了他一巴。 · 赵长翎梳妆整齐后,跟在黑煞着脸,单捂着一边脸的疯子身后进宫。 因为进宫去还得靠他,长翎不敢得罪他,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便主动笑着聊起话题:“殿下,您看今天天气真好,这一路上都开了不少花,花香真好闻 分卷阅读95 是不是?” 闵天澈突然停下轮椅,回头瞪了她一眼,冷沉道:“本宫只嗅到从口腔冒出的血腥味。” 说完,他又把脸转了过去,继续用手捂住被掌刮的高高肿起的部位。 赵长翎皱了皱眉,暗道一声小气,然后又陪笑道:“对不起,真的很疼吗?那我帮您揉揉吧。” 疯子停了下来,语气嚣张又凌人:“赵长翎,看你还像个姑娘家吗?哪有妇道人家像你这样动不动打夫君的?你的道歉,本宫不接受。除非你...” 话没说完,赵长翎再也忍不住,看准了一个斜坡,抬腿一把将疯子的轮椅往那斜坡踹了过去,好在这疯子还有几下伸手,及时牢牢固定住轮子两侧,却被轮子磨得手心起了血泡。 闵天澈气得不行。 “你这是要做什么?赵长翎!本宫好心,三翻四次救下你,你可知道倘若不是本宫,你早就丧命了!现在你还...” 他头一抬,不料赵长翎眼眶红肿,似乎将要有眼泪从里头汹涌出来似的,可乍一看,又干燥的,半滴泪都没有。 她愤然地看着他,怒目切齿道:“我倒宁愿,你不要救!这算什么?无视了两条无辜的性命,以为自己很伟大?我该对‘您’感激涕零嘛!殿下!” 她出言的句句都是嘲讽,最后愤然甩袖抛下他,独自往宫里头钻了,也不让他给带路了。 闵天澈烦躁不已,同时也纳闷极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好心被当驴肝肺,早知道就不要救她,任由她当刀下亡魂算了!! 闵天澈忿忿拂袖,往相反的方向推轮椅。 不远处看见二人的僵局一直不敢靠近过来的李公公这时急忙迎过来:“殿下,那是出宫的方向,您和皇子妃怎么了?” “就让那家伙,一个人待在宫里头吧!本宫要回去了!”闵六气冲冲道。 李公公追在六殿下后头走,迟疑着道:“殿下...您不在的话,就不怕皇子妃在宫里找不到路?” 闵天澈仍是满脸冷霜,一声不吭地转着轮子往回,只是转动轮子的速度显然变慢下来。 “我们都走了,一会皇子妃要怎么回去啊?殿下,您真的不要皇子妃了吗?”李公公掐准了时机,又说了一句猛话刺激他。 “她...若是看我不等她走了,会难过得哭吗?”疯六突然就停下转动轮子,把轮椅停在路旁。 李公公暗喜,面上却不显,装作犯愁的样子:“依奴才看啊,皇子妃平常性子就柔弱,还特别爱哭鼻子,一会回头若是发现殿下不见了,不得在原地哭得起不来啊...” 闵天澈一听,皱了皱眉。 那家伙确实挺弱的,爱哭也是真的,但说到她性子柔弱...好吧,她就光会在窝里横,光会逮着他耍横,在别人看来的确是柔弱不错。 “会哭得起不来啊...”他重复喃喃道,伸手摸了摸刚才被打疼的脸颊。 李公公以为他要回心转意,高兴道:“殿下,您还是赶紧追皇子妃去吧,莫要让她回头的时候找不到您。” “走了。”闵天澈淡漠着脸,又转动轮椅往出宫的方向走,唇角一会儿扬起,一会儿又耷拉。 李公公:“???”所以...殿下还是决定扔下皇子妃吗? · 幸得赵长翎先前住在皇宫里,用银子贿赂宫人替她去骚扰赵月娴还钱时,就跟好些宫人打好了关系。 如今便是没有闵六带路,她也能找到途经去看张娘子。 张娘子是被楚贵妃安置在自己宫中,由太医署的太医来医治。 赵长翎第一次独自面对楚贵妃,也是她作为媳妇的,头一回拜见婆婆。 楚贵妃在单独会面赵长翎时,显然不如有闵天澈在场时那么冷淡。 她笑得很温柔,毫无架子亲自上前来挽起她的手将她扶起。 “多好看一个孩子啊,快起来不用行礼,私下里也不用喊娘娘,像寻常人家管我喊一声娘就好。” 赵长翎有些诧异楚贵妃竟然这么和善。 此时楚贵妃还在朝她左看右看,眼睛里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仿似不管怎么看,都非常喜欢似的。 “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楚贵妃突然低叹了一声,小声道。 长翎一愕,“...娘...您说什么可惜?” “噢,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孩子这么好,要是见过我的另外一个孩子,定会喜欢他的,可惜啊...你已经是澈儿的妃子了。” 楚贵妃有些忧伤地喟叹道,然后又挽起长翎的手,带她去看张娘子。 虽然赵长翎心里头惦念的始终是楚贵妃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个孩子”,对闵天澈始终只是作为报答他的任务对象,但这么听他们的亲娘如此明显偏心的话,内心还是隐隐地替闵天澈感到难受。 “张娘子就在里头,刚才周大人也在,待了好久不愿离开,但这是后宫,他始终是外臣,最后还是被劝离了。”楚贵妃 分卷阅读96 解释道。 “张娘子她...可有大碍?”赵长翎跟着贵妃跨步进去,隔着纱屏就看见有女子一动不动躺在里头的榻上,脸色苍白,她有些不敢亲自上前看,怕会看到让自己难受。 楚贵妃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中的是奇毒,这宫中有一切最好的药,留在宫里,总比在外头强...” 赵长翎明白她什么意思了,眼睛酸胀得难受,她默默掏了一颗糖塞进喉,在无人处让泪水肆意地奔涌。 楚贵妃出去了,她独自一个跪伏在张娘子的榻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张娘子苍白的手背。 “姨母...对不起...都是长翎害了你...你原本...可以高高兴兴嫁入周府的...”赵长翎眼泪汹涌,心里难受得厉害。 张娘子说,都是因为她,才会让她自幼与亲生爹娘分离,要不是卞家为了保存她的命,就不会眼巴巴看着赵济青肆意妄为,把赵长翎给丢了。 但是,长翎的确不曾怪过她。 虽然回到侯府后,有人欺负她,张娘子一定像母鸡一样张开翅膀挡在长翎面前,爹娘苛待,她就悄悄把最好的东西留着,塞给长翎。 甚至有一次,长翎因为刚回侯府,水土不服,病了三天三夜,爹娘因为怕赵月娴伤心一眼都没有看过她,是张娘子亲自守在她塌边,从不假手于手,替她清理呕吐的秽物、替她一遍又一遍悉心地擦拭后背、一口粥一口粥亲自吹凉了喂到她嘴边,甚至连自幼跟在她身边的缕衣,都没有她仔细。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时大概是因为对她的愧疚,才会对她如此无条件的好。 但那个时候她心里还残存着对亲生爹娘的幻想,幻想破灭后,张娘子对她的好,真的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宋家的阿爹阿娘。 以前小时候她生病,阿爹阿娘对她的疼惜,大概也就像张娘子对她那样吧。 所以,尽管是因为别的、因为愧疚而对她好,她也不在乎,张娘子是她除了阿爹阿娘,还有那个人以外的,她心里面最重要的人了。 赵长翎从来到临华宫,到现在坐在张娘子面前坐了许久,都不曾想起闵天澈没有跟过来的事,也压根就没有要找过他。 这时隐藏在暗影中,无人察觉得到的某人,渐渐烦躁不耐了起来。 第52章 ··· 赵长翎一直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榻上不动的女子, 不时地用沾湿的帕子替她擦拭唇角流出的汤液,不时又抹眼泪。 她暗骂了一声:“闵天澈那个天杀的!竟然害你躺倒在此!” 这时候的赵长翎,对刚才听着楚贵妃的话替他抱不平的心思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她如今看着气息奄奄的张娘子,只恨不得挖了闵天澈的猪脑袋吃! 此时躲在暗处的闵天澈死死握紧了木扶手,险些把木头掰断发出声响, 只得硬生把气憋下去。 他才不要被她发现自己去而复返,只因为担心她。 结果这家伙的泪!流是流了,却不是为他流的! 过了会儿,张娘子突然疼得大喊起来, 长翎以为她要醒了,惊喜得忙扑出去叫人,结果张娘子就从床上滚了下来,吐了几口黑血。 太医们急忙过来诊断, 赵长翎抱着张娘子, 哭得嗓子都哑了。 “回娘娘, 回皇子妃,张姑娘虽然吐出了黑血, 看似是清掉了部分的毒,但是刚才臣等诊脉时发现, 五脏六腑俱有大的创伤。臣等一会赶紧开新的方子让张姑娘服下,不过, 能不能熬过去, 还是看今晚了。” 长翎哭着说今晚一定要留下来,楚贵妃劝不动她,只能命宫人安排了一个小榻子在张娘子的卧室旁,并叮嘱她, 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长翎答应后,便继续留了下来。 等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时,那个躲在隔断碧纱橱里的男子才又悄悄无声息地转动轮椅出来,靠在木屏风后看着她。 楚贵妃安排张娘子住进的这个房间的隔断里,是配有一个净房,就在碧纱橱里。这个净房是一些太监宫女平日在附近当差,内急来不及去茅厕,所以在这个无人住的房间隔断里放一个恭桶。 因为张娘子临时住进来大家都忙疯了,那碧纱橱里的恭桶便也没人处理。 闵天澈刚才躲在里头一会,现下身上都散发着恶臭,他皱着眉头嗅了嗅身上的衣襟,露出恶心想吐的表情。 闵天澈在这里等了会儿,见那家伙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来她是铁了心今夜留在这里陪人了。 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事?一到入夜她就栽倒了,天雷勾动地火都吵她不醒,就这样,她还想照料人? “姨母...姨母...什么?说什么?”赵长翎见张娘子唇角蠕动,立马揉着眼睛站起,急急地靠过去倾听。 闵天澈吓得急忙转动轮子后退,隐在了屏风后头。 见赵长翎是想出来倒茶,外面的宫人全都煎药准备床铺去了。 闵天澈见已经 分卷阅读97 来不及躲回碧纱橱,睨了睨旁边的立式衣橱,想了想,毅然转着轮椅过去,把里头的衣物掏了大半扔出,他自己连轮椅躲了进去。 可能是轮椅的车轱辘进入衣橱时,压倒木条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端着杯子出来的赵长翎闻声疑惑地朝身后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 当看见衣橱旁那个空隙的位置堆了一大堆衣物在地上时,顿时有些疑惑,便走了过去。 “这些衣服怎么会在地上呢?”赵长翎放下杯子,想捡起衣服塞回衣橱。 在衣橱内的缝隙里看见外面有湘妃色的影子影影绰绰靠过来的时候,闵天澈生平头一回尝到了紧张的滋味。 这心脏一下接一下剧烈地砰跳的感觉,像随时就要原地破出胸腔,随时都会死掉的感觉,还是头一回。连他杀人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大活人在面前倒下四分五裂时都没有产生过那样的感觉呢。 疯六觉得如果那一刻柜子门被打开了,他一定会死的。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体内那股疯劲又蠢蠢欲动呼叫着他。 哦,对了!他怎么就忘记了,现在又是申时二刻了。 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发疯! 闵天澈默默地朝自己口腔递出了手臂,锋利如凶兽般的牙齿死死地咬住了臂膀,直到鲜血一滴一滴掉落,把满衣橱的衣物和他身上的衣物染红。 所幸,最后在打开衣橱的关头,张娘子发出的哭叫声让赵长翎扔开了衣物赶过去。 终究,他那无比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得以保留下来。 赵长翎在外头一直照顾着张娘子,疯六独自躲在衣橱里,把手臂胳膊咬了个遍,还用染得血迹斑斑的衣物缠绕成绳索绑住了自己,塞住了口腔,竭力不发出动静。 外头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疯六也一个人在衣橱里头默默地挣扎得头破血流。 临夜的时候,赵长翎已经困得眼皮快将盍上了,她就一连给自己塞了好几颗辣糖驱散睡意,把她给辣得泪眼汪汪。 她握着张娘子的手,默念让她快点醒来,一边道:“姨母,你知道吗?其实在小时候,我从外面人口中,就已经得知自己不是宋家阿爹阿娘的亲生骨肉了。因为我病弱,后来阿娘即便治好了身子,她也不要跟阿爹生弟弟妹妹,阿爹还干脆就让我不要到外头去听那些话了。” “其实我那时候也明白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难过。”赵长翎擦了把泪,继续同昏迷榻上的人说话。 “明明他们那么地爱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患得患失,总是害怕那样的爱会消失。所以,我拼命地想要让阿娘怀上自己的小孩,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可阿娘笑着拒绝了。” “你一定不知道,虽然我希望阿娘能有和阿爹的孩子,但听到阿娘说她不会要别的孩子时,我心里很高兴,但紧接着,我就很惭愧,并且越来越讨厌那样的自己。” 长翎的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闵天澈在外头靠着轮椅背静静地听着,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啊...我那样一个坏孩子,只能...只能努力地洗白自己...”长翎一边笑,一边哽咽,“阿爹阿娘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奶奶能活命下去,不得不回到东昭,所以我哪怕再不想回到侯府,为了帮他们得到令牌,我咬紧牙关就笑着跟他们道别了...” “阿爹阿娘在万顺欠下的人情,就让我来还好啦...” “还有姨母...您也是在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了...长翎才...才不会在意您是不是基于愧疚呢....只要您疼长翎...长翎就愿意给您豁出性命!在我心里,您一直就是疼爱我的大姐姐,是长辈的分量...” “可是...可是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却是您...” 赵长翎心疼无以复加,然而她哭着哭着,就一头栽倒了下去,昏睡过去了。 · 长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应该是昨夜宫人来巡时,发现她睡着给她加盖的吧。 清醒过来后她拈起身上的毯子,意识恍惚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对了!太医说过!要不停给张娘子擦拭唇角吐出的东西的! 虽然长翎就知道自己夜里会禁不住睡着,但张娘子是因为自己才躺在这里的,她已经想好了哪怕要用小刀戳大腿,也要坚持熬过去不睡,照料张娘子的。 可当她往张娘子旁边一看,发现她嘴角干爽,并无呕吐物,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所以!所以算是熬过去了吗? 长翎很高兴,连忙唤人去找太医。 太医来给张娘子诊过脉,对长翎和楚贵妃揖了一揖:“娘娘,皇子妃,张姑娘的命算是保住了,可是...这淤堵的毒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清除。” “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楚贵妃皱了皱眉问。 太医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就是...张姑娘要何时醒来,还尚不知道。” 经过昨天一天,楚贵妃知道张娘子对 分卷阅读98 长翎的重要性,听了太医的话,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长翎。 长翎知道楚贵妃担心她,她笑了笑:“既如此,那就是说,明天醒来也是有可能的。” 太医皱着眉,不大乐观的表情对长翎点点头,安慰道:“这么说也不错。” 送走了太医,楚贵妃有事情要忙,要先行离开,离开前拍了拍长翎的肩膀劝道:“孩子,熬了一夜,你赶紧先回去歇息去。娘这儿有大把的人照看着张姑娘,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长翎谢谢贵妃的好意,既然张娘子暂时缓过去了,一会儿到了宫门开启的时间周大人还要过来看她,她也打算暂时回皇子府歇一歇,理一理账本,顺便抱一抱妙儿。 楚贵妃像突然想起似的,又对她道:“对了,澈儿应该在等你了,你赶紧走东华门的方向出去吧。” 长翎有些疑惑:“殿下他来了?” 楚贵妃奇道:“澈儿他昨天就跟着你一块来了,我刚才不久才看见他转着轮子从那道门出去的呀,难道你都不曾碰见他么?” 长翎笑了笑,没有摆在心上:“没有呢。我以为他昨天早就走了。” 贵妃走后,长翎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走,碰见早上唤人时首先进来的两个宫女。 她友好地朝她们笑了笑,打招呼道:“昨夜是两位姐姐帮忙给我姨母清理秽物的吧?辛苦你们了,还帮我盖被子,让你们见笑了。” 那两位宫女是拿着水盆和扫帚进来清理的,听长翎这么说,顿时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皇子妃,快天亮的时候我们二人的确曾进来给张姑娘换药,但是...张姑娘的秽物不是我们清理的,而且...那个时候皇子妃自己就已经盖上被子了呀。” 长翎笑容降了下来。 那两名宫女跟长翎说完话,转身就到房间里进行洒扫,其中一人看见隔间一个衣橱旁有衣物掉地上,她“啊呀”一声走过去:“是谁把柜子里的东西扔出来呀?” 当她拉开衣橱,抱着的衣物掉落在地,发出了惊叫声。 原来,一柜子里的衣物都被弄得凌乱,还染上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这时另外一个去打扫净房的宫女也气恼地走出来,“谁人如此无聊,把恭桶给打翻?” · 长翎出宫时,李公公等人一直在等她。 长翎倒像一点也不意外似的,大方地跟李公公他们打招呼,就着李公公的臂膀上了车。 李公公想替殿下说些什么缓解二人间的矛盾:“皇子妃,其实殿下他...他是突然有事,但他特意叮嘱奴等一直在宫外守候等您的。” “我知道。”赵长翎笑着道,“你们殿下昨天一直留在宫中啊,前不久才刚走,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知晓一样?” 李公公愣了愣。 昨天六殿下说要回府,后来出了宫又让他们先行离开,他要去办点事再回。 以前殿下也会时常自己出去做事,从来不让李公公知晓,他便以为他这次也是。所以他说让他回去,他也只是带着车队在附近转一圈,就又折回来门口等皇子妃,等到现在了。 · 长翎回府之后,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吃吃喝喝,连申时二刻到了,都没有去闵天澈的院子瞧一眼。 倒是等疯劲过去了,疯六自己坐着轮椅手持着剑,满脸怨念地踩上门来了。 赵长翎冷冷淡淡地朝他福了福身后,就别过脸去对他不加理会了。 疯六再也受不了,压着满肚子的憋屈朝她怨声道:“赵长翎!难道你都不会想到,要去看看本宫被你伤成什么样么?” 长翎冷冷淡淡地往书案边坐下,她很忙,进收的谷子还有和边民一起经营的生计,她还得一一捋清楚,做好账目呢。 第53章 ··· 缕衣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 妙儿也一早被抱开了,屋里只剩下二人。 闵天澈见赵长翎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很是生气:“你就连跟我说话都不想说了是吗!” 赵长翎见他转动轮椅靠过来了, 想起早上在宫里听到宫女说净房里打翻恭桶的事,她下意识掩了掩鼻子。 闵天澈一愣,犹豫了一下转动轮椅后退了一些。 “你怎么...不想跟我说话了...”他的语气竟然软了一些下来。 赵长翎依旧挥动着手边的笔墨记账目, 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闵六也安静了下来坐在轮椅上看她。 二人都相对无言。 闵天澈突然想到昨夜赵长翎临睡倒过去前,握着张娘子哭得眼睛若桃的那些话。 “喂,赵长翎...”他尝试着再喊她,可她也依旧没有理会他。 “长翎,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没知会你一声,就把张颖推出去替你犯险?” 长翎听了,突然“砰”地一声撂了笔杆,用冰冷不言笑的表情看着他, 让他有些不习惯。 分卷阅读99 “不是有没有知会的问题。”她冷冷道。 “我知道了。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在你面前杀人, 也不会让你身边的人受伤, 这样可以了吗?”闵天澈皱着眉,小心翼翼用问询的语气道。 “你也...不必把一切的罪, 都归到自己身上。没有人,值得你那样子。”闵天澈喉.结滚了滚, 想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只要您疼长翎...长翎就愿意给您豁出性命”。 他心里非常得恼火,非常得不爽。她平日里那样刁钻古怪的性子, 才是他愿意看到的, 她怎么可以为了得到别人的疼爱,就如此卑屈呢? 他闵天澈,从小到大,压根没有得到过她口中所谓的“疼爱”, 他也觉得自己压根就不需要。因为他能够靠自己,得到一切自己想得到的,不会摇尾乞怜地为别人付出一切,只求换取一份可笑的叫“爱”的东西。 一点儿也不值得! “殿下,请您走远一点,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您说话!”赵长翎朝他做出“请”的姿势。 见他还是呆在那里不动,她叹了口气,从案前起来,走到他的轮椅前,把他推着往门外去。 闵天澈一边被逼地往门边去,一边抗拒地抓紧了两边的轮子。 赵长翎的力气不敌他,推不动轮椅,干脆停下朝他撒气起来:“你是不是还想让我踹你一脚,说让你滚??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生命的重要??你杀的人够多了,但你可曾产生过对生命的敬畏?那个在我房里死去的姑娘,甚至比我还小,才十四岁,家中有七八个弟弟妹妹,爹娘一个瞎一个瘸,她死了,替我死了,临死前还惦记着用命换的这些钱够不够让弟弟妹妹吃饱呢!”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能怪我。”闵天澈平静道。 “所以...这就是殿下最大的问题啊。”赵长翎的眼眶红了起来,头一回用闵天澈不熟悉的,殊同归途的目光看着他: “长翎自幼病弱,每一天都会拼尽全力地呼吸,在我看来,没有别的能比性命重要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特别特别重要的。那个姑娘,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是她的那些弟弟妹妹,和不便于行的爹娘。她拿自己的命来换,相当得让人敬佩!” “反倒过来看殿下呢?殿下不过视人命如蝼蚁,是能在你手里任意揉搓的,长翎都替你感到十分得羞耻!!” 说完好长的一番话,赵长翎双颊已经绯红,气喘吁吁,怒目依旧对着他。 “那你呢...”闵天澈看着她,突然出口问了一句,“你也跟那姑娘一样,愿意为了身边的人付出哪怕性命?” 这些事,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 在他的人生历程里,只知道要让自己拼命在危难中活下来,他看尽的人生百态,也看过人为了要让自己活命,可以丑态百出地去陷害别人。但是,为了谁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倒真的是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 “我也会的。”长翎斩钉截铁地回道。 闵天澈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因为她握着张娘子在床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那...你会为了我...”话一出口他就立马停了下来,他本来是想问她,她能够为他做到什么程度,自然他不希望她会像对张娘子说的那样,可以牺牲性命,可他就是想看看她以前说的“喜欢”他,能喜欢到什么程度。 “赵长翎,以后...你来教我怎么‘疼爱’你,你再也不要...去为任何人牺牲了,好吗?包括我...” 疯子的双眸懵懂如孩童,却又十分诚挚,说出的话让赵长翎愣了好久好久。 · 闵天澈答应长翎,再也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也尽可能地,不去伤及一切围绕她周围的无辜之人,不会让她成为罪魁祸首。 当然,仅限于“围绕她周围的”,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他可能就没有办法保证了。毕竟,他心里始终有股恨意没有办法消退,如果他不能复仇的话,那还不如朝他千刀万剐、泡油锅里炸算了。 闵天澈同赵长翎妥协后,又亲自跪倒在周府门前,请求周显宏的原谅。 他带着赵长翎,身后只跟着两名随从。 等他挣扎着要从轮椅上下来时,赵长翎下意识想去扶他,闵六有些高兴,黑沉的眸里有光忽闪了一下,连忙说“不用”。 “是你说的,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力承担。你不能扶我。”闵天澈一脸认真地道。 说着,他双臂撑在轮椅的木扶手上,费劲地支撑着身体往前挪移。 原本这瘸子照顾自己多年了,就下来轮椅一下,应该不是很困难。 但此时,到宫里陪伴张娘子的周显宏回来了,他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朝他踢了一颗石子过来。 周显宏在兵部带兵,有一定武功底子,脚上朝他踢去的那颗石子实则也是在找这疯子泄愤,城中不满着疯六子的人,不知几何,从此有多一个与他针锋相对的人而已,这疯子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呢。 但是,闵天澈明明 分卷阅读100 眼看他故意把石子踢过来了,他明明可以避开的,却要生生挨了,并且一如周显宏所愿摔得一身狼狈在地。 赵长翎惊呼一声下意识过来搀扶。 闵天澈却推开了她,“本宫是来给周大人赔不是的,自然是周大人想怎么泄愤,就怎么泄愤。” 说着,他双腿毫无知觉地跪坐在地,抬起双手贴在额尖,端正了身子,朝周显宏的方向行起了大礼。 “六殿下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人命在殿下眼中也不过浮沫。莫说下官的娘子出身卑贱了,就连下官的命,也未见得能得殿下重视,还不是殿下觉得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让下官死,下官就不得不死。现在您来跪下官,下官还真是怕折福了!” 周显宏这次是真的盛怒了,才会对这个疯子如此冷嘲热讽。 本以为这个脾性乖戾的六殿下会忍不住对他出手的,谁知这疯子只是默默地跪坐在地,一言不发,始终保持着行大礼的举止。 紧接着,他从地上抬起头来,轻轻掸去额头上硌出了血的砂石,从怀里掏了把匕首。 周显宏以为他要过来杀他,遂抽出了腰间的短剑,随时准备接招。 不料疯子将短匕对准了自己掌心的位置,“嗤”一声贯穿了手掌,鲜血如注从贯穿出手掌的刃尖流淌下来。 地上很快就成了一摊鲜红。 赵长翎这次没有去制止,她明白,这是张娘子被杀手刺伤的地方。 她默默屈膝在闵天澈身旁跪了下来,周显宏手里的剑“锵”一声跌落在地,忙要过去扶她。 “二姑娘!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 “周大人。”赵长翎平静地抬起头,正视着周显宏的目光,“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那些杀手要杀的人是我,殿下他做得不对,来请求周大人的原谅,我身为这件事的当事人,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对不起!” 赵长翎学着闵六的样子,在硌满碎石头的路上朝周显宏跪礼。 周显宏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赵府的二姑娘一直是张娘子心里头最疼惜的孩子,其实周显宏自己也知道,要是二姑娘有事,张颖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她的。 更何况,此次的事情,的确是意外。 他眼里的愤懑慢慢消退下去。 可心爱之人如今尚且昏迷未醒的事,又让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于是,他拂了拂袖,愤然进了府门,只徒留二人在外面跪着。 路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人都对闵天澈暗地里指点着。 这个疯子,以前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砍杀人的事早已街知巷闻,大家平日里看见这疯子出没,能避都尽可能避开的。 只是因为如今是在周府门前,周显宏大人在兵部统领三军的威名也是为大家所知的,平头小老百姓们尚且并不知,如今万顺正规军加起来都没有疯子的私募军顶用,便都认为周大人非常了不起了。 加之那可怕的疯子竟然在周大人的府门前给他下跪,大家顺理成章便认为,原来疯子也是怕周大人的。 所以,在周大人府门前,大家便越发敢说话了。 “瞧那瘸子,幸好是生在皇家,会投胎,不然,看现在咱们一人一口口水淹不淹死他!” “不生在皇家,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嫁他呢?瞧那六皇子妃长得多美,倒是糟蹋了,夫君造孽,得夫人陪着到人家门口道歉,丢不丢人?” “你说他腿瘸成那个样子...都变形了,哈哈,真滑稽!夫人长这么貌美得多委屈啊!晚上躺榻上还得摆弄他那双恶心人的腿,要自己上了...哈哈,这多脏啊!可怜的美人...” 人群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 赵长翎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只见他俊美的侧脸已经镀上了一层寒霜,膝腿处的手几乎将那双无用的废腿挠出血痕。 大概是察觉到长翎的目光,闵六愤怒得像有焰火要焚烧的眼神朝她转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好像在说:看吧,世态就是如此,人一旦示弱了,别人也会趁机来踩上一脚,这向来就是恃强凌弱的世道。 第54章 一更 疯子最后忍无可忍, 挠出血丝的指头摸索着地上的石子,趁机挠了一大把尖锐的碎石握在手中,然后掐紧。 赵长翎在旁看着, 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尖锐的石子是如何化成瞬即刺入咽喉的杀人凶器,仿佛看见栽倒一片的胡同大街。 她吸了吸气,默默跪疼的膝盖站了起来。 闵天澈有些讶异地抬眼, 目光跟随她站起的身影。 赵长翎一把从疯子轮椅上抽出了赤翎剑,这大概是疯子的剑器中她唯一能举得动的了。 她似乎操作得还不是很顺当,握着带玉鳞珠的剑柄高举过头,在人群聚拢之处晃了晃身子朝人影落空的位置砍去。 围观的群众立马吓得四散跳开, 惊如下锅的小虾。 分卷阅读101 “疯了疯了...这女人也跟着疯了...啧啧!”人们一边咒骂,一边往四下散开。 赵长翎又提剑,脚步虚浮像喝醉了酒,脑海中回想着闵六发疯时的情景, 抿着唇笨拙地学砍起来。 “杀...杀杀杀...”她一边忍不住笑泄了气, 一边继续有气无力地往落空处砍, 唇边酒窝随剑光忽闪。 那些人吓得落荒,赵长翎打了下眼色, 后方的护卫会意,朝逃开的人伸出了腿, 那些人一个个便被磕得头肿脸肿。 不一会儿大街胡同上就再也没人敢围观了。 闵天澈脸色难看得像锅底,手里握紧的尖石, 也始终没有真的往人群里下手。 “赵长翎...”他黑着脸喊她回来, “是你说的...我腿一定能治好的...” 长翎扛着剑气喘吁吁地回头,不明所以地“嗯?”了声,正好与他冷沉的眸子相碰。 “我信你了。”他看着她,第一次如此坚定道, “那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要一直陪着我,把腿治好。” 周大人这里暂时就这样告一段落,长翎还是会不时地推着闵天澈到宫中跟张娘子说话,逼着闵六开口跟张娘子道歉。 而那个无辜替赵长翎死去的姑娘,闵天澈也一一做了妥帖的处理,给她那些幼小的弟弟妹妹安排了在琳琅大街跑腿的工作,琳琅大街上的商铺一日没被搞垮塌,就得终身聘用他们,每跑腿一回,赚得的银子能够家里吃穿许久了。 虽然长翎还是觉得,不管如何还是没有办法挽回一条生命,怎么也弥补不回来,但他能做些什么,总好过冷冷淡淡地说“是她们咎由自取”来得要好。 · 到了六月的时候,张娘子依旧未醒,但长翎每次进宫去同她说关于城西新开各农田大获丰收的喜讯时,被长翎的情绪感染,昏睡中的张娘子嘴角竟然会微微地勾起。 “看!快看!姨母她听见我说,她笑了她笑了!”长翎朝外间的人激动地喊话,周显宏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路过闵天澈的轮椅旁时,不经意地撞了他轮椅一下,把他撞得差点稳不住轮椅摔翻在地。 闵六黑着脸,眉头皱得死紧,完全是一副想揍周显宏但又碍于长翎在,只得憋屈地稳住轮椅,装作若无其事一样推着轮椅过来。 “颖儿!真的吗?你真的能听见吗?”周显宏一个激动,就没有顾忌旁人在,紧紧地握起了张娘子的手,贴着脸庞诉起了思念。 “太医说了,张姑娘如今脉搏越来越稳定,有时候能听得到外边人说什么,所以你们多跟她说说吧。” 这时楚贵妃也来了,众人忙着给贵妃行礼,而楚贵妃也只是来说这么一句,见闵天澈也在,便也没逗留太久,只一会就离开了。 “六殿下,下官刚才心情太激动,把您撞得没事吧?”周显宏这会才来,用冷漠疏离的态度同他致歉。 闵六忧郁俊美的眉头侧了侧,没有说话。 待了会儿,闵六见长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待在这受够了周显宏有意无意间的眼神,便转动轮椅过来道: “长翎,城西各处农田即将要引进新种进行种植,本宫要先行回去告诉他们注意的事情,你要不要随本宫走?” 长翎好不容易见张娘子有好转,当然还想留下多待一会,于是道:“殿下先回去,长翎过会再走。” 闵天澈早料到她不会跟自己走,很生气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尽管生气也只能自己先离开。 他等了那么久,耗费了如此人力物力终于在一整片荒废的城西开下了这么大一片地,就连山上都遍植了稻谷,可不是单单为了接济南边的灾民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而现在,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做了。 只是,在此之前,可能还得花些心思清理一些障碍。 闵天澈从张娘子的院里出来,在偏殿的游廊遇见了楚贵妃。 楚贵妃正要去看张娘子,身后只带着两名心腹宫婢。 母子二人单独这样在没有别的人在的情况下遇见,分外地尴尬,相互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闵天澈则对母妃行礼之后就径直低头不语,想等楚贵妃先行离去。 楚贵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喊住他:“澈儿,东昭皇的线眼如今已经全线撤除了,你搁在母妃这的兵符,也该还你了。” 闵天澈并没有停止转动轮子的手,只一路慢悠悠地往前,头都不回:“放母妃这,无妨。能让父皇更放心些。” 楚贵妃皱着眉沉思了一会,还是觉得应该说:“澈儿,还有...” 她欲言又止:“母妃觉得,你放皇后那的兵符...也该找机会要回来,近日,母妃听闻...皇后不时地出宫,还有人亲眼看着她带上了兵符...” 闵天澈这时才停了下来。 “怎么...父皇立了别人当皇后,母妃这时候才后悔过来,不该与父皇置气?”闵天澈嘲讽地道。 楚贵妃皱了皱眉,“澈儿 分卷阅读102 ,母妃知道,皇后是你心爱之人,你可以动用自己的一切,满足她,包括登上后位。但是,兵权你若不收回,恐怕真的会惹上大麻烦。” 楚贵妃一直都有听闻自己儿子恋慕赵月娴弄得沸沸扬扬的事,此时也只当他仍放不下。 “长翎她,是个好姑娘啊...你要好好珍惜。”楚贵妃叹息道。 “儿臣当然知道。” 闵天澈这回很快就顺从地点头,倒让楚贵妃始料未及地一愣。 · 赵月娴那次被闵天澈充当肉盾中了一剑,所幸伤着的位置并不深,也没有要命,回宫中好生调养的这几个月后,终于能下床活动了。 她一能下床,就利用皇上对自己的愧疚,给他灌了不少迷魂汤,并且从他口中得知,现如今退守直观海的部将,正正是上回随东昭皇撤离时,把她一并掳走的那个。 赵月娴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哭得着说万顺为什么不趁机直入观海杀死那个部将。 因为那会儿赵月娴被东昭皇发现不是想要的人,盛怒之下她差点死去,后来她靠委身给那个部将,才好不容易活命,逃跑出来。但她被拘禁的那段时间,她在那部将的膝下承.欢,承受的侮辱让她想将那男人杀死。 当然,这些事情她没有让皇上知道。她仍然要维持万顺皇后的玉洁冰清和端庄高贵。 皇上苦笑着同她解释,“战局不能冒险,只要一招不慎,对方就很有可能抓住我们的把柄,进而有了理由对我们堂而皇之地攻伐。” 赵月娴见说服不了皇上,自己还握有六皇子给的兵符,便打算自己去报这个仇。 却不料,用兵符让那些私兵列阵操兵什么的可以,一让他们发兵,竟然全都像木头似的,充耳未闻。 然后赵月娴才发现,这些私募兵恐怕认得是人,而并非她手里的一块兵符。 她觉得自己被六皇子骗了,同时又不死心地想,既然他能成全她的心愿,让她当上皇后,连兵符都能给她,那么,只要她稍加努力一点,应该也能让他,去替她复仇吧? 于是,她打听到六皇子如今每隔几天便会到楚贵妃的行宫去,今天她一早起来就换下了宫装,换上第一次遇见六皇子时穿的衣裳,到六皇子待会一定会经过的路上等待。 今天她出来的时候早了一点,她打听到,一般六皇子在午时左右才会出宫,于是她让宫人给她一边打着伞,一边不时地给她补充脂粉。 其中一个丫鬟像赵长翎一样,唇边一抿就有两颗很可爱的酒窝,她顶着热头有些受不了,给赵月娴擦汗补胭脂的时候不小心一晃,把脂粉洒在她玉白仙气的裙子上。 赵月娴顿时来气了,揪着宫婢的头发死劲打骂:“贱人一个!老是笑得跟那贱蹄子一样!也一样的无用!这也能洒,打你就打你了!还敢哭!” 这宫婢是赵月娴特意留在身边,当成是赵长翎的影子来肆意打骂出气的。 “娘娘!娘娘!原谅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小宫婢哭哭啼啼的。 “小贱人!当年在陇南山的时候,就该先用石头把你砸死!再推下河去的!” 赵月娴自从回来后性情变得比以前还恶劣,将那宫婢打得遍地滚,她打着打着,就把人当成是赵长翎来出气了。 恰在这时,闵天澈转动轮椅经过,听见了赵月娴的这句打骂。 “陇南...山?”他眉头紧了紧,望向赵月娴的方向。 他记得,自己派人查过赵长翎,三年前他在陇南山遇见赵月娴并且深深迷恋上她的眼睛时,同一天,赵长翎也在陇南山。 并且,还据说,那个时候,赵月娴和荣阳侯是打算去陇南山给当时认为已经死去的赵长翎烧祭品的,没想到那天竟能找回个大活人。 第55章 二更 赵月娴用脚踢着小宫婢的时候, 突然发现六殿下就坐着轮椅在廊道上看她。 她赶忙收回了脚,用眼神示意宫婢们赶紧架起地上那名宫婢离开,她则整理了一下仪容, 往廊道处走。 “六殿下。”她来到闵天澈跟前时,已经彻底换了一副哀戚的表情。 “刚才那小宫婢公然侮辱本宫,说本宫是...是个水.性.杨.花的嫖.子, 还说本宫...说本宫连六殿下这个瘸子的感情都欺骗,本宫一时听不得她这么说六殿下,才打她的。” 说着,她垂了眼眸定定地站在那里, 夏日的微风轻拂她雪色的衣裙,看上去有种淡淡忧郁的仙气。 闵天澈失笑了:“你,不是吗?” 赵月娴一听,以为他仍怪自己的负心, 觉得他对自己有怨, 就一定有戏, 遂又握了握拳,作出一副闵天澈喜欢的隐忍又哀愁的模样: “殿下果然...还是怪我的吧...” “其实...那时候, 若不是爹娘他们...”赵月娴急着想解释,结果就被闵天澈打断了: “陇南山,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在那里吧?” 分卷阅读103 赵月娴愣了愣, 随即装作女儿家略微的娇羞态:“那个时候, 殿下突然追在我后面,说要谢谢我,我还吓了一跳,吓得赶紧跑呢。” “不对, ”闵天澈摇了摇头,“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被掉到一个洞穴下方,里头黑漆漆的,外面的人压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大概是因为这样,赵月娴才没有认出他来吧。而他,当时也只能眯眼冒着上方刺眼的不适,看见赵月娴那双漂亮的眼睛,那一眼看过去,他便喜欢上那双眼睛,和眼睛的主人。 赵月娴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但闵天澈如今并不在意这些,他又把话头带走:“我听赵长翎说过,她大概三年半前在陇南山失足坠河,长达半年,你们又在那里找回她,是吗?” 赵月娴奇怪他怎么会问起这些事,也没往深里想,只当这怪咖不善与人交谈,随便找些话由接近她罢了。 未等她回话,他又问:“赵长翎她,当年是如何失足的?” · 闵天澈出了宫,带着李公公和陆凛等人去巡视第二度的开耕。 “李公公,从开度河运回来的稻种,可已经到了?” “到了!到了!昨日就运回藁城了。”李公公躬下身子,靠近轮椅的位置恭敬道。 “让他们把旧稻种,和新稻种一起种。” 李公公愕了愕,“殿下,这些要储备来救灾用的,和开度河运来的稻种一起,要是混淆了,让灾民吃了可咋办?” “不会混淆的,等今年秋,这批收成以后,就秘密地通过我们的商圈,由东昭北邻的洛萨国,运进东昭去。” 李公公点了点头,闵天澈看完人开耕,又问他:“李公公,早前你把以前宫中对食的红儿姑姑接进府中做零工,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好,她的活要另外找人干了?” “多谢殿下关心。”李公公一听人在他面前提起红儿姑姑,就笑得分外温柔:“内人不是身子不舒服,只是听说侄子家生了小女儿不想要,内人她不忍心小姑娘被卖掉,所以自己捡了来养,这几天小丫头生病,奴又在忙着稻种这事,所以忙坏了内人。” 闵天澈点点头,“既然是李公公的闺女,本宫回头让府里给红儿姑姑多开一份月例,找个奶娘来,让红儿姑姑不用那么辛苦吧。” 李公公连忙拒绝:“不用不用!皇子府的月例已经够多的了!殿下不必如此。” 闵天澈向来给自己亲信的东西都不容人拒绝的,李公公只好感激言谢。 尔后,闵天澈又对陆凛说,他这段事件的为了瞒着新稻种的过境,也立了功劳,也要给陆凛相当的嘉赏。 闵天澈向来就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 东昭国,东昭帝闵宴北接到了来人的线报,冷笑了一声,随手将线报扔进鲛菱纱的纱帐内。 闻说鲛菱纱一寸值千金,是用极其矜贵的鲛皮剥出其筋条织成,有药用效果,而且鲛皮这东西,只有东昭国有,别的国家便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因为这东西向来只属东昭国君,东昭各地若然得了鲛皮也是必须得上交国库的。 纱帐内一个绰约的美人倩影咳嗽抖动了几下,倒映在纱帐上。 “万顺那个疯子,开始大手笔朝北海南岸的国家买入鸦壳米种,你说他心思何在?” 闵宴北看向帐内的那个倩影,目光带有些柔融。 “看来是时候了,你不是很想看着他倒霉?朕会如你所愿。” 闵宴北很是狂妄道。 帐内那个美人剧烈地咳完一顿,沙哑着声音,虚弱地道:“那小子奸诈、命硬,掉下悬崖也死不了,上回陛下还不是以为自己能成功夺得他的兵,还掳回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楚静瑜?结果...咳咳咳...呢?” 说着美人又开始无休止地咳嗽了,差点将心肺都咳掉:“陛...陛下您确定还...咳咳咳...还要这么做?” “那小子可能已经看穿您了。” 闵宴北嗤了一声:“小不点,你就别给朕操心了吧?顾好你自己些,难道朕还真的眼睁睁等着坐以待毙吗?” “放心好了,朕当然知道他肯定会埋伏的,朕偏不会入他的圈套,你知道什么事情最打击人心?这次...朕会一点一点把他的心揉碎,让他彻底崩溃疯狂。”闵宴北捏起一块镇纸的翠玉,掐在手心一点一点地掐碎。 帐内美人又开始漫无边际地咳嗽起来。 闵宴北以为自己能猜透疯子的心,殊不料,疯子的心思,又岂是正常人能窥透的。 · 东昭帝又能知道多少事,是最容易击溃疯子心的呢? 看着赵长翎进出厨房,一会儿端了炖好的鸡汤,一会儿又是花胶人参的,颇是舍得。 闵天澈坐在轮椅看着她进出,眼神都快迸出火花来。 “赵长翎,你昨天才进过宫了,有必要去那么频繁吗?”那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而且,人还昏迷着,要怎么喝你的这些汤 分卷阅读104 ?” 赵长翎白了他一眼,“那不然药是怎么喝的?姨母她现在好了不少,不多补补身子怎么能快点儿醒?” “汤能喝,那这些呢?这些你让她嚼吗?”闵天澈又指了指那碗用花胶人参炖的入味的海参肉。 “那些是给周大人准备的,他现在每天忙顾着姨母的事,又得跑衙门,每一次都眼见的变瘦了,是给他补身子的。”赵长翎坦率道。 只听“咔”的一声,好像有某扶手被掰断了。 闵天澈强撑着不让轮椅的木扶手掉下,黑着脸道:“赵长翎,本宫都还没吃过你炖的一口参汤呢...”不是说好本宫是你喜欢的人? “你会为本宫不爱你而伤心,能接受本宫不时地朝你发疯,可以为本宫哭,可以为本宫犯险,可以为本宫的过错...去讨好和分担,也能为本宫做面条,那你为什么不能...” “不能也给本宫炖一次汤...”疯六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殿下说什么?没听见!”赵长翎忙着把汤盖好放提篮,没怎么注意听他说。 “算了!”闵六一甩袖,转动轮子调头离去,木扶手“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长翎小声嘟哝了一声,“哼,参材是我自己掏银子的,又不用你的钱,想吃自己叫人炖去啊!还蹭我这点便宜!” 弄好了补品,她原本是要拉闵六一块进宫的,谁知那家伙连门都不让她进,“砰”一声让人关闭了门。 李公公出来解释道:“奴才派人护送皇子妃进宫吧,殿下昨日得了皇令,一会要到鬃山关口整肃军队呢。” 于是,长翎只得作罢。 进宫看张娘子的时候,周大人没在,就连楚贵妃都没在,赵长翎觉得有点奇怪。 遇见平日跟在娘娘身边的宫婢,便多口问了句:“贵妃娘娘今儿怎么没在?” 那宫婢似乎行色匆匆,见着赵长翎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似的,道:“哦,娘娘出宫去了。” 长翎还欲拉着她问,那宫婢生怕她再追问似的,低着头急匆匆走开了。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她在城东的大街上,听见了许多人在纷纷议论。 “刚才禁军出城,好大的阵仗呢!你说是不是要打仗了?” “藁城现在都被关闭了城门,谁都出不去唉!东昭军这回终于对我们出手了!我们万顺不论设都城在哪里都没有防守的优势,会不会一天就被人攻陷啊!军队来到城门了吗?” “我听说还没呢,是鬃山关口那里乱而已,还没祸殃到藁城,我们还是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藁城,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长翎听见“鬃山关口”几字,差点吓得魂都没有了。 今儿出宫前,听李公公说殿下要到哪肃军来着?好像正好是鬃山关口啊! “陆护卫!”长翎急得一把掀了车帘就往外找陆凛,然后才恍然发现,今日并不是陆护卫送她进的宫。 平常都是陆护卫送的,今天怎么连陆护卫都消失了呢? 长翎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第56章 三更 早在东昭帝来万顺皇宫的时候, 就曾问过万顺帝,关于六皇子闵天澈的病情。 万顺帝只是随便笑着说几句“如今已大好”还有“谢谢叔叔关心”的话,结果, 东昭帝竟然在宫中把以前曾替闵天澈治过疯病的太医都抓了过去问话。 不少太医回来后身上都带了伤,万顺帝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正如这次东昭帝率了几十万大军在瓦克一带,毗邻万顺鬃山关口附近, 指明一定要他把闵天澈派过去,他犹豫了几天后,终于还是照办了。 “希望吾儿...一切顺利吧。”他站在瞭望台,望着远处碧黛色的山峦和天空交接, 叹了一息道。 闵天澈在赵长翎出府后没多久,便带着李公公,并府里的一支护卫队,前往城外出发鬃山关口了。 从城西启程出发, 路上快马, 大概正午之前就能赶达了。 皇上把他交出来的两队私兵都暂时安置在了鬃山关口附近, 等待肃整入编。 军队入编是件浩大的工程,闵天澈把两支军队分别给了交到了贵妃和皇后手里, 两个妇道人家不可能整顿好这些,所以皇上只能派他过去料理一二了。 来到鬃山关口, 他就忙让李公公去分发部分整改好的兵马从关口的东面出发,先布置好万顺的军防。 这些兵马暂时收编在这里, 以前他辛苦布置的防线得尽快布好, 不然就怕哪天东昭军不要民心不顾面子,那么万顺一下子就成了无护壳的水鳖了。 李公公去布置好军防,就能防守住东昭军,哪怕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早早知道。 今天赵长翎要进宫看张娘子, 所以他一早便派了陆凛去护送她进宫,出来的时候,他便自己带走一队护卫队。 本来前有李公公带去的布防,还有几十万的私军都集中在这里,这鬃山关口应是最安全 分卷阅读105 不过的。 不料,李公公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小护卫匆忙进营禀告:“殿下...前方有黄雾...恐怕...是敌军突袭!” 闵天澈幽幽的黑眸里看不清什么情绪,将膝上的书一撂,掀起眼皮道:“李公公可有急派人来送消息?按理说他们在前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先报信给我们。” “李公公没有消息,那...” “既然并无消息,也可能只是风沙,不必急于召军。本宫好不容易划好区域,回来发现无事又过去,本宫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 “可...”那名小护卫还欲再说,却被闵天澈的眼神给唬得只得低头退出了。 · 赵长翎掌管了闵天澈的账本子,在研究有些账目出入的异常时,被她顺藤摸瓜,就发现其实闵天澈私底下是有一支暗线作为探子的。 她觉得今日藁城中有些不寻常,身边的人有些不寻常,闵天澈又不在,而直觉又告诉她,倘若不管他,她大概就要失信于某个人了。 于是,她只好去胁迫闵天澈那支暗线,逼迫他们去查相关的事。 其中,暗线的头目便是混迹在城东一个叫蛮牛的市井混混。 蛮牛见到赵长翎的时候,还相当不肯配合,直到赵长翎将手里一本名册拿出来,举着火把对蛮牛说:“你若敢不从,我就把花名册烧了!” “你...这册子怎么可能在你手上?”蛮牛看到后脸色都变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长翎摊在手上随意翻了翻那些她并不能看懂的内容,手里的火苗随时都能吞噬书页似的,旋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漫不经心道:“这个嘛...殿下他有回差点要放弃自己了,以为自己会死在荒山,发疯的时候告诉我,说只要拿到这册子日后遇上麻烦能保我一命。之前我没懂,现在终于知道啦。” 这花名册是这支暗线的保命符,一般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是六殿下随身收藏,怎么会落在这女人手里呢? 蛮牛无法,为了保住那本册子,只得把近日得到的关于东昭那边动作的信息拼凑起来,告诉赵长翎。 “你说什么?!这么说的话,这回东昭帝岂不是是奔着殿下来的??”赵长翎大惊失色。 赵长翎让蛮牛给她驾着车,在城里的官道上奔腾,这种时候她已经找不到谁来帮忙了。据她猜测,陆凛有可能已经背叛了闵天澈,除了蛮牛,她不敢再找府里的护卫。 · 果不其然,闵天澈此时就是被陆凛麾下的护卫队牢牢捆了起来,扔在了敌军中央。 陆凛坐在高头大马上,用长戟抵住地上的闵天澈的后背,看见东昭帝骑着汗血宝马过来了,便收起了长戟,换由别的人指闵六。 “东昭陛下。”陆凛已经下马来,朝东昭皇行礼了。 东昭皇点了点头,骑着汗血马来到疯六跟前,像俯瞰一粒蚂蚁一样俯瞰他,挑眉道:“澈儿没想到吧?你以为朕栽倒一次,还会再栽倒第二次,中你的圈套?既然找不着你藏鸦壳米种,朕也不强搜,你很狡猾。那么,朕抓你何妨?你想不想再回东昭尝尝被人疼爱的滋味?” 闵天澈脸色苍白如纸,眼里迸射着滔天的怒意,双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抓挠双腿,,直到把那双腿挠得鲜血淋漓。 东昭帝看了眼他抓挠的动作,“对了,对了,你恨吧,朕就要你痛恨,痛恨这一切。” 随之,他拍了拍手,李公公带着人马,从东昭皇的后方出现,他带领的那支军队已经被东昭军拿下了。 “殿下...对不起...”李公公跪倒在他跟前,已经泣不成声。 闵天澈的双拳握得咯吱响,双腿处的皮肉挠得更深了。 他咬着牙,声音几乎从血腥里蹦出来:“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本宫?!”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公公一直磕着头道:“殿下对奴很好,甚至连奴的内人都照顾,但是...但是奴的内人其实是中毒了...奴不这么做的话...东昭陛下是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 “请殿下原谅奴才吧!!奴才也有私心,也有需要保护的人的!!”李公公磕完了脑袋,额头上已经磕破,鲜血流淌出来。 他甩甩眼泪站了起来,从东昭帝的人手里接过一瓶类似解药的东西,便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东昭皇大笑起来,“恨吧,你恨吧,你知道吗,朕抓过曾医治过你的太医来问,你的病情虽然这些年稳定下来,算是好了,但是,只要再次挑起你情绪的巨变,这回你倘若病发,就再也好不了了!哈哈哈...恨吧恨吧...” 没多久,禁军便护送着两辆马车来到了鬃山关口。 从马车里下来的,一个是闵六的亲娘,楚贵妃,另一个则是闵六曾迷恋得整个藁城皆知的女人,赵月娴。 “好了,别说朕不给你条活路,现在,只有你娘,或者万顺皇后能将她们手中的兵给朕,只要她们当中谁愿意前来这里接你回去,朕便答 分卷阅读106 应暂且不杀你,如何?” 握在楚贵妃手中的兵暂且不提,而握在赵月娴手里的,东昭皇早已知道,决定权不在赵月娴手里,而他仍然要如此提出,其意图已经不言而喻了。 闵天澈牙关已经咬出了血,有腥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东昭帝看了后,很是满意。 他就要这么明显地挑明自己的意图,然后看疯子如何在得悉他意图之时,依旧控制不住自己,陷入绝望和崩溃。 上回的交战,已叫他抓握了这疯子的弱点了。 那疯子想要智取他?他以为他直接从米种处出手,那他就偏偏剑走偏锋。只要逼疯了他,让他变成痴傻,有那些米种又能怎样呢? 四面八方的利箭一起朝着他对准起来。 “来吧,你们当中谁,愿意过来领走他,尽管过来!”东昭皇又开始厥词起来。 楚贵妃握紧了手里的兵符,叹息一声朝闵天澈的方向含泪道:“澈儿,原谅母妃吧!这兵符倘若就这么交了出去,万顺就完了。相信,你不会想要让万顺陷入那样的境地。” 说完,她手里的兵符被她握了又握,终于还是一咬牙,转身进了马车,再也没有看他一眼斥令军士护送她回城。 不知怎么的,明明知道母妃会这么说的,闵天澈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心里还是觉得有一把利刃把他心脏剜得面目全非。 想起儿时她每一次跪在他跟前哭,他就会不知所措。 有时是太医开出药单的药引,贵妃跑到废后的冷宫里,求他割下腿肉给弟弟作药引,有时是弟弟渴望他过去陪他说一两句话,而最后那一次,便是哭着求他前往东昭,代替弟弟当质。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他都照做了,母妃看他的眼神,还是不能像看弟弟的眼神一样?就因为他自幼便被废后抱来这里养吗? 收回拢了眼神,闵天澈再也不敢回看她那离开的身影。 见闵天澈似乎受了重创,东昭帝满意地笑了笑,对着赵月娴的方向道:“那你呢?皇后娘娘。” 赵月娴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刚才她不走,是因为被吓傻了,原本她去讨好六皇子,故意亲近,只是想他把军队的话语权给她,让她能找那人报仇而已,如今兵符虽则在她手里,却不是听令她的,凭什么还让她冒着性命危险,去那万箭中间把那疯子接回来?? 疯了才会把他接过来呢。 虽则这么想,但她是万顺的皇后,话语里便多加斟酌,参考了楚贵妃的话,道:“六殿下,本宫对不住你,但是,你今日的牺牲,本宫定会回去让皇上在万顺百姓面前表彰的,你今日的牺牲会有价值的!” 说完,她装作在抹泪,也回身上了车辆。 浩浩荡荡的禁军,出城时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殊不料,皆是又匆匆往返了。 “哈哈哈哈哈...”东昭帝失声笑了起来,“看来没有人肯用兵换回你呢,你父皇和你那些兄长不愿意,就连你母妃,和你曾经迷恋过的女人,也都不愿意呢。” “还有谁?还有谁敢来换人的?还谁敢前来这箭镞之间,接回你们万顺六皇子的?” 东昭帝高呼了起来。 “没有人肯换的话...澈儿,就对不起了...”东昭帝手里的剑已经比到了闵天澈的脖子前。 “不!他们不肯换,我换!!!” 一声又软又娇的声音响起,没多久,一个显然不怎么学过骑马的小姑娘抱着马头,被甩得东倒西歪地出现在视野里。 闵天澈的心突然一提,狂怒的声音已经失控地朝她吼了过去:“赵长翎!!你来干什么!快滚回去!!” 东昭帝的黑眸沉了沉。 蛮牛这时终于骑着另外一辆马,从后方追了上来。 刚才本来是蛮牛驾着马车送赵长翎过来的,但后来赵长翎嫌他速度慢,强抢了一匹马要自己先骑着过来。 小时候在宋家,因为宋家阿爹阿娘的疼爱,宋士杰曾经买过一匹小马驹,教小长翎骑,但那个时候她身子太弱了,基本上都是被阿爹牵着马随便在院里逛几圈,何曾真正地骑过啊。 这会她听说闵天澈有难,她怕日后自己到了黄泉难以跟她的天络哥哥交代,便急得自个骑着马狂奔而来了。 蛮牛赶紧前去替她拉住缰绳,但长翎还是控制不住,从马头上摔了下来。 幸好蛮牛兜了她一下,虽然没兜住,但已经在中途替她挡了些冲力,可是,她摔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喷了大口血出来。 闵天澈看得双眸都几乎要瞪出血了,胸腔里升腾起了熊熊火焰,虽然他这时很想冲过去抱住赵长翎,但他的脖子处横了一把剑,身体束缚着,四周上万的箭镞对准了他。 闵天澈今天出来之前,已经抱起了疯狂的念头。 今天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布置的,陆凛的背叛,李公公的反转,楚贵妃以及他父皇的决定,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只除了赵长翎。 本来是打算将 分卷阅读107 计就计,趁机在暗处将东昭的细作悄然揪出的同时,也能让东昭皇放心,自己就能继续种毒米。 他是有想过东昭皇也有可能会趁机杀了他,他不确定他一个六皇子于众目睽睽下出发前往肃兵的名头能不能占几分让东昭皇不杀的理由,毕竟他在万顺名声也不算好,东昭皇杀了他,也不过是杀了一个魔头而已,说不定还能让万顺百姓高兴呢。 所以,他只能赌,并且,在他死后要安排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即便父皇觉得他的招数太阴狠也没关系,会有人默默地替他做,他父皇不必知道这些。 可是,赵长翎怎么就闯过来了呢? “东昭陛下,我换!我的夫君,我自己换!”长翎又从地上挣扎了起来,抹了嘴角的血迹,眼眶疼得泛红,一步一步地往箭镞围对处走。 第57章 一更 “赵长翎你疯了!!给本宫滚回去!本宫讨厌你!不要你救!!” 那疯子又在那头吼骂了起来。 赵长翎凛了一凛, 皱了皱眉,脚步顿了一下,心想这疯子还真忒不识趣, 本姑娘舍命来救你了,还有时间在这挑三拣四。 不过她也是忠人之托,可不能让这疯子比她早死啊! 于是, 赵长翎掏出巾帕掩了掩脸,在掩脸的同时往嘴里塞了几颗辣心糖。 眼泪便汹涌地流淌了出来,可怜巴巴的。 “殿下!!可是...长翎爱您...长翎不能没有您啊!!” 长翎开始演起了戏,并且挥挥手, 让蛮牛去将车厢里的东西搬出来。 “殿下!倘若没有了您,长翎也不想活下去!长翎爱您啊!” “殿下,您不是说了,想要喝长翎给您炖的汤吗?跟长翎回去, 长翎给您炖啊...” 闵天澈的心激烈地颤抖着, 眸色突然变得晦涩又难忍了起来, 他的双拳越握越紧,有一种情愫正蠢蠢欲动地, 快将破腔而出。 却被他竭力压制了下来,舌头被咬得血肉模糊, 才勉力压下。 他的喉腔里剧烈地震颤了起来,努力启唇了好几次没成功, 最终闭了闭目, 强行把涩意忍下去,才闭着眼睛朝她吼了出来: “赵长翎,我讨厌你!但凡你有一丁点如月娴般坚毅隐忍,我也就能尝试着去爱你。” “你别以为你长得像月娴, 是替代,我就对你格外开恩。你不是她,你只是个爱哭的土包子!” “你回去吧!!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的!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因此而爱你!我爱得,由始至终,都是月娴!!听清楚了嘛!!!” 他的声音含着绝望,嘶吼出来。 赵长翎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维持着悲恸欲绝的表情,实际内心已经想将这王八蛋撕成无数片了。 没人要你爱我,但这个关节眼,好歹也配合一下呀。 长翎发誓,倘若他不是某人的哥哥,她才懒得犯贱山长水远跑来救人呢! “殿下您不要任性了!!”赵长翎见眼泪这招已经不管用,擦干了泪水突然肃着一张脸朝他吼骂,一边骂一边大步朝他走来。 闵天澈安静了下来,敌方所有士兵以及东昭皇也颇为惊讶地看着小姑娘气势汹汹地走来。 “好啊你,闵天澈,我真受够你了!!你能别一日到晚月娴前月娴后的吗??有那个本事你不如去把人拴裤腰带上啊!我绝不拦你!!也用不着我来这救了!!” “既然不行!你给我乖乖地把嘴闭上!!你不是讨厌本姑娘吗,本姑娘偏要把你救回来拴在身边,我就要这么恶心你!怎么?难道你还想杀我不成??” “想杀我,你就先别死!!不然,怕我会笑话你呢!!” 赵长翎刚才那一摔,现下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但她忍耐着,面上保持着气势,叉腰指着围箭中的人骂。 疯子被骂得脸上一道青一道紫,可惜偏偏不敢反驳像是焉了似的。周遭的人看着前一刻还傲慢气焰的疯子,如今被骂得连啃声都不敢,忍笑以致拉得绷紧的弦逐渐松缓下来。 东昭皇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剑逐渐从闵天澈的脖子移向了赵长翎。 锋利的剑尖抵在了赵长翎喉咙,阻止了她继续往前,她停了下来。 闵天澈回神过来,被捆在后方的手往地上拾了块石头往前一拨,撞疼了长翎的脚尖。 “赵长翎,最好给本宫滚!本宫看着你,就恶心。”他抿着唇,目光努力示意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利刃面前,长翎毫不害怕的样子,唇还轻轻地扬开,酒窝也显现出来,可能唇这么一咧,刚才酝在唇畔的血就又潺潺从嘴角溢了出来。 “东昭陛下,您刚才说,只要有人愿意接走殿下就行是吗?妾刚才身后还有许多帮忙运载东西的人,他们可都有听到呢,还有部分的人已经回去了。他们都是知道妾来接殿下回去的呢。” 长翎这话,便是在告诉东昭帝,一旦我俩有什么三 分卷阅读108 长两短,我带来的人自会在城中宣扬开:东昭皇帝言而无信。那么,日后你即便得到了万顺,也难以得到万顺百姓的心。 东昭帝要完成先帝的意愿,不能光武力去夺万顺国土。 他失声笑了笑,笑声带动得手里的剑刃也在震颤,剑尖小篇幅地在长翎白皙光洁的下巴划动起来。 “又是你,六皇子妃。”东昭帝颇有意味地道,“颇有心思的嘛,澈儿这是娶了个什么宝贝。” 说完,就在赵长翎表面镇定,心下一片慌乱之时,东昭皇的剑从她喉间收了回来。 蛮牛这时已经将堆得满车的珠宝都驾了前来,哗啦啦地,全都推倒在了东昭将士的面前。 东昭帝颇为好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赵长翎不慌不忙地屈了屈膝,保持着笑容:“殿下如今的家财都是妾在管,这里是殿下全部的银子,都拿来奉给东昭皇上。” 她说完,心里已经在凄风苦雨地哀嚎了。 这不是六殿下全部的家财,是她赵长翎全部的家产啊! 她明白今日东昭皇来,目的既有可能是殿下从海路而来的交易,虽然她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东昭皇为什么想阻止,但只要说把闵天澈全部的钱都献出来,没了银子什么交易都做不到,说不定东昭皇就能罢手了。 虽然长翎的心在滴血,但是...算了。 “希望东昭陛下言而有信,允妾来换人走。”长翎忍着心痛,又福了福身道。 东昭帝停下来忖思。 这时候,去而复返的陆凛又带了一队车队,把载了几车的东西全抖来了东昭皇面前。 “启禀东昭陛下,东西找到了,是这些。” 大箱子被一个个撬开,里头躺着金灿灿的稻种全都露了出来。 东昭皇小心地上前辨认,“是这些。” 他正欲让人把毒米种搬回去,不料陆凛就先一步朝手下比眼神,火炬接着扔过来,直接把那些米种都燃烧殆尽。 “回东昭陛下,如今米种尽数烧毁,陛下可以安心了。” 东昭帝皱了皱眉。他原本是想带回去用的。 不过既然米种已尽数烧毁,也算消了心头的祸患了,而且那六皇子妃也已经把六皇子的家财全掏了出来。 “收拾好珠宝,撤军吧。”东昭帝命令道。 东昭帝并几十万的明军撤退,却偷偷地又留下了一支杀手,准备把陆凛和那支护卫队杀掉,以绝后患。 · “殿下,辛苦您了,属下帮您解绑。”东昭帝走后,陆凛又恢复了一副忠主的样子,把长翎看得眼睛愣圆。 “陆护卫你!”赵长翎指着他,口中语拙说不出话。 闵天澈没有理赵长翎,只是对陆凛急着追问道:“烧了多少鸦壳米?” “启禀殿下,是将近一半的量。”随即跪倒下来,“倘若量少了,怕东昭皇不会相信,属下这次是看着情况危急,不得不私下出此策,请殿下原谅!” 闵天澈紧了紧眉头,叹了一声,缓缓将恶气吐出,沙哑道:“罢了...” 原本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了,今日倘若他真的死在东昭皇刀下,那也没什么,因为后续事情他都已经准备妥当,他就在地下等着一整个东昭国包括东昭皇来给他陪葬就好。他这副腐破惹人恶心的身躯,也没什么好留恋这虚伪人世的。 只是不承想,最后关头赵长翎又出现了,还在东昭皇手中救下了他,使他又想起那些,自己曾答应过她的誓言。 他不是说过,相信她,要她陪他一起把腿治好的吗?在赵长翎出现的那一刻,他竟然对她生起了强烈的奢望。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他真的想,看看她要如何帮他治腿,真的想,和她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赵长翎,你过来。”他语气里拼命压抑着情感,对赵长翎沉声道。 赵长翎苦丧着脸无精打采地朝他走来。 她已经猜出这是疯子的计谋了,她早该想到他没这么容易被东昭帝算计,而只是将计就计的。只是可怜了她牺牲的那些家财,早知道她就待在府里,不来救他了! “靠过来!”此时他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横蛮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下来。 赵长翎心不在焉,一下子就被他拉得趔趄,栽倒在他身上。 他趁机用大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托了起来。 起先一个阴郁绝美的容颜近距离呈现在她眼前时,她还傻愣愣地意识不过来。 等那人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她的唇,辗转了几下,她猛地瞪圆了杏眸。 陆凛等人识趣而恭谨地转过了身。 长翎被这疯子毫无规章地啃咬得疼了,偏偏那疯子还紧闭着眼,脸红到了脖颈处,异常沉浸的样子。 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皆因这疯子气力大得惊人,长翎被他扣在怀里压根就动弹不得。 她一发狠,趁他撬开她唇舌的时候一把揪准,利牙利 分卷阅读109 齿狠狠地咬住了。 疯六疼得清醒过来,忙收了手,用手捂紧了疼痛的嘴,一双黑眸沉沉地盯紧了她,愤懑又不解的样子。 第58章 二更 “闵天澈你疯了!!”赵长翎挣脱开来忙用衣袖揩擦自己的嘴唇, 好像沾了什么肮脏物一样。 闵天澈敏感地暗沉了黑眸。 “你也...嫌脏吗?” “不脏,但你这样做,很恶心人知不知道??”赵长翎叉起了腰, 教育起他来。 “你知道吗?你前一刻,还在颐指气使地说我恶心,说讨厌我, 现在你来亲我,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闵六皱着眉,竟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会觉得你是故意要气我,要恶心我。明明不喜欢, 就不要随便招惹啊,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嗯??”赵长翎一口气道。 “我刚才那样说,真的...伤到你了吗?”闵天澈一脸惶惑地问。 长翎想说那自然没伤着,但她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心有所属, 所以讨厌他的亲近, 便只好点头道: “是啊!你这样简直太伤我的心了!要知道, 我特意前来救你,把我的...我全部的财产都掏空了...” 赵长翎越说眼神越黯然。 一想到自己的银子都长翅膀飞到东昭去, 想起刚才东昭士兵将那些她几经辗转,好不容易从侯府转移来皇子府的银子捡起, 狐裘、锦袄、珍贵的北海曜珠、夜明珠、金银财宝,以及好不容易从赵济青手里抠出来的银子... 全都被东昭士兵的手一件一件塞进东昭皇的囊中。 “噗!”地一声, 大概是钱财散尽的刺激, 又大概是刚才在马背堕下伤到了肺腑,赵长翎心头强烈地一哀戚,就吐出了一口血,昏倒在了闵天澈怀里。 疯子激动地抱住赵长翎, 嚎得额角青筋都出来了! 而正当这个时候,四面八方突然阴风阵阵,东昭皇留的杀手过来了。 陆凛慌忙让护卫队围成一个圈,把殿下和皇子妃围在中间。 只可惜刚才私军已经在对峙之时让东昭帝尽数赶走,如今就算求救也赶不过来了。 杀手们显然人数比陆凛的护卫队人数要多,没过一会,陆凛他们就开始支撑不下了。 那些杀手听听令道要杀掉护卫队极其卫队统领,见那卫队围着保护中间,便认为统领在中间。 于是,有杀手趁机突围闯了进来,刺刀快将要朝闵天澈怀里的长翎刺去,正是生死关要之时,申时二刻到了。 闵天澈胸腔内抑压的一大股很近,随着刚才被东昭皇的挑起以及长翎的倒下而进一步加剧了起来。 这时防守破了,更多的杀手提着刀冲他这儿奔来。 闵天澈大吼一声,一手搂紧赵长翎,一手竟然反握住了杀手挥来的剑。 那杀手愣了愣,对上了疯子的眼,不由地升起了一阵惊惧。 他第一江东杀手的剑,这人竟然可以单手接住,这是个什么人?? 在他惊疑不定之时,疯子不顾鲜血从刃面一滴滴淌下,竟然握剑刃,缓缓地高举起剑来。 握着剑柄不肯松手的那个杀手,也被他用剑高提了起来,四周渐渐高了起来。 杀手:“??!!” 都是一群被东昭人吹捧惯了的杀手,竟然全都没有见识过万顺疯子耍起疯劲时的可怕模样,相信今日以后,他们宁肯得罪阎王爷,也不敢随便拿疯子开刀的,不过他们没有机会了。 等周显宏拿着楚贵妃交下的兵符率重兵前来准备围剿杀手时,发现大部分杀手已经围绕在疯子的轮椅周围,气息奄奄了。 “殿下,下官救驾来迟,城中的细作已经尽数清除,边防也已加紧防范了。”周显宏单膝伏在闵天澈旁,顺便将兵符递交。 闵天澈抱着赵长翎,吼骂了出声:“还待在这做什么??赶紧去给皇子妃找太医啊!!!” · 因为赵长翎昏迷不醒,闵六急得回到府中的时候好几次抱着赵长翎都差点要站起的样子,李公公和旁边的人看着殿下一副要站起却站不起的模样,心里都掐了一把汗。 太医在他们未进城前,就已经被人快马加急地回去先一步通知了,所以此时皇子府里,早已候了十几位太医。 太医们还在诊脉,闵天澈就焦急地横了把剑鞘抵在太医的脖颈:“皇子妃倘若有何不测,本宫会把你杀了烧成丸子喂狗!!” 李公公忙过来拉住了六殿下,“殿下!殿下!您冷静下,您这样子,叫太医们如何给皇子妃把脉?您还是暂时先出去,一会有什么奴才会喊您的。” 于是,堂堂六殿下被赶出了房屋外。 缕衣在旁边哭得快断了气,妙儿也从她怀里跳了下来,无声地张开嘴型,“喵喵”地启唇在长翎脸颊边揩蹭了起来,像是要试图把她唤醒一样。 李公公拉了拉一个劲地哭泣的缕衣,让她赶 分卷阅读110 紧去把猫抱走,别妨碍太医诊断。 “奴婢只是想说...咱们姑娘平日里最爱妙儿了,要是能...要是能让妙儿在身边喊几句,大概能快点儿醒来...”缕衣抽抽泣泣道。 李公公想了想,终是道:“好吧,你让小猫开声吧,不过,千万要记住,殿下来的时候一定要把猫及时抱走。” 缕衣点点头,“好。” 闵天澈在院里吹了半夜的风,见李公公好不容易终于出来,急忙推着轮椅过去问:“皇子妃怎么样了?” 李公公惊讶:“殿下...您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吗?您怎么没回大殿让人处理伤口啊!” 闵天澈皱眉,抿着唇不语。 “太医说,皇子妃是哀伤过度,以致一口气提不过来,才会昏厥的。”李公公叹息一声道。 闵天澈的眉头紧了紧,神色更加凝重了。 “太医还说,皇子妃本来就有先天不足,即便不是在马上摔的那一下,她也活不过二十五,现在不过是...把寿命再缩短了一些罢了。” 只听见“咵”地一声,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断了。 李公公知道自己回头又得去修轮椅,叹息一声道:“太医还说,除非...” “除非是找到一种七色花入药。” · 子夜时分,太医们都已经返宫了,缕衣抱着个药壶蹲在门口偷偷地哭,耳畔突然听到木轮子压过游廊的声音,抬起脸一看,便看见六皇子殿下转着轮椅,一脸戾气地过来。 “下去。”他压着嗓沉声道。 “殿下,可是...”缕衣指着房间刚要解释,闵天澈以为她要阻止他进内,又吼了声: “本宫让你下去!” 这下,缕衣吓得抱起药壶就走,连屋里的妙儿忘了带就走了。 闵天澈转着木轮子从门槛边铺盖的木板过去,进入了屋内。 一进了屋,他就敏感地捕捉到什么,转动轮子的手顿了顿。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某种纤细洁白的毛,那种感觉让人的心一点点揪紧,咽喉好像要被一点点掐住一般,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但是,一想到白天赵长翎昏在他怀里的样子,他努力抑压了下来,咽了咽沫,又继续转动轮子往前。 越过一道屏风就进到里间,能看见赵长翎了。 可这时候,闵天澈已经听见里头“喵喵”叫的,又绵长又软糯的声音。 他僵在那里,推动轮子的手也顿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 妙儿本来听见长翎在梦中“呀呀”呢喃了一声惊醒,醒来就甩着细长雪白的猫尾巴,凑到长翎的脸颊舔她。 这时听见外面有响动,便把雪白的猫头转了过来。 幽沉犹豫的目光和碧绿浑圆的猫眼相撞,幽漆的瞳孔立马紧缩了起来。 闵六心脏骤紧,呼吸一窒,惊恐到差点要呕吐,但他还是生生抑制住了想要逃的念头,定在那里屏住呼吸,胸腔急剧地起伏。 妙儿只盯了他一眼,就觉得他甚是无趣,又转过猫头继续舔赵长翎的脸,安抚她。 舔着舔着,这只色.猫竟然一路往上,从脸颊一路舔到那淡粉的嘴唇,刚舔到唇角的位置,闵天澈就忍不住吼了声“住手!” 然后小色.猫又转过脑袋看了看他,突然眯着眼“喵”了一声,轻快地跳下床。 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 闵天澈目光愣怔地看着底下那小家伙浑身雪白,走起路来优雅又灵巧地朝他走来,他的鬓角已经涔满了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淌。 哀嚎声掐灭在喉咙里,今天白天里刚刚手撕完一队穷凶极恶的杀手的疯六子,回头竟然在自家皇府中被一只不足三个月大的小奶猫吓晕过去了。 实乃唏嘘。 等他在轮椅上醒过来时,发现小白猫已经蜷缩在横梁上,蜷成拳头大小的形状,只垂下一条雪白细长的尾巴。 闵天澈强忍住内心的惊惧,小心不发出声响地转动轮子过去,靠近赵长翎。 仅差短短的几步之遥,可知这疯六子克服了多么巨大的困难,才能靠近过来啊。 当他看着赵长翎的脸,看见她眉心皱起的折痕,忍不住伸出一指替她展平开。 “我说的那些话真的...让你这么哀伤吗?”闵天澈还认为是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哀大莫过于心死,所以才会伤心到吐血的,他并不知道,赵长翎哀伤是因为掏空银子的关系。 “那我...以后再也不说就是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内心抑压得久了,呼吸都会感觉到一股腥甜。 “长翎,我...我想,我栽了...我这次应是,彻底栽你手里了。”他想起了赵长翎弱小又纤细的身子,挂在马头上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的样子,他想起了白日的时候,赵长翎大义凛然地站在东昭皇的剑下,毫不畏惧地红着眼说爱他,说要把他换回来的样子。 他那颗冷硬的心抖落了 分卷阅读111 一片霜雪,震颤得不行,唇瓣抖动着就往长翎的唇上,轻轻印了下来。 这次一触即分,生怕会惊动她似的。 亲完,他还轻轻用大拇指在长翎的嘴角摩挲着,嗓音又沉又哑:“赵长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连赵月娴也不行。” 第59章 三更 赵长翎第二天日头出来的时候就醒了, 她就像往日醒来时一样,唇边挂了浅浅的酒窝,眼睛含着细碎的光。 不同的是, 眼睛里这片细碎光芒只亮了一会儿就熄灭了,因为她又想起,她的财产已经尽数送给了强盗的事实。 闵天澈是守在她床边等她醒来的, 一见她醒来,他清咳了一声,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没有往常那么冷硬了。 “长翎, 感觉好些了吗?想吃什么,我叫人做给你吃。” 赵长翎一觉醒来,发现疯子变得顺眼了不少,语气态度俱软融了, 觉得甚是纳罕,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他。 “不...不用, 早上起来还不是很有胃口吃东西。”长翎摇了摇头,“缕衣待会会来伺候我的, 殿下您...忙的话就不用管...”我字没说完,闵天澈立刻就道: “不忙, 我让李公公做些丸子蛋汤和虾饺,沾些甜醋如何?” 长翎一听, 胃腹顿时空虚地一阵鸣叫。 她点点头, 真想不到,这个疯子,竟然也会有如此细心的时候,竟会注意到她爱吃些什么。 缕衣伺候长翎起来喝了药, 喝完药后,缕衣又会端出一盘子摆了各式糖果子的托盘供她挑选,长翎会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最终挑了一块奶心的甜饼塞进嘴里含着,白皙得浮透了血管的脸皮上便会浮出奶饼子的形状。 然后,等着李公公派人端吃食过来,摆上了一桌子的吃食,闵天澈一直都在陪着她。 缕衣看了一眼面容阴郁的六殿下,偷偷凑在主子耳边说了会话后,就低着头恭谨地退出了。 然后赵长翎看着闵天澈的目光就多了丝惊叹。 她用筷子加了几个虾饺沾了香醋递到他面前,笑嘻嘻的:“殿下尝尝这虾饺吧,沾了甜醋可好吃了。” 闵天澈面无表情地夹了一个,轻轻咬了一下,汤汁溢了出来。 他本是不好吃这些咸香甜软类的吃食的,他的餐桌上向来只会有苦寒类诸如蛇胆羊胆一类极苦极寒之物,但此时长翎让他吃,他也吃下了。 而且吃下去之后,竟然贪恋地一点点迷上了甜软酥香的气味也尤为不知。 他眉头极紧的皱了一下后,又慢慢松缓了下来,就好像...终于不再跟自己较劲,终于决定放松自己一样。 “会比殿下的狗胆好吃吗?”赵长翎托着腮看他斯文优雅地咀嚼,用赏心悦目的眼神看着他吃。 “...好吃...” 闵天澈今日竟然如此坦率,倒是让赵长翎大吃了一惊。 “殿下,您何时变得不怕妙儿了?”长翎这时又夹了一个虾饺进他碗中,又给他舀了碗粥。 闵天澈微微抬头,目光接触到上方仍在的雪色猫尾巴时,握着筷著的手顿住了。 却只能僵硬地,继续抬手将食物往口中送,再也不肯抬起眼皮望。 长翎叹息一声,往屋外走了几步,然后“咪咪”地呼唤起妙儿来。 睡得酣熟的小贪睡猫听见主人的呼唤,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四腿箭步地朝她奔来。 长翎笑着抱起妙儿,回头见闵六低着头不停塞饺子的背影,只得摇摇头抱着妙儿出去安顿了。 安顿完后,她特意将身上的猫毛都清理了一下才步进屋中。 等她回来的时候,闵天澈已经知道小奶猫已经被她赶去别的地方玩了,吃饺子的表情也变得松动起来。 “你也吃啊。” 长翎正欲开口跟他说话,闵六却适时地给她推了个碗来,里头是给她盛好的满满一碗沾满香醋的虾饺。 她诧异了一下,笑开了,唇边的一对酒窝煞是可爱。 “可是殿下,您不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吃的吗?”赵长翎夹起了一个白胖的饺子在唇边。 “那是别人,你可不是。”闵天澈简单地解释一句,又埋头优雅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话说,他吃东西的样子,还真好看,儒雅又斯文,她似乎还从未跟天络哥哥一起吃过饭呢,不晓得他吃东西会不会像他这样。 正想着的当头,那头的闵六又问开了:“你总是这样吗?” “啊?什么?”长翎回神,奇怪道。 “大早上喝过药,吃甜食会对药效不好。”闵天澈细细地咀嚼着,搁下筷子用巾帕擦唇道。 长翎“哦”了“哦”,对他笑:“这药我自小就在喝了,苦得我都想吐了,若不吃点甜食的话,怕我真的全吐出来,岂不是白费了这些药?” 然后闵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转着木轮椅过去,来到床畔的小桌子前,端起了刚才 分卷阅读112 她喝药喝剩的药碗,那是缕衣忙着端洗漱水出去,一时忘记端出的。 就在长翎奇怪他要做什么时,他竟就着药碗,喝完了她剩下的残渣。 长翎:“......” “一点,也不苦。”闵天澈喝完了那些残渣,一抿薄唇道。 长翎心里在暗骂,这不是废话吗,我的药当然不会有你平时吃的蛇胆狗胆苦啦,但“您”不是正常人嘛! 心里虽这么想,但她脸上却笑着,不想多事地点点头,“殿下说得是。” “日后喝过药不准吃甜食,知道吗?会...削弱药效的。”他皱紧了眉头道。 长翎不以为然地叹息,随便敷衍地点着头,不停地吃虾饺。 闵天澈知道她又在唬弄他了,眉头皱了又皱,却还是握了握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缕衣又端了碗药过来:“姑娘,这是太医那边开的药,说是跟您平常喝的药不冲突,可以一起喝。” 赵长翎为难地“啊”了“啊”,皱着眉头嗅了嗅药液的气味后,立刻捏紧了鼻端后退。 “不喝行不行啊?我已经好了。” “不行。”闵天澈已经冷着声喝止她,说完见赵长翎朝他望过来的眼神,以为自己态度又不知不觉变恶劣,遂又软和了声音,磕磕巴巴道:“要...听太医的话...才能早点儿好。” 长翎不服气,“那殿下也经常拒绝让大夫摸脚,那您怎么不听话呢?这样您的脚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闵天澈竟然也点点头顺从:“嗯...下回我会听话的。” 赵长翎以为自己耳背了,今天的疯六好像特别不同? “好吧。”她只得苦笑一声,捏起鼻子把药一口气喝光。 这药要比她平日喝的要苦上不少,她平日喝的药有时她还能不用吃甜食呢,这个一入喉,她就感觉苦味烈得惊人,泪管被刺激得一下子通了,大把大把热泪竟汪汪地流了出来。 “缕衣!甜饼子!快!”她伸出苦涩的舌头,一边跳脚,一边给自己扇着风,试图想驱散这种恶心的味道。 缕衣已经着急地将端糖果子的托盘端过来了。 却在赵长翎手准备碰触到的关头,那托着糖果子的托盘被闵六一把夺了过去,一口气都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长翎伸着舌头,明亮的眼眸里明显绝望了起来。 闵天澈吃着吃着,看着她,就减慢速度下来。 其实甜腻腻的味道,他吃着颇是不喜,齁鼻的感觉,他觉得腻得慌,一点都不喜欢。 “喝了药不许吃甜,但是,你若怕苦的话...” 他心软了一下,推着轮椅又返回了她身边,就在她以为他可能会分给她半个吃剩的甜饼时,他毅然将甜饼内的夹馅涂抹在了自己的唇上。 一把拉下她,紧紧地就贴了过来,这回力气虽依然大得她动弹不得,动作却明显温柔了不少。 缕衣吓得慌忙跑出房间,关严了屋门。 赵长翎瞪大了眼睛,眼睛眨巴眨巴地,就看见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呈现在眼前。 她想要挣脱开他,但是他唇边有香甜的气息,她口腔内苦涩,如果不贴着她,她会难受得慌。 再说了,以她的力气,她也挣脱不开。 思想挣扎了一会后,长翎觉得,感觉渐渐好了起来。 毕竟,他长得跟天络哥哥一模一样不是? 她害羞了一下,突然就闭起了眼睛享受,在心里默默地幻想了起来。 她似乎...尝到了找替身的乐趣。 · 东昭国,闵宴北回去后,好久都收不到当天出勤奉命杀陆凛的杀手的消息。 他暴躁地将龙案推翻在地,吓得殿中的宫女太监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陛下,您要的人找到了,那人似乎能提供给陛下想知道的消息。” 这时有个探子过来,将一个老头捆绑着送了过来。 这个老人年纪一大把,头发却依旧乌黑稠密,被人用绳索五花大绑捆着过来的时候却异常淡定,眯着眼满身伤痕,任是别人怎么撬开他口都不肯说一句话。 “你不说是吧?不说的话,朕知道你还有个侄孙,你是不是希望朕把他揪出来...” 老人眼皮不抬跽坐着,长长的黑眉耷拉着,理都不理他。 有宦官从内间出来说:“陛下,美人说有办法让老先生开口。” 闵宴北挥挥手,同意宦官把老人送进内间去了。 过一会儿之后,老人从里头出来,果真把事情如盘托出。 闵宴北听完老人的话后,顿时又起了玩心:“哦?这似乎...变得有趣了。” · 闵天澈近日派出去找七色花的人,总是无功而回,他都快急坏了。 “找个花而已,有这么难吗?”他黑着一张脸,不满地瞪了瞪回来复命的人。 “殿下,您有所不知,这种七色花,又名两 分卷阅读113 生花,从来都只会长在悬崖峭壁,极难采集得到。万顺北部有个连片山脉的地方曾听说过生长过这种花,即便要找到都极具运气,不过拜殿下运气所托,花是找到了,但是...” “说。” “但是那个地方与东昭交接,被派去的人取到了花,立马就被东昭狗发现...花被毁了,人也...人也被推下悬崖了。” 闵天澈握了握拳。 那个地方贫瘠且地势险要,东昭从来不派人把守,万顺的人也断断闯不过去,缘何突然会出现东昭狗? 难不成是东昭皇知道了什么,要来跟他夺七色花吗? 闵天澈骤然想起赵长翎那天在东昭皇面前对他情深一片的样子,恍然大悟。 然后长翎在府里歇了几天待不住,央求他带她进宫看张娘子时,出门时,他就故意冷下脸来,也不肯靠近她,连马车都要备两辆,执意不肯同她同坐一辆马车。 赵长翎有点纳闷,心想这疯子这几天变化忒反常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她站在车辆边,准备上车时朝他道:“殿下,干嘛这么浪费啊,您真的不跟我同坐一辆吗?” 闵天澈皱了皱眉,想到这附近大概又不知何时被东昭国安插了新的细作,既烦躁又不安,看了看赵长翎,顿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匆匆地将轮椅推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去了。 长翎觉得他莫名其妙。 李公公只得笑着来同她解释道:“皇子妃,殿下这回要先进宫办点事,要比您先走。” 第60章 ··· 闵天澈进了宫就径直去找皇帝。 “此事, 朕不答应!!” 皇上看起来很恼怒。 “这简直是荒唐!” “父皇,儿臣会帮您对付东昭国,但是, 儿臣只想保护这么个人,东昭皇帝是个疯子,儿臣必须要转移他的目光。倘若父皇不答应, 儿臣也会暗地进行。” “你!”皇帝被他气得噎住,缓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又道: “你若是在没立继后之前说, 朕还能答应,这样算什么?”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您为难的,到时候您只需向万顺百姓昭告, 皇后病逝, 其余的, 儿臣来办妥,绝不会污了父皇之名。” 见完了皇帝, 闵天澈转着轮椅,光明正大到中宫凤禧宫, 如今贵为皇后的赵月娴的新住处。 赵月娴惊悉六皇子来找她颇是意外。 上回被皇上通知出城援救六殿下,她跟随楚贵妃掉头就走那一次, 她以为这疯子就要死在东昭皇手里了。 没想到这疯子这么命硬。 那会儿她去故意接近他, 不过是想哄得他把真正的兵权给她,上次突袭虽然被东昭皇杀掉了部分的兵,但尚有大部分分布在以南一带,她还是有必要笼络他。 于是,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让宫婢端上美味的糕点后,就把殿内所有人驱散。 “都下去吧,本宫要跟孩儿好好说话。” 如今赵月娴贵为皇后,六皇子自然就成了她的继子了。 可闵天澈却并没作为子女的自觉,给皇后行长辈礼,赵月娴也并不怒,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伪装的笑意。 “孩儿?本宫是你孩儿吗?”闵天澈嗤笑一声道。 赵月娴立马柔融下来,“六殿下说笑了,过来尝尝糕点,我们慢慢聊吧。” 闵天澈将轮椅转到了她的裙下,突然抓了案上的碟盘摔了糕点,横手朝她膝下一劈,赵月娴低低地“啊”了一声被劈得倒下去,这时闵天澈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赵月娴难受极了,双腿拼命地在地上蹭,双手死死地去挠疯六掐紧她脖子的手,喉间“嗤嗤”地快要断气的样子,眼睛瞪得死大! 闵天澈的手背被她挠出几道血痕,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绝望。 可是...这是为什么? “啪!!”地巨响一声,她的脸上已经清晰被扇刮了一巴,火辣辣的。 但是掐着她脖子的手已经松了下来。 “这是...先收个利息。” 赵月娴喘得满脸通红,头发散乱地趴伏在地,想大声叫人,却发现咽喉处紧得发不出声,只得趴着往殿门处爬去。 这一刻她多么后悔为了勾引这疯子而将所有人撤退。 闵天澈把玩着手里两个铜球,见赵月娴要爬出去叫人,一反手把铜球滚了过去,赵月娴颤抖着身子,膝盖被铜球滑倒,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把下巴给磕出了血。 疯六缓缓地转着轮椅过去,木轮子压在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失声叫出之际,疯六又将另一个铜球塞进她口,让她叫喊不出来。 “母后,”疯六阴戚戚地出声道,“你阴毒狠辣,故意推赵长翎下河的事先缓缓,等你的任务完成了再慢慢清算,现在,就请‘您’大逆不道一回,做孩儿的外室吧。” 分卷阅读114 赵月娴含着铜球瑟瑟抖抖地支吾着,吓得终于昏倒过去。 · 闵天澈离宫之时,也并没有知会赵长翎一声就走了,出宫的时候,扛着一个大箱子,那些侍卫得了皇上的口谕,也不敢去搜他,只得放行。 等赵长翎回府后,却发现闵天澈并没有回来。 赵长翎计算着时辰,等过了申时二刻那个节点好久,才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木轮子轱辘声。 “殿下,您跑哪儿去了?我今天难得给您找了个大夫,是个擅长治腿骨的,人家等了您很久,现在都离开了!” 赵长翎抱着臂,很是不满地埋怨道。 闵天澈愣了愣,慌忙招招手,让身后的侍从散开,分立在院子各处,像是在检查院里有没有埋伏似的。 等其中一个侍从检查无碍后,朝闵天澈比出手势,他才松了口气,转动轮椅来到赵长翎旁边,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争取早点回。” 赵长翎纳闷地挠了挠头,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温柔握住的手。 这神经病突然又变了个人啦?明明早上出发进宫时,已经变回来原先冷淡的样子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长翎还是很看不惯他这副温柔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他”一样,浑身都慌措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闵天澈像是察觉到了她眼里的局促般,皱着眉问出了声。 赵长翎愣了愣,低头思考了一会,终是红了脸摇摇头展眉笑开了:“不!其实...殿下这么温柔说话的样子,长翎...最最喜欢了!” 他这副模样,隐隐地有些像他了! 长翎按捺住了内心的欣喜。 闵天澈垂下了长睫,面容不变,只是眼瞳愣愣地,隔了好久才意识过来轻眨一下。 “那...你还喜欢我怎么做的话...告诉我。”他的声线依旧平缓冷雅,只是尾音突然变得雀跃又紧张。 赵长翎手指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眼睛亮了亮。 自打把银子都败来救下了他,她心情就一直郁闷至今,如今想想,既然花那么多钱“买”来的,而且他还愿意,那不如就顺应他的意,把他改造成“他”,让自己高兴高兴,一扫内心的抑郁? · 然后,长翎就成天里和闵天澈待同一个屋子了。 如今闵天澈每天都会出府,不过都尽量赶在午时的时候回来,只是,再也不跟着赵长翎进宫探望张娘子了。 对于这一点,赵长翎不止一次在抱怨。 “殿下,您最近每天一早就出府,到底是去做什么啊?” “我不是早上出去的,是等你夜里睡着就出去,待到第二天才回而已。”闵天澈挽起袖子在陶釜前磨豆子,一边擦了擦汗道。 “您夜里出去?是去做什么啊?”长翎好奇起来,不过又惊觉是自己多事了,忙拍了拍唇笑道:“没事,您有要事出去,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吧。” 闵天澈停下了磨豆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长翎...日后,若是外边有人告诉你什么,你...不要在意。只要你知道我...” 有句话一直哽在他的喉咙,对着她始终难以启齿。 “嗯?什么?”长翎这时笑脸对了过来。 闵六喉.结一滚,慌措地低了头,“没、没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要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就好。” 赵长翎觉得他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错了,”她盯了盯陶釜,看见他把磨碎的豆粉堆在一起,笑着摇摇头道:“磨好的豆粉要晾开一些,不过,你磨得太细腻了。” “磨得细腻不好?”闵天澈疑惑。 赵长翎愣了愣。 这些豆粉要制成妇人敷面用的脂粉,自然是磨得越细腻越好,只是,那样的话,就不像他了。在她印象里,他长期没什么气力似的,磨个豆子要磨半天,磨出来之后往往那些豆粉都不能用,还得长翎重新再磨一遍。 “反、反正我不喜欢殿下力气太大,殿下要...更温和一些。”长翎心虚地解释道。 “哦。”闵天澈皱着眉,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真的就放缓了手中的力气,一小撮豆子磨个半天都碎不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长翎拍着手高兴道。 “还有、还有、我夸您的时候,您要笑,像这样笑。”长翎走过去,用两只手指拉扯着强要他扬唇,“然后,眉心不许有皱褶。” 说着又把他眉间揉开了。 像!这样太神像了!忽略了左耳的拴马桩,他活脱脱就是闵天络! 长翎再也忍不住,羞涩地凑了过去,往他嘴唇边“吧唧”一记亲了下来。 疯子受宠若惊。 · 入夜后,闵天澈把已经睡熟的赵长翎抱上了自己的榻躺好。揉了揉自己磨得酸软的手,那种磨不得劲的磨豆子方法其实才最耗劲的,力气 分卷阅读115 得憋着不用,长期这么个磨法,豆子磨不坏他手倒先坏了。 不过无法,谁让赵长翎喜欢。 闵天澈低头帮她轻掖了掖被角,又眷恋了多看了几眼,才依依不舍地披了件披氅出门。 晚上和白天的大部分时候,他不能守着她,是因为,他得把“时间”留给养在外头的外室。 如今赵月娴被关在了城东某处奢华的宅院里。 可一到入夜,听到了木轮椅的车轱辘声,她就莫名地害怕,甚至害怕到双腿打颤,张着嘴“啊”了半天都啊不出声音。 “本宫金屋藏娇的好母后啊...今天,你要尝哪种类型的?”闵天澈已经又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白天时对着赵长翎时的温柔腔调,声音冷戚中透着荒凉。 “体壮矫健满身膻臭的屠夫如何?本宫的探子可跟本宫说过,三年半前,你把赵长翎骗到陇南山,本来就是给她准备了个屠夫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却变成了把她推下河里。怎么,本宫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屠夫,今晚让你尝尝如何?” 赵月娴惊惧而大瞪的眼里泣出了血,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被塞两耳被蒙双眼浑身肥瞟的屠夫被人领进门,喉中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第61章 ··· 早上起来的时候, 闵天澈转着轮椅过去看赵月娴,那个屠夫早已经被送走了。 她满头披散地躺在屋中,地上都是血水, 身上满是被男人掐出的欢.爱过的痕迹,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月娴,你可是本宫最疼爱的女子啊, 皇子妃都及不上你呢。”闵天澈冷冷道。 说完,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上回他拿张娘子代替赵长翎,回去后被她直斥卑鄙冷血的事,他又顿了顿。 大概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冷血的魔鬼吧, 不然,就不会连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也能教他如此残忍无情地对待了。 本来他不会在意这些的,但自从赵长翎说了之后, 现在他每遇一事, 就不禁停下来想想, 自己的行为会否被赵长翎厌恶。 这样一想,他看了看赵月娴的眼睛, 想起自己躺坑洞里时,这双眼的主人曾给他扔下来一些食物渡过难关。于是, 就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赵月娴身上。 谁知那女人却突然无声地狂笑起来, 然后朝他瞪着血红的眼眸, 目眦欲裂,随后咬破指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有本事杀了我,不然,赵长翎那小贱人!我出去以后定会十倍还以她! 闵天澈冷笑着收回了自己的衣服, 这下连最后一点的自省都免了:“何必这么着急?本宫不杀,日后也自然有人会杀,反正不会有机会让你出去的。” · 闵天澈回府后,已经正午时分了,赵长翎在自己屋里吃午膳。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吐了出来,残渣中还带了点黑血。 闵天澈的轮椅刚推上门槛的木板就听见里头的呕吐声,急得拨动轮子的时候一下子滑脱,整个人狼狈地摔出了轮椅。 李公公这时慌忙从后面赶上来,将六殿下抱上轮椅后才又命人过去给皇子妃收拾秽物。 赵长翎已经靠在一边抿着清水漱口了,看见他急得胸腔剧震,瞪着眼睛大气都喘不过的样子,有些好笑道:“殿下这么急,是怕午膳被我吃光了吗?” “你...”闵天澈窒了窒,把轮椅转过来,紧张地拉起了她的手。 “不是说过,这样皱着眉头不像...”长翎嗔怪地边说边用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不像什么?”闵天澈随口问了句。 长翎顿了顿,心虚道:“哦、哦,不像话啦,不然还能是什么。殿下不是说过,我希望殿下怎么改的,殿下都会依我的愿吗?” 闵天澈连忙点点头。 “那就对啦,我不希望殿下成天这样皱眉头。”她说着,放下茶杯又用两指去拨平他的皱褶,“还要这样笑,这样的话,看起来才不会给人一副很凶的样子嘛。” 闵天澈又点点头,如今她说什么,他都依她。 眉头被抹平了没多久,就又皱起来:“你吐血了。” 长翎一愣,又笑开:“老毛病啦,大惊小怪!” 闵天澈的心沉了下来,心想七色花得赶紧找到。 在愁想着的时候,身边的这个姑娘突然靠近嗅了嗅他的衣服,然后狐疑地问:“殿下身上怎么会有女儿家的香味?” 闵天澈回神,知道定是把衣服盖在赵月娴身上时弄到的。 可他想了想,不愿让她多想,还是撒谎道:“那自然是你沾染上去的。” “是吗?” 长翎眨了眨眼,心想他昨天到现在,的确没有更换衣裳,昨日虽然在磨豆子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又恍惚了一下,把他当成是某人,主动凑了上去亲吻,但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有气味呢?而且,是否自己的气味难道自己会不知道? · 分卷阅读116 近日城中有各种流言沸沸扬扬了起来。 大家都在说,城西那个瘸脚的六皇子,在城东最豪奢的胡同买下了一家富丽堂皇的宅院,养了门外室! 缕衣怀里揣着包辣心糖,急匆匆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这时候还未到午时,六殿下自然还在外头留宿,不在府中。 “姑娘!姑娘!”缕衣悲戚地揣着包糖,就这么摔倒在院中,糖粒散开了一地,她趴在那里哭泣不成声。 听到哇哇哭声后,赵长翎吓了一跳,本来在房中算着的账目也扔了下来,冲到院里看,发现自己的丫鬟趴地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缕衣,你怎么啦?这么不小心啊...”她忙过去想扶起她。 缕衣一下子就抱住了主子,哭得眼泪鼻涕都喷了出来。 “姑娘!姑娘!殿下他终究是负了您!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哭得不成样子。 明明她家姑娘最近越来越得殿下宠爱了啊,明明如今只要殿下一回府,不是把姑娘叫过去,就是自己一头扎进姑娘房中,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啊... “殿下他在外面娇养了一门外室!” 长翎愣了愣,又笑开:“什么呀?你说哪个殿下呀?六殿下吗?他长这么可怕,哪个姑娘敢当他的外室啊?” 见主子不当回事似的,还把这当成是笑料,顿时急眼了:“姑娘,您跟我走!奴婢知道殿下养的外室在哪!” 说着,缕衣擦了把泪,抓起长翎的手就往外跑。 李公公知道了后,慌忙去截停主仆二人。 “皇子妃要去哪里?奴才备车送您去吧。” 李公公不能阻止赵长翎,也不能跟她解释关于外室那件事,因为殿下说了不允许让她卷进这件事情,于是,便只能想到亲自送她去,半路上耽搁一下时间,等他有机会去通知殿下。 谁知走到半路,缕衣性.急,受不了车子虫蠕一般的速度,喊停下来又拉着主子跑。 这一路下来,城东街道上的人都看见了六皇子妃,都纷纷相互转告,说是六皇子妃发现瘸脚皇子在外头养外室,要去抓.奸了!! 藁城的人都是相当八卦的人,没过多久,等长翎被缕衣拉着来到城东旺源胡同里一家别致富丽的宅院门前时,街道上竟也聚集了不少人。 “今天这大街上,好像多了不少人啊。”赵长翎有些失笑地看着街道上不时朝她投来的目光。 “真的吗?你真的看见殿下往里头养女人了?”长翎又转头过去问缕衣。 缕衣红着眼,点了点头哽咽:“这藁城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我们城西那边消息闭塞,说不定就我俩傻子不知道而已...”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赵长翎拍了拍被缕衣拽皱的衣袖,翩然地一转身。 “姑娘!你别怕啊!奴婢虽然平日很懦弱,但这种时候,奴婢一定能帮您把那狐狸精骂个狗血淋头的!”缕衣又追了上来,愤懑带泪握起拳头道。 长翎尴尬地一笑,“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你看,今天这大街上人太多啦。” 虽然她不是没有怀疑闵天澈最近的举动,但是,理智地分析,这种时候踹上门去,实在捞不到什么好处啊!就算他真的找外室,她也得精心设计一场,才好叫他乖乖地交上银子啊,说不定还能把之前失去的都捞回来呢。 但是现在...毫无准备的,闵天澈说不定还在里头跟美人耳鬓厮磨着呢,捞不着银子不止,带了这么多围观的观众,搞不好还会惹怒他,反过来被他责难呢! 缕衣自然不会想到自家主子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长翎也不方便把心里的盘算告诉她,只能是尴尬地拉着她走,谁料,就被缕衣以为主子在逃避。 “姑娘!不能走!奴婢今天就算豁出去了,也要给您讨回来!要丢脸也是那个狐狸精丢脸!” 缕衣自幼在宋家的,受宋家老爷夫人的熏陶,总认为男子该对伴侣忠诚,男子若在外养外室的话,就是什么欺人太甚,天理难容的事,其实城中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养外室,他们的夫人知道了虽然气愤,但哪个真的会敢当男人的面去给外室好看呀。 就在长翎拗不过缕衣,被强拉回大门口,这时大门“支”一声就开启了。 闵天澈被李公公推着,从里头出来,正好与二人撞正。 闵天澈皱了皱眉:“你...” 长翎刚想说些什么话圆了这尴尬,就被缕衣往前一挡,颤着腿义无反顾地替主子出头道:“殿下,您在里面养外室了,对吗??” 闵天澈愣了愣,顿时越过二人,目光往外头的人群中望去。 今天外面的人异常地多,搞不好会有细作潜伏其中,他...不能冒险。 他掐紧了拳头,看向赵长翎:“我们...回去再说。” 长翎刚要点头说好,谁知缕衣似乎忘记了尊卑,伸手护住主子开口:“不可以!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里说清楚!殿 分卷阅读117 下不敢说的话...就坐实了养外室,坐实了对不起我们姑娘的事了??” 赵长翎暗暗的推了缕衣一下,拉着她想把她拉走,可拉到一半,她又哭得涕泪横流地跑回来,连鞋子都跑掉了,就是要赖在门口给姑娘讨个明白。 长翎扶额,暗叹一声养了个笨丫头,一下子拖了后腿。 闵天澈思虑再三,看了看门外的人群,终于握紧拳头咬了咬牙道:“是,没错。本宫养了门外室,而且...” “而且本宫此生,只爱她一人。” · 东昭国,东昭皇得到了确切的线报,说是万顺国的六皇子把万顺帝的皇后掳了,拐到了自己的别苑金屋藏娇起来。 闵宴北正在写大字,掀起眼皮抬了抬头。 “陛下,请颁布接下来的任务。” 闵宴北搁下了笔,“嘶”了一声,皱起眉头有些难解的样子,“那看来,万顺皇后才是那小子心里头更有分量的那个喽。” “行吧,既然人手不足,赵家二姑娘那边暂时撤了,先把这万顺的皇后解决了再说吧。” 第62章 ··· 赵长翎从跟着闵天澈回府, 到回到府中,一直都没有跟他说话,脸上也没有半分气恼的表情, 就是平静得跟往常一样,只是偶尔会压下眉头,有些烦恼, 有些苦恼,又有些追悔莫及的懊恼模样。 闵天澈实在是看不懂了。 他试图要找到机会去跟赵长翎解释,但赵长翎一整天都在安慰她那个丫鬟,压根就没时间理他。 等到快到日暮时分, 他才找到个缕衣不在的机会,悄悄堵在了游廊里阻挡她回院的路。 “长翎,我要跟你解释...” “殿下,您不必急着跟我解释, 我已经错失先机, 坑不了...哦不, 不会找您要赔偿费的。”赵长翎已经躺平了,虽然心疼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算了,银子有所谋有所不谋, 错失了占先机的优势她倒不会死皮赖脸找他要银子的,那样太难看。 闵天澈皱了皱眉, “我要说的是...” “外室嘛, 我懂,我明白。”长翎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懂,又好像不是。 看她一副豁达大方的样子, 反而倒过来让闵六觉得心里焦急、烦躁不安。 “你听我解释呀!我!” “嗯,好呀,那殿下您说。” 看着赵长翎笑盈盈的样子,他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算了...”他黯然地转动轮椅走了。 赵长翎暗暗嘀咕着,这人还真怪! · 那天夜里等赵长翎昏睡后,闵天澈也没有出府。 李公公过来催促道:“殿下,您真的不去?不怕被东昭那边盯哨到吗?” 闵天澈情绪失落地一甩袖子,“皇子妃今天去闹了,于情在理,哪怕本宫多么宠爱那外室,为顾及皇族的脸面,今晚就不该去留宿的。” “那...还是让奴才派人送些日用过去吧?” 闵天澈点了点头,淡情道:“送过去之后,挖个坑埋了就行。” . 闵天澈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去见外室了,宫中也已经出文敲响了国丧钟,通知万顺国上下戴孝三天,皇后甍了。 赵月娴待在被囚禁的金屋里,听见自己甍逝的国丧钟,抓狂起来。 她气啊,阿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痛苦地扭曲身子委顿在地,用指甲抠着地毯。 她被下了药,如果晚上没有男人来跟她交.合,她就会生不如死。 可这几天偏偏闵天澈不来了,他不来,自然就不能抓男人过去给她解厄,痛苦的滋味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满了她全身。 于是,她趁着来送日用的人不备,给看守的人下了药,偷偷地伪装起来藏进了回程的马车上。 此时在皇子府,闵天澈接到了暗探的秘密线报:终于在陇南山的某处悬崖峭壁发现了七色花。 但是,因为有前车之鉴,那些闵天澈派出的人,都不敢亲自下场去采摘,怕惹来东昭狗去抢掠,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同时加派人在附近守着,先回来通知殿下再作定夺。 而这时候,赵长翎也得知宫中皇后甍了的消息。 她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皱着眉头质问闵天澈:“你养在旺源胡同里的外室,不会刚好是赵月娴吧?” 见她连日来都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今儿终于有些像样地皱着眉头过来质问,闵天澈没由来地竟然高兴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是”。 “世间美女千千万,你为什么要养赵月娴呢?!找不到喜欢的,我也可以替你找啊,为什么非要找她??你疯了吗??”赵长翎毫不顾忌地责难起来。 闵天澈心里酸溜溜的,终于在她的愤怒中找回一点安慰。 想要索求更多安慰似的,脱口就道:“因为她是月娴啊,我不 分卷阅读118 要别的人。” 赵长翎生气极了:“赵月娴这人心思太歹毒了!她不行!” 见她终于炸毛,闵天澈努力抑制住心里的狂喜,正要拉着她的手解释外室的事情,不料这时二门被人推开,下人装扮的女子突然摔了手里的箱笼,从中抽出一把刀,往赵长翎的方向刺去。 这女子伪装成婢女的模样,从送日用的车子往返后,就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时突然亮相,大家已经制止不了。 闵天澈一眼就瞅见了这时跟随赵月娴过来的,其中还有一些面生的人。 他做不到扑过去赵长翎身边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了一眼面容惊愣,意识不过来的赵长翎,他毅然转动轮子往持刀的那个女子冲过去。 “月娴!!”他嘶吼出声,轮椅已经朝她撞去。 他突然将持刀女子揽进了怀里,用右掌抵在了她刺出的刃面,将她整个人连刀拢进怀。 血腥气四溢。赵月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皱紧眉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目光凶残,口里却突兀地说出了情话:“月娴!我知道你恨,但我答应过父皇,你不能杀她!杀了她,我们俩就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你要等我——” 他大声地说出这番话,目的就是要让已经尾随过来的细作听清楚这句话。 他知道,他们终于要行动了。 “要等我设好了局,然后,你才能死呢。”他阴戚戚地抵在她耳边小声地呢喃,看上去真的像抱着情人在说情话。 当杀手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时,他悄悄地撒开了赵月娴,并且迅速朝身后某处发出了指令。 在赵月娴身体被万剑贯穿,血流如注,惊愣地眼睛瞪大,瞳孔涣散之时,府里也立马朝杀手们射出了千万支利箭。 一下子歼灭了一群人。 此时赵长翎尚在意识不过来的时候,看着当日推自己下河的赵月娴惨死在自己眼前。血红模糊的样子一闪而过,她立马就被人掩了双眸,被拉进了一个有淡淡松木冷香的怀抱里,紧紧地贴合着。 “长翎,无事了,你的仇,一并给你报了。”疯六已经坐着轮椅返回,抱着她,在她耳边反复小声道。 赵长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终于忍不住呕吐,吐出一大口黑血后,昏倒了过去。 闵天澈眼尾潮红,抱着赵长翎的指节颤抖,失声道:“把赵月娴并那些杀手剁碎了扔去喂狗!!” 然后,他就嘱咐手下分成几队人马出城,旨在混淆敌方细作的视线,等差不多了,他才用大斗篷遮盖住怀里抱着的赵长翎,悄悄上了最后一辆小马车,亲自启程前往陇南山。 · 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个车夫在驾车,而且还得抄最泥泞的近道,所以前往陇南山的这一路颇是颠簸。 闵天澈为了不颠着赵长翎,一路上他都平稳地维持着一种姿势,凌空把她抱在怀里。 要维持这种姿势不变是非常吃力的,但他稳稳当当地,硬是撑着臂托起她,替她缓冲掉了。 “你不要怕,一会采到了花,你就没事了。”他反复在她耳边小声喃喃。 赵长翎如今的脉搏有些虚,气息被一口淤血滞住了,如果一来一回等他把花摘回来,怕她等不及。这应是上回她在马上摔下来时弄出来的后遗症。 子夜的时分,二人的马车才抵达陇南山的地界。 陇南山这里的夜晚,是出了名多恶狼出没的。 一到了陇南山车夫就在与饿狼的扑击中受了重伤,闵天澈脱掉了自己大部分的衣裳,用来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赵长翎,把她安放在马车的一侧,自己在车上放下木板下来。 他用赤翎剑在自己的臂膀上划了一道口子,把腥血引出,尔后引着无数双贪婪的泛着绿幽光的眼睛远离了马车附近。 “有本事,扑过来吧。”疯六捏着自己的手臂,让里头的血流得多些,饿狼们嗅到了浓郁的血腥,馋得直流口水,步步逼近了过来。 “来啊,过来吧...”疯子嫌那血流得太慢,抬起剑刃又补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恶狼们再也忍不住,前赴后继地扑踊过来。 可没过多久,尖嚎声漫山遍野,狼只纷纷撒蹄惊恐地逃窜,血色融合了荒野的幽邃。 疯子身上野兽的血腥越来越浓,木着脸不停挥斩的模样宛如阴司界来夺命的阎王。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他随手提起一头野狼的尸首,用它身上干净没被沾染血腥的皮毛擦拭自己的剑。 反反复复擦过后,他还往路边摘了簇散发淡淡芳香的野花,捏出花蕊揉出甜蜜的花汁,试图掩盖掉剑刃上的腥气。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看了看身上早已沾满兽血的中衣。 他想起刚才赵长翎呕吐的样子,皱了皱眉,不行啊,这样她会讨厌的。 于是,他毅然扯掉了身上的衣裳,把突出筋肉的皮肤裸.露在这四周草木环绕的芳香中。 分卷阅读119 清理完这一切后,他才又返回车里,抱上了赵长翎。 这陇南山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三年前他就在这里失足掉下了一个坑洞中,那时来接应他的人去找绳子去了,待在洞里等待的时候,由于大病初愈的缘故吧,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混混沌沌的,看什么都是灰黑的,眼神没有焦距。 恰在这个时候,有位姑娘从上方用包袱皮包着,扔了几块饼子下来。 那姑娘只露出一双眼,很亮很大的一双杏仁眸,眼尾轻微地上翘,非常的漂亮。 那姑娘曾经朝洞里扔过藤蔓,还伸过树枝,她似乎想把他拽出来,但他那时整个人都呆滞的,脑袋里意识不过来她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眼睛特别漂亮,漂亮得...仿佛上辈子就曾见过这双漂亮眼睛一样,他又觉得自己能看见色彩,脑子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等他终于恢复神智,对她说的第一句便是:“不用管我,你走吧,我有侍从会来救我。” 于是,那个姑娘弯了弯眼,消失在洞口中。 当她走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他发现自己看不见那双眼睛,世界又开始沉浸在一片灰色中了。 后来侍从终于过来把他拉了上来,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遇见那身素白衣裳的姑娘,他拼命拨着轮椅追过去,终于追上了,他看清楚了她的脸,知道了原来她叫“赵月娴”。 但是,又如何呢...赵月娴已经被他亲手设计害死了呀... 他可真是个毫无感情的冰冷怪物。 他嘲笑着自己,一边伸手搓来藤蔓,把昏睡中的赵长翎牢牢地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吃力地推动轮子,往山道上去。 第63章 ··· 山道崎岖且难走, 普通人上山尚且艰难,更何况一个坐着轮椅还带着人的瘸子。 他知道东昭的细作暂时被引走了,所以他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抵达悬崖把花给摘下来, 不然天亮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被察觉那是调虎离山之计。 被用藤蔓像孩子一样绑在身上的赵长翎不知在梦里看见什么,不时地皱起了眉头。 闵天澈把牙关咬出血,往旁啐出口血水, 臂膀上清晰的血管贴着筋肉,随着他每一次轧过陡石使力而弓显。 不一会他的额上就沁满汗,大口大口地喘气,但一低头看见挂在自己身上睡得皱起眉头的姑娘, 他又会眯眯眼吼出一声使力压过去。 东边晨曦快现的时候,他终于把七色花采摘到了。 闻说七色花又名两生花,花蕊能入药,花茎和根部捣出的液汁画成符咒, 然后在符咒下方写上眷侣双方的名字, 这对眷侣就能永生永世不分离了。 闵天澈刚才采摘时特意把根茎保留一块摘下了。他撕了其中一块花瓣揉碎喂给了赵长翎, 剩下的藏进腰间带回去研药,根茎则捣成紫色的液汁, 在撕下的布条上画符。 他这人向来不信神佛,不信符咒, 就连小时在东昭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里,想到的都是要咬紧牙关靠自己, 从来没想过要求神佛, 如今,却可笑地学起些无知妇孺,往布条上画起了符。 画完了符,他抖动着手指, 用自己的血在符咒下方写下了他和赵长翎的名字。 东方漏出第一缕金光,他身上被悬崖峭壁磕得满身的伤痕暴露无遗。斑斑驳驳的,颇是骇人,额角还渗有血液未干,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 日光出来,又服下了花瓣,相信赵长翎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他连忙从她身上抽回其中一件薄衫穿好,把符咒捏紧在袖内,然后又帮趴在他膝上睡熟的她掖好了当被子盖的披风。 他不懂情爱,但是,当他此刻望着她熟睡的脸,他的心相当地柔软。 这辈子已是个已定之数,他只想要下辈子,再下下辈子也要遇到她,所以他就写下了符咒,他不知道这样一份心算什么,他就是想要永生永世与她交缠,哪怕头破血流。 “赵长翎,我会让你长命百岁,可你最好牢牢给我记得,哪怕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也要一直一直地...只喜欢我一人,懂了吗?” 他皱起眉,霸道又执拗地对睡熟在他膝上的人儿道。 连绵的山脉上金光照耀,天边剔透一抹金,漂亮极了。 这时趴在他膝上的姑娘长睫轻颤了一下,眉头皱了皱,似是有醒转的样子。 他唇角轻轻地扬起,眉间的皱褶一点一点平整下去,幽瞳盈入了光。 “......”姑娘的樱唇微启,极轻地嘤咛了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什么?”闵天澈把头低下轻轻地凑近她。 只见她又拧紧了些眉头,突兀地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明晰了起来,伴随清醒的节奏。 “天络...天络哥哥!不要...不要!” 闵天澈的唇瞬即耷拉了下来。 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一个名字? 天...络,闵天络? 分卷阅读120 天生敏锐的感知力一下子让他洞悉捕捉到了不少信息。 一刹那间,他仿佛看见赵长翎站在她面前,笑盈盈地端来自己做的糕点看着他,对他说:“殿下,我啊...喜欢你啊。” “因为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的是月娴,我不喜欢你。” “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好吧,其实我爱慕您的话也不是真的。” “赵长翎,你可真够庸俗的!你跟月娴简直没法比!” “没关系,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赵长翎,你这次总算做对了一次你替代品该做的事情。”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高兴,让长翎将天上的月亮摘下给你,也不是不行。” 脑海里充斥了一个又一个赵长翎笑着专注地看着他的画面,不管他如何暴躁地看她,说的话有多么伤她自尊,她的笑容都是那么地甜美,颊边的酒窝都忽闪的那么可爱。 原来是...她眼睛里透过他,看的却是另外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原来这一切...她都是想对那个人做的罢了... 袖间捏着的符咒一下坠了下去,随着清晨的山风被刮到了万丈悬崖之下,那个...他刚刚拼了命采摘七色花的悬崖。 · 长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上面覆盖着的衣裳,看起来像是闵天澈的。 闵天澈则只着一件单衣,身上、脸上到处都布满了斑驳的伤痕,那些都像会流出不少血的伤口,此时却因为不当的揩擦而沾满了砂石,有些伤口隐隐渗出了脓。 他坐在距离她不远的轮椅上,眸色沉得如同没有月光的冷夜,又冰又凉,还渗着股说不出来的恨意。 “醒了?”他的声音像淬了冰,锋利冰硬。 赵长翎揉揉眼睛,陡然感觉身体好像比先前要好了些,起来的时候那些沉重疲惫感好像较往常要轻些。 “殿下...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她似乎还回不过神来,刚刚昏倒之前,她明明还看见赵月娴持着把刀朝她刺来。 对了...后来六殿下就推转轮椅前去抱着她...然后、然后好像说着让她暂时忍耐,让她等他的情话。 “你不应该跟赵月娴在一起吗?”她说完,立马又想起了,赵月娴...已经被一群杀手捅得身子成了筛子,就在这疯子面前,倒进血泊中。 她立马捂紧了口,一副惊觉过来自己说错话的样子。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误认为他此时眼里的寒意是因为赵月娴的死,虽然长翎恨她,可毕竟人就在她面前死得那样凄惨,她不同情但还是唏嘘,有意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闵天澈一听这话,恨意一下子炸开,大力推动轮子来到她面前,双手用力地钳制住她的细肩,掐得她疼得眯起了眼,咬牙切齿道:“是啊!人死了,你要准备怎么办?是抱着他的灵牌哭,还是说找一个跟他像的人,给自己当替身??” 长翎疼得想挣脱开他,挣扎了几下没掙开,这神经病眼神好像想吃了她一样,手还掐得那么大力。 “你、你弄疼我了...”赵长翎长睫一眨,有暖湿的泪意滑过睑边,才惊觉自己竟能不通过外物,使泪管通了! 这一认知让她僵在那里,片晌咧了唇朝他惊喜道:“我...我流眼泪了,你看到了吗?” 闵天澈越发地愤怒,在他看来,她连这些眼泪都不是为他而流的。 “够了!赵长翎!你这骗子!你倒告诉我,你此时此刻在为谁流的泪??是我吗?还是闵天络??” 当“闵天络”这三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赵长翎愣了一下,心脏丝丝缕缕地酸涩起来。 这世上已经好久不曾有他的痕迹啦!从来都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提起他,哪怕是他的名字。 她曾有偷偷地向李公公这个在宫中经事已久的人,小心地问询过关于他的事,但每一次他都好像讳莫如深一样,只简单擦边提了一提,就不说了。 她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都不行。 至于这疯子,她自然在他面前连提都不敢提。 此时听他亲口提起他的名字,一股熟悉又酸涩的感觉充斥了满满一腔。 她忍着泪,欢喜道:“你...你能多说些吗...多说些他的话...” 疯子的感情崩溃了,他一把从大岩石上捞起了她,把她揉进自己怀中恶劣又卑鄙地吻着,吻得嘴唇破了,血液混进了唾液中。 她的腰被他掐得可疼了,肩膀也疼,嘴巴也疼,她不明白这疯子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赵月娴死的事受不了刺激疯了吗? “疼...疼...你咬到我嘴巴了...”赵长翎在一片混糊声中小声地抗议道:“我又不是...不让你亲...你缓些...” 疯子停了下来,额头依旧同她抵着,在二人磕出血的红唇间拉出 分卷阅读121 了一道晶莹的涎丝,像某种未明的鸡肋的瓜葛。 疯子剧烈地喘气,像被愤怒燃烧得喘不过气般,往常那双冷沉的只雪藏冰块的眸子竟然溢出了泪。 他闭紧眼睛嘶吼了一声,然后用力掐住了长翎的手,睁开血红的眼睛像是发狂的野兽,很是吓人,手上的力度没控制好,直把她小臂雪腻的肌肤掐出了红印,低吼着道:“赵长翎!!你告诉我!我亲你的时候,抱你的时候,你眼睛里看着的,到底是谁!!啊!!!” 长翎双手被他攥得很紧,紧得仿佛想要强制把她拴在身边。赵长翎本来身子骨没大好,还虚弱着,此时被他攥得小臂通红,痛苦地闭紧了眼,脸色发白。 似乎是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疯子一瞬间松了手,瞪大了眼眸,脸上已经湿.漉冰凉一片。 长翎像一片摇坠的落叶飘落下来。 他睁大了眼睛,约莫是没料到自己会把她掐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刚才掐着长翎的手,又看了看摔在地上的赵长翎。 他想去扶她,但迟迟伸出去的手又被他缩了回来。 “赵长翎,你由始至终,把我当作什么?替代品吗?”他用手指挠去了一脸的泪,倔强地嚷嚷着。 这次他没敢靠近赵长翎,转着轮椅往后退,然后把狠劲使在了自己身上,十指掐进了自己膝腿,直直挠出了血。 长翎缓了一会儿后手臂虽然还有些许疼,但只是还残余一点不算很深的红印,并无实质上的伤,相对疯子把自己膝腿挠得皮肉外翻的程度,似乎真的很克制了。 她抹了抹泪,看着疯子对自己疯狂自虐的样子,她也不敢靠过去阻拦。 可她一开始真没想过要找谁当替代品的事,后面也是他要主动迎合她喜好的。她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说明白,氲红了眼睛道:“我的...我的天络哥哥说过...他这一辈子活到头,没有...没有任何遗憾了。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的孪生哥哥能幸福快乐,所以...我来了。” “本来没想过要把你当成谁,但是...我...太想他了,对不起。” 疯六彻底疯了,他红着眼,弓起身子,伸出十指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心脏的位置,好似想把什么东西抠出来一样,俊逸的五官都痛苦地挤在了一起。 他又痛又悔,同时又恨道:“赵长翎!我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恨过你!你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过一个死人??” “你知道吗?父皇要把我立为太子了,我就要自称为孤,即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将要登上他也没办法登上的位置!” “但是...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地告诉我,你爱的人,是他??” 第64章 ··· 闵天澈痛到极处, 用手挤压的心脏处,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继而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像心脏的颜色。 长翎吓坏了, 但她自己也是虚弱不堪,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他,苍白的唇嗫嚅着, 委屈道:“但是...您也在把我当成赵月娴啊...” 赵月娴... 对!没错!他一直在把她当作是赵月娴的替身... 他惊艳俊美的五官因为唇上挂了的那一抹鲜红的血,而变得更加诡魅瑰丽,他大笑,他狂笑, 他大口大口泣着血地狂笑,笑得血染满他单薄的白衣上,触目惊心的一团红。 “没错...哈哈哈...赵长翎...你就是个替身,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哈哈哈哈哈...”好像要维持住最后的面子和矜持一般, 他只能不停地大笑着, 企图去掩饰那即将绷不住要垮塌的精神。 “你知道我趁你昏迷强将你带来这里, 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在悼念我最爱的月娴...这儿,就是我对她一见倾心的地方...” 他嘴角溢着血, 像世间一切因嫉妒而疯狂的恶鬼,执拗地想在她身上撒盐, 却不料,一个身上根本没有这个伤口的人, 朝她撒盐也是不怕的。 “是吗?”赵长翎听了, 松了口气,真心真意地朝他笑了。 然后像是要当个尽忠职守的“替身”,陪他一起悼念已故爱人一般,她显得格外耐心又格外宽容, 暂时忘记他的已故爱人也是她仇人的身份。 “这里...好像是陇南山呢,原来你是在这里遇见她的啊,她似乎也不常来这边呢,除了三年半之前那次...”长翎顿了顿,不愿再想起自己真心被践踏,被赵月娴有机可乘诬害过的事,转而陪他聊天转移他情绪道:“那难道是...三年前我在山下榕道上找到他们父女俩那次吗?” “提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次我也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呢,哦,对了,当时,我还在一个坑洞里,遇见一个可爱的小哥哥了。” “看他好像饿坏了,我把我的大饼分给他,他还一个劲地撵我走,生怕我救他上来要向他要回两倍的大饼似的。” 闵天澈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长翎也不 分卷阅读122 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她说些别的也不过想分散他注意力罢了,可他怎么看起来像受了一次又一次沉重的刺激,现在感觉好像硬撑着的那点精神也坍塌了。 他的双眸突然如那地底深渊,拒绝一切光的汇入。 · 闵天澈就这样扔下赵长翎,一个人疯了似的抡着轮椅,磕磕绊绊,失了魂魄似的从山上疾驰下去。 长翎眼巴巴看着他的木轮椅踉踉跄跄地往山下摔,她扶起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根本来不及过去扶他,他就先双手滴着血扶着木轮椅努力地把自己残废的身躯挪上椅子,继续踉跄地扑颠着下去,全程连一眼都不看她。 等长翎在山上终于歇够了,下到山下面时,发现李公公已经带了人来接她。 “李公公,殿下呢?”长翎担心地问。 他刚才那样子实在是太吓人,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苍白尸体,行尸走肉一般,东倒西歪的,连叫他都没有反应了,压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李公公也显得很焦急,手里托了一个木匣子。 “殿下刚才把花交给奴才后,自己骑了一匹马走了,还命令我们不许跟来,他要自己一个人。” “他那个样子还能骑马吗?”长翎很讶异。 李公公点头:“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殿下他一直以来虽然腿不良于行,幸亏有底子在,几道子功夫倒是了得,上个马什么的,一个轻功加个长截棍就上去,不像七皇子殿下...” 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触动了什么忌讳似的,忙收了嘴,转而笑道:“反...反正要担心的不是这个,奴才是觉得殿下情绪有点不稳定,主要是担心这个。” “他不是带皇子妃您上去摘七色花吗,怎么突然就一身伤下来了,还那副哀大莫于心死的模样?太可怕了,奴才还是头一回见他那个样子,以前从东昭国回来时都不曾如此可怕过,那眼神就像死人眼似的。”李公公心有余悸地回忆刚才看见六殿下的情景,道。 “七色花?摘什么七色花呀?”赵长翎终于抓住了关要词。 “皇子妃您不知道?上回您救殿下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到身子骨了,后来您昏过去的时候,殿下抱着你,脑子不清醒地将所有都当成是害你昏倒的人,差些就将所有人杀了。” “太医想过去给您把脉,可看到他那个样子都怕了,吓得不敢靠前来,他甚至扛了刀过去,说是今日您若是死了,这里所有人都活不了,都得给您陪葬。那些太医们都吓尿了。” “后来,奴才好不容易从殿下手里抢到您,才得以让太医好好诊断。太医说您的毛病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本来就活不过二十五,现在这么一摔,不过是把寿命又缩短了几年而已,可是,如若能够找到七色花,入药加以调理,倒兴许能有延命的作用。所以殿下这些时日就命人没日没夜地在整个万顺、甚至是别的国家找。” “像这么一小朵五瓣的啊,虽然缺了一瓣,剩下的四瓣入了药,至少能续一年的寿命呢。只是这七色花太难找了,一朵五瓣的就生长在悬崖峭壁,七瓣的那种,还不知道要长在哪个险难的旮旯哦。”李公公打开木匣子,露出一朵花瓣上沾了血,剩下四瓣的七色花。 长翎突然懂了闵天澈那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了,而这花瓣上的血,想来定是他用命护着在怀里,沾染的都是他身上的血。 她嗓音突然哑了似的,“殿下他...我误会他了。倘若知道他带我来这儿是为我寻花的,刚才我一定不会那样一个劲地在他面前提赵月娴了。” “李公公,能叫陆凛派人去,帮我找找殿下吗?” · 闵天澈一个人躲了起来,就仿佛全世界都不能找到他了一样。 实际上他是一个人躲在一个连暗线组织都想不到的地方,位于城外不远处一个叫留山小镇的一个破庙里。 之前蛮牛当暗线头目的时候,一到了信息收集的时候,就会出城来到小镇破庙,从乞丐们手里收集情报。 可自打上回蛮牛被赵长翎所用之后,闵天澈就怒而踹开了蛮牛,还将组织里好一部分血液重新换了。 如今握在手里的这些人除了他没有人能联络到,就连率领暗线组织的新头领,无尘,也从不曾公开真正的身份于其他成员中,只直接听命于六殿下。 无尘是一个毁了容貌,咋一看去,眼睛上刀疤有些骇人的和尚,平日里没得六殿下召唤的时候就托着一个破钵到处去化缘。 “美人殿下,你来贫僧这破庙不吃不喝地躺着已有数日余了,你这副破落狼狈的模样,往那儿一躺,活生生的就是一名乞丐,倒是连伪装都省去了。” 无尘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跽坐在菩萨像前的蒲团,朝神像后横躺着的瘸子道。 “美人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叫无尘来的话,那无尘这回便是讨不到赏银了,还得赶着去化缘,先行告退了。”说着,他托起佛珠和木鱼,直起了膝盖。 “无尘...本宫让你去调查清楚一件事。”这时神像后方横躺着的,近 分卷阅读123 乎死了的男子突然嘶哑地出声,数日来颗粒不进,滴水未饮使他的声音沙沉无比。 “你去南边的彭莱山调查一下,看看当年被送去彭莱山的七皇子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 · 陆凛派足了人手下场寻找,几乎快将藁城以及临近的城镇都翻遍了,就连深山野岭里都翻过了,但就是没能找到殿下的踪影。 人没能找到,宫里下了旨下月初六立储,让六殿下携皇子妃五日内进宫斋戒,直到下月初六的立储大典,尔后便正式入驻东宫了。 虽说皇上统共有十个皇子,符合年龄有竞争力的也有七位皇子,断不该选有一个有残疾的立为储君,而且还是一个早年就被扔出宫,放到城西荒地的皇子。 只因为今年六月天灾,万顺南部颗粒不收,而六皇子早在半年以前竟然高瞻远瞩偷偷在北地城西开荒,北部多余的粮草刚好勉强能援救南方的灾民,立下了大功。 这次的大灾真的导致南部土地开裂,一点儿谷物都没有,早在万隆十三年的时候也曾遭遇过这么一场旱灾,当时的境况可就比现在惨多了,北地的人刚刚够吃,国库空虚断然没有多余的赈灾供应,所以那一年饿死了不少人。 饿死的大概是占半数,更多的是没有食物,骨血间相残中死去,有的是饥饿难耐,吞食了大量泥土导致破腹而亡。 这次成功有粮草救灾,六皇子一扫以往残暴的恶名,在南部的百姓眼里立下了良好的声誉,再加上...一些只有皇帝自己才知道的理由。 所以才会破例立一个瘸子为储。 长翎可急坏了,到处都找不到殿下,陆凛的人也找不到,五日后就要进宫了,到时要如何跟皇上说? 说皇子因为受了刺激,失踪了?要知道,万顺的皇子如若没有皇上允许,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开京都三城的。更何况是六殿下,皇上先前更是下了死令,要他待在他的视线范围。 之前是在城西的皇子府中,后来宽限了些,能扩展到整个藁城,这几日也有她跟李公公他们不时地去报备着。 可是,五天之内倘若找不到人,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李公公,我去找蛮牛帮忙,给我备辆车。” 李公公犹豫道:“皇子妃...您是想找上回那个暗线头目帮忙吗?据奴才所知,日前那人就已经遭殿下驱逐了,好像是因为帮着您去营救殿下,害您摔马受了伤那回...” “那...”长翎眉头深锁,那现下,她该到哪里找人去呢? 第65章 一更 一队便衣伪装成佃农的暗卫分布到小镇各处的田地, 悄悄对各村进行秘密的搜查,严格调查一切出入村子的人员。 便衣的暗卫分头行事,有几个暗卫甚至已经来到六殿下蛰伏的那间破庙外了, 他们一个个将寄住在破庙里的乞丐,逐个逐个挑开毛发去查找,来到神像后方发现一个直挺挺躺在那里, 人不人鬼不鬼的乞丐时,捂着鼻子过去踢了一脚,发现他的腿是瘸的,腿骨明显变形。 那几人立马谨慎了起来。 “陆大人说了, 这次要找的人,就是双腿皆瘸不良于行的,找人过去认一下。” 后来被推出去的那个新来的暗卫掐着鼻子,颇为不情愿地凑过去。 这庙里的乞丐中, 要数横躺在这里的这个发出恶臭的最瘆人了, 就像是躺尸了好几天的尸臭味一样骇人。 皆因他全身上下都溃烂了, 有许多脓水流了出来,都化成了黑色了。 若不是踢他指尖还会动, 他们都认为是有个乞丐躺这里死了很久呢。 “喂!你...”那小暗卫用鞋尖上前拨了拨,没想到那糟成一团的乱发中, 突然露出一双骇人的眼睛。 小暗卫吓得慌忙用头发给埋起来了,然后浑身颤抖地走出来, 大气都不敢喘。 “如何了?是上头要找的人吗?” 小暗卫摇了摇头, “不是,那人看起来死了很久了,死状相当可怖,眼珠子突出来的...” 既然不是要找的人, 他们可就不管那埋尸的闲事了。这灾荒年头,死在大街上的乞丐多得是,他们可管不了。 于是,一队人又这样无功而回了。 · 距离入宫斋戒还有三日,无尘也已经出发七天了,这七天里尽管闵天澈恨得想自己吃了自己的皮肉,但他还是不敢死的,他单靠每隔一天喝些神像顶头漏瓦滴下来的雨水存活,他要等到无尘回来,要一个答案。 不过现在的他,活着就跟死了一般,躺在那里七天七夜了,基本半寸都没有挪动过,就连申时二刻那股疯劲都起不来了。 他的心死了,死了一大半,跟随着赵长翎给予的所有希望一同死去,仅剩的那一点儿,苟活着,想要等无尘归来,再给一个痛快。 那些还散在东昭的仇恨啊、怨愤啊,统统都来不及报复了。 原来人死如灯灭是真的,此刻的他才深刻体味到, 分卷阅读124 当你被一个甚至意想不到的人,连刀都不用就杀死,你就会发现,这苍天真忒么狗.逼的会跟你开玩笑。 于是那些设计规划了好些年,放了许多心血的计划,他来不及亲自验收成果了... 他躲在暗处泥泞里失笑,如今他躺着的地方早已化成一滩恶臭的淤泥。 赵长翎啊赵长翎,你赢了...有谁能想到,本宫没有死在东昭狗皇帝手里,反倒要死在你手里了? 那些计划的实现,当真要假手于人了。 不过,你不是喜欢我笑吗,我偏就不再笑了,你不是不喜欢我残杀无辜吗,我偏就...杀给你看! 要让你看看清楚...我,是六皇子闵天澈,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头,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狗屁七皇子!! 闵天澈这么想着,突然掐紧了双拳,从怀里捏出了那串沾满了脓血的琉璃珠串,那是先前赵长翎一直贴身戴在手腕,后来因为赵月娴迁怒于他,弄断了从此再也不戴,他把它们都串好后,就一直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因为那曾经有她的体温、她的味道。 他反反复复地擦拭,可越是擦拭,那本来剔透的珠串就越是浑浊,他也越是焦灼,然后,他干脆不擦了,把它们塞回了怀里,挣扎着就从神像后方支撑起身体。 “我要让你清楚...让你清楚...”他嘴里反反复复叨念着,一双幽眸深邃,恍如索命的午夜鬼魅。 · 无尘手捏念珠,从千里驹上下来,翻遍了破庙没能找到人。 他蹲在神像后方的泥地上,伸手沾了沾上方的泥,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体温,和尚未干涸的血迹,藏进佛龛底部的木轮椅也不见,泥地上露出了两道车辙痕迹,能猜出人应该离开没多久。 “阿弥陀佛,美人殿下连和尚的香油钱都要骗,是会遭报应的哦。”他皱眉说完,大步往庙外跨去。 无尘从庙里出来,立马就跨上了马头,往木轮的辙痕追去,可到了夯实用大花岩铺就的官道时,就再也看不见这些痕迹了。 无尘下了马,开始往村落的阡陌找了起来。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村头麦田陌道边,一棵枯死得只剩光秃枝干的梧桐树下找到了闵天澈。 几天不见,他瘦得实在厉害,原本镌刻一般精致绝伦的五官,如今凹进了阴影中,虽然依旧好看,却无端多了几分鬼畜的阴森冷美。 他在呆呆地看着对面田地边的一对兄妹。 那位哥哥是个没有了下半小腿的残废,被妹妹用木头车推出了外头放风。 四周的村民见了兄妹俩,都用着或鄙夷或讥讽的眼神看着兄妹。 “翠花,那木头车借给你以为你要运谷子,不是让你给个废人躺的!你们这样要脏了我家的木头车的!”其中一个提着镰刀的佃农捋着衣袖过来。 无尘静静地立在了六殿下身后。 “那个没了小腿的少年,就是上次任务中技不如人失败,被东昭细作反过来砍了双腿的小东,美人殿下的队伍里不容许有废物,从入队第一天就明确了规定,所以他被撵出来了。” “你的那个皇子妃以为他只单纯是琳琅大街珍宝铺一个普通伙计,得知殿下因他双腿残废撵走他,她亲自带了抚恤金来给兄妹,还替兄妹俩教训了一通他们那个赌鬼爹,然后又替美人殿下说了不少好话。” “她说,六殿下看起来又凶脾气又爆,但他绝对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她说,抚恤金是美人殿下让她捎来的。” 无尘手里转着念珠,眼睛一直在观察面前那个形容槁枯的男子。 他像死了一样,明明是个大活人,立在旁边的枯木旁时,就像融了进去一样,毫无违和。 “不是...冷心肺?”就在无尘以为他不会理会他时,他声音嘶哑地开口了。 “她只是...一心想把我塑造成另外一个人吧?” 这时,那边的那对兄妹,妹妹擦了把泪把男人反怼了回去:“三叔这么说过分了!我哥以前赚钱的时候,你们家踩上门来借钱的时候,倒不是那样说话的!” 男人气得一句话说不出。 然后那位妹妹擦着泪用木头车把哥哥推远离了人群。 “哥哥,今天是你生辰,我给你煮了寿面,赶紧吃吧。”那小姑娘又从提着的食篓拿了个粗瓷碗盛的面出来。 闵天澈看见那碗面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怔在那里,幽漆的眼神多了丝执着的奢念。 “我的美人殿下,”无尘和尚叹了一声,望着散落几绺墨发,相当颓的六殿下背影道:“替你查了来了,八年前,美人殿下的弟弟因为雪难中寒入骨髓,太医断定了没救了。皇上因为怕美人殿下的娘伤心,只能把他带到南部四季如春的彭莱山,此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有人说七殿下已经死了,因为皇上太爱美人殿下的娘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把死讯掩埋起来,也不允许别人再谈论起这些。” “那么,七殿下他当真已经死在彭莱山了吗?” 无尘扯了扯嘴 分卷阅读125 皮,脸上那道骇人的丑陋疤痕把皮肉扯得有些紧绷。 “不对。当年他没有死,他只是消失了,跟着他的太医怕人在他眼皮底下失踪,皇上要责怪,便只好说他撑不过来死了。” “没死...”闵天澈散落在肩膀的几绺乱发被风吹得飞拂。 无尘点了点头:“是那个时候没死。” “这么久了,什么踪迹都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又是为什么而走了。又或许,像家猫一样吧,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旁人伤心和为难,偷偷躲起来安安静静死去也不一定。” “他没死...那么,后来就遇上赵长翎了。是他...同赵长翎说了许多关于本宫的事情,他假惺惺的,觉得自小到大,是他亏欠了本宫,倘若不是他的话,本宫小时候就不会被废后带走,倘若不是他,父皇和母妃不会让本宫代替他去东昭受难,倘若不是他...” 闵天澈掐了掐拳,“他少...自以为是了。他凭什么...凭什么...” 他拳头越掐越紧,一拳砸落在旁边的枯树上时,蜿蜒的血液就从拳头上留下来,枯树被他砸得歪向了一边。 他眼睛腥红地抬起:“他凭什么认为是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爱!!凭什么?!!” “本宫需要他...需要他可怜...需要他施舍吗!!!” 他嘶吼了一声,一把夺掉了无尘手里的念珠。 无尘随意阻拦了一下没能阻止,干脆掸了掸身上的伽蓝衣双手合十打算袖手旁观了。 · 赵长翎正焦头烂额,四处碰壁,因找不到人而发愁时,一只羽毛上有灰翎,瞎了一只眼的鸽子找到了她。 “小鸽子,你别绕着我转,我在忙着呢。”长翎收到蛮牛的消息,近几日在城南望西县、城北周苏县以及淮水以北的柳叶村也发现疑似殿下的踪迹,但这几个地方相距颇有一段距离,按照蛮牛所提供的说法,同一个人压根不可能同时在这几个地方出没,于是,她决定亲自前往一同看看有没发现什么疑点。 “皇子妃,车辆准备就绪了。”陆凛等人已经在府门外等候。 李公公本是极力反对皇子妃亲自出去找的,殿下在的时候就对她的身子骨在乎得不得了,这般舟车劳顿怕是不利于身子的调养。 但赵长翎执意要去,再加之立储进宫斋戒的事情迫在眉睫,这个殿下筹谋了许久终于实现的事情,万不可在此时有任何差池,而且皇子妃亲自去的话,能唤回殿下的可能性大很多。 “皇子妃,那...倘若身子有任何不适,万不可强撑着,一定要说,太医说了,上回堕马后,您身子就大不如前...” 李公公还在不放心地叮嘱着,赵长翎就笑着来打断:“好了,好了,李公公,给你脑后梳个髻就成老嬷嬷了。” 李公公叹了一声,目光又移向长翎头顶盘旋的那只有灰翎的瞎眼鸽,皱眉,“这鸟怎么回事?” 长翎笑笑:“大概迷路了吧?昨天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了...” 正要坐上车上的时候,蛮牛驱逐着一辆骡车过来了,车帘卷起,车上载了一堆用麻绳捆扎一起的男人,他们全都是下肢残疾或行动不便。 蛮牛显然一息不歇赶了好长的路才过来的,一来到赵长翎跟前,下车先稳了稳喘息的气息,然后跪伏道: “启禀皇子妃,人让属下全抓来了,属下怀疑是殿下故意散布烟幕,把这些人安插到不同的地方故意混淆视线。可是属下用各种方式审问过,连药都下了,他们始终不肯透露半丝消息,属下这才把他们都绑过来让皇子妃讯问。” 长翎这时才定睛看了看车上捆扎一块的男人们,他们全都瑟瑟抖抖,或眼睛或身形有半分殿下的影子,如没猜错的话,应是闵天澈故意不想让人找到,而且一定还有一些秘密的部队在为他做事。 这下子可难了,闵天澈此人心思极沉,长翎连他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他有心躲她的话,她就肯定找不到他。 第66章 二更 “你这一路过来的时候, 消息没有泄露出去吧?”赵长翎又问蛮牛。 “皇子妃放心,好几位不满殿下的朝臣派出的探子,皆已被属下绕晕了, 暂时无人发现殿下不见的事情。” 赵长翎又上前试探了一下那几个被绑来的男人,发现他们确实对整件事都是懵的,长翎也相信他们不知道。 不是因为信他们, 而是因为她了解闵天澈,他做事情一向缜密,只除了碰着跟她有关的事情事会稍有松懈。他们几人应该是通过好几方人间接来操控,不知道任何线索也是情理之中。 “那现在...要怎么才能找到殿下呢?”李公公在旁犯难道。 赵长翎拧着眉在想事情, 然这时,那只在半空盘旋着她的灰翎鸽子突然降落到她肩膀上,像是在抚慰她一般,用半边脑袋蹭在她的脸颊上。 长翎“噗嗤”失笑, 眉间的皱褶稍松了些道:“小鸽子, 你怎么了吗?找不到 分卷阅读126 家了吗?怎么会有这么会撒娇的鸽子啊。” “既然如此, 我来养你好吗?但是怎么办呢,我这儿还有个小妙儿呢, 也不晓得它会不会抓鸽子吃呢。” 长翎正要伸手抚摸鸟脑袋,那只灰翎鸽子突然一下子飞了出去, 让长翎抓不到。然后见她没有跟着它,它故意在她头顶盘旋了一会, 又飞到旁边的大树上, 歪着脑袋用没瞎的那只眼忽闪忽闪地看她。 “皇子妃,这鸟似乎有灵性,它是不是...想让您跟着它走?”蛮牛皱了皱眉道。 · 赵长翎坐上马车低调地跟随那只灰翎鸽子走,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 严格来说是走了半天零一个晚上,到了晚上长翎昏睡之际,那只灰翎鸽子就停了下来,静静待在枝头不飞了,于是驾车的人只好也停了下来,给赵长翎足够安稳的环境睡觉。 到了日头升起,赵长翎醒来时,那灰翎鸽子扑腾扑腾羽翅就又开始往前了。 “皇子妃,明天就得进宫了,殿下没找着,如今我们不去找反倒跟在一只鸟后...真的没有问题?”李公公此时驾着一匹马跟着,他靠在车窗边对长翎道。 其实赵长翎心里也没有底子,她掐了掐膝盖处的衣料,把裙子揉皱了,道:“既然找殿下那边毫无头绪,我们光等着也没用,这只鸽子...不知道为何,我感觉它好像跟殿下有某种关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一种感觉吧,咱们姑且跟着它看看。” 这时距离赵长翎他们车子已经不远的望山村田野,这里不久前才收获了一大片的麦子,田野里本来绿意盎然,村里存放谷子的粮仓也盛满了稻谷。 可是刚刚的一场无情的火焰把这里的一切都烧毁殆尽,阡陌交织间只剩下烧得发黑的焦土,村里寄存稻谷的粮仓是周近四县最大的粮仓,这里的大部分收成都直接运送进皇宫,再由皇宫分发给各爵族府中。 可是如今,这一切全然成了灰。 越接近村子,就越听清晰村人们的哭嚎声。 本来今年北方一带全部丰收,等了好几年终于丰收的望山村同样沉浸在喜悦中,可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李公公,这村子是怎么回事?找人过去问问。”赵长翎在车子上就能嗅到那股子烧焦味。 李公公回来的时候,眉眼间皆是焦灼的表情。 “皇子妃!不好了!这几天这里来了个穷凶极恶的乞丐,把田里,还有粮仓一把火烧毁,不但如此,他还当着村人的面把守粮谷的那几个士卒残忍地斩杀,听说那乞丐像是发疯一样,逮着喉咙一刀利索下去,头颅断了那些血液才溅洒出来,把大家都吓坏了!” “听说...听说那乞丐走不了路,坐轮椅上,形容可怖,脸上蒙了一条破布巾,颈项上戴着佛珠,对了,是他把那些佛珠一颗颗拽下往原野一扔,那里就火光一片,噼噼啪啪的,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听说已经报官了,但是...县令被一群野人围堵在山边来不了,已经上报上去了...” “坐轮椅...发疯...乞丐...”赵长翎低头喃喃着。 这时,灰翎的鸽子又落在了长翎肩头,等她恍惚了一下看过去时,它就又往前飞去,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土埂上的男人身上。 一条满是灰烬的土埂,一个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溃烂的男人,灰色破布巾蒙了他近乎大半张脸,露出俊美绝伦的眉眼,如果不是眼眸中执拗到近乎癫狂的神色,应该有一双颠倒众生的眼睛。 此刻这个男子坐在轮椅上,正用一把刀剑指划着一群村人从土屋群中出来,被他刀剑指着的村人脸色惶恐,有妇人、有老者,也有小孩。 “杀人啦!这里有个杀人狂魔啊!救命啦!救命啦!”有老人巍巍颤颤地拄着拐杖从人群中后退出来,往着赵长翎他们的方向奔逃。 他一路走得有些踉跄,好几次都欲摔倒的样子。 赵长翎从车辕杆上跳下来,径直往老人的方向去,灰翎鸽子从她往前奔去之时立马就展开翅膀往土灰丘后的刀疤和尚飞去。 无尘伸出手臂让鸽子稳稳地抓握,他笑着用原本立掌的手指尖轻轻点了点鸽子头,“小灰,辛苦你啦,接下来咱们坐着看戏吧。” 土埂道边尖叫惊呼声不断,有人陆续被人群指对得坠下了梗道,那个单手划移着轮椅,单手擎着滴血刀剑的手突然方向一转,转向了背后一头正往他轮椅横冲撞来的牛。 长翎已经认出来,那疯子手中的是赤翎剑,这么看来,在这望山村大肆毁灭的疯子,便是闵天澈。 那疯瘸子像被逼至绝路的疯狗一样,逮着了谁就疯狂地撕咬。 此刻他已经将那头老黄牛笨憨的牛头一刀无情地砍落,赤翎剑本来是窄刃用于对刺的细剑,可此刻用在他手上断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一会儿那头肥硕的老黄牛就被他分成了几块,他赤红着眼,嘶吼着把刀剑刺进老黄牛的心脏,继而徒手把年迈律动的心给抓挖了出来。 遍地殷红,惊叫连连,还有痛 分卷阅读127 泣的哭声。 “老黄!老黄啊...你替我们家耕作十数载...是我爷们俩没本事保护不好你...” 俩男子被激得红了脸,往梗道边操起烧得焦黑的铁锄,大喝一声齐齐往疯子身上撞去。 疯子屠完了老黄牛回转身时,父子二人已经一左一右地朝他袭来,后方的村人全都发颤地捂住了眼睛,生怕再看到任何骇人的场面。 可疯子却突然把剑反握了起来,自己反握刃面的一方,手心被利刃割得鲜血直沿剑尖往下滴,用钝实的剑柄各在父子二人的腹部一击,生生怕二人击得趴在了地上呕吐。 尔后,疯子目光突然朝长翎的方向望来,那双幽漆的眸子像是突然瞅见了猎物的凶残野兽般,抡起的轮椅也在巷道上飞快地奔来。 村人们惊呼一声突然四散开来,空出中间的通道任疯子奔过,砂石飞驰。 赵长翎已经快要扶起摔跌在地的那位可怜老者,老爷子哀嚎着趴在地上,伸手揉着跌伤的膝盖。 “唉哟!唉哟!咱们望山村造了什么孽呐,引来这么个魔头,唉哟,疼死我喽!” “老人家,您没事吧?”赵长翎想了想,过去朝他伸出手,想要扶起老人。 老头子像突然遇着了救命稻杆,伸手大力地抓握长翎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小姑娘!快!快去报官哪!有疯子要杀人了,快!快救救我们!快!!” 长翎快被他拽得手腕断掉,她忍痛把他扶起来,道:“老人家您...您先放开手...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老爷子突然眼睛瞪大,瞳孔发散,嘴角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继而便倒在了她脚下了,临死连眼睛都闭不合,腹部被赤翎剑直接贯穿,又贯出,不带丝毫犹豫,那些血顺着长翎的手腕染了她一裙子都是。 赵长翎脑袋空白,晃神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可面前那疯子已经抡着轮椅转身走了,一堆人又惊呼地往村尾方向逃去。 “殿...殿下!!” 长翎终于鼓起勇气喊住他。 闵天澈停了一下,没有说话就又抡起轮椅走。 “等一下!!别走...”长翎往前追逐着他走了几步,又喊。 他终于停了下来,淌血的赤翎剑立在他的阴影中,剑尖的地方已经晕成了一滩暗红。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她看了看他清癯的身子,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身上每一处完好,流着腥臭的脓水,形同那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腐败尸体。 忍不住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疯六突地转身,用一种遥远又陌生的眼神看她,声音嘶沉,像干涸的旱地,“能告诉我...你现在看着的,是谁吗?” 赵长翎抿了抿唇,双拳紧握得有点抖动,“你...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看着的都是别人,才会做尽一切疯狂的事?” 灰布蒙盖下的疯六咬了咬唇角,呕出一口血,愤然转身,“本宫现在再也不像你心尖之人,本宫只是一个废了腿肆虐成性的暴徒,你,可以离开了。” 说着,他竟狠得抬剑往膝盖以下的双腿砍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是不像要自己的腿,要把双腿齐根斩断了吗?? 赵长翎在那一瞬间,想也没想,立马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双腿。 那一刀终究还是没落下来。 “哐”地一声,赤翎剑掉了下来。 疯子拽得长翎双肩发红,吼得声嘶力竭:“赵长翎!!你这骗子!!你这骗子!!” 赵长翎咬紧牙关,始终牢牢抱紧他的双腿,哪怕被他抓疼了肩膀,也不肯松开。 目光定定地看着老者倒下的位置,那灰扑的袖子下,已经僵硬的手里还抓握着一把半露的短匕。 刚才,要是疯六的剑迟那么一瞬刺进那老者心腔,长翎可能就要被那短匕直刺入腹了。 第67章 三更 “滚!!你滚!!本宫再不会傻得任由你摆弄, 再也不会被你改造成他!你作梦!!” 嘶吼着嘶吼着,大概近日颗粒未进,久未喝水的关系, 后半截就吼成了气音,紧接着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尔后,他无论如何都拽不开赵长翎, 又吼不出声音,便弯腰捡回落在地上的赤翎剑,像要向赵长翎证明自己无药可救一般。 赵长翎,你再不松手, 我就要带着你一同过去杀人了... 我这个疯子,杀戮成性,可跟你那良善的心上人截然相反,你可要认清楚了... 我, 不是他, 你清楚了吗... 他喉咙发不出声音, 口中比着口型。 “天澈...对不起,你不要挣扎了, 我知道你不是他,你是闵天澈, 不是闵天络...” 长翎用力地抱着他,不许他轮动轮椅半步, 那些村人全都躲在旮旯的角落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一切, 后方是村尾一条涌向 分卷阅读128 悬崖的溪河,他们无路可退只能期盼着那名姑娘能成功阻住疯子继续前进。 长翎明显感觉到他气息虚弱了,但力气一降下来,他小臂处的青筋就暴突起来, 像是不要命地想透支字自己一样。 其实以疯六的力气,哪怕是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至于甩不掉一个赵长翎,他不甩开,大概率只有一个原因... 长翎想赌一赌,她腾出一手从怀里摸索出一颗揣暖的甜果子,那是她刚才在车里吃剩下的。 “天澈,你要支撑不住了,为什么不好好吃东西呢,快吃了这个。”长翎把果子递到他唇边道。 疯子执拗地甩开她的手,她又锲而不舍地把果子递回来,哭着道:“只有这一颗,没有多的,没有分过给旁人,我都吃光了,只有这一个了,是你的,这唯一的一颗,是专门要给你留的!旁人没有!真的没有!” 可疯子仍旧像一头受了委屈就往荆棘地扎得头破血流的小兽,她说什么抚慰的话都不要听,不管不顾地拖着她,费力地抡动轮椅往前。 “不能任性!不吃东西真的会死!会饿死的!”长翎无可奈何,眨动泪睫把果子往唇珠里含着一抿,单膝跪坐在了他身上,仰头搂住他脖子拽开他的布巾,把那颗甜果子送了过去。 然后,再次听见赤翎剑“锵”地一声坠落声,世界顿时安静了。 身后惊恐的人群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从岩石后冒出脑袋,紧张地探看一切动静。 这时,远处静静看着一切,逗弄灰鸽子玩的无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摇着秃脑袋单立起一掌:“啧啧,小灰啊,你瞧,我就说美人殿下有心计了吧?若不是他默许的,我又何德何能,能把你放出去找人来呢?上回他不愿意让陛下的人找到,可是任我折腾了半条命都没能把消息传出去呢。” 他晃着秃头哀叹一声:“想象不出来呀,美人殿下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说完他又盯了盯远处那二人,又晃着脑袋叹气:“矫情,当真是矫情,贫僧都快看不下去了!” 然后他就放飞了灰翎的小鸽子,单手立掌串起一条刚用草绳临时结成充数的“念珠”,大步走了出去。 “美人殿下,你忙,那后续的就交给贫僧吧,贫僧愚钝,请你指点一下吧。” 闵天澈被长翎这一口甜果子给送得头晕眼花,本来充斥在胸腔内四窜喧嚣着的血腥气渐归于平宁。 赵长翎从他身上起来,用手背一擦嘴角溢出的甜汁。 疯子眼眸放空了,呆滞而没有焦距地往前看着,一动不动,那张带血的灰布已经被赵长翎扒掉随风飘走了,唇角的甜汁和他的血液相融,眼巴巴看着就这么一滴一滴地淌下。 橘红橘红的,也不知道这时他尝到的是甜甜的果液,还是浓烈呛喉的血腥了。 没多久,他就突然失重一般,抓握不稳轮椅的木扶手,整个人从轮椅上滑下,跌跪到了地上,趴在了长翎脚下。 无尘摇摇秃脑袋,抽出伽蓝衣里藏着的利刃,用衣角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漫不经心道:“美人殿下,你再不说的话,贫僧要走了,赏银不给,难不成还要占用贫僧化缘时间不成?” 闵天澈尚未从呆怔中回过神来,一直就这么趴伏着,俊美的脑袋垂下,远处看上去就像在给赵长翎下跪一样。 无尘和尚低着眉擦拭手上的剑刃,看不得那二人一般,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潜藏在人群里的动静。 那边大岩石后的村人见上一刻这疯子还震天撼地惊动鬼神的样子,这一刻却猝然安静了下来,他们都颇为讶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纷纷往岩石后探出来看。 然正是松懈的时候,有些混淆其中的人也开始趁机会悄悄地从人群中退散,开始觅退路。 无尘和尚一眼就捕捉到了,轻笑一声默念一句阿弥陀佛,道:“嘻嘻,美人殿下,这回贫僧不需要你指点也能分辨出来啦!” 说完,他提着刀疾步如风一般卷进了人群中,很久就将那个神色有意正欲往人群施毒手逃离的人抓了起来。 “和尚你!你不是不能杀生吗!”那人被无尘提拎着,露出了凶煞的目光,手里抓着的一把能让人瞬间封喉毙命的毒砂。 “东昭狗子,贫僧的这双手除了敲木鱼捻念珠外,还专门送恶鬼,净化人间。”无尘笑嘻嘻的。 那人手里的毒砂要往他脸上撒之时,他就已经一手灵巧地用布袋紧实地裹住了她的手,并且一刀斩落,再一刀直接刺入那人心肺,当即毙命。 无尘立掌念了几句往生咒,叹了声:“可惜了,若你不是要反击的话,贫僧就能让你狗命活长些,日日锁着你往你耳边念紧箍咒,直到你把名单全数供出为止。” 村人们惊讶地看着那个混迹在他们之中的人,那个在村里乐施好善,来了有好几年的樵夫,他和每一个人交情都很好,怎么可能会... 尔后,又有小孩指着烧毁的那片田地中大喊道:“爹爹!娘亲!快看!快看!好多老鼠死在那里!” 分卷阅读129 大人们过去一看,真的,那些稻谷烧毁后,灰烬竟然惹得虫鼠争先过去吃,吃完后无一例外都倒下了。 那些稻谷原本是等收割了之后往宫里运的啊,若是送进去把人给吃死了,岂不是... 村人们想着,心中一阵阵后怕。 “那头老黄牛,昨日开始就不正常了,看见田间哪里有小娃娃在玩耍,就卯足了劲往哪里冲,起初我没在意,后来这疯子来放火烧人,就把这事给搁了。”那父子中的爹突然颤巍巍地捧着刚才被疯子揍疼的腹部出来道。 “对!对!我家娃娃昨日摸了你家老黄一下,被我抱走,但直到现在都在高热烧得糊里糊涂的...”人群中一位母亲抱着怀中的小娃娃伤心地道。 无尘笑了笑:“婶子,去那边,把你们说的疯子挖下的牛心脏,割一点捣成泥喂给娃娃,自然就没事了。” · 闵天澈是被人架着抬回马车上回去的,一路上长翎坐在他旁边,李公公也上了马车,可疯六不肯让任何人接近,李公公想同他清洗伤口无法,只得叹着气下车,拜托给皇子妃了。 赵长翎掰过他的胳膊,想先帮他把粘连在皮肉上的衣襟掀开,疯子从呆怔中回过神来,皱着眉不悦地拉回了衣襟。 长翎失笑:“刚才把那里弄得惊天动地的,府衙都惊动了,相信很快就要传到皇上耳中,闹得这么大,连储君之位都不要了,就是要同我撒娇的吗?” 说完她似乎又觉得这话说得不是很合适,垂了眼睑又低低地道:“对不起。” 疯六听了她这句“对不起”,心里炸了毛似的,抿唇一声不吭的,又想凭着一股狠劲逃离她身边,但把身子挪动了一点,就又跌坐了下来,长翎赶紧去扶他。 “别、别动!对不起,我不说了。”长翎对他有些愧疚。 过了会儿,车里再度安静下来时,她眼神飚过去,忍不住问:“殿下您...难道真的...真的喜欢上我,才会那么在意和激动的吗?” 这话一落,疯六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瞪她,这一瞪把她瞪得手心冒汗,往旁外挪开一点。 但随后,他就像泄了气一样把头扭回来,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口拖了好些日子没有处理,如今都尽然溃烂了,再不处理的话,很快就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长翎想起他身上那些伤都是下悬崖给她摘七色花导致的,心有不忍,于是过了会儿,她又靠近过来,轻轻拽着他的衣角问: “殿下,让长翎给您处理伤口,求您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每每说话像羽毛一般总能轻易挠到他心里去,以致他每一回朝她恼怒撒气总是不成功。 但此刻他听着她的软语小意,只觉得她说话的对象并非是他,把他心里弄得酸涩难忍。 他可以忍受被万人侮辱,可以忍受身体一切的伤痛,只为日后找准时机强势报复,但他却忍受不了在黑暗的泥沼中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幻听出赵长翎的温暖呼唤。 那几天他身体烂在破庙的神像后,本来已是抱了一直沉沦下去的心,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要这么烂在泥里,化成灰也没有人想去看一眼。 可在那几天里,他却频频地幻听出赵长翎呼唤他的声音,让他渐渐生起了想要碰触温暖的心。 心思一旦起了,就如同顺杆而上的藤蔓,再也阻止不了它向阳冒尖。 “殿下,您知道吗?找不到您那几天,我天天都在府中喊您的名字,天澈,天澈,你快回来,我是这么喊的。”长翎为了要让他给她处理伤口,只得哄他道。 疯六怔了怔,终于把头转过来,只一瞬,目光又垂坠下来。 他掐了掐拳。 然后长翎就成功靠近了他,给他处理伤口。 第68章 一更 长翎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干净帕子, 一点一点清洗掉这些日子来浆结在他身上的脓血,这看起来应该是很疼的,长翎自己看着都忍不住蹙紧了眉尖, 但那疯子却浑然不觉一样,一动不动,十分乖巧地定着, 任由她清洗。 明天进宫以后,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些,望山村发生的这些,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立储的事呢。 长翎在心底默默地掂量着, 同时也烦恼着,今后要怎么处理自己和闵六的距离。 以前知道他心里有痴恋的人,她是可以心无挂虑地待在他旁边,但如今的种种迹象, 都叫她心里边越来越虚。 她可不能造这个孽啊... 于是, 半路上她又问了闵六好几次:“殿下您...不喜欢我吧?对吗?逗我玩的是不是?” 闵六一句话都不回她, 由她瞎猜着去。 入夜,赵长翎又忍不住昏睡过去, 闵天澈伸手出车外挥了挥手势,马车就往路旁停下, 准备原地休息至天亮再启程。 停下勒马的时候,车子一趔趄, 长翎差点从位置上滚下来, 闵天澈眼明手快,下 分卷阅读130 意识就伸手过去把她捞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膝腿上。 他眼神幽漆,居高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终于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哽咽着,嘶哑出声:“赵长翎...知道我有多恨吗?我恨得都巴不得把你剥皮拆骨,吞进腹里,可是...可是又偏偏动不了你...” “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的眼泪越流越多,疯子被砸碎了膝腿骨,承受剧烈疼痛都不曾落过泪,如今却决堤似的,不争气却又控制不了。 “再也...回不去了...我要...被你碾在脚下了...”他伤心欲绝,泪水淌了一脸,把衣襟沾湿,又落在了长翎安恬熟睡的脸颊上。 当事人睡得丝毫不察,旁边的人抱着她,俊逸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痛哭流涕至筋疲力尽,最终双双拥在一起睡去。 · 翌日醒来的时候,李公公已经张罗好六殿下和皇子妃进宫朝圣的服饰,时间不多了,二人都得在车上更换衣服,然后由马车一路驶往城东皇城里去。 赵长翎发觉一觉醒来后,疯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棱角都收起来了,变得意外温润起来。 她要帮他换衣裳时,原本以为他会像昨日一样别扭,拒绝她碰触从而朝她瞪眼睛甩开她的手。 没想到他竟然温和地朝她笑了一下,从她手边接过那套衣裳,略微嘶哑的声音温和道:“我,自己来吧,皇子妃辛苦了。” 长翎诧异得眼睛都瞪大了。 那个嘴角挂笑容的人,当真是臭脾气冷脸的闵六吗? 她怎么反倒觉得他变化得过分诡异,诡异得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他安静地自己换完了衣裳,又开始去叫李公公帮他下车,让长翎独自留在马车里更换。 下车时他又回头对她微笑了一下,那微笑明明毫无杀伤力,分明柔软得能出水,但还是再次成功让赵长翎感觉到瘆人。 长翎挠了挠头,今天的闵六,有什么不妥吗? 进宫的时候,闵天澈要去先大殿那里拜见皇上,长翎就独自到楚贵妃宫里去。 长翎有些担心地拉着李公公问:“陛下知道了吗?他会不会为难殿下?” 李公公有些忧虑却又不得不安慰她,垂首道:“回皇子妃,殿下他...应该没事的。” · 果然不出所料,望山村的事情很快就传到皇上耳中,虽然那个把村里搞得一塌糊涂的疯子依旧没能缉捕,但皇上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进宫之后的几天里,长翎被安排住回之前的龙月宫,闵天澈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后来隐隐得到消息说是皇上不知道把他拘禁在哪里。 虽说皇上把他拘住了,但册立储君之事似乎仍旧没有改变,司礼监的宫人依旧来给长翎量身子,准备在立储当日,她以太子妃身份出席的一系列翟衣和礼袍。 赵长翎觉得,她应该去为他做点什么的。 几日后长翎央求楚贵妃带同她一块去皇上的崇正宫面圣,就在和皇上话家常的时候,一个太监过来,在皇上耳中小声说了些什么后,皇上的面色就变了。 “爱妃,长翎,朕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不送你们了。” 长翎抓住机会一把跪倒在皇上面前,磕了几个头道:“陛下!臣妾是六殿下的皇子妃,有什么事情的话,请陛下不要瞒臣妾!” “或许...有什么难办的事情话,臣妾兴许能劝动殿下的...” 这番话成功让皇上停下脚步,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道:“那好,六皇子妃,请跟朕来吧。” 长翎跟在皇上身后,来到了一个后院子。 这院子正央有一座六层高的高阁,皇上要带着她上最顶层,到了第五层,还没靠近顶层就已经听到了铁索抖动的声音。 闵天澈被关在了最高一座阁楼的牢子里,这个地方只有皇上能到,底下的宫人谁都不知道顶层关了谁。 长翎看见闵天澈的时候,他又瘦了一些,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靠着牢壁,不时地咳嗽几下,使铁索发出瑟缩的抖动。 长翎的心一紧,转头去看皇上:“陛下!殿下他...” “欸,你别求情了。这事情你也是知情人,朕也断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求朕把他关起来的。” “现在,你反省够了吗?望山村的事情,幸好没有人认出你是六皇子,要不然朕也不能用一个死囚替你抵了罪。”皇上对着牢子里的人道。 “父皇可以...像以前一样,儿臣不介意往身上多泼几盆污水,况且,事情的确是儿臣做的。”牢笼里的男子垂下眼睑,不肯看皇上也不肯看皇上旁边的人,嘶哑着嗓子道。 “你这是要做什么呢??是想自暴自弃吗!好不容易因为赈灾的事情,你的形象立起来了,你跑出去捅开了,说望山村的事件是你做的,不就是要一手毁掉这事吗!”皇帝有些恨铁不成钢。 牢里的男子苦笑了几声,眼神又黯然了下去。 “ 分卷阅读131 反正...父皇,还有...”他突然抬起眸子看了赵长翎一眼,就又飞快地别开了,“还有你,心里的位置一直是别的人。” “父皇不用再说了,儿臣只问一句,倘若天络尚在人世的话,这储君之位,父皇还愿意留给儿臣吗?” 闵天澈一句话把皇上问得哑口。 皇上皱了皱眉:“你在胡说什么呢??本来这次城西开荒和赈灾的事情,朕对你甚感欣慰,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那现在为什么又有放弃呢??” 闵天澈咳了几声,把污血磕出,随即用手背胡乱揩擦一下,轻蔑道:“儿臣做这些,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些,外边那些人对儿臣的评价,儿臣从来也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皇上快要拿他没办法了,皱着眉问。 闵天澈默默挑起眼皮又掠了长翎一下,突然捂住胸口身体剧烈震颤起来。 皇上大骇,“怎么了,你...时间又到了吗??要是知道你的病没好,当年就不该把你从陇南山接回来的...” 长翎怔了怔,“当年殿下去陇南山是治病的吗?” 她抬头看了看阁老窗口外的日头,差不多该是申时二刻了。 “你们...你们快走!!”闵六像一头被强硬拴住的狮子,一个劲地往铁牢笼里磕脑袋,企图要把自己镇静下来。 “你们走啊!!走啊!!就给我留下一点点体面...求你了...”疯子最后越喊越小声,最后无声地抽泣起来,红着眼不停地用头撞击铁牢,发出一声又一声碎裂的铿铿声。 那很痛的吧?赵长翎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突然又想起以前天络哥哥说的话,他身上被五六只野狼咬住,被拖着一路血路往丛林深处去,嘴角溢出血依旧对着她的方向微笑,说: 有机会的话,请替我好好照顾他。 不要再让他伤心难过, 不要再让他孤立无援了... 长翎顿在原地,皇上已经在叹着气往回走了,她一下子冲了过去跪在皇上面前。 “陛下!请把牢笼打开吧,臣妾要进去!” 皇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你...你说什么?你说你要进去吗?” 长翎毅然地点了点头:“不错,臣妾要进去!” 最终皇上拗不过她,命身旁的小太监给她开了牢门。 “有危险的时候,随时叫人,朕让小福候在楼下。”皇上叮嘱她,然后想起上回闵六在他跟前疯癫时,差点把他大殿给砸了的情形还在心有余悸。 长翎没有答应,急急就进了牢门。 皇上和小太监在她进去之后就避在了外面。皇上还因为担心她,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留下来看情况去救人。 牢门被关盍后,疯六似乎把头磕撞得更加激烈了。 “本宫不是让你快走吗!!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啊!!”疯六绝望地撞着头,鲜血从他额角溢了出来。 “殿下!!天澈!!”长翎红着眼走了过去,抿了抿唇,有眼泪流下,划过嘴角朝他竭力挤出一个微笑,唇角有清浅的两抹酒窝,是他最爱的酒窝。 “天澈,不要怕,过来啊...”长翎和着泪笑着:“来抱一个,好吗?” 牢笼被撞击的铿铿声戛然而止,疯六撞头的行为猛地停了下来,睁圆了眼眸,犹豫又晦涩地望向她。 第69章 二更 最终那疯子还是犹犹豫豫地挪动双臂, 撑着自己的废腿移向了她。 他的膝腿骨被敲碎,如今即使发疯也再也站不起来了,明明早就不在意这个, 但在面对着她时,他还是可耻地难受了。 “天澈,答应我不要放弃好吗?不要放弃你自己, 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 他没有真的抱她,她却主动过去一把揽住了他,娇小一抹的身子企图给他最大的温暖。 她的一个拥抱瞬间抚平了所有,疯子的心平静了下来, 疯劲一点点平息下去,皇上等人听着里头没有了动静,吓得以为长翎被他怎么了,赶紧往内看。 结果看见二人抱头搂在一起后, 就又尴尬地退了出去。 他嗤了一声, 把唇角溢出的血吞了下去, “我还有...爱我的人吗?” 以前他觉得不在意的,不在意这世上是否有人爱他、在意他, 他只一心想要完成报复的大计就好。但现在,赵长翎不爱他了, 他觉得心里被狠狠地压榨起来,支离破碎的感觉很难受。 “你当然有!”赵长翎红着眼鼓励他道:“李公公, 还有陆凛他们...都一直很尊崇你, 追随你,他们都是爱你的。” “还有...”长翎想说他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孪生弟弟也很爱他,临死都叮嘱她有机会要照顾他,但是又觉得, 现在这种时候似乎不好提他。 “还有我啊,我会作为亲人一般爱护你的。”长翎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他,只得老老实实道。 分卷阅读132 疯子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只是在她的怀里,他已经眷恋得不愿意挣扎,选择无条件降服。 虽然...真相让人难过,让人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但是...离开她的身边,更难过。 他已经不愿意再尝试身体烂在淤泥里,一日复一日抬头只能望见黑夜和被神像抛弃的无情背影了。 他还是很想...很想很想去触摸温暖,和阳光,哪怕注定被焚烧得粉身碎骨,也总比烂在冰冷漆黑的沼泽地里好。 “长翎...”他闭了闭眼,嘶哑地呼唤她的名字,在她的怀里:“没有关系了...再也没有关系了...你喜欢谁,我就去成为谁吧...” “你喜欢谁...我就成为谁...” 疯子最后躺在她怀里,意识近乎紊乱,不停地口中喃喃着同一句话,近乎梦呓。 · 一个月之后,六皇子被人推着轮椅穿上了尊贵的玄色太子冕袍,走向了殿堂,接受万臣朝拜,带着赵长翎正式入驻东宫。 如今的太子虽然双腿有疾,但许多朝事一经交由他手里,处理的方式雷厉风行,往往都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完成,效率快得让所有朝臣咂舌,就连之前有许多反对他当太子的朝臣也再也说不出话。 彭城赈灾之事中,由于当地贪官污吏腐败严重,不少粮草到了他们手里都被吃掉了大半,到了灾民手里只有少数的一点,根本不够,还是饿死了许多人,朝廷在为此事已经整顿了好久,往年这种时候也是,贪官总是怎么治都治不完,揪出来了之后,把新的人顶上去,相同的事件还是会再度发生。 新任太子殿下在丹陛前懒懒地斜靠在轮椅上,雪花一样的折子被太监们送到了他手中,堆得他满膝腿都是。 殿前两列的臣子皆垂下了头,殿堂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着太子殿下给最后的答复。 就连皇上也不敢随意催促他。 终于等到他将所有折子盍上,漆眸抬起环顾了殿堂一周,嗓冷且带着幽淡的疑惑道:“你们继续商量啊,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大家依旧低着头,眼珠子都不敢乱瞟。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面对这一根深蒂固难以处理的问题,不管提出多么好的法子,最后都难以避免有弊病。 新任太子看似开明,但其实一旦事情办砸了,后果十分地严重。 这位太子没什么耐心,不喜欢蠢笨的法子和蠢笨的人。 “既然没有人提出办法,孤这里尚且有一愚计。”闵天澈半垂下长睫散漫的语气道。 “太子不妨说说。”皇上终于开口道。 “即日起,把赈灾的米粮,折换成麸糠,派发灾民的粥水里皆掺上一把细沙,至于那些贪官,不必揪得太严,规矩要立,惩罚要狠,只是不能花大量人手在治理贪官的事情上,现下赈灾前线需要的人更多,把人尽数往前线安排。” 此番话一出,朝中众人纷纷哗然,大家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都想出来反对,但是看了看轮椅上阴沉的男子,就又很没志气地缩了回去。 朝堂上届时有一新任的小言官,姓刘名智,他看看不敢发言的众人,犹豫了一下毅然出列,站在了殿堂中央。 “殿下,臣认为不妥。” 场中所有人皆屏住呼吸看向了这个小言官,其中不乏渗有“同情”或是“哀怜”的眼神。 “麸糠那是给牲口吃的东西,若然陛下当真把米粮折换成麸糠,就不怕世人诟病吗?臣以为,东昭几十年来之所以一直不敢动我们万顺,不过是因为我万顺皇朝得人心罢了!但是,倘若真如太子殿下所言去做,有贪官不及时整治,只是放纵,不把灾民当人,那我们万顺朝被攻陷拿下,当真指日可待了!相信在场大多数大人都是这么想的!” 小言官一腔热血,说得脸色赤红,越说越激愤,连朝中好些正派的朝臣听了,都几乎要站出来附和喊好,把他们也一块燃烧起来。 不过,有时候话说出来是痛快,后果却是不一定能承受的。 小言官说完,殿堂所有人俱同时沉默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位小言官胆敢忤逆太子殿下,他就活不了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 “哦?”太子殿下轻轻地拨弄着膝边的折子,耍完一般把折子都甩在了地上。 “殿中可还有别的人这么想?不妨站站出来,让孤瞧一瞧。” 他这话说得散漫又怵人,当时好几位被小言官煽动得热血沸腾的老臣都缩了回去。 “当真没有人敢站出来吗?”闵天澈嗤笑道:“难道我们万顺国,当真就没有人敢站出来实说自己的想法?要是没有的话,孤可要给你治个妄言的罪了,你叫刘智,是吧?” 刘智这时候才知道后怕,浑身颤栗了一下,俱意丝丝缕缕地从尾脊骨爬蔓上来。同时他也很惊讶太子殿下竟会记住他一个小言官的名字,明明往日在朝中,他是个从未有过开口机会,排在队伍最尾的小官。 “有...老臣的看法和刘智的一样。 分卷阅读133 ”这时,吏部一个身穿紫袍正三品以上的老臣站了出来。 “有...老臣也...” “我也...”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站出来,和太子殿下对抗。 闵天澈冷恻的面容闪过一抹满意的笑。 “这件事,孤会派自己的人去执行,你们无需多议。” 太子淡淡地知会道,随之,他还记得转动轮椅过来,象征式地问询皇上:“父皇,儿臣会办妥的,可以吧?” 皇上顿了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还能怎么样呢?这个儿子虽然心思阴鸷了些,但这些年来不但是万顺朝的名声还是打击东昭细作、边防的事情,没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不是经由他手里办妥的。 如今他提出的方法虽然让人咂舌和难以理解了些,但皇上相信,他必定也有自己的道理。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可那小言官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啪”一声跪倒下来,随时准备死谏。 “殿下,如果您...” “小言官,孤欣赏你的胆识,但是劝你最好知道好歹。” 刘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闵天澈的眼神给唬得咽了下去,面色发青。 这时,周显宏出列道:“陛下,臣其实也赞同太子殿下的意见。既然太子殿下做什么事都懒得解释,不如臣代为解释,殿下也可看看臣理解的是否正确。” “一斤米粮能换三斤麸糠,现阶段万顺的情况,北部提供的米粮,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发送,显然是不实际的。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家都懂。米粮去救灾,会饿死很多人,可是换成了麸糠,却能救回更多人。” “再者,往粥里掺沙子,臣以为并非是殿下故意羞辱灾民。此做法原因有二,一是饿极了的灾民碰着粥里有沙,能减缓喝粥的速度避免饿久了的脾胃能适应,二是可避免些不是灾民的人不劳而获来分薄真正灾民的食物。” “殿下如此乃用心良苦,至于整治贪官的事,并非是不管,而是事分轻重缓急,朝廷人手不足还要大量减少官员,不是再给自己下绊子吗?” “殿下,臣其实并不恨您,反而觉得您有些可怜。您若然一直这么个行为做法,相信皇子妃最终也会离您而去的。”最后,周显宏故意挑衅一样,看了轮椅上太子一眼。 闵天澈脸容依旧阴暗,转动轮子,从地上雪白的折子上碾过。 然后又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子递给一旁禀笔的太监,道:“忘了补充一点,这里是关于灾后引出贪官污吏自投罗网的方案,把一切重要事情办完,就把几个贪得最大的官脑袋枭了挂在每个城的城门,以示效尤吧。” · 太子殿下转着轮椅回到东宫,太子妃正在院里同一队列队站好的宫婢在说话,期间不知在说什么,说完后她分别往各人手里塞了一颗银锭,所有人都笑开了眉。 “长翎。” 褪去了在朝时沉缓阴鸷的语调,一声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长翎蓦然转头。 然后,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因为思念而产生幻觉。 可的的确确...轮椅是那男子,展眉朝她笑的神髓,益发和记忆中的天络哥哥吻合一致。 但...他左耳边又的的确确有一条尖细的拴马桩,他,是闵天澈。 第70章 三更 在赵长翎愣愣地站着看他时, 闵六已经转动轮椅过来了。 列队的宫婢屈膝齐齐跪伏一声“参见太子殿下”后,就默默地退守在了后方。 长翎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被他温柔地握住了双手。 那双手依旧是熟悉的冰冷触感, 可抓握着她的手时气力却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得都有些微微发颤,有种刻意的、小心翼翼而为之的感觉。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他那双手, 然后他盈满温柔笑意的脸就凑近了过来。 “累了吧?药有没有按时喝?孤让人给你准备了蜜饯和果糕,过去尝尝看。” 说着他就单手握起她的手,单手抡动着轮椅往前。 长翎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被他牵着手, 低着头不时地注意他的表情。 那抹笑意都快笑僵了呢,唇角都微微抖动了起来,这让一个往常不苟言笑的阴鸷男突然咧开嘴笑,已是难, 还得装成一个笑意春风随时随地都在笑的人, 这难度如同登天。 长翎还不禁在想, 那张天然不爱笑的脸,此刻该被笑容给撑得快裂了吧? 闵天澈拉着她来到偏殿, 他唤人来给上糕点,还细心地将果糕递到她手边, 抹了等她吃完一块甜糕,又用帕子帮她擦掉碎屑。 “好吃就多吃一些。” 依旧是笑得很温润。 长翎低头小口抿糕, 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 笑容是标准的笑容, 语气也是标准的语气,表面看起来的确与几年前陇南 分卷阅读134 山上救她的少年如出一辙。 想不出来他倒有这项才能。 “喵~”正吃着糕点的时候,白猫小妙儿突然从殿门缝里挤了进来。 长翎撂下糕点,暗道不好。 定是缕衣又忽略了给笼子上锁, 这只缠人的小东西又跑出来了。 长翎正要起来把妙儿驱赶出去,但迈出一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 她的天络哥哥可不怕猫,那... 长翎知道自己这样很不道义,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妙儿就已经走了进来,来到他们二人身边。 小妙儿是一只黏人的小奶猫,平时她放着它在一旁的时候,它都“咪咪”地叫唤着跑来她膝下用脑袋蹭,用粉爪子挠,用毛茸茸的小额头去贴。 如今眼巴巴看着小妙儿踩着不知从哪沾湿的梅花印,一步一步从门口走近,径直绕过赵长翎,来到闵天澈脚下。 过程中她屏住了呼吸,然后屋里就静得只听得见小奶猫的“咪咪”声,和它的粉色肉掌踩奶般时而伸展爪子,踩在地面拉扯出得轻微“嘶哒”声。 小妙儿已经缠上了闵天澈的废腿了,赵长翎屏住了呼吸。 白色绒毛的小小猫脑袋蹭了一下、两下、三下... 长翎在心里默念着,眼睛始终不敢往上一挑去看疯六的表情。 他该炸毛了吧?他绝对装不下去的... 长翎默默地在心里祈求着。 然后,直到小妙儿跳上了闵天澈的膝盖,蹲在他怀里眯着眼睛打滚,始终还没出现长翎想象中的惊吓声。 长翎不禁抬眸看了看他的脸。 疯子俊逸的脸上竟奇迹般地仍旧维持着那个温润的笑容,如果没有细心看他脸部肌肉出现细微的颤栗,真的会以为他喜欢猫。 他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了,两鬓和额头都渗出了细微的汗珠,笑意没变。 他轻微抖颤着抬起了手,笑意依旧没变。 他已经把手试探性地往猫脑袋贴了一下,又吓得飞速缩回一些,又努力往前探,笑意还是没变。 直到他强迫自己搂住了小妙儿,脸色已经苍白得可怕,然后又按住了胃部,硬是忍住剧烈不适的呕意,脸上笑容保持。长翎看不下去了,忙一把夺过了妙儿。 小奶猫妙儿颇为纳闷地仰头朝她“喵”了一声。 长翎抱着妙儿不断后退,面前坐轮椅的男子笑容有些僵,脸色有些白,却依旧执拗地保持笑容,不停划动轮椅想要靠近。 “不是的,我喜欢猫...真的...”他的声线明显有些嘶哑,汗如雨注,焦急地靠近她,却又唯恐会把她逼退离开。 “我真的...喜欢的...”最后他近乎哀求的卑微语气,笑容颤抖得不成样。 长翎一甩眼泪,“够了。殿下,您是您,您没必要装成谁的样子,只要当好您自己就好了呀。” 闵天澈呆在那里愣了好久,然后,突然飞快地转动轮椅,在长翎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捞过了她怀里的小猫,流着泪拼命张大了嘴,任由猫儿可爱的容貌脑袋钻进自己的嘴巴。 可长翎明显看到他嘴唇以及托着猫儿臀部的手都颤得厉害,眼睛落下的泪水冰冷又无奈,眼神再也渗入不了笑意,只能硬维持着,又哭又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难得的是妙儿并不害怕他那个样子,还认准了他不会伤害它似的,欢快地把猫脑袋往他张启口腔里探出又探入,十分好奇的样子。 “我...喜欢的...真的...喜欢的...”他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话,泪水不停地往外冒。 赵长翎快被他的行为气笑了,伸手就操起案上的戒尺,把他手腕打了一下,妙儿吓得一下子躲了开了,蜷着尾巴躲在罗汉榻底下张望着两人。 见疯子又跌跌撞撞地转着轮椅去寻猫,长翎立马又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手心朝上,用戒尺就往上头一揍,微有薄茧的掌心立马红了一个戒尺痕。 “胡闹!!简直胡闹!!”赵长翎看不下去了,叉着腰十分严肃地训起他来。 “明明畏猫,强迫自己会被吓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气势却颇为强硬,那双圆亮的杏眸过分好看了些,把疯六给看呆了。 “不准逞强,知道了吗?”她的语气放缓下来,皱着眉叹息道。 闵六愣了半瞬,立马乖顺地点了点头。冰凉的泪水被他飞快地拭去,脸上复又浮出了那个温润如水的笑容。 “好的,长翎,我知道了。”他笑得又温柔又乖巧,眉目间又被他覆加了一层不属于他的伪装。 赵长翎叹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 她好像无意中走进了一个人的心里,这是一个曾经连一碗面、一颗枣子不是单给他一个人都要炸毛,都宁愿不要的神经病,如今,竟然连一份未曾属于过他的感情,他都甘愿如此摇尾乞怜地乞求,甚至不惜去伪装成别人,甘愿当人替身的地步了吗? 分卷阅读135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长翎蹲在地上揉抚着妙儿的脑袋,用手指给它梳理毛发道。 “我是真的只想帮天络哥哥尽最后一份心,要不,我努力些,帮他把腿治好一些的时候,就去东昭?”她用白皙的手指点了点猫脑袋。 “进出边境的令牌我已经要到了,南部的边民的生计也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到时候,我真的能如愿离开,去东昭找阿爹阿娘吗...” 长翎又叹息了一声。 · 长翎开始让东宫的人去替她办事,一切从民间搜罗来的大夫,都被请进了东宫来见太子妃。 “碎骨...接合术?”长翎坐在上首,屏风后的死一位极为年轻的大夫。 这位大夫并非万顺人,而是像她的阿爹阿娘一样,在几十年前那场宫变之后,他留在了东昭的地界,而他年迈的祖父祖母则在万顺的地界,这些年他爹娘不在了,他为了尽孝所以冒死过界,后来差点死去,被好心人救回来之后就开始在万顺地界四处行医,想以此报答在万顺被保护得很好的祖父祖母。 他自幼是跟着他爹娘钻研骨伤以及奇难杂症的,到了万顺发现其实大多数病患需要的只是治疗普通的风寒,便放弃了原先研究的术业,一边谋生挣取银子,一边给贫苦交不起医药费的人看症。 “具体情况,草民需要看过病人的腿才能断定。”苏清寒道。 长翎点点头。 当天,苏清寒被留了下来。 太子殿下一回来,赵长翎立马就堆满了笑。 “殿下,我要带您去见一个人。” 闵天澈露出一个没有自己灵魂的温柔的笑,反握住她的手:“长翎,今天因为赈灾的事情,父皇给我赏了好些赏银,我带你去看看。” 长翎立刻皱眉:“不行,你要跟我去见个人,赏银有什么好看的,银子来来去去都长一个样。” “可是那些银子,我打算都给你了,你真的不要去看一看吗?”闵天澈继续温柔地笑。 长翎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现在银子不是最重要的,你跟我来。” 她拽着他的手,想把他带往苏清寒那里。 “长翎,你又在路边找了半吊子大夫来给我看腿了吗?”他依旧温柔地笑,笑容看得长翎头皮发麻。 长翎伸出手,决定要把他的嘴捂起来。 “不准笑!严肃点,你说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看大夫?” 闵天澈抿了抿唇,眼睛又笑开了:“我不去看,也不会给更多的人有机会对我的腿露出那种眼神,你也不要再被那些人骗银子了,放心我不会杀他们,但是...我也不会再让人瞧我的腿了。” 赵长翎再问他一句:“当真不去??” 闵天澈笑着把头一摇,削薄的嘴唇稍微一抿,又笑开,“不去。” “那好。”长翎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拽着他的手,把他连人带轮椅往门外撵。 “滚!你滚!你不是他,从来就不是,别再露出那种恶心人的笑容了!” 长翎冷冷地,把他甩出了东宫的殿门外,还让宫人们用力“砰”一声给盍上了殿门。 闵天澈的笑容逐渐退散,脸色阴沉下来。 等沉重的殿门再次“支”一声开启,他笑容又再次浮现,却见那些才刚刚搬来东宫的一箱箱赏银被人无情地搬了出来,和他一起被关在了东宫外。 他望了望天边的霞色,看来今夜是要把他关在东宫外的意思了。 他“嗤”一声失笑了下,挪动轮椅回转身望了望身后的一个个装银子的木箱,伸出手往木箱子上摸了摸。 初秋的傍晚还不是很冷。 他想起赵长翎刚嫁进城西的皇子府里时,头一天就被他从婚宴上拽着手连同嫁妆的箱子一同赶出府外的样子。 此时徒留他一人被关在殿门外,还有一堆垒得山高的箱子,同她当时的情景也颇为相似了。 没想到赵长翎如今如此能耐了,就连东宫里的宫人都听她的。 “风水...轮流转啊。”此时他眸中一抹柔色是属于自己的,他摆正了一下身姿和身上的太子冕袍,坐在赏银箱子旁,替她守着要给她的那堆银子,大大方方地接受来自各宮路过的宫人们审视的眼神。 第71章 ··· 入夜的时候, 李公公趁着太子妃已经昏睡过去,悄悄地带同一些从皇子府里带过来的旧人,想去帮太子殿下把箱子给搬回来。 下了钥的宫门被重新打开, 李公公走到太子殿下身旁,小声道:“殿下,殿下, 赶紧随奴才进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闵天澈已经换回了自己一副清冷的面孔,“然后呢?” “然后...”李公公为难起来,“然后天亮的时候...殿下再出来守着就好,奴才已经成功瞒过了太子妃的人, 他们不会发现的。” 闵天澈抿了抿唇,把轮椅挪动回原先的位置,守 分卷阅读136 在木箱子旁。 “没关系的,在这守上一夜而已。天亮的时候, 她肯把孤领回去...就行了。” 他落寞道。 李公公拗不过太子殿下, 只好叹息着离去, 只给他留了一条盖膝盖的毯子。 守在宫门外吹了整整一夜的冷风,吹了风加之一夜未眠, 闵天澈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 赵长翎睡了个好觉醒来,准备要出发去楚贵妃的临华宫看张娘子, 结果宫门一开启,就看见那个固执的男人独自坐着轮椅守在那一堆金银箱旁。 长翎大吃一惊:“殿下您...怎么一整夜都在外面啊?” 闵天澈顶着一夜不眠的眼睛, 回转过身来, 覆朝她露出那个温润的笑容。 “李公公怎么没偷偷把您领回去啊?”长翎皱眉嘀咕着,心想李公公这太子内侍当得还真不称职。 其实太子殿下在东宫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消息早就传扬开了。 朝中那个阴鸷狠辣,人见人怕的残废太子, 在自己宫中原来是被太子妃这么欺负的,更窝囊的是,被欺负了还要默默地忍受,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事情倒是让不少受了太子窝囊气的朝臣们神清气爽,在朝堂上面对病太子时也能少几分惧怕了。 “我这不是在...等你亲自领我回去吗?”太子殿下坐在轮椅上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笑意,把簇拥在长翎身后的众宫婢们看呆了,都偷偷低垂下头,默默红了脸。 有谁承想,那个人人口中嗜血残暴的太子殿下在太子妃面前竟是这副模样的,柔情得让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长翎注意到了身边宫人们的反应,叹息了一声:“罢了,殿下,我不生您的气了,请您赶紧进内歇息吧。日后遇到这种情况,您可以自己找人开门进来呀,您也是太子呀!” 闵天澈笑笑:“我只是一个在等你认领的可怜人罢了。” 他这话成功让赵长翎的心揪了一下。 可她不能心软。 “哼!别以为会说几句话卖可怜,我就能饶过你,你一日不肯随我去看腿,我一日也不轻饶你。” “好。”闵天澈深吸了口气,笑容淡淡点了点头。 长翎有些意外,“好是什么意思?是不需要我饶过你,还是说要随我去看腿了?” 然后他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天络他...双腿能走,他可以陪你去山涧取溪水,可以陪你磨豆子做脂粉到乡间挑卖,也可以陪你游蹿在山水间,可以抱着你走,拉着你跑,是吗?” · 长翎看完张娘子回来,见闵天澈早已从朝堂回来,坐着轮椅靠在院里那棵大梧桐树下等她。膝上搁着一本书在看,有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侧脸,细碎的光芒像沾在他精致的五官上一样,显得整个人通身光芒。 赵长翎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的他唇角紧抿,没有记忆中那人的儒雅温和的笑,倒是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一路沿着青苔花砖路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就越是觉得记忆中的情景有种奇异的重叠感。 几年前她被赵月娴骗到陇南山,失足摔河,沿河水湍急一路下行,快将从万丈深的瀑布掉下去,下方就是尖石的深渊。 长翎在掉下瀑布的刹那拼命抓住了悬崖边的峭石,哭着呼救,届时乌金西坠,天边一点点暗下去,她快没有力气了。要知道,一到入夜她就逃不过昏睡过去的宿命,所以最后还是会被冲下瀑布去,如今这样也不过白费力气罢了。 “救命...救命啊!!”她带着哭腔和喉间被水花冲击的声音,双手却依旧用力抱着石头不肯放,手臂被流石划出伤口也不肯放。 那时候她心里想着,这朝倘若她侥幸活下来了,要去东昭和阿爹阿娘团聚,一定要! 然后她恍恍惚惚间,就看见岸边有个人影。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被闵天络救下了。 可是,在获救那夜记忆中最后一个片段,她却仿佛看见了一张冷冰的不苟言笑的面孔,那个面孔和此时梧桐树下的面孔很是相似。 长翎揉了揉眼睛,树下的闵天澈似乎是意识到她来了,盍上了膝盖上的书,仰头朝她展露一个明亮温润的笑,那个笑又使他变成了另外的人。 “回来了?张娘子可好?”他朝她完美无瑕地笑。 长翎点了点头:“嗯,太医说脉象越来越稳,这样下去能醒来的可能很大。” “那就好。”闵天澈点点头,随即勾起了她的手指,“那么,现在去见那个人?” 长翎笑着点点头。 看腿的过程中,闵天澈都显得很安静乖巧。 苏清寒拿着一把小铁锤,不时地朝他双腿敲敲,不时又捋起衣袖去捏按他的腿,看得赵长翎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闵天澈以往让别人看腿时,别人是碰都不能碰的,别人衣角稍微蹭擦到他的腿,他都立刻就把刀剑横在那人的脖颈,一个诊断下来,大 分卷阅读137 夫还有太医们都吓得够呛。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份的他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大概是换了个人吧?人家闵天络看大夫时可就没那么折腾了,全程都是抿着唇笑得很温柔,完了还会说一句客气话。 “大夫,辛苦了。” 随着一句潮润带些喑哑的声音,长翎抬头,然后就发现闵六展开那个伪装的笑容,笑得唇瓣隐隐有些抖颤,脸色介乎青与白之间,约莫是他人已经快要到承受的界限了吧。 “不,殿下,先别急着‘辛苦’,草民还没检查完呢,得要看过你腿的情况,才好下判断,您捋起裤管让草民看看。” 长翎听了一愕,正要去阻止,不承想闵六率先转过头来看了自己一样,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她正要张开说什么时,他已经点了点头,并且弯下身子去捋裤管。 “......”长翎感到脖颈处阵阵冷寒。 要知道,当初他不肯让任何人看他的腿,甚至每一次别人提及到相关他腿处的伤害,他都会紧张难受到用手指去抠出皮肉。 “不!能不能不看?”长翎最终还是制止了起来。 这时候闵天澈已经把裤管捋起了一点,看见一条腥红的疤痕蜿蜒至小腿处。 苏清寒为难了起来:“回太子妃,不是不行,就是下针的时候不能那么准确下判断,要是下错判断的话,后果比较严重,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导致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长翎为难了一下,那边幽黑的目光暗了暗。 “长翎...”他在用不属于他的,拔高了一个调的温柔声线喊她,“倘若在你面前的人装得足够像他,你就不必在意这副皮囊原先的那个人有多么狼狈和肮脏了,好吗?给我时间,我能抹掉一切痕迹的。” 他这话听得她颇是不解,什么叫做...给他时间他能抹掉原先皮囊的人的一切痕迹? 下一刻,他就完完全全让双腿暴露在苏清寒面前。 末了他还闭了闭眼,双拳藏在袖下紧紧地掐握了起来,掐得溢出了血。 上回在荒山洞穴给他包扎时,其实还不是看得很清楚,这次,赵长翎倒是彻底看清了。 从大腿根部至小腿处都布满了十分可怖的伤痕,那些伤痕看起来有一定时长了,除了用钝器抠出来的伤痕外,还有一些深红色的,看着像是拿什么奇奇怪怪的器皿烫成的。 苏清寒看了会儿有些惊讶,手中比划着那些伤痕的形状,皱眉喃喃道: “草民在东昭时,曾闻听过枣京贵族子弟流传过一种床.笫间荒唐的玩法...” 他话还未完,便见一道淬着毒寒的目光避开旁边的姑娘,朝他穿透而来而来,让他顿感骨齿生寒。 只一瞬而已,等长翎走前来追问他下半句时,轮椅上的太子殿下就又恢复了那张温润无害的笑脸。 他轻轻拉着太子妃的手,把她拉过来一些面对着自己,依旧是拔高一调的温柔声:“没什么,大夫想说的是他在东昭的枣京,大夫给贵族子弟治病时,倘若胆敢胡说八道,或者妄自臆猜,会被剥光了身体用利刀划上数十刀,然后放血流光的血腥荒唐玩法?” 说话间,他微微侧过头来看苏清寒,这个方向,刚好把那眼眸里黯得汹涌张扬着毒信子的部分朝太子妃掩藏起来,却能让他一人看见,吓得苏清寒一时间失了声,不敢再多言。 “那...殿下,接下来草民要开始了。” 苏清寒战兢地站近了一些,手掌里抹了些藏红花熬成的油液,用十指以及掌心按揉太子殿下的双腿,以确定骨头的碎开的位置。 闵天澈果真没有反抗,表现得还相当平静,这倒让赵长翎松了口气。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苏清寒的指触靠近双腿上的旧疤时,他眼睑一垂,蒲扇似的长睫就为自己遮盖住了那排山倒海似的喧嚣着的恨意和颤栗。 好不容易熬到苏清寒诊断完他的腿,他脸上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笑意依旧维持着,只是鬓角额角还有后背全都已经汗湿透了。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只听太子妃娇呼一声,轮椅上的太子便忍不住掙开她的手飞快转动轮子往外头去。 可能速度太快,在轮椅出门槛的木板时突然就倾斜倒了下来,把轮椅上的人给摔了出去。 闵天澈趴在地上漫无边际地痛苦呕吐起来,脸白似纸。 第72章 ··· 赵长翎见状, 忙小跑着过去,想要扶他。 “殿下!殿下您可还好??” 她真的没有想过让别人看他的腿和触摸他的腿会是这样的后果。 “殿下,对不起, 我...” 长翎方要致歉道,那个趴伏在地的男子突然朝她唇边伸来一只颤栗的手指,堵了她的话。 “与你无关...是...是我早上吃错东西了。” 说完, 他勉强朝她挤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就又抖动着苍白的唇趴在 分卷阅读138 地上开始干呕。 “苏大夫,殿下他肠胃不舒服,你是大夫, 赶紧过来给殿下瞧瞧啊。”长翎焦急地对着苏清寒的方向道。 苏清寒苦笑了一下。 他是大夫没错,但...这种情志上的疾病,需得高手——比如他早已去世的爹复活才能治了。 趁着太子妃暂时离开去厨房嘱咐人给太子熬粥,苏清寒谨小慎微地走到窗边仰着头靠在木轮椅后背闭起眼睛歇息的太子殿下跟前, 屈膝道: “太子殿下, 实不相瞒, 草民只是家父一指奇难杂症的医术了得,草民自打来到万顺, 专攻风寒之症较多,至于腿疾, 尤其是您的情况...没有十足的把握,倘若殿下要杀, 可不可以给草民几天的时间安排身后...” “孤不杀你, 还给你时间的话,这腿有几分医治的希望?给孤说实话饶你不死。” 他话没说完,闵天澈就闭着眼睛沉声道。 苏清寒沉吟片刻后,伸出几根手指, “只有两成希望。” “好。”闵天澈睁开了眼睛,“孤的废腿被砸碎了骨头,就连太医局的太医都说毫无医治希望了,只有你说有两成希望。” “希望有两成,总也比没有希望来得要好。孤的腿看过也摸过的大夫,就你一人,孤现在就准许你拿孤的废腿来当试验品。” 他面对苏清寒的时候,是自己原来那副冷沉漠然的神色,他只会对着他的太子妃时,才会突然变成另外一副与自己原先气质相悖的模样。 对此苏清寒也颇是好奇。 “殿下,还有一点就是...给您把脉的时候,草民发现了有些奇怪之处,具体是怎样草民还得回去苦研家父留下的医典才能知道,只是,草民认为您腿疾这件事,五成治腿,五成得治心。” “草民说实在话一句,依殿下您的表现,这次来治腿也实非您的本意,可以说腿不能行对您造成情志上的影响是远远不及双腿暴露在旁人眼里的,殿下腿上的那些陈旧积伤...” 苏清寒想了想刚才太子威胁他时眼睛的冰冷,把话跳过去道:“依草民所见,殿下应该会为了捍卫心里面的这个不可触及的创伤,而拒绝把双腿的伤暴露的,这样对您情志上的影响,也实非幸事。” 苏清寒这话便是说,闵天澈把自己内心最不可触及的伤痛暴露出来,要比不治腿维持残疾对情绪的影响要大得多,他怎么会选择把它暴露出来任人“观赏”呢? “草民不敢妄自猜臆殿下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伤害,只是殿下要治腿的话,首要便是将自己的‘心’打开,不然即便草民的两成可能侥幸成功了,殿下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闵天澈再次闭了闭眼。 那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伤痛,是那么地让人感到绝望和痛恨,恨到他策划筹谋多时,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去毁灭那里的一切。 万顺有哪个皇子在十岁的时候,不是在宽敞明亮的宫殿跟着太傅习学,被人侍奉着,受万民俸禄? 没有多少个人会像他那样,一出生就被废后选择了用来挑拨贵妃和皇帝感情的牺牲品,明明和弟弟一母同胞,弟弟可以留在母妃温暖的怀抱里,他却被废后抱去扔在马厩里,由母马养大,养得母妃因为废后而同他不亲。 到了五六岁,隐约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和一个眉眼跟自己很像,又美又温柔的母妃。只是...这个母妃只有目光看向弟弟时,才会那样温柔,面对他时,却像在看个陌生人。 他渴望得到的一切,不像孱弱的弟弟,随时可以轻松得到,包括母妃的笑、父皇的眷顾、众人的怜悯和爱护。 他只能在弟弟需要个替身时,在母妃流着泪求他时,毅然答应,然后从此见不得女人的泪。 然后他更是为了得到这些可笑的东西,十岁那年在东昭国受尽非人的侮辱。 那时候不止东昭国那个好龙.阳的楼王,还有枣京十里长街上所有的男人,有满身膻臭的屠夫、满脚泥巴的泥腿子,整日出入烟花地浑身脓疮眼睛浑浊的鸡虫,那一片挤涌着过来观赏的人,全都是嬉笑着的恶鬼。 有些人不曾参与凌辱他的过程,但却抱着戏谑的态度,对他评头论足着,比起恶鬼还要让人痛恨。 至少恶鬼会一口给个痛快,他们那些人留在一个十岁儿郎心里的伤痛,却能烙刻一辈子。 所有看过他裸.露的人,都得死!这几乎是他咬着牙从鼠窟里瘸着腿出来,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的活着,就注定了未来的某一场灭顶的毁灭。 那样痛过绝望过的烙印,倘若不是正在濒临着另外一场失去比这更可怕的绝望,他是万万不可能把其暴露在别人眼底,还任由他们用手胡乱触摸的。 苏清寒原先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却还是要逼迫自己暴露出来,在摸完腿他产生剧烈的反应,他过去给他把脉时,他就摸出了他那时心里巨大的情绪翻涌了。 “粥弄好了,殿下,您把所有的都呕空了,过来喝点清粥垫垫 分卷阅读139 肠胃吧。” 太子妃这时带着端粥的宫婢过来了。 苏清寒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太子,顿时明白了。 “太子妃,”苏清寒朝赵长翎福身行礼道, “太子妃如若可以的话,请尽量多抽时间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吧。这样有助于殿下腿的医治。” 长翎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 闵天澈刚才剧烈地呕过,现在胃里灼烧得难受,手里握着瓷勺,微笑着,努力想把手里的粥往口中送。 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刚才赵长翎说,粥是她熬的。 这可是她专为他而熬的粥。他看了许久,终究舍不得吃掉一口,这吃一口就少一口了呢是不。 “因为突然技痒了,”长翎弯眼笑道,“以前奶奶教我熬过这种山药粥,我最拿手了,熬得最是绵绸。” “苏大夫,您早上应该没有用早膳吧?要不要来一碗?” 长翎喜欢别人夸她,以前在宋家,每回她做了什么吃食,阿爹阿娘还有奶奶尝了都要夸她半天。 刚才她在熬粥时又想起以前在宋家快乐的日子,粥不经不觉就熬多了。 苏清寒见太子妃一脸期待的模样,倒也不好推辞,于是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的手停了下来。 “谢太子妃。” 最近闵天澈很少给赵长翎冷脸看的缘故,她一个高兴,就一时忘记了他的那些怪脾气,给身边的宫婢们每人随手赏了一碗自己熬的粥。 “幸好粥熬了不少。”她笑眯眯的,一边给前来捧着碗来接的宫人们舀粥,一边道。 有个今天刚刚分来东宫伺候的小宫女在接粥的时候,眼睛不小心看了那边的太子殿下一眼,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碗就摔了下去,把粥撒了一地。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小心的...” 她“啪”一声跪下来,一边哭一边求饶,摔破的瓷碗把她的手掌割出了血痕。 赵长翎心疼地走了过去,扶起她,认真地帮她察看伤口。 小宫婢忍不住哽咽哭了出来。 “哭什么?大姑娘了不哭哦,来,让苏大夫给你包扎一下小手。”长翎耐心地哄小孩道。 然后,她看了看摔掉的粥,锅里的粥已经分完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把目光飙向闵天澈。 果然,他的粥没有喝。 “对不起,殿下,我一时忘记了您不能和大家一块喝这粥。” 长翎歉意道。 “要不,我再去厨房给您准备面条吧。这粥...” 她看了看那边因为摔了粥而伤心的小宫婢,“这粥殿下不喝,不如让给小姑娘...” 闵天澈双手环护住了那仅剩一碗了的,烫手的瓷碗,把手心烫出了红印犹不松开。 嘴角竭力上扬,露出伪装的笑,违心道:“不...这粥我喝得...长翎熬的粥最好喝了,就是要和大家一块同分,才喝得痛快。” 长翎:“......”以前他好像不是那样说来着... “那...能不能分一半给小姑娘呢?她摔了自己的碗,没得喝,眼泪巴巴的,怪可怜的。”她看着啜泣的小宫婢,终究还是没忍住请求道。 闵天澈的心情耷拉了下去,上扬的嘴角都在抽搐,心在滴血。 “好...好的吧...那...”他竭力维持着鸡肋的笑意,然瓷碗已经被长翎笑着接过了。 “谢谢殿下!长翎立马让缕衣去给您下面条!” 然后属于他的粥就被一把夺了过去,交由小宫婢手里,赵长翎用他渴求的温柔眼神笑着看那小宫婢。 “那...”他喉间干涸,她误会他意思了,他答应分那小宫婢一半的粥,不是让她都拿走! 他想说,他想喝粥,他想喝太子妃亲自给他熬的粥,他不要缕衣给他下的面。 闵天澈痛苦地按紧了绞痛的胃,那阵阵翻腾的抽搐感,可真让人难受。 第73章 ··· 缕衣给殿下送来了一碗面。 “殿下, 缕衣做的面比我做的好吃。”长翎笑眯眯地把面递到闵天澈手里,然后又去听宫人们给她粥的评价。 苏清寒在一边留意到太子殿下的面色,他手里的粥始终没吃掉一口。 “殿下, 草民想吃面,要不...” “苏大夫,怎么样?我这粥熬得还可以吗?” 长翎像一只粉蝴蝶一样就过来了, 看了看苏清寒碗里没动一口的粥,皱了皱眉: “难道是我熬得太难吃了,苏大夫都不肯尝尝吗?” 尔后她看了看闵天澈的面碗,又道:“殿下他不会喝粥的, 怪我刚才粗心,把粥熬多了。殿下他向来不要跟旁人吃同一样东西。” 她推着苏清寒,把他的粥碗挪开,然后又把面碗交回闵天澈手里。 弯眸笑道:“殿下吃面, 缕衣就只做了这 分卷阅读140 么一碗, 是只有殿下才有的。” 闵天澈不敢再多说, 只得忍着心脏的疼痛和胃部的剧烈不适,把那碗并没多少食欲的面咽下去, 咽下没多久之后,他就又全都吐光了。 · 值得欣慰的是, 苏大夫说了让太子妃多抽出时间来留在太子殿下身边,然后傍晚时分长翎就笑眯眯地让人在闵天澈的寝榻旁摆了一张矮榻。 “今夜我躺这了。”她笑道。 闵天澈不动声色地, 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 “白天的时候我要去给周大人帮忙, 要照料张娘子,还要照料边民生意的问题,还有账目...许多事情要忙,长翎怕抽不出时间, 晚上反正躺着也是躺着,那不如搬来殿下这儿躺着,也属于遵医嘱了吧?” 闵天澈也不介意,只要她愿意待在他旁边,不管她是因为大夫的话,还是因为把他当成替身,都可以,反正都可以! 天色一暗下来,赵长翎就又疲惫下来了。 闵天澈就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床榻看着她。 她的双手交合搁于胸前,粘着长睫的眼睑一抖一抖的,就像随时都要闭盍一样。 这时的殿室内,只有侧面的梨花镂空牖窗和槅扇门透出昏沉泛红的霞光,把室内的铜铸仙鹤鼎、书案上的笔山文房四宝照得红彤彤,是心脏因喜悦而复跳的透亮颜色。 榻前的小茶案搁了一张小灯,把内室照得暖黄一片,也把榻上安恬躺着的姑娘柔亮的头发丝镀上了一层暖金。闵天澈突然觉得,今夜这殿室内有什么充盈起来,这十几年来空寂已久的内心也渐渐盈实起来。 “殿下...”躺在矮榻上的人儿在暖黄中半盍着眼,闲散的语气道:“殿下您做自己,就好。不要去装别人了,好吗?” 闵天澈凛了一凛。 “可是...做自己的话,你不喜欢那样的我。” 长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把泪水泌出来了。 “长翎...长翎嫁给殿下的时候,本就是来给赵月娴当替身的,殿下为什么要把长翎当回事呢?” 这就是赵长翎的烦恼,她本不欲在任何人心中留下痕迹,所以当初得知他心中令有痴慕的人,她才欣然而至。 她求一个暂时栖身的地方,以及为了方便报恩罢了。 “您不是已经知道,长翎是来给他报恩的吗?您这么装下去,只会委屈了自己,何必呢?”她皱着眉,眼睛已经快将闭盍了。 殿外的光线渐渐泯合,一阵夜风将窗扇吹开了一些,风将室内的小烛吹得摇曳个不停,碎光晃荡不已,将息不息。 “孤...就愿意。”靠在榻边的男人大半边身子都拢在了床幔的漆暗中,暗处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地执着和炽烈。 “没用的...”长翎打了个呵欠,用尾指甩掉溢出的泪水,声音又软又轻的,继续忠告他:“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我并不担心死,只是担心活着的时候不能把所欠的情还清。” “阿爹阿娘欠南部边民的情,我替他们还了,间接也是帮自己还了,至于你,也是因为这是天络哥哥所希望的。我得还他一条命,所以就来还你一双腿。若是腿能交换的话,尽管拿我的去也没关系。但是...感情我是真的还不了。” “做自己吧...别装别人了,你装得也不像。而且,即便你装得了又如何呢?我活不长的...” 她话至这里,声音已经低了下去,没多久,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她已经沉沉地睡熟了。 室内的小烛也已经被贯窗而入的夜风吹灭了。一室的彤光不再,渐渐沉入哀寂。 闵天澈心脏丝丝缕缕地绞痛,握了握拳头,支撑着身子坐上轮椅,来到她身旁,执拗地把十指穿.插进她的纤指,指指交缠贴合。 好像只要这么握紧了,她就不会离开一般。 “我...”他嗫嚅着,哽咽着,在沉入漆黑的地方,脸庞静静淌着泪。 疯六以前觉得流泪是件丢脸至极的事情,那是懦弱又没有骨气的人才会流泪。所以他小时候在马厩里长大,遭受宫人的嘲笑指点,他不曾哭过。父皇母妃对他不公,把他送去东昭受难,不曾哭过。就连在东昭被一整条十里街上的人折腾,看着街头立着的楼王挑眉指着他,笑他不知好歹时,他也不曾哭过。 可这一刻,他却无力地哭了。 又无力又无能地,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将冒出手汗从她指间滑出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塞回她的指缝间。 “我愿意...我就是愿意怎么了...”他低泣着,一不小心身体前倾,“啪”地一声就整个身体摔出轮椅,砸在了地上。 但他尽然摔得灰头土脸,依旧挣扎着支起身子,脸上淌着泪淌着血,颤栗着指尖也要把她抓握起来。 他哭到呛咳不已。睡着的人却浑然不知。 一整个夜里他都没有睡,而是匍匐在赵长翎的矮榻之下,压抑着声音低泣。 他望着赵长翎安恬的睡颜,他知道, 分卷阅读141 七色花用完了,新的七色花尚未找到。如若再找不到,赵长翎可能就续命不下去了。 他不能想象,没有了她,他连个装成别人当替身的机会都没有时,会是个怎样的情景。 这世界的黑暗会再度朝他吞噬而来吧?烂在神像后方的淤泥,这次会全然将他淹没,任由他在烂泥地里挣扎着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吧? 能不能,不要对他那么残忍? 疯子以往是那么地嚣张,但这次他是真的怕了...怂了... · 赵长翎醒来的时候,疯六已经不在了。 李公公告诉她,太子殿下昨夜睡觉没盖被子,感染风寒了。 而冰窖处的宫婢又告诉她,太子殿下昨夜转着轮椅过来,泡了大半夜的冰水,直泡到脸色发白了才离去。 长翎心想,闵六他是不是知难而退了呢?毕竟昨夜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呀。 希望等她能离开的时候,他不要太伤心了就好。 她好想,好想在活着的时候再完成两件事,亲眼看着闵六把腿治好,到东昭国一家团聚。 · 闵天澈加紧安排插进东昭的人员名单,同时收割的毒种也在安排时机传入东昭。 自上回他自演自导了一出被身边人“出卖”,把毒种烧毁的戏码,同时把东昭的细作又悄无声息解决掉,逐渐更换成自己的人后,东昭那边就一度对他放松警戒,以致他种植毒稻的事情才会如何顺利延展下去。 只是,也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在万顺的地方种植毒稻,就难免会有些监守自盗的人,那些人吃了毒稻后就会产生兴奋和幻觉,会变得猖狂从而怂恿更多的人盗毒种,让旁的更多的人上瘾。 今早闵天澈一早出去,为的就是城西发展开去有一块种植毒稻的地方,被旁边县的人过来盗了。而且,现阶段已经发展有上百命万顺民众对毒稻上瘾,变得没有毒稻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闵天澈赶忙率兵前去,将那个盗毒稻的已经毒瘾颇重的村子给围守了起来,不让人进出和离开。 其实事情发展至今,可以尚是在闵六控制范围之内。那些上瘾的毒民也是他故意疏漏防范让人涉足毒稻的。 为的就是做个试验而已。 在率兵前往围捕那条毒村的村民之时,看见那些村民被毒稻弄得眼神放空,形同骷髅一般的形态,放声谩骂:“你们这些狗东西!!快把我们放出去!!把谷子给我!!” “你们这些狗东西!!这么阴毒,会下地狱的!阎罗王会把你们烹烈油焚烧的!!” 闵天澈昨夜泡了大半夜的冰水,好不容易风寒了,如今头疼欲裂,又听着那些毒民的谩骂,头更是痛得要炸开。 “把他们的口用黄泥巴塞起来,太吵耳!”他转动轮椅往外去,嘱咐留下来的人道。 身后依旧传来阵阵的谩骂。虽然那是失去理智的村民在骂不让他们再碰毒稻的官兵,但听在某人耳中,却像是在骂他。 也的确,他是值得被骂,反正他也不在意。 他生来就是为了做给某皇子做衬托的恶鬼不是么? 对,那些人是他故意纵容染上毒瘾的,为的就是给他的毒稻做试验。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恶鬼,专门制造这一切的灾难。 他轮椅推至一半,忍不住胸腔的痒意,肆意地咳嗽了一顿后,静下来突然想起赵长翎总把他做的一切恶行当作是有理由的,她总是天真地觉得,世间一切本就该美好的,她不喜欢他把生命把美好当玩物玩弄,她不喜欢他把人命视作草芥... 于是,他又调转轮椅急急地返回。 “不要塞住他们的嘴,找一些大夫来,五天之内把他们体内的毒素逼出,并且再也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接触这些毒稻。” 无尘披上了亲卫的服饰,依旧露着个大光头,手捏念珠嘲笑他:“美人殿下,你以为这是风寒呢?五天怎么能把毒逼出?它是让整个南伦蛮国在一夜之间全部沦为嗜赌成性的鸦壳栗,要真能这么容易戒掉毒瘾,南伦蛮还会覆国吗?” 闵天澈咳得颈项都红了,沙沉道:“孤...咳咳咳...孤不管这些,反正...你想办法...咳咳咳...想...想不出来办法,孤东征的计划,你不要参与了!!立刻收拾包袱走!!” 无尘皱了皱眉,捏着佛珠叹气起来:“美人殿下你...还真是任性哪,又拿捏我这点,知道我不亲自杀回去斩了东昭狗皇帝的头颅不行是吧?好好好!替你想办法、想办法!一定会帮你赎罪,把他们的毒瘾戒了,行吧?” 说完,他又眯着眼睛处的那条伤疤,玩笑道:“能让美人殿下变得如此心慈手软,又有人情味的,一定是那次你拿了半条命来对她撒娇的小姑娘吧?叫...赵长翎是吗?你的太子妃...” 闵天澈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转动轮椅走远了。等走远了还要命身后的几个守卫过来狠揍了和尚的秃脑袋一顿。 无尘眯着眼任由别人揍,始终保持着立掌念 分卷阅读142 佛的姿势,那些人把手揍疼了,和尚依旧分毫不动,光滑的脑门铮亮。 他眯眼拉扯了下眼睛处的刀疤,皱眉:“美人殿下脾气还是不好啊,改日叫小姑娘给管管...” 第74章 ··· 闵天澈感染了风寒却不喝药, 连夜不睡就去处理东征计划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又去问关于七色花的事情。 “殿下, 万顺以及相邻几国都已经找过了,七色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只除了...” “除了东昭国是吗?”闵天澈淡淡道。 那暗探点了点头。 “东昭的土地原本就是一整个大昭的,物饶丰盛, 今时万顺人害了诸如哮病之类无药可治的病,东昭也有其延命救治的药材,用鲛皮浸染七种治哮药制成的鲛菱纱呢。七色花喜阳生长在悬崖边,东昭就有好几个合适此花生长气候的地方, 只是如今想要入东昭并在东昭范围大肆动作,恐怕有些困难。东昭那边已经盯紧边境交界处了。” 哮病,闵天澈突然想起,他那个孪生弟弟一出生就是患上了这个病, 人分外地虚弱, 做什么事都使不上气力, 整日露出病恹恹的笑,是他最是讨厌的那种笑, 可偏偏,现在他无时无刻都得装出那种笑。 那年太医也说了, 患上这种病,倘若没有鲛皮入药, 他怕是活不过十岁这年。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南边彭莱山的他, 有没有治好这个病,倘若治不好,兴许现在也不可能活着了。 “不就是...东昭么。”他嗤了嗤,“那就...攻进去好了。” · 等闵天澈回到东宫, 浑身已经烫得吓人了。 他一边转动轮椅,一边咳嗽着,咳得眼尾发红浑身虚软的样子,应该更像他吧?只除了...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不能走路的腿。 长翎在侧殿给妙儿洗澡,弄得小桌子都湿了,小妙儿更是在案桌上把画卷踩出了一个个梅花印。 殿门打开的时候,长翎看见一个身穿靛青交领儒服,双腿站立,咳得眼尾泛红的男子。 他见赵长翎的目光朝他投来,就收起了帕子,朝她目光对视过来,儒雅得体地笑了。 长翎惊愕的同时又惊喜,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走来,把桌角羁歪了一些,小妙儿从书案边摔了下去。 “天...天络哥哥?”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蓄满了泪,泪水在在盈盈打转着,长睫轻轻一闪就掉下。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要去拉住他的衣袖。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有着柔和眼神的眼睛,温润的唇角...以及,脸庞。当手指摸到了左耳处突出的尖尖细细的小肉柱时,她清醒了过来,手缩了回去,眼泪也收住了。 “你...你不是天络哥哥,你...”长翎感到又难堪又讶异,低头去拉他的衣摆。 他的衣摆被拉开,赫然发现他的一双废腿被绑缠在了一双竹竿上,绳索把他的腿勒得渗出了血,轮椅就在殿外门口不远处,他是勉强自己抓着门框才艰难移步进来的。 “你疯了!”赵长翎惊叫起来,忙弯腰去,想帮他把那些勒得腿渗血的绳索解下来。 闵天澈回味着刚才她看见他那一刻,惊喜交加的神情,面上扬着笑,心里又疼又安慰。 他摸了摸她的脸庞,用力地咳嗽着,眼角溢出了血,笑得温润又痴迷。 “刚刚进入状态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老要强调我不是他呢?” 说完他又咳得墨发散开,五官精美,脸庞染血,一副旖旎又凄美的景象。 他的双腿被解了下来,让缕衣去把殿门关盍,捋上裤管一看,纵横交错的旧伤疤上如今就又添了一圈圈被绳勒出的伤痕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移向了被弄得物件零散的书案,那里还滴滴答答淌着水,小白猫抖动身上的水珠,把他珍藏插在白玉瓮里的画卷都弄湿了。 长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狼藉的书案。 刚才她是故意在他的书案上给小妙儿洗澡的,她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弄乱他的东西,弄湿他喜欢的画,想惹得他讨厌,让他不要再喜欢她。 赵长翎虽然有喜欢的人,但感□□其实还是相当懵懂,相当稚嫩的,她不懂得如何让别人不再喜欢自己,便只能像个捣蛋的小孩似的,到处打翻东西。 可此时见闵六的目光,黯然得让她有些心酸,慌忙又跑到书案去,把白玉瓮里的画卷全抖了出来,紧张道: “你、你别难过,这些都是白纸,不是你珍藏的那些画喔!” 可是说完赵长翎就后悔了。 她蜷起小拳头一敲自己的脑门! 哎!怎么这么轻易就破功了呢!不是说好要让他讨厌的嘛,怎么这样就自己抖出来啦? “我...我告诉你喔!”长翎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要再妄想得到我的喜欢啦!不管你装得多像,你都不是他!不是天络哥哥!你死心 分卷阅读143 吧!” 赵长翎一口气说完,逃也似的抱上妙儿跑了出来,把闵天澈独自留在殿中。 闵天澈卸下了伪装的笑容,笑得一脸荒凉。 “我...知道啊...我知道自己不像他的替代品啊...所以才会努力变得更像,努力讨你欢心的嘛...卑微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你...明明觉得有那么一刻能够混淆过去了,还是不愿意接受呢?是我装得...还不够像吗?” 他萎摊在轮椅靠背处,喃喃地放空眼神道。 今天晚上是中秋前夕的试放烟火的日子,宫里的娘娘都在后宫聚集一起看烟火。 长翎因为熬不到晚上观看,所以楚贵妃特意在傍晚时分邀约她到弥合宫,专门命人烧烟火给她看。 闵天澈高热得厉害,躺在床上烧得昏昏糊糊,还一个劲地说胡话。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发热了,因为不让赵长翎发现,他换衣之前又故意将冰块熨帖了全身,把体温降下来后才去见她。 谁承想她走后,他反倒变得更加高热起来。 李公公他们被关在殿内,不准他们进入。 “殿下!殿下!您烧得这样厉害,是一定要宣太医的呀!”李公公在殿外哀求道。 闵天澈躺在床上,半盍着眼,在半空伸出手,独自喃喃: “赵长翎她...高热躺在床上时...也是像这样...也是像这样身子像被烈火焚烧的吗...她身子那么弱...到底是...怎么承受得住的啊...” 他唇边余有一抹瑰异的笑,神智已经昏沉,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把长翎搁在书案上睡,故意不给她盖被,害她风寒的情景,想起他在大雪下时疯病发作,一脚把她踹得在雪地里吐血,在床上一连烧了好些时日的情景。 然后他的身子就烧得越来越厉害,像被最烈的油烹烧,把骨头都蒸红蒸透了,虽然热得难受,却庆幸自己能靠近火源。 此时弥合宫上空泛着红霞的天空,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瑰丽的烟火,和霞光相互映衬着,漂亮得不行。 “娘!您看!这粉色的烟火多像一只蝴蝶啊!”长翎此时靠着楚贵妃的席子坐着,兴奋地仰头指着天边的烟火笑。 楚贵妃如今和长翎颇像是一对母女,她慈爱地笑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的长翎喜欢啊...那么,卓公公,再去把蓝色那一套烟火放了。” 卓公公为难道:“可是娘娘...那一套您不是准备要在中秋夜的时候,给圣上准备的吗?” 楚贵妃挥挥手:“去放来看了,中秋那夜有那么多的烟火,皇上他看得过来吗?那一套是最特别的,本宫要放给长翎看。” 赵长翎有些高兴又有些感动地道:“娘,还是不要了,其实长翎也不是太想看,还是等中秋...” “说什么傻话。”楚贵妃拍拍她的手,嗔她道:“那是本宫现在想看,想要你陪着看而已。” 长翎含笑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不过是娘娘的说辞而已,最美的烟火,自然是要等中秋月圆之夜观赏,才最好看了。这时候放了,算是糟蹋了... 不过...她看着天边徇烂的蓝色烟火亮起半边天时,不禁笑得比烟火灿烂。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看烟火啊! “回娘娘,东宫回话说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能过来陪太子妃了。” 楚贵妃不悦地皱了皱眉,不满道:“好不容易给长翎策划一场宴会,让他来做个陪衬不至于冷清,他倒好,什么事情不能缓后再做?” 长翎抿唇笑了笑,“娘,殿下他如今是储君了,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多啊。” “倘若长翎嫁得是本宫另外一个儿子,他肯定不会晾着长翎,这机会多难的啊...”楚贵妃始终还是不满,低声抱怨道。 虽然赵长翎听着楚贵妃老是拿闵天澈和闵天络做比较,听着心里也不大舒服,但是,她不能多说什么,毕竟闵天络已经不在了,不在了的人,永远给别人留下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她的心里也不例外。 就在烟火开至最徇烂的时候,有个宫婢惊喜地跑过来:“启禀娘娘、太子妃!张姑娘她...她醒了!” 东宫太子寝殿外。 “殿下!您再不肯让奴才召太医,奴才就要去弥合宫把太子妃找回来了!”李公公最后哭着威胁道。 闵天澈烧红着脸推开大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喘得不行,哆嗦得不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赤翎剑,挥向李公公。 “你敢去找!你敢去的话...去的话...孤让你血溅三尺在此!!” 他撂完了狠话,整个人痛苦地翻下了轮椅,躺倒在了地上不停地痉挛起来,烧到眼白都翻了出来。 “呼...呼...不准...不准告诉赵长翎...”临昏厥之前,闵天澈口中吐出嗤嗤白气,还要虚脱地要挟李公公道。 要是赵长翎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他的...他这样笨拙的伪装法,一点儿都不像他,她会失 分卷阅读144 望的... 第75章 ··· 因为张娘子的醒来, 当夜长翎宿在了楚贵妃的弥合宫。 又因为张娘子醒来有许多事情需要忙,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长翎都只是派人捎了话回东宫, 自己就一直留在弥合宫照料张娘子,陪她说说话。 闵天澈为了不让长翎知道自己弄病自己来伪装,这几日坚决不看太医, 独自一人躲起来硬是扛了过来。 到了中秋节这一天,他好不容易高热退下了,折腾得人都有些憔悴了。 他以为长翎会回来陪他过节的,毕竟中秋节, 张娘子也已经醒来了,身边有周显宏陪着她,她总不好去当二人的陪衬吧? 于是,李公公过来问他要不要准备过节的东西时, 他心情很好地点头: “要, 要准备果馅的月饼, 长翎最喜欢这个了,还有纸糊灯笼要做成...做成猫的形状, 挂满一整个东宫。” “要煮那种甜糯的米酒,里面要放许多果糖和桂花, 以往府里不准备的,如今都要准备妥当, 对了, 夜宴的时候,长翎该睡着了,不能观赏烟火了,要准备多一些烟火, 傍晚的时候,就在东宫里头放,去年不是有种像花海一样波澜壮阔的烟火吗,要准备那个。” “是‘火轮山瀑布’吗?那个比较难找,用‘花树喜庆’代替行吗?”李公公见太子殿下恢复了精神,很是高兴。 “不行,孤一定要找那个,缺了哪种火药,让皇上帮忙也行,你把孤的令牌拿去。” 李公公觉得为难,但看见太子殿下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他。 以往到了喜庆节日,殿下他从来都没什么心思过的,如此有兴致地亲自张罗,还是头一回,他不能让他失望。 “好的,奴才知道了。”李公公应言,立马赶着出去准备。 闵六自己也没闲着,转着轮椅在整个东宫里头走,认真地指点着宫里的布置和安排。 长翎平日最爱湘妃色,他就召集了百来名宫人以最短的速度将整个东宫的宫墙、以及游廊、木质建筑体外围全刷成湘妃色。 长翎喜欢艳俗的大牡丹,喜欢开至荼蘼的大海棠,他就嘱人将院里养得雅致非凡的梅兰、千金难买一株的十八学士毫不犹豫全挖了,去暖棚将那些艳丽得让人诟病的廉价大花全栽进东宫养。 长翎喜欢俗气的金银珠宝,他就下命人将东宫库房里的金元宝银元宝全搬出来,高调地用金线串起,一串串地挂满了所有游廊,远处看去便以为是挂了一串串在太阳底下会发光风铃似的,风吹过,响起了阵阵钱财声。 李公公把制作“火轮山瀑布”的烟火材料要到了,回来东宫时,一看里头的“盛况”,不由吓呆了。 太子殿下在这边布置得兴致高涨,皇上那边就连续收到几位言官弹劾的折子,全都是指向东宫的。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视皇宫威严于无物。古往今来,红墙绿瓦为皇家彰显不凡、彰显威严的象征,为的是让天下人归服、瞻仰。可太子殿下公然把东宫里头的墙壁以及各建筑体全刷成可笑的湘妃色,那是在公然侮辱、践踏皇权!” 一个言官来奏劾完,立马又有一个言官上来: “陛下!太子殿下把东宫栽种的梅兰全移除,栽种了俗艳之花,还在东宫张扬奢华全都挂上了金银珠宝,污人视线!” 皇上听得深吸口气,头皮阵阵紧绷,用指尖敲了敲脑袋。 突然灵机一触,想起来澈儿那个太子妃以往在宫宴上被其他眼睛长在天灵盖的贵女嘲了以后是怎么怼回去的,于是又吸一口气,开怼道: “红墙视为庄严,那么凭什么湘妃色就不庄重了呢?你觉得它不庄重,是不是因为,你脑子里想的东西不庄重呢?” “朕以为,梅兰过于朴素了,栽在东宫里彰显不出太子的气势,就要些艳丽的花。而且,金银珠宝怎么就污人视线了呢?太子他没偷没抢,东宫更无铺张浪费,那些金银也全都是他立了功,朕赏给他的,全都有标记,他也并无胡乱花费,只不过把它们都挂起来而已。” “东西给了他,他想要挖个地洞埋起来还是挂起来,那都是他的事,旁人管不着。既然你觉得金银污你视线,那好,朕就吃亏点,勉为其难收缴了卿家府上的金银,这样爱卿就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污了眼了。” 那位言官一听,吓了一跳,立马收回言论道:“不...不...陛下,刚才微臣说错了...金银它并不会污人眼,相反,它是好东西,能买人之所以,解厄万民万难,所以...又怎么会污人眼呢?微臣说错了...说错了...”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起刚才李公公过来求火药的样子,他要的量的确只够做一个烟火的量,而且太子这几天高烧病倒的事他也有耳闻,更听说是太子不愿让留在弥合宫的太子妃担心,连太医都不肯请。 皇上叹了口气,他的这个儿子,娶了媳妇以后,好像真的慢慢变得像个有血有肉 分卷阅读145 的人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助他哄哄佳人开心,又有何难? 一切准备就绪,连菜肴都准备好了,闵天澈把自己捆在屋里过完了申时二刻那个坎,就湿着衣裳转动轮椅出来了。 “太子妃还没回吗?”他问了句,李公公朝他摇摇头说还没有,于是他又转动轮椅进内更换衣裳。 他汗湿着衣裳太不雅了,记忆中的闵天络虽然病恹恹,但对自己着装向来是注重的,他得换过一身干爽的靛青衣袍。 换好了衣裳,把设宴在梧桐树下的桌子摆好,酒杯填满了馥郁的桂花酒,有赵长翎最喜爱的佳肴,还有甜点,一切都备好了,等了许久,人始终没回。 “李公公,去问一问,太子妃不是说申时四刻就回来的吗?怎么现在都过了五刻还不回?”闵六皱眉。 李公公躬身陪笑道:“殿下稍安勿躁,现在才刚过四刻不久,兴许是路上耽误了也不一定。” 闵六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着急了,于是耐下心继续等。 申时都过完了,步入酉时了,赵长翎还没有回来。 那个傻瓜难道不知道,酉时还不回来,如今是秋季,一会戌时就会日落了,她就又要昏睡过去了呀。 看着西边太阳一寸一寸地移下去,闵天澈的内心煎熬又焦急。 他突然想到,以前自己是否也有这样要赵长翎等待的时候? 好像是有的。在宫中的时候,有一次同父皇谈完了话,在后殿遇上赵月娴,他为了摒除掉内心对赵长翎的异样,为了说服自己她只是替代品,便故意同赵月娴待在一起,让赵长翎在前殿等他。 “那时候她一定就像孤现在等待的心情一样吧?” 他空茫着眸子,自欺欺人地喃喃。 其实他心里面的意识是清楚的,清楚她不曾有等过他,不曾有像他等她一样难受过,只不过,好像只要这样自欺地骗骗自己,骗自己说她有难受过,有等过,那么,他就能不那么窒息。 只要让自己觉得,现在所承受的煎熬,不过在品尝以前她承受过的,当作是赎罪一般的承受,那么,他就能继续下去。 “赵长翎她那么爱哭,那时候要她等孤,她也哭了吧?”他双眸空洞而将近执迷。 等到宴上的菜肴都被风吹凉透了,甜糕都焉掉了,才有一弥合宫的小太监送来口信,说是张娘子大病初愈,想要留下太子妃多说说话,周大人也说中秋宴人热闹比较好,所以太子妃临时决定不回来了。 “太子妃说,殿下以往过节时不喜欢热闹铺张,府里冷冷清清没半点声响的话,怪让她寂寞的,所以中秋节还是不回来东宫过了。” 说完,小太监恭谨地福身回去,余光连瞧都不敢瞧那些湘妃色的砖墙一眼。 “殿下...”李公公有些担忧地看向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太子殿下。 他缓缓地抬头,失落至极的眼神看了眼天边的红霞: “烟火要是在这时候开,该多美啊...天络他...也会希望和长翎一起观赏的吧?” · 赵长翎在弥合宫,有楚贵妃特意提前为她和张娘子准备的中秋赏月宴。 现在虽然是黄昏,天上的太阳还没下沉,但那轮圆圆的月亮已经在同一水平线上升起了。虽不至于如白玉盘一般皎洁铮亮,倒也纯白透亮。 张娘子因为刚刚醒来,夜里不宜去热闹的地方参宴,所以就留在弥合宫提前赏月过后,就得去歇息了。 楚贵妃笑着朝那边握紧张娘子手不肯松的周显宏道:“尚未到分开的时候呢,周大人就如此不舍了,要不周大人今夜就把张姑娘领回去?” 今年中秋有些不一样,因为南部赈灾成果喜人,皇帝要庆贺,今夜要打开宫门邀请臣子进宫一同设宴赏月,所以周大人才能在后宫逗留至现在。又加之周大人与张娘子的事情,皇上又都是清楚的,所以也特许他平日出入弥合宫。 周显宏被贵妃娘娘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那张严肃脸,脸颊有可疑的绯红色,辑手道:“回娘娘,颖儿如今身子虚弱,不宜挪动,又加之,婚礼未如期完成,别说她不愿意,臣若强行将她带回府里,恐怕对她名声不好。” 长翎和楚贵妃相视一眼,俱是笑了出来。 “周大人还是那么不经逗啊...”长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弥合宫这边的宴席虽小,只有长翎、贵妃、张娘子和周大人几个,可气氛却好得不行,这让长翎又想起以前在宋家时,和阿爹阿娘还有奶奶一起,阿爹阿娘为了迁就她,也是早早在黄昏的时候就设中秋席赏月的情景。 那时候,桂花树下,有甜酒、有甜糕、有她最喜欢的果馅月饼,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正当赵长翎满心满眼都是喜庆团圆,欢乐得不行的时候,突然有太监来通禀,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第76章 一更 楚贵妃听了, 先是皱了皱眉,眉目里染了丝不耐,低声道了一句“他不该是来闹场的 分卷阅读146 吧”然后又恢复了表情, 转头来对小太监道: “问太子有什么事,如果是要陪衬太子妃的话随时欢迎,但若是看不得本宫这儿热闹, 来些阴阳怪气的话,就随便找理由轰他出去。” 小太监为难了起来,他也就一个小宦,怎么敢得罪太子殿下哦, 这是要怎么“轰”啊。 话音刚落,那人就转着轮椅,不顾外边守着的宫人,强行进来内院了。 他穿了一身靛青的直裰, 大袖松松垮垮, 不似以往穿玄色劲装突显腹臂结实的样子, 此时他那样的穿着倒真像那病恹恹身材瘦削的七皇子了。 他脸色苍白,儒雅温和一笑, 眸里的几分神髓,一时之间竟教楚贵妃都有些失神。 “络儿...”楚贵妃不自觉地失声喊了一句, 喊完后又自觉不对。 他好像不是天络啊,他是天澈啊...可是为什么, 那一瞬间会觉得那么神似? 长翎尤不察觉楚贵妃的异样, 她早就习惯了这人装天络的样子,而且他还一次比一次装得像,弄得她越来越糊涂。所以现在基本上只要他一出现,她都去认他左耳旁的拴马桩就好了, 保准不会被惊到。 这回确实又比上回装得更像了,所以才会把贵妃娘娘都唬住了,只是具体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她又说不出来。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长翎笑道:“您不是不喜欢热闹吗?所以我才没叫您...” “我不是不喜欢热闹啊...”闵天澈弯起了眼眸,眸里的幽邃竟然一点点变浅,变成了浅棕的颜色,“我不过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罢了。” 这话说完,楚贵妃又愣住了。 记忆中,七皇子闵天络自幼就体虚,经常性被关在寝宫不能出来参与各项宴会活动。 缠绵病榻的时候,他最渴望就是去外头看看外面的热闹,楚贵妃也不是不曾咬咬牙带他出去参宴。但是在宴席上,人声吵闹,人多的地方空气稀薄,他又总是呛咳得很严重。 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咳血。所以每次带上他去参宴,最终不是哮病发作,咳得喘不过气脸色支会吓得周遭的人慌忙散开,就是咳出血来弄得大家都紧张兮兮。 久而久之,贵妃和皇上每每一带他去参宴,天络便总是微笑着说:“我不过...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罢了。” 所以在闵天澈突然一致地说出这句话时,贵妃才会愣住的。 赵长翎终于想起来,他到底是哪一点让她感觉到变得更神像了。 是眼睛。眼睛的深邃以及...眼睛的神髓有些微变化,和之前不同了。 她至今时今日才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映着朝阳和霞光,看见闵天络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剔透色,而不会像闵天澈一样,不管太阳光线多大,他的眸底都像一汪深潭,一汪没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深潭。 原本的闵天澈,就像个活该生活在黑夜中的人一样,而她,注定是熬不到黑夜时分的。 “殿下您...您的眼睛是怎么了?”长翎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要仔细端详他的眼睛,一个人是如何把自己的瞳仁的颜色漂浅的呢? 身后跟随着的李公公低下了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闵天澈转动轮椅过来,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笑了。 在他这段时日的笑容里,长翎已经渐渐忘了,原本的闵天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他浅浅地笑道:“你不是说好了...要回东宫陪我过节的吗?为什么突然又不回了?” 不知道为何,在面对他的这种目光时,长翎竟生起了丝丝缕缕的愧意,明明不应该产生愧疚的啊。他向来就不过节,以往不但自己不过节,还严禁府里的人弄出热闹或喜庆的声音,他不高兴别人热热闹闹的嘛。 “你的脸,沾饼屑了。”她不答话,他突然仰头。 依旧是闵天络式的儒雅笑容,他抬起手去帮她把唇边吃的糕点屑抹掉。 靛青的阔袖顺着小臂滑了下来,露出手臂处被炸得血水黏连,焦黑可怖的伤。 “殿下!你!”长翎突然反握住他的胳膊肘处,盯紧了他小臂的伤。 “你不回来,我就一个人放了烟火,烟火多美啊,可是却把我手臂给炸了。”他依旧是温和清浅的一抹笑,只是这抹笑跟她记忆中的闵天络的笑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明明笑容弧度以及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就是有些什么不同,让她一眼辨别清眼前的人是闵天澈。 他可怜巴巴地垂下了眼睑,长睫覆住了他眸里的全部情绪。 “这里不欢迎我啊,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他那高一调的声音突然变得沉了些,落寞地转身离开,木轮子咯吱响起。 宴席间所有人同时沉默了起来,就连一向喜欢用言语对他冷嘲热讽的周显宏,此时也皱着眉沉默说不出话。 赵长翎叹了叹气,从后方追上,拉住了他的衣角。 “殿下,我宴席吃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分卷阅读147 闵天澈回转身,欣喜若狂。 赵长翎随他回到东宫时,天边还余最后一丝霞光,可她慢慢地有些困了。 “你困了吗?今天中秋夜,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很美的烟火。” 闵天澈像个孩子一样,见她要跟他一起回去,就开始担心着能不能赶得上放烟火。 刚才他为了炸伤小臂,不过是烧了个小烟火,那个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火轮山瀑布”他留着没烧。 他在前头使劲地转动着木轮,用力过度小臂上的伤裂开,袖子都染上了血。 “李公公,你还是赶紧给殿下包扎下伤口吧。”赵长翎看着他的样子不忍,但又不好表现得关心他的样子,不欲给他希望,便只好悄悄嘱咐李公公。 李公公已经忍了一路上没说,此时再也忍不住,颤栗着对她说:“太子妃!殿下他...” “李公公!”突然前边的闵六停下来,回转轮椅看着二人,眉眼温润地笑着。 “你快些回去准备下,我们待会要看‘火轮山瀑布’。” 李公公的话到底没能告诉赵长翎,他叹息一声,回话一声便率先往前走远。 赵长翎回到东宫,几天没回,回来发现这里竟然焕然不同了! 那威严警戒的红色宫墙...竟然被人刷成了粉嫩嫩的湘妃色!从门口到游廊,过道处都挂满了有一对猫耳朵形状的纸糊灯笼!更离谱的是...东宫的所有廊道上,竟然挂满了金灿灿银灿灿的金元宝银元宝! 风一吹,金银元宝成串地晃荡,还发出了令人赏心悦目的财富声。 赵长翎的杏眸瞪得有铜铃大,这是什么神仙的布置? 虽然在别人眼中,觉得这种布置另类极了,可赵长翎一边走一边观赏,无论走到哪里,她的眼睛都保持着铮亮精神,就连原先的困意都不见了。 “太子妃,这些布置...”小宫婢见到长翎,在旁边屈膝有些忧虑地出声。 长翎突然转身过来,好没志气地朝旁人展露了她发光的眼神。 “这布置,很有品味啊!简直是太棒了吧?” 众人倒。 然后她又问:“这些...这些元宝啊,这布置是你的意思吗?还是李公公提议的?这看起来...” “啊!竟然是真的金元宝啊!”她把廊道上垂挂下来的金元宝放口中一咬,惊呼出声。 于是她看这些金银元宝的眼睛更亮了,忽闪忽闪的,就像夜晚璀璨的星星。 不远处的闵天澈停下来,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抿唇温润地笑了。 “是我的主意,你喜欢就最好了。”他很高兴。 长翎愣了愣,收回了雀跃的眼神,一瞬间沉寂下来。 她抿着唇皱起眉,小手指藏在袖间纠结地捏了起来。 不能展现出高兴啊...对他所作的一切有所正向反馈的话,岂不是间接鼓励他继续这样做吗? 她不能让他有所希望,对她有所期待啊。 苏清寒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治好他的腿啊... “殿下,您最近有好好听苏大夫的话治腿吗?怎么净有时间弄这些有的没的啊?”长翎突然肃起了脸,责备起他来。 闵天澈依旧温润地一笑,转动轮椅往回走,企图学闵天络的体贴,去拉她的手, “我这不是,要给你一个中秋节的惊喜么?” 说完,许是前些日子的伤寒未愈,他低头咳嗽了几声,就又被他强抑制住了。 “咳咳...我啊,想要你高兴。”他眯眼笑道。 “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赵长翎狠了狠心,一把甩开他握上来的手,翘着唇装作不高兴道:“殿下您应该把心思多放在正事上,放在治腿上,看您把东宫弄得...乌烟瘴气的!” 她搜罗了好久,才终于搜罗到这么个词去形容。 “您看看您这灯笼弄得...还有耳朵,丑死了!”她挑剔道。 “那是比对着你的猫来做的灯笼。”他保持着微笑,小意讨好道。 “看看这些花...俗毙了,哪有人会在院里栽大红大绿的花啊!”赵长翎哒哒哒地几大步走出了游廊,收住了惊艳的眼神,摸着花树违心道。 “可你不是喜欢吗?”闵天澈依旧是笑。 “最让人觉得厌烦的,还是挂着的这些了...”长翎又几大步走回了廊道边,指着成串串起的金银,手指很诚实地抚摸上元宝,用指腹恋恋不舍地小幅度揩蹭,嘴里却开骂道: “您不知道钱财不露人眼的道理吗?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把银子往外挂的?这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好吗? “这简直是...是多俗气、是多嚣张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啊!”最后她找不到骂词了,于是捏着粉拳这么道。 闵天澈笑得温柔:“孤是太子,没人敢抢孤的银子,放心好了。” 她自然是知道没有人敢打他银子的主意,难道就 分卷阅读148 不怕被神经病砍成一段段吗,只是... “反正...反正...这样做太俗气了!难看死了!”她憋红了脸,捏着拳头道:“我最讨厌俗气的人!最讨厌俗气的太子殿下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沿着走道走了,一路她都很克制地没再盯着金银看。 游廊半道上,有个失落的太子殿下被遗落了下来,没人去领。 最后闵天澈还是不甘心,他为她准备了那么久的中秋宴,私以为她一定会喜欢的。 有赵长翎最喜欢吃的糕,有赵长翎最喜欢的银子,还有赵长翎最喜欢的烟火。 他执拗地一定要让她看一看。 最后他请求李公公想办法把她劝出来,长翎才又装作一副厌烦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出现在他视线中。 “看看,是你喜欢的果糕,配着桂花酒喝很甜。”闵天澈全然没在为方才她对他失礼的事而上心,依旧是伪装得很好的另一副温润面孔。 “殿下,没用的,我不喜欢。”长翎没好气地看着满满一大桌美味佳肴,道。 其实刚才她在弥合宫不是吃得太多,如今这一大桌子,却全都是她喜欢的菜。 她胡乱扒拉了几口,擦了擦唇。 犹豫道:“不是...菜不喜欢啦。” “是人不喜欢,殿下,我讨厌你,你不要再装成是他了,让我感觉到恶心!”她很直接道。 沮丧的情绪在他清浅的眼底一闪而过:“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好吧,其实,我真的...真的不介意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如果是因为装得不像而让你感觉到恶心,那么,给我时间,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让你感觉到满意的。” 他温和地笑着,不屈不挠道。 赵长翎一拍脑袋,泄愤一般又往口中塞了几个甜糕,皱着眉把满嘴喂得香甜。 闵天澈催促李公公他们赶紧把烟火弄好,因为赵长翎塞了几个甜糕往嘴里后,眼皮已经一点点耷拉下来了。 他望了望天边的暮黑,心里焦急得不行。 这么个“火轮山瀑布”,就这么一个而已啊! 长翎一边怠懒地咀嚼着口中的甜糕,一边头颅摇摇欲坠,眉眼不喜地指着他因为指挥宫人而露出的被烟火炸伤的伤口,有气无力道: “你...你那个伤真讨厌,还不去...还不去...” “包扎”二字刚刚落口,赵长翎脑袋一沉,就呼呼睡熟过去了。 这时天边终于成功绽起了一朵瑰丽得无与伦比的烟花,像炽热的火山熔岩,又像万尺仙山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河瀑布,美得让人惊叹。 东宫这里放的一场烟火,把周围宫殿的人全都吸引过来了。 万顺国先.皇叮嘱下来,每平安十年没被东昭夺权的中秋,才能放这种烟火告备先.皇的“火轮山瀑布”,去年才刚刚燃放过一次呢,只因太子妃之前无意说漏的一句,遗憾没有看到,就被太子绞尽脑汁动心思弄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把先.皇神灵弄混淆了呢。 只是,这么美的烟火,筹划多时只为了她一人而放,而那人却已经呼呼地睡去。 闵天澈浑身灰扑地回来,看着熟睡中的长翎,怕她冷,又觉得宫人给她加盖的毯子不够厚,脱下自己一身灰扑的衣袍,扬去了尘土又加盖在她身上。 刚才他见长翎睡着,脸色大变,转着轮椅飞速地过去想扑熄烟火,留下“火轮山”,结果整个人摔倒,弄得一身灰,而烟火也最终在他绝望的眼神中燃烧殆尽了。 原来世间的美好,真的是难留的啊... 第77章 二更 闵天澈萎靡不振了一整夜。 而这一夜, 赵长翎因为梦见了自己拥有一整座垂挂着金元宝银元宝的院宅,睡着时都笑出了声,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长翎醒来的时候, 发现东宫已经又刷回原来的颜色了,游廊上的金银也都撤回去了。 她有些失望地在游廊散步着,见到的宫人全都顶了个大大的黑眼圈。 “杏儿, 你们几个怎么啦?”长翎忍不住抓了个人来问。 “回...回太子妃,没什么啦...”那小宫婢唯唯诺诺地,不知该怎么说。 “太子殿下听您说不喜欢那些布置,所以连夜又让宫里的人把东宫还原回来...” “所以你们昨天一夜没睡?”一觉睡足精神爽利的赵长翎惊讶道。 小宫婢点了点头:“不止是我们, 太子殿下自己也...他也一夜没睡,抱着那堆烟火灰烬一点一点地抓回来,在试图着还原呢,听说这烟火制作的材料, 相当珍贵, 十年才能从周边国收集得到。只是因为去年侥幸得了多了, 加之太子殿下之前一直在研究改良和个别材料的取代,才有了昨晚的那场烟火盛宴...” “昨夜的烟火很美吗?”赵长翎有些羡慕道。 小宫婢使劲点了点头, 昨夜那场 分卷阅读149 烟火的盛况,比起去年的“火轮山瀑布”还要惊艳, 有幸目睹一场真的三生有幸。 “那可真是可惜了。”赵长翎笑笑,虽然可惜没有看到, 但她却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她习惯了自己不能活在黑夜, 也就对这些夜晚盛开的花少了几分渴求,变得恬淡多了。 李公公守在这路上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决定过来给太子妃说明殿下的情况。 “太子妃,奴才知道, 殿下以前把您当赵大姑娘的替身,这很不好,很伤您的心。可是,殿下如今当真是一心一意对您的,您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怜惜一下殿下,别再拒绝他对您的好了?” “殿下他怎么了?”长翎耷拉下眉,有些无辜道。 “殿下他...他其实自幼便是个敏感心灵脆弱的孩子,他知道你们都喜欢七殿下,不喜欢他,他为了要取悦你们,讨你们欢心,故意往眼睛里滴了一种能让瞳色变浅的慢性毒药,可那长久的话会是要他的命的啊,而且那一滴滴下去,会让眼瞳剧痛...” 李公公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自然明白当年答应楚贵妃代替七殿下到东昭一行,实则是在讨好亲娘。现在他的做法,李公公无法确定到底是还在讨好贵妃娘娘,还是太子妃,所以只好说是“你们”了。 长翎不赞许地皱了皱眉:“他往眼睛里滴药?他是疯了吗?” 李公公垂下了头,知道自己把这些说出来,殿下肯定不会饶他的,但是昨夜看着殿下抱着一堆灰烬企图复原的疯狂模样,让他又心疼又心酸,这才会忍不住都告诉太子妃的。 “好吧,我明白了,这事情是拖不得了。” 她叹息口气。 原本她是打算陪着他,等他把双腿治好,才动身离开,但现在事情越发得严峻,看来她不得不找机会提前离开了。 · 闵天澈抱着一堆灰烬始终没能想到让烟火还原的法子,心里像刀割似的疼痛难受。 在游廊上遇上赵长翎的时候,他便愧疚地垂下了头,抖落了满身的灰烬。 “对不起...”他难过得眼尾都微微泛红了,男子俊美的容颜埋进了阴影中,长睫盖住了眼里的雾意,可把赵长翎看呆了。 以前她只看过凶狠暴戾的疯子,脸上都是不苟言笑的,让他笑上一笑像是要了他的狗命一样。 不承想如今,疯子竟然也能如此精分,时而能伪装那温文儒雅的闵天络,伪装得人还活着一样,平赚了长翎不少泪水,时而又能以这样一副可怜委屈的形象出现,弄得她都快不认识闵天澈了。 “对不起,你的烟花没有了...”他坐轮椅上伤心地垂着头,握住了她的纤手,把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手背。 赵长翎:“......”这样可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和离? 赵长翎烦恼极了,她坐在假山的大石头上唉声叹气。 在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嫁给闵天澈的,若然不是赵月娴不愿意嫁,若然不是侯府不要脸,她本来只打算时刻留意着闵六的情况,不时给他些帮助当作是报答给闵七的。 嫁了以后,得知他讨厌她,只喜欢赵月娴一人时,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她又能不用顾忌尽情在他身边完成自己的报恩...顺便睹人思人罢了。 虽然她也知道把他当作闵七看,行为很不好,但是,她想着反正他那么厌恶她,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哇! 赵长翎捶胸顿足起来。 “太子妃?您...在这里干什么?” 苏清寒给太子殿下看完了腿碰巧经过,然后就看见太子妃独自坐到假山上,一副抓狂的样子。 赵长翎思绪还没有回拢,一时失言懊恼地回应道:“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感情的...” 苏清寒一愕:“???欺骗?欺骗什么?莫非太子妃答应说等草民给殿下治好腿后给令牌出关的事情是骗草民的??” “哦,不不!”长翎惊觉假山下来了人,想要下大岩石来,爬至一半发现自己根本下不来,吓得呼叫起来。 “太子妃!太子妃!您等等,草民替您叫人来啊,您下不来那方才是怎么上去的呢?”苏清寒慌张起来。 赵长翎用力抱住假山石哭道:“我每次、每次遇见烦恼事,总是一不小心就坐到高处去了,以前每次都是阿爹抱我下来的...” 苏清寒在旁边的廊道犄角找到把木梯子,搬过来架在了长翎脚下,疑惑道:“太子妃您有烦恼事?是殿下的腿吧...” 长翎的脚跟踩到了竹梯子,镇静下来,脸上糊着泪低头朝他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样,想去东昭。” 她此言一出,着实吓着了苏清寒。 “草民是打算带上祖父祖母去东昭拜祭爹娘的,太子妃您又是为什么呢?您是万顺的太子妃啊,怎么能 分卷阅读150 到东昭去?” “所以,我不想当太子妃了呀。”长翎朝他笑笑道。 苏清寒惊觉自己听了一个可能会掉脑袋的秘密,立马垂袖下来,转身惶恐道:“草...草民要去煎药,告...告辞了...” “不!你不能走!”长翎喊住了他。 “你走了谁给我扶梯子啊,而且...”长翎顽皮地眨了眨杏眸,“你知道本太子妃的秘密了,你的祖父祖母住在静水边,他们养着一头猪十只鸭子一条狗是吧?嗯,那么...要么死要么协助本太子妃,你挑一个?” 苏清寒后背发凉,感觉自己入了虎窟。 · 太子如此癫狂不能明着跟他说要和离,但她是不能不离开的,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不能给予他想要的感情,反倒会害他越深。 那么,只能是一点点地抽离,然后找机会让他淡忘她,感情转移了之后,再来了结这段关系好了。 反正一开始他爱得要死要活的人也不是她,既然他最后能对赵月娴死绝了心,从而喜欢上她这个替代品,那么,她也一定能替他找到合适的替代的。 暂且撇开太子殿下的性情,只需凭着太子殿下的身份地位和俊逸的外貌,万顺多少姑娘排着队想伺候太子啊,这个事情倒是不难。 难的是须得找到一个同她里应外合的人,这个人必须留在皇宫时刻关注到太子的情况,要帮她暂时蒙骗过去,让太子暂时不要去找她,然后等她安顿好之后,还得借着能亲近太子的权力,给太子找些眉眼相似的替身来代替。 等太子感情转移了之后,再由他来骗太子,她已经死了的事。这样她就能安然地留在东昭,和阿爹阿娘一家团聚,再也不用回来万顺了。 长翎知道自己不是长寿的命,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人了,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陪着自己的家人,快快乐乐享受完每一天。 至于闵六的腿,虽然她不能陪在身边,但会一直同苏清寒联系,直到他能站立起来为止的。 · 那一天,闵天澈在书房里处理要务,赵长翎炖了一盅汤敲响了他的门。 她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对他和颜悦色过了,还亲自给他炖汤,闵六见了,感动得手指都在发颤,喉间立马哽咽起来。 长翎实在见不得他抖着手指,喝一口参汤就发出呼呼的哽咽声,差点把自己给噎了的模样了。 她皱了皱眉,用帕子凑过去给他擦拭唇角。 “好好喝汤,哭什么哭啊?是汤不好喝我逼你,还是说太好喝了烫得流泪?” 闵六再也忍不住,几滴豆大的泪滴滴进了勺子里,他曾倔强地忍住不让泪落下,但无奈,赵长翎一对他好,他就又会想起自己身体陷阱神像后方的淤泥地,四面八方的死气和黑暗吞噬了他,而他现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终于能挣扎出来回到她身边,又能看见她眼睛里的光。 试问,他又如何能忍得住不落下男儿泪? “汤...好喝!长翎给...给我炖的汤太好喝了!即便不是给我一个人炖的,哪怕是给綄衣局的小婢炖的,只是多了分我一碗,我依然觉得好!” “以后...”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发誓...孤发誓...孤用太子的名义发誓,日后只要是长翎做的,哪怕剩下的残羹剩菜留给孤,孤都会视作唯一来珍惜,再也不会挑剔了...” ——这来自傲娇别扭男的忏悔,言语间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只是,也不知道来得迟不迟了。 赵长翎只觉得好笑,反握了握他的手,笑声轻柔:“殿下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就是我为您一个人炖的汤啊,哪来这么多顺便呢?” 闵天澈听了,心脏都激动得快炸裂开。 这一定是他从万劫不复的淤泥地归来后,最开心的一天。 随后赵长翎对他的请求,虽然他不那么乐意,但也并没有悖了她。 “殿下,我和南部边民合资做的生意,已经开到边境了,在那里可以赚取对面东昭人的银两,前期有些工作,我必须亲自前去跟进。” 他皱了皱眉:“一定要你本人亲自去吗?边境战事混乱,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赵长翎突然就不笑了。 闵六就慌张起来:“那...我派陆凛前去保护你,还有,你不能去太久,不然的话...” 孤会太想念你。 他没有说出口。 长翎又露出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第78章 三更 赵长翎这一次去了大概有半个月, 亏得万顺的地形呈扁蛇状,到边境一来一回路程只需不到五天,在那边逗留了十天。 在这半月的时间里, 闵天澈也没有闲着,暗地里布置的兵线已经悄悄开始踏足东昭,暂时也没有惊动东昭皇, 很成功。 虽然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不到的睡眠时间,天不亮一睁开眼就得设计和指挥布局,直忙到大半夜,熬红了眼睛才能歇息, 但在仅剩的 分卷阅读151 时间里,他还能抽空关注赵长翎在边境的一举一动,就连她一天做了多少生意,和什么人接洽过, 他都一清二楚。 赵长翎第一天抵达北疆的时候, 有几个地痞流氓隔着地界来捣乱, 她在边疆不肯搬出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唬人,也不许陆凛暴露。那几个地痞应该是个惯犯了, 隔着一道防线,他们并没有踏入进来, 却用肉骨头引诱了一群流浪狗,使计把长翎他们的货移了过来。 狗是万顺这边的, 到了东昭那边被边防的卫兵戳成了筛子, 货却落入地痞强盗手里。 闵天澈几乎是当夜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在天亮之前,自己布下的暗线首次出动,便将那几个盗了货物的地痞捆了打包躺在了地界中央, 然后,日出之时,万顺这边的士卒便堂而皇之把几个越界的家伙戳成筛子,长翎顺利拿回了货物。 第三天的时候,赵长翎的生意惹来了那里一个富商的眼红,富商设局让她入陷。后来她使计引富商反中圈套,富商被坑掉了大半的家财心有不忿,对赵长翎下了杀心。陆凛已经成功阻止了富商买通的杀手,并且狠狠教训了富商一通,使他倾家荡产。 但闵天澈得知以后,勃然大怒。隔天,北疆顶顶有名黑白通吃,和贪官勾结蚕食百姓血汗钱的富商便离奇消失,被人发现的时候,尸首已经挂在深山,是被活活吓死的,听说是半夜被在他手里害死的冤魂吓死的。死后他的家人怕冤魂会迁怒,拒绝收敛他的尸骨,任由他躺在深山遭野狼吞噬,死后连一块碑都不敢立。 第七天的时候,赵长翎突然吐血,吓得闵六差点要抛开手里的事务赶过来,后来及时闹清楚,原来她吃了东昭国产的一种红色浆果,吐的是红色的果汁,不是血。 虚惊一场,闵天澈只得又从半路折返,并且偷偷嘱人给陆凛捎去温中补血的药材。赵长翎出门在外嫌麻烦,有时候是忙得忽略了,已经好些天没有按时喝药。闵天澈得知她贪新鲜吃了些不知道性温性寒的浆果,于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找到那种浆果,然后让宫里的太医给配了专门中和果寒的补药,命陆凛偷偷地往长翎的汤水里加。 第九天长翎带去的衣裳不够用了,带来零用的银子被她贴进了生意里,暂时套现不出来,下田时被勾坏的衣裳只能将就着穿。闵天澈知道的时候,正在地道里指挥着暗道的挖掘,身上的衣裳在操练时被剑刺坏,满身满脸都是地道里的泥沙,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道了句“穿得脏兮兮那怎么行?她最爱干净了!” 那个暗卫顶班新调来的不懂,以为殿下要找他的衣裳更换,结果找来了十来套男子的衣裳,被太子殿下直接发配出去永不复用,然后又找了个聪明的,给太子妃找了不少湘妃色绣金牡丹的裙子,送到长翎手里的时候,她们已经启程回京了。 闵天澈觉得这半个月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要忙自己的事情,闲暇的时间即便是累得睡着了,下一刻也会立刻惊醒过来去找赵长翎的踪迹,获知她的一切。 即便是知道她是安好的,知道她并未脱离他的视野,他还是会辗转反侧,一直一直地想她,越想越觉得不安。 终于,赵长翎回来了。 闵六终于又重新挂上了笑。这是个文质彬彬的儒雅笑容,却掩盖着几分自己的欣喜和亮色。 他早已变得不再在意眼前人看到的人是不是他,甚至开始希望她眼里看到的人不是他。 那时误以为她喜欢自己的那丁点自大和自信早已被逐一击垮,如今就又恢复了儿时的自卑和不自信。 他深信,如若他某天忘记了戴上面具,用闵天澈的样子面对她,她迟早会被他恶心得离开的。 他的本来面目是...那么的丑陋不堪和惹人厌恶。 “长翎,欢迎你回来。”他重新换上了交领靛青阔袖的儒服,转着轮椅到金色夕光的梧桐树下等她,朝她展露出尘封在她记忆中熟悉的笑容。 赵长翎恍惚了一瞬,困扰地用手敲了敲脑袋,撇嘴道: “殿下,让您别装怎么还装啊,半月不见,我这一回来就又有些不适应了。” 闵六一听便懂了,这是因为他装得像,所以才能有这些困扰。 内心欣慰的同时,又在深处有些触不到的地方,伤口的裂缝悄悄地开裂得更大,面上却一如既往是那个笑容。 “你不用觉得困扰啊,我是愿意的。”做他的替身,只要能守着你,我都愿意... 他温柔笑道。 · 又到了立冬,今年的立冬没有上一年冷。 闵天澈膝盖的碎骨已经都成功接合起来了。 苏清寒缝骨的技术在太医们眼里,简直堪称神迹,以至于,有不少年轻的医官们开始偷偷地拿上礼物到东宫来,要请教苏清寒医术。 但苏清寒都腼腆地拒绝了:“接碎骨这活其实我并不熟...只能依照先父留下的手记估摸着来做的,没能力带徒弟。这事主要是太子殿下意志力太顽强了。” “普通人可能撑不住疼得当场昏死过去,可殿 分卷阅读152 下他倒好,听了下麻药有可能降低成功率,坚决连麻药都不肯用,见我不忍下手去捣出那些骨髓,一刀横来自己就皱着眉亲自上场了,直到清洗完了露出碎骨的边缘轮廓,才催促着我赶紧来缝合罢了。我那其实是被推着走的,没啥了不起。” 年轻的医官听了,当场震惊。 他早已听说洗骨髓疼痛的程度不亚于把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剥皮抽筋。 患者在不下麻药的情况下,医者都不忍心动手。 若然一定要在不用麻药的情况下接合才能成功,那他真的不用学了。 因为真的没有几个患者能疼得不乱动、不一头撞柱的,如若自己割开了人家的骨头把人疼死了,那他也别想干了。 赵长翎估摸着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又该到边境去了。 于是,这段时间除了在闵六膝盖被药蒸得疼痛难忍时,她陪在身边外,她还不时地给闵六做些好吃的小点。 “殿下,长翎做的桂圆糕,您爱不爱吃?”赵长翎笑得让他松懈道。 闵天澈坐着轮椅,在案板上力气柔和地磨着陶釜里的豆子,已然做到惟妙惟俏地擦了把虚汗,眉头平展笑道:“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用敬词了。” “还是叫天络哥哥吧。” 赵长翎听了这句,头皮发麻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她总有种他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另外的人,已经把原来的自己丢掉了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长翎又问了一句。 这回闵天澈只是抿唇微笑,然后继续低头磨那老半天都磨不烂的豆子,没有再回话。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压惊,然后盯紧了他左耳边的拴马桩。 幸好...幸好还在,要是没看到这个的话,她可能就要被他弄得神智错乱了。 赵长翎她又要离宫前往边境安顿生意,闵天澈这次虽然也答应了放她去,但明显落寞了许多。 他已经有好几天遇着赵长翎时只微笑,并不怎么说话了。 到了赵长翎出发的当天,他盯了盯她运上马车的行囊,无意来了一句:“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会努力忘记闵天澈是怎样的,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赵长翎听得有些晕乎,权当他在胡说八道,替他把滑落膝盖的毛毯拉上一些,笑道:“殿下要乖一些,争取早些把腿治好,长翎等着看您重新站起来喔。” 闵天澈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闵天络式的单纯和柔情:“我会的,一切属于闵天澈的东西,我都会改掉的,都会改掉的...” 赵长翎乘坐马车远去。 闵天澈手里紧紧捏紧了怀中的琉璃珠串,低头用力地吸了一下,努力掩盖内心的仓皇不安,然后开始命令人行动: “去查一查,太子妃是否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成功移出边境了。” 赵长翎去完这一趟边境回来,下一次去的时候,就是她把自己运送过境的时候了。 这一次她在边境逗留至年前,原本她想等过了年之后再回京的,但年前闵天澈突然得了空,可以到边境接她回京过年。 闵天澈到她的地方找她时,她已经成功支使掉陆凛,在偷偷运自己的东西过对面山头。 她差一点就被闵六发现她想溜走的想法。 第79章 一更 赵长翎让商队立马掉头, 把货物运回货仓。 “殿下。”她笑盈盈地,挤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面上是处变不惊的笑容。 如果是普通人, 这时候已经被她的淡定和机智唬弄过去了。 偏偏那个人的闵六,是心思敏感又极其深沉的闵六。 他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伪装,一眼就看出了现场细微的破绽。 他的声音夹杂了丝微不可察的沙哑, 温和地笑道:“一看见我就把货卸了,我还以为你要逃出万顺呢。” 赵长翎始终保持着笑容和淡然,又露出一丝不高兴来,道:“这还不是因为殿下来了, 我得留下来陪殿下吗?您在我最忙的时候跑来说要接我回去,我还以为您嫌我在外抛头脸丢人,后悔让我出来了呢。” 末了她又撒娇似的一锤粉拳砸下他的肩膀,嘟哝道:“就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 是想要把我拴着当鸟养吗?” 闵六愣了愣, “你...很讨厌被拘着吗?如果...我不管你的意思, 强行把你拘在身边,你会讨厌?” 长翎抿唇, 以为他在开玩笑,噗嗤一声道:“那当然不喜欢呀, 不管是谁,都应该有自己想要过的人生吧?如果另外一个人强行把你拴住不让你走, 你也会讨厌啊。这件事, 即便是以爱之名,那也不行。” “有...多讨厌?” 长翎低头想了想:“很讨厌很讨厌。” 隔天,闵天澈没有带上赵长翎就回去了。他带来的那些悄悄窝藏在边防处的人,也一夜之间全部撤退了。 分卷阅读153 赵长翎没有回京过年, 原因是半路上突然病倒了。 闵天澈虽然担心得坐卧不安,但想起赵长翎说过她讨厌被人拘着,她这时候的病也不知道是又需要七色花续命了,还是找理由拖延回程的时间不想让他发现。 既然她不愿意让他发现,他若然现在跑过去...会让她讨厌吧? 于是,他一边命人加紧去找七色花,一边守在藁京焦心地等候。 终于还是他安插进东昭的暗探帮他找到了七色花的下落。 “是七瓣的吗?”闵天澈焦急地问来人。 那人摇了摇头:“五瓣的。” “还是五瓣...”他喃喃,脸上有失望之色。 也行吧,五瓣就五瓣,五瓣的话,也能为她续上些时日呢。 “不过...东昭皇帝好像发现了我们,派了楼王过来,一旦被楼王发现,以楼王的秉性,他会放火烧山的。” 闵天澈沉吟片刻,“花的位置在哪里?” “在东昭西南方与万顺交境,卞将军的驻扎地正对着那块腹地的其中一座山头。” “卞健明...孤记得,让你们去查卞家和侯府瓜葛的时候,曾经查出来侯夫人卞氏,也就是龙虎大将军的妹妹,曾与楼王有交情?”闵天澈摩挲着怀里一串琉璃珠,道。 下属点点头:“侯夫人以前是卞将军和卞老夫人带大的,他们二人常年在驻地没回藁城,侯夫人也被娇养在驻地。楼王和卞大将军开战时,曾为了逼他投降,单人闯入驻地掳走大将军妹妹。” “这些都是在侯夫人未嫁之前,后来出了此事后,卞家为了顾全卞氏声誉,以权势威压让荣阳侯娶了卞氏。” 闵天澈靠着椅背皱眉沉思。 东昭一个狗皇帝,一个好龙.阳的楼王,一个觊觎万顺朝的贵妃,一个则为了某个先天体弱的万顺贵女,自暴自弃,生生把自己逼成龙.阳之癖。还果真是一对亲堂兄弟啊... · 赵长翎并不是诓他说病了才故意拖延着时间不回的,她是真的病躺倒了。 缕衣如今每天煎药都得煎好久,原因是长翎的情况变严重了,要用的药量加重了,煎熬的时间也得变长。 她端着药来到长翎的榻前,红着眼一个劲地晃醒她。 长翎已经连续不醒地睡了三天三夜了,这几天的药都是缕衣一勺一勺从喉咙灌进去的。 今天就是除夕了。 “姑娘,您醒一醒啊...呜呜...”缕衣哭得很无助。 明明在宋家的时候,大夫说姑娘能活到二十五的,她今年才十七啊... 赵长翎听了缕衣的呼唤,果真幽幽地睁开眼。 就像刚睡醒一样,泛出了甜甜的酒窝,揉了揉眼睛,看着她疑惑地笑道:“哭什么啊?不过是睡了个懒觉而已嘛...” 缕衣破涕为笑,连忙把姑娘扶起来喂药。 “姑娘,今天是除夕了,我们赶不回藁城过年了。”缕衣有些遗憾道。 “回不去就回不去呗,”长翎的杏眸很亮很亮,弯起来的时候里头像蓄了一弯璀璨的银河,“我们以后也不是在万顺过年了呀。” “可是...奴婢听说宫里过年的时候,会有很多家宴啊,那些节目啊、糕点什么的都是奴婢见都没见过的精致,还有还有,敬事房还会给奴婢们发放很多赏银的。” “今年是姑娘第一回 随太子殿下在宫中过...偏偏也是最后一回了...”缕衣有些可惜地手指对戳了一下。 长翎笑得酒窝儿深深:“傻瓜,那是你没有去过东昭,要是你到了东昭以后,就不会再眷恋万顺皇宫了,那里的繁华和富饶,是这边的十倍!” 完了她还十指交叉比划着。 “是真的吗?”缕衣疑惑道。 小时候赵长翎就经常枕在宋家阿娘的膝腿上,听她说有关于东昭的繁华盛况。 听说以前东昭和万顺是连在一起的,并没有那自西南至西北的界线,百姓们可以肆意地往来,不会有边防的士兵来搜捕。 原来的一整个大昭,是属于现在万顺的那个闵姓高.祖的。当年太.祖立的遗诏就是传位于万顺高.祖皇帝。 后来那个被太.祖废了的太子回来了,他是如今东昭的先.皇,龙历皇帝。 龙历皇帝用大昭历来传嫡不传庶的正统论来诋毁万顺高.祖皇帝,更是伪造遗诏说自己的遗诏才是真的,诬陷万顺高.祖用的假遗诏。 最后也竟成功夺得了民心,把万顺高.祖驱赶至以淮岭为界的自西南至西北,为整个富饶的大昭最贫瘠荒凉的角落,割据此地为万顺国。 而前大昭最为繁盛的地方和富饶的产物全都留在了东昭。 是那个在史书记载上的,万国来朝,万国恭拜的大昭啊,繁华和鼎盛,自然不是万顺能比拟的。 宋家阿爹阿娘离开万顺时给她留下的那些珍贵的狐裘和外氅,以及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和北海曜珠,全都是由东昭 分卷阅读154 偷偷地运过来的,并非万顺之地能产出的东西啊。 “阿爹阿娘说万顺的根是在东昭,东昭和万顺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长翎向往道。 然后她又吐了一口血。 “东昭枣京玉翠楼的翡翠烤鹅,据说把邻国贪吃的国君都逼得装成平民偷闯过界,被在肚子上扎了几个血洞,冒死也要去吃一只烤鹅。” “还有刘琼斋的玉湖酒,据说举世无双,香倒了不少路过的人。雪燕做的玉琼糕,熊掌、鹿脯做的金汤,还有,那蚕丝织染的上等菱绸,是比质软细滑的徽州锦还要好的。” 她擦了擦唇角的血,视作惯例,并没有摆在心上,眼神越发晶亮地向往道:“万顺我已经到过了,现在我想去见识一下东昭的繁华了,我想去看一整个完整的家。” “我好像变贪心了,帮阿爹阿娘报了南部边民的恩还觉得不够,还希望,我能多得些时间。” 她最后眼神闪耀着这么道。 · 过年的时候,宫中举行了宴席,宴请了臣子以及家眷进宫一同饮宴。 卞氏也带着小侯爷进宫了。 她去楚贵妃的宫中探望张娘子,张娘子如今身子大好,只是贵妃娘娘与她投缘,才把她继续留在了宫中,等年后再另行择日嫁入周府。 卞氏去看张娘子的时候,四下张望着,显然有些神不守舍。 张娘子笑道:“姐姐,您在找太子妃吧?她年前就得了太子殿下的准,出宫去了,现在并不在宫中。” 卞氏奇道:“过年她都不回,殿下他也不怪她吗?” “姐姐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甚是宠爱和纵容,平时在宫里基本上只要太子妃要求的,殿下他无不答应的。您没在宫中不知道,殿下他上回特地为了太子妃在中秋节的傍晚为她放了告先.皇的烟花呢。” 卞氏听了更是觉得不得了,“这...这样骄纵,怕是会被诟病吧?” 卞氏猜对了,太子殿下当时那样的肆意的确被好些言官竞相奏斥,只是太子是什么人?他是个连皇上都要给几分颜面的疯子,也是从来不肯依常规行事的,最后自然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不敢再把眼睛盯在太子的行为上。 卞氏是没有想到,当初把长翎代替月娴嫁给六皇子,原本以为是把她嫁进了龙潭虎穴,没想到到头来她反而成了太子妃,还在阴鸷疯狂的太子殿下这里混得了不少宠爱,实属难料。 张娘子最近也听周大人说过卞氏前不久才从卞将军的驻地回来的事,人也消瘦了不少,不禁道: “姐姐以前不懂得珍爱太子妃,想必现在也后悔莫及了,兴许太子妃也不会太放在心上的,姐姐您就别为了跟心中过不去,去做了危险的事情。再怎么说太子妃也只您一位亲娘。” 卞氏听完就红着眼哭了:“长翎她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心上,不是因为她大度,而是因为我的做法伤透了她的心,她再也没有对我这个亲娘的产生期待,自然就不放在心上了。长翎的身体我知道了,七色花的事...七色花的事周大人偷偷告诉我了...我...我不过是想帮帮我的女儿,毕竟我这个当亲娘的,实在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说完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张娘子是东昭的细作,与东昭那边有联系,自然也知晓太子殿下在东昭境内找七色花的事。 她也知晓许多事,比如卞氏与楼王的瓜葛。 于是,她故意让周大人透漏给卞氏知道这件事,她想利用卞氏对长翎的内疚,去与楼王周旋,争取时间让太子殿下去取了七色花来救治长翎。 张娘子深吸了口气:“姐姐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呢?太子妃的病是自娘胎出来,先天不足所致,本来就活不过太长岁数的。那时候在侯府,她不愿意让您担心,才一直隐瞒自己的病。现在她兴许也不希望姐姐您为了她犯险的。” 听完张娘子的话,卞氏哭得更厉害了:“我的长翎她...她...是我对不起她啊,我好像一天也没有真正地疼爱过她,就为了侯爷这个负心人...我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她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 哭到最后,她差点心疾发作一口气喘不过来,幸好张娘子事先有准备,去苏清寒那里求了一包草药香缝进香囊里,见她心疾发作立马拿来给她嗅。 卞氏嗅了过后,人就缓了过来了。 张娘子心疼地道:“姐姐,那样太难为您了。” 卞氏却变得更加坚定道:“我现在,除了长翎,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第80章 二更 赵长翎是在大年初六才回到藁城的。她醒来之后又休息了几天才开始动身回来的, 所以耽误至今。 为着日后她不在时,阿爹阿娘依然能帮着看顾万顺这边的生意,她必须要把一些货版运到东昭去。 东昭与万顺之间, 互不通商,不准自己国界的人肆意踏入对方的国界,但若然拥有皇 分卷阅读155 族的令牌, 倒是可以出境的。 万顺这边的令牌,她有了,东昭的,阿爹阿娘当年走的时候给她留了枚。 长翎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能再逞能了,她想在有生之年尽快到东昭去。 她回来的时候,给闵天澈带了个低眉顺目的小婢。 笑得酒窝儿蓄满了甜蜜,“殿下, 您的双腿的腿骨形状, 好像恢复原状了呢!” 她显得很高兴, 眯起的眼睛里都是碎光。 闵天澈看呆了,缓慢地朝她戴起闵天络的假面, 儒雅地点头笑起来:“对啊...” “对啊...”他痴痴地看着她,眼神越发地晦涩起来:“你那样笑起来...好看得...” 好看得孤又舍不得了, 好想用绳子把你牢牢拴起来,拴在身边。 等赵长翎让自己带回来的小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时, 闵天澈的笑容才僵滞了下去。 “长翎, 我不喜欢她伺候。”他唇角的肌肉抽搐着,竭力维持着一个僵硬得快崩人设的笑容。 那名小婢杏儿水眸的,看着倒是跟赵长翎同一种类型的美貌,只是, 与长翎相比,还是差得有些远了。但长翎找了好久,这个是最美,也最像的了。 “可是我喜欢啊,您若真的不习惯,可以先把她调去做些别的活啊。” 长翎知道这人性格别扭,没想过让他这么快接受,有些事情还是得慢慢来。 闵六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已经阴鸷地想好了。 等赵长翎一离开,闵六悠缓地转动这轮椅,笑容换下了,瞬间阴沉了起来。 不远处角落里站着的小婢感受到一道锐利的寒光,吓得立马低头,身体抖索得有些厉害。 明明刚才看太子殿下一脸温文和善,怎么知道太子妃一离开,突然就变得可怕起来,身上的气质瞬间剧变,连投下的阴影都好像锋利了不少。 随着轮椅靠近,小美婢吓得很没志气地跪了下来。 奇怪,她跪什么跪啊,又没做错什么,太子妃把她带进宫的时候就跟她说过,日后要扶她当妾室的呀。 “不想把头盖骨给孤雕花的话,日后机灵点别出现在孤面前。” 他的话语调很平缓,却无端让人脊背渗凉。 “滚吧,到柴火间烧炭添柴去。” 小美婢吓得赶紧滚,不过...这到了柴火间日日烧柴,岂不是成日里灰头垢脸,脸上炭黑炭黑的,太子妃见了都认不出她来? · 楼王的部下已经环绕在悉山附近,和卞健明的大军僵持了一段时间了。 悉山群其中,只有一座山的悬崖上有七色花,闵天澈派去的暗探不乏侦测当地水土断定是否合适七色花生长的能人,但无法精准地估摸出具体的位置,要将这些大山一座座翻遍,须得一定的时间。 而且,楼王的人来了,若然被他们察觉,依照上回东昭皇派出的人来同他们夺七色花,这回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你们将军的妹妹呢?就是那个,病恹恹的女人,上回本王不是看见她了吗?你们让她来本王的帐中,本王答应放你们一个副将,并且暂时退兵三十里,如何?这很划算吧?” 楼王如此明晃晃地要人,着实让人感觉羞愤。 只是,楼王不出了名只好龙.阳的吗?他要荣阳侯夫人入帐中是想做什么? 此际驻地在僵持的时候,已然将近元宵。 赵长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闵六的腿也恢复得不错,她打算元宵之后就再次启程,此番出发便是要直接前往东昭去,没有再回来的打算了。 她如今每天都推着闵六到花园里散步。 “殿下,我给万顺想到了一个生财的办法。”她笑盈盈道。 今天的闵六显然没有心思伪装成别人,推着他走的这一路他都没有笑容,目光滞滞的。 “殿下您怎么不问我是什么办法啊?”长翎背着手,轻盈地跨出几步,笑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道。 闵六定了定,再次浮出温和的笑,“那...是什么?” 赵长翎搓了搓手,很是欢快道:“就是要去赚东昭人的人,虽然万顺和东昭不准经商,但没说不与邻近的小国通商,我可以先到东昭去赚了,经由别的小国,铺成一条完整的商业链,再返回来万顺,这样最后那些钱还不是落到咱们万顺手里吗?” “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她弯着好看的眼眸笑道。 闵六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顺着她的意问下去:“说得倒是容易,可要找谁去干这事?” 长翎笑得更灿烂,闵六的眼神黯淡了,唇角僵了一下依旧努力撑起,心在一下一下地抽痛。 果然,她笑得很开心道: “我啊!殿下您派我去做啊!我有一整套的计划,没有人能比我熟悉。而且,在东昭,宋家可以当我的庇护,和周边小国接洽也有路,找我去最好不过了。” 她是不是...想麻痹他 分卷阅读156 ,然后一点一点逃离开他,再悄无声息地消失? 闵天澈的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 “殿下,您说行不行?”赵长翎凑到他跟前,仰起笑脸明媚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是他辨析色彩,辨知情感的源泉,要是她不见了,他是不是又会重新陷阱淤泥地里? 这时候他想起自己曾对赵长翎说过,他说他喜欢赵月娴,可以把她令他喜欢的眼睛挖下来,这一点都不矛盾。 可如今面对赵长翎,他却没有办法做出挖掉她眼睛的事情。 他把舌头咬得鲜血淋漓,才勉强逼自己不毁掉假面。 他笑着,伸手抚上了她雪嫩的脸颊。 小心翼翼地,异常虔诚地。 “行啊。”他还是拒绝不了她。 小时候他拒绝不了母妃的眼泪,答应当弟弟的替代,从此怕了女人的泪。 如今他拒绝不了赵长翎的微笑,答应她一切可能会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请求,他却依旧爱死了她的笑。 “我...想试着站,你扶我,好吗?” 他艰难地请求道,鼻尖酸得紧。好像只要他会站了,会走了,就能留住她一般。 “殿下您能站了吗?”长翎惊喜地睁大了杏眸。 其实苏清寒说还不可以的,至少还得再休养上一个多月,等碎骨愈合得更好了,才站得了的。 但他想试试,他没有时间了,赵长翎要走。 “嗯。”他喉.结艰难地一滚,笑开:“我想试一试。” “好!”长翎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站、能站了!能站了!殿下,您真的能站了!”赵长翎扶着他的手,看他咬着牙从轮椅上站起,雀跃的同时,那颗心也放心下来了。 天络哥哥的恩情,终于勉强算偿还了。 她笑着走出几步道:“殿下!试试走到长翎这边来!” 虽然长翎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太操之过急了,才刚刚能站,哪有这么快能走呢。 但她就是希望能在走之前亲眼看到他能走。 闵天澈笑着点了点头,放开搀扶着轮椅背的手,真的一步一颤地朝赵长翎的方向去了。 长翎看得心尖眼都提到嗓子顶。 “太棒了!殿下,您太棒了!” 闵天澈笑容可掬地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朝她走去,裤管下,筋脉像小蛇一样蜿蜒突起,不堪负压地开始溢出了血流。 赵长翎,孤能用双脚亲自走到你身边,抓住你的话,那么,就代表了,孤追到天涯海角,即便是把一整个东昭给灭了,都要亲自去到你身边。 孤不拴你,但是...孤要把自己,拴到你身边。 闵天澈在长翎欢呼似的鼓舞下,终于巍颤地走到她身边,伸出手一把拽过她湘妃色的衣袖,用力一扯,把她连人带抱搂进自己怀里。 赵长翎被带得一个趔趄就扑进一个带着柏木清冽冷香的怀抱,一时有些懵。 抬头一看,他笑得像她的天络哥哥,她就又觉得可以了。 “长翎,我亲自走过来让你抓了,日后,你可不许将我丢掉哦。” · 闵天澈同意了赵长翎,等过完了元宵后再启程。 长翎也同意了,元宵节的时候要陪闵六出宫游玩一天。 于是,元宵这一天,长翎早早地起来打扮,要陪闵六出宫去。 “姑娘,您这样打扮真好看,平日里都不见您用这么艳的胭脂啊,今天怎么用上了?” 缕衣帮长翎梳头,已经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了。 长翎笑道:“晚上没睡好,气色不好看,陪殿下出去玩嘛,还是打扮一下吧。” 其实,长翎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不好苍白着唇去见闵六。以后离开了就再难看见他了,姑娘家爱美,还是擦点鲜艳的口脂,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吧。 果然闵六看见她的时候,手里托着的锦盒一下子抓握不稳,掉到了轮椅之下。 赵长翎见他发呆的样子有些好笑,弯腰去帮他拾起锦盒。 闵六自知失态,抬起宽大的袍袖,脸藏袍袖里清咳了一下整理表情,然后才抬起。 “这是...送你的元宵节礼物。” 闵天澈换上闵七的招牌笑容道。 赵长翎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要给殿下准备礼物呢。” 第81章 三更 闵六自然是不介意的。 “只是我突然想送, 你送不送都没有关系。”他说。 长翎笑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闵六送给长翎的是一条泛着温柔湘妃色的琉璃珠串。 “这是火山岩下的木犀琉璃,贴身戴着, 能保平安。”他笑道。 长翎是有听过木犀琉璃的,这是一种珍罕的宝石,不过一般中间是空心的。 “殿下往里面注入了什么?为什么它看起 分卷阅读157 来是湘妃色的?”长翎歪着头去看珠串, 有些爱不释手。 闵六但笑不语,捂了捂靠近心脏处胸腔的那个伤口。 · 长翎一边跟在闵六身后逛花市,一边把玩着手腕的珠串。 她觉得好生奇怪啊,明明早上出来的时候身体好像很沉重似的, 可是自打带上了这条手串,她感觉身子轻快了,也舒畅了不少,走一走出身汗, 似乎身体没什么大病似的。 “长翎, 你累了吗?”闵天澈不时地回过头来问她。 长翎笑着说不累。 “若是累的话, 可以坐着走。”他又道。 长翎疑惑地看向后方。 今天是来游玩的,虽然街道上的人被肃清了不少, 但身后却没有带有轿辇之类的,侍卫都是保持长长一段距离跟着, 要怎么坐着走? 闵天澈见她停下来,以为她累了。 他把手拉向她, “累了还是坐会吧, 我来载你走。” 于是,他伸手一揽就把赵长翎轻松抱在了他膝腿上,坐在了他上面。 其实这下他就破功了,闵天络自幼体弱, 是不可能如此轻松抱着长翎的。 他转动轮椅,让她斜斜靠坐在他膝上,转动着轮子游逛花市。 赵长翎尚未反应得过来,坐进他怀里,杏眸惊圆了。 可她又实在是走得很累,坐在他腿上不用走还能逛花市多舒服啊。 “殿下...您不会觉得累?”长翎唯一担心是他的腿受不住。 闵天澈惊了一下,停下转动的轮子的手,有些错愕:“对不起...天络的话,不该有这气力...” 知道他又在纠结当替身的事,长翎掩唇“噗嗤”一笑,大大方方地靠坐在了他怀里,娇小的身子偎在他宽阔伟岸的胸膛,道:“没关系的,天络哥哥偶尔也有些气力的。” 闵六皱眉,这什么鬼话。 长翎刚才嘴上说不累,但其实,她过了没一会儿,就靠在闵天澈的胸膛睡着了。 他弯起双手转动轮子的时候发现她睡着了,呼吸匀称细微地跟有羽毛拂过他脖子似的,他手顿了下来,转动轮子的速度缓了些,尽量放轻速度,让她能靠着他的胸膛睡得更稳,然后,他的目光落下,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小心翼翼地屈起一只手来,想环着她身体以防她侧翻。 但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手心沾染了轮子的上污垢,就连衣袖也有点点泥垢,他用力拂去了袖角的陈污,揩擦了手心的污垢依旧不敢去触长翎,只得一手转着轮子,一手虚环在她腰间,始终保留着一指之距。 他挥手朝身后远远跟着的人作出手势,然后便有人鱼贯涌了上来朝两旁花市的人,刚刚还有些人声热闹的花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只是间或有洁净淡雅的水仙迎着风,婀娜红艳的报春花,还有发出馥郁香气的蓬莱花在二人身旁缓缓地流过。 等赵长翎一觉睡醒,精神颇好了些的时候,便发现身上满是馥郁花香,自己头枕在闵六胸膛上,光润的额头抵在他颈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从他身上起来。 “对不起,殿下,我睡着了。没压疼您吧?” 闵天澈对她温润一笑,没有说话。 赵长翎才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有一整片起伏不断的小山丘,依傍着明净温柔的水光,这里的一树一影看上去都同陇南山曾经的某地那么相像。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他微笑着说:“这片山林小湖,喜欢吗?不瞒你说,我和天络是孪生的,自小,其实是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以及一些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就像小时候我被关在马厩里偷喝马奶,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要活不过去的时候,突然就能感应到对方在鼓励自己,鼓励自己活下去。” “天络被困在雪山的山洞里,外面被冰雪覆盖着,雪崩落了下来,他们都说他死了,怕回去交不了差要掉脑袋,竟然谋划着把孤一块推下雪山,再伪装一块死在雪山,然后去逃命。孤弥留之间听见那家伙喊哥哥,他喊哥哥,来救他,于是孤又活过来了。” “那些混账被孤用大石头砸死了,推下了雪山。那是孤第一次杀人。然后,他救回来了,可太医说他寒彻入骨,要不行了,被紧急地送到南方去。孤没多久也被贬到了城西。” “有消息悄悄地传来,说是在中途他就不行了。但其实那时候孤不是很相信,因为始终没有那种感觉,要是他真的消失了,孤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也有可能正因为他死了,孤才没有了感觉,不得而知。” “但事实也证明,不是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看了赵长翎一眼。 他在提到闵天络的时候不自觉地改了自称,这似乎是,在能令自己自卑的人面前,才需要靠武装自己,攫取一些可怜又可悲的自尊一样。 “他没有死,他后来也到了陇南山。他和你一块住过的那片 分卷阅读158 山水,和这处有些像,我以为这些在梦中见过的景象是假的,现在才发现,它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只不过,是发生在他身上,传递回来给我的感觉罢了。” 他眼尾有些微泛红,表情有些痛苦,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收起了属于闵天澈的全部模样,又恢复成了闵天络的样子。 对着她,很温柔从容地笑,那些挠心崩溃的疼痛好像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们以前在陇南山是什么样子的,你能告诉我吗?” 长翎看着他那副和记忆中益发神似的眉眼,顿觉有些呼吸不畅了,微一晃神,以为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消失不见,等她揉揉眼睛再看,还好,好端端还在那呢。 “你以前啊...”在这准备要离开的时刻,长翎不愿再刺激疯子,只好顺应他的意陪他演戏,至于他想要饰演闵天络还是别的人,她都随他。 她告诉了他许多她和闵天络在陇南山相依为命时的事情,就当作是终于找到个人来诉说心底的那些沉积多年的旧事,终于有个人肯听她和他的故事。 只是,疯子表面上饰演着别人,但心里到底还是清醒的,清醒地疼痛着。 看着她洋溢快乐地每说一件事,他的心就疼得像被人凌迟着一般。 “以前的时候啊,每到黄昏我的心情就格外低落,可能是跟身体有关系吧,我就坐在大石头边看水,看着看着就想要跳进去。” “第二天天边灰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会看见你肃着一张脸抱着我坐在大石头边,一言不发。” “你在大石头上刻了许多骂人的话,有些话写得,都快把我给骂哭了。我没有想过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你,竟然也会骂人的。可是你一面对我,脸上就还是那副温柔的笑,你只会把恶言恶语刻在石头上,却并不会当着我的面骂我,给我留足了颜面。” “白天的时候你会尽其所能地哄我,让我高兴,会用草给我编小蚱蜢,会带着我,到林子深处采甜甜的野果,你总有办法找到野果多的地方,你会观察植物的颜色,辨别方向,还总能挖到好吃的山薯蓣,跟着你我总不怕饿着肚子,你看着矜贵公子一样的,懂得的东西却很多,还能预测天气,无所不能一样。” “只是一到日落,你就要跟我道别,那时候我多失落啊。虽然我一到晚上总是昏睡过去什么也不知晓了,但也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觉得安心了。” “不过幸好,一到早上,天边的第一缕光线透进山林,你会风雨不改地在山岗上那棵梧桐树下等我,我会跑得很快地扑向你,因为知道你定会准备了香喷喷的野味在等我了。” 说着说着,她双手拢着膝盖,眼睛弯成了月亮,真的就把身旁的那位当成了闵天络。 而闵天澈也摇动着自己改良过的木轮椅的杠,把木座椅降落下来,靠近她,安静地倾听她的话,看她时而笑、时而哭,内心五味杂陈,被酸潮腐蚀得难受又痛快,是血淋淋伤口敞开病态的痛快。 不多时,有探子得了紧要的消息要前来禀告,可看着太子殿下正与太子妃亲密无间靠在一起聊天的样子,又不敢上前打扰。 但有些事情太子殿下事前有叮嘱过其重要性,此事若然再不禀报,恐惹来什么祸事。 就在探子焦灼 不安之时,许是闵天澈察觉出来探子的事情多重要吧,轻轻地喊停了长翎的话。 “你在这儿等我,李公公在后方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他们。我去一会就回。” 尔后他就抡动着轮椅往旁边去了。 探子这会儿才敢从树上下来,屈膝跪到了太子殿下跟前。 他凑在太子耳边说了会儿,就跪回地上,揖手焦灼道:“殿下,您说过要盯着侯夫人不能让她出事,那现在要怎么办,殿下请指示。” 闵天澈蹙了蹙眉。 起先他得知东昭那边的楼王来了的时候,的确是有打过侯夫人卞氏的主意的,他想利用卞氏对长翎的愧疚,让她拖延着楼王,这样他就能多得些时间拿下七色花。 但后来他又想起上回利用张娘子,赵长翎大大的杏仁眸凶狠地瞪着他的样子。 如今,但凡有可能弄得她不高兴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碰了。 虽然卞氏以前对赵长翎不算好,但到底是长翎的亲娘,难保她日后不会怨恨他。 于是,他早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他近日发现自己有时候越来越难约束自己了,比如他抓到一个东昭细作,想到赵长翎不喜他血腥的一面,本来想赐毒酒简单解决算了,但某天却突然发现他的手下把那细作五马分尸挂在墙头。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擅作主张,一问之下好几个手下出来作证说是他自己这么吩咐的,但他的确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幸好他下命令的时候有密令留下,最后手下战战兢兢地找出了令牌和密令,才勉强让他相信。 后来类似的事情发生多了,他也就渐渐地开始不相信自己。唯恐自己在意识不清醒之时让卞氏去遭了难,便只好派人盯着卞氏,一旦有什么风吹 分卷阅读159 草动就得立刻来禀告。 眼下看来...他又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卑鄙地说动卞氏了? 要是卞氏在楼王那发生了什么,他可要怎么把人还给赵长翎啊... 第82章 ··· 闵天澈仿佛已经看到赵长翎抱着卞氏的身体, 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厌恶地瞪着他的样子。 他忍受不了她厌恶他的眼神,他怕得后背都在阵阵渗凉。 “孤去。”他攥起双拳咬了咬牙, “立马备车!安排人知会卞将军,让他派人去楼王帐中把人接回来,同时找人去给楼王下拜帖, 孤马上要过去拜访一下故人。” 吩咐完一切,他抡动轮椅返回赵长翎身边。 姑娘双手负背,妃色的裙摆不时地沾动河边的水,泛起阵阵抹不平的涟漪, 她的眉眼时而放松,时而又忧虑,唇畔时而旋起酒窝。 闵六顿在半路看她,差点忘了看轮子底下轧了块硬石头, 差点把轮椅弄栽倒。 长翎听见木轮椅磕到石头弄出的声音, 忙转头去看了闵六一眼, 难得看见他傻愣愣的样子,有些好笑, 便冲他笑了。 这一笑,便激得闵六头脑发热, 忘了自己此时要饰演别人。 闵天络自幼罹患重疾,虽然脸上总是笑, 但其实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是淡淡的, 不会轻易激动。 闵天澈也是个冷性子的人,他对比闵天络要更加凉薄。 只是此时看着赵长翎,眼珠子转不动了,都怪她今天擦了过分嫣红的口脂, 嗯,一定是的,那抹艳色今天一天总把他晃得魂不守舍。 “你...”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今天这样看着,真漂亮。” 要是身体变好,不必擦这些胭脂脸色也这样红润的话,一定更好看。 他定定地看着她,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呆,双手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挠紧了轮椅的木扶,直把木头挠出了指痕。 · 闵天澈有紧要事情立马离开,赵长翎说自己还想在这山水间徜徉一会再回去,更何况日暮的时候,街头就开始摆起元宵花灯了,虽然那时候看着肯定不如夜晚看着的花灯,但却是她唯一能逛到的夜市了。 闵天澈听了心里酸溜溜的,脸上严肃着不显露,底下握着她的手却轻轻发颤。 “好,一会让李公公他们陪着,日落之前回宫。”说着,他又往她手里塞了个金丝绣的锦袋。 长翎一捏就捏到了金元宝的形状,顿时眉开眼笑。 “拿去看到有喜欢的就随便买,别对自己也小气,知道吗?”他叮嘱完她,就坐上了另外一辆炫黑的马车,消失在山水间。 赵长翎拿到了他给自己的零花钱,心里傻乐一顿好,依旧将金元宝命根似的藏进了里衣的暗袋里,再也不肯掏出来过。 心里一边嘀咕着闵六最近对她越发大方了,一边坐着李公公给她备下的马车在闹市里游蹿,看花灯一盏一盏点亮被人抬出来。 她从车窗看出去,看着那一盏盏可爱造型的花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看着胡同拐角飘出的又香又甜的味道,喉咙咽了咽沫,捂实了钱袋子。 日后到了东昭国,要花销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她怎么可能把钱胡乱花费在这些地方? 过了没一会儿,李公公上前敲响了车厢木门,赵长翎探头出去。 李公公带着身后三两个人,怀里的东西垒得高过于头,差点就看不见他。 他笑道:“太子妃,来,这些是买给您的。” 长翎诧异:“我没有让你们买这些啊...” 她又捂紧了自己钱袋的位置,不是我让买的,不能让我掏腰包啊! 李公公将手里捧的东西一件一件摆进车厢里,才抹了抹额上的汗,笑道:“不是太子妃让买,是太子殿下让买的。殿下要给太子妃买的礼物。” 见长翎一脸纳闷,他又解释道:“太子殿下刚才离开时,嘱奴才留意太子妃,只要是您眼神逗留超过两瞬的,都给您买下来。殿下他是怕您不舍得花钱,所以让奴才给买的。” 长翎顿时懂了,难怪她说怎么她看中的橘子花灯、鲤鱼花灯还有红太阳花灯刚好都买了,还有不少喷香的街头小食呢。 天边日光越发地昏黄,街道两旁的花灯就更好看了,一盏盏发出暖黄的光,那些光触拥在街道两旁,照映在街道上人嬉笑欢乐的脸上,像是浮动的光碎,又像是人们笑出来的。 长翎不禁就看呆了,手背交叉支棱着下巴看,看得脸上浮出了酒窝。 她在想,要是她能像正常人一样,能活在夜里还能活到老,那么,生个冰雕玉琢的女娃娃,元宵节的时候,就能像这样拉着她的手逛花灯了。 她也会像路旁那位母亲一样,给她扎好看的羊角辫,温柔地拉着她的手,笑着给她擦油腻腻的嘴巴,走累了,就让她爹爹抱着她。 等年老的时候,也会像那边那位老太太一样,老伴会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唯恐 分卷阅读160 她走丢,即便年岁一大把了,还要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缠着老伴给她买花灯,然后她就高高兴兴地在老伴皱皮的脸上亲一口,左手抓着花灯,右手牵着他,巍巍颤颤地在人群中慢慢地走回家,不时回头看一下旁边的年轻男女,共同怀缅二人的过往。 看着看着,她把头搁在摇晃的车窗边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了。 她想竭力撑大眼皮,她多像看看入夜后的花灯街是如何地热闹啊! 就在此时,车厢又被李公公敲开。 他怀里抱着一大堆花灯,把他笑眯的脸庞照映得红彤彤的,身后跟了长长一条队伍,也都是抱着花灯。 长翎:“!!!”她的困意被驱散了些。 算...了,花灯是不能再看了,不然,一整条街的花灯都非得被她扛回宫不可。 · 赵长翎还没回到宫就已经躺在车厢里沉沉地睡去,幸好车厢够大,里头给事先准备好了一张有松软床褥的小榻,她睡得倒是香呼。而太子殿下此刻马不停蹄,已经出了城关,正往西南面卞健明的驻地去。 四更时分,黎明前夕最是昏暗的时候,闵天澈已经出了卞健明的驻地,出现在楼王的大帐外。 他来到大帐外看着清一色水绿的东昭驻军制服时,轮椅停顿了一下,他身后黑压压的护卫自然也齐刷刷地止步,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楼王殿下只让万顺太子一人入帐。”守着大帐的其中一个老兵将大刀抵在了前方,道。 闵天澈眼神漠然地注视着前方,挠着膝盖骨的手片刻后也松了下来。 这楼王是他年幼在东昭时的一抹难以磨灭的灾难印记。他曾经因为这印记遭受了多少精神煎熬,无人可以想象得出来。 幼时曾经有许多次,他偷闯入王府存放火药的库房,想要点燃了同楼王同归于尽,但后来又觉得自己很傻。 杀楼王一个有什么用?欺压过他的人又不止一个楼王,东昭的狗皇帝呢?枣京十里长街上那些男人呢?那些眼巴巴看着他遭受欺辱,在底下调笑唾弃他的东昭人呢? 想到这里,他已然没有在万顺初次重遇东昭皇时的那激烈到难以控制戾气,变得沉稳淡定了起来。 大帐里头传出一阵女子的惊叫声。 就在领头将领回首闻声看过去的时候,闵六转着轮椅一把将人推倒,往大帐去。 后方的将领立马举剑前来阻挠,闵天澈突然发狠地一把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兵拽了过来,反手从背后抽出赤翎剑,拔出细剑一寸一寸地没入小兵的喉咙。 小兵吓得浑身抖颤得不行。 闵六则一副丧心病狂的语模样,阴戚戚笑道:“你不要动呢,孤的赤翎剑和孤的太子妃一样,不喜欢见血,你一动孤可能就要戳歪了,捅破里头的脏腑去了。” “那还是说,你希望孤从底下拎根肠子通由你喉咙上来,让你瞻仰一番?” 小兵吓得惊叫不已,四旁前来阻止的将领也都被疯子的疯狂行为给吓得不敢再往前。 大帐被人主动掀开,疯六拒绝了东昭兵帮他推轮椅,气定神闲地靠坐在轮椅,单手转着轮子缓缓地进来,那架残疾人坐的木轮椅硬生被他坐成了王座的即时感。 帐内的灯光昏黄,有人进来了带得灯影一晃就熄灭了。 进来的时候闵六就看清楚了,赵长翎的生母卞氏一头散乱,满脸泪痕,那张哭泣的脸和赵长翎如出一辙,只是赵长翎哭起来的时候没有她那么无助和窝囊。 卞氏被他安排的人在黑暗中架走了之后,黑暗处的那个暗影的轮廓轻轻讪笑出声。 笑声嘶哑而浑浊:“哈哈哈哈哈...小澈你是吃醋了吗?这么多年不见,果然还是这硬骨得让人回味无穷。要让本王说啊,皇上他真是不识货,再怎么看,咱们小澈都比那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来得够味多了,你说是不是?” “那时候那些人因为你摔断腿残了嫌弃,说你脏然后再也不肯宠幸你,还真是肤浅。不过,本王就不会同他们一般见识,如今你长大更加够味了,要不与本王再快活快活?说真的本王还真不嫌你腿残。” 轮椅上的人不说话。那人又接着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荤话,似乎在故意激怒他。 帐外静悄悄的,连步兵巡逻的声音都似乎听不见。 过了良久,轮椅上那黑影才终于开口,却是成年男子磁性沉稳的声音: “楼王殿下,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你面前的人不是你口中什么腻味的‘小澈’,孤是...” 那把在帐外就已经主动上交的赤翎剑不知何时又重回到疯子手里,本以为人还贴靠着帐帘的位置,楼王慢悠悠地抽出腰间的剑想着有足够时间防备这崽子。 却不料,明明人影还在远处,那把锋利的剑刃却已经抵在了他咽喉处,冰凉的刃轻轻一揩就有刺痛感。 “孤是来复仇的恶鬼。” 深夜的营帐,有男人惨嚎的声音,帐子外的东昭兵鬼使神差地,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分卷阅读161 ,不知行踪何往。 第83章 ··· 年十八, 赵长翎等了闵天澈两天没回,还是决定不耽误原定计划出发。 “殿下他去哪儿了?他还说好一定要送我出城门呢,本来年十七就要走了, 他没回我就再等了一天,如今是他自己不来,这下我走了, 他可不能怪我吧?” 李公公低垂眉眼侍立着,有些犯难道:“太子妃...嗯...可能殿下事情没有忙完吧?要不...再多等一会?” 赵长翎叹了口气,“但是,我那边备好的事情已经打好招呼, 不能再拖了。” 李公公也知道为难,毕竟,太子妃已经推迟了一天出发,城关那边也得重新安排了。 “行...行的吧, 奴才给太子妃备车。” 在李公公去给长翎备车的时候, 缕衣抱着小妙儿过来了。 长翎道:“不是让你把小妙儿给杏儿照顾吗?这次出行, 不能带着它。” 缕衣望着怀里喵呜着,不停用小脑袋蹭擦她的小东西, 有些不舍地小声道:“姑娘,可是...您就不能说是小妙儿缠人, 非得要跟着去,这样殿下他不会怀疑您的。何况, 殿下他不是有事来不了吗?即便他要怀疑, 他回来的时候,我们也已经到东昭去了,再也不回来了,他又能耐我们如何?” 长翎想了想, 想起那天一贯畏猫的闵六盯着悬梁上睡熟的小妙儿,说她这次外出时间长,他要小妙儿住到他的寝殿里去。 长翎奇怪地问:“殿下您不怕猫了吗?” 当时闵六还在学闵七的笑容,表现得无所畏惧道:“它长得像你,我怎么会怕?” 其实长翎明白,他是知道自己紧张小妙儿,是故意想留下它,希望她能回来的,若然她执意带走了,他可能就不会让她走了。 所以她一早安排好同样爱猫的杏儿照料好它了。 “喵!喵!喵!” 长翎往殿门口走时,猫崽子飞奔地扑前来,似乎是料到她不会再回来一般,一双粉嫩的爪子死死地挠住了她的衣摆,发出类似呜咽的可怜声音。 长翎又舍不得它了。 “妙儿,你要乖乖的呀,我不能带你走。” 她抱起小妙儿抚了抚头,翻出它毛绒的腹部发现它刚才追出来时跑太快,摔在昨晚风大被刮断一半的竹刺上,猫肚子被扎出了血。 她和缕衣又折返,帮妙儿包扎好肚子再走。 缕衣红了眼看着妙儿一脸不舍的样子,包扎好伤口的小妙儿歪到在长翎手边,撒娇讨好的样子。 长翎叹息一声,“算了,缕衣你说得对,殿下他也还没回来,即便我们带走妙儿,他要发现时我们都已经到了东昭了,还是带上吧。” 缕衣一听,欲哭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抱着妙儿原地转圈,小猫儿也懂事似的,喵喵地欢快叫了起来。 · 此时距离卞健明驻地西南方十里外的山上,闵天澈刚刚取得了七色花就独自骑了马发了狂似的折返回来,马蹄后方是翻腾着的黄沙。 楼王的人处理了之后,闵天澈就连夜带同手下逐座山头去找花。 好不容易找到了七色花所在的位置,可惜半路山塌了,掩埋了不少人,闵天澈从死人堆里硬爬出来,刚好有一匹惊马没被掩埋,他死命抱住马的前蹄,被马儿惊得蹄起带得他拽到了半空。 最后惊马还是在疯子吓人的举动下屈服,驮着他去了山崖,又驮着他往回跑。 此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他说好年十七要送赵长翎出城关的。 而如今... 他默默计算着自己被困山泥里的时间,又推算了一通,隐约知道应该要超过时间了。 小妙儿很乖地缩成一团,躲进了长翎的怀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前往城关的中途遇上卞府的人匆匆忙忙往荣阳侯府的方向去,还在匆忙间和长翎马车揩蹭了一下。 赶路的卞府管家见是东宫出来的车辆,又见太子妃探出头来,连忙跪下给太子妃行礼。 长翎见管家行色匆匆,想必是有什么严重事发生,便问: “曹管家为何如此匆忙,发生什么事了吗?” 曹管家想到太子妃是卞氏亲女,便如实回道: “回太子妃,是侯夫人她...她出事了。” 长翎问清楚了才知道,卞氏之前因未知名原因离开卞家,跟随舅舅卞健明前往驻地,两日前更是不知何原因独自离开驻地,前往敌军的阵营,如今生死未卜。 连舅舅也被她蒙骗过去,等酒醒后才发现人已经在驻地消失,已经来不及拉回她了。 “姑娘...”缕衣紧张地拉了拉长翎的衣袖,担心她会因此放弃前往东昭的机会。 长翎拍了拍怀里妙儿的头,思考了一会。 终道:“缕衣,侯夫人娘...毕竟是她把我生下的...” 果然... 分卷阅读162 缕衣的心耷拉了下去。 她就知道姑娘临走听了这么个消息,不会走得那么潇洒了。虽然在侯府的时候,侯夫人疼爱那个白眼狼比较多。 “可是...就这个机会,前往东昭的令牌也只能用一次,姑娘不走的话,下次要再找机会就难了。姑娘您...不去找宋老爷宋夫人了吗?”缕衣拉着长翎的袖子不许她走。 “缕衣...”长翎从她手里拽出自己的袖子,眼睛一眨眸光就一闪,从容地道:“她可以不疼我,不把我当女儿,我也不必把她放在心上,但是...” “却做不了罔顾她性命不管走掉的事,即便她从未为我考虑过,可至少她当年也冒着性命危险把我生下呀。”长翎笑着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 “就为着这一点,哪怕我真的想不到解救的办法,至少不能一走了之,总得留下来打听情况,看看卞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是?” “阿爹阿娘能得以出境,舅舅也帮忙了不少不是?” 缕衣听了觉得也是,若然姑娘这个时候装作没听过一走了之,那才真的不是她的姑娘呢。 正当二人做好了打算掉转车头到卞府等候消息,刚到卞府门口,立马又收到了另外的消息:侯夫人卞氏已经被人从驻地护送回来了! 一得知消息长翎立马如释道:“那既然无事回来,那我要走了,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说完,她又转身坐上了马车要走。 这时候护送卞氏的马车已经来到卞府门前,卞氏推开车帘刚好看见了长翎。 卞氏又高兴又难过,提拎起衣摆就小跑过去想追上长翎,可这个时候长翎已经让车夫把车子驶走了。 “长翎!长翎...”卞氏在后方追着,毕竟是弱质纤纤的妇道人家,没跑几步就重重地摔了,摔得浑身伤。 长翎从车厢后方的菱花窗看见了,但她并没有让人停下车子。 缕衣握着她的手皱着眉:“姑娘?” 长翎转头过来,笑笑道:“有时候,人与人,得讲求缘分吧...不能太强求,点到为止,没必要纠缠过深。” 闵天澈赶回宫中的时候,李公公告知他,太子妃刚刚出城,情急之下,他熬了两天连水都没喝就又马不停蹄往城关方向去。 等他抵达的时候,早已不见了长翎的踪影,只留下一支从宫中出来的送她出关的车辆。 长翎她去到关外,踏足东昭土地的时候已经更换成了另外的车辆了。 闵天澈垂头丧气地怀揣着的那道五瓣的七色花,尽管经过长途跋涉依旧被他护得很好在怀里,此时也只能干待在他怀里了。 就在此时,城关外突然传来了些躁动。有人群簇拥着一位郎中打扮的人,提着衣箱紧急地往官道的方向去。 闵天澈立刻下马,随从给搬来一把木轮椅,他刚好稳稳地坐上了轮椅,飞快地朝关门的方向去,却在过了万顺这边的境门,来到对方东昭的境门时被拦截了下来。 “放孤过去!!”他凶狠地对那拦截他的小兵道。 小兵被他吓了一跳,后方迅速有将领率兵前来镇压。 “太子殿下,使臣知道您在万顺所有人都怕了您,但这儿是东昭,来了这里,别说是您,万顺的皇帝陛下没有东昭令牌也不能说进就进。” 有头将过来嚣张道。 “对面发生何事了?”闵天澈理都没理他说的话,皱着眉高高在上的质问口吻道。 而那头将愣了愣,竟是顺从地回应道:“是那个皇商的宋家千金,突然病发昏迷了过去,正找关口的大夫过去瞧...” 东昭皇商的宋家,那就是赵长翎的养父养母家,她一踏入东昭的土地便立马丢弃万顺太子妃的身份,重新以宋家千金名头自居... “去把大夫给孤叫来!快!”闵天澈一下就破了那头将的防备,在他眼前巴巴地将他手里的大戟夺了过来。 头将更是瞪圆了眼睛,这武器是武将的性命,一般不轻易落到敌人手里。可刚才他...明明也没有大意啊。 本来凭闵天澈的能力,尽管劳累了两天,但硬闯过去是没有问题的。 可问题是他刚刚灭了楼王一个营,还将楼王生生给...砍了些东西,这种时候如若他再明目张胆闯城关,会被东昭皇帝坐实了挑衅的罪名,反倒被他抓住把柄反攻万顺。 他不能大意。 于是,向来耐心不足的他才能跟这些无名小卒唠了这么久。 · 赵长翎刚才一过了城关,立马就感觉身子沉重益发不好了。 她奋力抬起眼皮,在昏厥之前看了一下天空,天色还没有暗啊,她还没有看过东昭枣京的繁华啊,她还没到二十五啊... 带着对这世界无穷的眷恋,她的眼睛要睁不开了。 缕衣哭了起来,耳边听见小妙儿短促不断的叫唤声,车厢外乱成了麻。 所有的嘈杂声听进她耳朵里,都像隔了层厚厚的膜似的。 然过了 分卷阅读163 没多久,一位大夫进来不知拿了棵什么植物捣碎了让人喂她服下后,她就又觉得那些蒙在她脑袋的那层厚厚的膜消失了,听声音清晰了,眼睛不沉重,慢慢能睁开了。 第84章 ··· 闵天澈执拗地待在万顺和东昭的交界处, 执意要等到听见长翎平安的消息,才肯离开。 长翎清醒过来后,大夫抹了一额汗告诉她, 有个坐轮椅的很可怕的男人把这草药塞给他,硬让他给她服。 起先他唯恐那物是什么毒药,怕害了人不肯, 那男人挟持了他的几个小徒弟,更是威胁了守城关的士卒,迫不得已他才只好让她服用,幸好她平安无事醒来。 然后长翎就猜出来, 太子殿下最后还是赶到了。 “姑娘你没事的话,老夫要回去告诉那疯男人,带回几个小徒弟了。” “缕衣...我们送大夫过去,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殿下...”长翎靠在缕衣怀里, 虚弱地开口道。 她缓过来了, 但是体力不能一下子回来, 需得一点一点慢慢地恢复。 是七色花,她知道闵六又不知跑哪给她弄来这个了。上回他给她采的时候, 她好像惹得他很不高兴,这次总不能接受了他的好意转身就走, 再也不回来了吧? 可当赵长翎返回关口,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原来有人比那大夫更快地传递了消息回去, 此时闵六留下大夫的几个小徒弟, 已经回去了。 赵长翎叹了口气,只是略略惋惜一声就没有在意了。 然后把怀里给闵六准备好的补偿元宵节的礼物,埋在了城关附近一棵梧桐树下便走了。 · 闵天澈得知赵长翎平安无事后,就带着随从们回宫去了。 回宫之前他先找人去问了问卞府, 看侯夫人卞氏是否平安归来,然后卞府的曹管家给太子殿下派去的人如实说了。 他说太子妃之前来过,本来太子妃要出关去的,因为听他说了卞氏的情况,就打算留了下来。 后来卞氏及时回到,太子妃也就心无旁骛地走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闵天澈犹如当头棒喝。 原来...倘若他没有连夜赶去救回卞氏,长翎很可能因此被耽误留下,有可能从此失去到东昭的机会了,因为他知道她手上宋家给的令牌只有一枚。 可他只沮丧了一会就释怀了,即便她会因此留下来,以她的性格,若然知道卞氏的事可能与他有关系,恐怕会再也不理他了。 现在他没有什么好怕的,最怕的就是她对他冷眼,对他厌恶了。 他精神恍惚地回到东宫,看着隔壁空落落的院子,心里头也空了一大块,然后,突然就想起他要求赵长翎留下的白猫。 他握了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对猫的惧怕。 “李公公,把孤的大氅和手套拿来。” 闵六要穿上他特制的氅衣和手套去见小妙儿。 那氅衣是有套头的,能蒙住他的脸庞,使其只露出一条能视物的眼缝,然后手套的话,用的特殊缎锦材质,可以触摸猫儿身体的时候不感受到它绵软毛绒的触感,而又不至于让猫儿不舒服。 可谓煞费了苦心。 当太子妃院里的宫婢瞧见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俊美眼睛的太子殿下,都吓了大跳,慌忙低着头退下。 闵天澈一边抑压着对猫的惧意,一边又渴望着去触碰。 赵长翎走后,他心里空落落破了个大洞,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但是,她给他留下了猫儿,就代表自己还是有些盼头的。 如今的他只迫不及待地去“睹物思人”,抡动轮椅的手加快了,把轮椅抡得在湿地上直打滑,然后又凭着一股狠劲使劲地拽。 可李公公已经从里头出来,垂着头一脸为难地来到他跟前。 “殿下...”他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对太子殿下说。 “殿下,奴才找遍了屋子院子、以及猫儿平日爱躲藏的地方,似乎...没有发现..嗯,没有找着。殿下稍安勿急,奴才立马多派些人到东宫外头找,务必一定给殿下找到。” 闵天澈套在手上的手套坠落了下来,浸湿在雨后未干的小水潭里。 几乎整个东宫的都出动去找了,就连皇上那边也惊动到了。 当皇上听说太子殿下弄那么大排场,只是为了寻一只猫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太子他...不是向来畏惧猫吗?还是说那只猫得罪他了,他寻来是将它五马分尸的?” 有太监告诉他:“听说是太子妃养的猫。” 皇上听完“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难怪。” 深夜,东宫里依旧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擎着火把,口中“眯眯”学叫,弓着身子往四下旮旯里探寻。 闵天澈起先也和他们一块,几乎将宫里的瓦掀了,把假山石给拆了。 后来,他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 分卷阅读164 捏着一叠什么,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魄的精致傀儡娃娃,空洞地看着人来人往的通明。 “殿下...殿下,您若是累了,请先去歇息吧。明早,明早起来说不定就找着了,小猫儿总是调皮爱玩,可也恋家,它会回来的。” 李公公看着太子殿下的神色,有些担心起来。 疯六没有说话,依旧是像一尊精雕细琢过的绝美冰冷的神像,仿佛一打便碎似的。 “真的...会回来吗...”过了许久,他才突然痴了一般喃喃出声,双手失力地垂坠下来,捏紧的那叠东西也掉落在地,苍凉的夜风满灌了他靛青色的儒服大袖,把袖子吹拂得鼓起。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大半夜的,他依旧穿着她心爱之人爱穿的衣物式样。 李公公走过去,拾起了太子殿下掉落的东西看。 原来是一叠干净的丝绸帕子。 “这是...在猫儿的窝里找到的。”他又笑得凄凉道。 这下李公公明白了。 太子妃的猫对躺着睡的垫子很是挑剔,如果不是它原来在皇子府时垫的那张绣橘色小鱼儿的丝绸帕子,它就宁肯不躺。 这张帕子虽然也是橘色的丝绸,但却没有小鱼儿的绣样,而且上头干净得连一根猫毛都没有,显然是新放进去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太子妃已经将她心爱的猫儿一并带走了。 · 赵长翎到了东昭后,东昭国最大的皇商宋家家主亲自携同夫人前往遂城去接。 东昭国有十二皇商,分别为山南的范家,山中王家,漠南梁家,丰县田家和卓家,剩下的大多集结在枣京,这十二皇商之中,要数枣京的宋家家业最大、产业分布最广,最深受皇家宠爱。 这东昭规模最大的皇商会盟时,年年推选出来的盟主都当属枣京宋家的家主,只可惜宋家家主宋士杰这十几年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宋家频频有他的动作,却从来没有人能见得到他。 不过最近这几年里能见到他的面倒是多了。 宋家家主宋士杰排面大、平日面对各商会盟友时架子摆得也大。商会的地址原本在旧京景阳,就因为宋士杰一句“商会在景阳太远一来一回太累,夫人和母亲长途跋涉太辛苦”然后就把原来处于十二皇商同等公平距离的商会,从景阳搬迁到枣京了。 这么一位商会盟主,如今竟然主动携夫人不远千里从枣京出发遂城,难不成要接待什么大人物么? 就在众皇商纷纷猜臆时,宋家主已经接到赵长翎了。 宋夫人一见到长翎已经先宋士杰一步跑了出去。 赵长翎甫一被缕衣扶着下马车,就被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 “翎儿!阿娘的小翎儿终于回来娘亲怀抱了!” 美妇人又哭又笑,抱着长翎一个劲地又亲又搂。 这就是宋夫人,那个在长翎幼时抱着她夜夜不眠,眼泪水多得像湖泊,唯恐这娇娇女儿一睡不起的宋家阿娘。 可想而知,那个自幼捧着长翎,小心翼翼生怕她摔着磕着,时刻担忧她会夭折的宋夫人这次和她分离那么长时间,该有多煎熬啊,如若不是宋家的大家庭有危难,他们夫妇二人也绝对不肯让长翎独自留在万顺。 宋夫人一看见赵长翎就泪目:“这么些年不见,小翎儿长大了不少,都大姑娘了呢。” “可是怎么...”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明明阿爹阿娘养着你的时候脸上不止这些肉的,是不是侯府!是不是侯府饿着你了??” 宋夫人一副想去找人算账的样子,衣袖都捋了捋。 “侯府那种寒酸的地方,能吃穿多好啊,肯定没咱们宋家好啊...”宋士杰这时也走了过来,拍着女儿的头道: “委屈翎儿了!阿爹这些年挖空了心思想要找到机会同万顺接洽,可太难了!边境那边每天都有逃过去被东昭兵打落的人,压根联系不上,幸好你联系上阿爹了...” “其实我也是幸好得了贵妃娘娘相助,她待我如同亲女,听说我开拓万顺的产业到东昭去,她在东昭这边也有些办法,所以才能帮我联系到阿爹阿娘。” 宋家夫妇一听女儿说贵妃的好话,心里一方面高兴女儿在他们不在时有贵人照拂,一方面则心酸吃醋了起来。 “那个楚贵妃...就是前楚丞相的女儿?”宋士杰拧眉道。 长翎抹了抹泪笑道:“反正...她如今已经是万顺的贵妃,太子殿下的生母,和东昭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士杰就没再继续纠结,反倒是看见女儿眼眶溢出的泪而震惊到说不出话: “翎儿你...你...眼泪!你...你的眼泪!!” 宋夫人刚才也顾着抱长翎哭,没有留意,此时看见女儿不依靠外物溢出眼泪,都大吃了一惊。 “翎儿!翎儿这是怎么回事??好了吗?你是好了吗?”宋夫人激动到无与伦比。 小时 分卷阅读165 候长翎这小娃娃还在襁褓里,饿了累了只会哇哇地叫,眼睛肿到桃子那么大却流不出眼泪,后来眼睛周边都陷脓了。 大夫只能每次给她扎针,这样她才能成功流出眼泪。 就是因为长翎自幼体弱,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当初宋夫人听说赵济青要来带走她的宝贝心肝时,才会瞒着长翎指着刀威胁宋士杰,不许他送走女儿的。 后来长翎被赵济青支使开了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笑着同夫妇二人说是,想要回家同亲生父母一起了。 那时候那句话可把宋氏夫妇二人给伤得透,伤心欲绝拿着赵济青给的令牌带上宋老夫人回到了东昭,过了一年多才缓过来,越发地觉得长翎可能是被人威胁了才会说些绝情话的。 “大概是的,现在不需要扎针子啦,只是晚上天一暗还是撑不了多久罢了。”长翎笑道,想起了闵六给她送七色花的事。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凭我们宋家的家底,现在又在东昭,往后定能找到好的大夫替你医治!” 宋士杰拍了拍女儿的头道。 长翎乖巧地弯起唇,旋起酒窝:“嗯,翎儿一定会长命百岁,要比阿爹阿娘活得还长。” 宋氏夫妇二人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再没什么事,能比长翎所说的那句话要取悦夫妇二人了。 第85章 ··· 长翎的身体需要找到七色花来续命, 宋氏夫妇二人在万顺的时候,侥幸找到位厉害的大夫就提到过,那些年宋士杰也曾派人去找过, 只在长翎九岁的时候,才勉强找到一朵缺了几瓣的花。 实际上,这种花并不好找, 一则是这种花在医书里都难以有记载,只有少数一些医术高强的大夫知道。这些少数的大夫一般就是神医扁鹤的传人了,隔了十几代那些口口相传的花连什么特性,喜阳喜阴都无人知道, 实在是难以找寻。 后来坊间有人慢慢摸清其特点,知道其通常长在特定的一种悬崖峭壁之上,宋士杰便找人到一些悬崖峭壁去找。 但一般深山峭壁附近也多豺狼野兽,那花也像是有灵性似的, 一旦有人动了要采摘的心, 不是被野兽拦路, 就定然会遭遇别的险难。派出去的人,大多销声匿迹, 也不知是被野兽给吃掉了,被半路山陷掩埋了, 被风刮到悬崖底下去了,还是畏惧而逃了。 没有多少人能像疯六一样, 让野兽给他让路, 山崩了被土掩埋也能从尸堆里爬出来,也许只有像疯六那样的疯狂起来让山神都畏惧的疯子,才有本事采得到七色花。 赵长翎不愿意勉强别人去做这些事,她觉得还有多少日子就活多少日子, 这很好。 余下的日子里,她会尽情地享用,每一天都当作是馈赠来活。 · 到了枣京,赵长翎如愿吃上了玉翠楼的翡翠烤鹅,喝上了刘琼斋的玉湖酒,枣京各处极负盛名的地方,夫妇二人都带她逛遍了。 如若不是宋士杰不许年迈的宋老太太跟着,大抵是那个终日待在禅房的老太太也要来陪着长翎了。 于是,枣京的人大都很意外,宋家家主近日在外出走的次数多了许多。 不少人开始打探宋家家主近日都在招待什么大人物,祈求能找到什么路子接近宋家主,能拜请他一面。 可是全都一无所获,宋家主藏得很深,平日他所到之场所都会提前清场,所以压根无人知道既出动宋家主又出动宋夫人的大人物到底是谁。 后来还是银月斋的掌柜摸出些蛛丝马迹来了。 宋家生计遍及绸缎、珍宝、古董、首饰,品类之多,本来是不可能去银月斋的,自家门前的珠宝首饰更好。 只是那天宋家的马车刚好路过银月斋,听说是车里有小姑娘的耳坠的珍珠掉了,宋夫人急得亲自下车来,拿了一只耳坠就找上银月斋,让人赶紧把珍珠给重新镶回去。 掌柜其实也知道多少信息,一切也都是靠猜的。 那只耳坠一看就是年轻姑娘的式样,反正不会是宋夫人这般年纪的人喜欢的。而且宋夫人这么着急弄好珍珠,一看就是对耳坠的主人相当疼爱。 而且她在店内逗留之时,对小姑娘饰物非常关注,目光流露出母性的光辉。 加之先前一直有传闻宋家家主那十多年间销声匿迹,其实是到万顺开拓家业的事。 于是掌柜便断定,那车上坐着的,很有可能是宋家主和宋夫人在万顺时生下的姑娘。 这一消息传出,城中不乏富商甚至官宦的夫人找准机会想同宋家结亲,纷纷把自己适婚的儿子当作是货物一样随处展示。 这枣京的宋家,可不是一般的皇商啊,十二皇商中,只有他们宋家经常被皇帝召见,所赐下之物也不计其数,可见皇眷极浓。 宋夫人瞧着瞧着,竟有几许心动起来。 “翎儿,既然你不回万顺了,不要再当那小国的太子妃了,当太子妃那有什么好的,别说是当万顺的太子妃, 分卷阅读166 即便是东昭的太子妃也不好!倘若当时阿娘在,绝不会让赵济青那人渣害我女儿。娘给你找个英俊儿郎好不好?一定要入赘我们宋家,阿娘可忍不了你住别人家里遭罪。” 宋夫人拉着长翎道。 宋士杰也凑一嘴道:“一般好的儿郎断不肯入赘,肯入赘的就没有配得上咱们闺女的,让阿爹说,还不如不嫁了。” “阿爹英明!”长翎整日里被阿娘缠得没法,听见阿爹这么说很是高兴。 可她阿爹下一句就直接让她心梗。 “那还不如不嫁了,阿爹阿娘给你找一些长相俊美的男儿,贴身伺候咱们翎儿,那咱们闺女岂不是过得比皇帝还风光嘛!” 宋夫人听了也立马附和,高兴地拍着手,一副立马就要行动的样子:“那我去问问,有几家与我们宋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家夫人也朝我抛出橄榄枝了,他们家中就有儿子长得十分俊美可口的!” 缕衣在一旁抱着妙儿抿笑,长翎被他们弄得头都大了。 哭笑不得:“阿爹阿娘!东昭严禁女子再嫁,也严禁女子淫.乱闺内的!” 经长翎这么一提醒,那一头热的夫妇俩终于清醒过来。 “对哦,阿爹阿娘久居万顺,习惯了万顺那边开明的习气,都几乎忘了这条。” 宋夫人失落道,“那咱们翎儿岂不是要守寡到老了?” “该死的狗皇帝!!”宋士杰更是干脆咒骂了起来。 长翎忙去关上门窗,唯恐夫妇二人的话被别人听见,然后过来安抚二人。 这宋氏夫妇就是这样,不论场所不论及一切,想说的事情就大胆地说,自然想做的也会赌上一切去做,只除了顾忌长翎的安危而有所瞻前顾后。 · 万顺这边,疯六展示出了他前所未有的魄力,在短短时日里,东征行军需要的布局图以及粮草辎重等已经准备妥当,武器也已经越洋过海,从海域以外运送途中了。 李公公在旁边看着太子殿下益发地憔悴,真的担心他身体熬不住。 如今他除了布置军备就是布置军备,要不然就是半夜从基地里拎了人就往大帐里通宵开战备会议。 这疯子是一日都不愿意等,他野心庞大,想尽快将东昭吞噬入腹,他迫切地去攻陷那个地方。 不是为了要把他的太子妃绑回来,而是为了把她在的地方变成他的领地,他要在自己给她提供的安全领域里,把自己捆了送到她面前,乞求她多看他一眼。 若然有人知道疯六心里真正所想,定然要咒骂一声:娘的,癫了! 闵六委派安插在东昭的暗探看着长翎的一切,一旦有任何危险之事,一定要及时向他禀告。 李公公担心他最近的精神状态,自打太子妃走后他整个人给人感觉阴鸷了许多,死气沉沉的,于是多口说了句:“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呀,太子妃她回来看见您不爱惜身体,要不高兴的。” 疯六却浑噩噩地回了句:“没事...反正他不在了不是吗?这么久都找不到他消息,他一定是死了...没关系的...他一定是死了...” 他就这么重复又反复地说着这两句,李公公看着太子殿下绝美至近乎不真实的面容,看着他双瞳失真的样子,古怪又忧愁。 所以殿下他在找谁?又是在说谁死了没死的? 他紧攥着轮椅的木扶,差点要将扶手给掰断,又怨毒又阴寒地喃喃着:“他一定是死了...他死了的话,她就得需要替代品...而孤...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替代品...一定能...” 他阴戚地笑了起来,整个人掩藏在了阴暗处。 无人知道,她走后,他心脏疼得死去活来的日日夜夜里,全靠着这个信念在支撑着,才能使他像株野蛮生长的藤刺,肆意疯狂地在东昭散布他的有毒的尖刺和藤蔓,锋利的倒刺时常让人犯难却又难以摆脱他的蛮缠。 · “我不需要什么替代品!” 与此同时,在东昭,赵长翎怪叫了起来。 “翎儿,阿娘知道你念旧,可是,没有人能一直抱着过去,不拥抱未来的...”宋夫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她。 “你这串手串虽然好看,但是,金小公子送的这串碧玺石的也不错啊,翎儿,做人要朝前看的!” 宋夫人仍是为自己闺女往后守着活寡而操心不已,日前染织坊的金夫人为着拉拢她,说是愿意将自己最小的儿子送到宋府来当宋府千金的伴读。 其意味不言而喻。 而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家盯着,自金家后,又陆陆续续有不少商户之家要将府里的公子送进来当伴读。 每位公子听说宋府千金喜欢晶石的手串,都忙着准备了一串。 然后赵长翎就像皇帝选妃一样,只要选了谁的手串戴上,就算是选定了哪家公子来宋府当伴读。 “若你觉得选不出来的话,干脆...都收了吧?同一胳膊上也不是说就只能戴一串手串了。”宋夫人提议道。 分卷阅读167 “难道阿娘就不怕?”长翎哭笑不得。 “怕什么?”宋夫人一脸骄横道:“之前宋家尚且要受钳制于皇帝,可自从你阿爹...” 说到这里她就闭了嘴不说了,“反正,你尽管随心着来,阿爹阿娘在给你兜着,更何况,收个小伴读多大点事?皇上他如今不敢随便动我们宋家的,更别说这种芝麻事,他还懒得理。” 长翎自然是知道阿爹阿娘疼爱她,其实阿爹阿娘哪有不知道今日风光时的一小错处,往后就会成功宋家落魄时被人趁机打沉的把柄的道理?他们只是疼惜他们那不知道还能活多长的女儿,想让她尽量地快活罢了。 “好吧,阿娘,”长翎叹息一声,毫不眷恋就把手里闵天澈给送的元宵礼物,木犀琉璃珠串给脱下来了。 “反正这串也是替代品,我本来手上戴的就不是这珠串。行吧,脱下旧的,都戴上!” 长翎突然笑着一把从宋夫人怀抱的锦盒里,把一大把手串全都揽括过来。 第86章 ··· 宋夫人见女儿终于肯接受, 高兴得不得了,忙去张罗道:“那好!那好!阿娘去准备准备,晚些把翎儿的小伴读都带来让你一瞧, 有不喜欢的,当场淘汰就好。” 宋夫人还真像要给长翎“选妃”似的。 说是伴读,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东昭国的苛政猛如虎, 但是,也不过对无钱无权之人罢了。 有权之人,底下的人不敢说,上头的, 自己也踩着线,有钱人也能让权力替其服务。这就是个这么欺负人的国家。 不过幸好宋家是东昭国首屈一指的皇商,有钱也有...权。所以宋家夫妇疼惜女儿错托夫婿,倒能用别的方式弥补女儿的遗憾。只是可能有些用力过猛。 长翎知道这样不好, 但她也指责不了自己的养父养母, 她知道宋家一年里头接济东昭以及万顺的穷苦人家数量之多, 如今东昭不少贫民窟里的孩子都记恩着宋家商号的那面旗帜。 他们只是疼她疼入了骨,又觉得她在万顺嫁了个残废的疯子是他们导致的。虽然长翎解释了无数遍, 当时她真的是一心想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并非是为了阿爹阿娘, 她不要她的阿爹阿娘背负着愧疚。 但她的阿爹阿娘自然不信,她阿娘因此抱着她哭了几天:“当年阿娘也是昏了头了, 怎么就跟着你阿爹离开呢...但凡阿娘一个人留下, 那时你也不用被逼替那混账的私生女替嫁了...” 长翎清楚,当时在东昭,有数以万计的人命就把握在宋阿爹手里,他若然不出现, 情况不可预计。而阿娘是阿爹的命,阿娘若是不走的话,阿爹肯定也走不了。 与其是那样,她才会拉着赵济青饰演了一场抛弃养父母,贪慕权贵执意要跟赵济青走的戏码。 尽管是那样,她的阿爹阿娘始终也没有怪过她,此番相见也只是一味地怪责自己没把翎儿保护好。 试问,长翎又如何能再拂了阿娘的好意? “姑娘...您,真的要全收了当伴读吗?”缕衣似乎有点接受不来这刺激,有些恍惚地盯着长翎的手臂问。 长翎晃了晃小臂上戴的珠光宝气的手串,发出琅琅当当的声音,各式宝石的光把她白皙的手臂映衬得分外粉嫩纤细、白皙透亮。妆奁封尘的角落里则静静地躺着那条被她舍弃了的湘妃色木犀琉璃串。 “嗯。”她点了点头,认真道:“万顺那边的生意处理得差不多了,南部的边民都很争气,我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了。多看看美男子嘛,可以延年益寿,我为何不看呀?” · 于是,宋阿爹宋阿娘帮长翎择了个好日子,把那些商户送来的儿子们都精心装扮了一番,排排战列在院子的假山石后。 而赵长翎则一早同缕衣躲在了假山上的高阁楼里,从上方俯瞰。 可别说宋家只是区区皇商,这宋府里头的园林设计乃至房屋的装潢构造、精致程度都是一等一的。除了气派不能大于东昭皇宫,别的都格局,别人一进来后,都看得不愿意出去了。 单看宋氏夫妇给长翎准备的这个院子,就够让人大为咂舌了。 起建在荷塘之上雅致得不得了的四道回廊包围了姑娘家的闺房,建筑面前还种植了许多名贵至奢华的花卉,不论是廊道还是屋舍,那些精致匠心的雕刻、彩绘金粉的廊柱,乃及悬梁,能用得多奢华得多奢华。 这完全和万顺贵族喜好清雅淡泊截然相反的,要落在万顺贵族眼里,宋家的做派完全就是一暴发户的庸俗形象。 可人家不是暴发户,是东昭大国一等一的首富啊! 当年在万顺,宋家没有在东昭的宋家那么大,外面看上去也相当普通,但内里给小长翎布置的院落闺房虽然无法与东昭的相比,却也是比对着东昭的这个院子布置的。 长翎她自幼就懂得掩藏,只在府里头奢侈,在里头吃好喝好穿好的,到了外面却又跟夫妇二人一起穿粗衣麻布扮低调。 分卷阅读168 长翎在东昭的一切都是宋阿爹安排和布置的。 至于宋夫人,她的喜好和眼光倒是同万顺那边的贵族差不多,喜欢淡雅的东西,所以夫妇二人居的院子,宋士杰只好屈就自己迎合夫人弄得尽量低调节俭。 不知道是不是自幼熏陶的关系,在审美这一点上,长翎和她宋阿爹趣味还是挺一致的,同样喜好奢华夸张。 如今赵长翎所在的这座“空中楼阁”,便是几年前花费了宋士杰不少人力财力起建的。当初他执意要兴建的时候宋夫人还骂他“败家”,后来被夫人拧着耳朵的宋家主苦着脸说要给日后来东昭的小翎儿建的,宋夫人才松了手。 夫妇二人在那时候起就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一家团聚”。 长翎当然也很喜欢了。 她摸着阁楼上镶金边雕貔貅的窗棂,漫不经心地往楼下望去。 那些个少年果真长相十分出色,貌若潘安,大都十三四岁,比她年纪还小两三岁,年纪最大的一个也就同她同龄的样子。 虽然不是她见过的长相最出色的,倒也够养眼了。 然后,她在一众少年中,突然看见了一个眉眼跟闵六有些相像的。 严格来说,应该是与闵七相像,因为他的眉目轮廓要更温润、更温文一些。 “那个人...”长翎指了指那男子,有些错愕。 识趣的包嬷嬷立马笑着从后方迎上去,“姑娘眼光真好!这位公子是山南的范家夫人新收的义子,白瑾瑜。” “瑾瑜?怎么像是姑娘的名字...”赵长翎笑了起来。 “那姑娘,决定要白公子了是吗?”包嬷嬷又上前问清她的意愿,下去后好跟老爷夫人交代。 “不,”赵长翎笑得酒窝忽闪,甜得不行,“我全要。” · 坐着轮椅在案边挥笔疾书的闵天澈,除了眼睛里布着淡淡的红丝,几天几夜才歇一次的他看起来就像是铁打的,用金刚水浇灌的,身姿依旧挺拔,握笔依旧牢固,字迹依旧游龙走凤,气势磅礴大气。 游走在万顺与东昭交界的暗探熟头熟路地摸来了太子殿下的暗营,悄悄地同他禀报消息。 “殿下,太子妃日前脱下了殿下所送的药用手串,如今精神头好像稍稍不如前日。” 听到这里,闵天澈最后一笔差点划破了纸张,浓黑的墨透过纸背去。 “她为何要摘下手串?”他问。 暗探如实道:“似乎是戴不下了,所以摘了下来。” “戴不下??”闵六皱着眉,虎视的眼神很吓人,质疑道。 · 赵长翎将所有少年都安置在了距离自己院子不远的地方,隔天就把他们召来,当她的伴读。 出来前缕衣用疑虑的目光朝赵长翎打量了几番,才谨小慎微道:“姑娘...您当真要如此出去呀?真的都选他们做伴读呀?可是姑娘您也没有在读书,要什么伴读呀?” 在东昭国,贵族的女儿们沿袭前朝大昭的习俗,会设有女学读书,会跟男儿一样学诗词歌词,学琴棋书画,学习跳舞。 前朝大昭是一个空前繁盛的朝代,那时候不会像东昭一样以苛政约束人,也不会像万顺一样活得卑微而又抛不开脸面。 贵族姑娘们可以学男儿大施拳脚,没有人会看不起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若然家中富裕也会学贵族女儿一般学舞、认字,只为取悦自己。 所以那个时候姑娘们读书也是有伴读的,除开用自家的丫鬟外,有时也会用年幼的男童。现在东昭富裕人家的姑娘,家里人宠爱的话也会给找伴读书童。 只是像赵长翎这般用十三四岁的少年当伴读的,似乎还真的没有。 不过人家宋家用得起,旁人不好说些什么。 所有翩翩儿郎汇聚一堂,在荷塘四道游廊中央的舫楼里。 舫楼四面轻纱随风轻扬,带动阵阵暗香。舫楼统共设有三层,一层在水面,是个四开敞亮的大堂,二层设各隔间,用以客人休息的房间和各类琴室棋房,三层是主人家专用的观景台,一应俱全的舫楼雕梁画栋,奢靡至极,看得各人目瞪口呆。 钱庄周员外小儿子周志新嗅着楼舫阵阵浮动的香风,入目奢华的装潢,不禁眉头紧皱,嫌弃般用力挥动手里的折扇扇风。 “若然是正经大家闺秀的,何至于召男子当伴读,住如此浮华不实际的院子,也不知道宋家主是怎么想的!” 在他的见识里,女儿当不如男儿尊贵,在他家中的姐姐妹妹中,都是住最小最朴素的院子,家中大的、好的院子都是留给儿子住的,女儿家用太好、住太好在他看来就是不知进退,是丢人现眼。 旁边端起条案上的白玉茶盏抿茶喝的织染坊金小公子,优雅得体地笑道:“你说人家宋姑娘,可你又高贵到哪里去呢?还不是也被家人当作礼物一样,送给人家姑娘?” “你!”周志新一把扔了折扇,来之前家中姨娘告诫过他要装斯文儒雅都 分卷阅读169 忘了,走过来冲动地一把推掉了金小公子手里的茶盏。 价值不菲的白玉茶盏就这么“砰”一声摔在地上摔碎了。 场面乱了起来。 周志新掐着金小公子脖子,和他扭打起来。 “你是被人当礼物送来的,自轻自贱,可我不是!!我姨娘说了,甭管他宋家的姑娘现在看着风光,日后嫁予我之后,还不是要尊我为大?且他宋家家大业大,日后肯定也要靠我撑起门楣!日后宋家主那两老也是要看我脸色,可不是你说的什么礼物!” 说着周志新就又要抡起拳头往金小公子脸上揍,把他揍得吐了口血,瘫坐在地上,却不屈不挠地朝他一个劲地傻笑。 周志新觉得他还在取笑自己,被他激得又要抡去拳头去揍。 周围的公子们吓得四散开来,只有刚才在人群中一直安静的白瑾瑜突然走过去,轻轻地指了指周志新的身后道: “宋姑娘在看着你。” 周志新听了立马停住,那一拳没有揍到金小公子,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挽了挽发髻,然后装作温文,乖巧地立到一旁,朝来人的方向行礼: “在下周志新,乃枣京周氏钱庄排行十七的公子,见过宋姑娘。” 等他见那方了无动静,抬头看了看,发现来人是两个丫鬟,方知自己受骗上当,立马怒目瞪向白瑾瑜。 而白瑾瑜只是乖眉顺目地垂下头来,并不看他。 第87章 一更 来人是两个穿着宋家丫鬟装束的姑娘。 其中一个五官虽然精致清正, 但脸上却被一道吓人的疤痕一分为二,生生被一道骇人的刀疤给毁了一副好容貌。 “刚才这里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公子怎么坐在地上?” 周志新在家中的时候, 向来对下人没什么好气,傲慢地指着那婢女道:“小爷教训人,轮不到你过问。” “那就是你打的咯?”那婢女问。 坐在地上被揍得满口鲜血的小公子看着那婢女脸上骇人的刀疤, 莫名生了种亲近感。 “别说打他,打你怎么了?都是一群低贱的东西!等小爷攀上宋家姑娘以后,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他很是气焰嚣张地道。 那刀疤小婢高兴地拍了拍手,脸颊上旋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然后身后就上来了一群护卫,拽着周志新要把他轰出去。 “你!你...”周志新指着那刀疤小婢,不敢置信地道:“你竟敢把小爷撵出去,叫你们姑娘来!” 小婢笑道:“叫我做什么?我可不要这么粗鲁野蛮的人当伴读, 咱们宋家高攀不上小爷你!” 周志新意识到什么似的, 指着她惊讶道:“你...” 赵长翎这会儿才终于把戴得满满当当都是手串的小臂露出了, 拽下属于周家的那条朝周志新怀里扔去。 “回去吧,不用再来了, 这么没那么大的庙。” 周志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就在他的口被人塞住, 准备要被架着扔出去的时候,长翎喊了声:“等等!” 周志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正想低下脸面来请求的时候, 却听她道:“刚才这位周公子打了人啊,得让这位公子打回来,我可不能委屈咱们宋家的小书童不是?” 听了这话,周志新脸色都变了, 金小公子抬起头看过来,一脸的意外。 最后金小公子没出力气,轻轻地打了一下,长翎摇摇头笑:“这不行哟,气力这么小,在宋家当书童,要搬许多书籍,没力气我可不要的。” 这么说了,于是金小公子出尽全力把周志新揍得满脸青紫,长翎才点头满意。 “嗯,行了,丢出门外去吧。” 既是家里托了关系挤破头送进宋府来的,如若就这么被撵走,不但脸面下不去,回去以后反倒要遭家里谴责,像周志新这种由姨娘出下的,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的,被这么撵出门送回去以后,恐怕日后母子二人在周府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甩掉了周志新之后,长翎觉得手臂上的手串少了,轻松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近日戴着太多手串的关系,她总感觉气力不如先前,经常觉得疲乏。 她盯了盯还有十来串的样子,于是一把摘下所有的手串,放在了条案上,对各英俊儿郎道: “大家都清楚了,来宋家是做什么的了吧?” 长翎侧着身子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故意用能显示出骇人刀疤的那一面对着各位公子,语态轻佻地抿了口茶,明明清纯的杏眸给画了个妖魅到俗艳的烟熏眼,媚眼如丝道: “可不是当个普通书童那么简单哦,没有人不清楚的吧?” 她这句话语气拿捏得露骨又风骚,配合她精心设计的“浓妆”,把那些个纯情的小公子们吓得频频后退。 除了周志新、金小公子和白瑾瑜外,其余的公子都是嫡房出身,被家人如此带来宋府已经很是屈辱 分卷阅读170 了。 倘若宋家姑娘长得好看些也就罢了,偏偏还长成这副模样,还跟妖孽迫不及待要吸男人精.元似的,公子们大都萌生了退意。 “姑娘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拿上各自的手串走,我决不阻挠,并且不会怪罪到你们家人头上,保证宋家日后的合作关系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任何变化。” “喜欢的留下,不喜欢走好了,姑娘我喜欢听话乖巧的,把玩起来比较有意思。” 说完,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用黑泥套着,看起来像缺了崩了的门牙。 那些公子们吓得纷纷上前拿走属于自己的手串,慌不择路地走了。 只剩下两人。 “你们怎么不走呀?想留下来伺候我?” 赵长翎又朝留下来的那二人抛了个大大的媚眼,挑着眉道。 金家小公子又抹了把唇角溢出的血,走上前拿上属于自己的手串,走前去,单膝跪地双手奉至赵长翎跟前,语气卑微又恭谨道: “我叫金元,是被金家姨母收养的儿子,刚才姑娘替金某出气那一下,金某已经对姑娘深深地喜欢上了。请姑娘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来,做什么我都可以。” 看着他明显抽搐的唇角,赵长翎就知道他说的那些是违心话。 不过她这样子吓都吓不跑,大概当真是有不得了的苦衷,才不得不咬牙央求留下吧。 反正长得也挺清秀可人,人也挺乖巧的,长翎想了想,于是点点头收下他递来的手串,“好吧,你的名字不错,听着跟金元宝似的,贵气,留下来吧。” 另外一个眉眼和闵七有几分相似的白瑾瑜一直都老老实实,也很少说话,来宋府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那些公子一样指着奢华的宋府评头论足,唯一说话的一次便是在替金小公子解围。 此时他也撩起玄衣长袍,跪到长翎跟前:“在下白瑾瑜,求姑娘接纳。” 长翎看着他的眉眼,皱了皱眉指指他死气沉沉的衣袍,“年纪轻轻的,怎么老爱穿这么沉色的衣裳?” 穿得跟疯六似的,白浪费一副好容貌。 “那姑娘喜欢在下穿什么?” 赵长翎想起疯六突然为了她,转变穿靛青儒服的样子颇好看,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突然觉得不妥,又改口道: “你姓白,要么穿白衣吧。” · 赵长翎最近走几步路都觉得疲惫,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可是最近但凡遇着个丫鬟都逮住机会跑来跟她说:“姑娘,您以前戴在手上那一串湘妃色的珠子呢?您戴那个可好看了,摘了可惜。” 有一个丫鬟刚从外边采买完回来,似乎在这小径上等了她许久似的,一等她过来,马上微笑着说:“姑娘,您那条...” “那条湘妃色手串是吧?”长翎熟稔地把话接了过来。 “我就奇怪了,这几天你们怎么尽是像要提醒我戴那手串似的呀?你们都受了谁的指使了?”长翎环起了手道。 “没...没...奴婢纯属是真的觉得那手串漂亮而已...”那小丫鬟说完,落荒而逃。 长翎纳闷了。 这里是东昭,理应疯六的人不可能插得进来这儿呀。 难道大家真的只是觉得她戴那个好看吗? 长翎走进自己的寝屋,从妆奁最底一格的角落里重新拾起那一串珠子。 盈盈闪亮的,里头湘妃色的颜色似乎还会流动似的,的确挺好看的。 于是,长翎又重新戴上了它。 奇怪的是,重新戴上这手串以后,没过多久,身体的疲惫感好像就消减一些了。 · 长翎手里戴着三串手串,一串镶金边碧玺,一串白色玉晶,一串湘妃色琉璃,闪闪亮亮地来到舫楼。 金元和白瑾瑜登时瞳孔都放大放亮了。 缕衣见二人这副样子,都不禁掩唇,出言调笑道:“怎么,我家姑娘原来长天仙似的,你们都看呆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金元小公子怯怯地缩了回去,低垂下头,白瑾瑜只是微微收回了眼神,揖手朝姑娘大方承认道: “白某失态,请姑娘恕罪。” 赵长翎笑笑,没有再为难二人,只是指着条案上翻出来的账本对二人道:“有些事情让你们帮忙,这些旧账目,想让你们核算一下有否纰漏,算账你们会吧?” 白瑾瑜点点头:“可以学。” 金小公子则是皱起了眉头:“金某...也可以学。” 二人都是从商户出来的,竟然没学过算账也是出乎长翎所料了。 不过二人年纪尚小,而且她也听说有些商户,不愿意家里的儿郎日后长大依旧在钱眼孔里钻,想培养出仕的,一般就不让他们碰算盘,免得钱腥沾了手。 但他们二人都不是受家里宠爱的,显然不是这个原因。 赵长翎无可奈何,只好手把手教二人从打算盘学起,幸好 分卷阅读171 二人学东西倒是快,没半天就学会了,打算盘打得比长翎还溜。 只是白瑾瑜看着一副老实模样,但其实也颇会耍心机。 他拧紧眉头,在对着一页账目苦大仇深的样子。 长翎走过来,问:“怎么了?这儿的账目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抬起了头,道:“是有些奇怪,我算给姑娘看,姑娘看看有否纰漏。” 只见他口中背口诀念念有词,少年修长的指节在算盘上打得飞快,只是啪啪啪几下打得全都有些怪异,该进位的时候不进位,该缩位的时候也不缩。 长翎看着难受极了,手伸了过来想要帮他拨弄开。 “不对不对不对,这里不能这么打,该这样,然后这样。” 长翎自三岁起就跟着宋阿爹学打算盘了,口诀什么的自动在心中形成了具象,不需要那么笨拙地按照口诀。 她一面飞快地帮他拨正,少年一面执拗地在下方继续拨回原来的模样,二人在拉锯间,长翎的指触总会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少年的。 长翎:“......” 她怎么感觉他是故意的,她的手指要往哪拨,他就比她快一步候在那里,然后她就“不小心”“碰”到他了。 金小公子抱着一堆账目也站直身子凑过来看。 他惊呼了出声:“呀!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像一颗桃心?” 长翎顿了下来,底下的白瑾瑜又飞快地将珠子拨回原来的模样。 依旧是该进位的地方没有进位,该缩位的地方没有缩,可这时候长翎终于看出来那些珠子排列成的是个什么鬼。 “看吧,我就说有些怪吧?”白瑾瑜一脸正经地说着一些不大正经的话。 第88章 二更 赵长翎把手环了起来, 斜眼瞪他,少年却像被看得脸皮薄似的,急急垂下了脸。 一旁的金元小公子意识过来什么, 长大嘴比了个“啊”的形状,双眼一圆睁,立马不甘示弱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抄起账本和算盘, 架在长翎面前。 “宋姐姐,这个...这个账目我也算得有些奇怪,你能不能...能不能也教教我?” 金小公子涨红了脸才敢对长翎说出完整的话。 赵长翎瞪了瞪二人,没好气地带上缕衣离开了。 长翎气得手边的账目频频出错, 同一页账目,算了十几遍结果十几遍得数都不一样。 手里的算盘打着打着就被她推往一边撂下了。 “这些孩子真是...真是...”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难教啊!” 缕衣在一旁偷笑:“姑娘,你自己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怎么就是孩子了呢?” “按奴婢说啊, 他们就是在做对的事情啊, 您猜啊,他们是进宋府来做什么的呀?” 缕衣倒是反问起长翎来。 长翎皱着眉不语。 缕衣又抿笑一声道:“正常啊, 白公子是在积极争取您的宠爱,金公子看见了, 唯恐您被白公子抢了去,如何不加紧啊。依奴婢看啊, 往后他们为了争得您的宠爱, 还会生出各种花样呢。” “他们是书童!”长翎终于忍不住憋红了脸更正道。 缕衣嘻嘻笑了起来。 · 赵长翎打开了竹筒,拿出了苏清寒通过她进东昭时留下的联络网送到她手上的信笺,细细地阅了起来。 信笺中有说到闵六双腿的情况,苏清寒说太子殿下膝腿处碎骨的愈合大有进展, 看样子缓慢地走路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假以时日能恢复正常人大步走、快步跑也没有问题。 长翎看了后,脸上浮现出笑容。 捏着信想了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她想问苏清寒关于先前她带回去伺候太子殿下的小美婢的事,但苏清寒次次忽略,避而不答,于是她只得让他加紧替她找人。 多找些人,最好是性情模样什么的都依照赵月娴的来,人多了,总有一两个能合闵六的心。 反正替代品只要合适的话,他连正主儿都可以不要了是吗?赵月娴现在不也一样被他抛到脑后了? 赵长翎心安理得地写完了信笺插回竹筒,回头命人快马赶去边境,以鸽子传送过境。 另边厢,闵天澈没日没夜地设计着,暗地里往东面输送着部队,完全不敢让自己有闲暇下来的时间。 只要有时间闲暇下来,他也不敢去睡,唯恐梦里看到的场景是赵长翎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潇洒地离开。 不然就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朝他喊:“不要再学他了!你学不像!你走开,不要再捆了自己往我边上送了,恶心不恶心??” 最近这几天,他更是梦见了赵长翎身边云集了多个比他还要“像”闵天络的家伙,那些家伙整日整日地待在赵长翎身边,使尽了手段要夺得她的欢心,时常把赵长翎逗得开心地笑。 那个姑娘笑容 分卷阅读172 甜甜的,眼眸里全都洋溢着笑,明明人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很远,内心有个破洞,每每看着她对别人笑,他就心里的那个破洞就开始滴血,开始有冰水渗入,疼得撕心裂肺。 “长翎...不要!看看孤!你看看孤!孤可以为你跪下,可以为你学得更像他...你看看孤!看看孤!!” 疯子伏在条案上,喊得声嘶力竭地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描着描着画像睡着了,一睡着,就开始漫无边际地做噩梦。 他甩了甩额上的汗,颤抖着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朝画像中的赵长翎轮廓描绘。 这样以赵长翎为模的美人回眸像,闵天澈的书房里已经多得快堆不下了,每一幅都是他亲自所绘。 有的背景是城关过境时,美人突然不忍心地回眸,有的是临水得美人回头看见什么人时,笑靥如花,有的背景则是先前东宫布置成湘妃色,游廊挂金银时,美人回头惊喜的样子... 这一幅幅画像,全都暗戳戳地展露出下笔者的心中所愿。 “长翎...这样的我,很...恶心吗...”他面容近乎疯狂,凄凉地摔跌在地上,揽着一堆画卷,“那如若是他呢...若我可以...完完全全变成他的话...是不是可以...” “不会有人...一定不会有人能比孤演得更像他!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疯子受了颇深的刺激一般,情绪反反复复,一时萎靡不振,一时又慷慨激昂,疯狂大笑。 · 赵长翎如今每天被迫面对两个俊美少年攻势凶猛的撩拨,过得苦不堪言。 这不,白衣翩翩的白瑾瑜小公子又怀抱着不知什么,正朝着赵长翎在荷池那方的楼阁走来。 看见赵长翎躺贵妃椅上从开阔的二楼楼台看见他了,便朝她露出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加快步伐朝她走来。 长翎一惊,立马探头嘱咐楼道边的缕衣道:“缕衣!关门!多找些人来挡着!说我有些不适已经躺下了!别让白瑾瑜进来!” 长翎实在是怕了。 过了会儿,没听见动静,长翎以为人已经知难而退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从楼台的窗台往外张望,不料看见白小公子双眼变红委顿在地上,怀里的那一堆东西已经散落进草堆里,衣襟微微敞着,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长翎以为是自己的人把他打压得太狠,欺负了他。 于是急急往楼下走,推门往他的方向走去。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对白公子的?”长翎沉着声对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婆子家丁道。 “姑娘,他...”下人们正要出声辩解,白瑾瑜小公子柔柔弱弱地出声道: “是白某不好,都是白某的错...我不该走路不看眼,把脚伸到嬷嬷的脚下,更不该不识好歹,明明都说了姑娘不适已经躺下,还执意要把东西亲自放到姑娘门前,所以大家才会说我是妖孽...” 听着白小公子凄凄切切地说着这些话,下人们脸色全都变了。 “姑...姑娘...不不是...” “你说他是妖孽了?”赵长翎好奇地问。 那个家仆心虚地点了点头,立马又舌头打结地解释道:“可...可奴才只是...” 未等那家仆解释完,白瑾瑜又拍了拍掌心的尘灰,“不小心”露出刚才摔倒在地时,被一旁灌木扎伤的伤势,然后又低着头去捡散落出来的东西。 长翎好笑地摇了摇头,一旁的家仆们更紧张了。 待长翎看清楚那些散落的东西是一枚枚铜钱,有些惊奇道:“这些...你要送我?” 白瑾瑜点点头,很是认真道:“我朝缕衣姐姐打听过了,姑娘喜欢银子,所以这些铜钱是我到大街上摆摊,替人代写书信赚来的,攒好些时日了。” 长翎眨了眨眼:“难怪前段日子你突然老爱跑出去,就是去替人代写书信能攒这么多?” “其实...还不止的。”白瑾瑜低下头,交握了握双臂。 赵长翎立马端下来拉开他的袖子看,发现他的手臂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惊道:“你又是去做了什么换来的这些银子??” 白瑾瑜突然欠了欠身,避开赵长翎的触碰,微微敞开的衣襟此刻因为他的动作而打开了些,隐隐能看见少年薄薄的肌肉感。 赵长翎倒抽一口气后,果断地站了起来。 “嬷嬷,去帮白公子把铜钱捡一下,还有,收拾一下补偿点医药钱让他走吧。” 白瑾瑜听后懵逼了,腿也能站起来了。 他拉好了衣襟抱着堆铜钱谨小慎微问道:“姑娘是...对白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说出来,我都可以改。” 长翎咧嘴,甜甜地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你待在我宋府就弄得如此狼狈,你瞧你一身上的伤,还有被我府里的人欺负,我瞧着就不忍心。你以往在金家虽说不是受宠,至少不比宋府差 分卷阅读173 ,所以还是决定把你送回去吧。” 白瑾瑜一听,脸色都变了。 月门后正兴高采烈抱着一堆铜钱跑来,准备学白瑾瑜的金小公子一听,跨出去的腿连忙收了回来,暗叹。 幸好自己不够机灵走得慢,之前他在大街上看到白瑾瑜在摆摊子代写书信,赤着胳膊给街头卖艺人当角抵陪练,辛苦赚来一串串铜钱时,他就隐约有危机感了。 白瑾瑜总是能想到一套又一套讨人喜欢的法子,相比之下他就显得笨拙多了,他还老是为此而感到焦虑呢。 “其实我只是...觉得姑娘肯收留我在宋府,吃穿上没得挑剔,可我却迟迟没能帮上姑娘什么...才...才想着法子赚点银子补贴姑娘的...我...我并不是...” 一旁的缕衣为自己同白瑾瑜多嘴了而低着头心虚,同时她也相当同情白瑾瑜。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做了什么让姑娘不满的,弄得姑娘要把他撵出府,看他精致的五官,眼尾都红了,一副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样子,谁不心疼? 长翎却边叹气边道:“你不用为离开宋家而觉得可惜,我探听说了,你们范家在山南经营药材规模很大,根本就不需要得到宋家的支持,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也不知道你义父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你年纪轻轻跑来当书童呢?你若有苦衷需要人帮忙的,但凡姐姐能帮的,一定尽力帮你。” “白某懂了。”白瑾瑜收起了可怜的姿态,朝赵长翎恭谨一拜,“姑娘不喜欢在下耍心机。” “姑娘,我愿意重新改过,这一次一定踏踏实实替姑娘做事,再也不做故意讨好的事了。请姑娘再给一次机会。” 说着他撩袍弯膝,朝长翎下拜。 赵长翎看着他眉目轮廓都同闵天络颇为相像的样子,老实说,还真的存了半丝怜惜的。 第89章 三更 白瑾瑜出了宋府, 进了一个卖玉器的铺子,他要把先前大街摆卖赚来的那堆铜钱换一枚玉器送给长翎。 因为铺面上的都不满意,掌柜让他进房间里头挑选。 一进了内堂, 经过一道隐藏在珍宝架上暗门,一条地道出现眼前。 他熟门熟路地弯腰走了进去,通由地道, 一路抵达东昭皇宫里头的康寿宫深处。 他一个人偷偷地去见了个美人,那美人常年都必须待在屋子里头,最近这一年里身体稍稍好了些,偶尔能到外面晒晒太阳。 此时美人没在屋子里头, 而是设了四面屏障在仪亭里。 美人摸着手边刚折的花卉,无不惋叹地道:“再美的花,都不堪折,一折就容易枯萎, 离死...也就不远了。” “美人, 亭子风大, 奴婢还是扶您到屋里去。”身旁的宫婢担忧道。 美人目无焦距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来, “嗤嗤”地用蒲扇掩面失笑:“哈哈...我这已经是半截身体入土的身子了,还成天让我待在屋子里, 是要把我当鸟养到死了?” 宫婢一听连忙跪下请罪道:“不!不!奴婢掌嘴,请美人原谅奴婢, 有陛下在, 美人一定会长命百岁,活到老的,请美人不要乱说话...” “乱说话?”美人歪了一下头,把头上珠钗步摇打得啷当作响, 捂着瘦削得几乎胸背贴紧的胸口,咳个没完。 “咳咳...你说这老天,当真不够公平...咳咳咳...有的人本来就该死,他不死...咳咳咳...有的人什么也没做过,无辜的...最后却要给该死的那个人承担这一切...咳咳咳...咳咳咳...” 见美人咳得越发厉害,宫婢想上前扶着美人回去休息,却被美人一把挥手拒绝。 这个时候,有人来通禀,白公子来了。 白瑾瑜把情况汇报完给美人了,美人缓过一会儿后,精神头就稍好了一些,听完白瑾瑜说完顿时笑了。 笑得天地失色:“哈哈...你这样不行啊,小姑娘不吃这一套。” 白瑾瑜恭谨地低垂着头,回道:“是的,所以草民打算暂时按兵不动,安分守己静待机会,一击即中。” “不不不...”美人笑了起来,这一笑,头上的珠翠又啷当作响,“还是要主动出击,不过,要投其所好,摸清她喜欢什么,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白瑾瑜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 美人提点他道:“你的优势是这副容貌。” 白瑾瑜眉头又蹙了蹙,显然是不明白。 “你要学习某人,善于伪装,哦,对了,你以后抽时间过来,我教教你。” · 自打上回要送走白瑾瑜结果送不走那一次,白小公子今日显然已经收敛了许多,许久不曾来找过长翎了。他不来,金小公子也不敢来了。 赵长翎感觉松了口气,日子过得惬意起来。 缕衣却隐隐感觉到失落。 她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收拾着姑娘案上的账本,道:“之 分卷阅读174 前白公子时常来造访姑娘,总是殷勤得很,帮忙把重物搬上搬下,毫无怨言,更重要的是...白公子年纪小小的,可是他...他身材很棒啊!” 说到这里,缕衣羞涩地摸了摸烧红的脸,低声尖叫了一声。 长翎掉了手里的笔,鸡皮疙瘩生起,皱着眉看了缕衣一眼。 缕衣见自家姑娘对她投来不屑的眼神,不满起来:“什么嘛,奴婢就不信姑娘能不动心,上回啊...就是上回,白公子帮姑娘取书架上层最高的那本账本的时候,他不是整个身体差点圈住姑娘了吗?可把奴婢看得的...啧啧,姑娘,这么俊美的公子,您真的不要?” 长翎白了她一眼。 白瑾瑜那家伙,就活像个求偶期肆意展开自己的孔雀屏一样,老是弄些小孩子把戏,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 缕衣是个没有见识的丫头,那种身子骨都没发育的少年也能叫身材棒,她是没见过闵天澈的。 那个疯子虽然经常坐在轮椅上,但身材却奇迹地锻炼得很好,筋肌鼓起完全就是练武之人的身材,身形线条流畅,穿衣显瘦,脱衣也...有肉。 是肌肉的肉。 这跟疯子每日坐着轮椅坚持苦练不无关系。 所以说啊,少年和成年男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就在赵长翎东想西想之时,那个缕衣口里心心念念的白公子突然出现了。 可这回,他褪掉了白衣,却换上了宽大交领的靛青儒服,从水廊一路走来的时候如幻似影般翩翩公子像极了他,一时间把长翎给看呆了。 他走到她跟前,儒雅一笑,款款有礼,一言一笑间,直让长翎感觉见到了他。 而且白小公子如此年纪,更加接近长翎与他相遇时的年纪,竟比闵六还略胜一筹了。 不过他终归不是。 长翎皱了皱眉道:“你...是怎么了?” 其实白瑾瑜也很谨慎,他知道如若装得过了,以这宋姑娘的敏锐,必然要察觉出什么,说不定又要把他撵出府,所以他这次只是挑了套衣裳穿,一言一行并未刻意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笑道:“不好看吗?” “我其实不大爱穿白衣,之前是因为要迎合姑娘,才特意天天穿的白衣。既然姑娘不喜欢我迎合,我自然是做自己了。” “做自己...吗?”赵长翎疑惑道。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心里被这么一扰,又有些混乱,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了。 白瑾瑜点点头,笑容很足:“嗯,我不但爱穿靛青色的衣裳,还爱青灰色、天青色还有竹叶青的。” 赵长翎盯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好吧,你别让我瞧出什么,不然的话,我可没那么好说话的。” 她决定也不为难一个年纪比她小的弟弟,但是不能过分纵容就是了。 她总感觉这是有什么人故意把白瑾瑜放出来勾`引她的,而且目的性很强,她不确定是不是要求与宋家商业合作的范家需要他这么做,反正她盯紧他点不会错。 快将日落的时候,长翎终于收到苏清寒给她的信笺。 那时屋里很暗,她坐在条案边点燃烛火打开一看,她的多次逼问之下,苏清寒终于肯正面回答她关于给太子殿下找替身来伺候的事了。 可等她一目十行看完这封信,脸色陡然变了。 苏清寒在信中说,找来的那十个美婢...全被太子殿下打发到柴火间烧炭,日日烧得脸上冒烟似的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看来闵六这家伙是指望她这个替代品有朝一日要回去,坚决不肯用新的替代品是吧? 他一日不肯跟那些替代品相处,一日就不能对她放下执念,他若是不试着跟新的人多接触试试,又怎么知道旁人不会比她更好呢? 她合起信笺,闭着眼睛回想起自己刚替嫁到皇子府时的情景。 那时候闵六也是不肯接受她的,还很绝情地将她和她的东西一并丢到门外。 后来...后来好像是听说赵月娴已经被皇上宠幸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才只好收下她这个代替品的。 那么,她也考虑可以... 她转动脑筋想了想,想着想着,案角的油烛倒了也不知道。 因为天色将暗,她气息没那么好,眼睛有些困倦加上一直在绞尽脑汁想事情,想着想着竟然想得小睡了过去。 条案被火苗一下子吞噬。 在外头抱着一堆整理完的账目,准备要进来找长翎放好的白瑾瑜嗅到了里头散发出的焦味,同时看见纸糊的窗上有火苗的影子,扔了怀里的账目闯了进去。 他被烟烤得满头灰,抱着长翎夺窗而出,身后已然大火一片。 长翎这时候被他抱在怀里,模模糊糊晃动间看见一个靛青的影子抱着他,面容轮廓都有些模糊,隐隐约约间,她又想起来她和天络哥哥在陇南山时的往事。 那时候,也是将近傍晚,天色比现在 分卷阅读175 还要昏暗,长翎准备又要进入昏睡状态了。 本来在那个时辰之前,在天边还有落日,她就必须回天络哥哥帮她搭建的小木屋睡。 那个木屋四周围有又高又结实的栅栏,一到了晚上天络哥哥还会在外面守着她,在旁边点上火把守着,不让豺狼猛虎靠近,所以她总是很安心。虽然她并不知道体力向来很弱的天络哥哥究竟是怎么独力帮她建造的如此结实的屋子。 可是那天,她把天络哥哥气跑了,天络哥哥一生气,就扔下她跑进了林子里。 天将黑了,她如若还不赶紧回到木屋锁紧门窗,在半路睡着躺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陇南山那头附近,夜里是会有许多野兽出没,她一个大活人往那里躺倒了,岂不是要成为野兽口中的晚膳了? 可是,她惹怒了天络哥哥,她顾不了这么多,那次是她头一回把天络哥哥气得那么重。 她追着他,跑进了林子。 可谁知道,那个季节就是干燥,林里容易失火,她见人影在那一头消失,然后没多久就看见火光,吓得以为天络哥哥被火吞噬,她便拼命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可是跑着跑着,她身上没有力气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意识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大片的火光在围着她转。昏倒之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看见一个身穿靛青衣袍的人抱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离开火场。 直到第二天醒来,她才知道她的天络哥哥抱着她抱了整整一夜,他后悔得不得了,眼睛都肿红了。 “天络...哥哥?”长翎意识迷糊间,伸手摸上了少年的脸颊,触到了凉凉的湿意。 少年哭了,少年抱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醒醒!宋姑娘!您睁睁眼睛哪!” 少年身后的水中楼阁二层,湮没在一片火光中。 翌日,长翎在自己的屋里醒来,那个抱着她的靛青服少年和她的天络哥哥都不见了。 长翎叹息一息,终究幻梦一场。 白瑾瑜又通由地道,前往康寿宫见了美人。 第90章 一更 少年揉了揉眼角边的酸涩, 半隐忍的语气道:“是主子的安排,在宋姑娘的灯烛上做了手脚对吗?” 贵妃榻上的美人懒懒地靠坐着,咳了几声没抑制住, 又连连咳了一会才止歇。 声音略有些嘶哑道:“怎么?人不是被你救回了吗?你该感谢我才对,那丫头对你稍微上心了吧?这样...你的父兄也能得救了。” 美人这话就像在提醒白瑾瑜,他父兄的性命还得看他的做法。 他紧紧地掐握了一下拳头后又松开了。 他吸了吸鼻子, 平复一下语气道:“是。” 他想起昨天闯进屋内救长翎时,火光已经将一整张条案燃着了,少女的头垂在椅子边,半盍着眼, 像是被燃烛散发出的气味迷昏了一般。 他跑过来大声唤醒她,拉起她双臂就要抱她走,却不料,这时怀里贴身藏着的玉佩被燃烧的条案翘起的一角给羁绊住了。 这时候要折返去拿的话, 火势越来越猛烈, 定然有危险。 可是那玉佩虽然质地不怎么样, 却是他幼时亡母唯一给他留的,这些年他一直放在身边, 对他的意义非凡。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舍弃那玉佩。 毕竟他还要顾着他那活着的父兄。 当时长翎倚着他, 对他笑了起来,“白家弟弟啊, 事情这么个闹法, 还真是不好看哪。平日看你很是紧张那玉佩,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被她这么一明点,他顿时心虚起来。 他相信这场“失火”是宫里的那位故意推波助澜的,他不能选择, 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的安排。 他哑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 长翎笑了笑,甩开他,摇摇晃晃地跑回条案边,在帮他把玉佩取回的时候甚至被火弄伤了手。 她小心翼翼地用烫伤的手擦了擦被熏黑的玉佩表面,眉眼淡淡弯了起来。 他冒着浓烟跑回去找她,找到她时,她一脸熏黑,咳得眼泪都流出来,却依旧扬起手边的玉佩对他笑,笑得酒窝甜甜的,好看极了。 “白瑾瑜,喏,你的玉佩。咳咳..咳咳...以后不要...不要再为了愚蠢的事再把它弄丢了...” 说完,她眼睛一闭,整个人软倒下来,白瑾瑜慌忙抱起她往外跑,只是这时候火势更猛了,书架子不断地倾倒下来。 他手心握紧她帮他死命护回来的玉佩,抱起她,用身体替她遮挡着,从火势凶猛中高呼着冲了出去。 然后她在昏迷前,果真把他视为了另外一个人,还不禁把他唤成另外的人的名字。 · 白瑾瑜再次回到宋府的时候,赵长翎已经醒来了,宋老爷宋夫人正陪在她床头,长翎笑着挨着宋夫人,陪他们说话。她 分卷阅读176 那只被烫伤的手已经用细纱布一圈圈缠起来了。 白瑾瑜只在门边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他准备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同宋老爷宋夫人说明一下理由离开了。 他不是要打算弃自己的父兄不顾,而是他觉得自己的父兄应该靠自己的能力去救。 为了救父兄而欺骗无辜姑娘的感情,这算什么呀? 只是,他还没步出门口,就被赵长翎喊住了。 “白瑾瑜,事迹暴露,话也不给姐姐交代一句,就想这么离开呀?” 她笑嘻嘻地蹲在假山上,居高地看着他。 少年沉默,脸色有些难看,移开目光不看她。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要走也没有关系,只是,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赵长翎说着,就费力地从竹梯子上爬下来,白瑾瑜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忙跑过来帮她扶稳梯子。 “宋姑娘怎么老爱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也不怕摔着?”他皱眉。 “哼!小家伙,姐姐就喜欢怎么了?姐姐...” 她开口闭口“姐姐”“姐姐”的,似乎是在不满意他总喊缕衣为“姐姐”,喊她时却成了“姑娘”。 白小公子叹了口气:“我不喊你姐姐是有原因的。” “姐姐知道啊!你不喊我姐姐,因为不想我把你看作小弟弟嘛,你想俘虏姐姐的芳心是吧?小弟弟。”长翎弯着眸一连串地轰炸,把白小弟弟给轰得无话可说,脸都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他低下头道。 赵长翎晃了晃手边缠的白纱,“你是指这个?还是说别的?”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识穿?”白瑾瑜眉眼略有不满,褪去了儒雅的假面目,稍稍露出属于自己的真性情。 “宋...姐姐。”最后他终于肯低头,喊了她一声姐姐。 “哎!”长翎甜笑着回应他。 “这一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我应了,就证明,以后你是我罩的。你肯帮姐姐的忙,姐姐往后也配合你演戏怎么样?” 白瑾瑜愣了一愣,抬起头来。 · 近日,宋府的人见姑娘出入都必定带着白小公子,二人粘在一起的时间似乎长了很多。 府里的人都道是因为那场火中,白小公子救了姑娘,所以姑娘终于要芳心暗许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金小公子很是失落。 人家都已经两情相悦了,他还能做什么?要怪只能怪他走水当晚没有陪在姑娘身边,以致救她的人不是他。 长翎叫管家备了马车,要同白瑾瑜出门,去枣京最富盛名的那家玉翠楼吃烤鹅。 金小公子呆呆地抱着一堆账本立在湖畔,等二人经过的时候缩了脑袋,萎靡不振地退了回去。 缕衣看见了,失笑道:“金公子,咱们今天不对账了,去玉翠楼吃翡翠烤鹅,你要不要一块去呀?” 金元依旧低着头,眼皮都不敢抬起看缕衣前方的二人,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不...我不去了...没那么方便。” 长翎转头过来,松开了挽着白瑾瑜的手,笑着对这儿道:“小金元宝要不要吃烤鹅?玉翠楼的翡翠烤鹅烤得外皮剔透,里头塞满了各式酱料和配菜,还有果仁,用刀子连皮带肉削成薄薄的一片,面皮裹着沾上特制的酱料,可好吃啦。” “我...我不去,你们吃吧。”说着他低着头一路后退,差点儿要后退摔进湖里。 长翎赶紧叫住他,笑道:“那,姐姐带回来给你吃?” 金元依旧垂着眼皮不看她,支吾地胡乱点着头。 赵长翎带着白瑾瑜出门了。 一出了宋府的门,长翎挽着白瑾瑜的姿态便越发亲昵了起来,还不时地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凑在他耳边说话的同时,她也很小心地留意着周围。 在东昭,女子的行为被限制得有些苛刻,但其实暗地里大家都在偷偷沿袭着大昭时期的作风。 平时没有官兵在巡,男男女女一起走在大街上也很寻常。 只是像赵长翎这样亲昵地在人前也实在少见,路过的人不经意看了一眼后就偷偷地别过脸去,也不说什么。 但长翎知道,如若万顺国那疯子的人果真暗中安插进枣京来的话,来自万顺的人,即便装得再怎么像,有些刻意了的地方,她这个万顺人肯定一看就分辨得出来的。 果不其然,这时候距离她不远处一个卖鱼的老翁就连目光都没有投过来,淡定从容的姿态让人感觉有些过于刻意了些。 · 万顺,已经运兵出发在半路的闵天澈得到消息,在半途的时候,疯子突然叫停了队伍,在半路暂歇起来。 原因比较隐晦,只有疯六身边几个随侍的手下知道。 他们主子半路上听了一个消息后,吐了一缸血,然后就旧病复发耍起疯来。 因为情况比较严 分卷阅读177 重,没办法继续启程,手下只得代替主子命令大军暂歇。 此时疯六被一堆绳索紧紧地捆绑起来,身下已有一堆被挣断的废弃绳索,伴随着他目眦欲裂般的喊叫声,身上的这一捆也快将要断裂了。 端着临时新织绳索的人脚步匆匆而来,守在门口的手下见了,慌忙催促:“动作快点儿!殿下身上的快要撑不住了!” 那仆人紧张地点点头,脚步加快走过来搁下手里的托盘,拿起绳索的一头就要给太子缠上。 “殿下,得罪了。”他行一礼后正备把绳索往上头补上。 谁知疯子凶狠地瞪着红得滴血的兽眼而来,朝他吼了一声,身体大力往他一撞,顿时把人给撞飞,趴在角落里吐血。 门外几个守卫见了,纷纷进来帮忙,结果都是一样,被疯子缠斗中撞得负伤不轻。 无尘握着念珠走进来,看见屋里横七竖八躺着咿呀叫的人,叹息一声。 “美人殿下,冷静些。您不是要攻入东昭,杀了狗皇帝吗?” “这样下去的话,你还没把狗皇帝给解决,就先把自己给废了。你不是要杀了狗皇帝之后,把自己捆了送到小姑娘面前吗?” 疯六口边“嗤嗤”发出白气后,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清明,却又很快恢复凶戾。 “美人殿下,千万稳住自己,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野兽。到时候去到小姑娘身边,是要被讨厌的,一只野兽要怎么同人在一起?跨物种了。” 无尘和尚抹了抹脸上的刀疤,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后继续道。 “相信贫僧,在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像七殿下的。小姑娘现在暂时被个毛头小子唬弄住,那是因为美人殿下您没在她身边而已。” 就在疯六身上绑着的最后一捆绳索正备断裂之际,无尘最后的这番话成功把他安抚下来。 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大张的牙齿也慢慢收了回去,胸膛突起的筋肉也“嗤啦啦”地收了起来。 无尘继续默念“阿弥陀佛”。 他的这位美人殿下是许久不曾演裂成别的东西了。在早几年前,他从东昭偷偷地随他回万顺时,就亲眼目睹过他变成好些“东西”。有狮虎、有恶狼、野豹,有时候甚至是一块无坚不摧的大石头。 第91章 二更 白小公子近日总是倒大霉, 有三次出门,三次都会无缘无故在街道被什么东西撞到。 一开始是无缘无故的夜香桶,再来是擦肩而过奔驰的马车直接轧了他的脚趾头, 最后一次便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滚烫热油,差点叫白小公子给毁了容。 幸好赵长翎及时给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挡住,而撒了热油的老翁也不知练了什么功法瞬间叫些泼出去的热油给收了回来, 半滴没有弄到赵长翎的伞上。 长翎擎着把伞吁了口气,一边扶起白小公子把他拽上马车。 “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别出门,是姐姐连累你了。”长翎叹息道。 白瑾瑜整个人都是懵的:“宋姐姐, 到底是什么人要针对我?马车、热油也就罢了,夜香也太夸张了吧,什么人这种时候来运夜香的啊...” 赵长翎扶了扶额,叹气:“怪姐姐不好, 没事先告诉你, 总之, 这段时间先别出门。” “不过,他应该只是泄泄愤罢了, 应该不敢对你动真格。”她又道。 “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为什不敢动真格呢?”白瑾瑜皱着眉问道。 “那是因为...”长翎垂着头,想起了自打张娘子中毒受伤的事情后, 疯六对待她身边的人和事都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有次只是不小心经过把她屋里一个小婢撞了胳膊一下, 他都紧张地端详她的态度好几天, 等她重新和他说上话,他才如释重负的样子。 “反正,大程度上是不敢动真格的。” 长翎接白瑾瑜回府后,自己便回了屋里, 沾墨开始给苏清寒写信笺。 信笺里,她告诉苏清寒原来按部就班,先让闵天澈同别的替身培养感情的步骤得先跳过了,他这种人,没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决不轻易放弃旧的去同新的培养感情,那样的话,她只好...装死了。 她不确定闵六若然确定她死了的话,会不会伤心难过,但是当时看赵月娴在他面前死去时,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很快就转而投入到她身上来看,她的死理应不会给他带来多大影响的。 毕竟他本人也曾经说过“喜欢她的眼睛,大可把她眼珠挖出来,放在罐子里养着啊,更何况,现在有你这个替代品呢”这样的话。 所以,她死了的话,对他而言,也大不了是一件合心意的“替代品”没了的小事吧?没有了她,还能找千千万万个相似的“替代品”呢。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安理得些了。 · 宋士杰频频被召进宫,宋夫人以及长翎都紧张了起来。 一连进宫好几天的夫君终于回来了,宋夫人连忙迎了过去拉住夫君的 分卷阅读178 手。 “郎君,陛下召你去是怎么了?” 宋士杰看了看在后头跟来的长翎,拍了拍夫人的手以示安慰,笑道:“无事,无事。” “阿爹,陛下不会是在为难我们宋家吧?”长翎迎了过去紧张地问。 宋士杰拍着女儿的手笑:“无事,是有些货品上的问题,已经处理完了。” “那就好。”长翎一听,松了口气,又道:“爹,要是有钱银上的问题,我也能帮得上忙,女儿现在经营的生计也小有规模了。” “知道。”宋士杰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咱们小翎儿的营生遍布万顺国,开始往东昭国发展了呢,日后要比爹还了不起。” 长翎和宋夫人都笑了。 长翎走后,宋夫人才又拉着夫君的手,皱眉问:“郎君,陛下召你到底是什么事?陛下是又要向旁的国家开战,让郎君你加紧生产研制武器了吗?” 宋士杰拉着夫人返回内间,关严了门窗才敢小声道:“是加紧研发新武器,却不是征伐新的国家,是万顺国,在东昭的西北面开打了,陛下迎击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武器相当厉害。” 宋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后,嗓子眼又提了起来:“万顺?万顺要进攻东昭?” 宋士杰点点头,“是万顺新立的太子殿下,翎儿被逼嫁的残疾夫君,拿当年在东昭国遭受屈辱的事来说项,已经攻掉一座城了。” “万顺?确定是万顺?万顺它怎么敢?”宋夫人还尤以为听错一般,毕竟万顺那个弹丸之地,相比东昭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周边列强都惧怕的东昭,万顺一个分裂出去的小国家怎么敢? “若万顺战胜了还好说,”宋士杰叹息一声道,“若然败了,皇上势必要处置万顺所有皇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翎儿她若然被皇上知道了身份,以她曾经为万顺太子妃的身份,必定逃不掉厄难的。” 宋夫人的手抖了抖:“那...连我们宋家也保不了她吗?” 宋士杰摇摇头,叹叹气:“皇上他暂时不敢动宋家,是因为他需要我们给他提供和制作新的武器,可等他征服了周边国家,宋家能不能被拆骨吞噬掉还不好说,所以我当初才会说咱们宋家暗地里给皇上制作提供杀人的武器只是暂时的办法,不是能长久保存宋家的好法子。” “那...先不论宋家,翎儿她...要保住翎儿她...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宋士杰又摇摇头,“为今之计,只能是在两国正在交锋,皇上顾不上我们的时候...” “让翎儿死遁。” · 赵长翎在犯愁着要怎么同阿爹阿娘解释,让他们配合她装死,以骗过外边那些探子的事。 结果第二天阿爹阿娘就亲自找上她商量来了。 宋家夫妇俩故意用俏皮轻松的口吻道:“翎儿,爹娘在东昭正南面不远的宝澜国开有宝石矿,那里需要找人去看着,可是阿爹阿娘暂时走不开,你能不能...” 长翎一听,心想这正好是个机会,于是连忙答应道:“其实女儿正想找个机会躲藏一段时间,是...为了要躲开万顺太子殿下的探子。” “我想过了,既然以后要与万顺太子断绝关系,太子他人性情比较别扭,直接提和离的话恐怕是不行,我想请爹娘帮忙,掩藏女儿的消息。” “翎儿想...死遁。”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阿爹阿娘,毕竟装死这事情上有些触动夫妇俩的大忌,从小到大,夫妇俩最大的忌讳便是在她口中听到的“死”字了。 不料,她刚说完,夫妇二人对望了一下,连忙点头道: “行吧,你赶紧准备一下,入夜之后阿爹阿娘就赶紧送你走。放心,后续的事情有阿爹阿娘在,会帮你处理好,你可以放心。等阿爹阿娘在东昭的事情处理好,找机会带上你奶奶一块去宝澜国找你,咱们一家子一定会一家团聚的。” 长翎搔了搔首,她只是打算去避一阵子,等闵六彻底放下她后便回来,并没有打算长期待在那边,可阿爹阿娘却好像...一早准备好了要一家人迁居过去一般。 而且当天就风风火火地要把她送走,弄得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长翎打算躲起来的时候,就让白瑾瑜帮她散布消息出去,说宋家的姑娘病重,等过一段时间后就说她病重好不了了,然后让阿爹阿娘配合白瑾瑜一下。 但是宋氏夫妇俩更狠。 当天就派了心腹来,风风火火帮赵长翎打包好了必要的物品,在她来不及跟白瑾瑜打招呼的情况下,强将她和缕衣塞上马车。 然后那为了长翎而耗费了不少心血和银子兴建的“长翎阁”,当夜就狠心放了一把火烧掉。 当夜火光漫天,宋氏夫妇俩抱头跪在火光面前痛泣,宋夫人更是哭得当场昏倒了过去,宋宅的奴仆们无一不比这场大火给吓着。 宋士杰还几次“挣脱”了拦截的手,冲进火场,被醺得焦头烂额。 就连金小公子也冲进去扑火了,最终 分卷阅读179 还是无功而回。 白瑾瑜恰巧被宫里的人召去,冒着危险出去,才刚刚回来,就瞧见姑娘的院里一片废墟,宋老爷抱着昏倒的宋夫人委顿在地上痛哭,宋老爷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 金小公子红着眼满身狼狈地从火场被人抬出,手里紧紧攥握着三串被醺得火燎火黑的手串,三串都是姑娘经常戴在手腕上的,湘妃色琉璃和金边碧玺,白色玉晶的那串便是白瑾瑜的。 白瑾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脚步颤巍地往前走,突然失重一下子磕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他始终不相信,眼睛里死死盯紧他的那串白玉晶。 · 宋宅当夜的一场大火,把宋家姑娘的寝屋烧得浑然不剩的事迅速地在枣京传扬开。 同宋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宦都忙着过来安慰宋氏夫妇。 夫妇二人俱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探视。 就连东昭帝得了消息,都命宫里人抬来了一箱抚恤金。 金小公子坐在灵堂正央的灵柩边,紧紧地攥住手里那串金边碧玺,眼睛红肿,时而把头搭在膝边哭得不能自已。 他哭够了,抬起头看见白瑾瑜手里戴着一串玉晶手串,掌心里又紧紧地捏着一串,正呆呆地看着停灵的地方,想起那段时日宋姑娘同他恩爱的样子,便走过来,想安慰他: “白大哥,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姑娘生前最疼你了,但你也别想不开啊。姑娘她一定想看你好好活着的。” 白瑾瑜揉了揉眼角,低头看了看静静躺在掌心的那串湘妃色粉串,喃喃道: “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宋姐姐最后交代的事情,至于我的父兄,我会亲自去救。等事情都完结了,我就来守着姐姐。瑾瑜不会让姐姐独自一人寂寞的。” 白瑾瑜握着那串粉串从大街过小巷,他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本来他只要在察觉到那人以后,装作不留神把手里的手串掉了,让那人去拾捡就好。 但他太想知道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个让宋姐姐百般为难的男人是谁了。 他疯狂地嫉妒,迫切地想要知道,偏偏宋姐姐和宫中那人由始至终都没告诉他那人是谁。 既然都不让他知道,他便只好自己去找。 他始终认为,是那男人害死了他的宋姐姐,倘若不是为了躲他,宋姐姐大概不会走水把自己烧死,他认定这场意外是由那个男人而起的! 第92章 三更 身后的樵夫等他转过了拐角不见后, 捡起湘妃色手串转身就消失不见。 白瑾瑜也不着急,因为他早在手串上涂上一层特殊的蜜蜡,这层蜜蜡在遥远处就能吸引一种特殊的飞虫, 他只要追踪着这些飞虫的迹象,就能找到手串者的踪迹。 这时赵长翎尚未离开东昭,仍乔装躲在枣京范围内。 这会儿战事繁忙, 枣京附近的城关被下令全部封锁,禁止外边的人进来,也禁止里头的人出去。 也因此,长翎得知了东昭西北面正在打仗的事。 “万顺要攻打东昭?这怎么可能?陛下他...哦不, 万顺皇他怎么可能来打东昭?” 随行的人没有敢让赵长翎知道这事,只是这沿路而来各种说书的、从外县流窜而来的,想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加之现在大家被滞留在枣京范围, 压根就出不去了。 “姑娘...老爷夫人不许奴才等让您知道...” 负责送长翎去宝澜国的喆管家有些为难。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难不成...” 长翎心思转得飞快, 已经有一个隐隐的答案在心中, 额角突突地跳动。 “该不会是...万顺领兵出战的统率,其实是万顺的太子殿下吧?” 见喆管家低着头不语, 长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行!那我现在不能走,宋喆先生, 咱们回宋府吧!” “不!姑娘您一定要走!”喆管家大惊。 “我知道阿爹阿娘怎么想的,他们一定是害怕陛下知道了我是万顺太子妃的身份, 这次两国交战又是太子殿下, 恐怕会对我不利,所以让我赶紧地走。但是...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要是我走了,阿爹阿娘事后被陛下知道,恐怕...” “老爷夫人他们已经做好万全之策, 姑娘您不用担心!只要您走了,老爷夫人他们才没有后顾之忧啊!” “那奶奶呢?”长翎问。 “老夫人如今也已经送到边关附近,等到时机老爷夫人疏通了关系,就会把老夫人送到宝澜国去。” “好。”长翎稍稍安心道,“那我们掉头回去吧,我可以暂且躲在宋府,我不能连累阿爹阿娘,万一陛下真的找上我...我再想办法,不能让阿爹阿娘为我冒险。” “还有就是...”在这种时期,倘若那疯子在这时候收到她死去的消息,就怕他会发疯影响这场战事,她不要连累任何 分卷阅读180 人,死遁的事肯定要等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现在的话,她得赶紧联系白瑾瑜,希望他不要已经把手串弄出去了才好。 喆管家在姑娘的坚持下,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她往回,在半路的时候,长翎侥幸遇上策着马往西北方向跑的白瑾瑜。 “宋喆先生!上前截停那匹马!”长翎嘱咐道。 但是没有办法,白小公子骑着的那匹像是东昭只有靠进贡才能得到的汗血宝马,非常名贵但是也...享誉千里马的美誉,没有任何马能追得上。 “宋喆先生,你继续带人往前边追,我们在后头跟上,且不急着回宋府,我们先追上白公子再说。” 长翎急道。 · 白瑾瑜一路追着飞虫的踪迹直往西北方向去,听闻东昭西北方正在打仗,战线如火如荼,率领万顺军攻打进东昭的是万顺那个曾经来东昭当质的太子殿下。 白瑾瑜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宋姑娘的那个男人,不会跟万顺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吧。 从枣京一路往下,沿路百姓感觉都没什么精神,眼睛巴巴地睁着眼神却很空洞,瘦得皮包骨一般。 按理说东昭物饶富盛,百姓总不该养得这样瘦巴,万顺国地方小耕地有限,总也不至于养出一整片都是难民来。 “咱们东昭西南部地方的人能入眼一些,那是因为西南部商户官宦集中得比较多,西北面都是些穷人。” 喆管家前头派了人骑马先行追赶前方的白瑾瑜,他守在姑娘身边,给姑娘解释道。 “照今年的气候,西北面的麦子应该丰收,反倒南部的收成不好,即便要缴重税,也不至于饿成这个样子啊。”长翎满目看过去,简直像处身恶鬼冤狱里,因为贫穷而抢食的、打架的、也有妇女手里孩子被抢的,简直惨不忍睹。 长翎想下车给百姓分发一些干粮以及银子,立马就遭到了喆管家的拒绝。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辆比长翎的车看起来奢华的马车停下,有心善的人下车来给穷人派干粮和物资,结果那些饿得两眼冒清光的人沓踊过去,把那马车围得密不透风,有的凶狠的甚至跳上马上将里头抢掠一空,车里头的人被撕扯得掉到了地上,遭人踩踏。 喆管家无可奈何,只得抓了一包裹着干粮的包袱,死命往远处用力一掷! 掷完以后,喆管家立马命人全力加速车辆行进。 弧线抛过去的时候,白花花的馒头掉落下来,那些面黄肌瘦的人们把车上抢掠干净之后忙又往那包袱的方法踩踏过去,暂且解了那辆马车主人的困。 被踩踏在地的马车主人头发零散,趁着人群散开,立马慌慌张张地爬回马车,策马而去。 长翎倚着车厢后方看着车后的情景,又怎么能不为之感叹。 “姑娘回来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带您走南边的路线,所以您才看不到这些情况。”喆管家继续解释, “其实,之前也没有这么严重的,自从喀察国进贡来一批救援的米粮,南边的官宦把贪剩下的米糠扔到西北边之后,这些人突然就变得连耕地都不耕了,终日里躺着像鬼一样笑,逐家逐户地抢掠。陛下有些着急,派兵过去强压,逼迫他们耕作,各种威逼利诱的事都干过,还杀了不少人,都无补于事。” “东昭...皇上真的那样干?难道他就不怕失去民心?”长翎讶异道,这些年以来,东昭帝不是因为顾忌着怕万顺的百姓不肯归服,才会迟迟不派兵收归的吗? 喆管家像是看稚儿一样的眼神看了看长翎一眼,失笑道:“民心?在东昭,有钱有权的官宦豪富的归顺才叫民心,那些蝼蚁算什么?不服就派兵强压,一次压不住,再压,总有被逼服顺的时候。” 庞大的信息在赵长翎的脑袋里徘徊,以前在万顺的时候,阿爹阿娘没跟她说那么多事,许多东西都是现在来到东昭,才一点点弄懂的。 难怪东昭皇会顾忌万顺的黎民百姓,在万顺,黎民百姓拥有的自由和选择,可比东昭多多了,东昭皇自然会害怕勉强将万顺收归后,会影响他在东昭这边的治理。 不过,宋喆先生刚才有提到从喀察国而来的救援米粮...她记得她在东宫时,有次疯子没有防备她,被她无意中窥见了一些奇怪的文字,后来她有查找过,发现那些是喀察国的文字。 所以...疯子之所以敢大张旗鼓进攻东昭,会不会,是已经暗中布好了一个奇大的局,早已经胜券在握了呢? 她恍然想起疯子终日伏案埋头钻研古籍的情形,想起他能占星卜相还能预测天道运势,掌握许多大昭时期诡秘的奇门之术,他知识渊博,天文地理军政兵事样样精通,就连医理也懂,八卦奇算好像世上就没有他不懂的,更能轻易推敲人心。 那么,他这次在东昭出现,显然不可能是疯劲发作,心血来潮,必定是已经经过严密的设计和布局,必定环环精密至常人无法可窥,才有可能领以他的几十万私军,公然踩进东昭的地界。 不知为何,长翎觉得,这场仗,未必就一 分卷阅读181 定是万顺不自量力。 即便万年巨木,往往也难以抵挡住遭万虫蛀咬。 · 闵天澈收到那串湘妃色手串的时候,他坐在木轮椅上,正往沙盘里布置军事图,底下乌泱泱一大群雄姿矫健的大将只能屈下身子来垂听一个瘸子给他们讲解布局。 合并领土是他们多年以来的心愿,只是在太子殿下带领他们出发之前,照万顺的情势来看,要想反过来收归东昭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今看太子殿下给他们讲解的策略来看,似乎是看到了熊熊的烈火和希望。 他们再也不后悔陛下将他们拨归来太子的军队麾下了。 这时有人在帐外喊报告,太子殿下停下了手里摆弄的旗帜,让人进帐。 来人只交给太子殿下一个布包,并且凑在殿下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以后,太子殿下的脸色骤变,当场颤抖着从口边溢出一口浓血。 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 医官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挣扎着抡动轮椅到外头,让帐内的人散了。 来到一个崖边,这里没有别的人,闵天澈才敢颤着手一点一点掀开沾染了他鲜血的布包。 他一边捂住心脏的位置,一边掀开布包一角,露出了一点湘妃色的琉璃珠色泽。 这串木犀琉璃中心是空的,铸造的时候可以往里头注入一些药用之物,戴在身边治病。 他研究过大昭时期流传下来的古医籍,得知有个阴损的法子。 找人日日夜夜加特殊的草药蒸熏,使其血液吸收药效,然后,以人血灌注进珠子里。 只是,接受蒸熏的药人日后有可能要时刻忍受着残余的毒素在体内流窜,体质稍弱的人可能压根经受不完蒸熏的整个流程,大多数药人可能没办法忍受这种痛苦。 他本来想替她挑选体质强壮的人来当药人,给她提供入药灌注的血液,但在找到了人之后,又恍然想起她对他说过的,唾弃的话。 那时候他为了要避开东昭狗子的视线,给赵长翎找了一个自愿替死的姑娘。 结果事后被长翎知道后,她指着他,很厌恶地说。 她说,她倒宁愿,他不要救! 于是,他放了那个千挑万选来当药人的人选。 于是,在赵长翎忙得分不开一个眼神看他的时候,他自己去接受了熏蒸。 因为知道挖心头的血药效比别的部位流出的血液药力要浓,于是疯子在罔顾了大夫的劝阻后,决然一刀往左边心脏的地方扎去。 鲜红滚烫的心头血汇入木犀琉璃中间,被琉璃的珠光折射成了湘妃色。 那一抹湘妃色,是他对她的心啊... 可是如今呢,他们却告诉他,他的心头肉在一场大火中,烧得只剩下这抹珠串了? 疯子指节掐得发白,颤抖而用力地摩挲着琉璃珠,为什么... 他破了个大洞的心脏此时也像被一把火烧毁,烧得什么都不剩。 “为什么?”他双眸红得像赤眼的兽狮,颤巍巍地扶着轮椅在崖边站立,“为什么这串破珠还在,孤的宝却不见了呢?” 他放声大笑,笑得凄凉又骇人。 “那孤还要这破珠有何用?这么努力让双腿站起来,又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 他声嘶力竭地朝着深渊吼叫,一下子扯断了珠子,湘妃色的琉璃珠像破碎的眼泪一下子坠落、滚动、掉到了悬崖之下。 疯子整个人踉跄着,摔跌在万丈深渊的悬崖旁。 第93章 ··· 后来万顺太子殿下的失踪, 惹得万顺主将们焦灼万分,在这箭在弦上的时候,他们的统帅不见了, 这是多么让人感觉到烦躁的事啊。 幸好,后来无尘带着周显宏等人,从蜿蜒的山道下去, 来到悬崖下方的洼地找到了他。 无尘伸出手臂让小灰站,同时给它一大块馍馍,笑着用食指摸摸它的灰脑袋。 “小灰,辛苦你了, 飞这么久累坏了吧?这美人殿下每次都不让人省心,只是这一次,怕是有些难打救了。” 周显宏身披帅甲大步往前走去。 洼地的泥泞处,一个瘸着腿长相绝美的男子趴在那里, 眼眸发红, 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数着好不容易才拾回来的琉璃珠。 一颗、两颗、三颗... 十八颗、十九颗。 “不对, 还差一颗!还差一颗!” 疯子抓狂了,抖着腿扒拉着轮椅站起,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找寻。 千丈悬崖之下,能捡回来这么多, 已经不容易了,又怎么能奢望全部都捡全? 所以这疯子身上遍布了伤痕, 各种被尖石、被树枝刮伤的。他一找就是十天, 这十天来,万顺已经错失了许多良机,被生生地耽搁了。 而这十天时间,疯子光是在找这些珠子, 也付出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代价。b 分卷阅读182 r   “够了!殿下,您清醒一下!” 周显宏手里拿着长戟对他吼道:“二姑娘人死了是事实,您即便找回她的珠子又有何用?现下当务之急当是赵堡关县的战役,这是个好时机,殿下再不派人突围,就要错失良机了!” “就几颗珠子,在这么高掉下来,能找回来就万幸了,又怎么可能全都找全呢!” 周显宏显得格外暴躁,擎着长戟就迈开步子朝地上无措的疯子走来。 脚刚一迈开一步,就听见脚底下“喀”清脆的一声,疯子和无尘同时朝他脚下的方向望来。 周显宏提起脚一看,果真便是疯子遗失的最后一颗,被他生生踩成碎片,中央一抹鲜红洒了出来,渗染在了泥里。 “这...”周显宏脸色陡然一变,局促了起来。 疯六跛着脚浑身渗着森森鬼气朝他走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一张苍白而俊美绝伦的脸孔渗上了狠戾之色,漆不见底的黑瞳由深至浅全都铺满了红丝,双手紧掐住他脖颈的时候,周显宏才发现,这个神经病的力气之大。 无尘垂着手在旁逗弄小鸽子,似乎全然没有要救周显宏的打算。 周显宏也是习武之人,力气大时能举动千斤鼎,怎么料得到这时候竟然敌不过一个疯子。 可当无尘在旁冷眼旁观地说完一句话后,他就放弃挣扎了。 无尘说:“周大人,贫僧也是不明白,你也是有心爱之人的,理应更能体会殿下那种绝望才是,怎么就能脱口说出那样的话呢?” 周显宏这才觉悟是自己太功利了。 也难怪他,张娘子受东昭帝的掣肘,他迫切地想要替她摆脱这种境地,才会如此暴躁,没有把太子此刻的心情顾上。 他垂下手来,闭上了眼睛放弃挣扎。 疯子凶狠着脸,快将掐断他脖子的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脸孔使他陡然松了手,周显宏委顿了下来。 他一擦唇边溢出的血,道歉道:“殿下,对不起,是臣的错。” 闵天澈没有去看他,转而从泥地里挖出那些被周显宏踩碎的碎片,尖利的琉璃碎刺破了他的指头,他也浑然不觉,执拗将泥地里所有的碎砾全都拾回,小心翼翼地收好。 无尘看不过眼他把自己手弄破,侧着眉头往自己的伽蓝衣扯下一块布,递了过去。 “美人殿下,把碎片裹起来吧,你的血也不是大江河冲来的,省点流,好吧?” · 接下来,疯子统率领千军万马,一举攻进了赵堡关。 东昭国自西往北的战线都不成气候了,原因就是那些几经辗转被改头换面运进东昭来的鸦壳栗。 东昭人吃下了这些会让人上瘾的、产生幻觉的毒物,久而久之,精神就会越来越溃散,最后不止不事劳动,打仗他们也会腿软。 这时候,即便东昭国地大人多有怎么样?万顺一样能拿得下来。 只是这招数未免过于阴损,连万顺帝也被蒙在鼓里。 这一路的冲锋陷阱之下,疯六也显得格外不惜命,变得比之前还勇猛了不少,甚至好几次他是亲自骑战马带头上阵的,令万顺的士气增加不少。 此时心如死灰的闵六眼里,只看得见仇恨,只看得见复仇。 如果原来赵长翎的存在让他稍微看见了些许复仇以外的光,那么现在,就等同于把他的窗户全部封死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只得终日杀戮、肆意地践踏一切生命,才能使他得以存活下去。 他本来活着就注定了另外一些人的大灾难,不是吗? 现在他只是,来实现这一场老早就计划好了的灾难而已。 战地得来的战俘,周显宏承诺过归降后饶过他们的命,结果归降后,却被疯子从背后利索的一刀毙命了。 嗜鸦壳栗成瘾的男人,要把自己的妻子、年幼漂亮的女儿都抵给万顺军队当军.妓,换取一些鸦壳来服,结果也被疯六举着大刀从后方挥砍,砍掉了头颅。 看着他刀下淋漓的鲜血,脚边滚落的头颅,妇人和幼女吓得抱在一块瑟瑟发抖。 “殿下他疯了!!战俘怎么能随便杀?他这样做,还有人肯诚心归降吗?” 得到消息的周显宏恼怒起来。 他一掀帐出来,就看见疯子脚边滚着一颗头颅,刀下淌着未干的血,正一步一步走向无辜的妇孺。 就在他狠戾着眼神,大刀高高举起即将砍下那妇人和幼女时,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长翎的面容,刀顿在半空久久未曾劈下。 周显宏慌忙冲过去,一把将妇人和幼女抱过了一边。 “殿下!您理智点!不能再这么杀人了!”周显宏怒道。 疯六眼神空洞,手里的大刀已经垂了下来,眼神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少倾,桀桀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溢出了血泪,甚是可怖。 “孤杀什么人了?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东昭狗!是畜生!他们都该死!”疯六大声疯狂道。 分卷阅读183 “孤当年落难的时候,他们都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好了心里是拥戴我万顺先`皇的么?为什么...为什么孤当年代表万顺来求和,被人当狗一样按在地上摩挲,被那些猥.琐的男人当娈.童欺负,他们就能默默在背后嘲笑?” “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的...” 无尘和尚肩膀挑起一把大戟,轻飘飘地从周显宏身边过,趁着他不防备,一把将他护在身旁的妇人和幼女推到闵六面前。 他扬了扬脸上的刀疤,对周显宏一笑道:“周大人,你护不了这么多的。美人殿下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替你们合并两国,让两国百姓和好相处,他只是要替自己复仇而已。”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让人后背渗凉的同时,也让人感觉到无奈:“只是你们倘若不依靠美人殿下,你们就没办法实现你们宏图大志,不是吗?” 周显宏“锵”一声手里的戟掉落到地上,刀疤和尚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他说对了。 东昭泱泱大国,倘若疯子不是要复仇,他们不是依靠疯子的手段,压根连东昭的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动。 虽然无奈,看着疯子胡乱杀人,但是如若不顺遂他的话,他们压根什么都做不到。 周显宏掐了掐拳头,看了一眼地上无辜的母女后,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无尘则倚着长戟,一边逗弄着头顶上方盘旋的灰翎鸽子,给它投食,一边好整以暇地观摩美人殿下杀人。 “呜呜...娘...我们要死了吗?会像那畜生一样被他砍掉脑袋吗?”小姑娘哭得眼泪婆娑拉着她娘道。 疯六空洞的眼神看见小姑娘滴滴答答的眼泪后也不为所动,只是手里的大刀始终没有再举起。 “畜生是...在叫这男人吗?”疯六突然踢了一下脚边的头颅,把它踢到小姑娘身边。 小姑娘吓得“啊”一声尖叫躲开了。 疯六眼里噙着疯狂,把手里的刀扔到了妇人面前,妇人吓得下意识一缩。 “你们每人把这畜生的头颅砍十几下,孤就饶你们命。” 然后,疯子便冷漠地看着哭泣的母女相互搀扶着站起,流着泪轮流往自己的丈夫、父亲头颅上砍,眼里始终冰冷如霜。 · 赵长翎这一路追逐着白瑾瑜往西北战线靠近,越往北面靠近,看到的境况就越是凄凉。 等快要到达战线的时候,喆管家怎么都不肯让她再靠前一步了。 “姑娘!不能再往前了!那地儿不安全,奴才都打听过,万顺军可不是善良的军队,他们连战俘都杀。” 长翎愣了愣,“可是...我知道宋家的织造料的大工场也设在赵堡关,不是吗?” 喆管家为难了下,叹息道:“是在赵堡关没错。” “阿爹阿娘以前对我说过,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赵堡关的织造工场里的人曾经与他们同食同住,共同抵抗过风浪,闯过不少难关,当年上枣京都是工场的人饿着肚子掏银子出来,宋家才能恢复老太爷时期的风光的。当年阿爹阿娘要回去,也是在东昭的这一群大家族遭受东昭皇拿捏着,阿爹阿娘不忍看着有人流血,才费尽心思要回来东昭,那现在...” 长翎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喆管家痛惋点头道:“老爷夫人自然知道,在得到战事消息的时候,立马就找人来搬迁工场,接人过去,但是...” “但是工场里的宋家人这段时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像服了大麻、五石散一样,工场开不下去,让他们迁到枣京去,他们也见鬼了似的不愿意离开。” “不止是赵堡关这里的宋家人是这样,但凡西北方向这边的,都差不多这个样子。” “乱战时期,老爷夫人要顾全着大局,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只能是这样了。” 喆管家的意思是,打仗打到这里来了,他们见鬼似的不愿离开,也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赵长翎想起儿时阿娘抱着她,哄她喝药时给她讲过许多在东昭赵堡关工场织布时的趣事,那里有许多有趣的人。 带着阿娘一同织经纬的一个叫花花的婶子会唱很多山歌,还教阿娘编好看的蚱蜢。 那时候叫杏菊的小姑娘比阿娘年纪小,可是很勤劳能干,会漂亮的双面绣,长翎一直以来都很想看看双面绣是什么样的。 还有闲暇时会弄皮影戏的春喜,做糯米糕很好吃的绣绣... 那些阿娘口中的人物,幼时起就栩栩如生地长在长翎脑海里,就像也是同她很亲近的人一般。 “不,我要亲自去一趟,我要见万顺的太子殿下一面。” 第94章 ··· 赵堡关这一役到最后, 东昭皇把楼王派来了。 疯六眼睛都杀红了,本来不管闵宴北把什么人派来,在他眼里都是权当泄愤的对象而已, 没有理智可言。 可无尘把手里的大戟一挥,晃得脖子前的念珠啷当作响,单手立掌, 眯了眯刀疤眼 分卷阅读184 道: “美人殿下,谢谢你替贫僧把他那玩意儿割了下来。只是,要报仇,倘若不亲自动手, 终究是觉得人生有憾。这回你在后头歇着,贫僧来——” 话说着,刀疤和尚一身伽蓝衣连战甲都没披,就跃上了一匹马, 执戟往前冲锋陷阵了。后头浩浩荡荡的兵马奔腾追踊在后, 黄雾迅速在身后笼罩, 远远看去像是起伏的山峦。 楼王这次上阵,带了病态的杀意。 上回闵天澈闯入他的大帐, 杀了他的兵,毁他...的事, 他处理得相当完美,只要被杀掉的那群兵马一日没被发现, 他楼王丢的只是命根不是命, 那么东昭皇就不会也没有理由明打旗鼓去杀他。 相反,东昭皇和楼王暗里利益冲突已久,有人来替他挫一挫楼王的锐气,只要是不弄得太过, 他还是乐于接受的,甚至偷着暗乐。所以那会楼王刚被伤,东昭皇表面哄着楼王,实际也没有对万顺采取什么措施。 是东昭皇太大意了吧,如今万顺欺压入境,只能想到派楼王出动,楼王被废的那口怨气,他总得找地方发泄,正好罪魁祸首踩上门来了,派他出去正好。 眼见着万顺兵已经被楼王砍杀了不少。 楼王的队伍里,有名骁勇的小兵,连日来跟着楼王也立了不少大功,杀了敌军不少死士,这个人就是追随踪迹来找人的白瑾瑜。 白瑾瑜隔着黄雾在厮杀间就远远地看见对面的主将中,高高地坐在战马上方的男人。 他的五官精致如雕刻,眼神锋利深邃,让人过目难忘,像一头杀人无数的雄狮,容貌绝伦而霸气的男人。 眉目间隐约有些像他...应该说,他更像是他的一个伪劣的影子,他的绝色他的神韵他都没有,他有的,他却全都有。 白瑾瑜一眼就认定了,那个男人,就是宋姑娘的男人。 是他害死了他的宋姐姐! 白瑾瑜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厮杀得更加凶猛了。 “孙良愈?你是本王那个小良子吗?”楼王看见无尘的时候,微微愣了一愣,表情诧异了一下就恢复如常,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本王还以为你死了,想不到是追随小白脸去了。怎么?万顺的小崽子比本王弄得你更舒服?” 楼王口出秽言,无尘没有理他,只是单手立掌闭着眼睛默默念经。 “念经?哈...念什么经,你当自己是观世音菩萨还是如来佛?想让本王放下屠刀?哈哈哈...太好笑了...” 楼王脸上满是万顺士兵的血,这一路斩杀他一边杀一边让后方的人收集尸体,把尸体的命根挖掉,送进疯六帐中,他已经丧心病狂,一点不比疯六差。 “和尚的装扮是别有一番趣味,只是...你容貌毁了,穿什么本王都只感觉到恶心,就别再浪费心思了,本王早点送你下去投胎,下辈子换了新容貌后,记得爱惜别再如此想不开了!” 楼王污言侮`辱间,就举起了还淌着血、剑刃铮亮的刀,直直往和尚的脑袋劈下去 。 就在这时候,无尘突然睁开眼,围在脖子上的念珠不知何时套在了楼王身上。 从闵六的方向看只看得见一道刺眼的白光,继而是争先恐后不停上涌的白烟,楼王被炸得身体都蒸发了。 无尘立掌一鞠躬,“阿弥陀佛”了一下,冷笑道:“贫僧没那么闲劝你放下屠刀,贫僧那念的是往生咒,恭祝楼王殿下地狱一程走得顺遂,可别为难了小鬼,又逃回人间了。” 东昭兵被大批大批地围捕了起来。 闵天澈麻木不仁地命令道:“挖过命根的人自觉点站出来的,留他一个全尸,不承认的一律严刑,直到他肯亲自挖自己的去喂野兽。” 疯六口中的严刑,可不是寻常的鞭刑、杖刑一类,是要比这些程度更可怕的。 那些束于高阁中他用以悠闲休憩看的残忍至极的书籍里有记载,曾经让长翎以及屋外光是偷听的人听了语言描述就能呕吐个三天三夜的刑罚。 · 白瑾瑜也无可避免被绑了起来,一支铮亮的长枪对准了他。 “说吧,参与了多少?可曾参与?”盘问他的士兵刚刚痛失了兄弟,嗓音颤抖,有些不受控,尖锐的长枪划破他的颈项,溢出了血。 白瑾瑜倔强地不看他,遥远地望着那位坐在木轮椅上在营地巡察的玄甲男子。 他已经看见了,他不时摩挲胸前绑着的那串湘妃色琉璃珠。 白瑾瑜用恶狠的眼神瞪着他,直到他走近。 男人压根没注意到这里的小少年。 随着“啪!!”地一声抽响他脸皮,白瑾瑜回过神来。 “还看什么看!那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你多看他一眼,说不定会比现在死得更惨!劝你还是赶紧召!” 白瑾瑜企图挣扎,结果又遭了将士狠揍。 闵天澈麻木的目光不经意瞟了过来,在看清楚白瑾瑜的容貌后登时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告说 分卷阅读185 ,外面抓进来几个战俘,其中一个是个年轻姑娘,那姑娘说自己的太子妃,说一定要见太子殿下一面。 可太子殿下已经抓了个少年单独关起来盘问,任何人不得进内。 “怎么办?那个姑娘要把她绑起来吗?”来人问。 守在牢外的将领是为数不多得知殿下那十天失踪,是因为痛失太子妃悲恸导致的,听见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了起来:“消息是什么时候走漏出去的?赶紧给本将把人员集起来盘问!!真的是,都把什么人给引来冒充太子妃了!!” “那...那人该怎么处置呢?”那人惶恐道。 “胆敢冒充太子妃,自然当斩!” · 牢笼里,白瑾瑜负伤趴在地上,死死地瞪着轮椅上俯瞰着他的男人。 闵天澈看着他的眼神,流露出了绝望又哀恸之色。 他声音嘶哑道:“孤和你比...当真是...比不及你像吗?怎么可能?” 白瑾瑜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直扎进他心窝: “倘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是你!是你害死她的!” “是孤吗?”疯子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口中喃喃着抡动轮子后退。 “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替她报仇!”白瑾瑜一抹嘴角的血,狠狠地瞪着他。 他本来只是追随着踪迹,想来看一看那个男人长成什么模样,但来到这儿附近后,突然就收到了来自枣京那人的发来的命令。 让他入编楼王的队伍,倘若能杀万顺太子,他父兄的罪一笔勾销。 如今既然杀不了,还落入敌人手里,他倒也不需要惜命了。 “姐姐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都是你害的她!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影子而已,每每我装成你的模样,在她面前晃,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哀落,足以证明你伤害她有多深!姐姐她那么地爱你!可是最后却因为你而死!!闵天络!!” 白瑾瑜咬牙切齿,像个炸毛的小兽。 闵天澈笑了,笑得甚是空落,心脏里窒息得让人难受。 “小子,谁告诉你,孤是闵天络?” 疯六握着木扶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身形摇摇摆摆的,像是随时都要轰然倒塌。 他又再次大笑起来,笑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让人心脏为之紧蹙收缩,酸胀起来。 “孤是...”他笑着笑着,眼睛里溢出了血,空洞得让人害怕,“孤该死的也是闵天络的影子啊!!!” “还是个连你都比不上的影子啊!!哈哈哈...” 他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瘆人,同时言行间都渗透着浓重的血腥,像是一头负伤过重的狮子,随时会在一命呜呼之际咬上个把人给他陪葬一般。 白瑾瑜愣了愣,没有再作声。 “连你一个替代品也觉得孤可怜是吗?”疯六笑着笑着,就呛咳了起来,喷出了大口的腥血后,就在嘴角挂着,潺潺地流,依旧骇人地笑着。 “你一个替代品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比起孤简直太幸运了?” 然后他就开始细数那些时日从暗探那里得知的一桩桩、一件件: “她主动牵过你的手了?” “她头靠在你肩膀歇息?” “她同意让你天天穿着她心爱之人爱穿的颜色的衣裳?” “她对着你失神地喊过天络哥哥?” “她煮面的时候,只煮你一碗?” “她决定了把你当成他的替身?” “对啊...对啊...你猜对了...猜对了...她对你的这些...恰恰都是她不肯对孤的!!” “孤主动牵她的手,她会笑着一点点掰开。” “她不许孤学她的天络哥哥穿靛青儒服。” “她不许孤当他的影子、不许孤学他、更不曾失神地把孤当作是他,明明孤跟他...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啊!” “她连孤生辰的寿面,都要是煮给别人的时候,‘顺便’给孤做的...” “可是这些...孤不在意了,孤拼命地翻阅古籍,替她翻山越岭找七色花,只想让这女人活得长久一些...可是...可她怎么连这个都不肯允孤...” 然后他深受打击一般双手抱住了头颅,踉跄了几步摔跌下来,模样狼狈得连白瑾瑜都害怕,连他先前带着的一腔怨愤,此时也被他吓得一下子熄灭了,只能呆呆地看他。 “长翎...孤不敢了...孤再也不敢在意你有几个替代品了...你想养几个小白脸...那就养吧...孤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你要养几个孤都替你养...” 疯六嚎得不能自已,明明在战场上是煞气颇重的一个恶鬼,明明是个很可怕的人,这会儿哭得却像个孩子,任凭是谁看了都免不得生出丝怜悯来。 第95章 ··· 赵长翎看着同她一起捆绑在一起的, 还 分卷阅读186 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她们大都瑟瑟抖抖地蜷缩在一边,旁边的枯瘦得像鬼一样的男人听说了可以用人命抵自己的人命, 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妻儿老.母推了出去。 “唰”地一声,但凡那些牺牲别人换取自己的人,都在女人和孩子惊恐的目光下被人砍杀成了几块拖走。 长翎看得侧目。 等进去给她通禀太子的人出来时, 长翎禁不住皱着眉问:“太子殿下这么做?良心何安?” “大胆!!”来人吼了她一声,“冒认太子妃也就算了,如今还敢妄议太子殿下?如若不是殿下下了死令不许伤害老弱妇孺,你今天就在这里被活活打死了!” “跟我来!!”那人粗鲁地拽起了赵长翎, 给她送了手撩,强行拖着她走。 长翎好脾气地深呼吸口气,被那将领拖行了几步,故意伸手从衣裳深处的内袋掏出几个金元锭, 背在背后故意让那些双目空洞枯瘦的男人看见。 她微笑着把头转了过去, 声音小小地对牢房里那些瘾君子道:“喏, 这儿够买许多毒皮皮了!” 东昭西北部这些瘾君子喜欢把鸦壳栗捣下的毒糠皮称为“毒皮皮”,一旦吸食过这种毒皮, 会按食用量的多少而产生可怕的毒.瘾,迷惑人的神智, 严重起来的时候甚至会为了争夺“毒皮”而撕杀亲人,非常可怖。 赵长翎默默地把金元宝挂在了将领头盔的铁勾勾上。 瘾君子们盯着金元宝, 仿佛看到了毒皮皮, 簌簌地晃动铁镣,齐刷刷虎视了过来。 那副模样,就像给饿了多天野兽圈抛下一只或碰乱跳的活鸡。 将领顿时感觉四周氛围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回头, 继续拽着赵长翎往外走。 有时候人的心念是很可怕的东西,平日里被拴着动不了的狮子,也有可能在饿极见到了猎物以后,瞬间挣断束缚。 等那将领意识过来遭饿鬼围拢时,为时已晚。为了毒皮能出卖家人的瘾君子们早已挣断了撩锁,把那将领团团围住,眼睛贪婪发出了绿光。 赵长翎趁机逃脱出来。 只是她一个弱鸡小姑娘,没跑几步就又被人逮住了。 “怎么回事?”逮住长翎的那个大将便是刚才下命令要斩杀她的那个,他提拎着赵长翎,转身看着身后牢笼闹出的巨大哀嚎,有不少瘾君也趁机逃了出来。 “抓!赶紧地抓!”大将慌忙命令道。 “带我去见太子殿下!”长翎被揪着,双手动弹不得,水杏眼儿依旧恶狠狠地瞪向那名大将。 那大将也毫不怜香惜玉,单手提着她,单手从剑鞘里唰一声提出大刀。 “冒认皇室者一律斩杀,这么不安分,本将这里就给你就地正法吧!” 说着他就挥剑要往长翎的脖子砍去。 “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往这里砸了过来,大将手里砍向长翎的刀已然断成两半。 那东西是从山的对面掷过来的,那里站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和尚,身披伽蓝袍,衣袍猎猎,皱着眉头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 那名大将甩开断裂的大刀,下一刻就要掐往长翎白皙纤细的脖颈,刀疤和尚大声地朝远处吼唤了起来: “美人殿下快来啊!!!” 长翎的脖子被他粗粝的手紧紧地掐住了,那个男人魁梧得像熊一样,只一下就能掐断。 和尚手里的武器刚才已经掷过来挡掉了那一刀,他距离她这么远,还在山崖的另一头,过来就得绕过座山头,便是他出于什么原因有心要救她,怕也是救不了了。 长翎的眼角溢出了泪,唇角轻轻地抿扬了起来。 如此,也好。 替阿爹阿娘报过恩,成功让天络哥哥的孪生哥哥站了起来,也见识过枣京的繁华热闹了。 不是躺在孤零零冷冰冰的夜里死去,而是在大白天里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死去,也算不错了。 她其实最害怕的就是夜晚和安静了。 她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一辆失了控一般从坡道冲击而下的木头车辆瞬间撞击了过来!把掐着她脖子的那名大将瞬间撞飞!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贪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等缓过来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木头车。 而是坐在木头轮椅上的疯六! 刚才在山坡上看见这儿的一切,亲眼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被人掐住喉咙的时候,无尘距离得远,压根就赶不及过来救。 而他自己... 他看了看自己直线距离可能比无尘还要远的距离,看了看身下的陡坡,几乎连思考都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拽稳了木扶手从几百尺高的坡道上方冲下来了。 疯子在与那大将撞击间,和地面摩擦迸射出了火花,他依旧红着眼狠狠地揪住大将的脖颈不肯松,直到人已经断了气,下半身被他的轮子卷掉了大半,碾得糜烂,他依旧不肯松手,口中“嗤嗤”地冒出热气。 在木轮过 分卷阅读187 后的地方,赫然看见一道颇深的痕迹,这个疯子竟然还嫌高处坡道落下的速度不够快,持剑在地上划拉加快了速度。 长翎吓得愣在原地,胃里翻涌出了酸意。 疯子嚎叫着,伸手拔出长剑一下又一下地往那尸首上扎,直把尸首扎成千疮百孔。 闻之让野兽都惧怕的声音不断在山谷回响。 “那是孤的宝贝!!孤失而复得的宝贝!!敢动她孤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连孤都得小心翼翼捧着、生怕她摔着疼着...你是个什么东西!!!” “孤要将你千刀万剐!!要把你皮肉筋骨逐寸拆下!!让你承受剥皮拆筋之痛也远不及孤的痛!!!” 一时间,山谷里鸟兽逐散,再无活物敢逗留。 · 无尘下令手下将那半截尸体烧了,尔后通传下去,那人是违反了军规,擅自跑到禁闭的“鬼林”里,被野兽咬死的。 处理完了一系列烦人事,他才去看太子。 太子此时一脸的平静,半盍眼似是累极了的样子,坐在自己的帐中,双手都缠着白纱,身旁是一架刚刚组装好的木轮椅。 旧的那辆已经在刚才激烈冲下山坡时弄得散开了架,多次的重创使得旧的那架不堪重复,早就修不了了。 “美人殿下,放心吧,都搞定了。” 无尘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了笑。 周显宏此时也掀开帐帘进来。 他脸容显然有些紧绷,朝闵天澈行一军礼,尔后蹙着眉道:“太子殿下,臣查出霍大将另有身份。” 他口中的霍大将,便是被闵六从坡上冲下碾死了的那名大将。 无尘手执木鱼,用木锤挠了挠背脊,扬开眉眼处的刀疤,笑道:“又是东昭的细作,对吧?美人殿下早就知道了。” 周显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抬头。 “美人殿下那是看他为了取得我方的信任,不惜杀掉不少自己人,省了咱们的功夫,才想说把他留着,权当棋子用呢。对吧?美人殿下?” 无尘说着又朝竹榻上满脸伤痕的太子殿下看去。 “好玩是好玩,”他皱了皱眉,敲了敲木鱼,“可就是还没玩够呢,美人殿下就亲自把他给结束了,徒留下好多麻烦事呢。本来已经要派他潜入敌方关窍,来个瓮中杀鳖,这下全都完了,原先部署好的全都得撤了,省得被敌方发现端倪。” 他有些可惜的样子。 这时,坐在竹榻上的太子终于睁开半盍的漆眸,声音沙沉得仿佛一日奔赴了万里路: “可惜什么,孤还嫌杀晚了,早不该留下的。”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连惯来表情轻松的无尘都收敛了一些,托着木鱼严肃地揖手。 “美人殿下说得都对。” 那该死的霍大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动美人殿下的心头肉。一件件一桩桩都忍下来了,甚至为了深入虎穴不惜杀害同僚,如今却因为忍不住动殿下的人而前功尽弃,着实可惜。 周显宏看了看二人,眼眸深沉,却只得把话忍了下去。 · 赵长翎只是受了点轻伤,手腕处擦破了皮,略红了红。 军中的医官给开她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散后,就被妥善地安排在帐中歇息。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时,那个从山坡高高冲下的闵六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欠下的情债,似乎很难偿还。 她叹息一声,伸手蜷缩起双腿,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闵天澈转着轮椅来到赵长翎的帐外,在外停了好久,始终没有办法掀开那张薄薄的帐帘。 怀里那串湘妃色晃动着心血的串子已叫他捂得热乎,最后他只是将裹在软缎里的手串从帐下塞了进去,就离开了。 长翎已经听见动静了。 原本她听着木轮压过泥沙石的声音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杏眸儿定定地望着漆黑的帐帘处,把双膝抱得死紧。 她察觉自己已经难以面对他,尤其是在他在她面前倾泻了满满一腔感情,把歹人碾压至死之后。 他的感情似乎比她原先想象的要浓烈得多,那种从魂灵深处嘶吼出来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尖发颤,仿佛一汪汹涌通鼎的潮水,快要将她整个人掩埋在里头。 她...弱得不堪负荷,一折便断。 她又叹了口气,准备好心情见他,把双膝放下时,却看见一串手串从帐帘下方塞了进来,木轮的声音随即远去。 她,松了口气。 快速地下了榻趿上鞋过去,发现是自己交待给白瑾瑜的手串。 那么...他是在得知了她的死讯后,哀到极致迸发出来的感情,所以...这么地强烈? 长翎抓着湘妃色手串在帐帘处久久地站着,蹙紧了秀丽的眉头。 此时一帘之隔,闵天澈手攥一支木拐定定地和她遥相隔对着, 分卷阅读188 翩然得如同尘世间任何一个腿没残障的翩翩公子,清凛高雅。 一支即将出往前线的队伍身披战甲从他面前跑过,身周都是战马嘶鸣以及武器顿挫的声音,激起黄沙模糊了他的眼睛,也带起她的帘帐轻轻摆伏。 他看了好久帘摆处她白如皓月的绣鞋,才动作流畅转身上了一匹战马,尾随队伍末尾,扬长而去。 第96章 ··· 长翎在帐中做了好久的思想挣扎, 才终于敢踏出帐子。 她发现自打被闵六送来这帐子后,给她添了几个伺候的婢女不说,外头那些兵士看见她一律俯身行大礼, 他们见太子殿下也不过简单行一个军士礼,到了长翎这里,则是要给太子妃行大礼。 长翎连忙挥手让他们站起来说话, 然后问到了太子殿下。 其中一个将领出列来,毕恭毕敬地禀告道:“回禀太子妃,殿下他昨儿已经披甲上阵,往前线去了。” “去前线了?”长翎皱了皱眉,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可赶着要知道赵堡关织造工场里的人都怎样了。 “回太子妃,打仗的事情,说不准的,快的两三天, 情况恶劣的若是被围困了, 也有可能三两个月都出不来。”那名将领为难道。 “不过, 殿下临走时说了,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属下可以替您去找周大人。” “周大人?周显宏大人吗?”长翎惊喜道。 她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个熟悉的人。 周显宏前来拜见了太子妃,还带着一个脸带刀疤的和尚。 “太子妃, 久仰盛名。”无尘笑着朝长翎行一佛礼。 长翎看着他就忍不住惋叹:“大师...原先也是长得极好啊。” 无尘的肤色偏白,眉眼俊俏, 倘若不是眼睛处一道骇人的刀疤贯穿了大半张脸, 和闵六比起来,那的确是不相上下啊。 无尘笑着念了句阿弥陀佛:“皮相有时候害人不浅,一刀毁了反而清净。贫僧跟太子殿下都是一样的。” 长翎没听明他这话里的意思,此时一只长着灰翎单着一只绿豆眼的鸽子飞了过来, 落在和尚的肩头。 长翎眼睛一亮,惊喜地大叫道:“小鸽子?真的是你!” 和尚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鸽子的脑袋,鸽子就很乖顺地落到长翎肩头,垂着脑袋去拱她的脸。 长翎被它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原来它是你养的?它可有灵性了。” 之前长翎找不到闵六,宫里下了令,正在焦灼的时候,是这只鸽子飞来,带着他们找到了殿下。 “贫僧叫它小灰,太子殿下后来一直叫它灰翎。”和尚笑眯着眼睛的时候,活像一尊佛。 长翎点点头,笑着把鸽子归还给无尘。 当周显宏听说,太子妃要找到赵堡关西部位于嘉裕海织造工场的人时,顿时皱起了眉。 周大人显然也是个成事者心狠的人,当初他得了皇命奉旨受太子殿下差遣来东昭,是为着帮万顺帝夺回失地,让两国重归一国的目的。 临出战前,万顺帝千万叮嘱不能失了两边的民心。 可当他来到东昭,眼巴巴看着太子殿下对东昭那边投毒稻,依旧一言不发,装作未闻。 那是因为他知道,照如今万顺的实力,即便太子殿下集结各方钱财,想要统一东昭和万顺,显然困难,不耍狠招的话,他们压根连东昭边境都踏足不了。 此时太子妃要求他放人,他显然不愿意的。 “太子妃您知道后果吗?”周显宏一脸严肃,“有些事情万顺一旦做了,没做彻底的话,会后患无穷的。” 赵长翎攥了攥拳头,“我知道但是...” “但是周大人您这么做,当真没有良心责备吗?东昭国它原来...也是跟万顺一样,是大昭的一部分,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啊!” 赵长翎颤栗着声音道。 万顺的先祖原来是名正言顺继位,是大昭最后一任的皇帝,当年周家之所以从枣京一路护着先.祖西下,甘愿屈居一隅,便是因为,周家的先.祖有股子硬气,东昭的先.皇是逆贼篡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周家要对大昭绝对的忠诚。 但是...周家先祖也有祖训,东昭国百姓原来也是大昭子民,日后倘若面临不得已的局面,也不得,肆意残害。 周显宏喉.结滚了滚,艰难又晦涩道:“恕臣...不能办。” 赵长翎长睫一扇,黯然了。 无尘却轻笑了起来:“没关系,周大人他身上有包袱,贫僧带你去找人。” 长翎和周显宏同时看向了他。 “无尘!你这样做,殿下他知道了...”周显宏向来不屑把太子放在眼里,现下情急却突然扯上了他。 和尚笑得没心没肺:“贫僧就知道,倘若不放人,惹得小姑娘不高兴,美人殿下回来才会把我们都问罪。” 分卷阅读189 “周大人都看见霍大将的下场了吗?”末了,无尘故意提点道。 周显宏显然被内涵了,气焰泄了下来,“你是殿下的执行官,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周某不管了!” 说完他直接甩帘出去。 无尘给长翎递来了一枚甜果子,笑道:“太子妃,美人殿下老爱让人给他准备这些甜果子,可他却只看着不吃,贫僧料想他未必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应是您爱吃吧。” 无尘头一回对一个人语气态度如此毕恭毕敬,长翎却不知道,他连面对太子,也不曾如此恭敬过,只因为她在太子心里的独特地位。 长翎紧蹙的小眉头终于一点点舒张了,接过和尚给她递的甜果子,一尝,甜甜的酒窝明晃着: “嗯,很甜。” 无尘笑着回以她一礼,很是毕恭。 长翎见这和尚看上去权力十足,似乎闵六走后所有事情都由他来把持的样子,现下又那么好说话,便不禁又得寸进尺道:“嗯,那个,我是瞒了我们家管家跑来的,大师您能不能派人到城关那里,给他带个口信,让他们安心?” · 赵长翎跟着无尘到营里的牢狱转了一圈,那些瘦得颧骨突出的俘民一听得动静,牢狱里顿时铁镣响声一片。 看着黑压压往牢前涌来的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样子,长翎甚至怀疑自己来到了十八层炼狱里,吓得不禁腿往后一缩。 “你...你们谁是宋氏织造工坊的人?”长翎抑压了心里的惧意,大着胆子又往前了一步。 “我是!我是!!”“我也是!我也是!!” 顿时牢里响声连片,几乎每个人都争着去认自己是宋氏工坊的人。 这时有个老妪从人群底下钻了出来,枯枝一般的手伸过牢笼,攥住了长翎的腿,把长翎吓得尖叫起来。 “姑娘...行行好吧...老妇的儿媳...以前是宋氏织造工坊的人,后来辞了工职嫁人,这个是她留下的血脉...你能不能让她出去?” 那老妪死命护着怀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面容瘦削,怯生生的。 老妪被人撞得“啊呀”一声跌撞在地,嘴角磕出了血,头发蓬散,小姑娘哭着抱紧了她。 长翎手里有一张明细,是否宋氏织造工坊的人,出来问几个问题就能一清二楚。 但此时,她揣紧了手里的明细,显然不愿意问这老妪了。 “无尘大师,把她们祖孙二人放出来吧。”长翎指着老妪和那小姑娘,道。 无尘好心提醒道:“太子妃确定好了吗?这二人确实是您宋家的?” 长翎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确定了。” 只是,那老妪祖孙二人被放出来后,不少人故意把头往地砖上撞,磕得头破血流纷纷往牢狱处伸出一双血手,似鬼一样哀鸣着: “姑娘...姑娘行行好!我表叔原来也是宋氏工场的...” “姑娘!姑娘...我也是!我也是!我姑姑...” “姑娘!我也...我也...” 牢狱里一下子乱了套,士卒拿着大腿粗的棍棒来威喝都喝不住那些人。 赵长翎心软了。 但她转过了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对无尘哽咽道:“大师...我不亲自找了...一会我给你一张名单,上面有辨认身份的问题,你去帮我找好不好?” 无尘点了点头。 赵长翎又擦了擦眼角后就出去了。 她知道,要把宋氏工场的人全部放了,已经是很为难的事了,她总不能让无尘冒着被太子谴难的风险,把一整个牢狱的人都放了吧? 而且,打仗的事情她虽然不懂,但也晓得利害,闵六用毒物蛀空东昭,他现在把这些人关着,是在怕被反噬过去吧... 无尘忙活了大半天,接近黄昏时分,才终于把所有宋氏的人找出来。 “太子妃,人是您宋氏家族的,贫僧才敢把人给放了,那么,贫僧希望您把人管好,不要让美人殿下蒙难。” 无尘这时的提醒更似是在请求。 长翎坐在夕阳照映得红彤的大岩石上,屈起膝盖居高看着无尘。 “会连累大师吗?”她嘴角在轻扬,嗓音却沙沙的,有些低沉。 无尘立掌默念着阿弥陀佛,轻轻摇头:“不,贫僧做的一切,皆是美人殿下所愿。他不会为难贫僧。” 长翎又对他抿唇笑了笑。 无尘想起那天,美人殿下站在这姑娘的帐外,扶着木拐站了许久,等到队伍全部出发了,他才念念不舍也上了战马亲自上场。 他原本不必亲自上场的啊,都是因为他怕小姑娘吓着了,会难以面对他,加之他失而复得,情绪太激动,根本就压抑不住。 他怕自己对她感情浓烈得越是无法收敛,越会把她吓退,所以才会选择暂时的离开。 他在离开前,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护好她。 这 分卷阅读190 个“护”当然不止护得她人身安全了。 “太子妃,美人殿下他...”无尘无意中看见那串被太子弄到悬崖后又苦巴巴觅回的手串,又回来了小姑娘手腕上。 他舒眉一笑:“太子妃知道的吧,殿下的心。” 长翎吓得突然杏眸一圆,盯紧了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 她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姑娘一样,急急地垂下了头。 “大师,我是不是很坏?可是殿下的感情,我是真的无法回应。” 无尘失笑:“回应什么啊,您又不是旁的不相关的人,您是他的太子妃啊,不管您喜不喜欢,感情上回应不回应得上,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呀。” “职责?什么职责啊?”长翎抬起了脸。 “那自然是...妻子的职责啊。”无尘笑道:“您与美人殿下,圆.房了吗?” 第97章 ··· 长翎一听, 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给赵月娴代嫁的时候,她就听说像六殿下下肢残疾的,一般那方面的需要是相应降低的, 所以他的身边也一直没有女人。 寻常贵族子弟在他那个年纪,就算没有成亲,通房侍妾总是有的。 因为男子一旦到了年纪, 不开蒙也会憋得难受,自己到外面去“开蒙”的。 但她嫁到皇子府那么久,除了李公公能近身之外,莫说是婢女, 半个活人都靠近不了。 “那是因为...殿下他不需要啊...” 长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一个遁入空门四大皆空的和尚谈论这方面事情,脸上很不自然道。 “真的吗?”无尘手捏念珠轻转了一下,“可贫僧有好几次都撞见了,美人殿下他一看着您的画像, 他就...” “呃?什么?”长翎疑惑道。 无尘笑了笑, 把话咽下去。 “若他想要您, 太子妃您感情给不了,别的...能给吗?” 无尘眯着刀疤眼的样子有点像狐狸。 长翎愕了愕, 竟真的中了他的套。 她轻轻点头:“他倘若不觉得委屈...我,倒是愿意。” · 长翎在无尘的帮助下下了大岩石, 回去自己营帐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宋姐姐!” 白瑾瑜浑身都是战伤, 手腕处更是有被绳索勒出的痕迹。 “瑾瑜?”长翎惊愕地回身。 白小公子隐忍着泪意, 朝她奔来,正欲一手揽住他的姐姐时,被个刀疤和尚一下子钻了进来,然后就被白小公子抱了满怀。 和尚眉目不悦地立掌睨着他, 白瑾瑜错愕地撒手。 “她不是你的宋姐姐,以后不许这样亲近。不然...” “贫僧不介意犯戒。”无尘微笑着警告他。 少年不悦地盯着他,二人针锋相对着,然后长翎就朝他走来了。 “宋姐姐!我还以为...还以为...” 白瑾瑜小公子像一只找到了家的小狼狗,一看见长翎便卑微地乞怜起来。 赵长翎踮起脚拍了拍他一耸一耸将要哭泣的头颅,笑着安慰道:“没事,姐姐吓到你了。” 无尘欲上前阻止,却又阻止不得,那一下轻拍接触是太子妃主动的,他不好阻拦。 进帐的时候,长翎想让白瑾瑜进去陪她聊聊天,聊至她睡着了才回去。 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失分寸,但看着这天色一点点昏沉,长翎真的不想在昏睡前,脑子里依旧充斥着一堆连日来看见打得骇然的景象。 无尘听后,也只得艰难答应:“太子妃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请让贫僧在帐外候着,保护您。” 长翎点点头答应了。 夕光照映的营帐外,操兵归来的士兵们便看见向来在殿下身旁睥睨万物的无尘大师,难得也有坐立不安的神情。 他捏着佛珠站在的那个营帐是太子妃的,他不时地默念几句佛文,不时地皱了皱眉在帐帘前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手刚想掀帘窥探,立马又像火烫一样垂下,合着掌闭眼不停地念经,也不知是念的什么经。 而此时帘帐内,白瑾瑜只是同长翎简单地聊聊这段时日的事情,以及被太子殿下关押时的事情。 “姐姐,万顺的太子...对姐姐你...”白瑾瑜回想起被关押的时候,万顺太子一身凛人的气息,只要一靠近就能让人心生畏惧,可那样的人物,在不愿提及已“死去”的她时,却可怜得连墙角的蝼蚁都鄙夷。 “我为了给自己偿还救命之恩,却不经意欠了他的感情...”长翎双手交合搁于胸前,躺在竹榻上,帐子里点了一盏摇曳生辉的小烛,一下子舒缓了她昏睡前的紧张。 “我累了,我要耍无赖,我不还啦!”长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蛮横地嚷嚷。 “好,好 分卷阅读191 ,好,姐姐说不还就不还...是我多嘴了。我其实只是想知道...姐姐对他的态度而已,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白瑾瑜双手紧箍着双膝,坐在地上,背靠长翎的榻脚,轻轻地陪她说着话。 “我给姐姐唱一首歌,让姐姐轻快地入眠吧。” 白小公子又道。 长翎笑了笑:“傻子,你不用唱歌,一到了时候我也会睡着,你唱吧,我也想听。嗯...唱一首叫影子的山歌,你是东昭人,你会唱吧?” 白小公子抿笑着点了点头,唱起了影子。 这是一首讲述关于“错爱”的大昭民间歌谣,许多东昭人都会唱。 骊山村的阿妹自幼瘫卧在床,无父无母,爱上了印台山的赵二哥夜夜在她家窗下砍竹的影子。 她孤独寂寥,全靠赵二哥砍竹做了不少好玩的玩意,摆在她窗台,后来她身体好了,赵二哥来迎娶她,本以为嫁得了如意郎君,幸福美满,却不料,十多年后,真相终于显现。 娶她的赵二哥并非当初夜夜在她窗下砍竹的阿哥,她的阿哥和她一样生了怪病,只有夜里才会醒来,白日就会沉沉睡着。 而那个阿哥,早在赵二哥来迎娶她时就死了,死前紧攥着赵二哥的手,央求他去迎娶孤独的阿妹。 伴随着白小公子温润好听的歌喉,长翎脸带笑意,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褥,没把被褥拉上,手就垂了下来,昏睡过去了。 · 长翎要把宋氏织造工场的人送回去,送回之时无尘立在军帐边,立掌闭目念了会儿经,继而往前下跪道: “太子妃,即便是把人送回,在这个大时势之下,很难的。他们身上有毒瘾,外边还不太平,您无能为力的。” 长翎自然知道很困难,但是,难道就因为困难,她就要眼巴巴看着这群宋家的忠臣去死吗? 她掐握了一下粉拳,咬咬牙道:“我会集中帮他们戒掉毒瘾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管多难,我也会把他们送到枣京去。喆管家安排好了,我们就走。” 无尘点点头,拍拍伽蓝袍上的尘灰,阿弥陀佛一声,道:“既然如此,贫僧只好给您祈祷顺遂了。” 赵长翎带着宋氏工场的人步出军营,那些人全都形容枯槁,眼睛虚无没有精神。 “等到了枣京,阿爹阿娘会给大家重新安排的,大家不要担心。”长翎在后方大声安慰了一句。 喆管家今天收到从军营发出的消息,已经备好了车辆在营外的官道上等着了。 只是要步出军营到达官道上的路多是泥泞又狭窄的山路,车辆不好驶进,而且还要途经一座紧闭的森林,万顺兵称其为鬼林,一直有重兵把守着,不许人进入。 一路走着都没多少人搭理长翎,每个人脸上都病恹恹的,不像是活人,前方不远处就是鬼林入口的时候,大伙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姑娘说是...老爷和夫人的闺女,是吗?”有个较为年迈,看起来在这群人中有一定地位的老人从人群中朝她走前来,眼袋有些浮肿。 长翎脚步一顿,发现此时所有人都长了一张鬼一样的脸孔在回望着她,她心下一惊,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好的意味,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 “你们...”她把手伸向怀里,捏紧了刚才出来之前备在怀里的火药,那些火药是她从军营里偷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万顺狗很听她话,大家把她绑起来!咱们要入林!”那老人说完,所有人突然目露凶光,朝长翎走了过来。 长翎一下子从怀里掏出了火药,举在大家面前。 “你们别动!!看这是什么?你们要敢抓我!大不了我就点燃了它!” 一群继续欺压往前,露出了病态:“点就点啊!来啊...反正我们大家都已经生不如死,不给我们毒皮皮的话,干脆在这里了结了我们吧...” 见那些病态的人们毫不惧怕地往前,这下长翎反倒慌了。她可从来不知道,染上毒瘾的人会是这个样子的! 可她强作镇静,咽了咽沫,硬着头皮道:“你们...你们是被毒瘾控制了,才会如此难受的,相信我吧!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们戒掉的!” “还有...你们说要入林,入什么林,为什么要入林??” 长翎不知道,染上了这种毒瘾的人对毒物的所在是很敏感的,刚才那一行人在踏出军营的时候,灵敏的嗅觉就已经指使了让他们步入鬼林,多日没服毒身体的难受更是像一口即将干涸的井,迫不及待想要寻找到水源。 “抓她!!” 一群人一哄而上,长翎赶紧拔了火药筒里,把火药撒了出来,氤氲了前来抓她的人的眼睛,然后死命往回。 这时候无尘派出的兵士已经赶到,挥着武器,要将作恶的毒民一举歼灭。 长翎在旁见了,连忙喝停道:“不行!!不许伤人!!” 无尘就立马命令:“听太子妃的令,不许伤人。” 没过多久,因为 分卷阅读192 不能伤人束手束脚的缘故,情势有点急转直下。 加之在混乱中,不知是何人,竟然把牢狱里大批的毒民放出,场面有些失控了。 无尘也开始着急起来,把手里的念珠交给长翎,自己背负了一把剑,也要冲往混乱中。 “太子妃...没有办法了。贫僧只能答应您,尽量不伤您宋家的人,可是不能给您保证什么。遇到危险,就掐下一颗念珠往前掷,知道吗?” 长翎点点头,知道没有办法了,若然再束手束脚,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是他们太低估了这毒瘾了。 没过多久,把守在鬼林入口的兵士也不得不加入镇压的队伍。 眼巴巴看着不少染了毒瘾的百姓惨死在刀下,长翎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却在这时,一双枯瘦的手从后方而来,捂住了长翎的口鼻,强将她拖了出去。 手里的念珠一下子被散落在地。 · 闵天澈出战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直接拿下了赵堡关以南的所有领域,把东昭狗逼退至赵堡关外。 回营的时候,他故意落在队伍后头,心情一度忐忑。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回来,还是就驻守在前线算了。 他害怕他回来后,看见她不知所措想要逃避他的模样。 那些日子,他真的以为她死了,那时他是多么地绝望啊,绝望到看着那些琉璃珠往悬崖下坠,他都忍不住想追随那些珠子跳下去算了,他真的已经想好了,等他荼毒了整个东昭,报仇杀了东昭的狗皇帝后,他就下去陪她。 可如今告诉他,她还活着,他又舍不得死,甚至生怕自己的靠近会惊吓了她,所以尽管多么地想上前抱紧她,也只能生生压抑住自己,逼迫自己往后退。 第98章 ··· 快到大本营的时候, 他干脆从马上下来,换起了拐杖在后头走。 他在想着,就悄悄地在帐外偷看一眼, 哪怕是看着她的影子,知道她还在,就可以了, 他就可以立马避去前线。 她喜欢那个姓白的当替代品...那...他也可以姑且留着姓白的命。 他掐握得指骨咯吱响,在内心万分煎熬地想着。 只要她活着...他只要她还活着,就什么都依她,什么都可以... 可是等他到了军营, 无尘脸色发青,双手捧起一只沾了血的白色绣鞋,双眸泛红,垂下了脑袋。 闵六的心脏一下子炸开了。 他颤栗着双手接过那只绣鞋, 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猫儿戏水刺绣。 他只记得在东宫时, 有次长翎对缕衣抱怨, 说是绣鞋千篇一律不是花鸟就是荷莲,总落俗套。 然后缕衣就劝她, 自古绣样都那样才大气,姑娘是太子妃, 若是绣只猫狗,才让人笑话呢。 然后长翎就歪着头努唇, 猫儿这么可爱, 怎么就让人笑话了。 于是,在长翎抛开他,毅然前往东昭的这段时日里,闵六就笨拙地执起了绣针。 起先他不自己绣, 但那些宫里司衣的宫人们听说要绣的图样,都连连摇了摇头。 在万顺,猫并非什么吉祥物,上不得大雅之堂。 于是,疯六便自己学着绣。 在他眼里,什么大气不大气,什么吉祥不吉祥,他自己说了算。他是太子殿下,他说什么是大气,什么便是大气,什么是吉祥物,那什么就是吉祥物。 李公公起先让他学绣简单的花鸟,结果一张帕子不是被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就是被疯六撕成了好几块。 所有人简直都难以想象,惯来握刀杀人的太子殿下,握起掉地上都看不见的绣花针时,会是个什么情景。 “孤记得...天络小的时候,曾给自己补过衣。”太子殿下喃喃地说了那么一句后,就又拾捡起被他十指染得血斑斑的手帕,再度绣了起来。 李公公当时听了,哑口无言。 锦衣玉食的七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小时候给自己缝衣?宫里有一大堆的宫婢受他差遣。 太子殿下说的,可能是小时候有一次七皇子殿下见宫婢缝衣好玩,所以拿来随便缝了两针,恰好那次被前来给母妃请安,恰好看见母妃宠溺七殿下玩绣针的情形。 七殿下自幼体弱,许多事情,只要他能提得起兴趣,贵妃娘娘和陛下都会随他把玩。 可太子殿下呢,显然幼时也握过绣针,只是,那是因为被废后关起来,衣服破得不能再破,他不愿意衣服破开洞让别人瞧见,便向宫人借了绣针,扭扭歪歪地,笨拙地把洞口缝上。 像他给赵长翎绣的这双猫儿戏水的绣鞋,他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机,一次又一次拆线和重复,才绣出这样精湛的工艺,简直匪夷所思。 “她人在哪?”闵六憋着心脏的疼痛问无尘。 “美人殿下,对不起,她被毒民拖进了鬼林。”无尘愧疚道。 “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将绣鞋塞进 分卷阅读193 怀里,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往鬼林的方向去。 “美人殿下!”无尘突然叫住了他。 “鸦壳栗的毒瘾,已经远超我们可以控制的程度了,当初我们做试验之时,没有把脱壳服食的情况考虑进去,如今看来,光是服用毒壳,后果似乎远超我们想象。” 闵六扶着木拐轻轻地摆了摆手,一辆战马乖顺地上前。 “美人殿下!”无尘又叫住他,继而也上了一匹马,号令着身后的人一起同往。 “太子妃她...未必就一定出事的,鬼林虽然是咱们实验释放毒气的地方,但是,经贫僧观察,每日在一定时候毒气会由植物吸收,现在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只要我们及时进去救下人,就可以...” “都给孤滚开!!”闵天澈突然暴露道。 无尘默了默,嘴皮艰难地扯了扯。看来这次他把美人殿下惹得有够呛的啊,他是不是要小心自己光滑的脑袋了... 这么想着,他单手摸了摸自己的秃脑袋。 “你们这些饭桶不必进去了!!都留在这里善后,把该抓的人都抓回去!” 闵天澈说完,像一头不容人质疑的雄狮,一挥斥马鞭便径直往林子里扎了。 · 原本无尘还在给安排随他进林的部下画线路图,分析毒气隐藏要址,研究好作战攻略然后一鼓作气进林搜捕毒民。 可闵六倒好,什么都不需要,光提着一把剑就能进去了。 一路上,他只用布条沾水系在口鼻处,同样用湿布系在马匹口鼻处,就轻车驾熟地绕开了各处释放毒气的地方,一路前行无畅。 路上当然也遇上吸贪婪噬毒气的瘾民,张开了从士兵手里夺来的武器,在半道上朝他刺来,如雷霆之势。 鸦壳栗之毒,在毒素吸噬一定量的时候,人会依赖会丧失力气和精神。但是,吸噬过量之后,力气会在一定时期有个严重的爆发,刚才那个爆发期,完全是他们没有预料得到的,所以万顺士兵才会差点镇压不住,被人劫走了太子妃。 只是,待这力气完全被爆发出来,人也就离咽气不远了,会突然之间暴毙,悄无声息地化去。 马儿越过了一个灌木丛,林叶处又闯出了几个手持武器,容如恶鬼的瘾民,其中一个瘾民手里竟然还有圆筒装着导火线的火药。 他正在笑嘻嘻地试图点火。 导线被迅速点燃,火药筒在朝他的方向扔来,同一时间,瘾民们如没有理性不着头脑的小鬼,举着武器朝马头刺来。 火药一旦炸开,大家都会粉身碎骨,可偏偏,那些磕了毒头脑发热的人就像一只只扑火的飞蛾,要享受身体被炸开刹那的快感。 闵天澈一把伸手握住点燃的火药筒,用手指掐灭后,伸手夺了其中一瘾民手里的长戟,如同拨开茶沫一般将笑得像鬼一样的瘾民拨开,马身流畅飞快地闪过,全程竟没有一丝停顿。 又路过了一个埋伏的关头,闵天澈策马一跃而过,依旧轻松避开。 前方毒烟缭绕,伴随着一大群人影的喊杀声。 闵天澈终于稍稍收停了手里的马缰,立起了长戟准备好对抗的姿势。 那一缭绕黄雾之下,至少有两间牢狱...哦不,有近三百名瘾民朝这儿冲来。 · 赵长翎其实没受什么伤,那绣鞋上的血迹不是她的,而是刚才她被人拐走的时候,那人腹部被刺穿的血流在了她身上,染红了她的鞋。 此时她被人绑着,放在了大岩石上,上方是林里缭绕散开的毒气,她偏着头极力地避过。 方才她被一哄而散地掳进了鬼林后,那些瘾民变得更加疯狂了,立马就散开到各个角落寻找毒气来吸,一个个像是不知餍足的饿鬼。 长翎终于明白疯六荼毒了那些人后,又执意要将人抓起来锁着的原因了。 光靠万顺兵攻打东昭,显然是有些不自量力的,但东昭皇太高傲了,他忽视了今年旱灾,让万顺那个疯子从别处入手,用毒物一点点渗透到东昭各处,使得打仗的士兵也因为毒瘾犯了而不能专心迎战。 这么看来,做法确实有些卑劣,所以当长翎看着被荼毒的宋氏工场的人夺了万顺的武器,反戈相对之时,她明显天平失衡,不知该帮哪一方。 宋家几代都是富商,宋氏的大家族遍布在东昭各处,甚至如今万顺也有他们的人。 这些人原本应该在同一个国度里和平共处的。 看着双方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倒下的,全都是和她一样头发肤色的族人,甚至连服饰,都是沿用大昭时期的服饰。 本不应打起来,也不应自相残杀的。 长翎的杏眸里淌满了泪,然后就在一阵厮杀声中,一把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她的咽喉。 原来,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前方厮杀的人突破了重围,单人匹马闯了进来。瘾民但见情势不妙,所以把她当人质,用刀抵住了她的咽喉。 是闵天澈。他手执长戟,出现在林间天窗撒 分卷阅读194 下的柔和光线下,紧蹙的一双浓眉英挺俊美,眼眸深邃。 赵长翎又想起了那天,空谷坡道,那个从坡上不顾一切冲撞下来的疯子,他带着他近乎执迷的痴狂,将那个即将要掐死她的大将一口气碾得剩下一半。 她与死亡交至甚近,甚至,能听见死亡的喘息。 这是个连死神都对他为之惧怕的男人。 “放了她!孤只说一遍!” 闵六高高地坐在马头上,胸膛明显的起伏,身上战甲未脱,似乎是从战场回来,一路马不停蹄就往这儿来了。 长翎身旁那个像鬼一样的男子,原来也是东昭士兵的一员,因为染了毒瘾当了逃兵,被抓来了万顺军营造的牢狱中。 他的气力大得惊人,长翎被他胳膊箍着完全动弹不得,利刃已经划破了她白皙的脖子,脖子处凉凉的,有血丝渗了出来。 闵六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气势压人的样子,转眼间,他已经从马头落了下来,瘸着腿双手松开武器,“锵!”“啪嗒!”两声,武器和他一块儿倒地。 他艰难地膝跪在那里。 长翎泪眼婆娑地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她见过的那个目空一切的疯六吗? 随之,她甚至看见了更为惊讶的后续。 疯六不但撒了武器对这些瘾民膝跪在地求饶,他甚至掀开了马肚子里缠着的绿植。 那是这鬼林里散发着潺潺毒气的绿植,他把那些绿植绑在了自己的手和脚,还有身躯上,然后朝瘾民们张开了双臂。 这么个迎合的姿势动作,他是在引火自焚! 一时间,就连引刀架在长翎脖子上那男人都受不了诱惑,撂了刀和旁的瘾民一起,争先恐后朝闵六冲涌过去,那场景过于吓人。 长翎轻轻摇着头,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不!他会被这些鬼活活扯断手脚的! 她嘴里呜咽着发不出声音,任由眼里的泪水啪嗒着,死死地瞪紧了眼前的一切。 她仿佛看见了几年前,那个为了把她送出前有瘴气,后有恶狼的林子,毫不犹豫用刀划破了自己手臂,引得狼只一个个朝他冲去,被一群狼叼着手脚往林子深处去的天络哥哥。 “姑娘...姑娘你快走吧!” 长翎流泪的关头,身上捆绑的东西已经松开了,嘴里塞着的软布也被取下了。 原来是刚才在牢狱时,被她点名放出来的那对祖孙,见她被可怕的瘾民拖进了鬼林,祖孙二人便趁着人不备,悄悄地进林。 长翎被她松解身上的绳子后,老妇又将手里的刀匕塞给了她。 “姑娘...谢谢你,你...快些离开,出去吧。” 老人又催促她道。 长翎看了看脸上脏兮兮的祖孙,毅然将手里的短匕塞回老人手中,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 “这是我证明宋家身份的令牌,你们拿着赶快去官道找喆管家,他会带你们离开。” 说完,长翎甩了甩脸上的泪水,往旁边拔了一棵烟雾缭绕的幼竹,冲进人群。 “这儿还有!好多好多的毒皮皮,你们快来!” 长翎吸了吸鼻子,在获得了瘾民的注意,一窝蜂从疯六那儿冲来时,长翎又从怀里捏紧了最后一个火药筒。 上回她眼巴巴看着天络哥哥被恶狼叼走无能为力,但是这一次,她不能任由自己再亏欠这疯子了。 她欠天络哥哥一个,就已经够了! 第99章 ··· 赵长翎成功引开了瘾民的注意, 而这个时候,遭瘾民们倾轧,弄得浑身伤痕累累的闵六见长翎成功脱困, 突然一个反击揪住了其中一瘾民的脚,把人给当棍子甩了起来,一下子给撂倒了一大片。 疯子更是不知如何办到的, 抓着木拐像道闪电一下子疾风,就冲到了长翎跟前,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身,甩了木拐单手摁灭了她已点燃的火药筒。 下一刻, 疯子已经抱起长翎,轻功上马,远甩这些人往林子出口扬长而去。 长翎被抱着坐在马头,一路出了林子, 这整个过程她一直维持愣愣怔怔的状态。 在路过有毒气冉然的地方, 疯子伸手把她的脸往自己胸膛处紧贴, 她全然没有反应,任由他身上的血腥涂满了她脸上。 闵天澈抱着她出了林, 往空旷处的地方走。 他的腿脚走路还不是很利索,得靠木拐支撑气力, 但他却单手拄着木拐,单手抱起了她, 把她从马头抱了下来, 放到了空旷处的大岩石上。 疯六浓眉皱起,伸手一抹她脸上的血,紧张道:“受伤了?要不要紧?还哪儿有伤?” 长翎才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忙摇摇头:“不, 不是的,这些血...是殿下您的。” 长翎指了指他胸膛前,已叫那些饿鬼给掀掉了铁甲,甚至撕破了衣裳,露出里头一道道骇人的还淌着鲜血的刀疤。 分卷阅读195 那些鬼,竟然把闵六当成是活的毒皮皮,企图用小刀从他身上剜出有毒皮皮气味的皮肉! “殿下您...还是赶紧回去包扎一下。” 长翎的手脚突然不知如何安放,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不敢看他,更不敢往他身上看。 而闵六则突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长翎在错愕间,他已经掏出了怀里捂着的留有他体温的绣鞋,他一把握住她裸.了出来的一只嫩足,认真地给她穿起了鞋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揩擦掉脚底硌着的砂石,当他看见她被尖石硌出的伤痕时,眉心明显死紧地揪了起来。 身上没有干净用来包扎的纱布,而他身上的衣裳也尽然染得血红,便只好解下了发顶唯一干净的缎带。 男子墨发如瀑般随风飘散开来,他那锋利的面容被掩盖了一般,显得柔和了起来。 他无比认真、生怕弄疼她似的,把质细的缎带一层层裹好她脚掌后,又帮她把鞋子穿上。 长翎低头看着弯腰躬身在她面前的八尺男儿,看着他一半血染,一半覆发的面容,看着他半是戾气,半是柔情的模样,一时间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脚的位置,只要一想到那是太子殿下用来束缚头发的缎带,一直高高在上被束缚在发顶、无人可以触碰的发带,如今用以了她包扎缠绑脚掌的带子,被她踩在脚下,一时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他替她穿好了鞋子,面容抬起,与她眼神交接的时候,赵长翎吓得赶紧把头转过去,如玉般的脚掌也紧张防备地在鞋子里蜷缩了起来。 而闵六只是扶稳木拐从容站起,英俊的面容半掩在墨发下,发丝随风飞散。 他很笃定也很真心地望着她道:“长翎,对你的感情,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为此感到负疚。” “或许你很厌弃我对你的感情,甚至产生恶心的感觉,但是...” “除非我死,不然,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若觉得讨厌...”他咬了咬舌头,“也请...尽量装成没在回避的样子...我会...尽量躲在一个你看不见我但我能看得见你的地方。” 说完,他又撒了木拐单膝下来。 苦巴巴地哀求道:“请你...答应我这个请求。你不许我装他,我不装,就是了。但是,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再也不想承受没有你的痛!” 说着说着,这个疯男人竟然哽咽起来, “我只要你活着!长翎,我只想要想尽一切的办法,只要你能活生生在我面前,活得开心快乐,就够了!” 说着,疯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株被保护得很好的五瓣七色花,双手举托在她面前。 他的泪竟然真的就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溅湿了地上的泥沙。 赵长翎被他吓着了,半天不敢接他的话。 最后还是疯六把五瓣的七色花硬塞进她手里,然后为她牵了马,护送她出官道。 · 喆管家见了长翎,差点吓得魂儿都没有了。 “姑娘!你这是要急死奴才呀!差点吓得奴才没办法回去向老爷夫人交代了...” 喆管家红了眼。 所幸长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身上衣服破了些,已经披上了闵天澈染血的外氅,脚掌被包扎好,有软缎鞋子穿着,已经不痛了,连竟能瞧见的白皙脖子上一道细小的划痕也被闵六妥善地抹上了膏药,已经没大要紧了。 长翎笑了起来:“管家你别着急嘛,我已经是大家伙之间最幸运,受伤最不严重的了。” 可不是嘛,反观刚才看见的无尘大师、周大人他们,无一不被瘾民反扑得浑身挂彩,更不要提闵六了。 “管家你多带些人,进去帮忙把殿下他们捆绑好了的宋家人抬出来,我们要抓紧把他们送回枣京,尽快帮他们把毒瘾戒掉。” 长翎又吩咐喆管家道。 闵六平安送长翎出了官道,就负着一身的伤,转身要离开了。就在转身的关头,他突然掐紧了臂膀的位置,痛苦地蹙紧了眉头,似乎是察觉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准备加快速度离开。 长翎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殿下!” 她似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一样。 “殿下,这次你连累我们宋家的人,我可以暂时不怪你,因为你也救了我。” “谢谢...”闵天澈白着脸,嘶哑出声,用力掐紧了执拐的臂膀,侧着身子尽量不让她看见,只想赶紧离开。 可长翎又把他叫住,“殿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您做事,但是,我还是想...想要问一句。” “万顺与东昭本来就同属大昭。就像是我一样,被困在万顺的时候,自己的亲人在东昭,两片血脉两连的地方,殿下难道就不能放弃这个可怕的行动,尽量用伤害没那么大的方法去实现您的事业吗?” “打仗...已 分卷阅读196 经够让人不幸的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她明白,闵六做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乃是长久时间以来,一步步运营,耗费了不少心血的结果。要三言两语让他放弃攻打东昭,简直是天荒夜谈,不可能的事。 她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染上毒瘾,导致家破人亡了。 “不可能的。”这次闵六语气斩钉截铁。 “只有这个方法了。你可以憎恶我,怎么都可以,因为我不是你的天络哥哥。” 闵六说完这一句,就转身再也不转过身子来。 “知道了。”长翎叹息,“最后还想要给你道个歉,对不起,我没想过你会这么难过,以后不会了。” 她指的是自己死遁的事。 望着闵六拄拐离开的身影,长翎叹了口气,刚才那个是意料中的答案,她不觉得难过。 那个疯子是尊活的邪魔,简直是为了毁灭和仇恨而活,倘若有一天,告诉他这仇不能报了,大概这世界才会毁灭吧,和疯子一块毁灭掉... 他不是也曾多次告诫过她吗... “赵长翎,你救了我,你会后悔的...” 那时候她说什么了?她说她不会后悔的... 长翎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是啊...既然自己没有忍心把他抛弃在那座荒山,任由野狼吃掉,任由他寂寂死去,既然自己一次又一次把他救回来,那就趁早做好觉悟,为自己闯下的祸,尽能力,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吧。 · 因为打仗,外头兵荒马乱,通关的城口被关闭了,长翎他们暂时没办法回枣京。 如今十里以内都在戒严,毗邻赵堡关的郾城如今全部关闭,还有不少重兵把守着。 明明长翎他们就是从郾城过来的,现在竟然没办法从这里回去了。 长翎和喆管家在城北租赁了一座大院子,把宋氏织造工场的人全都关了进去,还给找了好些大夫来看顾。 但是每个来到的大夫看了这些瘾民,都急急收拾医具要回去,并且说:“没有办法,得了毒瘾只能靠自身意志力去克服,只要一段时期碰不着那毒皮,毒瘾自然就解了。” 长翎知道不让他们碰,但是,绳子和门都已经被他们弄坏好些了,到底要如何才能克制得住他们? 长翎盯了盯大院子那边,此起彼伏的哀鸣,犹如身处炼狱,里头关着的都是些被抽筋剥骨的小鬼一样,那声音听了都叫人发寒颤。 长翎想去找闵六,问问他有没有暂时能遏制这毒瘾的办法,结果遇上了无尘,无尘告诉她:“可以试着用和.合散掺些金钱草。” “和.合散?那不是...”长翎怔了怔,没好意思说出来。那不是春.药吗? “有用吗?”她又改口问。 “姑且一试吧,这毒瘾要如何解,贫僧也正烦恼着呢。”无尘叹息一声,双手合掌,像真的在烦恼的样子。 可往常看着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少会为什么事情烦恼呀,难道是... 长翎杏眸紧张地睁圆了些,“是不是...殿下他怎么了?” 那天,疯子单枪匹马独自进鬼林来救她时,就曾把有毒气散发的东西绑在了自己身上。那些鼻息灵敏的瘾民们为什么要削掉他的皮肉来吸? 第100章 ··· 无尘紧闭了眼眸, 合掌在那里念经,也不要回答赵长翎的话。 赵长翎也不慌,拧了拧眉掉头就要走的样子道:“算了, 既然大师不方便说,我绝没有要打探的意思。谢谢大师的提点,我这就回去试试。” 可才刚走两步, 衣角就被人用木鱼锤勾住了。 她转身过来,无尘和尚讪讪地收回手,继续闭目念经。 长翎又要走,衣裳复又被勾住, 如此以往几次,她只好停了下来,好笑地对无尘道: “殿下他也不幸染上毒瘾了,是吗?” 无尘争了半只眼睛, 就又闭盍了, 继续念经。 长翎叹了叹气, 这疯子,当时为了要把那些瘾民都往他身上引, 果真无所不用其极啊,结果还害自己也染了毒瘾, 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的惩罚? “他在营帐里吗?”她继续问,和尚依旧闭目念经不搭理她。 “那我进去看看他。”长翎说着, 就提腿往主营的方向走, 无尘突然伸出一臂拦了她。 “美人殿下...不让您进去。”无尘淡淡地解释。 “哦。” 长翎正欲掉头走,无尘的另外一条胳膊又出动了,拦了她的回路。 而显然,拦她回路的手臂要绷得结实些。 长翎于是叹了口气, 又转身一把推了无尘阻拦她前往主营的胳膊。 她尚未用什么力,无尘就“啊”一声痛苦呻.吟着撂倒在地翻滚。 “太子妃您...您可不能进去啊... 分卷阅读197 ”无尘依旧在地上翻滚,假惺惺道。 赵长翎瞪圆美目低声咒骂了一句“可去.你的吧!”然后大步踏进军营。 无尘在她走后一脸恬淡地拍拍身上的尘灰站起,“阿弥陀佛”一声道:“美人殿下,贫僧可算是阻拦了啊,也并无泄露过半句,一切都是小姑娘的意思啊。” 赵长翎踏入营帐的时候,发现外头堆放着许多制作和.合散所需的草药,长翎之前为了治闵六的腿涉猎过不少医籍,所以对这个略懂一二,还是能很快认得出来。 在太子营外守着的士卒认出了长翎,立马就给她行礼,并且让出了道。 赵长翎摆摆手让二人起来,自己掀帘走了进去。 营帐内门扇关盍,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安静得仿佛都是死物一般,若然长翎不是眼睛好,瞧见木榻上躺了个人的轮廓的话。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往案台边摸寻了许久,终于找上支小烛点燃,幽暗的帐中终于亮了起来,看见那个用绳子绑在木榻边,墨发散开的英俊男子。 他身上的伤似乎都已经妥善处理了,此时赤着的上半身都用白纱一圈圈缠绕起来,只剩胳膊处精壮的臂肌露.出,能看出来平日是个勤加锻炼的瘸子。 此时的他脸色有些苍白,身体被绳索捆绑着,眼眶下方一圈都凹陷下去,看起来确实与染了严重毒瘾的人相差无几。 长翎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他一声活该,做了阴鸷的事情太多,如今反噬到自己身上也是应当。但她想起他似乎是为了救自己而染上的毒瘾,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这个让人可恨又可怜的疯子! 长翎看见面盆架上还搁着水和湿帕子,撩起裙子走了过去,细细地沥干后,又走回闵六身边,帮他擦拭额头溢出的巨汗。 这个疯子,必定又是不许让人进帐伺候,所以独自硬扛着,一看这绳索定然又是他自己捆绑的。 就在长翎想事情的关头,底下的男子沙哑地开口了: “你怎么来了?是郾城进不去了吗?没关系...你多等我几天...等我带兵攻进去...你就能进去了...” 她不明白这疯子怎么昏迷着还要想着攻城略地的事,她皱了皱眉头道:“不是,我是想要问一下,有没有能让染上那毒瘾的人不那么难受的方子,但是看殿下现在的样子,估计是没有的...” 说着,长翎撂下帕子,转身打算要走。 一只大手突然挣脱了绳子的桎梏,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大手发凉得,让她手腕附近的皮肉不禁瑟缩了一下,而他也只是一抓就松,并且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真的...不能考虑吗?”疯子突然垂下长睫,喃喃地道。 “考虑?考虑什么?” “那个小子...真的有比我装得更像他吗?为什么...他可以装...我就不行呢?” 原来他又提起了这桩,大概人在虚弱的时候,都会特别地脆弱吧。 赵长翎叹息一声,转过身来,拿起湿帕子坐回了他的床榻边。 “为什么非得装成别人呢?当自己怎么就不行了?装得再像有什么用,终究也不是那个人呀...” 她语重深长地同他道,然后拿起湿帕子一下又一下地替他蹭擦额角鬓间不停渗出的汗。 她知道这疯子不肯接受无尘用和.合散掺金钱草的意见,宁愿独自一个人熬。 比毒瘾更难以忍受的疯病都这么熬过来了,这个又怎么不能熬呢? 疯子听了她的话,眼角微微泛酸,双拳握紧得青筋都突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被长睫掩盖着,忍耐着。 长翎摸了摸他的发,又用帕子擦拭他手臂处突出的青筋,抚了抚臂膀上的伤,“殿下,为什么非得折腾自己呢?放下一切不是很好吗?不属于您的,您要了又有何用?” 疯子突然深吸一口气,把身体辗转过去,背对着长翎,墙上留下他的轮廓身影。 “赵长翎,你不要...这么过分。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不行就算了,何必非要这样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丝明显的哽咽,看来这疯子对她的感情,不是她明眼所能看见的那么简单。 他对她,感情就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潭,她的每一次踏足和试探,都能出现意料不及深度的领域,仿佛永远也没办法探究到它的底部。 而正正是因为这样,才叫她害怕。 她很想趁早把这些盘根交错乱成麻的感情亲手斩断了,也知道不能对他心软的,但每次他这样...这样可怜巴巴的,卑微的样子,她又害怕说得狠了,这疯子要绷不住碎了。 嗳,她又叹息一声,随即转移话题道:“殿下,无尘大师提议用的药,您试过了吗?” 闵六背对着她,偷偷拭了下泪,声音重归平静道:“孤能熬过去,不需要这些旁门左道。” “那是能让您毒瘾发作时好受一些的法子,怎么能算旁门左道呢?我还想说倘若真的有用 分卷阅读198 ,我可以依葫芦画瓢,给我们宋家染上毒瘾的人服用呢,殿下您不知道,我租赁的那个大院子,快关不住他们了,他们毒瘾发作起来可丝毫不逊色殿下您的。” 长翎在无心地说,闵六却有心地听着。 “你想试一试效果,是吗?”他把脸转过来。 长翎愣了愣,随意轻点一下头。 就在她预料不及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支撑着身子,面容苍白地朝外发话,说是让人把和.合散和金钱草都拿进来。 长翎:“.....” 难不成是,只因为她无心说的一句话,这疯子...就愿意以身试药...给...给她宋家的工人们试药了吗? “殿下...您...若是不愿意的话,倒也不必这样的。”长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手脚不知要往哪搁,不知该如何阻止。 可那疯子已经坐在床边亲自动手调配起药的分量了。 “殿下!您可是太子啊!”长翎又慌道,堂堂太子怎么可以...给别人试药呢?要试也是她去试啊... 她一方面不愿意承他的情,而闵六一方面只是单纯地看出她的烦恼,但凡是他能够为她做的,他都乐意去做。 那天他拒绝了她,是因为在他生命中,唯独是复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罢了,连仇都不能复的话,他死后下了地狱,地狱也不会安宁的,他定必在下面造好一切炼狱等待着一同毁灭的。 但是,这些小事他却可以做,于是他自然当仁不让。 “赵长翎,你不要废话了,赶紧帮我,把那边的和.合散拿过来一些。”他一边鼓捣着草药,一边道,脸上的苍白之色好像褪去了一些。 长翎想要推辞,但见他这副样子,又似乎推辞不了,一边被逼着帮他递草药的同时,一边又苦口婆心反复告诫他: “殿下,您要是真的为自己而调,那才好,万勿要因为是我提了,万勿要为了我说的而去做呀...” 她现在怕死了再欠别人情了,她怕自己这短命鬼,再借几年阳寿也还不清这辈子的情。同时也高兴闵六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 在万顺的时候,他天天长得跟天络哥哥一模一样,还要天天学着他的样子,学得还那么神像,她真的天天以为自己撞鬼了。 “赵长翎,你能不能歇歇啊,你说话说得不累吗?” 闵六不耐烦起来。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很认真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深怕欠了我的情...” 他说着,喉.结晦涩了滚了滚,按捺住胸腔内绵绵密密痛苦的涩意。 “你不是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吗?你的那些人...都是拜我所赐,才会如此。我如今在为自己的恶行赎罪,难道你也要阻拦吗?” 他看着她明显不信的样子,艰涩地咧了咧唇,沉滞而苍白地笑道:“我不是为了你,是害怕作恶太甚,不试图做些补救的话,死后下了地狱遭阎王严刑毒打,行吧?” 赵长翎这才肯点点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但她内心还是隐隐不安,他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遭报应,害怕阎罗王的人啊... 第101章 ··· 闵天澈在调药的时候, 赵长翎在一旁搭把手,但却因为一边在想着事情,所以时常愣神他喊她了也听不见。 “长翎, 再加半钱试试。长翎?” 闵天澈见她没有回应,抬起头来,恰好与她目光相交。 长翎吓得手里的药粉一下子从药瓶倾泻而出。 “啊?什么?加多少?” “再加半钱, 请专心一点。”闵天澈吸了吸口气,目光黯然地转过脸,故意装作没瞧见她明显的愁虑。 她还在为有否欠他的而耿耿于怀吧?她就有那么抗拒、害怕和他纠缠起来吗? “半钱...好。”长翎木讷地点点头,抖动手里的药粉, 全然没发现刚才不小心倒下去的药粉,又往调药盅里多加了半钱。 制成了各种调配比例后,开始命人去煎熬,端出了十数碗汤药。 看着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搁在面前, 赵长翎率先憋不住, 主动端起一碗道: “这里这么多, 要不我也帮忙试一碗看吧。” 说完她低头要喝,却被闵天澈大手一夺, 夺过来,一口气喝光了。 喝完他“砰”一声摔了药碗, 手指轻擦掉唇边的药液,阴晴不定地沉着眸看她。 赵长翎被他看得把身子往外一挪, 离远了一些。 “都说让你别想了, 我绝对不会为了你做蠢事的,真当我傻吗?”他瞪着她,随后又把语调放缓了,“再说了, 你没染上毒瘾,试药也只能试毒性,我直接能试其有效性、适配性,你就别浪费我的药,省得还要重新调配了!” 长翎乖巧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疯子唯恐她来抢他的药似的,一手抓一碗,大口大口 分卷阅读199 地喝。 长翎则在一旁记录。 “这个分量,记好了吗?毒瘾者初染的,大概这个分量就够了。好,我们接着试下一个...” 然后他又端起一碗,大口喝了下去,喝下之后,他脸色变了变,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长翎问。 “没...没什么。”闵天澈收敛了脸色,摇了摇头。 试完了所有配方,并且做好详细记录后,时辰也不早了。 赵长翎收起记录的本子,站起来同他道别:“殿下,我代替服用这些方子的人谢谢您。药方我回去会调配着让他们服用,那我先回去了。” 闵天澈突然拉住她,顿了顿,道:“嗯...我差人送你回去。” 长翎点点头,也不推托,知道如今外头不太平,军营的人护送她回去的话,会好一些。 她刚一转身,闵六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倒在了地上。 长翎大吃一惊,慌忙出去唤人。 无尘带着军中的医官来了,一诊脉,发现脉搏急促,浑身发烫,眼神迷离,显然是... 医官凑无尘的耳中小声说了什么后,无尘点了点头,让他暂且退出了营帐。 而无尘也请求长翎随他出帐外谈话。 “大师,殿下他...怎么了?”长翎焦急道。 无尘叹息一声,道:“太子妃,您让美人殿下服食了多少和.合散啊?” 长翎一愣:“不是呀,试服之后倘若药效不适配,殿下有及时服解药的呀...” 无尘轻轻摇头,“那不应当呀...要不然就是,你们在调药的过程中,某种分量的药调多了,而你们不知道。” “这...”长翎顿时哑口。 也不可能...吧,每次她都称好了分量加的,难道真的是错手自己多放了也不知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长翎着急道。 无尘和尚舒长了口气,狭长的刀疤眼眯得像狐狸:“春.药而已,给殿下送个女人就好了。” 长翎听到这里还一脸的天真,脱口而出道:“那大师赶紧去找啊。” 说完见无尘定定地看着她,长翎忙捂了口,后退一步,“不...我不行的...” 无尘单膝朝她跪了下来: “太子妃,您是美人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再说了,美人殿下他性格怪癖,不喜生人靠近,能靠近他的姑娘,大概只有太子妃您了。如将旁人送进去,恐怕送出来的时候就该盖上白布了。” “太子妃,美人殿下他非您不可,除了您,不可能接受旁人了。” 无尘这一句是请求也是提示,他可亲眼目睹过太子殿下如何非卿不可的情形。 “怎么会...非我不可...呢...”长翎陷入了两难,早知如此,今天就不来这里了。 “太子妃倘若不会,这些东西或许能帮到您。”说着,无尘拍了拍手,立马有手下捧着书匣子过来,无尘把它递到了长翎手中,并且恭谨地替她掀开了帐帘。 长翎刚想推拒,无尘又道:“贫僧记得太子妃先前在为回应不了太子殿下而发愁,贫僧想说,感情之事,的确不能强求,美人殿下如今也已经懂得了。” 长翎愣了一愣,“那...大师原先说过,感情上还不了,用别的偿还,真的...可以?” 无尘故作深沉不说话,半晌,才说了番似是而非的话:“贫僧虽然是出家人,但凡尘涉世也不少。有时候感情,没有人想象中那么地复杂和坚不可摧,缠.绵一场可能就有了。而有的时候,又没有人想象中那么容易转变,看似随处都可以替代,却偏偏...非她不可。” 长翎被他绕晕了,最后还是提着书匣子,走进了大帐。 无尘见人进去后,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嘴角带笑看着大帐方向小声喃喃道:“美人殿下,良愈此生得你恩情,只能这么报答了。” 进帐后,长翎先是看了看躺在木榻上的男人,他暂时晕了过去,额上敷着湿帕,薄唇张启着不停呼出热气。 能看得出他很难受。 这个疯子,他刚刚不是还在说,绝对不会为她做傻事的吗? 长翎走到条案边,点亮了小烛,开始看无尘给她的书。 当她翻开书籍,看见一张张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插画时,手指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缩回。 这该死的和尚,不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吗?他到底从哪弄来这些书籍... 那些书籍被她弄得“哗啦啦”全部散落下来,惊醒了木榻上的男人。 男人喘着大气,艰难地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长翎长吸口气,大步走回他身边。 对着他,微笑道:“殿下不舒服了,我留下来陪你,不可以吗?” 闵六的呼吸更难受了,他侧过了身子不看她,额角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身体微微弯曲朝内,像是故意在隐藏 分卷阅读200 着什么。 “孤没事,你可以回去了...”他勉强着自己,沙哑道。 长翎站着看他的侧颜,五官镌刻绝美,这男人长相简直就深得老天爷眷顾似的,就这样看着他可怜巴巴冒着汗的样子,说不心动其实是假的。 但长翎觉得,她就是单纯地贪图他美色而已。 她这辈子,已经喝过最醇最烈的酒,尝过盛京最香的烤鸭,到过想到的地方,心愿也一件件达成了,唯独没有...同男子尝试去做那些话本中最让人面红耳赤的事。 少女情窦初开,对象本是那生命中唯一豁出性命救她的天络哥哥,但她和闵天络,从来就没有明确过心迹。 大概是因为不曾得到过,所以分外地执着。 不过,如果让她同眼前的闵天澈... 他眉目坚毅隐忍,多了丝天络哥哥所没有的执拗,他眼瞳深邃看着旁人时使人畜惧怕,看着她时专注深情,多了些天络哥哥所没有的致命吸引力。 如果在有生之年,让她同他来一场颠`鸾`倒`凤,享受一场凡尘至乐,好像...也不错的感觉。 啊...没想到自己底子里竟是这么坏的。 长翎悄悄地红了脸,轻咳一声把头转过去。 只是别忘了,他现在是个犯下滔天重罪,十恶不赦的人物。长翎虽然怜悯他,却并不打算喜欢上这么一个坏人。 “殿下,我好像...吃错药了。” 长翎故意装晕,身子发软一下子摔倒在他身上,这一摔,可不得了了,直接就触动了天雷,闵六的身子烫得更厉害了。 “殿下,我也生病了,好像是...误服了和.合散...” 赵长翎忍住了羞耻,一头猛往他怀里钻,更是故意用灵巧白皙的指头在他身上划动。 疯六一下子就炸了。 “你...你下去...先下去...” 他急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把将往他怀里送的人儿推开了些,双手禁锢住她的双肩,不许她轻举妄动。 他身上因为绑着纱带,片缕未穿,而赵长翎刚才在与他争斗间,又或是她故意耍坏的缘故,衣襟微微松开了,能看见白皙圆润肩头。 闵六吓得忙缩了手,背转过身去。 他说话间的气息都似乎是灼热的,哑声道:“你快回去吧...快回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赵长翎干脆伸手从他后方搂住了他的腰身,紧贴道:“殿下,我本就不是个长寿之人,能活至今时今日已是万幸,有些事情想尝试一下,找殿下一起做不亏。” 闵六听到这里,不高兴了,人都冷了下来,拨开她的手道:“不许胡说!!” 长翎被他吓了一跳,手挪移开一些。 “但凡孤这个恶鬼能活着一天,就一天能找到让你活着的办法,向来恶人都能长命百岁,所以...你也会长命百岁的!就算孤死了,你也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的!!” 他突然转过身来,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一双小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张狂又紧张地道。 长翎错愕了一下,内心阵阵发暖。 但随即她就垂下了眼眸。 是啊...可为什么,他不能像天络哥哥一样,善良而有良心,为什么他偏偏是个恶人,为什么他明明是个活着都有可能会遭雷劈的坏人,却该死的有一双如此炽烈的眼神,一双只会专注看着她一个人的眼神呢? 她还是不喜欢他,不喜欢一个这么坏的人。 她垂下长睫,趁着他不备,一下子主动送吻过去,攫住了他的嘴唇。 “殿下...救我...长翎,想要。” 她眼神迷.离,轻扯衣襟,朝他贴了过去。 既然感情上偿还不了,那就,还些别的吧... 第102章 ··· 天光大亮, 闵六在自个的营帐中,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难熬的经历。 他身上躺着的地方,已经被他的汗水和血水浸染透了。 可旁边的姑娘, 却被一层层软褥好生垫着,丝毫没有沾染他的汗血。 他大汗淋漓,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多处血水, 被汗液腌得有些刺痛。 转身望了望旁边衣衫完整,睡得一脸美好恬静的姑娘,他不由自主地想渗出一根手指去轻触她洁白的面庞,可快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 会...弄脏她的。 他拼命把手指往身上擦拭, 却仿佛根本没办法擦掉指尖间的脏污一样,他又回望了一眼洁白无瑕的姑娘,悄悄地挪动身子远离她一些。 昨天,他差点就要用自己这具万恶不赦的身子玷`污她了。 幸好最后关头, 时辰到了, 她突然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他才强忍着欲`望,把她从自己怀里摆放出来, 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一个人缩到角落里难受, 就这么坚持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 分卷阅读201 ,他体内和`合散的药性似乎消散了, 连毒瘾也消散了一般, 他感觉好了不少。 原来这和`合散真的对治疗毒瘾大有帮助。 长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坐上马车,带同车上一堆的草药,往她租赁的那个大院子去。 “这...我不是在太子殿下帐中的吗?”长翎爬起来问一旁伺候她的小婢。 小婢是太子殿下派来伺候赵长翎的, 她恭谨道:“回太子妃的话,早上您确实是从殿下帐中出来的,殿下知道您急着回去,见您还没有醒,又怕您耽误了事情,所以没有唤醒您,只差了奴婢们奴才们伺候您回去。” 长翎看了看身下,发现垫了好些厚褥子,马车的行进速度也分外平稳,仿佛真的是怕惊扰她睡梦似的。 她检查了自己身上,发现还是穿着昨天的衣裳,身上也压根没有异样,于是又问:“那...早上的时候,我身上的衣裳可还完整?” 这话有些内涵,小婢们听了面都红了,急急垂下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负责在车上伺候太子妃的。” 长翎叹了叹气,昨天那个关键的节骨眼,她怎么就能昏睡过去了呢,不过,那和`合散药性那么强,她也这么主动了,殿下他没有理由不碰她吧? 可书上不是说了,一般第一次,都应该有难受的感觉吗?怎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快到租赁的大院子时,长翎在遥远处已经看见白小公子持着把剑冲了出来。 “白瑾瑜,你要上哪去?” 长翎掀开车帘子探头朝目表情眦欲裂的白小公子喊道。 白瑾瑜及时刹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泪意一点点弥散。 “姐姐...我以为你...瑾瑜正要冲进军营把你救出来呢!” 白小公子握着把剑一擦眼泪道。 这个少年,一开始的时候故作成熟儒雅,现在倒是一点点展露出自己真实的少年气来了。 “没事,万顺太子是我的夫君,怎么会对我怎么样呢?喏!这些药都是他送的,赶紧抬进去,按我的吩咐给大家服用了吧。” · 军营扎兵处,闵天澈寒着一张脸,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军袍,露出胸膛染血的白纱带,正在用木拐殴打无尘。 无尘和尚被他打得一只眼肿起,光秃的脑袋沾满了地上刺肉的尖石沙砾,一抹唇角,立马又有一大堆血呕出来。 但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流血的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美人殿下,生疏了啊,以前你揍我的时候,可不止这种程度啊,那次好像直接把我三根肋骨全打断了,不止这个程度啊。” 闵天澈单手拄起木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阴寒道:“孤警告你!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第二次,不然的话,你看孤会不会杀了你!” 无尘又抹了抹脸上的沙砾和血,笑了。 闵天澈转身的时候,无尘在他背后,把手搁在屈起的一条腿上,另外一修长的腿肆意地伸展,状若不经意地侧着脸道: “贫僧只是...因为自己丧失了某种能力,干脆出家了结尘缘,殿下既然还拥有,贫僧就想要给殿下送一份喜欢的礼物。” “长翎她不是一件东西,她不是你说送,就送的。”闵天澈并没转身,落下一个背影冷淡地道:“即便是孤自己...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只要能看得见她,就够了,孤没有遗憾。” 无尘点点头,“是贫僧多事了。” “不过,殿下还真能忍。”他又笑了。 闵天澈这回没有理他,脸色难看地拄杖走了。 无尘和尚转身回自己营帐的时候,转身就遇上了操兵归来的周显宏。 周大人不知道在背后站了多久,又听见了多久,是不是也听到他说的那句“丧失某种能力”。 只是,他看着无尘的时候,神色显然不同,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怜悯和同情。 “哎!周大人可别误会!”无尘赶紧喊住握着剑,转身欲走的周显宏。 “贫僧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误会了。” 周显宏叹息一声,道:“你放心吧,周某会给你保密的。”说着他又要走了。 “哎!不是!贫僧可不是太监,你别误会!”无尘继续追上去解释。 丧失“某种能力”,可不是指身体上有残缺啊...指的是,心理的。 · 当又一批瘾民被万顺兵抓起来的时候,闵天澈开始下令把解毒瘾的汤药大量研制成方便存放和携带的药丸。 无尘无奈道:“殿下,为今首要之事是集中力气攻城,你这时候浪费人力物力弄什么药丸啊?” 闵天澈拄着木拐继续巡视着制药。 “你办事不力,还敢说。孤可不是说过,鸦壳栗要想办法混进救济的军粮里的吗?怎么会流落民间了,你倒是说说。” 无尘血冤道:“殿下当时当真有说此番话?敢不敢赌誓?” 分卷阅读202 谁知闵六毫无廉耻羞愧:“孤没有明着说,你就揣摩不了?” 无尘一扶额:“美人殿下啊,你当时是这么说的,贫僧给你复述一遍,你说...” “你说,把这毒物尽数混进东昭境地,孤要让那群东昭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学得栩栩如生,就连闵六当时龇牙咧嘴,杀人的眼神都学得了几分神髓,继而又冤屈道: “贫僧并无大智慧,根本无法从这话中提炼出你刚才说的只是混进军粮里,再说了,能以这种程度混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是没办法控制大范围传播的。” “要么贫僧还是...不要来你这里讨赏银了,天大地大,哪儿又没有贫僧化缘的地方呢?” 无尘难过道。 闵六早已经不听他发牢骚,越过他往前面巡视制药调配去了。 巡视完这些,帐外周显宏前来禀报战况。 “启禀太子殿下,郾城即日将破城,我等是否要称敌军溃势撤退之时乘胜追击,等听殿下号令!” 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出,军中士气顿时大涨。 一整片大昭的土地,本来就是属于昭惠帝这一脉的,当初万顺先.祖惠帝被一个闻说是囚关多年的废太子东昭先.皇追杀,退至一隅,划域为万顺,当时不少有骨气的旧臣和旧部都追随了惠帝。 大家都无比盼着有一天,惠帝这支血统能重新掌回一整座大昭。 可这种时候,闵天澈并不号令乘胜追击,只是淡淡地反应道:“行了,大伙儿累了,先歇会,别追了,孤恰好有事情要亲自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孤回来了再说。” “殿下!可是...”周显宏立马紧张起来。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殿下又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还重要,需要亲自去做的呢?”他咬咬牙。 如今太子殿下掌权,周显宏不敢擅自僭越,但这真的是个大好的机会,他已经巴不得赶紧把东昭收复了,早日解了心爱之人的厄难,早日回去。 可疯子的思路显然与常人有异,他淡淡道:“这么快杀死了,有什么趣味可言?孤就要留他们一条活路,等他们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再亲手一点点碾碎!” 这话听得人毛骨悚然,周显宏无奈,敛眉退下。 其实疯子已经迫不及待要亲自前往东昭南边的城关了。 如今南边刚刚攻陷了一城,他此时只身前往城关,多少有些冒险,可这疯子已经忍耐了半个月,早就按捺不住了。 自打半月之前那次,他为救赵长翎沾染毒瘾,长翎受了无耻和尚哄骗入帐献身那次。 姑娘柔柔软软的手臂环住了他精壮缠绕着白纱的腰身,他痛苦得只能轻握她戴着湘妃色琉璃串的手腕。 然后姑娘就失笑道:“其实...我走那会,也给殿下准备了一份回礼了。” “不过等了殿下许久都没来,我就把它埋在入关的那棵梧桐树下了。” 闵六就因为这个,心心念念地惦记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终于强行抽出空闲,便迫不及待要去取回那份礼物了。 第103章 ··· 赵长翎那里的草药不够用了, 她去军营借药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要出城。 她问被白纱缠绕着双手的无尘:“殿下他要去南边?为什么?那个地方也已经被万顺攻占了吗?” 因为知道近日闵六的牢狱中断断续续释放了不少已经成功戒断毒瘾的平民,长翎对他额外关注起来, 便问道。 末了她又问一句:“大师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前线很凶险吗?” 无尘立掌笑笑道:“倒不是前线凶险,贫僧这伤是美人殿下给打的。” “殿下打的?”长翎侧了侧目。 “咳,别误会, 都是贫僧犯下的错。美人殿下是在怪罪上回贫僧把太子妃送进他帐中的事。是该打!” 长翎一听,脸儿红了红,“这...这怎么好怪你呢,我那是自己愿意的嘛...” 长翎如今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 就会忍不住脸红耳赤,尤其是回去以后,她让缕衣给她检查身子。 没有见识的缕衣听她家姑娘说了,就先入为主地指着她颈项和手臂处的红点, 羞涩道:“这这这...姑娘, 看来昨夜殿下对您是爱惨了, 他应该忍了好久吧,这些痕迹, 定是他留下的。” 长翎一听就愣了,摸了摸手臂上的红疙瘩, 存疑道:“难道这些不是蚊虫叮得吗?我记得军营那边蚊虫可多了,我站着不动一会, 手背就被叮了几个, 喏,不是跟手背这些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缕衣竭力主张道:“你看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殿下用嘴吸的,像这样...” 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见识, 指了指她颈项间的红痕,说的煞有其事一样。 “所以,姑娘您一定是跟太子殿下圆.房了。” 缕衣 分卷阅读203 这个俗人,看着如今万顺太子势破如竹的样子,已经开始担心起东昭的情况,想怂恿自家姑娘抱住万顺太子这棵大树了。 于是这些日子,长翎稀里糊涂到了夜里昏睡时,就多了许多恼人的梦境,早上醒来也挥之不散。 “幸亏美人殿下能忍,不然倘若那夜发生些什么,他可能就要杀了贫僧和自己泄愤了。太子妃别惊讶,他这人的确有可能。” 无尘玩笑道。 长翎却愣了愣,“没发生些什么吗?” “有发生什么了吗?”无尘也反问。 “咦...不对呀,按理说美人殿下也没必要对贫僧撒这个谎呀...”无尘放下念珠,挠了挠光脑袋。 长翎却突然局促起来,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哦、哦...没有没有,没有什么啦,我随便说说,你别紧张。” 无尘笑了笑,“噢,也对,不是什么也没发生,那天夜里美人殿下又把自己牢牢地捆紧了,早上出来的时候身上勒痕严重了很多,夜里还发出很痛苦的叫喊,撞桌子撞木椅的声音,他要自残也不走远一点,应该扰到您睡眠了吧?” 长翎圆睁杏眸,嘴唇抽搐地摇摇头。 “那个...殿下他还没走吧?我想跟他说几句...” · 长翎赶到闵天澈那里,他刚刚在大帐中交代完了事项,拄着拐杖出来,准备上马出发了。 如今他虽然仍需拄着拐杖,但明显走路的姿势渐渐趋向正常,那略微一点的瘸态反倒使得他走路姿势增添了另类的霸气。 “殿下!”她喊住了他。 闵天澈怔然回神。 半月不见,心上人的身影同脑海里日夜浮动的影子二合为一,然后他就呆在那里,以为又是自己的奢望。 等他发现人是真实的时候,长翎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长翎...”他的喉.间微微干.涩,“你怎么会来?那些药...有用吗?” 长翎好笑道:“殿下您不是昨天才刚刚派人来问过吗?只是今天刚好药用完了,等不及我自己亲自来跑一趟而已。” “好,我让无尘给你拿药。” “不用了,我拿到了。” 二人安静相对了一会,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静静发酵。 长翎率先错开目光,坦然笑道:“我是来找殿下说两句话的,说完了就走,不耽误殿下的事。” “不,我没事。”闵六脱口而出。 长翎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如果...我是说如果...” 不知怎么地,长翎竟也开始紧张起来,嗓子眼轻轻发颤。 “殿下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很有才能,将来一定能成为留名青史的帝王。只是...要是...要是殿下将来可以以仁义,和开创盛世造福人民而留名,那就太好了。” 长翎说着,突然又大步往前一步,如玉般无暇的小手握紧了他的大手,小脸抬起来,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 “殿下,长翎希望,您会成为下一个一统大昭的明君而留名,而不是...肆意毒杀和残害百姓的暴君。” 闵天澈略微粗粝的手指被她滑嫩的小手握住,凉凉的,软软的,感觉很奇妙。 他暗了眼眸,忍下汹涌滔天的感情,没敢看她的眼睛,转移去看她的手。 “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生病,然后,就被宋家的阿娘抱着怀里,时常听她给我说话。她说那个时候万顺和东昭交恶,边关被锁死了,不许两地的人往来。那个时候奶奶在万顺的老家养病,阿爹阿娘在东昭的枣京,得知边关锁死的时候,吓得魂都没有了。” “一想到奶奶可能就要孤苦伶仃一辈子和阿爹阿娘分离在两地,阿爹阿娘都急哭了。” “殿下,长翎相信,定然也有不少人像阿爹阿娘和奶奶一样,被分离在两地的。” “上一辈的事情,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说真的一句,老百姓们都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天下是否太平,大家有没有好日子过。” “有些惨剧已经酿造了,再也改变不了了。但是,剩下的咱们尽力来补救,可以吗?” 长翎说到这里,闵六的神色微微变了些。 “长翎,你不要再逼我了。”闵六喘了口气,道。 “我不是来一统两国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恶鬼,是个来复仇的恶鬼,我要让所有奚落过我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逼我做个好人?” 他痛苦地拧眉道。 长翎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她感受到他怔了一怔后,就坦然接受了。 “殿下,您还记得顾小茧吗?” “他本来只是个努力干活,努力想多挣几块银子养家糊口的少年,因为耐不住寒倒下了。长翎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殿下那时候派来了人给他下跪致敬,把他奉为开荒英雄,护送他灵柩回去风光大葬,南部的人们从此就记得了顾小茧这么一个英雄。” 分卷阅读204 “到了今时今日,那些得到了救济的人依旧记得开荒英雄顾小茧,和那个赏识顾小茧的明君,就是殿下您。” 闵六的胸腔在轻轻震颤,声音有些发抖,“那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孤那时候需要大量的人加入开荒,才会那么做的。” “可您开荒了旧城所有的荒地,的确也救济了南部的百姓呀。” 长翎搂着他,始终没有松手。 “大雪围困的时候,殿下也独自闯了出去,把那些围困住的人救下来了。” “记得冯志山指挥使吗?他多么高傲冷淡的一个人啊,可他却独独赏识殿下,甘愿为了殿下被革职离去,不也是因为钦佩殿下救下了人吗?” “还有张婶,张婶也是...她现在已经和家人还有一双龙凤胎孙儿过上晚年美满生活了吧?她也感念殿下破例...” “赵长翎...张婶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破例的,不是因为我。”闵六的声音闷闷的,几乎要被她说动了,他突然大手一捞,反抱住了她,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长翎笑了,伸手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轻拍了拍,哄小孩一样哄道:“我不过动一下嘴皮,真正要承受后果和风险的,是殿下您呀。” “而且,那天晚上,殿下宁愿把自己弄伤,一个人强忍着,都不肯碰我一下呢。是不是怕我会不高兴呢?” “殿下,您明明一度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去装坏人?” 这句话彻底把他击得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小时候他在马厩里长大,为了活着,他去抢小马驹的奶喝,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指着骂他是个抢奶喝的小坏蛋。 可是没人知道,他被疯癫的废后关紧阴暗潮湿的牢笼,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的感觉有多难受。 就连他的父皇,都舍得牺牲他来缓解当时受废后钳制的局面,却因为害怕母妃担心,不许旁人告诉母妃他的情况。 到长大一点的时候,孪生的弟弟长得光风霁月,温文优雅,而他却活像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走到哪,就让人憎厌到哪,连他的母妃也渐渐只喜欢弟弟,不喜欢他,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坏人。 可是,如今这姑娘却紧紧地抱住他,跟他说其实他骨子里是好人? 她是不是眼睛生病了? “仇...一定要报的...我...只能答应你,尽量不牵涉无辜,好吗?” 闵六最终沙哑道。 “好,说好了。”长翎埋头在他胸膛笑了起来,双颊酒窝清甜,“好了,殿下要出发往那里,可以去了,长翎等您回来。” 闵六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是孩子气地要去挖她送他的元宵节礼物。 于是,他就什么都没透露,骑上了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104章 ··· 此时正值多雨最易闹洪灾的六月, 刚抵达南部不久,接连的几场大雨一下子把大半个边城给淹了。 那是因为东昭皇只顾着西南面最好捞钱的城池,对这些集聚穷人的地方不予理会, 迟迟不肯拨下款项挖修河渠,所以这些地方几乎年年到了这些季节就会淹死不少人。 东昭皇巴不得这些地方变成一片汪洋,方正也不是能捞到钱的地方, 穷得叮当响,淹成了一片大海反倒能成为天然的屏障。 而东昭国的这些地方穷苦人,因为在富裕的地方交不起昂贵的赋税,不得不继续待在这些常年水淹的地方,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东昭大国就形成了两个极端,富的地方越富,穷得也越穷。 很不凑巧的,闵天澈赶到去的时候, 长翎所说的那棵梧桐树已经被水淹盖了。 集结在南部边关口的万顺兵早已经鸣金收兵, 准备撤军了。 皆因大洪水来了, 这仗也打不下去了。 “都不许收兵,没看到河渠阻塞导致了大洪水吗?” 太子殿下这一命令, 让所有士兵都蒙住了。 负责领兵南下的戚大将屈膝上前道:“启禀殿下,如今看来, 南部在将近这个把月里都不好拿下,还不如...” “孤何时在说打仗的事了, 你没看到洪水把百姓的家都冲散了吗?” 戚大将顿在那里, 一时之间实在不敢揣测殿下的意图。 “殿下,这里是东昭,不是咱们万顺,疏通河道的事情, 我们不必...” “废话少说!以后这儿变成万顺的了,这些难道就不是万顺的子民?现在不过是提前疏通一下,给将来万顺的子民行个方便而已,有何不可??” 疯六一番话堵死了几个主将的口。 大家面面相觑地,只好暂时放下兵器,到城外的河道去疏通淤泥。 “对了,”疯六一指关口内那棵梧桐树的位置,“先把淹盖那个地方的河道疏通了。” 不知道是托长翎那份元宵节回礼的福,还是疯六真的慢慢在努力转变,总之后来雨水没在下了,疏 分卷阅读205 通河道的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 关城村子的村民看见有身穿敌军军服的士兵来了,都吓得只敢待在水淹严重的地方。 后来闵天澈为了工作的顺利和轻便,干脆下令让所有人脱下军服。 然后村民们才慢慢意识到,这片东昭官家从不曾拨下款项去修葺的河道,竟中途被敌军认真挖河疏通了。 后村的河道一挖开,水淹之处积攒的洪水立马哗啦啦流了出去,汇入了旁边的澄阳大湖分支。 洪水暂时就被这么搞定了,可若不是太子殿下涉猎广阔,以前曾阅的万卷书中有不少关于梳理河道方法的话,可能就指不出一条如此便捷的路线,也就不能如此顺利。 于是乎,太子殿下来南边取一个礼物,就足足取了一个月。 当他率领军队气势磅礴地踏足关城时,那些遭到了军队善待的东昭百姓亲自前去把城关的门打开,并且替他把梧桐树下的匣子挖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来驻守在郾城的东昭兵逃到醴城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万顺兵神不知鬼不觉包围住了,已成瓮中之鳖。 醴城要守不住了,隔壁周口县的关窍之地,倘若这个地方也城破的话,万顺兵将会势如破竹,直捣东昭腹地,东昭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此时远在枣京,东昭皇闵宴北刚刚将龙案上的折子发泄一般砸落到下方臣子的脑袋上。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一个醴城都守不住,南部据说还是我们的人亲自给他开的城,那家伙是什么?是我东昭养在万顺的一条狗而已!!当年你们谁没有奚落过他?谁没有给过颜色他看!再不警醒些的话,他日等他攻进来枣京,你们一个个也别想痛快死去,那家伙绝对把你们扒皮抽骨,不是朕恐吓你们!!” 底下的人瑟瑟发抖,一个个都不敢作声。 倘若东昭皇能公允一些,不那么区分开贵贱,那些没见识的在水灾区的蚁民,又何至于给疏通下河渠就给人放行? 底层的人们,他们才不会在乎皇座上坐的到底是谁呢。 前殿一片狼藉,尔后,后殿就徐徐走来一个人,有太监宫婢若干,浩浩荡荡地在后头跟着走。 闵宴北愣了一愣,眉目明显放柔下来。 “身子怎么样了?怎么就过来了呢?” 美人用薄纱覆面,笑得倾城绝色,往前给东昭皇微一福身,道:“多谢陛下关心。最近服用了新研制的药,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已经能四处走动了,陛下不必挂心。” “今儿我有个好法子,能乱敌军心,陛下您要不要听?”美人柔弱地笑道。 · 闵天澈小心地揣好长翎留在梧桐树下的匣子,匣子上的淤泥都已经被他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了,如今一尘不染,就像新匣子一样。 里头装着一只草编的蚱蜢,是那次元宵节,他带同长翎唯一一次相约出去,那天他主动问了她,那些关于她和他之间的事情。 然后长翎便坐在大石头上一件件、一桩桩地同他说,她说了闵天络会教她编好看的小蚱蜢,他突然黯然了。 其实他也会编小蚱蜢,倘若先遇上她的人是他,他亲自教她编小蚱蜢,她能不能...分一点点的喜欢给他? 可长翎显然是误会了,她大概是以为他也想要小蚱蜢,所以就给他回送了一只亲手编织的吧。 不过,他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那是她亲自做给他的,这礼物可花了大心思了,他一定要时时刻刻放在身边,好好地保护着、爱惜着。 出来的时候,她抱他了,还说要等他回来。如今去取一个礼物,折腾了整整一个月,还顺便把边关之地拿下了。 可是不知道...她真的期待他回去吗? 越是接近醴城附近,他的心就越是忐忑。 按理说醴城如今已经不要紧了,她会不会已经回去枣京了?他临走她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哄骗他的吗?是因为得了他的药所以良心不安,故意给他说好听的话吗? 不对,还有周口县呢,敌军还拿捏在手里,等待他回去一一判处,长翎她没那么快走得了的。 一路上,他就这么患得患失地安慰着自己,既怕回去以后发现她走了,又怕发现她没走其实是因为走不了,而不是真的在等他。 他似乎变得稍微贪心了,明明一早就认知了她不喜欢自己的事实,自己也接受了并且只想她活着就可以的啊... 一定是她临走的那个拥抱给害的,害得他又开始奢想起来。 另边厢,长翎如今每天去军营帮忙那些关押起来的瘾民戒毒,也是出了不少力气。 一个月前闵六走的时候告诉过她几天就回来,可如今都足足一个月了,人影都不见。 于是她瞅着无尘,就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他究竟是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久也没回。” 无尘笑道:“难道太子妃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长翎无辜道。 “美人殿下说是去关城挖礼物去了 分卷阅读206 ,贫僧还以为是太子妃赶时髦在战地找刺.激,给美人殿下玩寻宝游戏呢。” “啥?”长翎又一次惊愣了。 所以说...那个笨蛋的疯子为了她故意省钱送礼,给亲自编的一只烂蚱蜢,劳师动众去了南边的关城?? 无尘看着她一副罪疚脸,轻笑道:“还好,美人殿下大概也知道自己任性了,特地不为正事过去跑一趟还知道给顺手捞一座城回来,还顺便给百姓修好了河渠,骗去了民心。啧啧,这种一石三了的作风不愧是他。” 长翎坐着军营给她配备的马车回大院子的时候,路上有一支部队被押运着走,带头有一个主将身形瘦瘦削削的,还戴着面具。 看来这支就是刚刚被俘虏的东昭兵,正要押回营地等候万顺太子发落呢。 就在兵队快将同长翎的车马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戴着面具的主将突然挣脱了开来,往她的车马中走。 马车立马被勒停了,但是车夫被那个东昭主将一刀利索给杀了。 长翎正要跳车逃脱,就被那主将一把拿下。 他用刀抵住她的咽喉,却用刀刃划破自己的指头,把自己的血抹在她的颈项,伪装成是她的。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借你一用。” 男子温润的嗓音传来,长翎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心脏砰砰砰不停狂跳了起来。 车外的万顺兵如今都认得太子妃,见那人挟持了太子妃,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路把长翎带往边界,又勒令万顺兵释放了那支俘虏的队伍,才敢松开长翎。 万顺士兵都知道太子殿下看重太子妃,殿下不在之时,谁也不敢让太子妃有所损伤,大家都看见那个被太子殿下碾压掉半截身体的大将的下场,都吓得够呛。 带头的大将朝那戴面具的男子道:“行了吧?战俘尽数给释放,你也赶紧放了她!” 面具男子笑道:“她就是你们的太子妃吧?放心,我还有些话要跟你们太子妃说说,你们在不是很方便,尽数转身过去退后一百步,默数一百下,我就放了你们太子妃。” 那大将急了:“我凭什么相信??” “不相信就算了,反正剩下的战俘也没几个,我弃了也行的。要不要相信看你。”男子笑道。 长翎被一路挟持的时候,已经留意这男子许久了,她强烈地感觉得出这男子身上的熟悉感。 “莫大将,你们转身吧,默数一百下。”长翎淡淡地命令道。 “可是,太子妃...” “按我说的去做。”长翎又道。 于是,全军只得听太子妃的令,全部转身后退一百步,静待。 “如今可以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长翎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故意摆起万顺太子妃的架子。 面具男子轻轻松开桎梏她的手,摘下面具,露出他同某人如出一辙的英俊面庞,对她温文优雅地一笑。 长翎一下子懵了,“殿下你...” “不,不对,太子殿下早上来了消息还在甲域关,不可能这么快的,你的双腿完好,你不是闵天澈,你是...” “闵天络。” 第105章 ··· “天络哥哥...真的...是你吗?你没死?” 长翎的眼泪哗啦啦地流, 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庞,却始终不敢。 而面前的温雅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面上却始终露出一抹笑。 那抹笑看起来没有多少温度。 “长翎, 你真的是长翎吗?真的很抱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是, 我依旧记得你是长翎。” 男子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长翎颤抖着手指,一寸寸地在他脸上游移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不断掉落。 “天络哥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长翎红着双眸, 止不住地抽泣起来,又哭又笑。 闵天络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凑在唇边“嘘”了“嘘”。 “差不多,我要走了。”他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不!不要!”长翎哭着拼命摇起了头, “你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你别走!” 闵天络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温柔地眼眸始终看着她, 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没时间,我得走了, 明天吧,明天申时, 你偷偷去城外那座荒山,我们见一面。” 长翎满眸都是泪花, 不停地点头。 闵天络伸手轻轻替她擦拭掉颊边的泪水, 突然闪身往矮丘下跳去,那里已经有不少接应他的人。 一百下数完,万顺兵士们纷纷围聚在长翎身边,俯身跪倒在她跟前。 “太子妃!都怪属下办事不力, 让太子妃受惊了!” 长翎泪眼婆娑,目光盈盈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烟雾葱茏的林雾。 · 闵天澈回来的 分卷阅读207 时候,赵长翎不在军营里。 他找来无尘,焦急地问:“太子妃回枣京了?” 无尘笑着摇头:“这种情况,她怎么回?走了哪有待在她的夫君域地里那么安全?” 闵天澈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大院子里的药够不够?不够的话,孤这就给她送去。” 说着他又怕不急待地拄着木拐大步往外走。 无尘叫住了他:“噢,我的美人殿下,他们宋家的人早就稳定下来了,不必用药了好吧?你不在这段时日,小姑娘倒是每天都来军营帮忙,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美人殿下回来的原因,害羞了所以没来吧?” 一个月之前的那天,太子妃听说太子要暂时离开,缠绵不舍地跑去抱着太子的事可有不少人瞧见了。 闵天澈黑着脸剜了他一眼,不悦道:“太子妃是可以让你们这样随便逗弄的吗!若她听见了那怎么办?” 无尘抿笑着摸摸秃脑袋:“求殿下降罪,殿下饶命,贫僧再不敢说玩笑话了。那天的目击者,贫僧一定让他们把口封严,不会让太子妃知道了尴尬的。” 闵天澈又从无尘口中探听到大院子最近口粮不大够,原因是多条商路因为打仗而阻断了,本来量就不多,于是许多商人也趁机坐地起价。 都知道,打仗时物价上涨本就是常态,买得起有粮的还好,最怕是有钱都买不到。 在郾城和赵堡关逗留的这段时间,长翎他们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又一直不能回枣京去。 “开库取些米粮,给路上妇孺派口吃的。再开几车米粮,孤亲自送去给太子妃那边。” 太子命令下,无尘只得点头答应,尽管无尘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关心东昭的老百姓。 周显宏则是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他仔细思量了很久,皱眉道:“派粥是好事,殿下他...此举实乃仁君之举,首先能稳住东昭百姓的心,但是...我方在敌方毕竟未来的战况不明,我方与敌方也有一定的差距,倘若把我军粮都赠给对方的百姓,一旦对方锁死京门,又有险要的三城环守,施行消耗我军的策略,岂不是完了?” 无尘笑了笑道:“周大人不要太担心,太子殿下何等人物?与其担心他不能拿下东昭,还不如多担心拿下东昭后,他能不能善待无辜的人好了。不过幸好你们有个管得住太子的太子妃,也是万幸了。” 然后,他一边去给太子殿下张罗派粥的事情,一边摇头晃脑,眯着刀疤眼,饶有趣味地喃喃道:“派粥?哈哈...这么有良心的举动,美人殿下越来越会玩儿了,啧啧!这简直是...” “浪漫死了!” 说完他又摸了摸胳膊处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 闵天澈这边兴冲冲跑去见赵长翎,可惜赵长翎一早已经瞒住所有人,独自一个悄悄到城外见人去了。 她不是没有听无尘给送来太子殿下今日就要回城的消息,只是,天络哥哥为什么会在敌军的阵营出现,以及他如今的情况是怎么样,是身处一个什么样立场的事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一直困扰着她。 她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瞒着所有人去见他一面的了。 所以她只能吩咐喆管家,要是看见太子殿下,就跟殿下说她到别处买粮去,不用担心她。 到了城外的荒山,长翎如愿见到了他。 那个,从她十四岁开始,就认定了一定要报答他救命之恩的人。 “天络哥哥...你真的是天络哥哥吗?” 长翎见了他,哭得眼泪模糊,伸出手在他左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你不是殿下?你不会是割掉了耳朵旁的小柱桩,故意逗我玩儿的吧?” 闵天络温雅地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笑:“那是什么?” 长翎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收回手拼命去擦自己的眼泪。 “那...那你能说说,当年你吸进了不少瘴气,还被那群恶狼叼着拖进了深林,后来我找了人去找你,压根就找不到,我...我都以为你被那些狼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呢...” 闵天络还是一贯的耐心温柔,他俯下了身子凑近长翎,给她递来一张干净的帕子。 笑容有礼道:“那些事情,我记不得了。我脑海里有好些记忆,现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几年前我是在东昭国的领土被东昭一员大将救起的,然后我就一直在东昭国了。” “但是,脑海中隐约还记得一个姑娘的样子,和她的名字。昨天在车上看见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叫这个名字。”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他又笑着问。 长翎抹干了泪水,看着他,失落道:“那些过往,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我们...” 她顿了顿,“其实...我们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闵天络见她红着眼又要哭了,小心翼翼地夺过她的帕子,替她沾着泪,也跟着她一起难过道:“你别哭啊,我知道...我们一定不是普 分卷阅读208 通的好朋友关系。你骗我的。” “要不然,我这里,怎么一见着你,就这么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道。 闵天络告诉她,东昭皇帝身边有个妖人,她夫婿万顺太子在东昭当质子的时候,就同那妖人结下了梁子,那个妖人现在无时无刻都想弄死万顺太子。 他们说他是万顺太子的孪生弟弟,所以特地扣押了救他的将军,逼迫他潜伏进来当细作,静待时机把万顺太子杀了,不然他们就把他的救命恩人给杀了。 所以昨天她看见他那会,他才会戴着面具。 他不愿意去做那些弑杀手足的事情,但是也不能亲眼目睹他的救命恩人被杀。 “所以你昨天才会挟持我逃离,就是不愿当这个细作?”长翎问。 闵天络点点头,半晌,他又突然摸着自己的脸颊问:“万顺太子是你的夫君,我真的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吗?” 长翎看着他温雅无害的面容,终于失笑道:“你自己的哥哥,要不你去见一见?” 闵天络听从长翎的主意,换了身衣裳随她回大院子。 长翎跟他说,既然想不出解决的方法,不如先顺着敌人,将计就计,假装在做细作不时给敌人传回些无伤大雅的消息,稳住敌人的同时,也能反过来同万顺里应外合,找到解救他救命恩人的方法。 于是,赵长翎高高兴兴地带着她的天络哥哥回来了。 刚进了院子门,她忽略了门口停放着军营的车辆,一边同闵天络聊天一边大步进里头。 “天络哥哥,今天有些晚了,你暂时住在我这边,明天吧,明天我就带你去引见你的哥哥。他见了你...” 长翎突然顿了顿,想了一会又笑道:“他见了你一定会高兴的。” “是吗?那就好。”闵天络也露出笑容,和她对视着道。 二人对视而笑,状似温馨的情景刚好被从粮库拄着木拐走出来的,满身稻草,颇是狼狈的闵天澈看见了。 刚才大院子的粮库里闹老鼠灾,许多米粮都被啃掉了不少,闵天澈亲自带着人提着刀进去杀老鼠。 结果,那些个大汉上战场杀敌时厉害,浑身都带劲,遇着几只小小的老鼠就没办法了,在狭小的空间里头撞头,结果都被老鼠跑掉了。 喆管家本来不想烦到敌方的太子殿下的,客气地说道:“没关系,回头找只猫来就好,现在只是暂时找不着而已。” 闵天澈一听,立马挥手让那些连老鼠都抓不了的饭桶滚出去,他自个来抓。 然后,他就拄着拐杖命人将门窗堵死,把悬梁和屋顶的缝隙全部堵住,把他关在里头抓老鼠。 大有今天不亲自宰了那几只老鼠誓不罢休的情状。 后来那几只老鼠死状凄凉,而疯子也杀红了眼,浑身都沾满了肮脏的鼠血和稻草,气喘吁吁的,浑身都狼狈。 再后来,他从粮库出来,就撞见一对不可能出现的一对儿,出现在他面前。 疯子的心,一下子就被一双锋利的爪子牢牢地挠住,猝不及防被挠得鲜血淋漓。 第106章 ··· 赵长翎见闵六顿在那里, 呆着不动,她抬头看了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闵天络,悄悄地远离了她的天络哥哥一些, 有些尴尬地笑道: “殿下,您也吓住了是不是?七殿下竟然在这里出现,我当时也吓了一大跳。” 万顺国那边, 自七皇子八岁病重被送往彭莱山休养后,一直都是对外宣称在养病,似乎在照顾楚贵妃情绪似的,一直都并不曾公布七皇子的死讯。 但是那段日子她悄悄地问李公公, 李公公却说七殿下其实早就没有了。 长翎知道七殿下没有了,但却知道他肯定不是八岁那年“没有”的,因为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在陇南山碰见了他,他当时也说自己在养病, 因为某些原因, 一直不能回去。 长翎自然没有向李公公透露七殿下其实是被狼咬死的事情, 而现在她也等到了他,确定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殿下, 重新见到七殿下,您的亲弟弟, 您不高兴吗?” 长翎笑得嘴唇有些发僵,想起这疯子为了她发疯的那些样子, 她看着天络哥哥的时候竟然心虚了, 也生怕这疯子会对自己的弟弟做出些什么残忍的事。 她一下子就挡在了毫不知情的闵天络面前,护犊子似的笑着:“殿下?嗯?您...今天怎么会来?” 见疯六一直表情黯然地怔在那里,长翎就越发地担忧起来。 幸好他终于出声了。 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道:“孤今天回来,无尘没有告诉你吗?” “嗯!有!有!所以...所以我就去...找了些礼物要祝贺殿下凯旋...” 长翎四下找了找, 终于找出自己别在衣襟处的在野外采摘的九里香。 “喏,这花寓意凯旋,送给殿下。”她竟还真的厚着脸皮递了过去。 分卷阅读209 今天笑得分外僵硬的酒窝看着碍眼得很。 闵天澈心脏在滴血,恍若噩梦一样拄拐走过去,丢魂失魄一般接过她递来的话,瞥了一眼旁边同他长得一样的男子,他的衣襟也别了一模一样的花。 “哦,这是我刚才去给殿下找的花,七殿下他见着也说好看,所以他自己也采来放衣襟里熏香。” 长翎注意到他的眼神,急急解释道。 解释完,她就焉了,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紧张和憋屈。 这疯子杀人不眨眼的,她又怎么敢让他知道,其实天络哥哥衣襟里的花也是她兴致高涨时,给他采的。 闵天澈暗沉的眼眸被长长的浓睫,掩盖住了滔天的情绪。 一些血腥而痛不欲生的情绪肆意地在他整个胸腔里流窜,排解不去。 从刚才开始,他就注意到赵长翎活像老母鸡一样,故意站在闵天络的前面,生怕他会对他不利似的。 那时他就想冷笑,她这个笨蛋,如若他真控制不住要对闵天络做些什么,凭她以为就能挡得住吗? 还有刚才她说七殿下身上佩戴着花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这个好弟弟的眼神,突然讶异地忽闪而过,这就很好地证明了她胆子大得竟然敢在人前公然地撒谎。 她是不是真的觉得对自己愧疚了,还是说只是出于对他这个弟弟的保护? 闵天澈什么也没说,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层即将爆发的浓雾中,身姿摇晃着拄拐走了,身后是一把被他踩踏而过的,和闵天络如情侣佩戴的九里香... 赵长翎应该要庆幸,疯子今天的申时二刻,是他自己独自关着自己和老鼠一起度过的。不然看着如今的情景,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闵天澈走出了长翎家的大院子,路遇正在按他命令在施粥的万顺兵。 他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突然把派粥的大将揪了来,对他命令道:“不必派粥了,都扛回去。” 大将点头应是。 可疯六才走出几步,突然又转身走回来。 “等等,还是派吧。” 那被喊住的大将被太子殿下的反复无常弄晕了。 “殿...殿下,那到底是派,还是不派。” 最后疯六心烦气躁,甩给他一记冷戾的眼神,吼道:“你自己想吧!” 然后就转身拄拐走了。 这下,大将就真的不知该派还是不派了。 赵长翎安顿好闵天络的住处后,自己也返回自己的寝屋。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马上就要陷入昏睡,原本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要让自己尽量地放松下来。 可是今天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缕衣,我怎么觉得,我像个负心汉?”赵长翎苦笑地把缕衣拉来谈心道。 缕衣当时正在给她折衣裳,闻言手一顿,抓在手里的衣裳差点滑落。 “姑...姑娘...不会吧,您这回真的要跟太子殿下和离,跟七殿下在一起了吗?” 长翎愣了愣,她倒没想过这些。 “姑娘!最好还是不要的吧!”缕衣扑过来拉着她的手请求道:“如今太子殿下都攻下小半个东昭了,难保日后咱们还有老爷、夫人都会砸在他手里,您如今倘若埋下了祸根,太子殿下他日踏平了东昭,咱们不就完了吗?” “姑娘!咱们再认真想想,和离这事,当不得啊!七殿下才回来,人失忆已经忘记以往和姑娘的一切不说,看他那瘦弱的样子,胳膊起码比太子殿下瘦了一圈,还那么轻易就受制于人,一瞧就是保护姑娘的啊!您若是不顾一切跟他一起了,以后七殿下绝对斗不过太子殿下的,姑娘,求您了!您积积德吧!” “反正太子殿下和七殿下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七殿下还好看些,姑娘您就把他当个替代品将就着用不行吗?” 长翎不过无意间同她吐了一句苦水,压根就没想那么远,这丫头倒好,一下子紧张兮兮叭叭叭地叭了那么多,把她都搞懵了。 “你,你怎么知道七殿下就不如太子殿下啊!还有,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受制于人有什么不对的?闵天澈他倘若遇着这种情况就能比七殿下好到哪儿去吗??”长翎不满道。 “姑娘,依奴婢看,太子殿下倘若遇着这种情况,是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给敌人做事的。敌人胆敢威胁他,他会宁愿撂手一把火抱着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长翎就着缕衣的话,想象了一下情景。 一个双眼杀得赤红的疯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进敌军放火,吓得人仰马翻的情景。 的确...是那疯子能做得出来的事。 “哼!你这样不公平!那还不是因为他这人没有心,世上从来就没有能威胁得了他的事吗?” 长翎不甘示弱地出口,可说完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不...她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够公允了。 “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缕衣放下了手边的衣裳,嘟囔 分卷阅读210 了起来,“那奴婢就不恭敬地说一句了,假如,奴婢是说假如,一定不是真的啊。” “假如敌人是把姑娘您抓起来要挟太子殿下,那么奴婢猜,太子殿下此时的做法可能就是,往自己身上捆满了火药和敌人要的东西,手里就抓着一把火,等把敌人都诱过来了,姑娘暂时安全的时候,他就会趁机点燃身上的火药,然后他会甘愿牺牲自己,换来彻底替姑娘解除了厄难。” 缕衣说得绘声绘色的,仿佛真的身临了现场一般。 “反正,太子殿下是一定不会像七殿下那样窝囊,给敌人办事的!” 长翎把头低了下来,再也没有听见后面缕衣诋毁七殿下的话。 她想起了在鬼林中,她被那些瘾民捆起威胁他时,那疯子疯得往身上绑满了毒气,冒着会被瘾民千刀万剐的危险引开那些人,让她获救的事情。最后他甚至为此自己也染上了毒瘾,那样不管不顾的疯狂。 缕衣她果然猜透了。 她的脸红了,“你...你为何要把我放进例子中啊...” 缕衣理直气壮道:“呀,那还不是因为,除了姑娘您,奴婢就再也想不到到底还有什么,是能威胁得了太子殿下的存在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姑娘啊,您可别看太子殿下行走不便的,可他的...”缕衣说到这里,悄悄地凑近了长翎的耳朵。 声音小小的:“奴婢听人家说过,看男子的脖子,还有手指的长度,大概就能猜到那男子的是怎么样的。姑娘您看七殿下显然就不如太子殿下的,差了好几圈呢...” 听到这里,长翎的脸红得简直像滴血。 她养的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 因为昨天临睡前听缕衣说的话,导致赵长翎今天一早面对闵天络的时候,眼睛都不能好好看他的...脖子了。 他二人从大院子一路到军营,长翎的眼睛都不曾正视过他。 而闵天络则一如既往看着她温柔地笑:“长翎,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闵天络今天换上了一身熟悉的靛青儒袍,笑起来能使刀锋都少了锋利的光芒。 “没、没有什么...”长翎一紧张,脚下踩了块大石头,脚滑了前去。 闵天络一下子伸手扶了过去,想要扶住她,不承想长翎今天头上戴的珠翠有点儿多,步摇上的珠子一下子打到了闵天络的眼睛,他闭了闭眼睛,没料到就这样被赵长翎给压了下去。 二人倒在了一起,长翎歉意地朝他一鞠头,歉意道:“天络哥哥,对不起。” 然后发上的珠翠又啷当地拂打着天络的眼睛。 他急急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长翎一下子羞红了脸。 她趴在他身上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出来,她的天络哥哥和闵六那个疯子的不同之处。 闵天络的身材偏瘦,抱起来不会像疯六那样结实、硬邦邦像钢筋一样敲不动,穿上衣裳虽然都看不出来什么,但真正抱下去的时候才会发现,闵天络确实要偏文弱一些。 闵天络气质文雅,因常年体弱的缘故,气力劲儿不如疯六大,这不,这会拉她一把就没拉得动,反倒当了她的垫背。倘若是疯六的话,这会应该就不会摔,反而稳稳当当地把她拉住,往怀里一拽,结结实实地抱着,可能会因气力急而被他拽得手腕疼,闵天络就不会。 虽说闵天络这么一看,在气力和身材上确实要输人一截,但是,他温柔啊。 他虽然拉不动她,但他会尽其所能保护她啊。 所以,她的天络哥哥才不是缕衣说得那么差呢。 这会儿,玄顶军帐的外面,有个和尚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笑着拍了拍身旁轮椅上正交代着军务的男子。 “殿下,您看。啧啧,让您不听和尚言,这下可好,人要是被正主抱走了,您是哭都来不及了。” 第107章 ··· 闵天澈就好像知道和尚所指的地方有什么一样, 握着军务文书的手抖个不停,指节都捏得泛白了,拳头上青筋突起, 眼睛却依旧不敢往那个方向去。 他反而是最先抡动轮椅走开的那个。 “无尘,走了。” 他语气低沉而苍白,仿佛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事实要逃避一般, 飞快地盍上文书要催促人走。 可无尘眼睛却依旧盯着那一方。 并且不时地发出喟叹:“啧啧,美人殿下,你看啊,你那昨日刚认回来的孪生弟弟, 他啊...” “无尘!!走了!!”疯子突然抓狂地爆喝了一声,吓得无尘脸上一愣,继而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美人殿下,你误会了。” “你可以误会贫僧, 但怎么可以误会太子妃呢?她现在还是你的妻子, 是太子妃呢, 怎么可能做出不道义的事情?” “她已经自己站起来了,并且主动保持 分卷阅读211 开一定的距离, 贫僧叹息是在叹你那个孪生弟弟,他怎么就不会抓住时机呢?嘿嘿, 强.夺兄.嫂什么的,听起来就特别带感!” 无尘说着, 一旁的疯子又朝他投来赤红的兽眸。 他立马抿笑着闭嘴不说了。 然后闵天澈才开始抡动轮椅朝二人走去。 长翎的确在第一时间就立马从闵天络身上起来, 并且还反过来伸手去拉起了他。 闵天络可能刚才被她跌倒那下撞了胸腔,撞得他止不住呛咳起来。 他以拳抵胸缓了一会儿,眼尾泛红的模样看得长翎瞪大了杏眸,不同于那癫狂野兽一般的疯六, 原来一模一样的一副面孔,还能有如此不一致的美态。 赵长翎不禁在内心默默唾弃自己,啊,赵长翎啊赵长翎,原来你也是个好·色的泛泛之徒。 “天络哥哥...嗯,对不起啦,我...现在是太子妃。”长翎打着哈哈地试图解释这一尴尬。 心里忐忑着,刚才那一下她因为要顾存身份和道义,不肯踩界,不知道天络哥哥心里会怎么想? 他是不是还不能接受,她已为兄嫂的事实? 长翎低垂下头。 闵天络顺了顺气后,尤有不解地看着她。 以前的长翎还会疑惑,觉得自己对天络哥哥一时一变的复杂矛盾感情产生不理解,但自打如今重遇以后,赵长翎却又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她对天络哥哥的恋慕,就犹如至真至纯的孩童孺慕一般的感情,纯洁到只需要世界存在这么一份感情就行了,并没打算要拥有什么。 当初她听从天络哥哥的“临终愿望”,回去找到闵天澈伺机把报恩报到他身上,其实真的就只是为报恩罢了。 倘若有朝一日天络哥哥真的死而复生,她是真的想都没有想过,自己要与他在一起的事。 暂不论自己现在还是太子妃的身份,即便和闵六成功和离了,她那样命薄之人,又怎敢让天络哥哥将来徒留下伤心? 所以,只要她的天络哥哥并未对她付出太深的感情,她就把内心的曾经向往,藏于心内吧。这辈子剩下的时间,过得但求无愧于心就可以了,在不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 “啊,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紧去见太子殿下吧,要早一点商量下对策。” 长翎笑着朝他招招手,亲昵的样子就如同情人一般。 恰在这时,木轮椅的主人转着轮子过来了。 赵长翎倒是丝毫不慌,也半点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还笑着同闵六行礼道:“殿下,我们正要去找您,你就过来了。” 现在哪怕闵六耳里听赵长翎口中说出一句“我们”,就已足够让他心里挠心椎骨地疼,疼得皮肉绽开。 可他面上除了要绷住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这一对儿。 “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进里头再说吧。”他的语气一贯地低冷,似乎听不出些与平日的不同。 但其实,在他抡动轮椅转身的一刻,他就默默地咽下了喉间一抹喷涌的腥甜。 那会儿以为她真的死了的时候,他曾经跟自己无数次妥协,他咬紧牙关,说倘若她能活过来,只要能活着,他就能容忍她在外找别的替身,即便自己连替身也当不上,那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当她真正站在一个不是替身,而是正主儿的身旁,他们比肩在他的轮椅后方走着,看起来还那么地登对时,他理智上的接受和感情上的接受又是完全两码事。 这才是他昨天回来以后,明明可以用木拐扶着走,却执意要坐轮椅的缘故。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一刻那么地痛恨自己一瘸一拐走路的姿势。 “长翎,孤不在这段时日,你过得还好吗?” 领着二人往大帐去的一路上,闵六忍不住问轮椅后方那个他出去了一月,他就挂念了一月的人。 那时候洪水大,探子几乎都不能每天来到他身边给他禀告太子妃每日的情况,于是他便只得日日夜夜地惦念着。 这句话本来昨日看见她,他就要问的,可昨日见到二人站在一起,他失魂落魄地忘了问,便只好现在问了。 长翎见他主动缓解气氛,高兴地笑道:“嗯,大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恢复了神智,再将养一段时间,身子慢慢健康起来,就能完全对那毒瘾戒断了。我偶尔会来军营里帮忙,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 “哦,对了,那殿下呢?殿下如今身上的毒瘾,可好些了呢?听说您...嗯,把那匣子挖出来了吗?” 长翎想起无尘跟她说的,太子殿下这次是专程去挖她埋下的礼物的,心里一阵阵发虚。 那木匣子里的破蚱蜢若是被挖上来了的话,殿下他得知自己劳师动众地在战时腾了时间过去挖掘,会不会怨怪? 可这明明就不是她逼他的,她也同他说过那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呀,是这神经病不管不顾去挖的,发现是个破烂玩意,总不能怪她吧? “嗯,挖出来了,都被水泡 分卷阅读212 了。”他点了点头。 长翎想象了一下太子殿下满怀希冀,结果挖出来一堆淤泥,才在淤泥里挖出一只草编的破烂玩意时的模样,大概就跟自己满怀希望要挖到金矿结果是一堆烂铜铁一般的心情吧。 于是,她一紧张一着急,步履加快,膝盖就撞了他的轮子一下,身子往旁倒去。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闵天络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倒是前方坐着轮椅的闵六一下子眼明手快,大幅度旋动轮子,来了个华丽漂亮的旋转,一下子用膝腿承载起她,把她抱在了怀里坐着。 赵长翎暗怨自己今天怎么如此笨拙,这才多久功夫,竟连摔了两次,有够蠢,有够丢人的。 当她被稳当地抱在闵六膝腿上坐着的时候,她仰头一下子就撞进了闵六如墨海一般暗沉的眼眸。 她没能从里头看懂些什么情绪,目光倒是注意到了他的脖颈。 他的...颈项粗壮而结实有肉,看起来像是充满力量的感觉,这么近的距离看来才发现,与闵天络的瘦削感是不一样的。 她不禁又想起缕衣说的话,开始偷偷地拿手指去丈量他摁在她腰侧的修长指节。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才煞地脸红,挣扎着从他腿.间起来。 “殿下,对不起,我今天真的太冒失了。”长翎尴尬道。 闵六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抡动轮子在前头带路。 赵长翎觉得自己的胸口起伏很快。 刚才摔了两回,兄弟二人面对她摔下时不同的做法都出来了。 闵天络的做法让她心甜,可疯六的做法...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没有力气大得伸手去拽住把她拉回来,哪怕他明明把她一把拉着手拉过来会更方便些,可他却好像料到了她怕了他的力气似的,选择一个急刹转动轮椅回旋,用相对他身体各处而言最脆弱的膝腿承接住她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拢进怀里环护着。 过程中她竟感受到了始料不及的温柔,甚至有种扎实的被呵护感、强烈的安全感。 而且,她去丈量他手指的时候,就发现他急着转轮子时,把手腕给崴了一下,都微微肿起来了。 她的心突突跳,可是没敢去问他疼不疼。 那疯子却一脸不在乎地转身,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用那长翎看了都觉得疼得要命的手腕去转动轮子。 不知怎么地,长翎突然觉得好心虚。 进了营帐,闵六给点起了油烛,黑漆的帐中顿时亮堂了一片。 长翎是不知道这疯子怎么就喜欢待在这么漆黑的环境里,帐子连一个透光孔都不留。 她看着帐中陈设,不禁又想起那一次自己献身进帐,没羞没耻地和闵六同躺一榻,抱在一起的情景。 她觉得脸上火燎火烧的,知道自己一定是又脸红了。 她唾弃暗骂自己的时候,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那天无尘塞给她的,装满了某种启蒙书籍的书匣子,老脸红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闵天络和闵六正交谈商议着事情的关头,长翎却突然走到了博古架旁,用身子阻挡了书匣子的视线。 “你确定,此事你能摆平?”闵六冷肃的语气道。 闵七点了点头:“恳请兄长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想,让自己遗憾。” “那好,”闵六点着头,噙着疯狂嫉妒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心底滔天的情绪终究被压制了下来。 “孤答应了。” 话正说着的关头,他突然发现刚才站在弟弟旁边的姑娘不见了,转头一看,才发现她神情呆呆地站在博古架前,不知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长翎!长翎!你过来。”他坐在轮椅上,朝她招着手让她过来。 长翎被大声一唤,才回过神来:“啊...啊?哦,等...等一下...” 她背对着博古架,双手背在后方,在架子上摸寻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遮盖住那书匣子。 这书匣子是竹枝镂空的,间或镂空的位置能够看清里头书籍的名字。 那么艳.情至让人发指的名字,即便是没看过的人,也该猜出来那是什么吧? 无尘递给她这个书匣的时候她不注意看,要是注意看的话,她铁定不会收了,那现在也不会如此尴尬。 “过来呀,你在干什么?”闵六发现她不对劲,便转动轮子过去。 闵天络这时也朝她走过来了。 长翎一下子着急,“啪哗啦”一声就把架子上的书匣子弄撒了出来。 一本本“肉.团圆”、“春.宫鉴”和“避火图册”全撒了出来,有的洒出来时,书页还直接翻开了,里头用工笔画绘得活灵活现的精致“小人打架图”张开了出来。 而打开了内容的那本书,恰好落在了闵天络脚边。 第108章 ··· “这...这个是...” 赵长翎心道完了, 低着头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 分卷阅读213 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不敢去看闵天络一眼,也不敢去看闵天澈。 心想那可恶的闵六一定会趁机取笑, 说不定还会说些什么话让天络哥哥误会了她。 可事实上,闵六来到二人跟前,看了看赵长翎一脸疚怕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瞅闵天络,他的心早已经碎成了几瓣。 他停下了抡动轮子的手,把肿成猪蹄的手腕缩进袖子里,扯开嘴皮笑了起来。 “赵长翎, 谁让你乱碰孤东西的?被吓到了,活该吧?” 他讪讪地笑着,看起来那么地欠揍,可赵长翎再也说不出那些怼他的话。 “告诉你啊, 男子的思想, 可比你想象的, 要龌.蹉污.秽多了。是你没见识...哦不,孤的这位弟弟, 恐怕不一样。”他继续毫不着调地说着话,嘴角扯出最无所谓的弧度。 “因为他啊...吃不消嘛。”他调笑了起来。 却激得赵长翎忍不住走过去, 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始终还是忍住没对他出手。 “怎么了?想揍就揍吧, 孤是对你天络哥哥出言不逊了, 以前你打过孤还少吗?还缺这一回吗?” 他嘴里说着最欠的话,其实不过是逞逞嘴皮子罢了,因为他知道,倘若他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今天大概要心脏窝血死在这里了,而他是不能死的,他还有大仇必须要报。 不能棒槌鸳鸯,不能打死闵天络,那就只能嘴上逞能一下了。 “怎么,以前你不是很能吗?现在不敢了?”他继续叭叭着,可能他是希望长翎被气着了,过来打他一顿出气的吧,那样的话,她就能主动走向他,能离得他近一些,不至于跟那人站得那么近... “怎么,你...”他刚还要说话,长翎突然气得转向了闵天络。 仰头问:“天络哥哥,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吗?” 闵天络点了点头,“嗯,说完了。” “那,我们回去吧。”长翎拉了拉他的袖角,先一步往帐门走去,闵天络也紧随其后。 帐帘掀开拂得轻风一下子吹熄了里头的油烛,营帐中又重归黑暗。 闵六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弯腰拾起掉落在条案边,被人忽略了的草编蚱蜢,将其搁于手心,用食指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就像在轻抚恋人般。 刚才这蚱蜢是被一同放进这书匣子里头的,同那匣子书一样,被闵六当成了是长翎给他留的东西,被他很是珍爱地摆放在这帐子最显眼的角落,使他在军务繁忙或是夜里歇息时,一抬眼就能看见赵长翎在那。 那只草编的蚱蜢,起先在泥地下掩埋着,还被泡满了水,本来早就肿胀脱落得不成样子了,可现在,它身上连一点淤泥的痕迹也没有,整齐完整的,只看得出那草织的部位因为被烤干过而微微发黄发焦的颜色。 被疯子如珍宝一般捧在手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摩挲,那叶片越发地光滑起来。 · 东昭军不日就要偷偷地输送重型武器前往望沟山上。 东昭那边一早给闵天络颁下了任务。 让他想方设法夺得万顺士兵的新任,然后给万顺兵出谋划策,将其全军引至望沟山下的腹地,以便让东昭军一网打尽。 身为万顺国七皇子的闵天络,自是不能做任何出卖国家的事情。 所以他要与自己兄长联合来一场反间。 闵天络在大帐中提出他的这个要求时,哥哥闵天澈本来不能答应。 因为闵天澈始终忌惮着这个消失了好些年,突然间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弟弟。 可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赵长翎,她每每看闵天络的眼神都是那么地赤诚,赤诚到不带一丝怀疑。于是,他终究是应允了他的这次行动。 在事前的一段时间,闵天络先是偷偷去与东昭那边的人接洽了。 他让他们按他画的图样准备一种长弩重型器械,这种长弩的设计射程颇远,刚好适合长远距离和大范围歼灭敌人。 可就是,这种长弩的使用方法太麻烦了,那天闵天络教了东昭将领好久,都没人学得会。 “扳机这样按,回绳缓冲,然后扣住这里,滑索,开始放入箭镞,像这样,发!” 闵天络还亲自抓着那人的手让他学,结果他都没学会。 “扳机...嗯,这样按,回绳缓冲...”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闵天络饶有耐性道,可那人弄糊涂了。 按他设计制造出来的长弩,一次能发数万箭,可就是操作起来太难了。 那些零部件看起来复杂的程度...常常会让人晕了脑袋。 “是这样吗?拔开这里...” “不,不对!”闵天络又一次否定。 那名大将沉默,心道刚才明明看他是这样操作的,怎么就说不对了呢? 闵天络最后叹息道:“可惜我那天要负责引万顺兵,要不然就能亲自上前操作。 分卷阅读214 可这要怎么办呢?这长弩,就只有我和长胜将军才会而已...” 长胜将军就是被东昭皇那边挟持的,救下闵天络的大将军。 那员大将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向上头通禀一下情况,看能否派人来支援。 · “所以,东昭兵那边就决定把天络哥哥你的救命恩人派过来用了?” 长翎站在条案铺开的画稿前,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闵七道。 一旁的闵六看得很不是滋味,默默地转移轮椅将画稿拽了一旁看。 闵天络对长翎点了点头,“嗯,所以,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的话,就算是还了长胜将军昔日救我一命的恩情,我也不必再受东昭人的钳制,失败了的话...” “不!一定不会失败的!”长翎看着哀落的闵天络,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给他打气道: “我认识的天络哥哥,有智有谋,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长翎眼眸闪亮得前所未有地好看,一旁的闵天澈却被她的表情刺伤,阴沉着脸故意又把身子背过一旁去。 “但是,东昭兵真有这么笨吗?再复杂的武器使用,怎么可能会一直教不会呢?” 长翎突然想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那是因为武器设计者太奸诈。”这时,角落里一直不发话,被人忽略了好久的闵天澈终于低沉发声, “像这个部位和这个部位的榫卯,看似不同,却完全可以替代,这就代表了,有多种组合可以混合替代。” “什么意思?”长翎没闹明白闵六的意思。 “意思是,”闵天络微笑着,温声给长翎解释道:“有多种可以成功操作的流程,只有设计者可以进行暗箱操作,只要我一直说他们的操作步骤不对,那他们就一直没办法学会。” “哇...”长翎睁大的杏眸,一脸崇拜地看着瘦削的闵天络,“天络哥哥真厉害!” 一旁的闵天澈的手差点将设计画卷掐得穿孔,须得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松下画稿。 闵天络微笑地看着他,弯腰拾捡起松脱飘落在地的设计画稿。 “兄长也很厉害啊,旁人压根不能从我的设计画稿中看出来什么端倪,就连亲手打造出来的工匠都不能,没想到兄长就一眼,就看穿这么多了。” 这话是浓浓的称赞。 可闵六却不屑地冷眼道:“你我是孪生兄弟,你我应该心知肚明,就这点程度的能耐,有什么好夸的,丢人!” 说着他就再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转动轮椅,临出大帐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赵长翎。 结果看见赵长翎仍然一脸赞叹的目光看着她的天络哥哥,颊边那两个小小的酒窝又甜又可爱。 他心中的酸意翻涌满溢,后悔自己忍不住看了,赶紧加快手劲,逃也似的出了大帐。 无尘已经在外面候着。 “美人殿下,你当真信得过你这个弟弟?”无尘逗弄着怀里的小灰鸽,在给它喂水喝。 “信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孤肯定要派人去盯着,孤会,亲自上场。” 闵六一直在盯着无尘给小鸽子喂的东西,有些纳闷:“灰翎它看起来怎么那么难受的样子?你给它喂了什么?” 无尘状似惊讶地睁圆了刀疤眼。 “美人殿下这段时日自己喝了这么多,都没认出来吗?” 闵六皱紧了阴翳的眉头。 “小灰它最近吃得多吃撑了,贫僧得给它喂点酸醋。” “哦,对了...”面对着闵六死亡的凝视眼神,无尘依旧笑嘻嘻地,不知悔改道: “人家叫小灰,不叫灰翎,美人殿下您还真是的,你的剑叫赤翎剑,刀叫风翎刀,就连你的腰带要叫什么羽翎带就算了,怎么人家小灰就喜欢小灰的名字,你硬要帮人家改名灰翎,小灰要不高兴的!” · 到了行动当天,闵天澈在闵天络出发没多久,就立马让军队转移阵地,并且分派各小队前往不同的山岗站哨。 而他自己则只带领十几精锐前往望沟山。 他这么做一来是防备着自己这个消失多年的弟弟会背叛万顺,自己放手看他演戏的同时也得留有后着。 赵长翎那家伙别人给她一分她必报以十分的傻瓜,若然被感情蒙困了头脑,做出什么傻事,他也得把她救下。 然后,闵七带着火药来到山下腹地,打算先埋好火药再行动时,赵长翎那笨蛋就真的偷偷尾随来了。 结果炸药失败,闵七差点逃不掉的时候,长翎突然出现拉着他的手,从现场中迅速逃出。 二人蓬头灰脸地抱着对方的手臂,远处看来就像几乎抱在一起似的。 闵天络尤有余悸,双眸睁大望着赵长翎道: “长翎!你怎么跟过来了?刚才那会儿多危险!” 儒雅的公子回来那么久,还是头一回对人如此大声说话,温柔的语调里 分卷阅读215 带了些惊讶和不解。 可长翎抹了抹脸上的灰土,依旧对他露齿一笑,旋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刚才多危险啊!幸好我没忽视自己不妙的预感,赶过来了。” “早上的时候,我怎么想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感觉,那天你说的,用火药在山下造成轻微震荡的感觉,让东昭军误认为人开始从山下过。但是,我老觉得你那个火药调配的分量有些不对。” 她拉着闵天络的手,把他拉到一个山洞里,然后掏出身上的一卷手札,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她这些天看着闵天络在做火药调配,自己也翻了卷籍查阅写下的笔记。 “来,我觉得嘛,你用这种土充当石灰的分量,可以大大减少炸开的程度,这样大概能够达到你想要达到的持续微震效果。” 赵长翎不顾自己脏乱的仪容,笑着在大岩石上指着笔札同他道。 她没有发现,刚才她为了别人尽心尽力的时候,有个人也罔顾一切扑出去救她了,那两人之所以能拉着手成功避开危险,背后都是某人的暗中保护。 第109章 ··· 闵天络尤有余悸地看着她, 过了好久,才终于垂下了眼,小声地道了一句:“对不起...谢谢你。” 长翎她听到了, 那笑容便绽放得更盛,轻轻一拍他肩膀道:“小丫头长翎终于也能发挥一次作用,救下了天络哥哥, 啊,我真高兴啊!” 看着她狼狈不已的小脸,却依旧一脸纯真可爱的表情,闵天络突然失声笑了。 “真的有那么高兴吗?真像个傻瓜。”他揉揉她的脑袋, 柔声笑道。 长翎这时才自知自己满身满脸的狼狈,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拍了拍裙子上的尘灰。 “天络哥哥,你不记得了吧?以前在陇南山, 你可教会我不少东西呢。”长翎借机和他聊起了过往。 “是吗?都教你些什么了?”闵天络笑问。 “天文地理、医理、八卦算术那些, 哦, 许多生意经也是你教的,你都是夜里趁我睡着的时候, 用心编写成册,到了第二天就强让我去看, 去钻研。幸好,你写的东西大多数都挺有趣的, 我也喜欢看。”回忆起过往, 长翎总是露出甜甜的笑。 “哦?都是些什么有趣的事?” “比如你教我看气候,不会干巴巴地让我背诵什么七十二侯,六十四卦,你直接就让我去抓蝴蝶。” “学医理的话, 也会挑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教我调各种喝了身体香香的草饮,小动物们嗅了都爱凑过来的喝的草汤,你说医术一开始,就是调五味的食膳。” “做生意的事情,你也懂得不少...” 长翎一边高兴地说着,闵天络一边重新调配配方,一边不时笑着抬头看她的眼睛,听她说话,二人看上去相处十分地融洽和岁月静好。 最后,重新试验火药的时候,闵天络叫赵长翎退避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确定,这次是否危险,长翎你还是离我远些为妙。” 长翎摇了摇头,“天络哥哥,相信你自己吧。看你设计的那个武器,多么厉害啊。这次失败很大一点原因是,你可能被东昭人关押了太久,以前也因为生病的缘故一直没有机会出来,所以在选择土壤作调配,以及这火药实际的运用上,就缺乏了实践经验。” “我虽说也没有这方面经验,不过,无尘给我看过太子殿下写的记录,嗯,这次应该不会出大差错的。”长翎笑道。 闵天络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愁绪,可见长翎看着他,他就又立马展开笑容。 “长翎,你真厉害啊。” 赵长翎的心甜甜的,满满的。 以前都是她觉得天络哥哥很厉害,觉得天络哥哥会的东西很多,好像世界上就没有他不懂的。 被那样一个厉害的人夸赞自己“真厉害”,虽说很大程度上只是鼓励的性质,但长翎还是觉得心里的高兴能满溢。 最后成功用火药制造出万军过山谷的“效果”,山上的人靠着山下的动静,长弩由长胜将军开弓。 万顺军喜获了一大批武器箭,而山上的埋伏也一早就下了。 闵天络坐在战车上,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开始了一系列的军事指挥。 所有当天前往埋伏的东昭兵尽数被剿灭,长胜将军被解救了下来。 闵天络的战车下,长胜将军屈膝下跪,向他拜别。 这个国家要追杀长胜将军,将军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能拜别昔日旧友,赶紧逃亡去。 长胜将军离去时,闵六留了个心眼,让无尘偷偷地安排人去跟着。 看着不远处,二人郎情妾意的样子,赵长翎背着手笑着仰头同闵七说话,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晕不开的钦佩。 闵天澈悄无声息地抡着临时搭建的木轮椅路过,一言不发。 无尘在旁看见了,捏着念珠走前来。 他左眼 分卷阅读216 高高地肿起显得有些突兀,这次他没有故意调侃闵六,而是对他表示关心道: “美人殿下,你手没事吧?还是赶紧回去包扎吧。” 刚才岩石被炸开那下,闵天澈傻得光拿了块铁盾就冲出去了,结果盾牌刚好帮长翎他们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而疯子却被冲击得轮椅直接就横冲了出去,木轮子立马碎裂。 而他举着盾牌死死捍卫着,钢铁淬打的盾牌被撞得深深凹陷了下去,他嘴角溢出了血,双手也被飞来的碎石撞击得血肉模糊。 无尘是有些惊讶当时的情形,那么危险的关头,哪怕太子殿下稍微意志力弱一些,那盾牌被撞飞了出去,可能三人都要被砸死。 当时那疯子仿佛有一整座山那么强大,炸裂撞击的关头,太子妃拉着七皇子飞快地奔逃,二人都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冲出一个坐轮椅的人。 那人使尽了浑身的气力劲,他在岩石爆裂之前就已经看见长翎的身影,并且提前一步预判了长翎一定会拉着闵天络往那个方向走,于是他先一步扑出去救人。 赵长翎一定是预判到闵天络调配的火药配方有问题,所以她才会赶来救他的。 而他这个始终探不清底细的弟弟... 他暂时没办法摸到他的底,但他也不能任由赵长翎置身危险之中。 幢幢人影中,越过了万顺士兵的身影,始终看见一抹湘妃色身影的姑娘,不时地抬头,同旁边靛青色衣袍披软甲的男子,说些钦佩崇敬的话。 许是男子刚才军事指挥上的游刃有余,又许是男子后来重新调配了火药的调配后,成功制造出“万军过境”的效果,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是闵天络... 闵天澈连到长翎他们跟前去都不敢,用一双血迹斑斓,皮肉外翻的手抡动轮子离开了,血水把轮子染得都是。 一路上滴滴答答落下了不少他的血,沿着他木轮椅轮子压过的辙迹蜿蜒下去。 无尘在身后看得心有戚然,合掌不停地诵念佛经。 巧遇从后方和马匹并肩走来的长翎和闵天络。 长翎笑着问无尘:“无尘大师,原来你也来了。看到了吧?我们成功了。” 无尘有些出奇地转身过来,“太子妃,贫僧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原来你还是站万顺这一边的。” 长翎愣了一愣。 是呀...虽然早在闵六为自己的罪行赎罪,肯花气力给染上毒瘾的东昭平民戒毒,又向她承诺尽量不牵涉无辜开始,她就觉得,倘若万顺能够一统两地,那么,阿爹阿娘可能再也不用受东昭皇的钳制,而两国百姓也能在相比东昭帝残暴苛刻的治理,能过得更幸福一些。 但那个时候她只是在心里面想,言语上并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站哪一方。 可刚才因为这场仗是闵天络打的,她脱口而出的一个“我们”,确实是她头一回明确表示自己的立场。 她为了掩饰过去,低着头支吾道: “嗯...嗯...大师,你刚才一直站在这里,在看什么?啊!你...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是被谁打的?” 长翎见他左边脸转过来,大吃一惊。 无尘笑了笑,轻抹了抹光秃脑袋,道:“没事,贫僧因为嘴犯贱,取笑了个美人,活该被打。” · 回去以后,闵天澈没肯让军医给他治理手伤,而是一个人回营帐蒙头睡了过去。 睡到赵长翎他们回来军营,他也没能醒过来。 “殿下呢?他不在吗?”长翎拉了个守营的士兵来问道。 士兵屈膝道:“回太子妃的话,殿下他回来就一直待在营帐,一直没有出来了。” 今天军中有为闵天络特意举办的小小庆功宴,实际只是在营中烤上一些打猎得到的山羊野豚,人人分得些肉尝尝罢了。 长翎想去同闵天澈商量一声,打算让闵天络以后就住在军营里,因为她的大院子开始接受一些难民来救助,已经慢慢地不够住了。 可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找不到人。 原来她的天络哥哥一直在外头拼命,他却一个人在营帐里蒙头大睡呀... 赵长翎轻轻地走到太子的军帐前,询问道:“殿下?我是长翎,我可以进来吗?” 里头寂寂无人回应。 长翎又问了一句,还是没人回答。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掀帘走了进去。 里头除了泥土芳香外,还隐隐有些腥重的气味。 平常这个敏感多疑的疯子不可能会睡得这么沉,连人在外头叫都听不见呀,这么可疑,是发生什么了吗? 长翎疑惑着,然后就摸黑走到了木榻前,伸手一抚,就摸着了个人形。 那家伙竟真的睡熟着呢。 好像...有些奇怪? “殿下,殿下,您醒醒!”长翎轻摇了摇他手臂,在他耳畔呼唤着。 可人始终躺着一动不动。 长翎在他的袖子摸到了湿湿滑滑 分卷阅读217 的东西,适应里帐内的光线后,赶紧抹去书案前点亮了油烛。 然后她就发现,太子殿下的双手,伤得有点严重!刚才她摸到袖子的湿滑,原来都是血啊...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怎么会这么严重?” 长翎焦急地想叫醒他,一摸他额角,发现他体温有些烫,于是赶忙站起,想到外头叫军医。 不料她一站起,手腕便被他攥稳了下又滑了出去,湿滑的感觉胶在她手里,直接染红了她手心。 她回头一看,发现疯子微睁着眼眸,高举起手,不停地做着抓握的动作,他似乎是想把刚才被手心的血滑的攥握不住的小手抓回来吧? 他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毫无精神,薄唇微启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被血染红的手指紧张地收缩着,看上去很是执拗想抓住某事物的样子。 长翎叹息一声折了回来,不顾及血脏,把已然被染红的小手又塞回他手心里,道: “殿下,您受伤了,倘若您不想让旁人碰你,长翎亲自给您处理伤口可好?” 她低头看着疯子,他双眸微怔,看起来像是意识不清的样子,但自打她的手放回他手心中,他就乖了不少,再也不挣扎着乱动了。 长翎替他掀高了一些被子,轻拍他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 过了会儿,那疯子在毫不防备之下,眼皮渐渐沉重,握着她的手睡了过去。 长翎见他睡着了,想抽出自己的手去一旁找药箱给他处理,那疯子虽然睡着了,手却依旧紧攥着,倘若不是血的湿滑,她都差点抽不出来了。 第110章 ··· 长翎不知道自己赶过去帮助闵天络调配新的火药配方时, 这个疯子到底上哪去了,还弄得一身的伤。 那双手的位置伤得简直不忍卒看,她拿着赶紧棉纱和热水, 每擦拭一次伤口,她都要倒抽口凉气,这伤口都弄成这副模样了, 得有多疼啊! 还幸亏这疯子昏睡过去后不会醒来叫喊。 帮他的双手细细地包裹了一遍后,她又去检查他身上的伤。 本来她应该出去叫人进来帮忙的,但是一想到倘若她叫人了,这疯子一下醒来发现有旁人在, 指不定要怎么发疯,于是她便只好一个人咬咬牙上了。 嗯...也不是第一次看他身体了不是? 长翎说服自己以一个“老母亲”的心态,轻轻地剥开了他的衣裳。 伤口不多,似乎多的碰撞出来的淤伤。 也不知道他去哪被碰撞出那么多的伤, 今日她同天络哥哥在爆炸现场出生入死过倒也没有他伤得那么严重啊... 幸亏长翎以前为了这疯子的别扭, 自己钻研了些医籍, 淤伤的程度她能判断,脉搏她也会把。 她隔着包扎好的纱带, 给疯六细细把脉了一轮后,打算出去给他熬药, 谁知这时候,疯子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 “殿下, 您醒了, 可好些了吗?”长翎问。 可疯六好像完全听不见她声音似的,双眸蒙着一层灰,继而龇牙咧嘴,把牙齿全部露了出来, 发出了兽叫。 长翎顿时呆了。 过了一会儿,等长翎被他吓得一步步后退,靠到帐壁时,那“野兽”一般的疯六突然安静下来。 看着他突然眼睛一动不动,身体看上去很是僵硬似的,她吓得赶紧过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活着的。 但她去捏他的手,摸他的脸,却发现他浑身硬得像石头。 这会他竟演起石头来了! 赵长翎被他吓得目瞪口呆。 “殿下!殿下!您可别吓我啊,您是怎么了?”长翎试图去摇醒他,他却依旧关节硬得掰都掰不动。 长翎只好把他推倒在床上躺,可她刚伸手要推他,他突然眼睛活动了,把她吓得够呛的! “你是...” 他竟眼神懵懂,跟她装不认识了! 长翎被他吓得摔倒在地上,这一下拍拍臀上的尘灰站起,很是生气。 他却突然儒雅地笑了起来,还想从榻上站起前去扶她,然而,他好像没料到自己的脚有毛病似的,差点站不稳摔倒下来,后来及时扶上木栏才不致跌倒。 他惊得眼睛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我...我的脚怎么了?” 说着他就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赵长翎“啊蛤?”了一声,皱了皱眉环起了手由上至下地打量他。 “殿下,玩儿什么呢?幼不幼稚啊?” “你认识我啊?”闵天澈突然抬头朝她露了个温柔的笑。 这个笑容咋看之下太熟悉了,赵长翎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殿下,您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装成别人的吗?您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您是您,天络是天络呀。” 闵天澈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可...可我就是天络啊...” 分卷阅读218 又来了! “我...我不是天络的话...那我是谁啊...” 闵天澈突然露出了幼鹿一般可怜又懵懂的眼神。 长翎叹息一息,把他扶到了床榻上坐下,伸手想去触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您当然不是天络了,您是天...” 长翎的话凝住了,伸手往左耳旁摸,却摸不到任何突出来的小肉柱。 难道是她记错了? 在右边吗? 于是她又把手探向了右边。 右边...右边也没有啊! 见鬼了! 闵天澈见她睁圆了眼眸,一脸重挫的样子,反过来笑着安慰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不要紧的,有什么事情,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好了。” 长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得提前回去睡一睡了。虽然天还没黑。 大概是火药炸开的时候,她受了刺激不少,现在脑袋里乱成一团麻。 “那...那我回去睡了。”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找到帐帘边没站稳,差点摔了,幸好及时攥住帐帘。 尔后她回头一望。 该死的!闵天络式的笑容又重现在她眼前,他还很温和替微笑着同她挥手告别。 长翎从太子的营帐走出来,恰好迎面又遇上了身穿靛青袍的闵天络。 这下这个天络是真的了,他手里还拿着早上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身上套的软甲,还拿着火药配方图纸。 “长翎,你...”他看见她,立马温柔儒雅地笑了起来。 长翎在跑着却突然刹住了脚步,“啊”一声大叫着捂了脸转身逃出军营。 · “拴马桩?什么呀?” 翌日,长翎睡足了精神,先是跑到军营来拉着无尘说话。 无尘听了她问的话,有些失笑。 “大师,你别装了啦,太子殿下原来左边耳朵旁不是有一根小小的肉柱吗?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 长翎焦急得手脚并用,比划着。 “那什么拴马桩的,贫僧以前认识美人殿下的时候,本来就没有的。” 无尘笑着立掌道。 “什么意思?”长翎觉得更惊讶了。 “本来就是没有的呀,后来有一段时间,贫僧专心化缘去了,没怎么跟美人殿下联系,听说他好像生病了,很严重的病,病得...连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不得不把他关起来治疗。” “那肉柱应该是那段时间长出来的吧。” “生病?生了什么病啊?”长翎问。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她的确曾听过六皇子生了很严重的病,但是这些关乎皇室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后来她嫁进了皇子府,问过李公公,李公公也说太子殿下除了腿疾外,并没什么大病,相反,身体好得很呢。 “贫僧刚刚从东昭冒死过来追随他时,曾经看见过。很吓人。” 无尘故意做了一下表情,眼睛处的刀疤拧了拧。 “他啊...一会儿演野兽,一会儿演石头,有时候,甚至能演挂着宫墙上的守宫。大概是因为他那样的举动太影响皇室颜面了,所以万顺的皇帝才会把他驱逐出去的吧。” 长翎听得怔住了。 闵天澈醒来的时候,长翎已经走了,无尘掀帐进来,给他点了盏小烛。 “那根小柱子不是还在嘛,小姑娘瞎叨叨什么的。” 无尘听长翎的话,抱了一大堆给亡魂超度的佛经和一个竹篓进来。 见那和尚抱着堆经书在地上铺开了一张印满梵文的黄布,在黄布的前端摆好了从提篓里端出的果盘和供品油蜡,自个跽坐中央,旁若无人地念起了超度的佛经。 闵六拧眉,表情逐渐阴森。 “孤是死了吗?滚!” 无尘大师睁眼,哈哈笑了起来。 “美人殿下啊...那可不是贫僧的主意呀,是你的小姑娘,怀疑你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硬要贫僧来给你念超度经文。” 闵六这会儿才恍然问起:“昨天...孤是怎么了吗?” · 闵天澈收到了来自万顺境内的苏清寒给发出的急信,信里头的苏大夫很着急要求前往东昭来。 “怎么回事?那苏大夫怎么又私自动用贫僧的小灰了,他有什么急事吗?” 无尘坐在太子殿下的帐子中,一边伸出手指抚摸小灰鸽的脑袋,一边问。 “嗯,”闵天澈点了点头,“他叔父被人抓了,这段时间终于找着机会逃出来,让旧友联络了远在万顺的侄子,那就是苏清寒了。他在信中说,好像他叔父才刚逃出来交代了这些,就又被人抓回去了。” “苏大夫要来东昭救他叔父?”无尘问。 闵天澈嗤笑了一声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怎么救?更何况,他叔父得罪的人,好像是皇帝哪...他还得依靠孤呢。” 分卷阅读219 二人的对话没过几天后,苏清寒就出现在了万顺的军营中。 苏清寒一拜见太子殿下,立马泣涕涟涟。 “殿下!您就看在臣替您做事,瞒着太子妃给您挖心头血的事情上,请您一定要...一定要打赢东昭!” “东昭皇帝臭名昭著,在东昭,只有权宦和富人的天下,底层百姓生活凄苦他从来不理!不少东昭百姓慕名想越过那道边界来万顺生活,被边境部队发现,一律坑杀!他这么些年不动万顺,但其实,早已经对万顺做了不少动作,倘若不是万顺有太子殿下您,多少无辜遭受他毒害!” “殿下!东昭它本来就是万顺先.祖惠帝的天下,那也是殿下您的天下!您这次可一定要赢!杀了东昭狗皇帝啊!” 苏清寒忍着泪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闵天澈拄着木拐,在木轮椅上坐下,甩开了木拐。 “好了,苏大夫何时也变得和宫中那些谄媚的小人一般,一个劲地拍孤马屁?” “殿下,臣不是在拍马屁!”苏清寒噙着泪揖手道。 太子殿下唇角轻勾了勾:“给孤挖心头血的事情,还能算是你的功劳吗?当初苏大夫拿出偌大一根银针扎进去时,孤可疼得要命哪...” 苏清寒愣了愣,不敢说话了。 当初太子殿下很可怕地威胁他给他取血放进木犀琉璃,针深深扎进去,穿透皮肤,深扎筋肉直抵脏器的时候,他明明握紧双拳一句话都不吭的啊,他就以为他不疼了呢。 见把他给吓着,闵六也不再逗他,抿了抿唇道:“苏大夫不必紧张,孤是跟你开玩笑的,孤的腿,不就是你的功劳一番吗?” “对了,宫中医官一职,做得还惯吗?” 见太子殿下跟他寒碜起来,苏清寒才渐渐松了口气。 “回太子殿下,臣得殿下提携,晋升太医院右院判一职,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了,得了不少人红眼。” 闵六满意地点点头笑。 以苏清寒的才能,晋升右院判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是一个他还一个刚来的新人,这么一来,就成了破格晋升的,倒是给他招了不少麻烦。 不过那样一来,他就不得不依附着太子殿下,只有朝中人人惧怕的太子殿下肯护着他,他才能免遭同僚之间那些看不着的陷害。 “太子殿下,其实臣此番执意要来,是托了叔父嘱托的。” 闵天澈听完苏清寒跟他说的,关于那个老大夫的事,脸上震愕得什么表情都消失了。 第111章 ··· “你是在说...孤有病, 孤得的是...离魂症?” 闵天澈的脸色逐渐暗沉下来。 苏清寒伏身下去,继续道:“肝藏魂,殿下因肝虚邪袭, 以致神魂离散,魂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四。” “臣赶赴东昭之前,曾以叔父之信请求陛下恩准开启殿下的病历。殿下当年的病历一直被锁在皇室宗籍库,被同机密文件锁在了一起。殿下当年的病症,如今宫中几乎无人得知, 陛下也是一直不予外界得知。” “当年殿下得此怪病,陛下下令封锁消息,并且让您搬到城西静养,但是有一天, 殿下突然失踪, 此后消失了近乎大半年。” “但是, 几年前,殿下于陇南山再度出现, 回来后经太医诊断,殿下脉象平稳, 似乎病症已经消失了。” “可殿下在那大半年里的所有记忆,却离奇消失了。陛下不管怎么问您, 您都说不出来那半年发生的事, 您只说那一天您只是到陇南山找一个老大夫去了,那就是臣的叔父。” “您的侍卫近乎大半年时间才把您从原来的地方找回来,您也只说自己不小心掉进坑洞去了,压根没找着什么隐世高人, 但是,您的的确确已经找到了臣的叔父,并且在他那里接受治疗近乎大半年。” “对您来说,您只是蹲在那个坑洞里待了一天就被救上来了,但事实上您确是消失了大半年,而且臣去问了当年把您救上来的侍卫,他们说了,您当时身上满是伤口,看起来像是跟野兽搏击过的样子。” 苏清寒把这些一条条一列列地数出来,但闵六在听着,却好像听的是旁人的故事。 “在...坑洞里的时候,孤饿坏了,有个姑娘突然从上方出现,她的眼睛很美,孤看着她,突然有种很安定、很舒服的感觉,她的出现...让孤头脑里的思维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就像...” “就像在坑洞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一直都醒不过来,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孤一下子就醒了,重新活了过来,心脏也鲜活了。” 闵天澈双指按着额头,皱紧眉头,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道。 “孤知道当时身上的都是血,那个姑娘她看不清楚孤的模样,从孤的角度看,也只能看清楚她的眼睛,后来...她给孤分了一半的大饼,再后来,孤在不知道她的情况下爱上了她本人,结束时她告诉孤,她喜欢的...其实另有其人。” 分卷阅读220 “殿下除了被救回来那天的记忆,或者可以再努力回想一下,那大半年里消失的记忆,兴许能对殿下的病情有帮助。臣刚才听那个无尘大师说,殿下这段日子病症好像又犯了呢...” · 万顺的大军已经跨越了大半个东昭国,开始集中火力逐一瓦解南面的防线。 东昭皇帝这段时日里吃卧不宁,看着一个又一个被攻战的城池,近乎大半的东昭富户以及官宦逐渐摆态投降,归顺万顺军队。 富户中,富甲一方的宋氏夫妇率先带头偷偷迁移了整个宋氏产业。 如今宋氏的早已经在枣京消失,而是归到了万顺军的羽翼之下。 不少商贾见状,不管是和宋家有生意利益牵连的,还是没有的,统统开始临夜转移了家产,归顺到万顺的地界里。 东昭皇得知以后,疯得连夜擎了把大刀冲出宫门,路遇见哪个曾经的商户和抬走的官宦,就举刀砍了下来。 枣京一时间人心惶惶。 “恭喜美人殿下,攻占枣京已经指日可待,如今已经有不少枣京的富户官宦投靠咱们万顺,只是,十年前那些奚落过殿下的人...至今仍旧躲藏在枣京。” 无尘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平日里轻松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格外凝重。 闵天澈“嗤”了一声,“那些人,自然不敢过来。倘若过来了,孤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无尘,名单都列好了吗?” “当然列好了!”无尘咬咬牙,“这十年来,贫僧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 说着,他就把那份攥得封面有些皱巴的文书递交过来。 十年了,当年的无尘只是楼王府一名忍辱偷生,靠肉.体取悦楼王得以苟命,同时庇护着弟弟的罪臣之后。 那时候他早已经放弃了自己,唯一支撑着自己在楼王胯.下留下最后一口气的理由是,楼王答应不告知东昭帝,他弟弟躲藏的地方。 他咬紧牙关遭人欺辱,便是为了让他当时年仅几岁的弟弟能够活下来。 后来那个才十岁的邻国质子被送进楼王后院来了。 那个小少年看起来很犟硬,楼王给他下各种酷刑都不能让他屈服,甚至给他灌下那种让人神智迷失的药。 结果那天夜里屋里传出了楼王的惨叫,听说那个万顺的小少年差点把楼王命根给咬掉。 无尘当时是很服气的。 那小子一点点大,被灌了那种迷药,竟然还能强迫自己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保住自己的清白。 当无尘看着少年满脸血腥,露出野兽一样的牙齿,被几个大汉架着丢出来,口中“嗤嗤”地呼着热气,牙齿间还有一角楼王亵.裤上的碎布料。 他差点被人绑了大石头扔下湖塘去的时候,无尘过去解救了他。 他笑着同那些大汉说:“不就是不肯侍寝吗?我有办法。” 当时王府里的那些大汉都认识无尘,知道他是楼王宠爱的小宠之一,听了他这么说,便只好放了人。 “嗳,小美人。”无尘走过去,蹲在他身旁,那小子浑身水湿,表情动作却像头野兽。 于是他就耐心地等,等他冷静下来,变回“人”的时候,再跟他商量。 “小美人,难道你就不想活着等到被母国接回去的那天吗?” “不就是侍寝吗?你不愿意被碰,也得答应下来。” “大不了...灯一灭,哥哥替你挨了,如何?” 那时候无尘其实也比闵天澈大不了几岁,他自幼便被号称神童,三岁能背诗,五岁能作诗,才十六岁的年纪,就被东昭皇赏识,破格录为禀笔御史。却因为一句话,惨遭灭全族,自己更是被东昭皇送给了楼王当小宠。 闵六当时有问过他为何要替他,无尘想了想,只笑笑道:“既然我已经不干净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 然后,不止是楼王那边,后来闵天澈被送往十里长街,那些贵族子弟甚至低下的屠户、喜流连花市的猥.琐男帐中,都是无尘偷偷移花接木,替他挨的。 后来时间一长,还是被发现了,闵天澈被人剥光了衣裳扔出大街,遭街上路人嘲笑谩骂,嬉笑侮辱,继而扔进鼠窟,而无尘,也被楼王捆起来,一下子呼来了他军中成群的糟老头子,当着路上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折辱他。 这些仇恨的印记,无尘和闵天澈是共同的。甚至无尘所遭受的折辱,比起闵六还要深重些。 于是,哪怕是回到万顺后,闵六也要想方设法地把无尘带过来。 “那日十里长街上观看热闹的人名单,也有吗?” 闵天澈翻着翻着册子,突然问。 无尘笑了笑,“那个比较难。反正,至今依旧不肯归顺万顺,还躲在枣京的人中,必定有其中的人。咱们把一整个城都屠了,准没漏网之鱼。若是有漏了的,日后再慢慢地找吧,一整个国都握在手里了,还怕找不着吗?” “好。”闵天澈盍上了手上的册子。 这时 分卷阅读221 候,赵长翎带着宋氏夫妇来营帐外求见。 “太子妃来了,美人殿下,你真不出去见一见她吗?” 无尘见闵天澈明显局促起来的神情,有些好笑。 “你呀...到底在怕什么哟!” 无尘“啧啧”了几声,摇摇头走出营帐替他接见。 “殿下他最近在忙什么啊?怎么我每次过来,他都说有事情在忙,不能见我?” 长翎语带抱怨道。 宋士杰彬彬行礼,笑着道:“大师莫怪,这丫头在家被我夫妇二人宠惯了,有说话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大师多多提点。” 他口里虽然说着谴责的话,但语气中却是飞扬跋扈的骄傲和宠溺。 无尘笑了笑,朝他回了个佛礼:“宋先生哪里的话,太子妃深得太子殿下宠爱,何来得罪之说。” 相较下来,反倒是太子殿下处处小心,生怕哪里惹得太子妃不高兴。 “太子妃,殿下他最近的确军务繁忙,要开始安排后续人员的问题,当真不是故意避着您不见的。” 无尘又给长翎解释道。 “好吧。”长翎不过随口说说,自然不计较这些,不一会就开心地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这时候宋氏夫妇带来的人员末尾,无尘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他擦了擦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那少年眼睛里噙满了泪走前来,嗫嚅着喊了声“哥哥”,无尘才转移用惊愕的眼神看向长翎。 “大师,这是不是很惊喜?收留金元的时候,他就老在我面前念叨着他有一个很疼他的亲哥哥,却没想到,他的哥哥,竟然是在太子殿下身边。” 长翎笑道。 无尘突然撩起僧袍跪下,颤抖着身子,给长翎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太子妃...良愈...感激您!!” “原来,大师原来的名字叫良愈,真好听。”长翎立马蹲下要扶起无尘,笑着温声同他道:“大师,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了。” 可无尘的脸容明显严肃起来,嗓音有些抖动:“太子妃的大恩,良愈没齿难忘,日后但凡有帮得上忙的,良愈定当赴汤蹈火!” 随着归顺万顺的人越来越多,无尘却一直没能打探到弟弟的消息,后来被他抓到了当初寄养弟弟的姨母金家。抓了金家人才知道,原来他的姨母早在几年前去世,然后弟弟在金家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后来那新娶回来的主母更是把他送到了一个富户家里当那种见不得光的“男.宠”,却一直不肯透露送到哪里,唯一知道把人送哪里的主母更是怪笑一声咬舌自尽了。 那时无尘就抓狂了,一下子屠杀了金家三十几人,鲜血染满了佛门清净的伽蓝衣。 本是抱了绝望的念头,却不承想弟弟这会儿被太子妃带回来了,幸好弟弟当初是被太子妃收留了!幸好...幸好弟弟没有遭受像他当年的凄惨经历... 幸好...真的是幸好! 第112章 ··· 军中一下子多了好些照顾日常和帮助戒断毒瘾的人员, 万顺军队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现在长翎和宋氏夫妇二人每天都会往返军营,给军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金元直接就住到了军中,和哥哥住在一起。 白瑾瑜前段时间被长翎差遣到别的地方探听消息, 现在听说大军和宋家的人都到关雎一带了,恰好他就在这里附近,于是赶紧过来跟大家会面。 长翎是在军营外遇着白瑾瑜的, 一见面,这小伙子不但长得扎实了,还黝黑了不少,五官长开了些, 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翩若公子的感觉了,倒是显得硬朗了不少。 “宋姐姐!我...我是不是变丑了不少,现下都长得不像你那心上人了。”白瑾瑜摸了摸下巴长出的青茬,企图把脸掩起来。 长翎哈哈大笑, “不, 你这样长得更好看, 更有男子气概了!” “真的吗?”少年很是高兴。 “对了,听说金元也来了, 是吗?” “嗯,一会你进了军营就能看见他, 他现在可勤快啦。” 长翎一边和他寒碜着,一边走进军营。 营中的士卒看见她, 已经先给她行礼, 然后让开道路。 二人进了军营,迎面而来遇见了领着一支军队准备出战的闵天络。 白瑾瑜看着战车上坐着的男子,愣了一下。 “长翎。”战车上的男子看见二人,大大方方地同长翎打招呼道。 长翎也回以他一笑:“七殿下可以出战了吗?” 那次长翎去帮助天络回来后, 闵天澈双手重创,精神也好像出现问题,长翎就去问无尘,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无尘只能苦笑着告诉她,那是疯子命都不要救她弄伤的。 长翎一下子就猜出发生了什么。 自此之后,她遇着闵天络,就一直保 分卷阅读222 持着一定距离,同他说话时,也再也不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喊他“天络哥哥”,而只是恭谨地喊一声“七殿下”。 她也有私下里同他说过,让他以后还是喊她“皇嫂”,但是天络好像每次都忘记,每次都还是亲切地喊她“长翎”。 闵天络被太子冷藏了一段时间后,这次东边秦淮的破口急需要人,终于肯把他派去。 “长翎,这次出战要不了几天的,你等我回来,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他依旧是那个笑起来能融化一方水土的天络哥哥,可长翎只觉得歉疚,腿往后缩。 “七殿下...我,以后可能会很忙,就不跟你去了。” 长翎婉拒道。 闵天络的表情一下子像受了伤,却又不经意地抬眸,继续露出微笑。 “这样啊...那,没关系吧,我等你有空了再一起去,反正不着急。” 他笑道。 等军队浩浩荡荡地离开后,白瑾瑜依旧愣在那里。 长翎走到一半没见着人,回头找他。 “白瑾瑜?你怎么了?” 白瑾瑜看着大军出发的影子,只是摇摇头:“我好像...觉得那车上的身影有些熟悉而已。” 长翎笑了:“这么迟钝啊?还认不出来那人长得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吗?当然熟悉了。” 白瑾瑜依旧望着那个方向,愣怔地略点一下头。 · 闵天澈身披玄甲站在众将士前方的模样格外地气宇轩昂,纵然腋下夹了根小小的拐杖,走起路的时候会因为行动不便而略微放缓速度,但是,这样看起来的效果便是格外地霸气逼人,让人看一眼就不禁生了敬畏。 他现在站在点兵台上,以他独特的傲人姿态巡视着他的军队。 “尔等今日随军攻进鎏城,他日一统大昭,全部按军功论赏,有大家的荣耀谁都少不了!” 他霸气地一呼,腋下夹着根小木拐,单手举起赤翎剑,剑柄上的玉鳞珠不断闪耀,十分地耀眼。 台下,千军万马雄壮激昂地呼应着,全场热血沸腾。 几十年间,自万顺惠帝开始,万顺国遭受了东昭国多少的压逼,东昭皇帝每次一来,都得逼迫着万顺人做不情愿的事,万顺国产的物产一大半都被强盗的东昭掳去。 更何况,他们的万顺皇明明就是大昭名正言顺的继位的! 巡兵的时候,长翎也来看了,她抿着唇酒窝忽闪,躲在人群中看闵天澈。 闵天澈前一刻还气焰嚣张地在训斥一个行为不当的步兵,下一刻接触到长翎的目光后,肃杀的眼神突然暗了暗,慌措地躲闪了一下,木拐扶握不稳,平地上摔了一跤。 全场顿时比之前气氛更加宁肃、安静。如果前一刻还能听得见呼吸的话,这一刻便是所有人都把呼吸给屏蔽住了。 更要命的是,太子殿下平日里多么严肃自持一个人啊,又怎么会摔倒呢?他这一摔,顿时戳了全场的笑穴,大家都隐忍不发,还要屏息,有的甚至把舌头咬烂才控制住自己不发笑。 这会儿倘若有个人来引领一下,估计全场都要破功了。 无尘和尚颇是奸诈,殿下摔倒的那一刻立马用布袋把头遮盖起来,自己就肆无忌惮地在布袋里头颤抖。 一阵温润祥和的笑声传来,有个男子大大方方地露出笑容,从长翎的身旁经过,他先是朝长翎打了个招呼,长翎错愕不已的时候,他又迈开步子往前去,一直走到摔倒的闵六跟前。 “兄长,要小心点。”闵天络的笑容干净又耀眼,朝闵六伸出手,他那正气坦荡的笑容一时间反倒能让大家都止住笑意了。 这时赵长翎也急急走前来了。 “殿下怎么好好地就摔了呢?”她的语气里透着担心。 闵天澈眼神晦暗不已,不敢去看并排着的二人,避开闵天络朝他伸来的手,一下子觉得自己无比狼狈。 紧接着,他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自己站起,扶稳木拐大步往前。 “走,随军出发!” 他大声一呼,身后立马万人呼应。 万军过隙,人流逐渐淹没赵长翎和闵天络站在一起的身影,闵六由始至终逃避地不敢去看一眼。 坐马头上的闵天澈突然问了一声下方的专用军医,苏清寒。 “孤这破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你倒说说它能好不能好,倘若不能,孤亲手砍了去,省得日后走起路来碍眼!” 苏清寒被太子殿下突然而来一番冷寒的语气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声音颤抖道:“殿下...凡事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呀,急不得!急不得啊!何况,殿下您那腿碎成那样,如今它能恢复成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呀。” 闵天澈杀人一般的眼神飚过来,“你倒只用说它能好!还是不能?!” “能...能的...能好的...”苏清寒吓了大跳,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太子殿下领兵走后,长翎看了看身姿 分卷阅读223 灵便,芝兰玉树站在她面前的闵天络。 她叹息一声,估计那别扭的闵六又误会她了。 他一定又以为,她一直跟天络站在一起,刚才还一起看到他狼狈地摔倒了。 “长翎,长翎?” 听到身后的人喊她,长翎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转身对闵天络礼貌地一笑,行了个福礼。 “七殿下。” “我上次说过,等我出战回来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身后是闵天络温柔得能融化太阳的笑容。 “七殿下...不好意思,我要过去帮阿爹阿娘的忙了。”长翎低着头转身走,像个逃避责任的无赖。 可她上回不是明明拒绝过他了吗?他怎么就不听了? “没关系,”闵七继续笑道,“我也要先去整理汇报的事情,一会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去。” “不。”长翎突然转身过来,“一会忙完我就得跟阿爹阿娘回去,家里也有许多...” “噢,那没事。”闵七笑容依旧璀璨,“明天吧,明天我等你。” 到了第二天,赵长翎跟阿爹阿娘商量好,今天不去军营,要去城郊的地方派粮。 到了城郊没多久,派粮派到一半的时候,突出在宋家卫队维持群众领米粮秩序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辨认,原来是七殿下闵天络。 长翎等自家队伍将木桌和帐篷等物搬上车辆,准备也要坐上车子一同走,旁边刚才一直在帮忙搬东西的闵天络突然拍了拍一手的尘灰,走过来。 “长翎,你跟我一块骑马吧,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依旧在笑。 长翎扶了扶额,“七殿下...不行了,不一会就天黑了,天黑以后我会直接昏睡,怎么都叫不醒的...” “那没关系呀,反正现在我回来了,像以前一样,夜里你睡了,我会守着你到天亮的。” 长翎愣了愣,把目光转向他:“你...想起来了吗?” 天络抿唇一笑,“没有,是我猜的。” 长翎“哦”了“哦”,眼神有些暗淡,也再也找不出拒绝的借口。 闵天络带她去了一个野外的木屋那,木屋周围还有染成湘妃色的木栅栏。 一踏进去,熟悉感迎面扑来。 长翎睁圆了杏眸,走进木栅栏院子,四下张望起来。 “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得那么多了,但是这样一处院子却在我头脑中益发清晰起来,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我隐约感觉到,我应该是每天守在这个地方睡的。” 闵天络笑着指了指木楼梯后方的灌木丛。 长翎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对的...对的...这是你帮我搭建的小屋和院子,弄这个木栅栏的时候,你还特意问过我,要不要弄些什么颜色,我说我只喜欢湘妃色的,然后你一大晚上不睡,就守在我旁边看我睡,在一旁调出这种颜色的花汁,给木栅栏刷上。” “可惜啊...就只维持了五天,到了第六天下起一场大雨,那颜色全都褪掉了。” “是吗?所以我现在是用的桐油漆,再也不会掉色了。”闵天络笑道。 桐油漆吗?她记得那时候的天络说过,他哥哥就最讨厌闻到刚刷的桐油漆的气味,所以他也不会用油漆去刷,只能用花汁把木头染透了,看能不能成。 当时她还好笑地问他:“你哥哥讨厌跟你有何关系?” 他就笑笑着说:“那我也只能讨厌。” 那么,他现在不讨厌了吗? 长翎没有问,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他也忘记了许多两人间的事,大概是真不记得自己不用桐油漆的吧。 “谢谢你...我能够再次看到这屋子...很高兴。”长翎哽咽道。 她和天络共同守了大半年的小木屋早已经被火烧毁掉了。 “我就说过,你一定喜欢这个地方吧?”闵天络笑道。 第113章 ··· 临走的时候, 长翎又去角落里看一看蓝色的米康花。 还真别说,闵天络复原的这处木院子和木屋,每一处的细节还真的和当时的一模一样, 就连院子里当时栽种着的花草,都是一样的,大概他记忆真的在慢慢恢复起来吧。 可是她走到角落边蹲下看的时候, 却发现这并不是米康花,而是秋穗花。 米康花和秋穗花是两种完全不一样,但不熟习的人压根分辨不出两者区别的花。 而且,这两种花一般是生长在一起的, 有米康花生长的地方,旁边就一定有秋穗花。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米康花底部的根是牵连在一起的,而秋穗却是分开的。 那时候的天络还特地给她介绍了一通, 说秋穗花长得跟米康一样, 还老是汲取掉米康的养分, 他就不喜欢秋穗。 而且他还 分卷阅读224 说过,这世上能分清米康花和秋穗花的人没有多少, 现在,又多了她一个人了解这两种花了。 “天络哥哥, 这花你从哪里找来的?” 长翎蹲在角落里问。 闵天络在整理着坐骑,回过头来对她一笑, “哦, 你说这秋穗花呀...前面河堤就有很多,你想摘些回去吗?” 长翎愣了愣。 原来他知道这个叫秋穗呀,她还以为他一时糊涂,搞混了两种花呢... 但是...为什么别的细节处他都还原得一模一样, 就这花却搞错了呢... · 闵天澈这一战是日后攻破枣京至关重要的一战,倘若鎏城破城,枣京就等于失去了一个强大的天然屏障,少了这道屏障的保护,要将枣京围攻起来就容易多了。 这一战东昭兵战得相当艰难,东昭皇憋不住了,向闵天澈提出了一个条件。 交易的条件是,他把现下所有枣京里的人全部运押到鎏城里,任凭他处置,而他则要求,日后枣京那一战,让那个叛徒闵天络来当主帅。 这个条件相当吸引,这样一来,疯六就不必多等数月甚至以上的时间,就能提前送走当年欺辱过、嘲笑过他的那些人。 他需要暂时收兵,等待东昭皇的准备。 无尘骑马追上去,同他道:“美人殿下,那东昭狗皇帝派人来说了什么?” 那会儿,本来是他们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可太子殿下听完来人说的话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然后居然没有让无尘他们一支暗线组织先行去办事调查清楚,就答应了东昭帝的交换条件。 “你不必理会,反正这个交易也不差,不是吗?” 闵天澈的表情和反应依旧是很不对劲。 “是这么说,但是...”无尘看了他一眼,但是你怎么听完像世界要崩了似的? “还有那个,那个来使一说什么拴魂柱,你为什么要把贫僧支开了,你又有什么事情不能让贫僧知道的?” 闵天澈不想跟他多说,直接狠抽了一记马鞭,扬长而去。 拴魂柱...苏清寒来到的第一天,就同他说起了这个。 苏清寒说:“殿下,你左耳边的这根叫拴马桩,但是,在古医籍里,也叫拴魂柱。” “殿下是情志致使肝虚邪袭,以致神魂离散,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四,那些不是殿下,却又是殿下的殿下,在殿下的本体归位时,便以淤结成肉瘤肉柱的形式,寄存在殿下的身体某处。” “殿下切记,倘若某一天,您的本体不足以镇住副体,让副体占了主位,那您也一定要竭力控制住副体,别让您的副体生了灵窍,把您的拴魂柱割掉。” “割掉拴魂柱会怎么样?”闵六问。 “那殿下的本体就再也没办法回来,会一直被副体占据。”苏清寒道。 闵六立马就抽出一剑,对准了自己的左耳,“那孤先把它割了得了。” 苏清寒大恐道:“不!殿下不可!其实那副体也是殿下的一部分,倘若您割掉,恐怕您的主体也会一并消失,到其时,殿下,就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了!” 闵六叹息一声,收回了剑,“那...孤的主位被占时,储存本体的肉柱也是在左耳边吗?” “这个嘛...”苏清寒迟疑道:“这个要看实际情况,臣也没有看见过殿下您主位被占领的时候,实在是不好告诉您在什么位置呀。” “有的人副体魂柱长在左手呢,那主体魂柱就会长在右手,但是有的人副体魂柱长左手呢,他主体魂柱也有可能长在屁.眼,这是都有可能的。” 一开始闵天澈演化成别的东西时,他本体清醒后,是记不起来当时发生过什么的,可是慢慢的,那天的记忆会慢慢地回来。 如今他已经能想起来当初得知了赵长翎在东昭,和那个长得跟闵天络很相似的白瑾瑜很亲密地在一起时,他就曾失去过神智,变成了野兽豺狼的副体。 还有上回长翎尾随闵天络去望沟山下,他顶着盾牌替他俩挡了炸开的碎石那一次,回去后长翎跑到他营帐去找他,和他当时变了多少种东西,最后还变成闵天络的事情,如今都一一想起来了。 只是,苏清寒口中所说的,在陇南山的那半年多时间的记忆,他始终没能回忆起来。 · 闵六带同兵马回到了大本营驻扎。 他已经好些时日不曾见到赵长翎了,军营中只有宋氏夫妇在给军队输送物资,和帮忙戒断营的百姓戒断毒瘾的忙碌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长翎的身影。 闵天澈虽然这段时间都不大敢面对长翎,尤其是长翎和闵天络站在一块的身影,会让他的心脏撕裂般疼痛。 但是,他其实又无比思念她的影子,不管何时都想偷偷地看一眼。 用双手交合,指缝间只扣出一个小小的边框,摒除她身边旁的身影,只看着她一人。 那样,会使他内心逐渐平静。 “太子妃今 分卷阅读225 天没来军营?”闵天澈大步走到军营口,问那些守营将士。 “回殿下,太子妃来过了,这个时间,她又走了。” “她去哪里了?”在屠城之前,闵六总感觉内心有些犹豫,明明复仇这件事早已经钉钉在他的血液中,不管是当年要求把他抓来的东昭帝,还是当年枣京看热闹嘲笑过他的人,他全都要他们后悔! 但是,每每在这即将能执行的时候,他又总是会想起赵长翎的脸孔。同时内心便开始犹豫起来。 屠城啊...醴城里三千九百八十三人,除去当年奚落过他的人外,虽然里头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但是...他们真的都该杀吗? 明明以前的疯六是绝对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 在他眼中,人命从来就不是他值得花心思去思考的问题,他确定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会让所有对他报以希望的人,包括他的父皇母妃,都对他失望,他就是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他要让所有对他报以侥幸和怜惜的人都后悔。 可如今一想到赵长翎失望的眼神,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迟疑,甚至允了东昭皇暂且退后的要求。 “噢!殿下,卑职知道太子妃去哪里,最近太子妃来过军营,都会来借马车。” 闵天澈骑着马,往那士兵所指的方向去了,他只是打算远远地看她一眼,就看她一眼就走。 在这种时候,闵天络应该在忙别的,不会和她在一起吧... 他就怕碰见那二人站在一块的情景,但是又想要看她。 终于他找到了她的马车,踏入了那片有木栅栏小院木屋的领域。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原本他已经双手上下交叠,只露出两个虎口比出的一个狭小只能看得见一人身影的边框,开始心情紧张地搜寻只有她的身影。 却不料,此时的赵长翎坐在木屋的阶梯上,却是把闵天络抱在怀里的... 闵天澈一下子炸裂了,他连长翎焦急地呼喊闵天络名字的声音,都杜绝在外,拒绝去听。 整个人晃晃荡荡地拄上木拐,一下子踩了下坡的草皮笔直地滑下,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艰难地拄上木拐返回那个小屋,赵长翎和闵天络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间门打开,里头空荡荡的木屋。 他脸颊上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继而摔倒在了木屋旁。 他看着洞开的那扇门,门里似乎还有长翎和别人的身影在,他开始用力地揪起了地上的草皮,直到把那地的植种的花草尽数拔掉,露出光秃秃一片土地,而他的双手也因揪出植物而被割得鲜血淋漓,他却仿似不觉得疼似的。 “赵长翎...” 他觉得心脏疼得要命,遂不停地捶打心脏处,直到敲喷出血,从嘴角溢出。 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的...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半年多发生的事情。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那半年多的时间里,虽然和长翎朝夕相处的人是他,甚至赵长翎口中所喊的天络哥哥,也是他的副体。 但是,她喜欢的,由始至终都不是他啊... 不是他这个心肠冰冷的恶鬼啊... 她喜欢的,是镜子里的人,是他给她投影出的,他弟弟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活该啊...你还真是活该啊...” 突然,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消失了,他的眼瞳变浅,笑声也变得轻快。 “闵天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你这只恶鬼的,还是趁早放弃吧,何必痴心妄想呢?” 动作神态和模样都是闵天络的,话语和声调都变得尖刻起来。 “你回想一下,再回想一下,小的时候,明明你和他都是母妃一胞所生的,可是为什么,废后要求要拿走一个时,你母妃和父皇明知送走的那一个肯定要遭折磨的,为什么选择的是你,而不是他呢?” “你又仔细回想一下,明明你默默承受了那么多,他们都理应对你心生愧疚,可为什么,他们喜欢的都是他,连最后被送去当质子的还是选择了你呢?” “那是因为...你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讨人喜欢,甚至让人厌倦,你弟弟从小就性情温和且讨喜,所有人都喜欢他,可你却从来都不会笑,大家看着你,只会觉得晦气。” “你弟弟什么都好,只除了身体不好,他活该得到一切,而你...你健康的身体原本也该是他的...这个世界上,你本来就不该出生...” “闵天澈,你这个废物,不死也没用了,要不,我来帮帮你吧...” 他突然露出了阴暗的表情,那个表情三分讥讽六分优雅,是不属于闵天澈的阴暗。 他微扯开左边的衣襟,伸手掐住了左边锁骨下心脏砰跳的位置上,新长出来的一颗肉色的瘤子。 似乎他稍一用力,那瘤子就能 分卷阅读226 被他连根拔出。 第114章 ··· 昨天长翎去那木屋边坐坐的时候, 闵天络也突然来找她了。 虽然她已经一再对他表示过,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也没有和离二嫁的打算, 请他注意下分寸,谁知闵天络却突然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道: “长翎, 你还真可爱啊,那你没事干嘛老来看这木屋呢?” “因为...因为...” 长翎涨红了脸,她原本以为他最近都不会有空过去的,怎么成想突然就过去了。 她已经打算今日以后看完这木屋最后一次, 就再也不去看了,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他。 “长翎,真对不起,可能我的行为太打扰到你了, 你会觉得我很烦。但是...” 他看起来有些可怜道:“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只想见你一面, 没想到还是忍不住走过来同你说话了。” “要是你觉得困扰,我现在就走。” 然后, 他就失魂落魄地转身从木楼梯走,没想到突然身子晃了一下, 一下就摔倒在长翎怀里,昏了过去。 长翎当时抱着他, 吓得可够呛的。 幸好她学了些医术, 帮他揉了揉相关的穴位,他最后慢慢醒转过来。 醒来后,长翎有些忧心地同他道: “刚才我帮你诊过脉了,原来, 你的身子竟比我的还要差呀...” 闵天络立马挣扎起来,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脸色发红,可没走几步,就又冷静下来,回头找上赵长翎,同她一同离开这里。 一路上闵天络什么也没有说,长翎也没有问,第二天长翎来军营的时候,果然就没看见闵天络出现了。 正当长翎松了口气,准备登记完账本上的东西回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调温和的嗓音: “长翎,你要回去了吗?” 长翎猛吸一口气,准备想把他服用狼虎之药压制身体症状的秘密说出来,以威胁他不许再靠近她的时候,她却看见身后的人穿着的不是惯常看见的靛青袍加银色软甲的装束,而是太子殿下玄色的软甲。 “是太子殿下吗?” 长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面前和善笑容的男子,当她看见他腋下夹着根小木拐,走路时微瘸的姿势,才确认过来。 长翎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兄弟俩弄裂开了,明明长相就一样,另外一个还老爱装成弟弟的样子。 “殿下你...您耳朵旁边的拴马桩...又不见了!” 长翎看清楚后,这下又惊愣了。 · 太子殿下的部队原定在十五天后再次出发往鎏城,现在东昭帝正忙着把鎏城的所有军队全部集中回枣京,然后将承诺过的,枣京除军队以外人员,五品以下官宦全都开始输送往鎏城集中。 十五天后太子殿下便要来鎏城屠城。当年在枣京遭受的屈辱、遭过的冷眼,经历的无助,尽管枣京将近大半的人都参与了,却也并非是全部的人,可闵天澈本来就是为了复仇而咬牙从那时候活到现在,他心里头没有“仁慈”二字。 即便是知道会误杀一些人,他也在所不惜。 他之所以会对那些染上毒瘾的人怜悯,耗费军力物力去研究和筹集解瘾药,之所以会修水渠,那完全是因为赵长翎。 他本来,就是个回来复仇的恶鬼。 赵长翎听得了宋士杰描述战地那边的状况,眉头都紧拧得化不开。 “事情就是这样的。翎儿,你看看,能不能说得动太子殿下,毕竟东昭国与万顺国本就同为一体的,枣京也本来是大昭一个繁华之地,那里头有不少阿爹的老客人,阿爹知道他们其实不是那么坏的,确实不忍心看着他们死。” 长翎皱眉点了点头,“这事情,我可能要先跟无尘大师了解清楚,才好说话。” 于是长翎便去找了无尘。 无尘以往都很听长翎的话,基本是太子妃只要有所吩咐,无尘赴汤蹈火都会替她去办,尤其是金元被她带回来以后。 但是,无尘听说她的来意后,直接就合掌闭起了眼睛。 “大师?大师?你倒是说说呀...”长翎见他突然闭目不语,有些着急。 “我知道殿下当年在枣京的时候遭受了不少痛苦,但这些痛苦都是东昭皇帝给予的,那些奚落侮辱他的人,有些可能真的出于恶意,但更多的却是被皇帝逼迫的呀,他们要是不一起奚落邻国的质子,皇帝可能还要降罪...” “不是说他们没有错,他们这么欺负当时一个无辜的小孩,当然是罪大恶极,可他们也许只想要保护家人,不被皇命抓起,说到底最该死的人是那狗.皇帝,杀那么多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引起日后更多的仇恨,这对殿下日后的亲.政也是不利的呀...” “狗.皇帝自然要杀。”这时无尘终于闭着目出声。 “但是...那些人也得杀!”无尘合掌 分卷阅读227 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肌肉抖结起来。 “太子妃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轻饶那些人的话,无非是并不清楚当年事情的细节罢了。倘若您了解,就不会说出这些。” “您能想象,那些人用支持万顺的谎话,把才八岁的小殿下骗出来,遭一整条街道上的人笑话,倘若不是贫僧生生给他受了许多,他现在,可能直接对男人产生了心结和恐惧...哦不,他现在就挺生人勿近的,能靠近他的,不过一个您罢了...” “您能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他不肯屈从,那些男的还要当众朝他撒尿,耻笑他,然后一整条大街,足足十里之长,那么多双眼睛,万顺惠帝曾经造福过他们的父辈呀,他们理应是惠帝的子民呀,眼巴巴看着那小殿下遭人欺辱,竟然还能笑出声音来,没有人肯站出来饶过他...” “太子妃您知道吗?当年东昭那狗.皇帝亲自过来说的,倘若大街上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小殿下说话,他就能免遭罪。可当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无尘说着说着,语气越发地激动,眼窝旁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那狗.皇帝明明背后不准人违抗皇命,可偏偏要到小殿下面前说出那番看似有希望的话,然后再让他眼巴巴看着事情的残酷。” “也许您说得对,每个人都需要自保,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当时不肯站出来,是基于对自己的保护,自私但也合情理。” “但是...但是您告诉我,面对那样的耻辱,面对那么多双冷漠的眼睛,他们的嘲笑,相当如一把把直刺心窝的刀,这种恨意该怎么去消?” “贫僧当年也是败坏之身,本就破罐子破摔,帮他挡了那些帐下之事,却不能替他挡掉全部的折辱。当年的十里长街,不止是美人殿下,就是贫僧!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 长翎犹豫再三,还是走到太子的帐外,打算要找他聊一聊。 她听无尘说起闵天澈旧时那些惨痛的事时,心里不是没有刺痛的,那一刻她突然回想起那一次在鬃山关口,疯子设局将计就计,故意让东昭帝以为他遭受身边所有人背叛从而丧失神志疯掉,那时候长翎并不知这是疯子的一个计谋。 她让蛮牛带她去找他了,并且带同万贯家财,冲出去说没人肯换,她来要换他的情形。 那时候,疯子大概就爱惨了她吧? 可那个时候,她偏偏就不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她不过是...为了报答某人的救命之恩罢了。 那可想而知,在山顶悬崖,疯子为她采摘七色花的时候,突然得知了真相时,他有多么地痛苦啊... 这些情况,当时的长翎并不知道,如今一切都知道了之后,她突然就觉得心如刀割,他当时该有多疼啊,她却并不知,还三番两次地拒绝他、逃离他、甚至以死遁来摆脱他... 这样一回想,长翎突然觉得心脏有些透不过气。 “殿下,我能...进来吗?” 她的嗓音有些喑哑,音调放得又柔又缓,眼尾还有些泛红。 “是长翎吗?进来吧。” 里面传来的声音温柔儒雅,是他学他弟弟的声音。 最近这段时间,长翎仿佛看见了两个灵魂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是闵天络,另一个是瘸腿时候的闵天络。 长翎擦了擦眼泪,掀帘进去。 以往她总是很唾弃他装闵天络的样子,可是今天,她格外地宽容。 她看见他点着油烛在条案上写字,蜷起空拳不时柔弱地咳嗽几下,简直比真的闵天络还要闵天络。 “天澈,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来,好吗?” 长翎红着眼,对他微笑道。 闵天澈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看了半晌,脸上温雅的笑容多了几分。 “长翎,你傻了吗?我是天络呀,不是天澈...” 这段时间他老是用闵天络一样的眼神和笑容,也总是执拗地纠正她口里面“天澈”的叫法。 长翎不愿意这时候还刺激他,或者把另一个天络搬出来同他对峙,逼他正视,她顺着他的意思,眼睛泛红温柔一笑:“好的。那...面你要吃吗?” 天澈他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笑容逐渐满溢。 “要吃。”他高兴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长翎把面端来了,是一个大一号的碗,盛装着满满当当的面,面是长翎自己和面打的,上面放了个煎得金黄通透的鸡蛋,一些沾了酱的肉沫,几根青菜,洒些葱花。 只此一碗。 “面是我自己打的,还特地给你熬了猪油浇在上面了,闻着挺香,你吃吃看。” 长翎把筷著推向他那边,笑着道。 “既然面亲自打了,怎么才做一碗呢?你自己不吃吗?”闵天澈笑着问。 长翎想起那些过往,他因为她给别人多做的那几碗面,能生生气得摔筷子走了。 她揉了揉眼尾笑道:“嗯,不多做了。没那么多心思 分卷阅读228 去做,只想做给你吃而已。” 天澈笑道:“那,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一碗吧。” 长翎点点头:“好。” 第115章 ··· 两人比肩坐在一起, 要分面吃,闵天澈把鸡蛋一整个全都分给长翎,挑出炸得酥脆香嫩的肉沫也全拨到长翎那一边, 把筷子递给了她。 长翎好笑道:“你把筷子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吃?” 天澈温雅地笑道:“借你簪子一用。” 然后他小心翼翼从她发间取出一根簪子,似乎准备要单挑着吃。 “待会我会帮你擦干净的。” 长翎含笑看着他, 摇了摇头。 “再不然...我等你吃好了,我再吃。”他说着,又把簪子重新帮她簪回去。 大袖拂过长翎的脸颊,带来阵阵松柏般的冷香, 很奇怪,这气息非常地熟悉,是她记忆中当年闵天络的气息,但是, 现在她靠近真正的闵天络时, 从他身上, 却再也嗅不出这种气味。 长翎收回了心神,把筷子递回给他, 娇笑道:“要不,你先吃, 吃好了喂我吃怎么样?我手打面打累了。” 面对长翎的要求,闵天澈无条件答应。 他笑着应好, 接过她递来的筷著却并没自己先吃, 而是夹了一片鸡蛋裹着肉沫和面,夹到长翎唇边,先喂她吃。 长翎也不再推托,大方地吃下了。 就在二人正吃着的时候, 营帐外突然传来闵天络的声音。 “兄长,长翎在你这儿吗?如果她在,能不能让她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找她。” 闵六的筷子顿了顿,儒雅英俊的面庞变得疑惑起来:“我是天络呀,他喊我兄长,那他是谁?” 长翎听了内心一阵阵酸涩,她握了握闵六的手,小声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不要让旁人打扰我们好吗?” 闵六几乎是立刻,就条件反射一般反握住她的手,握得牢牢的,就像侥幸沾到蜜糖的蚂蚁,一旦沾上就牢牢抓住,至死都不愿意松开,生怕丢了或被抢了一样。 “嗯。”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走吧,我要歇息。” 闵六淡淡地敷衍了外头的人,然后把油烛的光度调暗,继续同长翎就着一双筷著吃面。 “你有事情要我帮忙对不对?”闵六突然开口道。 “你说吧,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他的语气依旧柔和,就连刚才赶外面闵天络的语气,也是相当温润礼貌的,这根本就不是闵天澈。 “我做了碗面,想请你帮忙。你为什么不阴阳怪气地发一顿脾气,再问我是什么事呢?” 长翎难过地看着他问。 “什么嘛,你喜欢那样的我吗?”闵六失笑道,轻轻用指尖揩擦掉她唇上沾的油光。 长翎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她闷在他怀里,声音也闷闷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呀,不是因为喜欢你生气,而是因为...因为你是你,你是那样的,所以...所以我会接受你一切好的、坏的...” “这一切一切...我都接受,是因为你就是那样的你啊...” 长翎哭了起来,说出的话也有些胡言乱语、没有逻辑了。 “不要去演别人了好吗?”长翎抱着他仰起头,泪眼朦胧,“因为那不是你啊...” “天澈,我们来比个暗号,日后倘若遇到不能说真话的情况,我们就用暗号,只有你我懂的暗号。” “天澈,我给你唱以前你发疯的时候,最喜欢听我唱的那首山歌吧...” “这首‘影子’其实是说,那个身患重病的阿哥,拜托他的弟弟赵二哥,去娶善良孤独的阿妹...” · 长翎去请求闵六,果然不出所料,虽然他现在好像演闵七演上了瘾,但谈到这事情上来,还是没有斡旋余地的。 闵六当时还是闵七的表情,他有些为难道:“别的,我都能立马答应你,就这个...我得跟他商量...哦不!” “不行的。没得商量,那样他真的会死的。” 长翎就好奇了,他说的商量,是要跟谁商量去,“他”真的会死?谁真的会死? 没有办法了... 长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望了望远处落满霞的山谷。 那座美丽的山谷后方就是鎏城,大昭曾经千灯万火夜晚也不眠休的千古繁华之都。 很快,那里就要进行一场屠杀,那些从枣京被像禽畜一样赶来的人,都会在这座曾经辉煌的不夜城血流成河,血洗城池。 那里,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一座无人问津的鬼城吧... · 十五天很快就过去,这段日子宋士杰不停地耗费人力物力,想尽一切办法,打算能从鎏城里换出一些是一些。 他虽然富甲一方,但在这打仗 分卷阅读229 的时期,他的钱财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做太多事,加之他还得看在女儿面子上支援万顺军队。 他只能用钱去换一些以前曾同宋氏合作过的小商贩家的老弱妇孺。 一整个枣京居住的不是权贵就是能住得起那里的商户,但其实,这些商户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只能艰难在这片地方生活,活得十分艰难,就像以前宋氏合作过的一些小商贩。 他们很多都是从别的城区过来经商的,因为不甘于落在条件艰难的西北部,挤破了头都要留在枣京,如今枣京的人要面临被东昭皇推出去做交换的祭品了,他能救下来多少是多少。 可很难过的是,他竟然载着一大车银子出去,连半个人都没能换回来。 “太子殿下这次真的如此强硬?一点余地都没有吗?”宋夫人看着坐在地上叹气的宋士杰,问。 “没办法了...这次真的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以前孙家卖鱼那小孙女长得玉雪可爱的,还有米铺的张婆婆,和咱娘关系多好呀,那时候咱娘刚随我们回枣京,都没有个聊天的伴,咱夫妻俩平日也忙,是张婆婆抱着她小孙子,来找咱娘...这些...这些人全都换不回来吗?” “他们...全都要死了吗?”宋夫人悲伤道。 长翎站在门槛边看着阿爹阿娘,心中顿生起一股无力感。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阿爹阿娘口中那些交情颇深的“熟人”,里面也有可能是当年在十里长街上面无表情观看万顺的皇子被人奚落,而大声嘲笑的人。 有的甚至亲自出来吐过唾沫在闵天澈身上,或是用臭鸡蛋砸过他,往他身上撒过尿、拳打脚踢过... 有的,可能只是随众地呼和一声,被逼着喊上几声“好”而已... 这些零零星星的恶意,当年却一点一点地,摧毁了两个少年,一个是闵天澈,一个是孙良愈。 要放过谁,又不能放过谁呢?长翎只感觉到头疼。 然万顺大军出发了之后,宋士杰突然脸色慌张地骑马从远处归来,一来就脸色发白,抖着唇,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阿爹...您别急啊...慢慢说,到底是什么事?别哭别吓我们呀...” 长翎焦急道。 宋夫人也在旁边附和:“对呀,郎君,你慢慢说、慢慢说呀...” “咱娘她...她现在就在鎏城啊!鎏城的城门关闭得严严的,里头黑压压一群人不停地撞着城门,都没办法把门撞倒...太子殿下他...他不日就要抵达鎏城,放火烧了一整座城了!” 宋士杰哭得跪倒在地上,原本乌黑的发顶好像一下子多了不少白发。 “娘她不是到宝澜国去了吗?怎么会在鎏城啊?”宋夫人闻言也两眼发黑,长翎赶紧扶起她。 “通往宝澜国的碟子,不知被什么人喊停遣返了,娘她就一个人回了枣京,现在东昭帝又将所有枣京的平头百姓全驱赶过来...” 长翎忍着眼眶里抖动的泪,握了握拳,嗓音抖颤:“阿爹!赶紧的!送我去见殿下!” · 宋士杰连夜策马,好不容易追上万顺大军,就在万顺军队刚刚抵达鎏城外时,赶上了。 长翎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自顾自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宋士杰想去扶她,可她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就这样小跑着踉跄地往太子殿下领头的方向去。 “长翎,上来吧。” 一匹黑棕色的马跑到了长翎身边,原来闵天络听了宋夫人说,也赶来了。 长翎没有理他,依旧奋力往前跑,想要追上太子殿下。 “长翎!长翎!我会帮你的!你别哭!我会帮你劝兄长,让他放了宋奶奶,你先上马吧!” 闵天络一下子驾着马追上她,把手朝她伸了过来。 长翎顿了顿,最终还是擦了擦眼泪把手递给他,上了他的马。 闵天络的马一下子就追上了闵天澈。 此时闵天澈站在紧闭的城门前,正号令人马把暗沉的榆木门钉死,不少士兵站在城墙上开始往城墙下方的人泼洒火油。 “殿下!殿下!不要!不要那样做啊!!” 长翎朝城门下手指火炬的闵天澈喊得嘶哑道。 闵天络抱着她下了马,然后她又跑得跌跌撞撞地,来到他十步以外打得地方停下,泪水流的满脸、满衣襟都是。 闵六从不远处就看见天络和她共乘一马了,刚才更是看见天络抱着她下马的情景。 他现在也是闵天络,举手投足间,就连夹着木拐的姿态也是用闵天络的姿态。 所以他看见长翎和旁的男子亲密,伤心难过也是闵天络式的,只是忧郁地皱一下眉头,继而淡淡地晕开苦涩笑容。 “长翎,都说了叫你不要来这里,你怎么过来了?” 长翎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哭道:“殿下!长翎求您!长翎求求您了!您放了城里面那些人吧...他们...他们大都罪 分卷阅读230 不至死呀...” 闵六儒雅的笑容越发酸涩起来,犹豫道:“可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呀...是他...是他一定要做的事...” 闵六看着长翎哭得伤心的样子,几乎是立刻就举着火炬走了过来,扶着木拐单膝蹲在她面前,想要扶她,结果身旁的闵天络先他一步扶起长翎,伸手拍掉了他伸来的手。 “兄长,长翎的奶奶还在城里,请你立即下令城开,放人。” 闵天络皱着眉,抱起四肢虚软无力的长翎,严肃地指着他道。 闵六看着亲密依靠在一起的两人,儒雅的表情逐渐褪去,紧握火炬的手背,青筋逐渐突起,眼神越发暗沉深邃,左耳旁的肉柱眼睛可见地重新长了出来,闵天澈冷沉阴森的表情逐渐回来。 “长翎,孤不喜欢,看你挨着旁人。” 闵天澈沉哑道。 第116章 ··· 长翎挣脱了闵天络的手, 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差点摔倒的时候,闵天澈扔开木拐单手抱紧了她。 另外一手上还举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以及能够嗅到的城门内传出刺鼻的火油气味。 “当年他们那么坏,看着你这么屈辱地匍匐在大街上,却只一味地观看和落井下石, 天澈...你当时,一定很怕吧...” 长翎吸着通红的鼻子,声音放柔下来沙沉了许多,扬起满脸的泪光仔细端倪上方的男人。 闵天澈表情有些苦痛, 喉.结上下滚动,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如果当时我在就好了...”长翎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顺着他额角的位置,摸到了他耳朵旁的拴马桩, 到他的唇角。 “要是当时我在, 拼了命...我也会拉着你逃的。天澈, 你会相信吗?”长翎望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闵天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眉头已经有些许松动了, 喑哑着嗓子,沉声道:“信, 我信。以前我被困在悬崖山洞里,你不也拼了命救我来了吗...”不过, 你当时所为的人, 是他而已... “要是那天我在,拉你跑了,你如今,还愿不愿意释放城里的人?” 长翎嗫嚅了, 哭着腔道,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砸疼了闵六的心。 面容阴沉的闵六闭上眼睛,深深地倒抽一口气,长长地叹息。 无尘立马上马头下来,来到二人身旁,夺过了他手上的火炬。 “殿下!!好不容易来到今天!!这对你和我而言,都是付出了超乎常人想象的东西,才能走到这一步!!绝对不可能轻易说放人就放人的!!贫僧决对不允许放弃!!” 无尘显得异常激动,额间青筋都突了出来,火光在他手里晃动剧烈,说话时语气明显要把持不稳了。 长翎还是头一回看见反应如此激烈的无尘大师,平时他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对待什么难事都一律笑嘻嘻的,从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有对长翎的时候才会一副恭谨服从的态度。 可他今日却一反常态地跑了出来,情绪也越发激烈。 此时城门里头,老百姓们简直就像油锅上的蚂蚁,争先涌向城门,在城墙从上而下俯瞰,只看见密密麻麻一堆发出刺耳尖鸣哭嚎的人头,紧紧挤涌在一起,不停撞击城门处,远方还有不少涌过来的人。 天边云层厚厚地挤压着,挤得喘不过气来。 甚至有些人开始搬起了接驳起来的长梯,开始往外爬,可一爬上来,立马就被士兵无情地推了下去,成条爬满了人的长梯被推得往后翻倒,在上方的人惊恐又绝望地攥着竹梯,在半空翻倒。 城楼下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嚎,哭声听起来是那么地绝望和让人头皮发麻。 长翎紧攥闵天澈的手一点一点松了下去,她整个人也虚脱发软,滑落下去。 她明白,她早就明白。从她去找了无尘,听他说起闵天澈当年在东昭那些情况,那些非人的折磨和侮辱时,她就明白,让他彻底放下是不可能的。 作为旁观者,她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当年其实有许多人都是无辜的,而且,在这一墙之隔里面,除了欺辱过他的人,还有许多一些无辜受牵连的人啊,他们可能连当年的事情都不清楚,有的那时候还没出生。 这其中,她奶奶就是。当年发生这事儿时,她奶奶还在万顺呢。 但那又如何?倘若此时把城门打开,场面将一下子混乱,大家都会争先恐后涌出来,到时候该如何? 放不了全部人,就只能全部一并烧死。 面对闵天澈,她再没有说话的余地,望着不远处抢夺火炬的无尘,她已经明白,不可能把奶奶救出来了... 闵天澈伸手想去捞长翎,发现捞不了,他已经被无尘扶住了。 无尘把地上的木拐拿回来,放到他手中,自己擎着火把,眼里迸射出坚定的光芒。 “太子殿下,你以为这一路走来,很轻松吗?” 分卷阅读231 “当年遭了多少罪,你才能活着回万顺,贫僧那一笔就不计了。回到万顺,你花了多少努力,夜半噩梦醒来,你都需要用刀去剐自己,让自己疼痛,告诫自己一定要回来报仇,这么多年,你觉得自己还依旧能顽强地活着不死,不就是在等复仇这一刻吗?” “你是不是傻了!!” “我们做了那么多!!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你一个瘸子为了当上万顺太子,又付出了多少!!为了麻痹东昭狗皇帝,又付出了多少!!” 无尘显得格外激动。 因为他看见闵天澈抱着赵长翎那一刻,眉间竟然松动了。 这世上,唯独这件事,他怎么能犹豫呢?? 长翎从刚才到现在,一句都没有提到自己的奶奶,因为提了又怎么样,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放弃复仇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痴心,倘若知道里头还有她奶奶,难道他又能放了吗? 不可能的...反而会让他更加崩溃和为难罢了。 赵长翎瘫软在地上,想起小时候宋家奶奶慈祥地抱着她下田地玩,看着她耍成泥猴子一样,她拿着给她更换的干净衣裳在一旁看她,笑着说她家姑娘多耍些身体棒的话。 她把头埋进自己的手掌,痛苦地呜咽着,浑身战颤不已。 无尘见太子殿下一动不动地杵着,便自己“唰”一声上了马,擎着火把往城门方向奔去。 “住手!” 随着无尘的身影远去,拄着木拐的瘸子终于朝他斥令,并且飞快地扯了一旁骑兵的套绳,套绳一下子绊倒了无尘的马,他整个儿从马上摔了下来。 闵天澈立马抄手夺过了他的火炬。 “你!!”无尘滚落在地上,眼里迸射出火花,“你疯了吗?当真要放弃??” 闵天澈低头思考了一会,缓缓地将火炬朝地上扔去,用细沙覆灭。 · “众将听令,撤军!” 疯六的声音响彻在这凄闹的喧嚣声中,彷如一道平地起的春雷。 压抑的云层逐渐散去。 随着他这一声令落,城墙上的士兵也不再去掰搭在城墙边的长梯,刷啦啦地往下来,列阵开始收队。 长翎听见疯子下令那一刻,整个人都吓得傻住了,眼泪止了下来。 她没有听岔吧? 听岔了的话,眼睛也该看清楚了,万顺的士兵正齐刷刷地集拢,在鸣镝,像是要收兵了。 所以...该不会...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吗?怎么会... 马被强制勒停摔倒在地的无尘,眼睛一点一点充起了血,杀戮的气息越来越弄。 他抓揉了一下地上的砂石,往前面收队过来的将士撒了一把尘灰,夺过了马,抢了把大刀,疯了一般直往城门方向冲去。 他不甘心...那些人...怎么能放过呢?东昭的狗皇帝要死,那些人,一样要死! 长翎突然站起,双手捂唇,杏眸惊圆地看着无尘策马往相反的方向,这个时候,闵天澈已经上了另外一匹马,策马朝他追了过去。 暗红的城门被无尘一刀戟破开了胳膊粗铜锁和抵门的木桩,那两道暗漆的城门被里头的人“轰”一声推得砸倒下来,尘土飞扬。 大家破涌而出,但很快,他们看见那个战马上提着刀剑朝他们砍来的刀疤和尚时,又吓得一下子蜂拥往回跑。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无尘的刀剑下,已经相继砍杀了十数名年纪相符的汉子。 他不愿意得罪一个曾经携手的战友,但他也没有时间逐一去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当年出现在十里长街上的人。 所以他只能沿路策马,估摸出差不多年纪的,先砍了。 先砍汉子,再砍妇孺。当年围观的人中,不止男的,女的也不少。 血腥气息逐渐浓重,城内的惊惶和恐惧逐渐拔高,尖叫连连,就连天空都像蒙上了一层铅银。 灰幕下的鲜红格外地触目惊心。 又一名四十来岁,抱着一个小娃的汉子倒在了无尘的马下,无尘勒停了战马,点了佛印的脑袋和脸上都沾满了腥血,面上没有表情,高高地朝男人举起了刀刃。 他怀里的小娃大概一两岁,哭得很是响亮。 “大侠,您行行好!放了我家幺儿吧...他才两岁,我儿子和媳妇都被皇帝的人杀掉了,现在,我只剩下他了...” 他哭求无尘放过他怀中的娃娃道。 无尘并没有心软,举着剑冷嗤:“十年前十里长街,当年一个才八岁的万顺小皇子,和一个十六岁少年,一个剥光了衣裳在街上遭人嘲笑谩骂,遭开水烫腿,另外一个可耻地在大街上被男人骑着,你们怎么不可怜他们?” “当时哪怕你们有一个人喊停,说放过他们,他们也许就能免罪了,你们有好心放过吗?” “那时候你们怎么说的?” 无尘清了清嗓音,眼里依旧无情,“你们说...弄死他们。” 分卷阅读232 无尘的剑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 男人抱着哭闹不已的小娃背转了身,小声地诱哄着。 自打儿子和媳妇离开后,他独自带着这个孙儿,十分地吃力,幸好大多数时间,这个小娃娃还是挺懂事听话,不会随便闹腾和哭的。 但是现在,他不管怎么哄,怀里的娃娃就是闹个不停。 “幺娃啊,别哭哦,趴在爷爷怀里睡一会了,睡醒了爷带你去找爹爹娘娘买糖吃...啊...” 男人哽咽着用手捂住了小娃娃的眼睛,颤着声哼起了哄睡曲,想哄睡了娃儿待会儿刀剑穿过爷俩时,娃儿不至于太受惊。 就在无尘的刀即将劈下的关头,只听见“锵”的一声响,随即他手里的刀便被后方击来的赤翎剑砸得一同砸到了一旁,赤翎剑剑柄上的玉鳞珠大放异光后突然“啪”一声碎为两半。 一个身披玄甲,拄着一根小木拐,走路姿态微瘸中自带霸气的男人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无尘的马前。 第117章 ··· 无尘此时也已经在马下了。 他看了看空了的手心, 又看向刚才被赤翎剑砸断的刀。 丈把长坚不可摧的龙鳞刀,竟然一下子就被赤翎剑砸成了两半,断成两截的刀刃上, 浮在上面的鲜血渐渐散开,露出刀刃原本的银光。 “殿下!!你当真忘记了是吗!!还是说,你他娘的为了个姑娘, 被迷得神魂颠倒,窝囊得连仇都不要报了??” 无尘安静了片刻后,露出狰狞的血眼,朝他咆哮, 情绪一度收不住。 闵天澈拧眉看了看地上被砸碎的剑,和赤翎剑上破开两半的玉鳞珠。 他小心翼翼地拄着木拐,一步一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玉鳞珠, 用手帕轻轻擦掉玉珠上沾染到的地上的腥血, 然后又小心地放入怀里。 “赤翎剑乃佛门供奉之剑, 玉珠上沾染了太多戾气,所以破开。” 他的表情冷敛, 眼内似有对玉鳞珠的痛色,看着破开的玉鳞珠, 仿佛看到赵长翎看着他时决裂的眼神。他低声念叨着,低眉看着一地儿的腥血, 和不远处惊魂逃跑着的人。 人声鼎沸处, 灰暗与血色交杂,绝望而苍茫,火油的气息,人们互相践踏, 仿佛真的遇见了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仿佛他就是恶鬼。 说实话,这就是他十年来无数次夜不能寐之时,所渴望的画面。 他要亲自,手刃这些无耻之人。 可是,等他真正到了这一天,看着如蝼蚁一样吓得四处逃命的人时,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内心深处,依旧是空落落的,仇恨成了悲凉,最可怜的,依旧是自己。 “住手吧,别杀了。” 掀起这一切厄难的恶鬼,亲口出声制止了,于是,这一切原来注定的毁灭,便有了新的转向的可能。 等无尘再次拾捡起破落的两截刀刃,闵天澈走过去,一把抓过了刃面,将其扔落了。 这时候,不少人已经从城门挤涌了出去,从这城门以外的地方,如今都是万顺的领地,但他们也不能往枣京的方向去,回去必死无疑,跑到万顺的地方,虽然也可能是死路一条,但人总得拼一把。 宋士杰和长翎终于从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宋家奶奶,长翎和宋士杰抱住了奶奶,三人抱头在一起,是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抱着小娃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当他看见了闵天澈的面容时,手一顿,原本想求他饶过他们爷俩的,男人在认出了闵天澈后,彻底地死心了。 他抹了抹泪水,自嘲又心酸地笑了:“是...万顺的六皇子殿下吧?都长这么大了...难怪...” “陛下将我等驱逐到鎏城关着时,我还侥幸着,今儿一见,还果真是...” “报应啊...这大概是报应吧,也怪我当年不死心,拼了命都想要在枣京扎根,殊不料在枣京想要活下去,可真得不是想象中的容易啊...” “我当年还亲自把尿壶里的尿倒到六殿下头上,跟着别人一块上前踢打。才这么大一点的孩子啊...我真不是个人...那时候看你都...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还以为你死了呢...” 说到这里,男人又擦了擦泪,抱紧了怀里已经止歇住哭声的小娃。 “六殿下如今...比以前厉害了很多呀,是来找那狗.皇帝报仇的吗?那就去报吧...那种狗.皇帝,把大昭祖先留下来的基业弄得乌烟瘴气的,普通百姓压根就过不下去,像我这样努力能挤到枣京来的,也实在过得够苦,够违背良心的...” 男人脸带微笑道, “正好,把他杀了吧。我也罪该万死的,为活着,我也没少做些阴鸷事啊,这不...我的儿子和儿媳妇都不在了...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男人笑着笑着,站起来,将怀里的小娃娃塞进闵六怀里,然后,突然抢了无尘手里断成小臂长的刀,把它直直地扎进了自己 分卷阅读233 胸膛。 鲜血染了他一身,也把闵天澈的衣袍和小娃娃的后背背着的小老虎染红了。 闵天澈的眼神淡漠,单手拄着拐杖,单手托着一个粉拳掐紧闵六的肩膀,眼睛好奇睁大看远处的小屁娃。 “我只求...求六皇子殿下...能...能饶...小幺儿一命...” 那男人说完,伸手往心脏方向用力一扎,口中污血喷出,没多久就咽气了。 闵天澈怀里的小娃娃虽然被背过了身去,没看见什么,但这一刻仿似意识到什么一样,大声地哭嚎了起来。 闵六的眉头皱了皱。 周大人带着金元已经到城外了,金元逆着人流冲进城里,沿着血流的方向一直往里找,终于找到了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的无尘。 “哥!哥!” 金元大声喊了起来,无尘回头。 “哥,我才听说鎏城里被关着的都不是士兵,是以前枣京的百姓,还听说你要屠枣京的老百姓了,怎么回事?” 未等无尘回话,金元又喘着气自顾自说了起来:“哥!哥哥!你不能滥杀无辜啊...” “哥,你听我说吧,我懂,虽然你一直以来没跟我说那些,但是当年你遭受的折辱,金家的人还是偷偷告诉我了。我知道我的哥哥为了费心掩藏我,受了不少苦,要不然后来你也不能往脸上弄了条骇人的刀疤,把容颜给毁了,还出了家当和尚,但是...” “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杀死的,也正好是别人的弟弟,或者哥哥,又或是别人最亲近的人。那些人或许曾经伤害过你,但是,也有的人的确是无辜的,哥哥你确定你这样做没错吗?” “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的哥哥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厉害的人,十六岁就已经从众人当中脱颖而出,靠着自己的实力考上金科状元。倘若不是皇帝不公,对我们孙家人赶尽杀绝,还把你蒙在鼓里,也不会...” “但是哥哥,你知道吗?在那个时候,你没在我身边,姨母也没找到我,当时我若不靠左右邻里接济,早就饿死了。对了,那时候董姐姐也来帮过我,就是她帮我跟金家的姨母联络了...” 金元一提到这个“董家姐姐”,无尘一下子破防了。 他啪地一声跪倒下来,拉着金元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有谁可知道...可知道这可怜的佛子,当年倘若不是被逼得污.秽了身子,与心上人再也无缘,倘若不是东昭那个狗.皇帝欺骗了他,杀他全族,他大概...不至于活得那么痛苦,不至于,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得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身子用冷水揉搓至出血,也依旧觉得这辈子洗不干净了... 闵天澈抱着个哭泣的娃娃,拄着拐杖往城门的方向走。 一路上,那个娃儿呜咽着哭,闵六皱眉唬他:“别哭了!孤都已经饶你们狗命了,还哭个啥??” 谁知小娃娃一见他那凶煞的模样,眼眶里又晃满了泪水,呜哇地哭得更厉害了。 混乱的人影中,逆着光,一个姑娘的身影在朝他走近。 “烦死了!能别哭了嘛!”闵天澈嫌他吵耳,又吼了他一声,随后,他想将他放到凶险的位置吓唬他一下,就把他搁在自己肩膀上方扛着。 谁知那娃娃见周围的视野渐渐升高,疑惑不解之下,眼泪反倒是止歇了,透着未干的泪看向远处。 他止了哭,小手揪紧了他头顶的发,“呀呀”一声发出了惊奇高亢的声调,眼睛也瞪大了些。 闵天澈扛着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心里的某处,有些软软的,奇怪的感觉。 “殿下,小孩子需要哄,来,我抱抱他看。” 长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她眼睛还是红红的,但脸上已经显出了明显的笑容。 她伸出手去,朝他索抱那小娃。 闵六听从地将肩膀上扛着的小家伙拽下来,结果倒拽掉了自己的一小撮头发,疼得他“嘶”了声。 可长翎的心情相较刚才在城门外,她哭着跪地求他那会儿,明显松快多了,此时看见小娃手里紧攥着几根拽下的头发,疑惑地往自己小手里望,眼睛圆溜,她抱着小娃忍不住“嗤”一声笑了。 “小宝,来,姐姐送你糖果子。” 长翎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又红又圆的果子,她身上似乎总能找到甜食。 小娃终于甩掉了手里紧攥的几根墨发,接过她的糖果子舔了起来,舔了一会还发出轻轻的笑声,模样看起来乖极了。 闵天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俩,一步都挪不开。 这样温馨的情景,看着面前那一大一小笑着的面容,似乎比看到那些丑恶的尸首横陈血流遍野,要好看得多了... “殿下,这个小娃娃叫什么名字?他的家人呢?”长翎这时突然开口问。 闵天澈低头一想,嗯,他的家人都已经死光了呢...名字嘛...刚才那男人咽气前,好像叫他什么来着? 分卷阅读234 “叫幺儿,他爹娘早就死了,他爷...刚刚也自尽了。” 长翎顿了顿,没有问他小娃的爷为什么而自尽。 刚才闵六就已经下令要撤退了,他是为了追杀戮的无尘,才追进城门去的。 如今,她也并不愿意再质问他什么,毕竟他所受的那段苦痛她不曾参与,尽管她知道乱杀人并不对,却没有资格质问他什么,只要他现在愿意放下屠刀,就好... “叫耀儿呀,是男孩子吗?这名字真不错,既然如此,那以后这孩子我们先养着吧。” 长翎低头用自己巾帕擦拭孩子背部小老虎上的血迹,眉眼温柔地道。 那一瞬,闵六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他想起长翎抱着闵天络的情景,想起刚才在城门外,她来求他时,闵天络扶起她的亲密姿态。 想起在半年多在陇南山的时光,她满心满眼里喜欢着的,是他一直以来羡慕又嫉妒得发狂的弟弟的样子,而不是眼前这个,落魄又丑陋的闵天澈。 他难以遏制地想到了,日后她只有和他,以及两人的孩子,才能一起处着如此温馨快乐的时光。 他疯狂地嫉妒,嫉妒得要命。 第118章 ··· 原来关困在鎏城等待着屠杀的枣京人, 如今尽数归于万顺,成了万顺国的子民。 里头有部分当年侮辱过太子殿下的人,已经被无尘单人匹马京城宰杀了, 剩下有些混迹在人群里,蒙混过去后,终究还是害怕被认出来, 反倒会连累家人,又听说当年带头泼尿的那个李大汉在太子殿下跟前自毙了,太子殿下好心地饶过了他两岁的孙儿,便只好主动站出来, 承认了以往的过错。 长翎以为闵天澈会毫不犹豫杀掉。 谁知他只是神色恹恹地看了不远处的她一眼,然后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致似的,摆了摆手,让人安排这些人在军营里做最苦最累的活, 永远被关押在军中做事, 再不得与家人重逢。 这事情便这么过去了。 长翎很是惊讶, 同时也有些欣慰。 毕竟,殿下他既然肯饶恕这些人性命, 就说明,他内心逐渐在放下过往那些不堪的苦痛了吧? 无尘经过闵天澈身边时, 不屑地骂了声“没用的家伙”,激得闵六面红耳赤地同他大干了一架, 打得木拐杖被抛得老远。 最后无尘落了下风, 被疯子死命地掐住咽喉处,面颊又青又肿。 金元赶过来拯救哥哥,劝太子殿下道:“太子殿下...我哥他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他这人就是这样, 从以前开始,眼里就没有看得起过的人。” “只除了殿下您。” 然后,金元又忙着去劝哥哥,“哥!你为什么要惹殿下呀!明知道自己又打不过!” 被弟弟这么一激,这让无尘的脸面往哪搁呀!好歹他还比太子要年长一些的,在太子小的时候,还不及他肩膀高呢。 于是无尘又咬咬牙叫嚣着反击了回去。 只是这疯子一发起疯来简直太要命,他压根就不敌他的气力,没一会就又被摁在地上狂揍了一顿。 直到金元小公子泪汪汪地叫来了长翎。 长翎怀里抱着个两岁的小娃娃,那小娃娃一看见打斗的两人,原本笑着的立马就大哭起来。 长翎忙喝停了两人。 “快别打了!都吓到小耀儿了!” “殿下!” 她喊了声殿下后,想了想,觉得不对,然后又温声地喊了声:“天澈!你别打了,你都吓到你娃儿了!” 她这么一说,不但是在打斗着的两人,就连周边的士卒也都停下了操练,安静了下来。 长翎抿了抿唇,感觉大家这反应有些怪异。 她说错什么了吗?的确是他的娃儿啊,是他“带回来”的娃儿,她不过省略掉几个字而已,有什么不对的吗? 看着赵长翎俨然一个称职母亲一般哄着怀里的娃娃,又对他说这是“他娃儿”,他内心喜悦了一会,很快又自己给自己泼了桶冷水。 哼,胡思乱想个什么呢,她不过是想说,这是他带回来的娃儿吧... 她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像闵天络那样的人。 而他...不管再怎么装,终究不是... 他恹恹地从无尘身上站起,没有用木拐,竟然平稳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的腿没好全,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金小公子立马把他的木拐递来了给他。 · 闵天络领着大队的兵马,围守在距离枣京不过半城之隔的位置。 东昭皇一早知道他来了。 乌漆的城门被打了开来,有一支精锐部队从城门内出来,一直走到闵天络不远处的位置停下。 闵天络坐在马头上不停地呛咳着,有军医担忧地走了上前,问询过他的情况,却被他挥挥手叫回了。 “没事...咳咳...咳咳咳...” 分卷阅读235 他咳得越发浓烈,看着不远处站在等他的部队,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从中倒出一小丸咽下后,渐渐止歇了下来。 这小药丸便是长翎先前给他把脉觉察出来的“虎狼之药”了。 “我们陛下已经等候七殿下多时了,七殿下,请随卑职入内觐见。”那带着一支队伍出来的将领屈身对闵天络道。 后方的人员立马阻止:“七殿下...” 闵天络又一扬手:“没事,你们在这守着,我很快回来。” 然后,闵天络便跟随那队伍进城了。 东昭皇早就在城门不远处等着他多时了,如今枣京黑压压聚拢着的,都是保卫东昭皇的守卫,只是,眼下枣京应该也熬不了多久了。 “小不点,行啊,你还真行啊...看来朕真的小看你了啊,那么多年...咳咳咳...竟然还养不熟?” 闵宴北坐在龙辇上,周围是林立的侍卫和军队,他看起来气息差了许多,像是染了什么重病,说话一激动起来就会呛咳几声。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闵天络笑了,“我现在不是回来见您了么?陛下不是让我去万顺当细作的吗?现在您的细作回来给您通报消息了。” 闵宴北抿了抿唇,咳得更严重了。 手指指着他直颤:“你...你...” “算了,陛下当了那么久皇帝,也累了。”闵天络罔顾了东昭皇身周林立的侍卫,走了过去,轻轻地包握他的手指。 “还是投降吧,等我搞定了闵天澈,兴许我会念念旧情,在龙北画一个小区,让您上那当个王爷,再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我这,也挺有良心了吧?”闵天络依旧用温柔得能滴得出水的语气,幽幽地道。 闵宴北突然仰头笑了:“当年你费尽心思与朕联系,又要极力说服了你父皇母妃,才答应把闵天澈那小子送回去,为的,不过是想把自己送过来罢了...” “那一年朕来万顺见了你,你就笃定朕喜欢你,肯定不会伤了,而你又知道,唯一能让自己延命下去的,只有我东昭的鲛皮,只是你没有想到,你的父母会因为怜惜你,反而将你的孪生兄弟代替了你被送来当质。” “你白耗了两年时间,你兄弟也白被折辱了这两年,好不容易被送回去了,朕派人到陇南山想办法把你接过来,结果万顺那边都以为你死了,还把责任都当成是你兄弟的。” “闵天络啊闵天络,你为了让自己活下来,都做出多少不要脸的事了...你觉得,你把朕杀了,你兄弟日后能如朕那样把你当祖宗供着?” “你看啊...你说要鲛皮,朕这些年为你打了多少国家?你患病在床,心里头难受,说要报复,也要你孪生兄弟一样难受,朕就派人去万顺盯着,把他的底摸清了,还把当年给他治病的老大夫抓了过来,你说不许让他有快活的日子,朕就把他身边人,能挑拨的就挑拨,挑拨不了的就杀掉...” “朕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 “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 说着,闵宴北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闵天络扬起唇角,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得让人发怵。 “那您不也只是把我当成我母妃的替身么?您需要一个对您温柔小意的楚氏阿瑜,我想要活命,我只是...” “尽力配合您,取悦您,让您快活,以此换取我想换取的东西罢了,有什么不对的?” “那这一次,你要的又是什么?”闵宴北的脸色明显难看,手用力抑压着胸腔内的难受,艰难地问道。 闵天络笑了,把怀里放着的珠钗还给他,“我厌倦继续当女人,被困在金丝笼里了。” “我兄长,不是已经替我打下了一个整个大昭天下吗?” “我回去...取而代之便好了。” · 枣京城破的那一天,闵天络跟在队伍后,没过多久他好端端地突然从马上摔下来,被送回了军营疗伤。 其余人,还有那些原来被东昭帝驱赶出来的枣京人,如今尽数被万顺军队护送着重新进城,重新占回自己原先的地方。 赵长翎和宋士杰夫妇也被军队护送着进城。 两岁的小耀儿如今被宋家奶奶带着,等枣京的事情安顿好了,二人再被接进城。 其间有士兵从后方营地的方向过来。 “太子妃,七殿下那边受了伤,他想让您过去陪他说会话。” 那士兵奉命前来同长翎说这话的时候,闵天澈就在边上,他也听到了。 赵长翎不由地朝闵天澈的方向看了看,闵天澈立马就把目光收回去,勒转了马头不去看她。 长翎叹了一声。 “七殿下受伤了,那就让军医好好医治呀,我懂的没有军医多,过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长翎轻轻地拒绝道:“再说了,我是太子妃,是他嫂嫂,他一个小叔子老要求单独见嫂嫂,不觉得这很冒昧吗?” 分卷阅读236 本来太子妃天天来军营帮忙,早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加之七殿下也是军中的人,平时倒不会分得那么清,可这会听太子妃那么一说,那前来传话的人顿时也不敢说什么了。 可那个策着马故意走远的闵天澈脸色却很不好看。 这段时日,他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见闵天络走近赵长翎,他也不敢凑过去,立马转身就走,还生怕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似的。 有时候他坐在溪流边,望着远处的林影出声,长翎主动走过来同他搭话,他起先会很高兴,想拉着她,跟她说什么。 长翎被他拉着手,也并不反抗,反而笑着问他:“殿下,怎么了?” 可他眸里的光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泯灭了下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语气有些低沉:“没,没事了...我又忘记想说什么了。” 长翎点点头对他笑:“好,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对我说吧。” 他不是不想的,他也知道,在赵长翎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直是当年同她被困在陇南山的那个“他”,他如今全都想起来了,却怯于告诉她。 因为他也毕竟不是“他”。 当年,他的离魂症一度到了最坏的阶段,父皇让他搬去僻静的城西养病,那时候他就曾听说过陇南山里有个隐世的神医,但那也只是传闻,他也没想过找什么人给他医治这个丢人现眼的病。 直到有一次,他病发作,醒来后发现自己给自己剥了衣裳躺在大街上。 幸亏城西当时破落,街上压根没人,可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太糟糕了。 他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沾满了当年十里长街上对他指点的那些人罪恶的嘴脸。 他终于受不了,揽紧了衣裳撒腿就跑。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发疯地竟然跑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群山环绕,最高那几座山峰上隐隐看见紫烟。 才明白,自己病发的时候竟然连轮椅都不需要,就能连夜奔逃,不知道走了多少夜路,独自来到了陇南山。 第119章 ··· 后来, 他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变回“闵天澈”,白天的时候, 却又成了双腿能走的“闵天络”。 把赵长翎从水里救起来那会,正值傍晚,黑夜白天交接的时候。 作为“闵天络”的时候, 他就会连带气力什么的都会变得弱了起来,真的就好像成为了闵天络一样。 然后发现那河里被淹着的姑娘时,也无能为力,眼巴巴看着她被水冲走。 于是, 作为“闵天络”的灵魂就在内心悄悄地同黑夜的“闵天澈”交涉。 他希望“他”能帮忙救下那姑娘。 从小到大,闵天络就是个看起来温柔心善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欢他,却一点也不喜欢, 处在阴暗处的闵天澈。 然后, 身体里属于“闵天澈”的那个灵魂被唤醒, 在明暗交替,夜幕降生之时, 他又变回了“闵天澈”,救下了赵长翎。 黑夜里的“闵天澈”其实是可以感知到, 白天时候“闵天络”与赵长翎发生的一切事情的。 那时处身黑暗的他,多么希望到了夜里的时候, 那个笑容好看的姑娘也能醒着, 哪怕是同他说上一句话啊。 慢慢地慢慢地,这就成了一种执念,而黑夜的他,对白天的她恋慕之情也日益加深, 深厚到自己也不可预计的程度。 深厚到...后来他痊愈后失去了这半年同她相处的这段记忆,依旧仅凭在洞穴上方窥见的那双眼睛,就一下子重新爱上了她。 原来这一切都早在那个时候发生过,所以哪怕后来认错了人,以为那人是赵月娴的情况下,重遇上长翎,依旧还是会被她吸引,继而无可救药地沉沦。 只是,长翎喜欢的那个人是白天的“他”,而不是...那个一直都没有办法与她相见的“黑夜”。 他不敢告诉她。 他怕他说了,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怕她知道真相以后,喜欢的,依旧是温柔善良的闵天络,那比她没有知道真相喜欢的是别人,还要伤他的心。 · 东昭皇宫,闵宴北从丹炉中取出了一串丹药绑在了身上。 身后的宫人催促着他,准备要伺候他穿上龙袍后,从地道逃走。 他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面前这个有九个龙头的炼丹炉。 十年来,他一直把闵天络当成是第二个楚氏阿瑜,那个幼时不曾与他交恶,时常追着他喊“宴北哥哥”的阿瑜。 他要替他这个病弱的“小阿瑜”用鲛皮费心炼丹,希望他能活得长久。 这些年来,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但结果呢...他又回以他什么了? 他不甘心为了那几张鲛皮,被关进笼子了。 他要一整个的东昭,他掌握自己的命,以及这天下的鲛皮!他再也不要他了... 分卷阅读237 他还记得那天他临走时,在他耳边挑衅地说了一句话。 “您要有能耐,就杀了我,杀了一整座枣京来同您陪葬啊,怎么,您不敢吗?” 那好... 他握了握怀里一串串黑丹,那他就...疯给他看! 他如此想着,便狠戾着往殿门方向走。 太监小钊子见皇帝往门的方向走,大吃一惊,慌忙领着人捧着龙袍走前去,跪在他跟前。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您要活下去,东昭是迟早能再回来的!你可别要想不开做傻事,那些并没有意义的呀。” 闵宴北被一群人拉着,像头不受控的野兽,直想闯出去同敌人同归于尽,炸了一整座城。 “小肖子,把昨天新研制的药拿来!” 小钊子把太医新调的药抹一些粉抹在闵宴北鼻息上,没过多久,他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陛下!咱们赶紧从地道逃出去!好吗?只要逃出去了,一切还能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小钊子苦口婆心道。 闵宴北清醒过来,这会儿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亲自把那家伙抓回来,让他后悔呢。 · 赵长翎和宋士杰夫妇回到枣京的宋家整理事情,闵天澈的人马沿直路闯入皇宫。 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东昭皇顺着地道逃到郊外去了。 闵天澈一听,立马调转马头,自己领着一队到郊外的方向,另外一队闯皇宫,还剩一队留在原地待命,等待召援。 此时在军营假装受伤休息的闵天络得到了消息,东昭皇逃脱了。 他摁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立马捏紧瓷瓶,往里掏了三两颗药丸服下。 “废物...”他的气息尚且微弱,瘦削的脊背靠在竹榻靠背上,剧烈地起伏着,刚才咳嗽的缘故,如今眼尾有些泛红。 “闵宴北这个废物...” 他依旧红着眼,喘.息着,嘴里不停辱骂着。 · 赵长翎原本在宋宅安顿着事情,这里和先前比没有太大变化,就是东昭兵曾经四下去抓人关到鎏城时,可能有人在这里避过难,门匾和大门已经被卸了下来,里头也有些许刀剑破坏的痕迹。 门外一阵行兵部队焦急行进的声音,长翎意识到不对,立马跑出了门,结果就发现带队的是无尘。 “大师,发生什么事了?” 无尘见是太子妃,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他...似乎在东面中埋伏了!”无尘急道。 长翎一听愣了,“什么...中什么埋伏...” 说话间,她的眼眶已经红得不行,“我也去,我也要跟着去!” 说着她就返回宋家提了把剑,也想跟着过去。 “太子妃!您不要过去!您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无尘喊住她道。 “不!”长翎害怕起来,“我会跟在你们后方等消息,绝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她吸了吸鼻子,“我,我还有很多话要跟殿下他说...他不能...” “有事。”眼泪溢了出来。 · 闵天澈率领部队往皇宫西面的紫檀山那儿赶,路走到一半他已经察觉到不对。 “全体撤军!往东面走!”他勒令道。 闵天澈于是又率军往东面。 在东面的紫檀山下,他们成功围住了闵宴北。 彼时闵宴北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昔日的强横霸道,如今在尽然化作紧拧的眉间那一小抹灰败。 可没过多久,当他看见半空中盘旋的雄鹰,他又笑了起来。 “澈儿啊...你现在真有能耐啊,不过...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够狠得下心,罔顾东面那些士卒的生死呢?” 闵天澈的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保持着持剑的姿态岿然不动。 “就算你舍得弃下一支队伍,那你那漂亮可人的太子妃呢?” “以前朕想动她,可周围都是你的人,但现在不同了...” “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太子妃身边最相信的闵天络,也是朕的人吗?” 闵宴北袖内的指节不断地抖栗着,面上一直维持着镇静。 可闵天澈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表情一直也很镇静。 就当闵宴北眼神灰败,以为他说什么话都对那疯子无动于衷时,那疯子突然嘶哑地道了声: “孤知道他是你的人。” 闵宴北抬起了眸,疑惑不解。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识穿了闵天络的用意?那他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他? 闵天澈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眼紫檀山上方那个成犄角形状的山崖。 昨夜下过了雨,山头上的泥有些湿滑。 他默默地给旁边的将领打起了眼色。 闵宴北也默默握紧了怀里 分卷阅读238 的黑丹,双方呈剑拔弩张之势。 那个来自万顺的小崽子,能够走到此时此刻这一步,不够疯狂绝对干不下来。 但是东昭皇闵宴北也不是盖的。 他能疯,他就能比他更疯。 反正一死,那他倒也不介意,多些人来给他陪葬。 闵天澈注意到他的神色后,反倒轻轻地把手里的剑收了回来。 “东昭陛下,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才肯放了孤的人?”他语调懒懒的,听起来有些敷衍地说。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周显宏错愕地朝太子殿下看了过来。 殿下他这是要做什么?要放了那狗.皇帝吗? 闵宴北松了口气,握在怀里的手也松了下来。 “你,躲进那边那架风箱里,等朕走了,你才能出来,届时,东面的人没接到朕的下一步指示,自然会把你的人都放了。” “笑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周显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吼道。 “是吗?那你们大可...” “好,孤答应你了。” 闵宴北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被闵天澈截停了。 周显宏紧拧了眉,却只得垂下眼,不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 太子转身,往旷野处那架,被荒弃在那多时的风箱走去。 经过周显宏身边的时候,他沉着眸,用不悦的语气警示他:“周大人就这个状态以后还怎么跟随孤?放下你的儿女私情,好好想想,那闵宴北如今是一条丧家犬了...” 周显宏一愕。 的确是这样。把丧家犬的路都堵死的话,是会把狗逼急的... 这风箱是坏的,边缘有些焦黑,一看就是附近的农家地方遗弃在这里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把木头砍掉当柴烧,而是暴殄天物地被遗弃在这。 闵天澈褪下了铁甲,只身钻进了风箱里。 这风箱用杠杆一分为二,闵天澈这时要钻过那条杠,往另外一室里钻去。 这样的话,外头的将士再也不能看他的眼神又或是手势而行动了。 闵宴北见他进入之后,盯着看了几眼,脚步往后退,没多久,他就下令所有人围着他,赶紧撤离。 可就在此时,上方突然掉下了不少砂石,上方那个犄角的山崖突然滑体,闵宴北再往上看,淤泥铺天盖地落下来,然后他就被山泥给掩埋在里头了。 闵宴北成功被掩埋后,闵天络才率领了另外一支队伍过来。 他的脸色过分苍白了些,带兵来到这附近时,突然失声喊了一句:“不好!东昭帝设有埋伏,大家赶紧撤——”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突然炸了起来,蒸腾起一阵白烟,部队们赶紧往后退去。 幸好那些只是浓雾烟弹,并未对人造成伤亡。 可等视野清晰,却发现,太子殿下的那个风箱不见了,就连七殿下,也消失了。 第120章 ··· 长翎刚才被无尘拒绝了, 然后她含着泪,叫无尘一定要平安将殿下带回来。 无尘轻松地朝她笑笑:“太子妃,您放心好了, 美人殿下他那么厉害,大概率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虚惊一场,美人殿下他早就解决掉了。” 送走了他们, 长翎紧接着回头,便又遇到了闵天络。 她被闵天络带到一个树林里,这儿烟雾缭绕,压根就看不清晰林外的事物。 闵天络让她沿着白色石头往里走, 然后她走着走着,便遇上了一架被木板钉死了的风箱。 闵天络这时也走上前来,往她的手心里搁了把剑,嘴唇凑近她耳朵, 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 轻轻吐音道: “看见了吗?里面装着的就是东昭帝, 他把兄长杀了,如今我把他关进这风箱里, 给你报仇,最后这一剑, 你来吧。” 说着,闵天络虚弱地靠在树干剧烈地咳嗽起来。 长翎抓着那把剑, 眼眶的红晕未散, 长睫低低地垂了下来。 刚才闵天络找到她的时候,就告诉她天澈死了,被东昭皇设局害死了,那一瞬间她差点昏厥了。 但随即, 他又告诉她,他能帮她报仇,但是,她必须配合他做一件事。 “过来...扶着我...” 闵天络轻轻朝她招手。 长翎垂下了手里的剑,走过去扶住他。 “长翎,若说我已经想起来以前的一切,你还会接受我吗?” 闵天络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风箱里头的人一进去就嗅到了一种极淡极难察觉的气味,这种气味会让人肌肉放松,但是喉咙处的肌肉却发不出声音,这个效果大概能维持几个时辰。 闵天澈从刚才进来开始,就察觉到了。 但他也只是破罐子破摔地,安安静静地待在里头,似乎是想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的好戏看一样。 然后他现在也看 分卷阅读239 到了。 从风箱透光,指缝大小的空隙往外看,能看见外面相拥的两人。 他的姑娘,正被他一直嫉妒得发疯的弟弟抱着,紧紧地抱着,宛若一对璧人。 风箱里头的他一直很平静地看着,眼睛像不会眨眼一般。 而这会儿,长翎用手抵住闵天络,似乎是想要推开他一样,可她的手却被攥住。 “连抱,都不能抱了吗?” 闵天络的语气突然可怜了起来。 “可是...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 长翎表情依旧有些怔怔的,像是还没从沉重打击中缓过来一样。 “说你爱我...你答应过的...只要你说一句爱我,就算是假的也好,我就帮你把仇报了,杀害兄长的那些人,我会...” “可我还没亲眼看见过他的尸体,不是吗?” 沉默了多时的赵长翎,突然哑着发出声。 “你明明是我的天络哥哥,但是...”长翎轻轻地推开他,和他保持半臂的距离,“但我看着你,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你确实很会待人接物,说话也很温柔,但我还是觉得...你差了一点什么...” 长翎抹着泪道。 他们距离风箱的位置有一点距离,在这个位置上,闵天澈听不见两人说的话,只能看见两人姿态暧昧地站在一起,像是在互相泣诉着情话。 · 闵天络温柔又凉薄地看着赵长翎,没过多时,他就失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从后方拥紧了赵长翎,伸手从后抓握紧她握剑的手,把唇凑到了她耳边。 风箱里的闵天澈终于缓缓地挪开了眼,不再看外头。 “赵长翎...你不说吗?那好...你不说,我下去就请宋家的奶奶和那个两岁的娃下万江河里洗刷一下,我把他们二人抓了,你知道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长翎愣了愣,把脸转了过去看他。 “那风箱里面的是谁?”长翎突然激烈了起来,闵天络立马用手捂住了她的口,他的脸凑在她面前,看起来二人就像在接.吻一样。 他咬着她的耳低声道:“只要你说出来,你最爱的人是我,我答应,立马放了她俩。” 长翎泪流满脸,持剑的双手被他紧紧地抓握住,不停地往前挪近。 “我...”她哭得嗓音都有些抖颤,“我最爱的人...” 闵天络用含情地眼睛看着她,朝她鼓励的意味,握紧她的手直直地指向风箱的左边。 风箱内,闵天澈早已心如死灰,整个人木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漆黑的瞳仁里,像有什么仅余的东西在破碎开一样。 在最后的关头,长翎记起了那一天,她靠在闵天澈身边,和他共食一碗面时,同他约定好的暗号。 长翎用暗号告诉风箱里头的人,让他立马侧身钻过右边。 剑刃已经往左边刺去了。 “我,我最爱的人...不可能是闵天络!” 长翎发了狠地把这话吼出来。 但最后那几个字,从“不可能”开始,就被闵天络用手心牢牢地套住了,以致她说出来的时候含糊不清,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她最爱的人就是闵天络一样。 明明刚才长翎听见风箱里头有动静,她猜,里头的人倘若真的是闵天澈的话,现在该会听出来她的暗号,往右边挪去了。 但却不知道,闵天络此举,主要是要让箱里头的人心如死灰,甚至木板间隙就能看出外头的情景了。 他让长翎亲自刺进去,不过是要让里头的人更加痛苦而已。 本来里头的人是能避开那一剑的。 但他从间隙里看见了一切,心痛无以复加之际,也料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他双眸灰败,心灰冷意毅然把胸膛迎了上去。 木头里逐渐溢出了鲜血。 长翎“锵”一声把手里的剑扔了,旁边的闵天络也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在一旁痴痴地弯唇笑了起来。 “天...天澈...” 片刻后,她晕糊成一片的脑袋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睁圆着眼睛举着剑立马过去撬开那风箱。 “天...天澈...千万...千万不要是你啊...” 长翎眼里氲满了泪,双手明显抖颤不已。 等那被钉紧在外的木板终于被撬落下来,长翎从里头拉出浑身淌血的闵天澈时,她整个人呆住了。 怎...怎么可能... 长翎的泪不受控地往外溢。 “天澈...你...你为何不避开呢...难道你忘了跟我约好的暗号了吗?” “也没有多复杂的暗号啊...”长翎啜泣着。 “咳三声止住是说相反的意思,然后我不是告诉你要往右躲的吗?你为什么偏偏要往左凑过去啊!!” 被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分卷阅读240 艰难地睁了一下眼,苍白的唇嗫嚅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她把耳朵凑过去。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这话一落,头一歪,眼睛就紧闭了过去。 长翎握了握手里躺着的钥匙。那是刚才刺完天澈后,闵天络还给她的,拷着宋奶奶和小耀儿的钥匙。 她分明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话了。 他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什么把柄让人抓住了呢? 所以说,他就是为了她,故意往前去让她刺的吗? 长翎的泪决堤了。 · 外头发出“轰”地一阵爆炸声,没过多久,树林里的浓雾驱散了开来,后方有不少树木被炸得倒塌,烈火燃烧了起来。 闵天络已经迅速逃离了这里,赵长翎却依旧抱着浑身淌血的闵天澈,定定地坐在那儿。 直到...一老一幼两个身影,以及一支部队快速地穿越火苗和浓烟,进入到视野里。 是苏清寒带着一支部队过来找到了他们。 苏清寒看见满身鲜血的闵天澈时,愣了一下,“太子殿下他...” 然后他又试图拉起赵长翎道:“太子妃,我们先赶紧离开这儿吧,东昭帝从泥里爬了出来,他拉燃了一颗黑丹,炸死了不少人...” 长翎感觉脑袋里像是被套上一层幕布,听所有人喊她的声音都像听不真切似的,尔后,她麻木地看着有人过来把她怀里的闵天澈拉开,然后拉着她走。 可闵天澈被从她怀里拉开没多久,她立马又惊醒了似的,扑过去又把他抱紧了。 苏清寒为难地道:“太子妃,这儿起火了,我们先转移个安全的阵地再说,殿下他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躺在担架上才行。” 他这么一说之后,长翎便讷讷地松了手,眼巴巴看着别人又把浑身是血的闵天澈挪开,抬上了木担架上。 冲出了树林,他们退避到一处傍着溪流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手忙脚乱,有的去溪水边取水,有的在生火,有的在一旁协助苏清寒和他带来的老大夫。 过了一会儿,苏清寒抹了汗过来同长翎道: “太子妃,无尘大师他们还在外面周旋着,已经通知了枣京城内的人,让他们赶紧逃出城内,咱们也得赶紧准备一下了。” 长翎用疑惑地眼神看向了苏清寒,苏清寒只是舔了下快干裂的唇,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是...无尘大师那边失败,无法阻止东昭皇引爆所有黑丹,那么...” “一整个枣京...都会毁灭。” 然后,苏清寒开始给长翎处理手腕边的擦伤,一边帮她处理,一边说:“太子妃,您不要太担心,只要我们这次能成功逃出去,殿下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还记得上回殿下他把锁骨位置的拴魂柱割了下来,以他的第二副面孔来见臣的时候,臣就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好了,本体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刚刚臣看见,殿下左耳边有拴魂柱,那他现在应该是本体的状态。那么困难的事,割掉拴魂柱的本体都能让他给找回来,这点伤加以时日应该能好的。” 其实苏清寒只是在安慰长翎,刚才他叔父同他一起看过太子伤势了,那一剑直接扎进心脉,虽然现在勉强止住了血,但这种情况也不容乐观。 “什么拴魂柱?什么本体?”长翎像是突然被唤醒了似的,眼睛鼻子皆红红的,转头过去问道。 苏清寒手里的动作一顿,眉峰一皱,连忙捂了口。 第121章 ··· 刚才是情急之下, 苏清寒才会脱口而出,把什么都说漏了嘴。 太子殿下曾经告诫过,不许他把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可现在如此情况, 太子妃又苦苦逼问起他来。 “苏大夫,求你了!这个时候殿下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在瞒我,请你告诉我好吗?” 长翎逼问她道。 苏清寒叹息口气, 只能如实告知道: “殿下他,其实一直患有离魂症。” 长翎以前在翻阅医籍的时候,曾经在一些很古老的医籍上有翻阅过关于“拴魂柱”的记载。 大意上是说,肝气受袭, 以致魂魄离散,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独立魂魄,其一魂魄占据身体行动时,另一魂则会藏起, 处于休眠状态, 这时候, 身上的拴魂柱便是那一魂魄寄住之所。 “太子妃您当年和殿下一同流落在陇南山的事情,臣都是从叔父那里听来的, 您想知道什么...还是问臣的叔父吧。” 苏清寒把头垂了下去,默默地退开。 苏老先生原本一直被闵宴北拘禁着, 枣京城破的时候,太子殿下指派了部队给苏清寒, 由他潜进去救下苏老先生。 这个苏老先生便是当年隐居在陇南山上, 一到入黑,闵天澈的本体唤醒后,便进入深山接受他治疗的老大夫。 分卷阅读241 苏老先生一看见赵长翎时,连忙给长翎长长地跪了下来。 “太子妃, 老夫...对不起您和太子殿下啊...” 原来老先生被东昭帝囚禁期间,因东昭帝和闵天络,用各种手段,甚至用亲人的安危威胁老先生,逼得他不得不把闵天澈当年接受治疗,以及在陇南山和一个小姑娘一起生活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当时闵天络让闵宴北满世界地去找闵天澈的弱点,一击将人杀死太无趣了,他要让他的精神一点一点受到凌迟,尔后在痛苦中死去。 苏老先生愧疚道:“老夫把太子妃当年在山上住的木屋以及院子内花草的细节,都告诉那个长得跟殿下一样的人了。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拼死让小寒去通知了太子殿下...” 长翎这下完全明白了。 哪里有什么天络哥哥呀... 那个拼死救下她的,还有那个会在她夜里睡着了,时常往大石块上刻下字迹或鼓励她,或生气骂她的人,一直是闵天澈。 白天那个是“生病了”的他,夜里那个是一直想要找到机会与她相见,却一直也见不着她的闵天澈。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从他的病很严重,白天见不着她,夜里只能透过他的“副体”传来的破碎的记忆,看见笑得好看的她时,就喜欢她了。 她不大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就像是在梦中,自己只能透过别人,去见一个姑娘,然后爱上一个梦中姑娘,那样的体验吗? 赵长翎抱起了担架上一动不动的闵天澈,眼泪再次溢了出来。 她嘴里哼唱起了一首叫“影子”的山歌。 “天澈,以前我老爱唱这歌给你听,却不料,原来我们比歌中的阿妹和赵大哥还要惨。” “骊山村阿妹起码夜里还能和赵大哥的影子相伴,哪怕最后娶她的人是赵二哥,可我们却正好相反。” “那个时候我被侯府亲爹娘接回去,却并不受重视,处处受到排挤,从河流冲下去,被你救下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觉得我再也回不了宋家,而又遭亲爹娘厌弃...” “我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鸟...我很难过,然后发现原来我在侯府那一段时间竟然压抑了这么多负面的情绪,甚至我一站到高的地方就想往下跳。” “后来...后来我隔天醒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向温文的你不好意思当面跟我说太难听的话。” “你把所有的话,都刻在了大石头上。你骂我懦弱,怒我连反抗都不敢去反抗,反而是自己先想不开了...” “我记得你刻在石头上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如果我真的觉得他们那样对我很难过,那就试一下不把他们当亲人,如果有些事情你觉得在情理上拒绝不了,那就让他们付出同等代价好了。” 说着说着,长翎的嘴角开始扬了起来,她一抹泪水,又继续道: “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并不知道夜里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你啊,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又怎么可能,单单只是喜欢一个人温和的性格呢?” “当然是因为那个‘生病时候的你’,也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喜欢上的呀...” “我在想啊...那时候我连你的副体都那么喜欢,倘若我能熬到晚一点不睡,看见真正的你,一定会被你迷得不行,可能一见面就爱上你了呢...” “你瞧...我在不知道你就是他的情况下,不也...” “喜欢上你了吗?” 长翎笑着滚下了眼泪道。 盖在玄袍下的大手,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动了一下。 长翎抱着太子殿下柔声地诉说衷肠的时候,又听见不远处一阵爆炸的声音,无尘浑身鲜血被人架着往这个方向来。 “无尘大师,怎么回事?”苏清寒第一反应问道。 无尘颈项上的念珠串早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根红色丝绳了。 他呛了几声咳出血,道:“闵宴北他...发疯了,他掐住了七殿下的脖子,一定要...一定要同他同归于尽...” “跑...我们赶紧跑...” 他血色的唇嗫嚅了几下,又喷出一口血,后方的人员也受了重伤,是被爆炸的时候碎石砸伤的。 他的话刚落,一个黑影晃了晃。 原来闵宴北掐着闵天络,一下子用轻功来到。 他身上的龙袍已经撕裂了开来,看见了山上绑着一串串的黑色的丹药,下腮根根须髯竖直,很是疯狂的样子。 身侧瘦弱的闵天络被他掐紧在旁,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他呛咳了几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刺激了闵宴北,闵宴北手里的力道加重,禁锢住他,吼道:“笑什么??不许笑??” “朕今天不活了,把你们拉来陪葬,倒也划算!” 随之他 分卷阅读242 的目光转向身侧的闵天络:“小不点,这么些年,你在朕身边长这么大了,和阿瑜越发地相像,朕何曾有半点对你不住?” “你明明都出城了,最后又唯恐朕杀不死你兄长,自己又特地跑过来一趟,那是你的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还是说,你其实也是舍不得朕的,还是想要陪朕共赴黄泉?” 闵天络笑了一会后,嘴角溢出了血,之后就不笑了,逐渐严肃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闵天澈躺倒的地方。 “嗳,你真的还继续躺着吗?” “这家伙要把你心上人一同炸死,他身上绑着了那么多的黑丹,你真舍得吗?” 闵天络虚弱地不得不靠在闵宴北身上,用语言挑衅着那躺在地上的人。 闵宴北显然不满他故意忽略他的话,却又同别的说话。 他粗鲁地掰过了他的头里,手里点燃了火折,低戾道:“你现在这是瞧不起朕吗??朕同你说话呢!你在刺激谁??” 闵天络又从细细的白牙里溢出一泡血,笑得合不拢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闵宴北手里即将碰触到导线的火折。 毁灭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 躺倒在地上的男人,刚才在昏沉间,梦到了幼时许多不开心的事。 先是梦见自己被废后抓到了冷宫的马厩,然后就是父皇和母妃看着他时,复杂又无奈的眼神。 母妃指着他,说:“澈儿,你是哥哥,母妃对得住你,却对不住洛儿,如今,母妃要补偿弟弟,皇后娘娘要选一个人,那也只能是你...” 然后,东昭国的使者来了,明明看中了要让闵天络前往东昭,母妃过来一番话,“澈儿,你是哥哥,理应去替洛儿...” 闵天澈明白的,母妃准备生下他和弟弟时,他本来头朝上,差点就因为他而难产,使一尸三命,后来医官告诉父皇,只要给贵妃服下一种药。 这种药服下后可以平安生下卡在里面的哥哥,可是,位置在里面的弟弟却有可能吸收了大量的毒素,生下来后身体就变得弱不禁风了。 都是因为他,弟弟自幼身体才会这样,他得代替弟弟,替他挡下那些灾祸。 可是渐渐地,他就觉得,这个世上,仿佛所有人都爱弟弟,却没有人会分一份心给他。 可那是他的责任,他欠了弟弟一条命,他理应如此。 慢慢地,他再也不奢求所谓的,别人施舍的爱了。 在陇南山上,他病得在白天活不下去,只能任由自己变成那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很羡慕甚至嫉妒的弟弟的样子,在白天的时候活着。 可偏偏只能是他化成弟弟的样子时,那个姑娘才会过来同他说话,日复一日地陪伴他,会因为他说几句话而开心起来,会认认真真地听他说每一句话。 可偏偏...那个姑娘看见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而是那个,他无比嫉妒的,也渴望成为的人。 但是,刚才在意识昏沉间,他似乎听见那个姑娘喊他的名字了。 对,她喊的是天澈,不是天络。 她说...她好像说,她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性子温和的闵天络,不是那个他虚幻出来的影子。 她喜欢的是...会夜里在大石头上给她刻下许多语气激烈的话,或骂醒她或鼓励她振作的那个闵天澈。 她喜欢的是一整个的人,也确确定定是他,不管是患病时候的,还是脾气不好的他。 她一连说了好多个“喜欢”,对了,她说她不是喜欢闵天络,她只喜欢闵天澈,是他,闵天澈! 好像有道刺眼的光就在面前照耀,他心里头阴冷而鲜血淋漓的地方也慢慢被阳光滋养好了。 他眼皮动了动,手指颤了颤。 第122章 结局 黑丹的导线被点燃了,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那黑丹是集结了最厉害的火药炼成,一颗相当于好几十斤的火药浓缩,他点燃了一整串, 即便炸不掉一整座城,方圆十里地大概也会被炸得面目全非。 刺眼的火光开始迸发了起来,照亮了所有惊愕的、恐惧至极致时表情扭曲的脸, 人们开始抱头往下蹲,有的往后逃开时直接被绊得倒在了地上也要往外爬。 火光越来越刺眼,就在这一瞬间,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闵天澈如鬼魅一般, 浑身带血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就仿佛雷风闪电一般,穿越了人群,以雷霆万钧之势, 赤红双眸像洪水猛兽一般朝闵宴北激烈地撞击过来。 不知道哪儿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一阵刺鼻的焦味, 想象中天崩地裂般的炸裂声没有如期而至。 大家缓缓地,缓缓地从膝盖里探出了头, 小心地往外张望。 只见太子殿下已经成功抢夺了闵宴北身上的黑丹,把其拽了下来, 并且那颗燃着了的黑丹,已经被他强势摁灭在掌下。 分卷阅读243 那些滋滋的响声和烧焦的气味是从他掌心传出的。 “天澈!”长翎站起, 大声地朝他的方向喊了起来。 此时闵宴北被撞得躺倒在地上, 一旁躺着闵天络。 闵天澈把一串串黑丹挂在了自己脖颈,猛地从旁边的闵天络腰间抽出了长剑,发狠似的往闵宴北胸口刺去。 “噗嗤!”一声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利剑已经穿过闵天络的胸膛直入闵宴北胸口。 原来刚才闵天澈举剑发狠的时候, 闵宴北一把将旁边的人拉过了面前,剑才会一下子贯穿了两人。 闵天络的眼睛大睁着,身下的闵宴北早已没了声息。过了会儿,他虚弱地笑了,朝闵天澈笑着笑着,又呕出了一大泡鲜血。 “哈...哈...哥...你终究还是...欠...欠了我的命...” 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大口大口喘息着,却始终在笑。 “你是不是以为...当年我是为了你...说服了父皇...用...用传国玉玺换你回来?” “你以为...我真的在意你?对你好吗?” “别...别做梦了...这世上...没有人会爱你...” “就连...就连你喜欢的姑娘...喜...喜欢的...也...也是我...” 他又呕出了一大泡血,看起来已经撑不下去了。 闵天澈始终定定地站在那,眉眼霜冷,看不清什么情绪。 “以前孤会嫉妒你,嫉妒得发狂。但是,从现在开始,孤不会了。” 男子浑身如浴血,站立在那里,微微俯瞰下方的人,高大的身影就一整个笼罩起人来,背光之下就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大山。 “这样的你,孤现在还看不起了。” 是啊...以前他总是认为,弟弟闵天络是所有人的焦点,他善良温厚浑身都是光亮,高高在上,而他卑鄙低劣宛若一抹最肮脏的污泥,人人都唾弃在下。 但是,他身边却有个姑娘会抱着他,同他说,他其实骨子里是个好人,她让他,再也别去装坏人。 “哈哈哈...哈哈哈...”胸口插了利刃的闵天络却嗤嗤地笑了起来,笑得鲜血滴滴答答涂满了一地。 “你看不起我...难道我还会看得起你?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这辈子会过得这么痛苦吗?!” 他突然发了狂似的,一激动,脏器牵扯着利刃,立马又有大把大把的血从喉咙涌出。 “我这病恹恹的身体...你可知道小时候...我躺床上病得下不来床时...无时无刻不遭受病痛折磨时,我有...多么地痛苦吗?” “我们是孪生的...可为什么...只有你能拥有健康的身体?” “你以为你被废后带走...代替我到东昭当质,很苦吗?可你知道真正苦的谁??你试过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不断不断地被病痛折磨...五脏六腑疼得翻滚,疼到极致甚至后悔来当人了,总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 “可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母妃又怎么会难产??又怎么会服下那些药??是你...是你欠我的!!” 说到这里,他双眸猛地睁大,狂呕出一抹血后,身体就静止慢慢冰凉了。 周显宏默默地走过来,扯了一块白布,往下一扬,把那二人盖了起来。 “七殿下,安息吧。既然痛苦了那么久,也是该上路了。” 周显宏语气淡淡地一瞥,盖完布他就走开了。 长翎立马走上前来,把手伸进了闵天澈手里,牢牢地握紧,生怕他难过。 “天澈...”她犹豫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他那样对你是不对的,你即便是有错,可你也努力地、认真地去赎过罪了...而且...也不是没有爱你的人...” 闵天澈回头看着她,眼里的孽气未散。 长翎伸手摸了摸他左耳边在逐渐变平的拴马桩,用指尖轻轻地按压下去,道: “我爱的人不是什么长得像闵天络的人,我就喜欢闵天澈,喜欢天澈的坚强隐忍,喜欢他的博闻强识,喜欢他夜里恢复成自己时在大石头上给我刻下的所有鼓励的话,告诉我侯府的人不值得我善良去对待,我应该对自己更好,喜欢他差一点酿造大祸时,依旧肯听我的,悬崖勒马,重新做回好人...” 说着说着,闵天澈暗沉的眸眼里,戾气一点一点地消散,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轻轻抹了抹他受伤的地方,附耳在他的胸膛,听见他顽强般强而律的心跳声,她擦了擦眼泪,踮起脚尖,轻轻地凑到他的唇边,印下一吻。 “幸好你没事,以后,我只想和闵天澈一起,你让天络永远地离开,好不好?” 话刚落,他左耳边的那条小肉柱就肉眼可见地,彻底消平了下去... · 大昭恢复国号的 分卷阅读244 那天,也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同时,也是立后的大日子。 万顺和东昭已经成为历史,闵天澈登基为昭明皇,赵长翎为明贤皇后。 无尘、周显宏等人在一统大昭上立下战功勋勋,一个被封太宰,一个为建国皇侯。 登基典礼当夜,长翎才正式同天澈同宿一宫,这天夜里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于是,昭明皇早在这一夜之前,就费尽心思让人布置宫殿了。 话说,不管是大昭还是万顺,从来帝王和帝后就是分居两宫的,但昭明皇登基后,便开始废弃自己的万寿宫,不管是起居还是议事,都一律留在皇后的蓬莱宫。 而更大的问题是,皇后的蓬莱宫从洞房花烛夜之前开始,就被他下命刷成了湘妃色。 这会儿长翎身穿一身绣凤金鸾大红曳地婚袍,头戴九鸾凤冠坐在正殿的龙榻上,等待夜幕降临时,她的夫君从喜宴上过来。 可她没等多久,外头还有太阳,闵天澈就回来了。 “陛下?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宴席还没开始吧?臣妾现在夜里没那么快睡着了,您不必这么着急赶着呀。” 长翎笑得酒窝深深,十分甜美。 绝无仅有的七瓣七色花,原来就落在枣京紫檀山,那天掉下来掩埋东昭皇的泥土里,后来被苏清寒路过时惊喜地发现。 尔后,服用过七瓣花的长翎,如今不至于天一暗下来就昏睡了。 闵天澈坐在她身旁,失神地抚上了她微微泛红的双颊。 “孤为什么要去陪那些人饮宴,孤的皇后还在里头呢。” 长翎见他还是一副桀骜高冷的模样,不禁好笑,但同时也觉得很甜蜜,她轻轻地挽起了他的手,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 “那...陛下您...” 因为睨到他显然不悦的眼神,长翎立马抱歉道:“啊,好嘛,对不起,我又忘了。” 她立马改口道:“天澈,你的脚才刚好,今天走了那么多路,还祭天又那么多繁琐事,累不累?累的话要不...” 男人晦涩的目光投过来,“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我能等。” 长翎愣了愣,意识到这男子又是自卑心作祟,遂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把吻送上去。 等到二人都亲得难舍难分,唇瓣红肿,长翎才目光迷蒙地退下来,平息地怨怪他道: “你老是这样,是故意的吗?” “不都说了我喜欢的是你原来的这个样子吗?陛下,你是不是在故意装可怜的!” 长翎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唇,不满地嘀咕道。 “叫天澈。”闵天澈哑着声,始终执拗道。 长翎又轻轻依回他怀抱,撒娇:“天澈,我今晚想去看星星看月亮。” 自从赵长翎能在夜间活动以后,就天天拉着闵天澈要去看星星看月亮,而他也依她,有时候他处理事情处理得晚了回来,见她已经在院里看星星看睡着了,他也会解下衣袍盖在她身上,拥着她陪着她在星光下歇息。 尽管今晚早该圆.房了,可长翎一撒娇,天澈还是忍不住依了她。 步出宫门的时候,他还贴心地替身旁的人儿拢好了披袍。 一旁的李公公担忧地凑到他身旁道:“陛下,您今晚该与皇后娘娘...修成正果了,娘娘再不梦龙有兆,朝上那些大臣又该催促您广纳后妃了...” 闵天澈皱眉不悦地瞪了瞪他,示意他住口别说。 说来闵天澈这个千秋万代一统两国的君王,在他的皇后面前也有够窝囊的。 人都拥着睡了一个月了,天天夜里看星看月亮,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出个孩子来。 李公公甚至还开始打算,干脆就把皇后娘娘的养父养母新抱养的孩子,小耀儿送进宫当皇子算了。 反正他家陛下性情极度孤僻,除了皇后娘娘,这辈子哪怕不当皇帝,也不肯接纳别的女子进宫。他家皇后娘娘要是不让他家陛下亲近,那大概率这辈子不会有皇嗣了。 今夜的观星席设在碧玉湖的水榭上,通往水榭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点满了湘妃色绉纱灯笼的水榭桥,一眼望去暖融暖融的,唯美至极。 长翎依靠在他肩膀,望着湖上缓缓移动的湘妃色水灯,笑得很开心,眸里像容括了万千盏星灯璀璨。 不多时,她就仰起头,凑近天澈的耳朵轻声道:“天澈,你把人撤退下吧。” 闵天澈听她那么一说,心情有那么几分紧张和跃动,不过很快又绷直了唇,把仅有的几分心思压了下去。 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等人都退下后,水榭上剩下帝后两人,长翎才小心翼翼地把藏在水榭边台底下的木匣移出来。 天澈见状,也过去帮她一块儿移出。 里头是一块块烧得焦黑的石头。 闵天澈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向了长翎,用指尖替她把她不小心染上脸颊的黑灰擦拭掉,又拉着她的手用巾帕沾些许湖水, 分卷阅读245 把她一双染得黑漆漆的白玉小手擦拭干净。 长翎看着锐气过后,如今越发稳重和温柔的他,已是一个恩威并重的君王了,她觉得那样的他越发好看,于是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地亲了一下。 尽管他们已经亲吻过多次,但是每一次长翎主动亲他时,他都无一例外会眼神一愣,继而放光放亮,喜不自胜但又极力掩藏的样子。 看得长翎忍不住想继续凑过去亲。 “你不看看我这一个月来,都在忙着找些什么吗?”长翎指着木匣里焦黑的石块,笑着提醒他道。 闵天澈拂开玄袍,用衣袍紧紧地裹住她,替她挡了些夜风,音色沉稳好听道:“你这段时间隔三岔五往外跑,就是去找这几块石头?这是什么石头值得你这么宝贝?” 长翎觉得他的体味冷冽中带着松木香,格外好闻,忍不住又挪了挪身子,贴紧了他。 “就是从陇南山,以前你给我搭建的木屋附近找来的,幸亏能找得着,那里的东西大部分被烧没了,没想到我刻了字的这些石块竟然保存在废墟下面。” “天澈,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那么喜欢跟你亲近,这段时间却总是找理由没跟你圆.房吗?” 见她一个姑娘家明晃晃地在他面前提这种事,天澈反倒觉得局促起来,喉间禁不住吞咽,揽着她细胳膊的手都像一触即燃似的,分外地敏感和暧.昧。 长翎对他的敏感一无所察,反倒是握紧了他的大掌,将纤纤十指揉进他粗粝的指间,和他紧扣起来,把头偎在他胸膛处。 她这每一个动作和姿态都要命得紧,闵天澈已经觉得十分危险了。 “长翎...”他声音低沉道:“如果...你还没准备好的话...请不要...” “说什么呢?”长翎弯眸,俏皮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天天光看着你,就很有意思吗?光你一个人在忍吗?” “我还不是怕你还在认为,认为我骗你,认为我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你吗?那现在我把证据带来,我清白了,然后...” 长翎突然站起伸手扶在他肩膀上,双膝抵在他两侧。 “然后今天晚上我们再来完成我们该完成的事。” 闵天澈沉着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好不容易抽回些理智,想起她说的事。 那些石头。 他竭力压住了自己的心跳,过了良久才舍得把长翎抱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过去翻动那些烧焦的石头。 “幸好当年我刻下的字迹还在,不然,这事情还真的有口难辩呢,你说是不?” 长翎在他身后背着手,眨了眨眼俏皮地道。 水榭上柔融的光烛映照在焦黑的石头上,只要用手轻轻抚挲,就能觉察出来上头少女用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在上面刻划。 他逐块石头逐块石头地翻动着,每翻动一块,唇角的弧度就上扬几分。 当时十四岁的赵长翎在石头上刻划的字,是留给夜里那个,专给她刻写留字的闵天澈的。 “嗳,你这个奇怪的人。有什么话不能白天的时候跟我说啊,非要在岩石边给我留字。” “好奇怪啊,明明知道你到了晚上,给我刻的话都傲慢又失礼,可又偏偏,很想见晚上的你一面,很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明明都是你嘛...” “喂,我为什么惹你生气啦?是不是因为,我告诉你,夜晚的你比白天的你更有趣?” “我觉得我越来越奇怪了,我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夜里不睡觉,会不停给我刻字的你了...” 翻到最后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刻上了时间,恰好是,长翎成功闯出瘴气树林,找回了侯爷爹,临走前刻下的。 “我好难过,以后再也不能收到你夜里给我刻的字了,我喜欢你,我确定,我喜欢你。” “所以,我会答应你,回去侯府,努力争回一切属于我的东西。我相信你跟我说的,静待时机,我一定会回到我想去的地方。” “我回去了,对了,你托我照顾的孪生哥哥,我这辈子拼了命,都会让他幸福快乐起来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