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待晨曦》 分卷阅读1 题名:破晓待晨曦 作者:执笔待醒 文案 顾二少一句“宁娶花魁娘,不要沈家女”,让沈曦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沈大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借三尺白绫诈死逃家,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一次偶然机会,沈曦救下一个身中奇毒的男人。可谁能告诉她,这个武艺超群的杀手头子怎么会是顾家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顾玄黎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浑身是谜、一言不合就拿毒针扎人的小大夫,居然是那个与他冥婚的女人!不是说沈大小姐静雅娴淑? 前期 顾玄黎:还好娶回家的是块牌位。 沈曦:还好不用认这门亲事。 后期 顾玄黎:还好本公子三媒六聘名正言顺。 沈曦:【白眼】你那叫有名无分。 顾玄黎危险地眯着眼:曦儿是在暗示我要把夫妻名分坐实? 沈曦:你想太多! 内容标签:强强?宫廷侯爵?江湖恩怨?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曦,顾玄黎(顾瑾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强强争锋,相爱相杀 立意: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第1章 月撒银辉,疏影横斜,梅香伴着夜风四处流转。一道黑影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窜上墙头,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巡夜的婆子恍然间好似瞧见了什么,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原来是几树出墙的花枝在风中摇曳。老婆子摇着头,暗笑自己老眼昏花,打着灯笼带着几个小丫鬟继续巡视各处院落。 院墙内则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永乐侯之女沈曦正倚在贵妃塌上,静静看着手里的古卷。 戌时已过,立侍一旁的丫鬟有了些困意,心里想着,大小姐又不是要去考状元,日日读那么些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绣几张手帕来得实在。 塌前烛火微微一摇,紧接着一丝凉意袭来,沈曦皱了皱眉,对贴身丫鬟道:“夜里有些凉了,你去外间传话,让多添些炭火,再叫人烧个汤婆子来。” 丫鬟应下,转头就出了屋。 过了一会儿,沈曦坐直身子道:“京城藏龙卧虎。随安,莫要仗着身手好就任意来去。万一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沈曦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是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在自言自语。然而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夜行衣,面带黒巾的少年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停落在她面前。 少年拉下面巾道:“姐姐放心,若非事情紧急,我才不愿大冷天的来这京城。” “什么事这么急?”沈曦也知她表弟曾随安虽年少好玩,可还算分得清轻重,不会随便踏足权贵云集的京城。 曾随安道:“父亲得了消息,说永乐侯想将姐姐许给晋安侯家的二公子。那顾二公子据说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整日不务正业,流连于花街柳巷。父亲要我赶紧带姐姐离开沈家。” 沈曦闻言,心下很是感动。自母亲去世后,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舅舅一家人是真正关心她的。就连她父亲,为了替二皇子拉拢风头正盛的晋安侯,明知晋安侯家的二公子风流成性,非是良人,可依然上赶着要将她往火坑推。 只是她若这么突然消失,父亲必然会怀疑到舅舅头上。舅舅身为医仙阁阁主,虽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可毕竟民不跟官斗,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整个医仙阁。 沈曦温声道:“别急。我父亲虽有此意愿,可也得人家晋安侯府同意才成。晋安侯年前大败西戎,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想联姻的人家多得去了。我不过一庶女,人家还不一定瞧得上呢!” 沈曦这话原是想劝慰自家表弟,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几日后,她去慈安堂给老夫人请安,恰巧在正屋前撞见堂妹沈晴。 沈晴是二房嫡出,一向不怎么瞧得上沈曦这个庶出的堂姐。见着沈曦走过来,连句问候都省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的笑意道:“哟,这不是曦姐姐吗?曦姐姐竟还有脸出房门?” 沈曦疑惑地看向沈晴,“我怎么就没脸了?” 沈晴冷冷一笑,心道,果然是庶出,连个通气儿的人都没有,于是更加肆无忌惮道:“曦姐姐怕还不知道吧,咱家淑妃娘娘前些日子想给姐姐和晋安侯二公子做媒。可人家顾二公子放出话来,‘宁娶花魁娘,不要沈家女’,你可把咱家的脸给丢尽了。” 沈曦早就习惯了沈晴这副趾高气扬的态度,根本没往心里去,只一脸平静道:“一笔左右写不出两个沈字来,晴妹妹难道就不是沈家女?既然晴妹妹都不觉丢脸,我这做姐姐的若是畏首畏尾,岂不显得小家子气?” “你——”沈晴还想说么,可就在此时,房门开了,一位丫鬟走了出来,传话说老夫人让她们进去。 磕头请安,闲话家常,在老夫人面前凑趣——沈曦像过去十几年一样,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是那么恰到 分卷阅读2 好处,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直到回到自己房内,沈曦才露出一丝倦色。她屏退身边丫鬟,独自坐在花窗下沉思。 文嘉帝这些年声色犬马、昼夜荒淫,早就掏空了身子,开春后就大病了一场,近两月无法上朝。群臣上书,奏请早立太子以安国本,可皇帝却置若罔闻。 沈家在宫中有位淑妃娘娘,育有二皇子李琰,在文嘉帝所有成年皇子中居长。作为二皇子母族,沈家进一步富贵滔天,退一步粉身碎骨,只能竭尽全力扶李琰上位。而联姻,则是拉拢各方势力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沈曦捉摸着,自己出身有限,好亲事不一定轮得到她。哪怕没有晋安侯家的浪荡子,后面说不定还有什么张家、李家在等着她。 看来这沈家,她当真是留不得了。 拿定主意,沈曦从妆盒暗格里拿出一只短哨,吹奏起人耳听不见的曲调。没过多久,便有一只鸿雁停在了窗前。 ———————————————— 文嘉七年四月初六,宜嫁娶。 一大早,街道两旁已密密麻麻挤满了等待看热闹的百姓。不一会儿,伴着一阵鼓乐吹打之声,一支迎亲队伍缓缓从远处走来。 “快看,晋安侯府的人来了!”人群中,不知谁略带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身着大红喜服骏马骑行的新郎官,新郎官身旁伴着几位同样骑行的男傧相。只是无论是那新郎官还是几位男傧相皆神情严肃,脸上全然没有半分喜色。紧接着旗锣伞扇之后,则是一顶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以及一抬接一抬,一眼望不到头的陪嫁。 一位老翁见了,颇有些遗憾道:“我瞧这排场,与前些日子丞相家娶孙媳妇儿没什么两样。” 旁边的青年立刻就不赞同了:“那怎么一样?丞相家娶的是大活人。这花轿内可不是。” 一位看热闹的外乡人听了,一头雾水道:“不是活人那是什么?” 帝都的老百姓多少有几分傲气,老翁扭头睨了一眼书生模样的外乡人道:“你打外地来的吧?这新娘子早已过世多日,花轿内不过是块灵位罢了。这晋安侯府和永乐侯府结得可是冥亲!” 外乡人立时吓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结巴道:“什……什么?冥亲?” “嘘!小点声。”一位大娘好心提醒:“达官贵人家的事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以议论的,看看热闹就成。” 小老百姓更多只是好奇凑个热闹,而权贵们则更关心这桩婚事对京中局势的影响。 酒肆二楼,一位穿着绛紫锦袍的贵族青年看着街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对身边友人道:“也是这顾玄黎活该,不娶就不娶,何必说那样的浑话。哪个姑娘受得住这满城闲言碎语。这下好了,沈大姑娘一条白绫上了梁,晋安侯为平息物议,不得不让他娶个灵位回家。” 友人闻言笑道:“我听说晋安侯还承诺,他日顾玄黎若续弦,亦将长子记在沈氏名下。这样一来,哪怕晋安侯府如今圣眷正浓,也没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愿将女儿嫁给顾玄黎做填房。” 锦袍青年一脸不屑道:“这顾玄黎不过一风流纨绔,又不是晋安侯世子,将来无法袭爵。就算要拉拢晋安侯,各家也要掂量掂量。” 晋安侯府与永乐侯府这场冥亲风波足足闹了两个多月,最后,随着沈氏葬入顾家祖坟才逐渐平息。 沈氏下葬前,刚新婚就成鳏夫的顾玄黎才第一次见到自己妻子的真容。 饶是他常年流连花丛,识得花魁无数,也不得不叹一句可惜了。这等清丽出尘的美人之前竟还被人传为“无盐女”,想来这里面也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功劳。 顾玄黎见四下无人,对着“沈曦”的尸身道:“我无心害卿性命,只可惜事不由人。你走了倒也干净,不必卷入这俗世纷争之中。下辈子,不如投胎寻常百姓家,找个良人,厮守一生。” 京城两百里外,一辆马车正疾驰在官道上。 车内,曾随安看着一身男装,正对镜易容的沈曦道:“表姐真的不随我回医仙阁吗?” 沈曦扭头白了曾随安一眼,“瞎叫什么呢?记着,以后人前要叫师兄。你先带着我的书信回去,等过些时日一切布置妥当,我再去向舅舅和舅母请安。” 沈曦看着镜中俊秀俏皮的少年郎,摘下一双青玉耳坠,随手抛出车外。 从此以后,京城再无永乐侯庶女沈曦,只有医仙阁弟子沈旭。 第2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沈曦与曾随安分别后,也没什么去处,又想起文人墨客笔下那烟雨朦胧、凄婉缠绵的江南,不觉心生向往。 她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偶尔以医仙阁弟子沈旭的身份给人治病,赚点盘缠。终于在初秋时节,来到白墙黑瓦、薄雾缭绕的江南。 一觉醒来,辰时已过,沈曦简单梳洗后正准备下楼用膳。刚一踏出房门,客栈小二就兴冲冲地上前道:“沈公子您可 分卷阅读3 醒了,楼下有位爷正找您,已经等候多时了。” “找我?”沈曦微微一怔,她来这广陵城才短短几日,并未结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找她? 沈曦跟着小二下了楼,一位身着皂色长袍的中年文士迎上来自报家门道:“在下韩元,是巡盐御史张大人家的管家,请问阁下可是沈旭沈大夫?” 沈曦听对方这语气,八成是来寻医问药的,于是拱手笑道:“正是在下。不知韩先生有什么需要区区效劳的?” “沈大夫客气,我家少爷身体抱恙,还劳请沈大夫到府上走一遭。”韩元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沈曦,“这是预付的诊金。” 沈曦笑着收下银票,心里盘算着,这巡盐御史品秩虽不高,可却是个肥缺。 沈曦跟着韩元去到张府,先是见到了张御史的发妻李夫人。 李夫人瞧这沈大夫如此年轻,心中很是没底。可又想着自家儿子已昏迷数日,请遍城中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能让沈曦姑且一试。 沈曦随后在里间见到张家小少爷张宇。张少爷约莫十来岁的年纪,面如傅粉,唇若施脂,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李夫人告诉沈曦,月前伺候的嬷嬷来报,说发现少爷背上长了疹子。刚开始她还不觉事情严重,找大夫来开了几副药。可后来孩子竟断断续续出现高热,她这才慌了神。 沈曦在仔细为张少爷检查后发现不过是脾虚湿蕴之症,只不过小孩子身体弱,被一群庸医用猛药,反而伤了根基。若不是遇着她,这张家恐怕就得准备后事了。 “沈大夫,您看我儿这病能否医治?”李夫人一脸忧心地问道。 沈曦拧着眉,神情很有些为难,直到李夫人急红了眼,才缓缓道:“治是能治,只是要花上些时日。” 沈曦想着这广陵可是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她要在这里吃喝玩乐一段时间,总得找个冤大头以应开销。而眼下,这张家就是不错的人选。 张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可是李夫人的命根子。沈曦一句“能治”,一下成了李夫人眼中的救命稻草。 李夫人从韩元那里听说这沈旭医术虽高,却很是贪财,于是许诺道:“只要沈大夫能治好我儿,除了剩下的诊金,我张家必有重谢。” 没想到这李夫人如此善解人意,沈曦赶紧道:“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李夫人对这位不知底细的沈大夫并不怎么信任,为了稳妥,软硬兼施让沈曦住进了张府。沈曦自是求之不得,毕竟,再好的客栈也没有官员府宅来得安逸。 沈曦住进张府后,只花了三天时间便让张少爷清醒过来。李夫人大喜过望,吩咐众人一定要好生招待,就连沈曦在城中听曲儿、喝酒,都是张家结的银钱。 一日,沈曦从竹西寺游玩回来,门子见到她便立即上前道:“沈大夫您可回来了,韩管家正派人到处找您呢!我家老爷想要见见您。” 沈曦住进张府已经十来天了,却一直没见过巡盐御史张廉,据说是公务繁忙。 很快,就有小厮前来带路。沈曦不免多看了那小厮一眼。此人呼吸绵长,步履轻盈无声,显然是个练家子。 沈曦不动声色跟着这小厮一路来到垂花门,早有两位老妈子在此处接引。沈曦记得这两人好像是李夫人身边的仆妇,只是其中一位应该已经被移花接木换了人。 看来这张府怕要不太平了。 沈曦不欲多管闲事,反正这张少爷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明日便可向李夫人请辞。 沈曦以前见的多是管家内眷,鲜少与外男打交道,与张廉客套几句话后,也只能谈谈张少爷的病情。还没说上几句,就有丫鬟来报,说客人已在书房等候。张廉只得先告罪离开。 张廉一走,沈曦再次为张宇把脉,而后对李夫人道:“张少爷湿毒已清,明日便可不再服药。我再开个方子,只需照着方子每日药浴,不出半月,张少爷身上的疹子就可结痂脱落。” 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张少爷听说不用喝药,不由眼前一亮,向沈曦确认道:“大哥哥我真的不用喝药吗?” 沈曦不由失笑,这张少爷扎针不哭、吃药不闹,她还暗暗称奇,没想到今日终是破了功。 “是的,少爷明日就不用喝药了,只是千万不能手去挠。” 张宇乖巧地点点头。 “太好了!多谢沈大夫。”李夫人向沈曦郑重道谢,随后朝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会意,连忙将身后檀木桌上的木匣子捧到沈曦面前。 李夫人笑道:“这是余下的诊金,和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沈大夫笑纳。” 沈曦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张银票,还有五颗珍珠。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沈曦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有夫人这等慈母在,张少爷必会福泽深厚,长命百岁。” 李夫人道:“那就谢沈大夫吉言。” 入夜,张家客院极其安静,沈曦这些日子 分卷阅读4 住在这里,倒比在客栈睡得更沉。可到了半夜,屋外一阵厮杀声和呼喊声还是将她惊醒。 沈曦迅速穿好衣服,出门查看情况。忽然,一黑衣人从天而降,一刀向她劈来。沈曦长袖一挥,用内力将迷药洒向黑衣人,对方始料未及,吸入迷药后迅速倒地不起。 沈曦用轻功跃上屋顶,才发现有无数黑衣人如暗夜鬼魅乘着夜风在张府来回穿梭。这些黑衣人杀人干净利落,绝非一般匪徒,也不知张家惹上了什么仇家。 沈曦正准备悄悄离开,却见庭院内十几名护院带着张廉想要从角门逃走,其中一名护院还抱着张家小少爷。这些大户人家的护院大多不过充充门面,很快就被黑衣人击杀过半。 沈曦心道,日间她还说这张少爷福泽深厚、长命百岁,结果一到晚上就要一命呜呼了,也不知李夫人会不会在阎王面前告她一状。 沈曦摸了摸袖中的木匣子,叹了口气,最后认命般,三两下跃到庭院,同时从腰间抽出三尺白练,白练飞舞婉若游龙穿梭,瞬间将几名正与护院对峙的黑衣人击飞。 可很快,又有更多杀手冲了上来。沈曦心中一凛,以她现在的功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张廉见到沈曦,很是惊讶:“沈大夫,你——?” 情况危急,沈曦也不废话,“张大人,对方人数太多,我恐怕只能带张少爷走。” 张廉当机立断,让护院将张宇交给沈曦,“劳请恩公能将小儿送至其金陵外祖家,他日张某定当衔草结环以报今日之恩。” 沈曦从护院手里接过张宇,这孩子突然像是明白什么,哭着喊着要爹娘。沈曦只能点了他的睡穴,而后一个燕子钻云,头也不回地跃出张府。 十几道黑色身影腾空而起,尾随其后。 沈曦原本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师兄说过,当今武林鲜有人能在轻功上与她一较高下。可如今她抱个半大孩子在怀里,再好的轻功也废了一半。 虽然身后那十几道尾巴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可沈曦也没法甩掉这些人。 两盏茶后,沈曦被兵分两路的黑衣人堵在了城楼前,她犹豫了一下,想要扔下张家小少爷独自逃命,毕竟她还不至于为了五颗珍珠而断送性命。 可黑衣杀手并没有给沈曦逃命的机会,就在她犹豫的刹那,三名黑衣人已手持利刃近到她身前。这些杀手的攻击极其刁钻,沈曦顾得了这头,防不了那头。 就在她准备生受一刀之时,忽然,一道银光破风而过,三名杀手噗通几下应声倒地。下一瞬间,一名白衣青年手持长剑将她和其他黑衣人隔开。 沈曦微微一愣,只听那白衣青年道:“城外十里亭等候。”说完,白衣青年挥剑杀向一众黑衣人。 沈曦毫不犹豫抱着张家小少爷攀上城墙,逃出城去。 城外十里亭附近,沈曦找了个隐蔽处将张家小少爷放下,自己则在一旁打坐调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白衣青年现身。 “夜舒拜见圣女!”白衣青年见到沈曦,作势就要跪拜。 沈曦却抢先一步,虚扶了一把。这人可是师兄的心腹,在教中地位极高,她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圣女罢了,哪敢真让对方下跪。 “夜舒不必如此拘礼。如今我既是男儿扮相,你就唤我公子吧。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舒道:“主上不放心圣……公子独自在江湖游历,所以命属下前来保护您的安全。只是您怎么会招惹上破晓杀手?” “破晓?就那些黑衣人?”沈曦常年在京,对江湖上的事并不太了解。 夜舒点点头道:“破晓原是西北边陲一个神秘杀手组织,近几年发展极为迅速,如今势力早已遍及大江南北。 沈曦指了指被她倚在树边的张宇道:“不是我招惹上他们,而是我这位病患家中被盯上了。我不过是救人救到底。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没等沈曦吩咐,夜舒已自觉抱起张家小少爷,“公子接下来要去哪儿?” 沈曦想了想道:“金陵!” 第3章 沈曦和夜舒带着张家小少爷连夜赶往渡口,第二天一早便乘船去往金陵。 张少爷一夜之间父母俱亡,醒来后先是大哭不止,而后就如同丢了精魄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还时常半夜惊醒。沈曦见他可怜,给他用了些安神药,才勉强让他睡个好觉。 一路上,夜舒将沈曦的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沈曦觉得让这么一个高手替她打理这些琐事,着实屈才了。 夜舒自己却不以为然:“照顾公子乃是主上吩咐,公子不必多心。” 沈曦明白夜舒的意思,他为她做这些不过是奉命行事,所以她既不用不安,也不能拒绝。 半个月后,沈曦一行才到达金陵。在问过张宇后,沈曦才知其外祖乃是金陵知府李洵。沈曦让夜舒在城里最大的客栈等候,自己先送张家少爷去李府。 夜舒有些不放心道:“公子真的不需我跟着?” 分卷阅读5 沈曦笑道:“我不过一江湖游医,身边却跟个护卫,岂不叫人生疑?放心好了,若真有什么,我一个人也能脱身。” 几经传话后,沈曦才带着张宇见到了李洵。张宇忍不住一下扑到外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不一会儿,知府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将他接去内院。沈曦这才有机会将事情经过简要告诉李洵。 骤然听说女儿、女婿遇害,李洵一时难以接受,神色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不过能在坐上金陵知府的位子,李洵承受能力也非常人可比,很快就回过神,先是谢过沈曦冒险护送自己外孙来金陵,而后又盛情邀请沈曦在李府小住。 沈曦知道李洵无法确定她所言虚实,所以才故意留下她,方便来日盘问。正好,她也好奇,到底是何人指使破晓灭了张家满门,于是便同意在李府暂住。 李家人虽不拘着沈曦,可每每出门,管家便会以“沈公子初来驾到,人生地不熟”为由,让人跟着。沈曦也无所谓,正好她也缺个向导。 一日,李洵长子李绅做东,带沈曦去画舫喝酒。知府公子请客,席面自然少不得美酒佳肴,乐伎花娘助兴。 李绅原只当沈旭是江湖草莽,也没叫什么名妓名伶作陪。几番攀谈下来,李绅发现沈旭不仅能吟诗作赋,而且对乐理还颇有一番心得,于是忙命人去请妙音坊的横波仙子。 李绅一边让人给沈曦斟酒,一边笑道:“先前只听闻沈公子医术超群,没想到还是位风雅之士,倒不知沈公子师承何处?” 沈曦佯装不知李绅是在探她的底细,畅饮一口后笑道:“李公子谬赞,在下自幼在医仙阁学医。只是山中岁月空泛寂寥,闲来无事时也只能和师兄弟们弹琴赋诗、煮酒烹茶,打发一下时间。” 久居华府的公子哥对采菊东篱的隐士生活多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李绅听沈曦这么一说,立时少了几分轻慢。“沈公子师出名门,寻常丝竹怕是入不得法眼,好在十里秦淮妓家无数,总能挑得出一两位善乐的优伶来。” 不一会儿,便一位素衣女子缓缓掀开纱帘,带着两位乐师走了进来。李绅介绍道:“这位便是妙音坊的横波仙子柳横波,柳姑娘的歌喉可是这金陵一绝。” “李公子过奖了。”柳横波笑着福了福身,举止翩然,体态婀娜,眼波一扫,仿佛连天上的星子都黯然失色。 柳横波看了一眼已经落座乐师,后者会意,弦上指腹一挑,商音似流水落花,潮起潮落,低徊处另一乐师吹萧声幽幽相和,柳横波破空唱道:“琴瑟凌波十里欢,花灯明灭互徘徊,一池春水胭脂色,……” 歌声婉转空灵,好似十里秦淮水在人心间缓缓荡漾开来。一曲罢,沈曦如坠太虚,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李绅多次唤她,方才大梦初醒。 在李绅几番试探之后,许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李家便不再派人整天跟着沈曦。沈曦于是在金陵城重新做起游医的营生。 每日辰时,她会在南门前支个摊子给人看病。夜舒便在街对面的茶馆坐一坐,确认她平安。 沈曦摊前给人看病,只要一个铜板,偶尔遇到一些付不起药钱的穷苦百姓,她还会自掏腰包帮忙垫付药钱,没想到此举却招致城中一些大夫的不满。只是沈曦住在知府家,这些人拿不准她什么背景,不敢明着找麻烦,只能暗中使阴招,将一些危重病人故意介绍到她这里。 一日,两个春芝堂的伙计竟将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大汉抬到沈曦摊位前。其中一名伙计在摊桌上放下一枚铜板,道:“这位先前与人起了争执,被人捅了三刀。官差将人送到咱们医馆,可坐堂大夫正好出诊了。只能就近送您这里,还请沈大夫帮忙救治。” 说完,两个伙计不等沈曦回绝,转身混入人群,三两下便没了影儿。 沈曦医摊前本就有不少排队看病的人,春芝堂的伙计这么一路大张旗鼓,又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这下可好,沈曦的摊位一下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曦无奈,只能起身对四周的百姓道:“麻烦各位父老乡亲散开些,这里血煞之气太重,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一些病人听了,连忙向后退开一些间隙。沈曦这才绕到摊位前,蹲下身为中年大汉检查伤势。 “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中年大汉虚弱地问道。 沈曦从医箱中拿出针线,而后笑道:“你且死不了。不过,以后少与人逞凶斗狠,世间之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要论医术,沈曦未必能比得上城中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毕竟她虽饱读医书,可大多时候都是纸上谈兵。但要说起外伤缝合之术,那可是沈曦的强项。 当年她学外伤缝合时,正值玄冥教对外大肆攻伐,拓展势力。每日都有受伤的教众供她练手。这种被人砍几刀都算轻的,断胳膊、断腿来找她的多得去了,更有甚者,流着肠子被抬到她那里。 众人只见沈曦飞速结绳挑线,轻轻松松就替中年汉子缝合包扎好伤口,却不知这背后数年磨一剑的功夫。 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头戴皂色幂篱的男人静静看 分卷阅读6 着沈曦忙碌的身影,对一旁的玄衣青年道:“这就是那个游医?看起来还有几分本事。” 玄衣青年神色恭敬道:“此人据说出自医仙阁,属下已派人前往蜀中核实,不日就会有消息。广陵那边也已证实,张廉独子张宇之前确实生过一场大病。张廉的夫人还为此请了不少名医。这游医也许真的只是碰巧出现在张府。”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医仙阁的人?医仙阁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单枪匹马就能带个孩子杀出重围?对了,你行事小心些,切莫让江南分舵的人知道。” 玄衣青年惊讶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后飞快低下头道:“是。” 一场小闹剧不但没有砸了沈曦的场子,反倒让她的名声越发响亮。陆陆续续有些体面人家想请她到家中看诊。然而,沈曦却开始漫天要价起来。 她立下规矩,上门看诊要收病人等身重量的银两。十岁以下孩童,六十岁以上老人则可减半。出诊前先付一半诊金,待病人痊愈后再付余款,治不好余款就免了。 如此高的诊金,敢来找沈曦出诊的,也只有寥寥几位病入膏肓期望破财续命的富人。也亏得医仙阁先人庇佑,还真让沈曦将这几人治好了,不过她也因此多了个“铜臭圣手”的称号。 夜舒曾委婉表示,“公子若手头紧,属下这里倒有些银钱。” 沈曦有些惊讶地看向夜舒,道:“谁说我缺银子了?” 夜舒更疑惑了:“那您为何要收如此高的诊金?” 沈曦眨了眨眼,一派天真道:“话本上不都说江湖少侠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我这不是在劫富济贫嘛。” 夜舒顿时有些无语。 ———————————————— 金陵城,一座临河而建的别院内。 玄衣青年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而后呈给自家主子——晋安候府二公子顾玄黎。 顾玄黎扫了一眼纸条上的消息,手指一捻,纸条瞬间化为粉末。 玄衣青年知道纸条上的消息约莫是关于沈旭的,撇撇嘴一脸不屑道:“那沈旭先前一个铜板给人看病,我还当他宅心仁厚。没想到刚有了些名气,转眼就要收病人等身重的银子,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顾玄黎轻笑一声,道:“你以为他真是贪财这么简单?那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城里其他大夫故意针对他,想让他出丑。只不过普通百姓就算让那沈旭给治死了,顶多就赔点钱,家眷鲜少会闹上衙门。可豪门大户就不同了。若真出了什么事,那李知府未必会保他。” 玄衣青年眼中有些茫然,“可这与他收取巨额诊金有什么关系?” 顾玄黎道:“豪门大户也不是冤大头,这么高的诊金为何不请城内知根知底的大夫?请他出诊的人少了,被人下套的机会也就少了。至于那些出大价钱请他出诊的人,想来都是其他大夫束手无策,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的。治好了,是沈大夫妙手回春。治不好,也没什么可苛责的。如此洞察人心、人性,此人不可小觑。” 沈曦的确有用高额诊金吓退一部分权贵的想法,只是入冬后,她自己倒病了一场,半个月没能出门。 又过了些时日,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御史中丞参两淮都转盐运使王桢挪用库银,后为巡盐御史张廉所察。王桢恐罪行败露,遂买通江湖匪徒杀人灭口,张府上下四十余口,唯有张廉独子幸免于难。 此事一出,满朝皆惊。倒不是因为王桢贪墨之巨,而是这灭门之举实在太过骇人。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处死王桢,亲眷流放儋州。 沈曦掐指一算,从张家出事到皇帝下旨,前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朝廷根本来不及派人调查,期间也没人找她这亲历者问过话。 难道仅凭张廉藏在张宇身上的那本密奏就判王桢死罪?这未免也太草率了。沈曦总觉得这其中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只是圣旨一下,此案也算盖棺定论。她也没兴致再留在李府,翌日便以年关将近为由向李洵请辞。 李洵倒没为难,临行前还送了不少土产让沈曦捎带回乡。而张家小少爷也在舅舅李绅的陪同下,亲自到码头相送。 第4章 开船已是傍晚,夜幕缓缓拉开,河岸的勾栏瓦肆陆陆续续挂上灯笼,只是这么冷的天,有兴致出门的人并不多。 江夜清寒,船舱内,沈曦与夜舒相对而坐。夜舒不知打哪里弄了一壶酒,温好后给沈曦斟上。沈曦正感慨无丝竹助兴,就听见屋外隐隐传来一阵琴声。 只是沈曦听这琴音激昂慷慨,与秦淮两岸惯有的靡靡之音大为不同,仿佛透着一股子萧瑟肃杀之意。 夜舒不知发现了什么,放下酒盏,起身道:“公子您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情况。”随后便冲出房门。 沈曦如今功力大不如从前,凝神听了半天,除了清越铿鸣的琴声,再没听出别的什么。好在没过多久,夜舒又回到船舱。 沈曦从夜舒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上看不出任 分卷阅读7 何端倪,只能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夜舒道:“河心那艘三层高的画舫上有人打斗。这琴声能传这么远,应是有人故意用内力所奏,想来是为了遮掩那边的动静。我已让船家赶紧驶离。” 三层高的画舫?那不就是妙音坊?沈曦心想,难道是哪个纨绔膏粱为横波仙子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甲板上。 夜舒与沈曦对视一眼,而后默契地冲出房门。 借着昏黄的月光,沈曦隐约看见有两三只木筏迅速朝他们围拢过来。木筏还未完全靠近楼船,几道黑影便迫不及待踏水而来。 ——是破晓杀手! 沈曦发现这些人的装束与当初灭张家满门的黑衣人完全一样。 夜舒显然也发现了这点,长剑出鞘,瞬间刺穿一名杀手的喉咙。沈曦见状,也抽出白练,一个横扫将两名还未站稳的杀手打落水中。 当初在广陵城,夜舒仅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十几名破晓杀手。这次有沈曦帮忙,两人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轻轻松松便完成所有杀人抛尸的工作。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船老大才战战兢兢上前道:“两位公子可是遇到什么仇家?要不要我们调转船头回去报官?” 沈曦笑着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船老大手里,“不过是些水匪罢了,不必调转船头。这点银钱你拿着,等到了下一个口岸,给手下兄弟买些好酒压压惊。” 船老大得了银子,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是是是,两位公子武艺高强,对付几个匪徒不在话下。” 忽然,一名船夫大喊道:“这里……这里还有人!” 夜舒和沈曦连忙寻声而去。 船夫休息的底层船舱内,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垂着头倒在房间角落,此人并未穿夜行衣,看样子与那些杀手不是一伙的。 沈曦恍然道:“这位该不会才是那些杀手要找的正主吧?” 他们之前与破晓交过手,所以才会下意识认为那些黑衣人是冲他们来的。只是现在看来,破晓的目标应该另有其人。 夜舒面无表情脸地嗯了一声,几步上前挪了挪重伤昏迷的男人,那男人头一斜,露出一张长满是脓疱的脸。 一旁的船老大惊道:“这人怕不是染了什么脏病” “不像。”沈曦只看了一眼,就断定此人不是得了花柳,而是中了什么毒。 她上前伸手翻了翻男人的眼皮,发现此人有吸入枕梦花的迹象。这种花常被用来做迷药,只是什么迷药会让人起水泡? 夜舒见沈曦要为男人把脉,皱着眉头道:“公子,咱们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直接将人扔河里得了。” 沈曦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都说医者仁心,我身为大夫,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夜舒对沈曦性子也算有所了解,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决计和“医者仁心”四个字沾不上边。 果然,又听沈曦继续道:“你没见他青缎做鞋、云锦裁衣,显然是不缺诊金的。来,快把人抬到床上去。” 夜舒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对圣女不敬。 那男人三日后才缓缓醒来,蓦然见着给他上药的沈曦,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一直垂眸不语。 既不问自己身在何方,也不问沈曦等人身份,就连沈曦告诉他身中奇毒容貌尽毁,他也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夜舒不放心沈曦与这来历不明的男人独处,警惕地守在一旁。 沈曦给人换完药后,凑到夜舒耳边小声道:“你说他会不会被毒哑毒聋了?” 夜舒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床上的男人。 “公子不必如此耳语,这位既不聋也不哑。而且内力深厚,觉识敏锐,您就是在这房里吸口气,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曦自然相信夜舒的判断,于是又转而担心这男人是不是故意装聋作哑想要赖账。 犹豫再三后,沈曦一脸为难地开口道:“在下沈旭,是个江湖游医。前夜恰巧救了公子,既然您已经醒了,您看能不能先把药钱结了。”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眼看向沈曦,脸上的脓疱依旧红肿吓人,只是眼珠极其明亮,叫沈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男人嘴角微微一扬道:“原来阁下便是‘铜臭圣手’,果真百闻不如一见。”随后拔下头上发簪递给沈曦,“把这簪子当掉,少说也能换六七十两,算我预付的诊金,余下的就看沈大夫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沈曦听出男人的调侃之意,也不恼,大大方方接过发簪,道:“公子怎么称呼?家住何处?若顺路,我倒可以送你回府医治。” 男人淡淡道:“顾,顾瑾瑜。我这样子眼下倒不想见着熟人。索性沈大夫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用出诊,还能按上门诊治的费用收银子,沈曦自是乐意。可这位顾公子人缘似乎不大好,七灾八难特别多。不过下船采买些用品, 分卷阅读8 又是拖着一身伤回来。 沈曦得了消息,觉得这人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救他等于是在间接造杀孽。 这么想着,沈曦一下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气势汹汹地跑去找顾瑾瑜。 顾瑾瑜见到沈曦,对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努了努嘴,道:“沈大夫来得正好。” 沈曦轻笑道:“我说顾公子,你先前付的诊金只管之前的伤,可不包括这一身新伤。” 顾瑾瑜还在想要如何解释自己受伤之事,结果这铜臭圣手却只惦记着他那点银子。这人上辈子莫不是穷死鬼投胎吧? 顾瑾瑜思忖着,虽然他不缺银子,可也不能让人当肥羊宰,于是道:“沈大夫的意思是包扎一下伤口又要收我一百四十两?” 沈曦自己也觉得这么收银子确实有些离谱,讪笑一声道:“哪能呀,顾公子可是熟客!要不这样,只要没伤筋动骨,一道外伤只收十两,您看成不?” 顾瑾瑜也没有辜负沈曦对他“不缺诊金”的判断,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沈曦连忙伸手去接,可顾瑾瑜却突然收回手,沉声问道:“我到底中了什么毒?” 之前的外伤以及脸上的脓疱在沈旭的治疗下已经明显好转,可内伤无论怎么调息都不见起色。若不是内伤不愈,方才也不会被人偷袭得手。顾瑾瑜不得不重视起沈旭之前提过的中毒一事。 沈曦十分坦然道:“世间毒药千万,我也不知道顾公子具体中了什么毒。只能大致根据症状调配解药。先前顾公子不欲多言,我也不敢随意用药。” 顾瑾瑜将银票递到沈曦手中,再开口,语气已然温和不少,“有劳沈大夫。自那日醒来,我发现自己内伤难调,丹田日益空虚——” 正说着,夜舒却在此时拎着医箱叩开了房门。 如同夜舒忌惮着顾瑾瑜,顾瑾瑜也防备着夜舒,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功力有损,于是便没继续说下去。 沈曦见顾瑾瑜不愿再说,也没有追问,麻利地包扎好伤口,又嘱咐几句,而后便带着夜舒离开了房间。 甲板上,夜舒顺势将一盆已被染红的清水倒入河中,沈曦也随手将带血的纱布扔了出去。 “公子,咱们若再继续带着那姓顾的,恐怕会有麻烦。”借着顾瑾瑜再次受伤的机会,夜舒又一次提醒沈曦。 沈曦又何尝不知这个顾瑾瑜是个麻烦,最开始救他,只是想拿此人身上的毒来练手,顺便讹点银子。不过赚银子固然开心,但也得有命花才是。 沈曦道:“马上就要开船了,下一岸口该是荆州。等到了荆州再撵他下船。” 蹬蹬蹬,船上不知怎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曦和夜舒正寻声张望,就听船舷另一头有人在喊:“快去拿渔网!” 过了片刻,便有几名船夫急匆匆地从仓库内拖出一张大网来。 “出了何事?”夜舒拉住一名船夫问道。 那船夫一脸兴奋地笑道:“鱼,好多鱼!不知怎么全都浮出水面。” 是要下雨了吗?沈曦想着,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万里无云万里天,半点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夜舒跟着船夫前去查看情况,沈曦无事可做,索性也去凑热闹。 当他们来到底层甲板时,这里已经聚了好几位船夫。沈曦垫着脚,倚这船舷看出去,果然见一大群鱼,黑压压的,像没头苍蝇一般绕着一块红色的东西来回游弋。 沈曦定睛一看,那不是她方才给顾瑾瑜清洗血污用的棉纱? 看着不断绕圈的鱼群,恍然间,沈曦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阴冷的午后,她就着青石鱼池中的水,冲洗掉母亲咳在她掌心的那一抹鲜红。 没过多久,鱼池中的鱼就如眼前一般,浮出水面,发疯似的不断绕着池壁画圈。 她也因此才发现,原来母亲久病不愈根本不是得了什么伤寒,而是中了毒。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还没等她将消息传到医仙阁,母亲便撒手离开人世。 这些年,她暗中调查侯府内所有可疑之人,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放到那古怪的毒药上。 此毒非是无药可解,只是无色无味,从中毒到毒发大约有近一年的时间,症状又酷似伤寒,因而极难被人发现。否则,出身医仙阁的母亲也不会完全无所察觉。 沈曦利用母亲染在手帕上的毒血,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摸索出毒药配方,并给此毒取名为“鱼旋寒殇”。 之后,她拿着鱼旋寒殇去试探包括老夫人、嫡母以及她父亲在内有能力获得罕见毒药的人,却依旧一无所获。 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千里之外的江南,再次见到此毒。这顾瑾瑜到底是什么人? 第5章 顾瑾瑜来找时,沈曦正对着一个木盆发呆。 也不知是不是江风吹久了,沈曦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冷的。 许是瞧着沈曦面带郁色,顾瑾瑜看了一眼盆中疯狂打转儿的鲤鱼,打趣道:“我 分卷阅读9 听船工说今儿中午原是要加菜的,结果沈大夫菩萨心肠,买下所有鱼,然后全放生了,没想到你还偷偷留了两条。” 沈曦听后,带着一丝狡黠道:“说起来,这鱼钱应该由顾公子来付才对。毕竟,它们是喝了你带毒的血水才自投罗网的。” 顾瑾瑜无奈道地摇摇头:“沈大夫并非视财如命之人,又何必故作锱铢必较之态。” 沈曦抬手示意顾瑾瑜落座,而后从都蓝内拿出一套茶具,一边烧水烹茶,一边感慨道:“我非视财如命之人,却是贪图享逸、挥金如土之辈。这一饮一食哪样不花银子?” 不一会儿,沈曦便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端给顾瑾瑜。顾瑾瑜谢着接过茶盏,目光却停留在沈曦那双纤细修长、洁白如玉的手上。那指骨不似男人般粗壮,倒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借着品茶之机,顾瑾瑜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沈大夫。这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倒还清秀,只是一双眸子却生得分外精彩,特别是每当他想要讹人银子的时候,那黑亮的眼珠轱辘一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 前不久探子从蜀中传回消息,说医仙阁确实有沈旭这么一号人,原是老阁主收养的弃婴,后因习医颇有天赋,被现任阁主曾修齐收为关门弟子。只是这段阅历放到眼前这小大夫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单看这人娴熟的烹茶手法,便知非是一时附庸风雅,再想想这些日子船上的吃穿用度,就如同桌上这套木鱼石茶器一般,贵而不显,华而不炫。 医仙阁以医术见长,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却从未听说借医敛财之事,纵然有些家底,也供养不出这人身上豪门世家的气派。 沈曦不知顾瑾瑜对她已然生疑,她的心思全在那鱼旋寒殇的毒药上。半盏热茶下肚,沈曦强打起精神道:“现在左右没什么旁人,顾公子不妨继续说说自己的病症,我也好对症下药。” 顾瑾瑜反问道:“我方才不愿说,沈大夫怎知是因为旁人?” 沈曦白了顾瑾瑜一眼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通常重金找我看病,要么是病入膏肓,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上次有个张员外,也是神神秘秘支支吾吾了半天,我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搞了半天原来是不能人道。” 沈曦这话相当刁恶,顾瑾瑜也只是怔了怔,而后淡笑道:“那我得多谢沈大夫体谅,故意支开了夜公子。以前只听闻医仙阁弟子医术精湛,没想到还有夜公子这般武艺高强之辈,看来是顾某孤陋寡闻了。” 沈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公子过谦了,夜舒非是我医仙阁的人。这世间既有顾公子这般阔绰之人,自然也有手头不难么宽裕的。夜舒付不起诊金,只好给我做侍卫还债。” 顾瑾瑜还想说什么,神情却在瞟到墙角时微微一顿。沈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方才被她搁在窗下鱼,已经翻了白肚。 沈曦道:“先前我还奇怪,顾公子明明是吸入麻痹经脉的药物,却为何脸生毒疮?如今看来,你怕是之前还中了其他毒。” 顾瑾瑜静默了片刻,才道:“沈大夫为何会断定另一种毒药是之前所中,而非同时被人下了两种毒药?” 沈曦明明是瞎掰,却还煞有介事地分析道:“我不太懂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不过我想,既然是要下毒杀人,所用毒药无外乎两种,要么见血封喉又快又稳,要么无知无觉杀人于无形。你体内另一种毒,显然属于第二种。而那日的杀手……” 顾瑾瑜忽然接话道:“而那日的杀手太过明目张胆了,所以沈大夫认为不是同一伙人。” 沈曦点点头,“仅凭第一种毒就能让人死得无声无息,再派人追杀实在多此一举。” “无知无觉杀人于无形?”顾瑾瑜半拖着腮,姿态很是放松,一点不像一个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的人,甚至还有心思玩笑道:“无知无觉,至少这些鱼知道不是?” 晚上,沈曦正要就寝,夜舒却来禀报:“公子,方才顾瑾瑜放了一只飞鸟,怕是在向外传递消息。” “夜舒可否帮我查查这人身份?”沈曦没把握能使唤动夜舒,结果却听夜舒道:“属下已派人去查,只是这人像是凭空出现在金陵城,想来是刻意掩去了身份行踪。” 沈曦没想到夜舒会主动去查顾瑾瑜,疑惑地看向他。 夜舒解释道:“属下曾听教主感慨,这世间除了各种稀世毒药,好像没有什么能引起圣女兴趣。今日见着那些中毒的鱼,我看您神色有异,想来是对顾瑾瑜身上的毒感兴趣。既然您要继续跟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属下必然要弄清对方来路。 沈曦微微歉意道:“给夜舒添麻烦了。这人若不好查,你倒可以从那些要杀他的人下手。” 几日之后,顾瑾瑜一改先前无所谓的态度,竟主动问起解毒一事:“若沈大夫没有头绪,不若我同你回医仙阁,去请贵派前辈帮忙?” 沈曦头一次从这人身上觉察到一丝急切的情绪。感情儿早先那从容淡定都是装的? 分卷阅读10 沈曦自己不怕危险,可决计不愿将这个麻烦人物带回医仙阁,于是半真半假道:“阁中前辈皆已成家,马上要过年了自然都不在阁中。要不等到了荆州,我差人快马报信,先回医仙阁问问情况?” 顾瑾瑜不死心道:“那曾阁主总在吧?” “不怕顾公子笑话,你要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找我师父多半能药到病除。可你这中毒——”沈曦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瑾瑜却明白她的意思,那位曾阁主显然并不擅长解毒。事已至此,顾瑾瑜只能依沈曦的意思到荆州等消息。 沈曦多年前便已琢磨出鱼旋寒殇的解药配方,眼下只要寻齐药材便可配药。 沈曦一行在荆州下了船,夜舒正要去雇马车,却见一玄衣青年直径走向头戴幂篱的顾瑾瑜,而后毕恭毕敬道:“公子,车马已准备妥当。” 顾瑾瑜点点头,转身对沈曦道:“沈大夫,客栈人多眼杂。我恰巧在荆州有座别院,若是不嫌弃,可到府上暂住。” 沈曦如今只盼能通过顾瑾瑜身上的毒,找到更多有关母亲死亡的线索。现下莫说住别院,就算叫她幕天席地,她也愿意。 沈曦连客套话都省了,直接抱拳道:“顾公子客气,那在下就叨扰了。” 顾瑾瑜的别院并没有在荆州城内,而是建在城外一片宽广的湖边。别院并不大,只有一座三进的院子,景色倒是十分怡人。 沈曦和夜舒安顿梳洗一番后,便由顾瑾瑜带着在湖边随意转悠。沈曦望着水面惊起的寒鸦,心道,如此僻静的地方,倒很适合杀人抛尸。 第二天,沈曦与那名叫魏宁的玄衣青年进城采买药材,直到晚饭前才赶回别院。 刚一下马车,就见管家带着几名婆子急匆匆从另一辆马车下来,嘴里还不住道:“张婆子快些,我家娘子要生了。” 沈曦原以为是管家的老婆要生孩子了,也没多想,指挥着魏宁和夜舒将大包小包的药材拎到她房内。 晚膳时分,顾瑾瑜颇有兴致地给沈曦介绍荆州风土人情,管家却中途一脸焦急地闯入花厅,先是略有顾忌地看了沈曦和夜舒一眼,在得到顾瑾瑜首肯后,才含糊其辞道:“那边情况恐怕不大好了,您看?” 顾瑾瑜显然清楚管家指的什么,眉毛都不眨一下道:“保大人。” 沈曦闻言,一下醒悟过来。难怪这顾瑾瑜会在荆州城外有这么一座别院。她还以为是临时叫人购置的,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养外室,而且看样子,马上连私生子都有了。这人真是风流多金! 顾瑾瑜打发走管家,继续接着先前的话题聊,好像完全没有受外室难产的影响。反倒是沈曦想着,既然顾瑾瑜让保大人,想来对那女子十分看重,因此用完膳便识趣表示要回房休息。 刚拉着夜舒站起身,就听屋外传来刀剑铿鸣之声。 沈曦不知出了何事,只听顾瑾瑜淡淡道:“外面待会恐怕有些乱,两位最好暂时待在屋内。有劳夜公子照看好沈大夫。恕顾某先失陪一下。”说完,顾瑾瑜便快步走出花厅。 趁着屋内只剩她和夜舒,沈曦小声问道:“怎么样,布置好了吗?” 夜舒道:“公子放心,我已命人在外围埋伏,只要有杀手撤离,必将人拿下审问。” 没过多久,沈曦隐约听到屋外有□□破弦之声,不禁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江湖杀手能有这等利器? 忽然,夜舒长剑出鞘,挡在沈曦面前,于此同时花厅的门被人撞开了。顾瑾瑜浑身是血,闯了进来,“产婆被流矢射中,接下来恐怕得麻烦沈大夫。” “什么?”沈曦还没弄清情况,就被顾瑾瑜拉着朝内院走。夜舒也急忙跟了上去。 “可我从没接过生……术业有专攻,我……”沈曦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瑾瑜推进一间弥漫着浓重血气的产房。 顾瑾瑜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三百两银子,只需保下大人。”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产妇,以及床边两个瑟缩在一起抱头痛哭的中年仆妇,沈曦只觉得脑仁疼。没办法,她只能赶鸭子上架,绕开地上产婆的尸体,来到床边。 她没接过生,更没生过孩子,不过那两仆妇想来是见过这阵势。 沈曦温声对二人道:“你们也听见了,这家的主人不缺钱。与其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不如赌上一把,帮这位娘子把孩子生下来。拿到的赏钱够你们一辈子不愁吃喝。” 其中一位妇人听后,抹了抹泪道:“可这娘子大出血,怕是不好了。” 沈曦赶紧道:“我是大夫,我会止血。二位只要尽力将孩子拖出娘胎就成。” 她说得轻松,心中却无丝毫把握,只能先拿银针给产妇扎针止血,而后又为其输送内力。 “娘子使劲,头快出来了!”一位仆妇坐在床尾,一边监看情况,一边焦急嘶喊着。沈曦只觉得那声音好似鼓点打在她心坎上,不禁加快内力输送。 一个时辰之后,沈曦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额上的汗水顺着脖颈一颗颗滑落,最后浸湿了整 分卷阅读11 个衣襟。若非她此刻一身男装,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在生孩子。 沈曦没有注意到,屋外已经安静下来,此刻她内力耗损过度,神志有些恍惚,终于在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之时,听到婴儿的啼哭。 沈曦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上,擦了擦嘴角鲜血,心中只想豪气干云地怒吼一声:“姑奶奶这辈子绝对不生孩子!” 第6章 沈曦被夜舒背回房,几乎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识,醒过来已是两日后。 夜舒对沈曦耗费内力帮人接生的做法很是不满,冷着脸道:“公子千金之躯而不自惜,属下人微言轻也劝不了您,只能将此事禀报主上。” 若她真出了什么事,夜舒必然会受罚,沈曦自知理亏,一脸歉意道:“抱歉夜舒,是我意气用事。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 夜舒闻言脸色稍稍缓和几分。沈曦紧接着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抓到了吗?” 夜舒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确认附近没人,才道:“前夜来的是两路人马。一批是破晓的人,另一批瞧着像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沈曦一脸不解道:“官府的人为何会与破晓搅合在一起?知道具体来路吗?” “原本抓到一名受伤落单的杀手,只是对方趁下面的人不注意,服毒了。”夜舒没想到竟会出现这种疏漏,自觉脸面无光,好在沈曦并没有追问。 夜舒又道:“那晚在破晓的人马中,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沈曦好奇地问。 夜舒也没卖关子:“横波仙子柳横波!没想到这妙音坊的花魁居然是破晓江南分舵的领主。” 沈曦微微一怔,最后只感慨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顾瑾瑜听说沈曦醒了,第一时间前来探望。 他没想到这小大夫真会为了三百两银子拼到致己内伤的地步,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下船前,他便收到家书,果然如他所料,不仅是他中了毒,父亲和大哥同样也中了的毒。父亲暗中请了太医院院判诊治,却毫无头绪。 如今他全家性命都指着这小大夫,还有他身后的医仙阁。对他而言,现在这沈旭可比那女人更重要。 顾瑾瑜一进屋就见夜舒在为沈曦倒茶,心中隐有不悦。 赵管家怎么办事的,也不知道派个机灵的丫鬟来伺候,心中记下此事。 晚膳前,顾瑾瑜召管家赵越问话:“赵管家,西厢房那边怎么连个听唤的人都没有?就算寻常人家也不是如此待客。” 这赵越原是一介武夫,因为年纪大了又受过伤,才被顾瑾瑜安排到荆州打理庶务。 见主子不悦,赵越赶紧解释道:“公子息怒,小的原先安排了两名使唤丫头过去,可那沈大夫和夜公子都说不习惯人伺候。小的想着这二人都是江湖人士,恐不喜生人近身,也就把人撤了。沈大夫昏迷之时,小的还想差丫鬟为其洗漱擦身,也被夜公子拦了下来。” “哦,竟有这事?”顾瑾瑜听后,低头思索一会儿,然后示意赵越上前,贴耳吩咐了几句。 又过了几日,沈曦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来荆州是来给顾瑾瑜解毒的。她问顾瑾瑜要了几滴指尖血,便拉着夜舒和魏宁再次进城。 马车上,魏宁拿着沈曦先前给的一张药单子道:“沈大夫您先前吩咐采买的药材多以购齐。只有这昆仑雪天果,本就只产于关外,自打两年前西戎犯禁,朝廷就下令关停西北互市。如今这东西怕是不好寻。” 沈曦接过魏宁手中那密密麻麻写满各种药材的单子。这上面有制作解药所需的药材,也有一些她夹带的私货,反正花的都是顾瑾瑜的钱。只是这昆仑雪天果恰好是制作解药所需的一味药材。 沈曦道:“我听说大兴往来西域的商队大半出自荆州,一些产自关外的香料、药材除了京城就只属在荆州最多。这药我现下急需,魏公子能不能再帮我打听一下。” 魏宁想了想,道:“城中各家药房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正如沈大夫所言,大兴去往西域的商队多由荆州云家把持,我再找商队的熟人问一问。” 魏宁去打听情况,沈曦和夜舒则在城中转悠。沈曦掏钱在街边买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转身将其中一碗递给夜舒,夜舒迟疑了一下,谢着接过莲子羹。 突然,一辆马车从街道一头疾驰而来。 “快让开!快让开!”车夫高喊道。 路上行人匆忙躲开。然而此时正值早市,本就不宽的街道被大大小小商贩占据大半,一些路段根本无从避让。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上卖莲子羹的老翁,沈曦眉头一皱,手中毒针还未射出,夜舒却先她一步迎了上去,一掌打在马脖子处。那枣红骏马瞬间倒地,险些掀翻后面的车厢。 车夫先是神色慌张地稳住车厢,而后用马鞭指着夜舒道:“放……放肆,你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吗?还不快让开。” 夜舒冷笑道:“我管你是谁! 分卷阅读12 ” “张叔不得无礼!”伴随着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一位青衣少女掀开车帘子从车上走下来,向夜舒福身道:“这位壮士,我家少爷突发旧疾,不得已才驾车疾驰,还请壮士行个方便。今日这街上摊贩的损失和路人的医药钱,我云行山庄会双倍赔偿。” 沈曦好不容易才挤开围观人群,凑上前,刚好听到“云行山庄”几个字,忽然计上心头。 她几步来到马车旁,一下掀开车帘,见车内确有一位青年公子,正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 “这位小哥,你——”青衣少女急忙上前想要阻拦。 沈曦道:“姑娘,街面如此拥塞,即使你们一路横冲直撞,你家公子怕也撑不到马车驶出这条街。” 青衣少女闻言一下慌了神:“那怎么办?张叔要不你骑马去最近的益安堂请个大夫?” 沈曦趁着青衣少女与车夫说话之际,一头钻进车内,拿银针刺入青年几处穴位。 “你干什么!”那车夫见状,作势就要上前将沈曦从车内揪出来,却被夜舒瞬间制住。 沈曦七根银针下去,那青年的神情一下缓和不少。沈曦又对青衣少女淡淡道:“我用银针暂时压制住你家少爷的病情。现在你们可以不紧不慢地送他去医馆。完事之后,记得将差人将银针送还到住在如意客栈的沈旭大夫手里。 晚上,魏宁将街上这场小乱子报于顾瑾瑜。末了,魏宁还不忘冷嘲一句:“这铜臭圣手医术不见有多高,可赚银子的本事确实打实的厉害。这么快就盯上荆州首富了。” 顾瑾瑜不以为意道:“若真是他主动招上云行山庄的人,那倒要小心了。不过听你方才说起,应是云行山庄驾车冲撞在先。那沈旭就算再会赚银子,也算不到荆州首富家有位病秧子。” 自上次接生一事后,顾瑾瑜就察觉到,在沈旭视财如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仁善之心。若非沈旭授意,那姓夜的才不会管马车撞死撞伤多少人。 顾瑾瑜又道:“叫城里的探子继续盯着。记着切莫跟太近,只要大致知其行踪即可。那夜舒的功夫远在你们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魏宁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 西厢房内,仆妇向浴桶倒入热水,然后如往常一样悉数退出房内。沈曦宽衣解带踏入浴桶。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凉,热水不够用,这桶中热水堪堪只没到他胸口。 一名丫鬟忽然不经通报推门而入,而后神色慌张道:“沈公子奴婢方才忘了给您送澡豆了,还请公子恕罪。” 沈曦道:“东西放好,赶紧把门关上。对了,再让人加些热水来。” “是,奴婢这就去。”小丫鬟转身离去。 很快,就有仆妇拎着一桶热水再次叩开房门。沈曦这才安安生生洗了个澡。 “你确定看清楚了?”书房内,顾瑾瑜听到赵越来报,略有些意外。 他原本怀疑沈旭是女扮男装,故而趁其沐浴之际,让管家安排人前去试探。 赵越道:“进到房内的两人都说是男儿身,想来是没错。” 顾瑾瑜道:“罢了,看来是我多心了。” 夜舒就住在沈曦隔壁,对她房内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心生佩服。 今日在街上,沈曦突然对他道:“早膳时,顾瑾瑜好像刻意看了我耳垂和脖子一眼。我昏迷这两日,你不许人近身伺候,可能让他起疑了。你在手下中找位与我身形相似的少年来。” 没想到,他这边刚完成移花接木,顾瑾瑜晚上就来了这么一出。 而真正沈曦,此刻已经成功钓上云行山庄这条大鱼。 话说那云大少爷在被送到益安堂后,坐堂大夫发现他身上扎针的学位有些古怪,因而不敢轻易拔针,直等着云行山庄请来经常为大少爷看诊的何大夫。何大夫认出这扎针手法竟好似传说中早已失传的素问七星针。 云行山庄庄主云逸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遂命人去打听,结果才知那当街施针的少年竟是医仙阁的人。 云逸早年做镖行起家,走南闯北自然听过医仙阁的名号,只是没想到,医仙阁一个未及弱冠的弟子竟有如此高的医术,一下觉得儿子多年顽疾说不定有希望。当即命人备重金去如意客栈请沈旭到庄中问诊。 沈曦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收银钱,只表示希望云家能帮忙采买些药材。虽然互市关停,沈曦相信,云行山庄名下既然有来往西域的商队,肯定有门路弄到昆仑雪天果。 云逸欣然答应道:“沈大夫客气,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只是我儿这病,您看?” 沈曦道:“先前在街上我也是粗略看了看,令公子的病情还需仔细诊断后方可下结论。” “那就有劳沈大夫了。”云逸随即命人带沈曦去梧桐院为儿子诊治。 云大少爷云齐态度谦和有礼,他先谢过沈曦救命之恩,又为车驾扰民一事道歉。 沈曦见他言谈举止颇有教养,不像 分卷阅读13 是那等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又问起其病症。 云齐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我这病也就这样了,怕白劳沈大夫跑一趟。” 沈曦安慰道:“公子切莫胡思乱想,讳疾忌医。沈某不才,虽不能保证一定能治愈公子痼疾,可却有信心能让公子病情有所缓和。” 云齐亲眼见识过沈曦的本事,虽然没抱太大希望,可还是配合沈曦诊治。 沈曦让他脱掉外衫,解开领口方便施针,云齐依言照做。恍然间,沈曦发现这云家大少锁骨处竟有一颗红痣,又忽然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大夫怎么了?”云齐见沈曦拿着银针半天没有下手,忍不住问道。 沈曦摇摇头,轻笑道:“没什么,这一针扎在脖颈处,可能有些疼,您忍忍。”说着,娴熟地将银针刺进云齐穴位。 第7章 沈曦害怕自己抛头露面太多,夜舒那边会穿帮。于是以“年节将至,留医在家不吉利”为由,当夜回到如意客栈。 没想到,第二日就收到夜舒口信,顾瑾瑜果真派人验她是否是女儿身。未免夜长梦多,夜舒让她赶紧换回沈旭身份,回到别院。 晚些时分,沈曦卸去易容,一身女装来到与夜舒约定的见面地点。顶着“沈旭”面皮的少年早已在此等候。 见到沈曦,少年立即跪拜道:“属下拜见圣女!” “不必多礼。”沈曦抬手示意少年起身。见少年身边再无他人,不免有些诧异:“夜舒呢?” “夜护法半路遇到些急事要去处理,说是要离开些时日。他让圣女自己小心。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差属下去办。” 沈曦心下觉得奇怪,这荆州城并非玄冥教活动范围,能有什么急事? 没有夜舒在,沈曦一下安分了不少。转眼就到了岁末。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沈曦虽不思亲,只是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身处这么一座冷冷清清的别院里,难免会感到一丝孤冷凄清。 好在身边还有个同病相怜的顾瑾瑜。虽说他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可有人能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吃年夜饭要强。 顾瑾瑜给沈曦斟满酒,先敬她一杯,说了几句应景的吉利话,然后才进入正题。 “听魏宁说你年后打算去城里住。可是府上有什么招待不周?” “哪里的话,顾公子太客气了。只是前些日子我遇到位大主顾,年后要去他家给人看病,住城里更方便。”沈曦并没有隐瞒给云齐看病之事。 “大主顾?”听沈曦将治病救人说得像做生意一般,顾瑾瑜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的不会是云行山庄那位大少爷吧?我劝沈大夫最好不要做这笔买卖。那云家少爷的病据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后天难治。” 沈曦心道,顾瑾瑜果然知道她当街救治云齐一事。看来那日除了被她支走的魏宁,顾瑾瑜还派了其他人盯着她。 “没试过怎么知道难治?”沈曦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可问题在于你试不起。”顾瑾瑜看向沈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那黑亮的眼眸仿佛有一种透视人心的力量,平白让沈曦心中一紧。 见沈曦面露疑惑,顾瑾瑜继续解释:“云家不是一般的江湖行商。他家大小姐乃是当今圣上的宠妃。荆州境内上上下下都要对云行山庄敬让三分。这云齐又是独子,若真有什么闪失,沈大夫到时候别没赚着银子,反倒将自己搭进去。” 听顾瑾瑜这么一说,沈曦突然想起,宫中好似有位姓云的昭仪,近年颇得圣宠。姑母沈淑妃曾与其争一件珍珠披肩,还被文嘉帝借故训斥一顿。 “我倒不是非得赚这笔银子。只是云庄主答应帮我从关外采买一些药材。”沈曦这次说的可是实话,她也不想和官府背景的人扯上关系。 “就是那昆仑雪天果?”顾瑾瑜听魏宁说起过此事。魏宁当时还向他抱怨,说这沈旭是在借机骗府里的药材。 沈曦端起酒杯,有些为难道:“我已经粗略研制出解药,只是现下就差这一味药材。” 顾瑾瑜闻言,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而后顺势将一块蒸鱼放进沈曦碗里。 “沈大夫尝尝这鱼,管家下午才派人去湖里捞上来的,鲜美的很。” 沈曦谢过顾瑾瑜,小心翼翼品尝起冒着咸香之气的雪白鱼肉。就在沈曦将注意力都放在挑鱼刺时,顾瑾瑜又接着先前的话题道:“沈大夫大约需要多少昆仑雪天果?” 沈曦抬眼想了想:“一份解药大约需要一枚果子,考虑到万一我制药失手……你找人试药……至少要三枚昆仑雪天果。” 顾瑾瑜却道:“即使不找人试药,我也需要三份解药。” 沈曦正想问顾瑾瑜为何要这么多份解药,结果顾瑾瑜却忽然问起了夜舒。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着夜公子?” “大过年的,他又不是卖身奴才,自然要回家过年。”沈曦扯起谎来也是面不 分卷阅读14 改色。 顾瑾瑜借机将话题拉到过年上。“那沈大夫以前在医仙阁怎么过年?” 沈曦以前都是在永乐候府过年。顾家几房人,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场面倒是十分热闹,只是隔着诸多繁文缛节,终是少了些亲厚。 一杯热酒下肚,沈曦拿曾随安同她说过的过年趣事来应付顾瑾瑜。 “在医仙阁过年得提前一个月跟着师兄下山采买年货,扫撒屋子。师姐师妹们则由师娘带着给大家裁制新衣,准备年夜饭。大年夜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吃饭行酒令。晚些时候,就去河边放焰火。顾公子你呢?京城过年想必很热闹吧?” 顾瑾瑜也没多想,张口便道:“年前我倒是清闲得很,想找乐子都约不出个人来。大年夜觥筹交错也就那样。父亲兄长初一要……要去拜年,不能多饮。通常就我陪祖母、母亲等长辈守岁。不过上元灯会倒是挺有意思的,商贾云集,游人如梭……” 沈曦心下一惊,顾瑾瑜果然是京城人士。在京官员元日要去皇宫拜年。所以,顾瑾瑜的父兄很可能都是朝臣。 顾瑾瑜不知仅凭几句闲聊就暴露自己大半身份。他见沈曦听得津津有味,才想起这人也就十六七岁,正值好奇贪玩长辈又不怎么管得着的年纪。 “魏宁前些日子买了些烟花爆竹应景,你要玩吗?” 沈曦眼前一亮,捣蒜般点点头。 “咻咻——” 伴随着刺耳的鸣响,几道焰火如离弦之箭直冲天际,随即又“啪啦啦”应声炸裂。 沈曦捂着耳朵,站在十几步外,看着顾瑾瑜燃放花筒。 顾瑾瑜瞧他一副怯怯的样子,不禁打趣道:“我说沈大夫,说想玩的可是你,怎么还害怕不成?” 沈曦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想看看。” 自从母亲过世,她已经好些年没亲自下场燃过焰火,都是这么远远地看着。 豪门世家里,没有亲娘庇佑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天真浪漫、肆意玩笑的。她的言谈举止都要符合大家闺秀的要求。 沈曦并没守岁到天明,只比平日晚睡了一个时辰。 “咚咚咚——” 一大早,沈曦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 她一下从床上弹坐而起,心想,难道顾瑾瑜又派人来试探? “谁呀?”沈曦一边迅速穿衣,一边朝门外喊道。 “是我,魏宁。沈大夫您快些,我家……我家小少爷有些不好了。” 半盏茶后,沈曦黑脸,一手托着婴孩,一手轻轻拍打着孩子后背。 大早上的,孩子呛奶也来找她! 顾瑾瑜那外室还在一旁哭诉:“妾身今早喂了奶,孩子就喘得厉害。” 沈曦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这年头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会请个奶娘,哪会让生母亲自喂孩子?只是顾瑾瑜像个大爷一样坐在一旁看着,沈曦也不好多问。 “喂完奶要给孩子顺顺气,就像这样。”沈曦抱着孩子给那外室做示范。 “你来试试!”说着沈曦又将孩子交还给那外室。 就在那女子小心翼翼弯身接过孩子的刹那,沈曦心中忽然一怔—— 像,实在太像了! 她终于知道为何第一次见到云齐会觉得十分眼熟。那云家少爷与顾瑾瑜这位外室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而且,两人锁骨处都有一颗红痣。 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为了不让顾瑾瑜看出端倪,沈曦佯装没睡醒,打了个哈欠道:“顾公子,这次就算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可要收银子了!若没其他事,我再回房睡一会儿。” 顾瑾瑜起身拱手笑道:“今次又劳烦沈大夫了,您先去休息吧。” 沈曦再次躺到床上,人却毫无睡意,无数思绪涌上心头,如一颗颗散落的玉珠,乱了一地。 元宵节一过,“回家过年”的夜舒再次出现在别院,顾瑾瑜也没多说什么。 刚开春,天气尚寒,夜舒却一大早将沈曦约到湖边。 此处视野看阔,一望无余,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倒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夜舒道:“那日在街上,属下无意中遇到一位操着一口淮南话的中年客商。想着那夜围攻顾瑾瑜别院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淮南口音,于是留了个心眼,暗暗跟了上去。这人自称是一个香料商人,想要通过云行山庄的商队采买一些西域香料。” 怎么又是云行山庄?沈曦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 夜舒继续道:“属下发现这人采买香料数量较大,出价却略高于市价,不像一般大主顾会讨价还价,所以命人将其虏到暗处拷问。据那人供诉,他是淮南王府中参事,奉命来查两年前云家商队为晋州军采买运送粮草一事。” “两年前……”沈曦听后,遥望一湾碧水静静沉思起来。 两年前,西戎突然进犯,不到一个月便攻下雍州,随后一路南下直逼京城。消息传到朝中,文嘉帝一面命沿线州郡坚壁清野,一面让晋 分卷阅读15 安侯率晋州军西出勤王,收复失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之事应是由兵部负责,关远在荆州的云家什么事?还有这淮南王为何也来插一脚?如果真是淮南王联手破晓要杀顾瑾瑜…… 沈曦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猜测。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她恐怕已经不知不觉卷入一场大阴谋。 第8章 年后,荆州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陆续开张。沈曦也不怕忌讳,开年第一件事就是逛药铺。 她来到城内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房,拿出一张方子对铺子里的学徒道:“劳烦小哥照此方配两副药。” 学徒接过方子看了看,然后有些迟疑道:“这位小郎,你这方子怕不大对,里面竟有十八反药。” 沈曦笑道:“无妨,你照着方子抓药便是。” 学徒不禁多看了了沈曦两眼,“此事我不敢擅自做主,劳烦小郎稍加等候,我这就去请师傅。” 说完,学徒拿着沈曦给的药方转身便进到一帘之隔的里间。很快,有一位花白胡须的老翁掀开布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老翁对沈曦道:“这位小郎,本店暂无三年的雪参。” “十年的人参亦可。”沈曦很干脆地回道。 学徒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雪参和人参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正要开口提醒,却又听掌柜道:“铺面上也没有十年的人参,小郎不如随我到库房去取” 沈曦点点头:“那就烦请先生带路。” 老翁将沈曦带到店面后一间仓库内,随即一改先前慈和的模样,对沈曦毕恭毕敬道:“老朽葛黄,是荆州城的主事,不知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沈曦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葛黄。“麻烦葛先生派人将这封信送到京城仁善堂掌柜徐宏手里,要快!” 葛黄接过信,应道:“大人放心,老朽这就去办。” 江湖上都当医仙阁以医术开宗传派,却鲜有人知晓,除了治病救人,医仙阁还暗中经营着不少药房、医馆。而从沈曦外祖父那一代开始,医仙阁就以这些药房、医馆为暗桩,刺探各种情报消息。 沈曦怀疑顾瑾瑜很有可能与晋安候府有关,于是让京中的探子去调查。 沈曦按照顾瑾瑜所需解药数量,重新增补了药材,而云行山庄也派人传来消息,说购得两枚昆仑雪天果,正在送来荆州的路上。 沈曦依照约定,每隔几日就去往云行山庄为云齐治病。只是她依旧住在顾瑾瑜的别院里。 因为,某位原本阔绰大方的顾公子突然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沈大夫,魏宁说这些日子你足足买了四十多种,上百两银子的药材。”顾瑾瑜薄唇淡淡抿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曦。 沈曦自认皮厚心黑,能将无耻当妆粉,可被顾瑾瑜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竟难得生出几分心虚。 “怎么,顾公子担心我昧了你的药材?” 顾瑾瑜道:“沈大夫就当顾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暂住在别院吧。至于云行山庄那边,我会让魏宁驾车送你出诊。” 没办法,沈曦只有一大早坐车赶往云行山庄。 正如顾瑾瑜所言,云大少爷这病是先天不足,除非医仙下凡,否则难以根治。沈曦能做的也只是通过调理减少发病次数。 “我特意为云少爷配了一款丹药,云少爷可随时备在身上。若再像那日一般突然发病,您只需含服一粒便可暂时抑制住病情,之后再行求医。”沈曦将一玉瓶递给云齐身边的侍女。 “多谢沈大夫。”云齐笑着谢过沈曦,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比从前好上不少。 沈曦又将一张写有丹药配方的纸交给云逸。 “云庄主,若这瓶丹药用完了,府上可在城中找其他大夫按此药方制药。” 医者的独门药方就像江湖门派的武功秘籍一样,通常不轻易示人。 云逸方才还在想,能不能重金求购药方,毕竟这沈旭是个游医,不会常驻荆州城。没想到沈旭竟主动将药方拿了出来,心下对医仙阁更是高看一眼。 虽然之前沈曦只说要云家帮忙寻些药材充抵诊金,可云逸还是命人在装药的盒子里暗暗塞了几张银票。 沈曦从云行山庄拿到两枚昆仑雪天果,顾瑾瑜不知通过什么法子又弄到两枚,这才总算凑齐全部药材。 沈曦担心再拖下去顾瑾瑜随时会毒发,于是赶紧着手炼制解药。 一日,沈曦正在临时为她准备的炼药房里磨药。没过多久,赵管家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沈大夫,回春堂派人送来两大包药材,说是您订的。” 沈曦看了看面前已经堆满各种药粉的桌案,最后指了指窗下的红漆木桌,“就搁哪儿吧。” 赵管家让小厮将两包药材放好,又笑着对沈曦道:“沈大夫,您看要不要我差几个机灵点的小子给您打下手?” 沈曦想了想,“这倒不用,不过劳烦再加一张 分卷阅读16 桌子。” 赵管家连忙点头道:“好的,小的这就去办。” 等赵越带着小厮一离开,沈曦立马来到窗边,打开牛皮包纸,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材里挑出一支拇指粗的雪参,然后啪的一下,将雪参掰成两截。 只见其中一截中空的雪参里,塞着一张小纸条。 沈曦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顾玄黎,晋安候二子,字瑾瑜。 沈曦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走到煎药的火炉前,将纸条扔进火中。 又过了五日,沈曦终于调配出四瓶解药,只是她并没急着交给顾瑾瑜。 倒不是因为某人当初“宁娶花魁娘,不要沈家女”的戏言。只是有些事,既然她已经置身其中,就想求个明白。否则,总有疑问惦念在心里,叫人难受。 ———————————————— 一个薄雾蔼蔼的夜晚,夜舒借故未归。沈曦饮下一杯浓茶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光,心道,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着火啦,着火啦!”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鼻的浓烟在沈曦居住的小院里弥漫开来。 “咳咳咳……”沈曦呛得眼泪直流,忍不住埋怨夜舒,放个火也不瞅瞅风向。 没过多久,就听屋外有人喊道:“有刺客!小心戒备!” 沈曦透过窗户缝儿一瞧,一大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马在魏宁带领下飞上屋檐,迎战突然闯入的刺客。 沈曦解开衣带,揉乱头发,用衣袖捂着口鼻冲出房间,三两下穿过游廊,进到内院。 此时,内院护卫全都飞上屋檐,居高临下监视着外围的战斗。没人发现,一道身影悄然溜进了东厢房。 沈曦一个手刀从身后敲晕守在房内的侍女。 “云裳姑娘,云裳姑娘?”沈曦轻声朝架子床方向喊了两声。 青纱帐忽然抖了抖,一只手试探着从帐内伸了出来,将纱帐掀开一丝缝隙。 顾瑾瑜那外室一脸警惕地看着沈曦:“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沈曦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云行山庄大小姐——云裳。那位本应在宫里的云昭仪。 “小的近日在云行山庄为令兄治病……”还没等沈曦把话说完,云裳忽然光着脚从床上扑到沈曦跟儿前,吓得沈曦踉跄着,后退一步。 云裳紧紧拽住沈曦的双臂,情绪激动道:“沈大夫你能去云行山庄?你能见到我父亲和兄长?我求求你,你去给我父亲和兄长带个信儿,说我被人关在这里。我若能逃出去,云家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沈曦连忙安抚道:“好好好,云姑娘你先别激动,免得引来旁人。长话短说,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何被关在这里?” 云裳自小被家人捧着、宠着,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太多心机城府。加上她难产之时,是沈曦想方设法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所以她一下就将沈曦视作救命稻草,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原来,云裳少时曾随父兄到关外游玩,结识了天山派大弟子邵宏,两人渐渐互生情愫。云逸当时也想借助天山派在漠北的影响来拓宽云家的商路,自然乐见其成。 可惜天意弄人,荆州官员治水不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主事官员害怕朝廷问罪,于是广纳美女珠宝敬献宫中。而云裳因美名在外,也被纳入贡女之列。 云裳不愿入宫,于是与邵宏私奔出逃。原想着只要逃到关外,就天高皇帝远。哪曾想,半路遇到西戎大举进犯,两人被困雍州。 “我与宏郎只能跟着难民再次南下。可是有一天,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我带到此处。”云裳说完,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沈曦发现屋外动静越来越小,知道夜舒怕是拖不住了,只得赶紧道:“云姑娘我得先走了。你小心别被看出端倪。” 沈曦再次潜回自己房间,刚坐到床边,就听哐当一声——顾瑾瑜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顾某先前倒是小看了沈大夫。没想到你竟能调动如此多的高手,大半夜来一出调虎离山。” 寒风从敞开的门洞灌入房内,摇曳的烛光下,顾瑾瑜一步步走向沈曦,深邃的眉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顾公子你在说什么?在下有些听不懂。”沈曦故作镇定,起身移步到窗前,却发现屋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大队侍卫。 顾瑾瑜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沈大夫不必装傻,云裳那女人可以不顾她自己,难道还能不顾孩子?” 沈曦面色一沉,冷声道:“拿婴孩威胁母亲,顾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 “卑鄙?难道沈大夫还当顾某是什么正人君子?”说着,顾瑾瑜忽然出手,一把掐住沈曦的脖子。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 沈曦憋着气,胡乱拍打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顾瑾瑜放开沈曦,又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我劝沈大夫最好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分卷阅读17 沈曦知道自己现在功夫远不如顾瑾瑜,也不做无用挣扎,只嗔怒道:“交代什么?交代我发现云行山庄李代桃僵找人代云裳入宫?交代你借此事要挟云家为前线大军采买运送粮草?又或者——” 沈曦顿了顿,道:“——晋安候指使两淮都转盐运使王桢挪用库银以充作军费?” 顾瑾瑜闻言,眼中顿时杀意骤起,抬手一掌劈向沈曦。可就在他手高高举起的刹那,竟发现自己使不出半分内力。 沈曦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趁顾瑾瑜呆愣的瞬间,一脚踢向其下身要害,顾瑾瑜只得松手闪避。 沈曦就此一个翻转挣脱钳制。顾瑾瑜连忙摸向腰间软剑。沈曦却凭借灵巧的身法,一个健步绕到他身侧。 “别动!”眨眼之间,沈曦已手持金针,抵在顾瑾瑜脖颈处。 “我这金针虽不及顾公子宝剑锋利,可哪怕稍稍挑破一点皮,你就得去找阎王爷交代。” 顾瑾瑜没想到沈曦竟然会下毒,沉声道:“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沈曦挟持着顾瑾瑜走出房门,同时不忘警告:“别张口闭口要死要活的。我是个大夫,平生只愿做治病救人的买卖。顾公子最好别弄脏我的手。” 屋外,魏宁等人万万没想到顾瑾瑜竟会被一个小大夫制住,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纷纷拔出武器。 “沈旭放开我家公子!”魏宁厉声道。 “好呀!”说着,沈曦一针插入顾瑾瑜后颈穴位,顾瑾瑜瞬间晕倒在地。 众人大惊失色,沈曦又趁机朝人群扔出三颗毒物弹,然后趁乱飞出别院。 顾瑾瑜在别院内安插了大量高手,只是这些人平时都隐在暗处,难以察觉。现在全都蜂拥而出,追着沈曦一路朝湖边飞奔。 然而,沈曦武功虽不怎么样,但轻功却是一等一的。没过多久,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薄雾缭绕的湖面上。 第9章 第二日,沈曦一副村姑扮相混进荆州城,通过夜舒留下的暗号,找到一处民宅。 前来应门的是之前替她扮成沈旭的少年,名唤清越。 “圣女这边请,夜左使有伤在身不能亲迎,还请圣女恕罪。” “我说过不必如此客套。夜舒受伤了?”沈曦有些诧异。 能在高手如云、弱肉强食的玄冥教担任左使一职,夜舒的武功自然不低。谁有本事将他伤到不能下床的地步? 一进屋,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沈曦直径走到床边,不由分说探向夜舒的脉搏。夜舒想抽回手,沈曦却轻呵道:“别动!” “圣女属下已经没什么大碍。”话一出口夜舒就后悔了,沈曦可是大夫,自己这点伤根本瞒不住。 果然,沈曦柳眉一颦,道:“有无大碍也是我这当大夫的说了算。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顾瑾瑜。”提到这事,夜舒毫无血色的脸就更加难看几分。 “我原以为顾瑾瑜的武功应与我不相上下。可昨日交手才发现,他的武功恐怕能与教主一较高下。” 沈曦闻言,一下子被震惊到了。“此话当真?” 夜舒点点头。 沈曦想起昨日那场交锋,不觉有些后怕。她师兄祁睿的武功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据传,当今世上能与其一较高下的,不过三个人。除了宫中有一位,另外两位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泰斗。 这顾玄黎年纪轻轻,又素有风流荒唐名,没想到武功竟如此高。昨夜若非对方轻敌,她恐怕真的会性命不保。 沈曦强打着精神准备去给夜舒熬些补药,却听夜舒道:“属下刚刚收到消息,那顾瑾瑜乃是晋安候府二公子,本名顾玄黎,瑾瑜是他的表字。” 沈曦没想到夜舒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道了一句:“原来是他呀。” 其实夜舒并没有查到顾瑾瑜的身份,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人很危险,所以传信将沈曦的近况禀报给教主祁睿。是祁睿派人告诉他顾瑾瑜的真实身份。 当时夜舒的第一反应是:“那顾玄黎不就是圣女的夫婿? 前来传话的玄冥右使裴清赶紧道:“夜左使慎言!教主说了,沈顾两家狼狈为奸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圣女可同那姓顾的没半分干系。你也不用将冥婚之事告诉圣女,免得让圣女尴尬。” 如今见沈曦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夜舒更加不敢提冥婚之事。 因为夜舒身上有伤,沈曦决定暂时在荆州城多留几日。 期间,曾有官府衙役前来搜查,一打听才知道,前些日子有匪徒闯入云行山庄,杀光庄内所有人。 清越来禀报时,沈曦正在帮夜舒换药,听到云家被灭的消息,只冷笑道:“云行山庄本就是镖行起家,什么匪徒能不声不响灭云家满门?”说完,又让清越去火房端药。 等清越从屋外将房门带上,夜舒才问:“圣女怀疑是顾玄黎干的?” 沈曦道 分卷阅读18 :“不用怀疑,荆州就这么大块地儿,有动机又有这实力的,除了顾玄黎还有谁?既然淮南王的人都查上门来了,他若不杀人灭口销毁证据,一旦东窗事发,晋安候府满门都保不住。” 夜舒对此有些将信将疑。“这晋安候挪用盐政司库银也是为了筹措粮草抵御西戎。事急从权,不至于会罪及全家吧?” 沈曦埋头认真给纱布打结,嘴里漫不经心道:“一个掌兵的侯爷竟能私底下筹集到大军开拔的军资。这次算是奉旨勤王,那下一次呢?这事放到言官嘴里,一个谋逆之罪是少不了的。帝王多疑,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哪怕晋安候府这次侥幸脱罪,大厦将倾也不过早晚的事。” 夜舒没想到沈曦能将朝堂局势看得如此透彻的,忍不住问道:“圣女不是志在江湖云乐,为何会对朝堂之事如此了解?” 沈曦淡淡一笑,风姿朗媚,如彼仙菊。 “什么是朝堂?什么是江湖?云行山庄的事你也看到了,有时候朝堂与江湖并没有太多界限。” 夜舒听后,不禁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绝色少女。 十六七岁的江湖儿女本是风花雪月豪情万丈的年纪,可在沈曦身上,却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明悟通透。 离开荆州前,沈曦从一锦盒内拿出一瓶解药,然后将余下三瓶交给夜舒。 “花点银钱,随便找个人送到顾玄黎手里。” 夜舒看着手中的锦盒,有些迟疑道:“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圣女为何还要将解药给顾玄黎?” “顾玄黎那混蛋死不足惜。”沈曦毫不掩饰对顾玄黎的讨厌。 然而话锋一转,随即又道:“他既然需要三份解药,我想,晋安候和世子可能也中了毒。晋安候乃国之长城。这次西戎来犯,若非晋安候骁勇善战,后果不堪设想。我与顾玄黎那点小恩怨,在苍生黎民面前算不得什么。” 夜舒又指了指沈曦拿在手中的解药,“那您这取一瓶出来又是何意?” 沈曦撇撇嘴道:“我脖子上的掐痕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退,不能让姓顾的太过顺遂。顾玄黎拿到解药,一定会怀疑我不安好心,要找人试药。可这样他就会少一瓶解药。让他纠结一下也好。” 夜舒心中觉得好笑,嘴上却应承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三瓶解药隔日便出现在顾玄黎手里。 书房内,魏宁向坐在案后的顾玄黎禀报情况。 “已经盘问过了,那送药的只是个收钱跑腿的。那人说这锦盒是一位姓沈的大夫让他送到这里。公子,这沈旭敌友不明又精通制毒,万一他在这药里动了手脚——我看不如拿沈旭先前采买药材的单子,找人重新研制解药。” 顾玄黎面无表情摩挲着桌案上的白瓷药瓶,过了半晌才道:“你当他零零总总买了这么多药材,真的只是为了贪小便宜?他是在故布疑阵。你根本不知道那清单上哪些才是配制解药所需的药材。” 魏宁有些不甘心,“赵管家正带人清查沈旭制药的房间。这些药都是属下派人采买的,数量可查。到时候看他用过哪些药材,也许就能推断出解药配方?” 顾玄黎淡淡一笑,拧开药瓶塞子,将解药一饮而尽。 魏宁大惊失色:“公子!” 顾玄黎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没过多久,管家赵越就来报:“公子,小的已带人清查过了,所有品类的药材都有用过,大多所剩无几。余下的多是一些炮制了一半的药粉、药汁。 魏宁连忙追问:“可搜查仔细了?除了制药房,还有那沈夜二人的卧房。” 赵越点点头:“小的都查过了,连衣柜、床底都翻看过。” 顾玄黎淡笑道:“赵管家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赵越一走,顾玄黎才道:“沈旭凑齐药材后,在那屋里白天黑夜捣腾了足足九天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除了配制解药,也足够他将那些药材变成各种毒粉、药丸。” 魏宁担心地看着自家主子:“公子可有不适,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不必了。这荆州城的大夫,论解毒怕没人能比得过沈旭。再说,沈旭若要害我,何须多此一举?” 顾玄黎见魏宁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于是玩笑道:“你家公子要是被毒死了,那你就带人铲平医仙阁,也算为我报仇了。”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沈曦和夜舒舟车辗转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到达蜀郡。 马车在缙云山脚骤然停下。夜舒掀开车帘,对车内昏昏欲睡的沈曦道:“圣女山门已到。按规矩,玄冥不入缙云。属下会在碚石镇等候。” “玄冥不入缙云”这是玄冥教上一代圣女,沈曦的外祖母幽月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不让玄冥教徒将江湖纷争带进医仙阁。 沈曦沿着山道逐阶而上,忍不住腹诽,她这现任圣女进到医仙阁难道不算违例? 沈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位于半山腰上的医仙阁,气还 分卷阅读19 没喘匀,就被表弟曾随安拉着去见舅舅曾修齐。 她比之前计划足足晚了大半年才到医仙阁,一进到堂屋,就被曾修齐数落一通。 “你这丫头,我看是把心都玩野了。过年都不回医仙阁。” 沈曦一脸委屈道:“舅舅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遇到个棘手的病人。再说,过年街上大大小小的铺面都关门歇业了,我上哪儿玩去?” “好了,夫君也少说两句。”阁主夫人陆秀珠起身走到沈曦面前,拿帕子给沈曦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曦,才道:“入蜀不易,曦儿这一路想来也是舟车劳顿,你看人都瘦了。” 沈曦笑道:“瘦些正好,舅母的药膳最养人了。我先瘦些,过段时间长胖了才不用重裁衣裙。” 陆秀珠点了点沈曦眉心笑道:“就你泼皮。” 曾修齐见沈曦脸上确有一丝倦意,于是命人带她先去安顿。 沈曦住的是她母亲出阁前的叠翠院。院子不大,入门处有千百翠竹遮映,脚下是一条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往里走十来步,就能见到三间屋舍。 曾莹自嫁到京城就再也没回过医仙阁。老阁主睹物思人心里难受,便命人封了叠翠院。 后来曾莹过世,年幼的沈曦因伤心过度大病一场。曾修齐亲自进京,将她接到医仙阁养病,又让人重新修缮叠翠院,作为沈曦的住所。虽然算起来这是沈曦第二次进住叠翠院,可一应物品倒也齐全。 晚饭时分,陆秀珠派人叫沈曦去到她屋里用饭,一桌子都是沈曦爱吃的菜肴,弄得曾随安在一旁酸溜溜道:“阿娘偏心,先前我说想吃酸菜鱼,说了两个月都不给做。曦姐姐一来就有得吃。” 曾修齐瞪了他一眼,冷声训斥道:“三春不打鸟,四月不吃鱼,这道理你不懂?” 陆秀珠也给儿子加了一块鱼肉,笑道:“吃你的鱼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晚饭后,曾修齐将沈曦叫到书房,问道:“曦儿,沈家你是回不去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曦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出身侯府,自小困于后宅咫尺之地,若一辈子做一只笼中鸟倒也罢了。只是托舅舅和师兄的福,让我见着外面的广阔天地。所以,我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曾修齐见她坐在椅子上,不再是第一次来时的正襟危坐,而是很放松地将手搭在扶手上,便知其心境已然生变。 若沈曦是个男儿,四海游历倒也没什么,可她毕竟是女子,曾修齐不免要多嘱咐几句:“江湖游历看似自在随心,实则路途艰险。你又没什么江湖阅历,孤身上路叫舅舅怎么放心?” 沈曦轻笑道:“祁睿师兄倒是和舅舅想到一块去了。派了玄冥教左使跟着。这一路上衣食住行安排妥帖,弄得我这江湖游历倒与官家女眷出游没什么差别。” 听沈曦提到玄冥教主祁睿,曾修齐眉宇间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他淡淡提醒道:“玄冥教在江湖上亦正亦邪,打打杀杀之事时有发生。你外祖母尚不愿医仙阁与其有过多牵扯,你最好也别陷得太深。” 沈曦道:“舅舅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练功出了点岔子,还需去一趟关外。等事情解决了,天涯路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自然就避得远远的。” 沈曦没有将鱼旋寒殇之事告诉曾修齐,她自己还没什么头绪,因而不愿让舅舅徒增烦忧。 第10章 难得来一趟医仙阁,沈曦自然不会放过提升医术的机会。她将自己这近一年的行医心得,以及遇到的疑难杂症一一拿去请教曾修齐。 曾修齐与沈曦整整讨论了三天。晚上,不禁对妻子感慨道:“若随安也像曦儿这般天赋异禀又勤奋刻苦,我医仙阁何愁后继无人。” 在这之后,曾修齐对曾随安的课业要求越发严厉,弄得曾随安叫苦不迭。 一日,曾随安因辨错了白豆蔻和肉豆蔻,被曾修齐拉着打了一顿板子。沈曦得了消息,做了些冰镇酸梅汤前去看他。 “哎哟——轻点!”曾随安趴在床上,对一旁上药的丫鬟哀嚎道。 不一会儿便听外间的仆妇来报,说表小姐来了。曾随安吓得连忙拉好被子。 “几里外都能听到你在哀嚎,知道的晓得你是挨了板子,不知道的还当你在生孩子。”沈曦一进屋,见曾随安睁着湿漉漉的大眼,一副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曾随安嘟着嘴嘀咕道:“我说好姐姐,你不如改随母姓将来继承医仙阁算了。我也好早日脱离苦海。” 沈曦走到床边,给了曾随安一脑门,“竟胡说八道,我看你挨一顿打还不够。” “我说真的!”曾随安一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爬起来半跪在床上道:“要不让我爹收你为徒也行呀。反正医仙阁又不兴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徒那一套。” 沈曦白了他一眼,“我正琢磨着,怎么让‘沈旭’这个身份脱离医仙阁。你倒好,还想让我顶着真实身份拜入医仙阁。” 曾随 分卷阅读20 安十分惊讶看着沈曦:“不是要借着医仙阁的金字招牌四处行医吗?好端端的为何要脱离医仙阁?” 沈曦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京城,知道我娘身份的人虽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我怕有人联想到什么,最后发现我诈死之事。” 沈曦在医仙阁住了几个月,其间去碚石镇找过夜舒,让他传信回玄冥教,告诉师兄祁睿她想回教一趟。 沈曦自打做了玄冥教圣女,就再没踏入过玄冥教的势力范围。因为她深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道理。 玄冥教会选出历代武功最强者,作为圣子或圣女。圣子、圣女在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然而与一些门派的太上长老一样,圣子、圣女并不掌管教中具体事务,只潜心修炼,成为玄冥教对外的武力威慑。 而祁睿第一次带沈曦到玄冥教时,她半点武功都不会。 当年曾莹过世,年仅十岁的沈曦一时之间失去庇佑,在府中处处受人冷待。永乐侯府的其他孩子也经常戏弄欺负她。 一次,沈曦的三哥与人打赌,将她骗到花园,故意让她踩上抹满油脂的青石,害她狠狠摔了一跤。 只是那青石实在太滑了,沈曦爬起来没走几步,又再次滑到。这一次她整个人掉进了荷花池。 那些在旁边笑作一团的孩童发现大事不妙,赶紧作鸟兽散。徒留沈曦在冰冷的池水中挣扎。 就在池水即将没过她头顶之际,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拖出水中面。 得救后,沈曦在岸边咳了许久才缓过气来,泪眼朦胧间,只隐约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这也是沈曦第一次见到祁睿。 之后,沈曦大病一场,被曾修齐接到医仙阁养病。再回侯府时,身边服侍的丫鬟、嬷嬷大都换了人。 沈曦也没怎么在意,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好在新来的丫鬟、嬷嬷比先前那些伺候的人更加用心,对她态度也更为恭敬。 很久以后沈曦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祁睿派来照顾她的。 再见到祁睿,是沈曦与沈晴争吵后,被老夫人罚跪佛堂。祁睿带着一位与沈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她房里。 在沈曦惊恐的目光中,那女孩跟着教习嬷嬷去佛堂受罚,她则被祁睿点了穴道,抱着悄然飞出侯府。 祁睿比沈曦母亲曾莹还年长两岁。可因为沈曦的外祖母、玄冥教圣女幽月是祁睿的师叔祖,所以按辈分,祁睿让沈曦叫他一声师兄。 祁睿也算天纵奇才,不仅能过目不忘,各门各派武功秘籍信手拈来,而且还是一位六艺俱全的风雅之士。 沈曦因是庶女,在侯府谨小慎微惯了,刚到玄冥教时,整天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然而,祁睿却变着方儿带她去尝试各种新鲜事物,骑射、易容、制毒、轻功……甚至是酿酒、制琴。只要沈曦想学,他都会亲自教导。时间久了,沈曦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拘束,性格也开朗不少。 玄冥教上下见教主如此宠爱沈曦,对她都十分客气。后来,沈曦还隐约听到传言,说她母亲曾莹似乎和教主祁睿有过一段旧情。沈曦还曾偷偷想过,若祁睿师兄真是她父亲就好了。 沈曦在玄冥教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三年,直到她外祖母离世。 幽月虽然十多年没回过玄冥教,可作为玄冥教有史以来最强的圣女,只要她活着一日,下面的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幽月一死,玄冥教第二尊位一下出缺,很快就有长老表示圣女、圣子乃护教之本,不能尊位久悬。祁睿同意择日举行比选大典。 然而没过多久,二长老之女,当时教中武功最高的女弟子被人发现溺死在湖中。 二长老认为是北九堂堂主所为,于是带着一帮亲信到北九堂讨说法。两方人起了冲突,互有死伤,最后还惊动了北九堂驻地的官府。 祁睿大怒,当即处死二长老,贬了北九堂堂主。而后力排众议,封沈曦为玄冥教圣女。 那时候,沈曦的武功在玄冥教内连前一百都排不上,许多人明里暗里表示反对。 可祁睿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那些敢明着反对的人,不是出意外,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教中霎时人人自危,连沈曦都开始有些害怕。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师兄指鹿为马的鹿,是他辨别铲除异己的试金石。 当然,祁睿师兄待她依旧极好,还将玄冥教至高心法《九幽策》传授给她。 只是沈曦受不了教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心中又一直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于是她找了个机会,给自己下毒,被救回来后,又佯装后怕,趁机向祁睿提出要回京城。 祁睿想着沈曦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继续留在玄冥教恐遭不测,于是勉强答应送她回永乐候府。 此举一下让那些潜伏在暗的反对者以为找到了机会,从漠北一路追杀沈曦至京城。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祁睿借此随藤摸瓜,查出玄冥教中那些不顺从他的势力 分卷阅读21 。 只是玄冥教创教上百年,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祁睿再怎么铁血,也不可能将这些人一锅端了。 所以,要不是沈曦练功陷入瓶颈,内力不进反退,她是真的不愿踏入玄冥教。 三个月后,夜舒带来消息。 “教主传话,圣女坐镇圣教乃天经地义的事。他会命人在雍州北境接应,其他事圣女无需担心。” 于是七日后,沈曦辞别舅舅一家,再次以沈旭的身份,踏上北上之路。 自打两年前大兴与西戎一战,西北各关卡来往盘查就十分严厉。由于没有路引,出了大散关之后,沈曦和夜舒就无法再走官道。只能跋山涉水,从一些乡野小道一路进入雍州。 他们到达雍州时已是冬季,大雪封了山路。沈曦和夜舒没法子,只能找了个离雍州治所天水城较近的村子落脚。 村民对生面孔很警惕,好在沈曦和夜舒明显都是大兴人面孔,沈曦又身材娇小,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样儿,村长考虑再三,这才同意二人在村中暂时落脚,等开春后再行离去。 起初,村民对沈曦和夜舒还有所防范,然而沈曦对外身份可是个游医。在边陲村落,医者那都是香馍馍。 自从沈曦小试身手治好了村长夫人的老寒腿,村民一下子对她肃然起敬。夜舒偶尔会进山猎一些猛兽分给村民。这么一来二去,沈曦和夜舒很快就和村民熟络起来。 “沈大夫上次您给我阿爸配的那种药膏还有吗?”村中马猎户的父亲前些天在雪地滑倒,摔断了小腿。沈曦虽然当场给人接好骨。可马大叔整个小腿还是肿得像粽子似的,敷了沈曦配制的膏药,红肿才消退些。 “那膏药需要麝香调配。前些日子夜舒猎得一头麝鹿,也就得了指甲盖那么一小块麝香,已经全用来给马大叔配药了。”沈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然后提议:“要不我们进林子转转,看看能不能再猎一头麝鹿?” 马猎户来回打量了一下沈大夫那细小的身板,最后犹犹豫豫道:“要不还是请夜壮士和我一起去吧?” 沈曦想了想,要猎麝鹿,必定要进入密林深处。她若跟着去,夜舒还要分心照顾她。于是就让夜舒同马猎户一道去猎麝鹿,自己则去森林周围捡些柴火为制药作准备。 一个时辰后,沈曦背着一小篓子,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艰难行走着。长这么大,沈曦还是第一次干这些粗活儿。 远处的树林隐约传来簌簌沙沙的声响,沈曦起初并没在意,只以为是积雪压断了枝头,或是有飞鸟经过。 可不一会儿,响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逐渐在向她靠近。沈曦这才警觉起来。 没过多久,只见一名青年被几名身着皮裘的西戎兵追赶着,在林间狼狈逃窜。 沈曦不欲多管闲事,可瞧着这青年逃命的方向,正好是她和夜舒借宿的村子。 不行!再这样下去,这些西戎兵可能会被引到村子里。 沈曦当机立断,扔掉背篓,运起内力将手中砍柴刀飞掷出去。砍柴刀打着旋,如回旋镖一般瞬间割断三名西戎兵的咽喉,而后又回到沈曦手中。 余下西戎兵见状,吓得赶紧掉头就跑。 “拦下他们,不要让他们去搬救兵!”那青年见状,赶紧喊道。 沈曦心中只想骂脏话,可为了那些无辜的村民,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青年所言,三两下追上西戎兵,将他们全部击杀。 第11章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青年得救后,又行色匆匆急欲离开。 “喂,等等!你不能去那边。”沈曦瞧此人是要向着村子方向行进,赶紧小跑上前拦住对方去路。 “少侠这是何意?”青年皱着眉问道。 “兄台被外族追杀,若冒然进村,恐怕会给村民招祸,所以……所以……”沈曦说着,发现此人小腿一侧竟浸出一片血渍,显然是受了外伤。 如此天寒地冻,若不赶紧找个地方包扎取暖,十有八九会死在这郊外。 青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可还是彬彬有礼道:“是在下思虑不周,我这就寻个远些的地方。” 说完,青年一瘸一拐朝着反方向离去。 沈曦没想到这人如此深明大义,一时竟有些不忍,几步上前扶住那青年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山洞可以避一避,若兄台不嫌弃,我带你过去。” 青年朝沈曦微微一拜,“那就有劳少侠了。在下姓李,家中排行老九,少侠可唤我李九。” 沈曦回礼道:“李公子客气,我叫沈旭,是个乡野游医。” 李九以为沈旭说带他过去,只是带路。没想到沈旭竟抓住他的胳膊,回旋一跃,就带他飞上枝头,而后又如蜻蜓点水般在树梢间穿行。 李九表面镇定,心中却大为吃惊。他家护卫不乏高手,只是从未见谁轻功如此了得,带着一个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男子,竟还能轻盈如燕。 沈曦脚尖点 分卷阅读22 过第十二个树梢,而后缓缓降道地面。 “我们到了,山洞就在那边。”沈曦指着一处凸起的高地道。 李九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地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所。山洞被积雪掩了一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进了山洞,沈曦一边生火一边对李九道:“我今日出门未带纱布。李兄不妨从自己中衣上撕一些布条,我先简单为你包扎止血。” 李九依言照办,撕下一截衣衫递给沈曦。沈曦接过后,三两下便在李九腿上打好一个结。 李九见沈曦包扎手法极其娴熟,一点不输军营里的军医,有些惊讶道:“你真的是大夫?” “如假包换,只不过比一般大夫打架厉害一点点。”沈曦半开玩笑道,“好了,李兄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找点吃食。” 回村的路上,沈曦琢磨着,这李九生得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关外之人。听其口音也有些奇怪,既像京城人士,可又夹杂着晋州一带的方音。难道是晋州军士?可晋州军不是在打败西戎后,已经全数撤回晋州? 沈曦想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对方可能像她说蜀地方言一般,有意在隐瞒出处。 回到村子,沈曦匆匆找了些吃食、棉被以及药品给李九送去。 晚上,沈曦将此事告知夜舒。夜舒对沈曦的做法很不赞同。 “公子若不想给这村子招祸,只需将此人杀了,把尸体往显眼的地方一扔便是。若西戎人再来查看情况,发现此人已死,自然不会继续在附近盘桓。” 沈曦叹了口气道:“夜舒,玄冥教虽不自诩为名门正派,可咱们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别张口闭口就喊打喊杀。杀戮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马上就要返教,夜舒不想为一点小事惹圣女不快,万一让教主知道,他免不了会受罚,于是躬身抱拳道:“属下多谢圣女提点。” 接下来几天,沈曦每日都会去给李九送东西,而夜舒则会去山林北麓查看情况。 一日,夜舒忽然对沈曦道:“这李九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沈曦笑着问:“你又没见过李九,为何如此认为?” 夜舒道:“今日,我在林子北面发现了二十几具尸体。其中有十几具是西戎人。另有七具尸体则是大兴人,看这些大兴人的穿着,像是护卫。” “护卫,怎么不是雍州守军?”沈曦有些惊讶,难道是她想错了? “这些人外穿统一的黑色皮袄,内着软甲,武器精良,绝非寻常守军能有的配备。而且这些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应该不是雍州境内的士兵。” 说道这里,夜舒想起沈曦已经好几年不曾出关,可能不了解雍州情况,于是耐心给她解释。 “公子有所不知,在西戎来犯前,雍州已经两年没发军饷了。士兵吃的伙食也就比吃糠嚼野菜强上一点,连职位低一点的军官都吃不饱,哪能养出如此身强体壮的士兵?若这些护卫都是那李九的人。这李九怕是非富即贵。” 事实证明,夜舒的推断是对的。 两日后,沈曦没等来西戎人,却遇到一队大兴士兵进村寻人。 沈曦不知这些人于李九而言是敌是友,只能趁人不备,偷偷溜到山洞去给李九报信。 李九听后,面露喜色道:“那些人应是来寻我的,沈兄可否带个路?” 沈曦想着,若李九平安离开,西戎一定会收到消息,那么便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这山林附近。于是欣然带着李九去找那些大兴士兵。 “末将曹宗参加九皇子。”领头的军官见着李九,赶紧带着身后的士兵下跪行礼。 附近的村民见状,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沈曦刚要福身,又想起她现在可是男子扮相,只能学着周围村民行跪拜礼。 可她双膝还没触地,就被李九或者说九皇子李璟,一把扶住。 只听李璟温声道:“沈兄是孤的救命恩人,无需如此多礼。” 沈曦讪笑一声:“殿下严重了。草民不识天潢贵胄,先前多有失礼,还请殿下莫怪。” 李璟先让众人平身,而后又对沈曦和颜悦色道:“沈兄先前曾说自己是大夫,可否同孤去天水城走一趟?” 沈曦嘴上虽然一口一个“草民”,实际并没有升斗小民见着王子皇孙的诚惶诚恐,反而言明:“若草民出诊,这诊金可不低。” 李璟完全没想到一个乡野大夫竟会和皇子谈诊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站在李璟身后的曹宗见状,厉声呵斥道:“大胆!九皇子让你出诊,那是抬举你。你莫要——” “诶——曹参将,不得无礼。”李璟抬手打断曹宗。 他虽不知道这沈旭医术如何,可却亲眼见识过这人的武功。别看这沈旭连曹宗的肩头都达不到。可真要动起手,曹宗这帮人根本不是沈旭的对手。 万一真把这沈旭给得惹怒了,他刷刷几下把人杀了,然后一个轻功就没了影,到时候找谁 分卷阅读23 伸冤去? 李璟笑道:“若沈兄能治好雍州百姓,莫说这区区诊金就算让我把府邸送给你都行。” “殿下真会开玩笑。”沈曦面上陪着笑,心里却想着,文嘉帝不会已经老糊涂了吧?雍州刚历经战乱,如今百废待兴,怎么把这么一个草包皇子派到这里来? 这九皇子她是知道的,其生母原是郭贤妃身边一名姓王的小宫女。误打误撞被皇帝醉酒宠幸。也是这小宫女命好,一朝承宠就顺利生下皇子,晋封美人。 只是,文嘉帝后宫佳丽三千,转眼就把这对母子抛在脑后。所以哪怕生了皇子,王美人依旧位份低微,住在郭贤妃宫内一处偏殿。 这样没背景,无关轻重的皇子原本很难引人注意,只不过这位九皇子实在太过草包,以至于她这样的闺阁女子都有所耳闻。 堂妹沈晴就不止一次提起:“这九皇子不会作诗也就罢了,竟在淑妃娘娘的赏花会上张冠李戴背错诗,真让人笑掉大牙。” 而且她还听说在一次朝会上,文嘉帝忽然问起九皇子运河疏浚之事。结果这位殿下连睢阳郡在哪儿,大兴统御多少州都分不清楚。把这样的皇子派到边境,难道文嘉帝是想眼不见为净? 李璟腿伤未愈不能骑马,被人用肩舆抬下山后,只能坐马车进入天水城。不过,沈曦其实很怀疑这位殿下会不会骑马。 车上,李璟告诉沈曦,雍州北境近来爆发了一场瘟疫,前段时间,一些来往商人又将疫症带进了天水城。 “天水城是雍州治所所在,总兵张密担心疫情扩散,所以将所有患病之人统一安置到城郊土地庙。” 说着,李璟不禁悲天悯人道:“雍州百姓着实艰难,刚经历战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如今又遇着瘟疫。” 沈曦见李璟神色不像作伪,对这草包皇子的印象不免好上一点。 虽然这位殿下无甚才能,但至少还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倒比那些每每遇到天灾人祸,只想着如何借此党同伐异之人有良心。 沈曦劝慰道:“九殿下这么惦念着雍州百姓,实乃雍州百姓之福。” 李璟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孤自知能力有限,能为雍州百姓做的,也只是发布悬赏,请大夫为病患诊治。就这样还落入西戎人的圈套,险些——” “西戎人的圈套?”沈曦闻言,脑中闪现无数阴暗揣测,“难道是西戎故意派人传播瘟疫?” “这倒不清楚。只是前几日,有一胡医接了悬赏,起初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心里想着,这么多中原大夫都束手无策,一个外族胡医能有多大本事?没想到那胡医的药对疫症很有效果。只是第一批药做得不多,仅够几名病人试药。那胡医说有一味药材需进山采摘。于是我带着几名亲卫跟着胡医进山,不曾想竟中了西戎埋伏。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沈曦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日夜舒的话,于是看向李璟道:“为何殿下会亲自带着护卫进山,天水驻军对附近地形不是更熟?” 第12章 沈曦的话也不知是戳中了什么秘辛,竟让李璟神色一滞。 然而仅仅一刹那,李璟又恢复儒雅随和的模样。要不是马车内空间狭小、距离太近,沈曦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过了片刻,李璟才道:“张总兵担心士兵在外走动染上疫症。因而不许驻军随意出营。” 马车在曹宗的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天水城,来到九皇子府。 刚一下车,就见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迎上前来。 “殿下,张总兵早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了,您看——?” 李璟对管家道:“这位沈公子是孤的贵客,你先带他去客院安顿。沈公子,恕孤先失陪。” 沈曦点点头,“殿下请便。” 管家一脸笑意引着沈曦进了仪门,在经过一间向南的大厅时,沈曦隐约听到厅内传来一阵争吵。 “殿下莫要妇人之仁,若不赶紧处置那些人,万一疫情扩散,整个天水城都保不住。” “苟得地,无民何益?若弃民不顾,国将何存?” …… 沈曦佯装什么都没听见,面不改色继续跟着管家经过大厅后方的穿堂,来到一处两进的院落。一路上,除了一位正在扫撒的婆子,再没见着其他人。 沈曦故意用一副与李璟相熟的口吻道:“这就是九殿下在天水的府邸?未免太安静了些。” 管家没见过沈曦,但见他在九皇子面前毫不拘谨,猜想其定是身份显贵,因而也不敢摆架子。 “我家殿下代天坐镇西北,本应另立府衙。只是殿下说了,雍州乃清贫之地,即使没有战乱,百姓生活也不易。何必为他一人而劳民伤财。于是就挑了城中原先一大户人家的宅子住了下来。” 管家指了指院落四周道:“您瞧瞧,这宅子别说皇子府了,连京中三品官的府邸都比不上。府里还要安顿京中带来的侍卫,根本住不了多少 分卷阅读24 仆从。除了小的等跟前听差的,其他下人每日干完活就会离开。倒让沈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殿下如此体恤百姓,沈某敬佩都来不及。” 沈曦这话并非全然客套。她见过不少在家里吃香喝辣,然后派人给乞丐施粥的达官贵人,像李璟这样为民减负而不顾自己牌面的王孙贵族确属罕见。 因为前厅有贵客,管家担心九皇子会有别的吩咐,将沈曦带到客房后,就告罪离开。 沈曦原以为晚膳之前怕是见不着李璟,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李璟就来客院找她。 “沈兄,劳烦你现下就同我去城外疫病所看看吧。”李璟说着,拉起沈曦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沈曦却甩开他的手,一脸沉静地问道:“殿下手中可有那胡医所用的药方?如果没有,能否派人去寻用过的药渣?另外,再让人准备些艾草汁液浸泡过的面巾。” 李璟闻言,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对对对,沈兄说得有道理,我马上派人去办。那我们现在?” 沈曦淡笑道:“尊者不立危墙之下。殿下乃千金之躯,不该以身犯险去那疫民聚集之地。明日您找个人带路,我会自行前往。只是此番出了城,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来见您了。” 李璟听后,不禁认真打量起眼前之人。 这沈旭虽然看着十分年轻,言谈举止好像没什么城府的样子。然而遇事却沉着冷静。绝不是那种被人三言两语激起一腔豪情,而后舍生忘死的少年郎。 很显然,沈旭十分清楚去城外给患者看诊会有危险。 李璟对沈曦敛衽一拜:“一切就拜托劳沈大夫。” 沈曦微微撇过身,不受李璟的礼,转而玩笑道:“殿下可别忘了我的诊金。” 李璟勾了勾嘴角道,“沈大夫想要多少诊金?” “我一向是收病人等身重量的银子作为诊金。”沈曦见李璟面露惊色,又笑道:“不过既然殿下是为黎民百姓,要不这样,我就只收殿下等身重量的黄金,如何?” 李璟叹了口气道:“我说沈兄,难不成你以为王子皇孙都是金子堆成的?孤一年的俸禄都没那么多。” “没关系,殿下不是说没钱就把府邸抵给我。不过是京城那座,可不是这一座。”沈曦敛财的癖好完全没因为对方是皇子而客气。 晚膳后,屋外下起小雪。沈曦早早准备就寝,正要熄灯之时,忽见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她赶紧从暗袋里摸出几根毒针。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沈曦抬眼一看,来人原来是夜舒。 “这里好歹是皇子府,你就这么闯进来,不怕被发现?”沈曦嘴里抱怨着,还不忘将夜舒拉到墙边,以免在门窗上映出他的身影。 夜舒拍怕身上的积雪,道:“我已经观察过了,这皇子府并没多少守卫。除了外围有一队人巡逻,府内也就主院那边站了几名侍卫。” “外面还下着雪,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沈曦移步到衣架前,拿起外衣披在肩上。 夜舒察觉到沈曦的不悦,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再怎么也是大家闺秀,自己这么大晚上闯进她房里,着实有些不妥,于是赶紧长话短说。 “属下深夜前来,是想提醒您,如今雍州局势十分复杂。莫说那九皇子无权无势,哪怕朝廷派个得势的皇子来,您也要保持距离。” “为何?”沈曦有些疑惑,难道这雍州边陲还能卷入皇位之争不成? 夜舒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谨慎之色。 “几年前,西戎长驱直入,只用了半月就攻下整个雍州。这里面,说不得有西北军里应外合。” 沈曦大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嘘,小声点!”。 沈曦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过了一会儿,见并未惊动旁人,夜舒才继续道:“西戎入侵前,雍州出了件大事。朝廷拖欠军饷,导致西北军部分官兵哗变。” 沈曦压低声音道:“竟有这种事!可我怎么没听说朝廷有降罪什么人?”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可能犯事之人都死在战乱中,所以朝廷也就没追究。”夜舒并不关心朝堂之事,他之所以知道那么多,完全是因为雍州在玄冥教的势力范围内。 沈曦却心生疑惑,按大兴律军中哗变等同谋反,领头之人会罪及亲属,朝廷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沈曦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雍州总兵张密可是原西北军的将领?” 夜舒不知沈曦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照实答道:“张密原是西北军中一名游击将军。在击退西戎的战役中立下大功。晋安候向朝廷请旨由其统领西北军残部。不过战后朝廷再没让西北军招募过新丁。我想朝廷恐怕已经对西北军上下失去信任。” 沈曦心想,难怪那张密对李璟说话毫不客气。她还道是欺李璟无权无势。如今看来,张密搞不好起了自立的心思。一旦雍州生变,第一个遭殃,便是代表朝廷坐镇雍州的李璟。 分卷阅读25 第二天一早,李璟送来那胡医开的药方和用剩的药渣。 “这药渣本来早就被那胡医扔掉了,还好有老百姓偷偷捡回来再次煎煮。只是已经烂得不成样子。那胡医用胡文写的药方我也让人译了一份,沈兄你看一下。” 沈曦仔细辨别了药渣,发现药渣和胡医的方子根本合不上。那药渣中有几味药毒性可不小,弄不好会吃死人。至于那方子,不过是治疗风邪的普通药方。 李璟不方便出城,便让参军曹宗送沈曦去城外临时收治病患的疫病所。 沈曦请曹宗带她先去瞧瞧之前的试药人。曹宗办事利索,很快就将五名试药人带到她面前。准确地说是命人抬到她面前。 曹宗道:“这些人是最早的一批重疾者,其他没有试药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是您也看到了,这些人命虽是保住了,可人也差不多废了。” 沈曦检查发现,这些试药人肢体无力、呼吸困难,全是中毒所致。如果将那胡医所用的药物替换成药效相近、没有毒性的药物,不知效果如何? 沈曦接下来又在作为疫病所的城隍庙看了看。虽然不断有死者白布蒙面被抬走,又不断有病人被送到这里。可总体情况却比沈曦想的要好很多—— 病人弃用的物品都有焚烧掩埋,官府派发的食物里竟还有肉。沈曦一问才知,是九皇子的侍卫进山猎的鹿。 沈曦转悠了一圈,发现有不少身着皇子侍卫服饰的人在这里同官府差役一起维持秩序。沈曦心道,难怪九皇子府里没什么人,原来人都被李璟派到这里来了。 雍州本就地广人稀,此时又正值大雪纷飞的冬季,各处人员来往骤减,因而疫情传播有限。 可万里之外的晋州就没这么幸运了。一场更为猛烈的疫病席卷了整个晋州。 最早发病的人乃晋州军中一名士兵。紧接着没过多久,晋州三大营相继有人染病。之后,疫情不知怎么传到晋州军驻地所在的郡县。短短半月,数万人染病,一些村庄十室九空。 朝会上,几位御史轮番参晋安侯顾钧治军不严,疏忽大意,致使大军将疫病从雍州带到晋州。 面对群臣慷慨激昂的指控,顾钧沉默地站在大殿上,不做任何辩解。 文嘉帝如今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从前。很多时候,为图耳根清净,若大臣谏言太多,他索性也就依了众意。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文嘉帝也会为了平息物议而降罪晋安候。 御座上,文嘉帝看着下方两鬓已白的顾钧,不知怎么忽然心生感慨。 当年同他一起从潜邸出来的人,如今就只剩下顾钧了。这人做事向来稳妥,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不会不知大战后往往会有大疫。此事定有蹊跷! 只是顾钧向来内秀,不善言语。年轻时被人骂急了,还能挥着拳头与人争个对错。如今这上了年岁,也只能这么默默站着。 罢了,这样的纯臣也只有他来护着。 文嘉帝看了眼一旁的内侍。内侍会意,连忙高喝一声。 大殿上,前一刻还唾沫横飞的言官瞬间安静下来。 文嘉帝看向兵部尚书方岳道:“方尚书,朕记得当初晋州军收复失地后,是你上奏说为防京兆之地有变,让晋安候率三千亲军退守天月关?” 方岳赶紧回道:“是。” 文嘉帝又将目光看向方才说得最欢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谢勇。 “那朕就奇怪了。为何晋安候亲率的三千晋州军没有将疫病带到安定郡?余下大军好像是由都察院派监军带回晋州大营的吧?” 文嘉帝语气很淡,可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虽然如今朝中几位皇子分庭抗礼,派系林立。可这些所有势力加起来,也抵不过皇权二字。 在文嘉帝的授意下,朝野舆论瞬间转了风向。 第13章 沈曦花了七天时间,通过改良原先那胡医的用药,终于研制出一个不伤身子的替代药方。 只是现下天水城戒备越发森严,反到过疫病所的人都不能入城。 沈曦手边没有现成的药材可用,无奈之下只能找曹宗帮忙,请他派城门守军代为抓药。 然而,边境物资匮乏,哪怕天水这样的郡城,依旧有很多药材难以买到。 一日,曹宗来找沈曦。 “沈大夫,您这方子里有两味草药远产自昆州,在雍州之地极其少见。城内所有药铺我都派人去问了,都说没有。如今大雪封路,要不等开春后再去南边采买?” 沈曦神色有些为难道:“拖得越久,病死者就会越来越多。” 沈曦咬着唇思考片刻,忽然道:“要不这样,曹参军请人传话给九皇子,让他想办法派南边的下属现在就在益州等地采买药材,然后往雍州运送。我算了算,等药材运到雍州边境,路面积雪也该融了。” 曹宗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开春后,北地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然而,沈曦没等来心心念念 分卷阅读26 的药材,却偶然得知总兵张密下令坑杀城外染疫的百姓。 沈曦之所以提前听到风声,是因为执行张密命令的人,正是曹宗驻扎在城外的人马。 这些日子,沈曦和曹宗手下士兵都暂住在城隍庙附近一座村庄里。沈曦偶尔帮有旧伤的士兵看诊,时间久了,大家就混熟了。 这日,曹宗手下一名士兵因搬重物扭伤了腰,来找沈曦拿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沈曦点了那名士兵的睡穴,随后赶紧找到装扮成官府差役的夜舒,让他马上进城通知李璟。自己则骑马去城隍庙阻止曹宗等人。 西北军在城外也就三十多人,除了参军曹宗,其他都是普通士兵。沈曦估摸着,如果用毒攻其不备,想要拦下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沈曦一路骑马飞奔,终是在城隍庙五里外追上了曹宗等人。 “沈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宗见有人拦路,有些不悦道。 沈曦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抱拳道:“曹大人,如今积雪渐融,药材不日便能送到,您可否请张总兵暂且收回成命?” 曹宗勒了一下缰绳道:“沈大夫,先不说你的药方是否有效。就算有,九皇子又能采买多少药材?治疗多少人?如今天气回暖,疫情会迅速扩散。还请沈大夫莫要妨碍曹某执行公务。” 见曹宗态度强硬,沈曦只能动之以情。 “曹大人,草民听闻西北军之所以能屡次以少胜多击退西戎,是因为士兵多来自雍州之地。大家守护的是自己的家园和父老乡亲。所以皆勇于死战。可如今骤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擐甲执兵,他日又如何面对家中父老?” 曹宗身后的士兵听了,果真有所触动,一些人相互看了看。 曹宗听着身后动静,立刻抽出长刀高喊道:“张总兵已下令坑杀染疫之人。谁敢不从?” 随后曹宗又将刀尖指向沈曦:“既然你执意阻拦,那就莫怪曹某不客气!”说完,挥刀骑马冲向沈曦。 沈曦并不将曹宗的威胁放在眼里,只要能拖延时间,让夜舒通知李璟搬来救兵,她并不介意与曹宗过上几招。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领教一下曹大人高招。” 沈曦抽出腰间白练,缠上曹宗迎面劈来的长刀,凭借内力狠狠一拽,将曹宗拽落马下。 曹宗心中暗暗一惊。不是说此人习武时日尚短,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内力? 曹宗发现自己内力不如沈曦,转而靠着强劲的力道猛攻。这反而正中沈曦下怀,沈曦凭借灵巧的身法,轻轻松松就避开曹宗凌厉的攻击。 很快,满头大汗的曹宗发现情况不妙,对着一旁围观的士兵怒喊道:“还愣着干嘛?都给我上!” “是!”士兵得令,纷纷提刀向沈曦砍去。 沈曦故意让这些士兵将她团团围住,而后一个燕子钻云,腾空将一包迷药撒向下方士兵。 十几名士兵在漫天烟雾中缓缓倒下。 曹宗见情况不妙,赶紧派一名心腹骑马去城中调集更多人手,自己则挥刀再次对上沈曦。 曹宗拿出看家本事——一套三十六招变换的连环刀法向沈曦劈去。 沈曦有些招架不住,一个慌神被刀刃所携的劲力砍伤左肩,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 曹宗想要乘胜追击,却被一突如其来的飞箭逼退。 沈曦连忙趁机拉开距离,然后用余光瞥了一眼箭支射来的方向。 只见十几名九皇子亲卫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一旁的小树林里。 曹宗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张密多次嘱咐此事不能惊动九皇子,所以他才故意挑这些亲卫去打猎的时间动手。 西北军与九皇子亲卫这些日子都在城隍庙改建的疫病所进进出出,彼此也算认识。 曹宗朝对面打头的侍卫长宋英道:“宋大人,末将在此奉命办差,您这又是何意?” 宋英冷笑道:“这话应该由我问曹大人才是。我皇子府的医官犯了何事,竟让曹大人如此大动干戈?” 宋英今日带手下进山狩猎,没想到刚走到一半就收到九皇子飞鸽传书,说张密要对疫病所的百姓动手。 宋英心中大为光火。他是文嘉帝派给九皇子的人,十分清楚陛下让九皇子坐镇雍州,就是想安抚百姓,稳定局势。 而这次疫情如果处置得当,朝廷可就此赢得雍州民心,斩断某些叛逆之徒的根基;可如果处置不当,西北边境恐怕会再次生变。 曹宗见九皇子府的人想要保沈曦,于是污蔑道:“九皇子久居深宫,不知江湖险恶。上次才被胡医蒙骗中了西戎人的圈套。而这姓沈的庸医治死了不少人。我看他说不定是西戎奸细,应该抓起来严加拷问。” “你——”沈曦愤怒地瞪向曹宗。若不是缺药,她至于用一些有毒的药汤给那些危重病人喝吗? 宋英对曹宗的话不为所动,依旧强硬道:“既然陛下命九皇子主政雍州,这人若有问题也该交由九皇子审问。倒不劳曹参军越俎代庖。” 分卷阅读27 其实,宋英起初也对这名突然冒出来的沈大夫抱有怀疑,所以一直命人暗中监视他。 宋英因此知道沈旭曾请曹宗帮忙抓药未果。他甚至还拿到了沈旭研制出的药方,并将药方和曹宗故意隐瞒沈旭托九皇子买药一事,全禀报给九皇子。 李璟听后只淡笑道:“阿英,你才是我的侍卫长,为何沈大夫却要请曹宗带话给我?” 宋英听后十分惭愧。之前这沈旭曾向他提过一些有关防疫的建议,只是他当时没将这乡野大夫看在眼里,并未理睬。 后来九皇子想办法按沈旭的方子凑齐几副药找人来试,果真有效,并且对身体无害。 宋英打定主意,眼下这节骨眼,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沈旭。 曹宗瞧着自己这边虽然人数比对方稍多,可要真打起来,他手下的兵绝对不是皇子亲卫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曹宗欲先行撤退。 正在此时,却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曹宗寻声一看,原来是游击将军张涛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增援。 曹宗这下有了底气,不再将宋英等人放在眼里,当即让张涛拦着宋英、沈曦等人。自己则带人去疫病所执行张密的命令。 沈曦当机立断,趁着张涛的队伍还没散开,飞身便冲了过去。 “小心迷药!”曹宗大喊一声,然而为时已晚,沈曦的药粉已经在空中弥漫开来。 不过沈曦随身携带的迷药毕竟有限,先前她已经用过一次,即使这此她冒险冲进对方之中,也只药倒七八个人。 张涛拔出腰刀,沈曦已经凌空一跃,退到安全地带。张涛连忙带着十几名未中迷药的士兵去追。宋英见状,也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混战一触即发。 曹宗心中有事,不欲与沈曦等多做纠缠,转头就要带着几名亲兵冲向疫病所所在的城隍庙。 沈曦一直留意着曹宗的一举一动,见他想要开溜,一个弯身下腰,用白练狠抽几名士兵的膝盖骨。 围攻她的几名士兵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沈曦随即飞向曹宗,在半空中用白练从身后缠上曹宗脖子。一旁的亲兵见状,想要拿刀斩断白练。 然而,不知这白练是何材质制成,竟柔韧如发丝。亲兵连砍好几下,可白练却丝毫无损。 虽然沈曦男装扮相像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可她凭借远高于常人的内力,仅仅片刻,便将曹宗勒得面色由红发紫。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都住手!张总兵有令,都住手!”领头之人大喊道。 张涛认得喊话之人乃总兵跟前一名车骑校尉,于是赶紧让人停手。沈曦这边也顺势松开了曹宗。 那车骑校尉下马走到大口喘气的曹宗面前,双手抱拳道:“曹参军,张总兵有令,请您立即带兵回北大营。以后西北军不再插手疫病所的事。” ———————————————— 九皇子府内,李璟对月下煮酒的好友感慨道:“还是晋安侯有面子。为了城外那些患病百姓,这张密和我争执了好几次。你这一来,他便松口了。” 顾玄黎给李璟斟满酒,道:“张密不过和我爹有几分香火之情。说到底,若不是殿下同意春耕后允许西北军征兵,那张密也不会轻易松口。所以这还是殿下的功劳。” 九皇子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而后又道:“对了,好端端的你放着‘京城第一浪荡子’不做,怎么跑雍州这穷乡僻野来了?” “自是为了晋州大疫之事。如今朝野上下都说是晋州军将疫病带回了晋州。可此事有太多蹊跷,所以需要好生查查。” 此刻,顾玄黎身上完全没有“京城第一浪荡子”的洒脱不羁,只有如夜色般不可捉摸的清冷。 第14章 沈曦受了伤,夜舒又是一连几天冷着个脸。为了转移护法大人的注意力,沈曦只好给他找点事做。 “夜舒,你说我是不是玄冥教创教以来最惨的圣女。在总坛势力范围内,竟然被自家教众一刀砍伤。”沈曦将药一饮而尽,而后戚戚哀哀道。 夜舒听后果然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圣女何出此言?” “哦?你不知道?虽然那曹宗用的是长刀,可他砍伤我的刀法却是玄月无影刀的变式。” 沈曦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绷带,有些庆幸道:“还好他只会前三十六招,不然我这次恐怕就不是肩上划拉一刀这么简单了。” 沈曦的话让夜舒脑子里不得不多转几道弯儿。 圣女这样说是在试探他,怀疑他知情不报?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满?又或者这位根本就没多想? 无论如何,若沈曦说的属实,有教徒在他眼皮子底下以下犯上打伤圣女,都是狠狠打了他这个左使的脸。他必须查清此事。 接下来一段时间,夜舒时 分卷阅读28 常一连几天看不到人影。沈曦觉得不用对着一座冰山,顿时轻松不少。 待她肩上的刀伤结痂之时,九皇子从南地采买的药材也终于运到了天水城。 收治在城外疫病所的病人,服药后大多痊愈。一时间,原本籍籍无名的九皇子在雍州境内声名大振。 只是诚如曹宗所言,对于整个雍州的百姓来说,这样从外地采买药材犹如远水救火,等水送到了,火也差不多将能烧的东西都烧光了。 沈曦知道这些本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只是既然她已经做了那么多,自然希望事情能够圆满。 她隐约记得《坤元志》上曾有言,天水城东南有一座南山,山上林木茂密。她决定进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就近采挖到治疗瘟疫的草药,以缓解雍州药材紧缺的状况。 沈曦找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独自骑马来到南山脚下,随便找了棵大树拴好马,然后步行上山。 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鸟啼伴着泠泠泉水声,别有一番天籁之韵。泥土的气息混着草木的芬芳,霎时让人心旷神怡。 沈曦一路上见着不少名贵草药,只是她此行既有目的,对旁的草药也就粗看一眼,并未动手采摘。 沈曦借助轻功断断续续走了一个时辰,无意中看见一背阴的悬崖上长有大量卧龙草。 沈曦心中一喜,赶紧用轻功落到卧龙草所在的悬崖处,然后迅速将一匕首插入岩壁,借此勉强将身体悬于崖壁上。她脚尖轻轻踩在岩壁凸起的缝隙中,下方则是万丈深渊。 饶是沈曦艺高胆大,此刻也不敢向下多看。她小心翼翼查看着这些卧龙草的品相。 “咻咻咻——”空荡的山崖间,忽然响起几道拉弓破弦之声。 沈曦双耳一动,抓着匕首在悬崖上微微挪移了半个身子,险险避过三支玄铁箭。 然而,三支玄铁箭在击中岩壁后竟应声炸开,霎时间烟尘四起。 “咳咳咳……” 不好是迷药!沈曦屏住呼吸,用力拔出插在岩壁上的匕首,身体瞬间如断线的风筝,向悬崖深处坠落。 沈曦眼疾手快,在下坠过程中抓住一棵歪脖树,然而仅仅一瞬,一支玄铁箭便正中她胸口。 剧烈的疼痛让沈曦双手一脱力,整个人再次飞速跌落。 惊恐中,一道黑色身影将她拦腰从半空接住。沈曦还没看清来人,便在迷药的作用下晕了过去—— “主上,那些杀手已经处理干净……咱们为何要救此人……” “你们先退下吧。” 沈曦是硬生生被疼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幕天席地躺在荒郊野外,眼前是无尽的夜色和璀璨的星河。 难道自己跌落悬崖,没有摔死? “沈大夫咱们又见面了。”身旁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沈曦忍着疼痛艰难地撇过头,只见顾玄黎正慵懒地坐在火堆旁,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一旁还有不知在烤什么肉的魏宁。 “要吃吗?”顾玄黎见沈曦盯着魏宁看,以为她饿了。 沈曦却眼泪巴巴道:“我现在只想吃一包麻药,或者迷药也行。” 顾玄黎闻言,唇角微微一勾:“沈大夫这次又是讹了谁的银子,惹得对方狠下杀手?” 沈曦怕伤口裂开,只能一动不动平躺着,可即使如此狼狈,嘴上却依旧不肯示弱:“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病,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只是人心不古,总能遇到些想要赖账的。顾公子你说对吧?” “公子山鸡烤好了,您尝尝。”魏宁走到顾玄黎面前,将串着山鸡的枝条递给他。然后居高临下对躺在地上的沈曦道:“沈大夫,你怎么不算算自己白拿了我家多少药材?” “魏宁,不得无礼。”顾玄黎让魏宁退下,自己则同沈曦算起另一笔账,“我好歹救你一命,难道就不能抵那三百七十两银子?” “我的命才值三百七十两?”沈曦有些不服气道。 顾玄黎噗嗤一笑,而后意味深长地对沈曦道:“是在下失言,沈大夫乃千金之躯,自然不是区区几百两银子可以衡量的。” 沈曦知道自己女儿身已经暴露。这也不奇怪,她胸口中箭,对方为她拔箭包扎,自然会发现她是女儿身。 顾玄黎以为沈曦有所介意,于是温声道:“沈姑娘放心,是我手下一名女子为你处理的伤口。” 沈曦闻言反倒一愣。这顾玄黎在京城素有风流浪荡之名,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君子。不过这人在荆州时已经对她起了杀心,今次为何要救她?还有那些放暗箭要杀她的人又是谁? 沈曦伤得很重,不能随便挪移。三日后,顾玄黎才带她下山,返回天水城。 马车内,顾玄黎居中而坐。沈曦闭着眼,被顾玄黎手下一名叫素韵的女子扶着靠坐在车厢一侧。 顾玄黎手里翻着从沈曦身上搜出的手札,上面记载了南山上一些药材分布情况。“沈姑娘进山是为了寻药?” 顾玄黎虽然并不精通岐黄之术,可手札上记载 分卷阅读29 的绝大多数药名他都烂熟于心。因为这些正是治疗雍州疫病所需的药物。 他阖上手札道:“九皇子不是已从益州等地采买到药材?沈姑娘何须孤身进山?” 听到顾玄黎问话,沈曦依旧闭着眼,强忍着伤痛道:“九皇子那点药材收买人心是够了,可要救整个雍州的百姓,不过杯水车薪。而且听说晋州也在闹瘟疫,药材肯定会涨价。九皇子连我的诊金都赊账,哪能全指望他呀。” 顾玄黎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素韵。素韵会意,接过帕子,替沈曦擦干额上冷汗。 沈曦被顾玄黎带到城内一处宅院安置下来,每天好吃好药地招待着,反正她连下床都困难,也不存在什么拘禁。沈曦唯一觉得不满的,就是—— “素韵姑娘,可否给在下准备一套男装?”沈曦看着素韵手里八褶月华裙以及用同色绢布做成的珠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沈旭这张脸虽不是什么糙汉子,可也不显女气。顶着这么一张脸穿女装,弄不好会被认为是有异装癖的疯子。 素韵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是主上的意思。沈姑娘莫要为难妾身。” 这个顾玄黎,想看她真面目又不直说,故意拿女装来逼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曦没办法,只能无奈道:“我如今伤了元气,恐怕面色不大好看。还劳素韵姑娘帮忙准备些胭脂水粉、香膏石黛等物。” 素韵将沈曦要的东西一一记下,然后呈报给顾玄黎。 顾玄黎见不过是些寻常女子用物,又想着那人一贯讲究,不愿素颜见人也在情理之中。于是让素韵置办好东西给沈曦送去。 为了不引起顾玄黎怀疑,沈曦摘掉沈旭那张面具后,只能戴一张更薄的皮面,然后稍加修饰,易容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堂妹沈晴。 顾玄黎见着一身女装的沈曦,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曦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才拱手作揖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沈曦道:“沈大夫、沈旭、沈姑娘,你挑一个顺口的喊,都可以。” 顾玄黎心知对方不愿告诉自己真名,也不多做勉强。 半个月后,沈曦外伤逐渐愈合,可精神却越发的萎靡,没过多久还出现断断续续的咳嗽。 起初,沈曦以为自己是元气受损,风邪入体所致,然而一日,她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房内,素韵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给昏迷中的沈曦喂药。 顾玄黎环抱着双臂,沉默地站在一旁,冰冷的气势让素韵险些将勺中汤药滴洒出来。 除了在某座森冷的大殿里,魏宁从未见自家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硬着头皮问道:“公子要不要请大夫?”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沈曦忽然睁开眼,随即猛烈咳嗽起来,素韵赶紧放下药碗,想要给她顺气,却被顾玄黎一把拉开。 沈曦一脸痛苦地支棱起身子,噗地一下,将一口黑血吐到地上,而后又晕了过去。 魏宁面露惊骇,“这……这不是……” 顾玄黎阴沉着脸道:“魏宁,你带人将这屋里的东西连同这间房一并烧掉。再派人去城外寻一处僻静的住所。还有,府里所有接触过沈旭的人都要服用治疗疫病的汤药。特别是素韵。” 再醒来时,沈曦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陌生的茅草屋内。她连忙强打起精神,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房间。 屋外好像是一间农家小院。院里除了一口井、一座石磨、一堆柴火便再无其他。 沈曦再想踏出院子一探究竟,却被几名侍卫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 这让沈曦心里一下没了没底。前几日还好端端的,顾玄黎这又是要闹哪出? 接下来的几日,沈曦像是与世隔绝般,每日只有素韵按时将饭菜、汤药以及换洗衣物等放到屋门前。 沈曦见这阵势,心中大致已有猜测。 到了第七日晚,沈曦宽衣准备就寝,院外不知怎么响起了打斗声。没过多久,交手双方便越过低矮的院墙,打到了院内。 沈曦刚匆匆穿戴整齐,屋门就被人一下推开。 顾玄黎不由分说,手持长剑抵住她的脖子,挟持她走到院中,对着混战的人群高喊道:“夜公子,再不停手沈姑娘恐怕性命不保。” 沈曦用目光扫了一眼正与侍卫交手的蒙面人。这些人身手不俗,并且数量远多于顾玄黎的侍卫,难怪顾玄黎会狗急跳墙。只是这些人里,好像并没夜舒。 沈曦近来失血过多,只这么站了片刻就感到有些眩晕,身体忍不住向前一倾。还好顾玄黎反应快,将剑刃移开些许。不然沈曦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夜舒看准时机,从暗处窜了出来,一剑挑开顾玄黎架在沈曦脖子上的长剑。 顾玄黎立刻用另一只手卡住沈曦的脖子。沈曦一下子面色痛苦地抓挠着顾玄黎的手,想要挣脱钳制。 夜舒见状赶紧道:“顾玄黎,你若伤了我家小姐,也别想活着脱身。” 分卷阅读30 顾玄黎并没将夜舒的威胁放在眼里,虽然夜舒这次带来的人手实力远超自己在天水的属下,可凭这些人的武功根本不能将他怎样。 只是不知为何,他并不想与沈旭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顾玄黎松开沈曦的脖子,单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姑娘你如今身染疫疾,又有外伤在身,就算离开又能去哪儿呢?顾某可拿项上人头作保,只要你疫疾痊愈,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顾某绝不阻拦。” 沈曦喘着大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音道:“夜舒让他们停手。” “小姐,莫要相信此人花言巧语。”夜舒急道。 “我现下确实不宜远行。你去找我师兄,把情况告诉他。”沈曦虽然身体极其虚弱又受制于人,然而却并未慌乱。 夜舒听沈曦搬出了祁睿,只能示意下面的人停手,而后带着一众玄冥教徒撤离小院。 “多谢沈姑娘深明大义。”顾玄黎郑重向沈曦谢道。 “深明大义?”沈曦嘴角微微一扬,下一刻,三根银针已直直插入顾玄黎左臂。 看着痛苦皱眉的顾玄黎,沈曦心中总算畅快不少。 “本姑娘一向只快意恩仇。”说完,沈曦像是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往顾玄黎身上一靠,晕了过去。 顾玄黎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忍着刺痛将她抱进屋内,轻轻放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 顾玄黎安置好沈曦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鬼使神差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脸。 这张脸他在离京前,才在一个诗会上见过。只是眼前这人无论神态还是气度绝不是那位“京城第一才女”。 回到天水城已是后半夜,顾玄黎坐在书房沉思了许久,他终是没有去揭沈旭的易容,只是—— 顾玄黎朝半空弹了个响指,一名黑衣人从暗处冒了出来。 “去查查永乐候府二房长女沈晴。” “是!”黑衣人得了吩咐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顾玄黎忽然想到一件事,“再去查一下永乐候府与医仙阁可有来往。” 第15章 经那夜这么一闹,沈曦还想着指不定这顾玄黎要怎么报复她。 结果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或者顾玄黎终于知道她不好惹了。总之,虽然她还是不能踏出小院,可处境再不像先前如坐牢一般。 除了必要的吃食衣物,顾玄黎还派人送了些书给她解闷,不过大多都是些医书。屋外也随时都有人候着听差。 魏宁对此颇有微词。 “公子,就算那姓沈的是位姑娘,您对她未免也太宽厚了些。您看您手臂都肿成这样了,要换以前,您早将她的手剁了喂狗了。” “她毕竟是九皇子吩咐要关照的人。”顾玄黎不知为何,竟心虚地搬出李璟来做挡箭牌。 事实上,李璟在听说他带走沈大夫后,只随口道:“沈旭好歹也救过我一命,此次雍州大疫也多亏他才勉强控制住局面。你要想找他做事,多给些银子就是,莫要为难人家。” 顾玄黎看着自己那像被毒蜂蛰过的胳膊,心中颇有些无奈。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沈旭拿针扎了。上一次对方是为了脱困。而这一次,即使人还困在他手里,也要不管不顾给他点厉害。看来他好像真把小大夫给惹恼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曦咳血越发严重, “主上,沈姑娘今日开了个方子,让属下照着方子抓药。”素韵每隔一两日,就会将沈曦的近况报于顾玄黎。 “按她说的办,你再将方子誊抄一份。”顾玄黎吩咐完素韵,沉思了片刻,最后终是坐不住,出城去看望沈曦。 顾玄黎敲门时,沈曦正斜靠在炕上看书,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素韵来送药,头也没抬便让人进来。 “沈姑娘今日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顾玄黎说着,将一食盒放到沈曦手边的炕桌上,“这是素韵给你准备的。” “你怎么来了?不怕我将疫病传给你?”见到顾玄黎,沈曦很是意外。 顾玄黎并不介意沈曦的暗讽,自顾自地坐到对面的炕上,“我已经提前服过药了,还多亏沈姑娘之前的方子。” 沈曦打开炕桌上的食盒,里面竟装了蜜枣、澄沙团、韵果等蜜饯。 “素韵姑娘有心了。”沈曦笑道,拿起一颗蜜枣含在嘴里,又看向顾玄黎道:“我那方子与我现在的病并不对症。可为何你会咬定我染上疫病?” “因为沈姑娘所患非是雍州疫病,而是晋州疫病。”顾玄黎说着顿了顿,暗中观察着沈曦的神情,结果对方似乎更在意先吃澄沙团,还是先吃韵果。 顾玄黎没发现沈曦有什么疑点,只能继续道:“两地疫病前期症状大致相同。只不过,晋州的病患到了后期会口吐黑血。沈姑娘的药在病患吐血前会有一定效果。可一旦患者吐血,那药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说到这里, 分卷阅读31 顾玄黎原以为沈旭会为自己的病情而担心,结果对方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于是他忍不住揶揄道:“沈姑娘倒无需担心。你医术过人,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想出治疗的法子。” 沈曦白了顾玄黎一眼。要不是她精通医术,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中毒,此刻她真要怀疑是不是顾玄黎故意让她染上晋州疫病,好逼她研究治病方法。 沈曦无视顾玄黎,又拿了一个澄沙团小小的咬了一口,顾玄黎见沈曦吃得津津有味,也想拿一个尝尝,却被沈曦一把抓住手腕。 “沈姑娘别那么小气。”顾玄黎眨巴着眼道。那黑亮的眸子不复往日的清冷淡漠,眼波流转之间竟有几分柔情。 多情浪荡,这是京中权贵们对顾二公子的评价。 之前,沈曦只觉得世人眼瞎。这人没个一官半职,整日走南闯北到处乱晃,勉强算得上几分浪荡。可要说此人多情,怕是不知无情二字怎么写。 沈曦松开顾玄黎,视线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我说了,先前那方子不治我这病。所以不要吃我碰过的东西。更不要触碰染上我血的东西。” 沈曦的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顾玄黎也不多做打扰,又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沈曦半夜醒来,觉得有些口渴,挣扎着想要起身给自己倒水。迷迷糊糊间,正巧有人将茶杯递到她面前。沈曦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房间的烛火忽然亮了。沈曦打了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她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人。“师……师兄?” 沈曦先是有些意外,而后欣喜地搂着祁睿的腰,小声嘀咕道:“师兄怎么才来呀?” 虽然好几年不见,可这人还是与她记忆中的一样,一袭白衣风姿翩然,恍若谪仙。 祁睿这样的顶尖高手警觉极高,一般不喜人近身,蓦然被沈曦这么一搂腰,回神之时,手已经按在沈曦的头上。 一旁的夜舒察觉到祁睿的异样,想要出言提醒沈曦,却被祁睿用眼神阻止。 “是师兄不好,让曦儿受苦了。”祁睿轻抚着沈曦的头,一脸宠溺道。 沈曦忽觉心角一痛,赶紧松开祁睿,扭头一阵急咳。 “唔咳咳……别过来师兄,我……”沈曦捂着嘴,鲜血缓缓从指缝间流出。 祁睿见状,连忙坐到床边,运起内力助沈曦调息。 “宁神内敛,物我两忘,独立守神,抱怨归一……” 刹那间,沈曦只觉有一股磅礴之气如浩瀚江水奔腾进她的经脉脏腑,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清她体内的淤浊之气。 祁睿带着沈曦运息一周天后,才缓缓收功。 沈曦发现自己呼吸畅快不少,不禁惊讶道:“师兄方才念的口诀不是《九幽策》?这内功心法还能治疗疫病?” “你连中毒和疫病都分不清,还敢自称医仙阁弟子?让你舅舅知道了,怕是要打你板子。”祁睿笑着接过夜舒递来的湿毛巾,小心翼翼为沈曦擦净嘴角和手上的血污。 沈曦厚着脸皮玩笑道:“我的医术可都是师兄你教的。” 祁睿剑眉一挑,“那是怪师兄没教好?” 沈曦拉着祁睿的袖子,笑得谄媚,“嘿嘿,我可不敢。先前我也怀疑自己是中毒,可又听说我的病症与晋州的疫病很像,这才一时拿不准。” 祁睿示意夜舒先退下,然后才道:“你醒来前,我已经替你诊过脉。你应该是中了一种南疆的蛊毒。此毒需通过血液进入人体。曦儿近来可曾受过什么外伤?” 沈曦想了想,这段时间她可真算是多灾多难。先是被曹宗砍伤,又在南山中了一箭。不过曹宗应该不会料到她会半道拦路,所以更有可能是在南山那伙人对她下的毒。 沈曦知道祁睿厉害,不敢隐瞒,只能老老实实交代:“前些日子我进山采药,遭人伏击,中了一箭。” 祁睿听后面色一沉:“夜舒呢?他没跟着你?” 沈曦心道不好,赶紧道:“我当时有别的急事吩咐夜舒去办,所以没让他跟着。对了师兄,这《九幽策》为何能化解我体内蛊毒?” 祁睿看出沈曦是想转移话题,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道:“不是化解,而是驯化。《九幽策》乃世间至阴至强的内功心法,而蛊毒又属阴毒之物。只要你的功力达到一定境界,就可以控制体内蛊虫,驱动它们排出体外。” “我的功力肯定没达到师兄说的境界。”沈曦颇有自知之明道。 想起她此次北上的目的,沈曦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问祁睿:“此次回教,其实是有事想要请教师兄。我这《九幽策》之前练得好好的,可从三年前开始,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内力便开始不升反降。” 祁睿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师兄记得曾经告诉过你,世间顶尖的武学不再一招一式,而在武学心境。这《九幽策》其实原分为《忘情篇》和《红尘篇》。两篇心法威力相当,但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武学心境。前者讲究太上忘情,后者强调至情至性。只是生而为人,谁没 分卷阅读32 几分七情六欲?所以久而久之《忘情篇》也就失传。” “如此说来我学的是《红尘篇》。”沈曦还是有些不明白,“这和我内力倒退有什么关系?” “凡修炼《红尘篇》的人,爱恨嗔痴越强烈,内力精进越快。三年前,可有什改变了你的心境?” 祁睿这么一点拨,沈曦一下醒悟过来。 当年因为母亲枉死,她又在侯府饱受欺凌,心中有恨、有不甘,所以那些年修炼才会一日千里。 只是欺负她的人,大半已经被她借着后宅的明争暗斗给处理掉了。就连她嫡兄沈晖,也让她借着某位姨娘的手,给弄残了腿。 至于杀母仇人,她一直没查到。时过境迁,当年滔天的恨意如今也只剩下淡淡的不甘。 只是这些都不足以与人言说,哪怕是祁睿,这个对她而言亦师亦父的男人。 沈曦只能避重就轻道:“小时候在家不受宠,被人欺负,难免有些心结。后来想开了,没想到反使内功修炼陷入瓶颈。” 祁睿无言地拍了拍沈曦的肩膀。他对沈曦幼时的遭遇一直存着一份不可言说的歉疚。所以这些年才会对沈曦如此宠溺纵容。 祁睿带着几分历经世事,洞悉人生的睿智,对沈曦道:“曦儿不必担心。这万丈红尘,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执念的人和事。” 第16章 看着镜中为自己梳头的陌生侍女,沈曦这才想起素韵等人。 “哎哟——”她转头想向夜舒询问情况,结果不小心扯到头发。梳头侍女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沈曦挥挥手,让所有侍女都先退下,等房间只剩下她和夜舒,才从妆凳上起身移步到饭桌前。 “师兄没有为难你吧?”沈曦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左使的地位在她之下,可夜舒毕竟不是她的属下,所以她不想给对方添麻烦。 然而昨晚她一时失言,让师兄知道她之前遇袭受伤之事,师兄治下甚严,也不知会不会责罚夜舒? 夜舒摆好早膳,神色平静道:“托圣女的福,教主并未怪罪。” 沈曦这才放下心开始用早膳。她一边喝粥,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没把外面那些人怎么样吧?” “教主说圣女不喜杀伐血腥,只让属下将人打晕,扔到城门口。另外教主还说圣女身份尊贵,不应屈居于这种乡野之地。他已在天水城内收拾好一处府宅,让您今日就搬过去。” “师兄要和我住一起吗?城内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会不会不太方便?” 沈曦不想暴露她和玄冥教的关系。早些年祁睿以雷霆手段大肆扩张玄冥教势力范围,同时也给玄冥教结下不少仇家。 沈曦想着,她这圣女在教内被人喊打喊杀已经够惨了,可没本事再去应对教外的仇家。 夜舒不知沈曦所想,一本正经回道:“圣女放心,此次教主离开圣山并未惊动旁人,想来不会在外久留。” 夜舒不愧是祁睿心腹,对祁睿的行事十分了解。祁睿花了五天时间为沈曦除尽体内蛊毒,随后便带着右使裴清去巡视附近分堂情况。 祁睿走后没几日,顾玄黎就找上门来。 夜舒得了沈曦吩咐,很不情愿将顾玄黎引进屋,心中暗道,圣女不会真对她这名义上的夫君有什么想法吧? 沈曦一门心思都在与顾玄黎斗智斗勇上,殊不知她和顾玄黎的唇枪舌战落到夜舒眼里竟有了几分情人拌嘴的味道。 “顾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这得多亏沈姑娘并未刻意隐匿行踪。”顾玄黎见沈曦又易容成“沈旭”模样,于是道:“沈姑娘长时间带着面具不会长疹子?” 沈曦已经习惯顾玄黎话里话外的试探,见招拆招道:“我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没戴?话说回来,顾公子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今日特意前来是为了感谢沈大夫不杀之恩。” 自从上次夜舒企图带走沈曦后,除了明面上的守卫,顾玄黎暗地里还派了不少高手潜伏在小院四周。结果这些人前些日子居然毫无声息被人打晕扔在城门边。 他和夜舒交过几次手,知晓对方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素韵等人能留下一条命,多半是因为眼前这人。 沈曦坦然接受顾玄黎的谢意:“我说过我不喜欢杀人。” 一盏茶下来,顾玄黎发现沈曦居然没有咳嗽一声,有些好奇道:“几日未见,沈大夫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可是夜公子请了什么高人?” 沈曦斜睨了顾玄黎一眼:“我说顾公子,你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可把我唬住了。” 顾玄黎疑惑地看着沈曦:“此话怎讲?” “我根本没有染上疫病,而是中毒!” “不可能,你的症状明明……” 沈曦见顾玄黎不像是在演戏,忍不住调侃道:“我又没去过晋州,怎么可能隔着十万八千里染上晋州的疫病。要真染上了,八 分卷阅读33 成也是你害的。也不知咱们是不是八字不合,每次遇着顾公子你准没好事。” 沈曦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一句“八字不合”却莫名拨动顾玄黎心中的某根弦。 只是顾玄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明明有些恼怒,脸上却笑问道:“你又没找人合过,怎知我们八字不合?” 沈曦心想,要不是你嘴贱,搞不好咱俩就真找人合八字了。转念又一想,如果当初她真嫁了顾玄黎,明面上她要和一堆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私底下还要与此人相互试探猜忌。这种日子—— 沈曦忽然打了个寒战,赶紧岔开话题道:“那日在南山,顾公子可曾与伏击我的人动过手?你知道他们是何来路?” 顾玄黎没想到沈曦会突然问起这个。“沈姑娘真不知是何人要杀你吗?” “我身上的毒十有八九是那日所中。至于对方来路……”沈曦手指轻敲着身旁的小桌,回想道:“我在雍州除了先前与西北军有点小过结,其他的还真没得罪过什么人。” “你好端端的来雍州做什么?”顾玄黎突然问道。 沈曦正在想事,被顾玄黎这么突然一问,险些答不上话。好在她从小在永乐候府练就了一身胡说八道也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 “嗯,这西北商路迟迟不通,所以我想屯点西域的药材、香料,以备不时之需。”说着,沈曦眼珠子一转,轻笑道:“你不会自作多情觉得我特意跟着你吧?” “沈姑娘多心了。”顾玄黎自然不会承认,先前他确实怀疑过。可后来听九皇子说,这人比他还早到雍州,也就不存在刻意接近他一说。 而且他现在已经可以大致确定沈旭的真实身份。对方想来对他避之不及,哪里还会故意跟着他? 最后,顾玄黎答应帮沈曦去查南山那些杀手的来路。沈曦谢过顾玄黎,心中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 夜舒这边倒是带来一些有关曹宗的消息。 “没想到曹宗居然是七长老曹闵之子。曹闵的先祖乃是玄冥教五大创教长老之一。曹家在教中势力盘根错节,连教主都要礼让三分,圣女最好不要动他。” 沈曦没想到玄冥教竟能将势力渗透进西北军。 罢了,这些事也不是她该掺和的。 沈曦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夜舒劳烦你去抓几个马匪来,我要人试毒。” ———————————————— 凉州城,襟带西蕃、葱右诸国,是大兴经略西域的重镇。 城内,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哪怕到了晚上,酒肆林立的街道依旧十分热闹。不时有小贩用不太地道的大兴话沿街叫卖着。空气中,各种酒香、瓜果香、烤肉香夹杂在一起,形成凉州城独有的繁华气息。 在一家充满异域风情的酒楼前,十几名轻衣薄纱的妙龄胡姬踩着鼓点载歌载舞,吸引了不少来往胡商贩客的目光。 很少有人会注意,喧闹的酒楼后有一条狭窄的穿堂,过了穿堂,是一座看起来与前街酒肆花楼浑然一体的院落。 可就是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却有四名手持利刃的壮汉把守。 顾玄黎独自进到院内一间不起眼的耳房,打开木柜后的机关,随着一阵响动,墙角的青石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地洞。 顾玄黎拿起桌上烛台,顺着洞口下方的石梯缓缓而下。大约走了十几步,才来到一处幽深的廊道。 廊道的另一头是一道高大笨重的石门。顾玄黎轻轻旋转石阶侧壁上的一处机关。原本紧闭石门竟缓缓开启。 石门背后又是一条有数十人持刀把守的通道。这些人见着顾玄黎,目不斜视,一动不动,恍若一排雕像。 廊道尽头则是一道大开的玄铁门。玄铁门背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蓦然出现在眼前。 大殿正前方,有一座黑玉砌成的高台,台上摆放着一张刻有日月交替图案的黄金王座。王座后方挂着一副巨型山河图。大殿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各有三道呈对称排列的铁门。 顾玄黎负手立于大殿中央,静静盯着山河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大殿左侧第二道铁门忽然开了。紧接着,从门后隐隐传出凄厉的惨叫。惨叫声不断在阴森的殿宇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顾玄黎却完全不为所动,没过多久,一黑衣人双手捧着一页纸,单膝跪在他面前。 “晓主,所有刺客皆已招供。” “辛苦了,起来说话吧。”顾玄黎接过那页供词,淡笑着对眼前神情恭敬的青年道:“冯俊你加入破晓也有些年了,我记得你好像是江南人士?” “是,属下祖籍姑苏。七年前随家父来关外做丝绸买卖。一次贩运路上遭遇劫匪,商队所有人都被匪徒杀害。属下当时年纪小,躲在车底,正好被路过的虞长老所救,后来便加入了破晓。” “七年了。”顾玄黎感慨了一声,又问:“这些年可曾回过姑苏?” 冯俊沉默地摇摇头,嗓音微微沙 分卷阅读34 哑道:“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顾玄黎拍拍冯俊的肩,“等此间事了,你挑些得用的人去江南走走。那边也该有人出面收拾乱局了。” 冯俊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顾玄黎。 天水城外,夜舒和沈曦策马疾驰,没过多久就来到南山脚下。此时早有两名玄冥教徒在此等候。 “属下拜见圣女、夜左使。” “免礼。”沈曦将缰绳和马鞭递给其中一人,“情况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有几分外族血统的教徒道:“一切如圣女所言,昨天夜里,那名未服毒的马匪已经开始咳血了。” 沈曦提醒两名玄冥教徒:“你们也小心些。为了以防万一,接触过马匪的人都要提前服药。” 两名玄冥教徒连声应下。 沈曦和夜舒由两名玄冥教徒引着,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外,另有三名玄冥教徒正在吃酒。见沈曦和夜舒走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沈曦点点头,让人将那名未服过毒药的马匪带到洞外。沈曦原想借着天光查看马匪病情,可被反手五花大绑的马匪刚走到她面前就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夜舒皱了皱眉,一把将沈曦拉开些距离。下一瞬间,马匪就咳嗽着从嘴里喷出一口黑血。 看着溅落到草木上的黑血,沈曦面沉如水。 第17章 回到天水城,顾玄黎在素韵伺候下脱下一身风尘仆仆的软甲,换上便服。 魏宁在一旁禀报这些时日雍州境内各方势力的动向。 “沈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顾玄黎打断魏宁。 魏宁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问起沈旭,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道:“沈旭……沈旭前些时日去过疫病所。他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己府里。对了,几天前她带人去过南山。” “南山?知道她去做什么吗?” “有那个夜舒在,下面的人不敢靠太近。想来应该是去采药。她从南山回来,让人送了些新鲜草药去疫病所。”魏宁如实回禀道。 “应该?”顾玄黎声音陡然拔高。魏宁见自家公子面色不虞,不觉低下头,不敢直视顾玄黎的目光。 顾玄黎接过素韵递来的湿帕子,抹了抹脸,“让人备车,我要去城西。” 魏宁一下如蒙大赦,赶紧退出房间去安排车驾。 顾玄黎再出现在沈曦面前时,已收起冷峻之色,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噙着三份笑意。 沈曦心想,顾玄黎今日这模样倒有了几分京城第一浪荡子的风流姿态。 这人本就生得清冷俊俏,只是与人争锋相对时目光太过凌厉,以至于让人忽略他俊秀的面容,以及那一丝刚中带柔的气质。 难得见顾玄黎面色柔和,沈曦不禁好奇问道:“顾公子春风满面,可是遇了什么好事?” 顾玄黎抱拳道:“顾某不负所托,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查到那些南山杀手的底细。沈姑娘可知玄冥教?” 沈曦脸上笑意微敛,心里想着,师兄来时闹的动静可不小,离开时又留了不少人手,顾玄黎想来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玄冥教?知道呀,我有一位好友就出自玄冥教。这次也是托他在漠北采买一些稀有药材。难道那些杀手是玄冥教的人?”沈曦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 顾玄黎不知沈曦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不过若沈曦想隐瞒什么,也没必要让他去查那些杀手底细。 “这些杀手是玄冥教黑水堂的人。你可与这些人又什么恩怨?” “我没听过什么黑水堂。我虽与这位友人私交甚好,可并不方便打听人家教派内部的事。” 沈曦这话倒不假,她这有名无实的圣女当得并不怎么用心。总教各位长老她还算还勉强认识。至于遍布各地的分堂,那就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这黑水堂又是放箭,又是下毒,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你想做什么?”顾玄黎见沈曦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不禁担心起来。 玄冥教可是关外势力最大的江湖门派。这丫头别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说呢?”沈曦狡黠一笑。 ———————————————— 几日后,一辆灰棚马车在十几名侍卫护送下,缓缓驶出天水城。 马车上,顾玄黎想起方才沈曦如做贼般,跳墙而出的样子,不免对她和夜舒的关系有了更多的猜测。 “沈姑娘毕竟是女儿身,又师出名门,以后莫要动不动就跳墙,传出去名声不好。我看夜公子没来,难不成是他不让你出门?” 沈曦花了好些功夫才支开夜舒,摆脱玄冥教的护卫,偷跑出来。如今见顾玄黎表面一副调侃,话里又暗藏机锋的样子,瞬间就来了火气。 “顾公子不妨有话直说,别总是话里有话。我们一路到金塔县可要好些天,你打算一路都这么 分卷阅读35 试探下去?” 顾玄黎没想到沈曦会把话挑明,只能笑而不语。 可一旁的魏宁就不乐意了,冷着脸为自家主子抱不平:“沈大夫你这什么态度。别忘了,可是你请我家公子来帮忙调查黑水堂。不要以为自己是姑娘就可以矫情。” 沈曦柳眉一扬,颇有几分嚣张道:“我在荆州扮作男儿时,不也这样与你家公子说话?” 魏宁还想说什么,却被顾玄黎瞪了一眼,于是又将话吞进肚子里。 顾玄黎前些日子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万万没想到永乐候沈复的一名妾氏竟是医仙阁阁主的妹妹。而那妾氏所生之女,居然就是与自己冥婚的沈家大小姐沈曦。 这么一来眼前这个顶着沈晴面容,化名沈旭的女子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这沈家大小姐好像又隐隐和远踞漠北的玄冥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已经查到那夜舒手下高手全出自玄冥教,虽然还不清楚夜舒在玄冥教是什么身份,不过以那人身手和所能调动的人手来看,其在玄冥教的地位肯定不低。 这个夜舒和沈曦的关系看起来也十分奇怪,既不像主仆,也不像朋友。 他这位妻子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虽然沈曦并不显娇弱,可顾玄黎还是体恤她伤病初愈,并没有急着日夜兼程。 一行人,直到半个月后,才扮作商队进入黑水堂所在的金塔县。 沈曦没想到,顾玄黎居然会十分大方地让她使唤自己手下。难道这又是什么试探手段? 顾玄黎看出沈曦眼里的惊讶,神情散漫地解释道:“我和那黑水堂无仇无怨,此次前来只是帮沈姑娘报一箭之仇,要怎么做自然是沈姑娘你说了算。” 沈曦看着一副看戏模样的顾玄黎,忍不住腹诽,我倒要看看,过几天你还能不能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曦没有直接带人杀上黑水堂,而是让魏宁带人先去打听附近有没有人口失踪,或者离奇死亡的情况发生。 沈曦本以为魏宁又会给她脸色看。结果魏宁不知是受了顾玄黎的警告,还是吃错了药,竟十分利索的应承下差事,临走前还笑着问她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沈曦被魏宁惊天逆转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傍晚,正在吃甜瓜的沈曦就听魏宁来报说有消息了。 沈曦有些意外地看向一旁烹茶的顾玄黎:“这么快?除了一路随行的人,你不会还暗藏了其他人手吧?” 顾玄黎也没有隐瞒:“有备无患。那日在南山,沈姑娘不是已经见识过对方的厉害?” “金塔县周边一些临近吐谷浑的偏远村子,近一两年确实有村民失踪或者全村莫名死亡的情形。” 魏宁说着不由得看向沈曦。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很高兴自家少奶奶是一位深谋远虑、料事如神,能与他家公子比肩的女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他家公子被逼娶回家的女人竟然死而复生,还女扮男装化名沈旭,成为一名认钱不认人的大夫。 他还好死不死将这位得罪得彻底。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可瞧他家公子对沈曦的态度…… 魏宁心中那叫一个悔,嘴上还有条不紊地禀报着探子搜集到的消息。 “……据传死者生前皆有吐黑血的症状。当地人认为这些人触怒苍天,受到了诅咒,必须要将他们以火祭天,否则整个村子都会受到天罚……” 顾玄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吐黑血?是沈曦之前所中的那种毒?这些村民自然没有毒杀的价值。只有可能是试毒。而全村莫名死亡,难道—— 顾玄黎心中猛然一惊,不禁追问:“这些村民全是被下了毒,还是相互染病?” “这……”魏宁不知顾玄黎在问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顾玄黎。 顾玄黎又转头看向身旁还在专心吃瓜的沈曦。“沈姑娘你是不是怀疑晋州疫病其实是有人下毒?” 沈曦咽下最后一口甜瓜,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毒药再怎么厉害,影响范围也有限。是有人将蛊毒与疫病混在一起,炼制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疫毒。” “如果向水井下毒或者别的什么方法也可以让一村的人中毒。”顾玄黎虽然知道沈曦精于用毒,可疫病一向被世人视为天灾,骤然听说可以以人力炼制,难免有些怀疑。 “若果是那样,你又如何解释只要烧死那些染病之人,其他村民就会没事?”沈曦语气十分笃定。因为她已经炼制出这样的疫毒,并在马匪身上试过。只是这种疫毒太过骇人,她不敢轻易拿出来。 沈曦又道:“炼制疫毒无异于玩火易自焚。一个不小心,炼毒之人自己说不定就会染上疫病。所以我想黑水堂很有可能已经研制出解药。所以才敢在晋州大范围散播疫毒。” 顾玄黎听后,又将注意力转向黑水堂。“可黑水堂为何要这么做?” 沈曦耸耸肩,一脸无奈道:“我哪儿知道。我还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杀我呢? 分卷阅读36 ” 第18章 正如沈曦所料,顾玄黎一改先前事不关己的态度,开始认真布置起对付黑水堂一事。 这下沈曦倒成了站在旁边看戏的人。 “呜喔——”马车里,沈曦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顾玄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人挑了黑水堂。整个打打杀杀的过程都没让沈曦参与。只是在拂晓时分,让魏宁带人护送沈曦来到黑水堂驻地。 沈曦在黑水堂大门前下车,首先闯入眼帘是两扇巨大的红漆大门。 她没想到黑水堂虽然地处边陲小城,可驻地却修得古朴大气。 大门两旁站着十几名装束整齐的黑衣人。魏宁挥了挥手,最前方的黑衣人立刻会意,命人打开大门。 浓烈的血腥之气随着微凉的晨风迎面袭来,沈曦不禁皱了皱眉。 “沈姑娘里面请。”魏宁引着沈曦绕过八字砖雕影壁,经过同样站着一队黑衣人的二门,来到一条宽阔的穿堂。 穿堂两旁整整齐齐摆满了几十具尸体,其间,还不断有黑衣人将满身是血的死人抬到这里。 沈曦原以为顾玄黎会在穿堂尽头的正厅等她,没想到魏宁竟带着她穿过内仪门,然后在布局复杂的内院里东窜西绕。 随着几声清脆的巨响,抄手游廊处几块被打斗震松的瓦片掉落下来,险些砸到沈曦。 魏宁一脸歉意地赔笑道:“抱歉沈姑娘,时间太紧了,还没来得及扫撒干净。” “顾玄黎在哪儿?”沈曦冷声问道。 魏宁赶紧道:“公子现下正在别处审问犯人。我们在黑水堂内搜到一间密室,里面有不少瓶瓶罐罐的东西。公子说让沈大夫看看有没有可用的。” 最终,魏宁将沈曦带到一间像书房一样的地方,只是其中一面墙上有一个暗门。 魏宁几步上前,推开暗门,门后竟是一间九宫八卦布局的密室。 沈曦环视一周,只见密室八面墙上被开凿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格子,上面放有陶罐、玉瓶、葫芦等常见储药器皿。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卷宗典籍。 沈曦随手拿起离她最近的一本书册翻看,上面记载了大漠中几种毒虫的出处、生活习性以及取毒方法。她放下书册,又拿起一个葫芦摇了摇,在确定里面装的是丹药后,才打开葫芦,隔着手帕将药丸倒在掌心仔细查验。 在认出药丸是何物后,沈曦更加谨慎起来。 难怪顾玄黎要让她来检查这里的东西。随便一个葫芦里装的都是能让人肠穿肚烂的五步断肠丸。这里这么多瓶瓶罐罐,不知还装了什么不得了的剧毒。万一她触碰到疫毒之类的东西,可就麻烦了。 就在沈曦犯难之时,外间书房传来一阵喧哗。 “快进去!” “大人饶命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普通大夫。” 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几名蒙面侍卫押进暗室。 其中一名侍卫向魏宁抱拳道:“大人,这几人据说是黑水堂里的大夫。主上让小的将人带过来,看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 魏宁知道顾玄黎的意思是看这些人能否帮助沈曦尽快找到疫毒的解药。 “沈姑娘您看?” 沈曦并没有理会那三名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大夫。这些人都是帮助黑水堂研制疫毒的医家败类,也不知间接害死多少无辜百姓,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她一边继续在翻看密室内的书册,一边漫不经心对魏宁道:“你不是带了晋州病死者生前咳的黑血?给他们每人喂一口。” 三名大夫听了,哭嚷得更厉害。其中一个机灵的瞧出沈曦才是这里说得上话的人,于是朝她爬过去,想要抱腿求饶。 魏宁使了个眼神,一旁的侍卫赶紧将人按住。 虽然明知沈曦是在胡诌,可魏宁却明白她的用意,配合着一唱一和道:“小的这就去办!” 外面又不缺死人,魏宁很快就弄出一瓶“黑血”让人喂给那些黑水堂的大夫。 沈曦离开暗室前,对三名被灌下“黑血”的大夫笑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不过既然你们都是大夫,大可以相互救治。如果你们缺什么药材,可以找外面的守卫讨要。” 说完,沈曦抱着一摞挑选出来的书册离开暗室。 回到住处,沈曦开始认真翻阅从黑水堂带回的书册,希望能从中找寻到解药的线索。 一页胡乱夹在破旧牛皮手札里的药方引起了她的注意。这药方上所用到的药材竟与当初哄骗李璟的胡医用的药一模一样。 沈曦忽然有了一个胆大的猜测。 那胡医说不定也曾在黑水堂参与过疫毒研制。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才离开了这里。可为何黑水堂没杀他灭口? “如何?可有找到疫毒解药?”就在沈曦冥思苦想之时,顾玄黎不知怎么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沈曦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转身看向顾玄黎,只见顾玄黎一身玄色劲装, 分卷阅读37 腰系暗金大带,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雍容肃杀之气。 沈曦不觉看愣了眼,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有些窘迫地笑道:“你怎么来了?魏宁不是说你在审犯人?” 顾玄黎扫了一眼摆满书册的红漆圆桌,而后又看向沈曦,“乌昆已经醒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谁?”沈曦有些茫然。 “黑水堂堂主乌昆。沈姑娘不是想知道黑水堂为何要派人杀你?” ———————————————— 两个时辰后,沈曦双眼蒙着黑布,被顾玄黎带到一处隐蔽之所。 “我们到了。”顾玄黎说着替沈曦解开蒙眼黑布。 沈曦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一个像是地牢的地方。耳边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 “别怕。”察觉到沈曦有些不安,顾玄黎温声道,然后领着沈曦通过一条狭窄的巷道,来到最里间的一间暗房。 一座八扇漆画屏风将暗房分割成两个极其诡异的部分。屏风一侧是普普通通的刑房,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此刻正被牢牢绑在刑柱上,四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刑具。六名黑衣蒙面人站在两侧。 而屏风另一侧却被布置得像会客的茶室。两把圈椅,一张榆木方几,方几上还放了一套茶具。 顾玄黎带着沈曦在椅子上落座,然后示意手下开始审问。 这乌昆也算是一条汉子,鞭笞、铁烙硬是什么也不说,可架不住顾玄黎手下刑讯花样繁多。 沈曦光是在屏风后面听着,都觉内心发憷。 相比之下,以前顾玄黎对她言语试探、掐脖子逼问什么的那可真是手下留情了。 沈曦看着身旁淡定沏茶的顾玄黎,不禁暗自揣测,这人带她来观刑,不会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看吧? “怎么了?”发现沈曦在看自己,顾玄黎不禁问道,“若沈姑娘害怕,我们不妨去外面等?” “没什么害怕的,只是有些无聊而已。”沈曦嘴硬道。 顾玄黎看出沈曦的虚张声势,只是淡淡一笑。 他原本大可以等撬开乌昆的嘴,直接将结果告知沈曦。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突然想让沈曦见识一下自己隐藏在黑暗下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是京中荒诞不羁的晋安候二公子,也不是仗剑江湖的少侠顾瑾瑜,而是一个在血腥残酷中等待破晓的男人。 最后,乌昆终是受不住虿盆之刑,开始断断续续招供。 乌昆承认是自己炼制疫毒,然后在晋州散布疫毒,嫁祸给晋州军。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恨晋州军,如果不是他们,西戎的铁蹄此刻早就踏破大兴的每一寸土地!”乌昆强忍着痛楚嘶吼道。 隔着屏风,沈曦和顾玄黎都能感受到乌昆对晋州军的恨意。两人不禁对视一眼。 负责审讯的黑衣人继续问道:“难道玄冥教与西戎勾结?” 不可能!沈曦心想,玄冥教总教虽地处漠北,可无论是教主祁睿,还是教中诸位长老,近乎都是大兴人。 这些人虽对君王、朝廷无甚敬意,可还不至于做出勾结蛮族屠戮同胞之事。 “玄冥教?哼,咳咳咳……”乌昆不屑地笑了笑,“总教那帮大兴狗也不过只会窝里横!” 黑衣人掰着乌昆的下巴,道:“看你这脸想来应该是西戎人与大兴人所生。你骂大兴人是狗,那你算什么,杂种狗吗?” 黑衣人的话一下激怒了乌昆,乌昆拼命挣扎,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嘴里用不太流利的大兴话怒喊道:“那个大兴女人既然生下我,为何又抛下我!为何又抛下我!” 听到这里,沈曦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勾结西戎,散布疫毒嫁祸晋州军全是这乌昆的个人所为,与玄冥教无关。 等乌昆情绪稍缓,黑衣人又接着又问:“那黑水堂为何要派人在南山暗杀沈旭?” 沈曦一下坐直身子,竖起耳朵听屏风另一侧的动静。 啾啾啾…… 漆黑的暗室内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几声鸟鸣。 沈曦还在纳闷,这地牢般的地方怎么会有雀鸟飞进来,一旁的顾玄黎已经抽出长剑冲了出去。 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那雀鸟一头撞到乌昆身上,随即爆裂开来,鲜血瞬间飞溅到乌昆脸上。 沈曦绕过屏风想要看看发生何事,乌昆已经七窍出血,中毒身亡。 第19章 陇西郡城内,一座开满紫槐花的庭院。 祁睿正独自坐在老槐树下抚琴。 微风徐徐拂落枝头上的花穗。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祁睿恍然间想起多年前,那个在桃林里伴着飞花起舞的少女。 一曲罢,身边的老仆直等到祁睿回神,才敢带着夜舒上前。 夜舒见到祁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拳请罪道:“启禀教主,刚收到消息,圣女带人灭了黑水堂。是属下失职,没有看好圣女,请教主降罪。” 分卷阅读38 “看好圣女?”祁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跪在地上的夜舒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每次祁睿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会有人死得很惨。 “我是要你去监视她吗?”祁睿语气很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然而,夜舒却感到如芒在背。 他很清楚,若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恐怕性命不保,于是赶紧道:“属下愚钝,未解教主深意,请教主明示。” 祁睿看着夜舒,静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她是圣女,地位在你之上。你虽不能拘着她,让她不去涉险。但是你可以帮她,成为她手中的利剑。如此一来,她又怎会故意支开你,自己偷偷杀上黑水堂。” “教主!”夜舒抬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祁睿,“可乌昆毕竟……” “毕竟什么?”祁睿冷冷一笑。 “毕竟是教主的人。”夜舒说着垂下头,不敢直视祁睿的目光。 “乌昆以下犯上,触怒圣女死有余辜。你身为掌刑左使,这种事竟然还让圣女亲自动手。自己下去领五十鞭子,长长记性。” “是,属下领命。”虽说挨了罚,可好歹捡回一条命,夜舒欣然告退。 离开庭院时,夜舒在游廊转角处意外与右使裴清擦肩而过。两人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说一句。 乌昆一死,刺杀沈曦的线索一下就断了。 沈曦自己倒觉得无所谓,左右不过是玄冥教的派系之争。好在最后她还是从黑水堂那几个大夫手里拿到了疫毒解药。也算不虚此行。 可顾玄黎却想得更多,有人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地牢里。这不明摆着他身边有内鬼? 顾玄黎命人将沈曦送回天水城,自己则再次北上凉州。 沈曦回到天水城住所,一下马车就见夜舒在门前等她。 “夜舒好久不见。”沈曦心虚地笑了笑。 原以为夜舒要生气给她脸色,结果夜舒却态度恭敬道:“小姐一路辛苦,属下已命人打扫好房间。您看是先用膳,还是先更衣?” 沈曦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是先梳洗更衣吧。” 夜舒越是若无其事,沈曦心里越觉得没底。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亲自去找夜舒解释。 结果夜舒却言辞恳切道:“虽然属下是奉教主之命保护圣女。可您在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不犯上作乱,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属下去。您又何须舍近求远” 沈曦瞬间明白夜舒指的是什么,心中一沉,“黑水堂的事你都知道了?” “教主也已知道此事。”夜舒见沈曦似乎有些担心,赶紧补充道:“圣女放心,教主并没有怪罪。” 沈曦知道祁睿不一定会罚她。但她这种借外人之手诛杀自己人的行为,放哪里都犯忌讳。 沈曦想了想,这些日子她有意激起自己对南山刺客的恨意,果真如师兄所言功力有所恢复。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回玄冥教总坛。 “夜舒你准备一下,我打算不日离开雍州。” 夜舒闻言没有多问,只依令下去准备。 翌日,沈曦练完功准备去房外透透气,一开门,就见祁睿负手立于屋外庭院。 “师兄?”现下骤然见着祁睿,沈曦不免有些心虚。 祁睿转过身,踱步来到沈曦跟前,笑着打量她道:“数十日未见,功力又长进不少。看来金塔县这趟没白去。” “师兄我……”沈曦以为祁睿此番来是来找她算账,正想解释,祁睿却抬手打断她。 “我已经知道是黑水堂派人在南山伏击。乌昆以下犯上,死不足惜。然而,他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把刀而已。” “别人的刀?”沈曦一下想到乌昆在地牢被人用雀鸟下毒灭口之事,于是追问祁睿道:“师兄可知道幕后指使之人?” “曹宗这人你认识吧?他是七长老曹闵之子。我查到是七长老曹闵指使乌昆在南山设伏杀你。” “我前些日子为了阻止雍州守军屠杀病患,曾与曹宗起过冲突。夜舒告诉我,曹家在教中势力很大,还让我别计较。曹家倒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先置我于死地。”沈曦咬牙切齿道。 祁睿又道:“曹闵这次出手可不单单是因为你与曹宗有嫌隙。当年你返京途中遭遇追杀,曹闵也参与其中,只是没有确切证据,师兄也不好冒然处置。” 沈曦拽紧拳头,一脸愤恨道:“不过一个圣女之位,何至于对我喊打喊杀这么多年?” 祁睿轻轻理了理沈曦被风拂乱的发丝,带着磁性的嗓音道:“曹家父子的事师兄自会处理。这些日子玄冥教在雍州的动作太大,恐怕已经引起官府注意。我会命教众沉寂一段时间,你也不要再在雍州逗留。” 祁睿的安排正合沈曦的意。五日后,她便同夜舒以及在荆州见过的清越,一起踏上南下之路。 一行人刚离开雍州没多久,夜舒就收到消息,曹宗外出打猎时不慎坠马而亡。七长老伤心欲绝走火入魔,打伤多位教众,最后被几位 分卷阅读39 长老联手击杀。 对曹闵的死,夜舒并不感到意外。曹家在教中一直尾大不掉。祁睿根基不稳时还要小心拉拢,对曹家背后一些小动作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祁睿大权在握,在教中乾纲独断,对曹家父子自然没了耐性。 只是夜舒没想到祁睿会放任沈曦灭了黑水堂。那乌昆可是他一手栽培的亲信。 这件事让夜舒第一次意识到,祁睿对沈曦的宠溺恐怕真不是为了收买幽月旧部而做做样子。 夜舒又想起教中隐隐约约有传言,说祁睿与沈曦的母亲好像有旧情,沈曦很有可能是祁睿的私生女。以前他只当这些传言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夜舒暗中派遣心腹去京城查探沈曦身世,却意外得知另一件大事。 他急忙赶回落脚的驿站,找到已经再次改头换面的沈曦。 “公子京中传来消息,朝中近日有不少言官上书,参永乐候沈复目无纲纪以下犯上,勾结北翟意欲谋反。皇帝已下令将沈复关入天牢。” 第20章 素韵走在阴暗的廊道里,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人从廊道尽头的铁门拖出,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留下几路长长的血痕。即使她见惯了腥风血雨,此刻也不免了心惊胆寒。 穿过玄铁门,走进森冷的晓晨殿,只见顾玄黎独自坐在高座上,半垂着眼,将一切情绪掩于浓密的眼睫之下。 素韵不敢上前打扰顾玄黎,只能静静站在大殿角落。 死一般的寂静如无尽的寒雾在漆黑的夜中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高座上的男人忽然开口道:“她离开雍州了?” 不用多问,素韵也知道主上口中的“她”指的是沈曦。而她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启禀主上,两日前沈姑娘一行到了雍州边境,之后却一反常态弃车骑马,一路东奔,好像遇着什么急事。” 顾玄黎听后,揉了揉额角,略带倦意地道:“他们可是向着京城方向去的?” “是!”素韵不禁感慨,主上果真料事如神。 沈曦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只用了一个月便赶到京城。当她风尘仆仆来到永乐侯府所在的平安巷时,街道两旁已经站满看热闹的百姓。 “借过,麻烦借过!”沈曦扒拉开挡路的人,焦急地想要往人群前方挤。夜舒担心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危险之事,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们挤什么挤?”沈曦的横冲直撞引起一位大婶的不满。 “抱歉,抱歉!我朋友内急,赶着去茅房。”跟在后面的清越笑着跟路人解释道。 沈曦好不容易来到人群最前方,只见一队持刀禁军将永乐侯府围得水泄不通。透过大敞的朱漆门,隐隐约约能听到墙内有哭喊声。 没过多久,一群带枷的男丁就在禁军的押解下缓缓走了出来。 沈曦认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她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后面还跟着一些同族的叔伯。 “走快点!”一名士兵嫌弃跛脚的沈晖走得太慢,上前踹了他一脚。沈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三哥……”沈曦忍不住就要上前,然而一旁的夜舒反应更快,不由分说掰过她的身子,将她强行带离。 离开嘈杂的平安巷,沈曦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些亲人并不那么亲近,当年在府里也没少和这些兄弟姐妹钩心斗角,可血缘这东西是做不得假的。 顾忌着圣女的脸面,即使沈曦易了容,清越还是不知从哪里弄了一顶皂纱帷帽给她戴上。 沈曦一路浑浑噩噩,被夜舒和清越带进客栈。她独自在客房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平复好情绪,去找夜舒。 而夜舒此时也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 “玄冥教在京中耳目不多,只知道几日前沈淑妃被赐死在寝宫,而皇帝已经下旨将二皇子派往幽州大营历练,不日就要离京。”夜舒将自己探听到的情况一一告诉沈曦。 将二皇子派到幽州大营,明面上是历练,实际上等同于流放。沈曦觉得文嘉帝这番处置太不合常理。 父亲作为二皇子党羽尚未定罪量刑,为何文嘉帝会先赐死宫妃,流放皇子? 再说二皇子又不是逼宫当场被抓,只不过被扣了结党谋逆的帽子。这些罪名放到三皇子、五皇子身上也同样使得。难道是三皇子和五皇子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 为以防万一,沈曦不得不先做最坏打算。“夜舒能不能想办法打听一下我父亲在牢里的情况?” 夜舒明白沈曦怕是想要劫狱。他有些迟疑道:“天牢守卫森严,此事恐怕需要从长计议。” 沈曦也知道单凭夜舒一人要混入天牢是不可能的,而玄冥教在京城的人手又未必都如夜舒一般武艺高强…… 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急切,一脸认真道:“好,这事就拜托你了。” 翌日,沈曦独自来到仁善堂,找 分卷阅读40 到掌柜徐宏。 徐宏原是一名江湖浪客,遭遇仇家追杀身受重伤,所幸被外出游历的曾莹所救。 为了报恩,徐宏自愿做了曾莹护卫,并随其陪嫁到京中,又在曾莹的吩咐下开了仁善堂,作为打探消息的暗桩。 曾莹死后,她暗地里的产业由祁睿派人接管。而仁善堂等铺子、良田则被沈复以“姑娘大了该学学如何管家”为由,交给沈曦自己打理。 徐宏于是又一心一意辅佐起沈曦,教她如何用人,如何经营产业。 因为情况紧急,两人见面后也没多做寒暄。沈曦直接道:“宏叔永乐侯府出事前一两个月,其他几位皇子可有什么动静?” “几个月前荆州一带发大水,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朝中几位皇子都忙着借此相互攻讦。至于其他的……小姐稍等,容老仆查一下。” 徐宏起身走到一个满是抽屉的药橱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本子,然后重新回到桌边,拿着本子翻阅起来。 徐宏翻到其中一页缓缓道:“后来查出是五皇子的舅舅为贪墨治水银子,在修建河坝时偷工减料,最后河坝决堤,数万房屋良田被淹。朝廷后来派三皇子的亲信韩昆去荆州治水。” “荆州?”沈曦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宏叔宫中有位云昭仪,你可知她的情况?” 这些年文嘉帝沉溺女色,宫中妃嫔众多,沈曦怕徐宏不知她说的是谁,于是赶紧补充道:“就是来自荆州云行山庄那位。” 徐宏一脸恍然道:“哦,小姐说的是云妃。” 徐宏这次并未查阅卷宗,而是直接道:“这云昭仪年前查出有了身孕,被封为云妃。” 沈曦没想到文嘉帝都一把年岁了,还能让妃嫔怀孕。“这孩子还没生就封妃,若平安诞下龙子,岂不是要晋贵妃?” 徐宏摇摇头道:“小姐有所不知,云妃一个月前小产而亡。” “竟有这等事?”沈曦觉得太巧了,算算时间,几乎是云妃一死,她姑母就被禁足,父亲也紧接着被打入天牢。难道云妃小产与姑母有关? 宫闱之事,外人最是难以探听。沈曦不愿母亲留下的老人去涉险,思来想去,她决定直接去问当事人——二皇子李琰。 李琰虽然犯了事儿,可文嘉帝既然顾念父子之情没有杀他,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所以李琰离京时,文嘉帝依然派了人护送。 沈曦趁着李琰一行在驿站歇脚的机会,暗中药倒侍卫,潜入李琰房间中。 “有刺——”李琰见有陌生人闯入,立马想要大声呼救。 沈曦眼疾手快,拿银针在他前颈轻轻一扎,李琰只觉得嗓子沙痒,而后无论如何张嘴都发不出声音。沈曦又趁机给李琰下了软筋散。李琰瞬间站立不稳,瘫坐在地。 沈曦这才不紧不慢拿出一把匕首在李琰细皮嫩肉的胳膊上轻轻划了一刀。李琰顿时疼得眼泪直流。 沈曦拿着滴血的利刃在李琰眼前晃了晃,嘴里威胁道:“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有半句不实,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刀,听明白了吗?” “嗯呜……”李琰想要回答,却依然发不出声,只能拼命点头。 沈曦拔下李琰身上的银针,问道:“云妃小产可是沈淑妃所为?” “不……不是。”李琰立马否认道。 “你骗我!若不是沈淑妃害死云妃,为何云妃一死,沈淑妃就被软禁?”沈曦举起手中匕首,佯装要刺李琰。 “没骗你!”李琰吓得手脚并用,向后挪了挪身子。“云妃是被父皇赐死的,与母妃无关。不对……不是云妃,那女人是假的。” “假的?”沈曦故作疑惑。 “对,那个云妃根本不是云裳,真正的云裳入宫前与人私奔,云家弄了个假货进宫。这事不知怎么被皇后知道了,带着真云裳以及云妃身边的宫女到父皇面前对质。父皇大怒,赐死假云妃。” “啊——”话音刚落,沈曦就一刀划在李琰胳膊上,李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沈曦冷声道:“你撒谎!哪怕云妃是假的,可她身怀龙子,就算是欺君之罪,也会等她生下孩子才处死。” 说到这里,沈曦忽然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加紧施压道:“我看不用点手段你是不会说真话。” 李琰见沈曦又要对他动刀子,吓得赶紧道:“不不不……孩子是我的,因为云妃怀的孩子是我的。那个女人趁我喝醉,故意勾引我,事后又借此要挟母妃。” 饶是沈曦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李琰说出来,还是惊得愣在原地。 李琰没有注意到沈曦的异常,他像受了巨大刺激,垂着头,神情颓丧地继续言语道:“那个假云裳心狠手辣,她让舅舅派人灭了云行山庄,还嫁祸给与其争宠的赵婕妤。” 沈曦打了个寒颤。原来如此,难怪二皇子倒台,受到牵连的却只有永乐侯府。什么结党营私,什么意欲谋反,都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些宫闱阴私。 沈曦看着坐在地上, 分卷阅读41 涕泗横流的二皇子,心中不禁为沈家感到悲哀。 都说外甥像舅,李琰的面相是有几分像她父亲,可她父亲一生老谋深算、杀伐决断,绝不像李琰这般优柔寡断、软弱无能。 中宫无子,李琰又居长,若不是他太扶不上墙,文嘉帝又怎会顶着朝臣重压,迟迟不立太子? 沈曦走出驿站时,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小雨,她却浑然未觉。沈曦知道父亲这次怕是难逃一死。 儿子和庶母□□,这事哪怕放在寻常百姓家都是天大的丑事,更遑论身为万民表率的皇家。 家丑不可外扬,皇帝要掩盖这件丑事,一定会杀光所有知情者。 雨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四周的景物越发混乱不清,沈曦想要伸手去抓前方的树干,然而身体却向后一仰,失去了意识。 就在沈曦倒地的刹那,一双大手从背后托住了她。 第21章 沈曦连夜赶路身心俱疲,如今骤然得知家变真相,惊怒交加中,终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曦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奢华精美的千工拔步床上。她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周遭情况,就发现自己竟使不出半分内力。 沈曦急忙坐起身,尝试运功调息,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不必惊慌,我只不过暂时封了你的内力。” “顾公子这是何意?”沈曦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光着脚,几步走下拔步床。然而顾玄黎并未在卧房内,而是正坐在外间沏茶。 顾玄黎手一挥,落地罩上挂着的纱帐缓缓滑落,挡住了沈曦的视线。 “沈姑娘,在令尊的案子有定论之前,我认为你还是别到处乱跑。” 沈曦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的面皮明明还在,顾玄黎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不行,她不能困在这里,若等到尘埃落定,一切都晚了。 沈曦一把掀开纱帐,气势汹汹地走到顾玄黎面前:“没错,我就是永乐候沈复之女。顾二公子与其大费周章把我囚在这里,你大可把我扔进大牢。” 顾玄黎放下手中茶盏,神色晦暗不明道:“依照大兴律令,罪不及出嫁女。” 沈曦有些不明所以。“我是假死出逃,什么时候成出嫁女了? “你上吊诈死,紧接着就离开了京城,恐怕不知令尊已将你的灵位嫁进了晋安候府。”顾玄黎看着沈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所以沈曦,你现在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永乐候家的大小姐,而是晋安候府的二少奶奶。” 沈曦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玄黎。她没想到父亲为了与晋安侯搭上关系,可以连死人都利用。一股难言的钝痛霎时从沈曦胸口漫延开来。 “咳咳……”沈曦轻咳一声,猩红的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下。 顾玄黎眼疾手快,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摇摇欲坠的沈曦打横抱到里间,然后又扶她坐到床上,为其输送内力。 “凝神静气,抱朴守一。沈姑娘你之前中毒,元气并未完全恢复,切忌大喜大悲,否则会伤及心脉。” 顾玄黎没想到沈曦会情绪如此激动。难倒就因为听到嫁给他?顾玄黎心中隐隐感到失落。 两个小周天后,沈曦才缓和过来,面色苍白道:“顾公子我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浪费你的内力。” 顾玄黎不为所动,继续给沈曦输送内力,直到见她吐纳逐渐平顺才收了功。 “沈姑娘放心,顾某虽有风流薄幸名,却从不强人所难。只是晋安候府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前有人暗下奇毒,后有人疫毒构陷。你毕竟顶着顾家二少奶奶的名头,万一被人认出,又是一桩祸端。” “所以顾公子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等着自己父亲去死?”沈曦捂着胸口,沙哑着嗓音道。 顾玄黎明白这种事劝也没用,只能故作冷漠道:“我知沈姑娘认识不少江湖高手。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沈姑娘还是莫要与皇权相抗。否则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连累你外祖家。” 顾玄黎这话算是变相拿医仙阁来威胁沈曦。沈曦气不过,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丹田又开始作痛。 顾玄黎不想再刺激沈曦,只淡淡道:“你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办。”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顾玄黎一走,沈曦挣扎着坐起身,重新开始打坐运气。 沈曦所练的《九幽策》本就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加之她现下心绪难平,正合了《红尘篇》里的武学心境,只练了两个时辰,沈曦就开始逐渐感受到丹田中内力。 三日之后,沈曦终于完全冲开顾玄黎所下的禁制。只是她并没急着离开晋安候府,倒不是怕了顾玄黎的威胁,而是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傍晚时分,顾玄黎再一次出现在沈曦面前。 这几日,为了避免刺激到沈曦,刚“游山玩水”回京的顾二公子又去青楼风流快活了几晚。直到素韵来报,说沈曦心绪平和了不少,顾玄黎这才回到 分卷阅读42 自己院落,算着时间来陪沈曦用膳。 “我听素韵说你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踏出房门一步。我住的院子虽然不大,不过院后连着一片园林,颇有几分趣味。你要闷了可以出去走走。” 沈曦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像看傻子一眼看着顾玄黎道:“我现在可是男装扮相。你觉得一外男在侯府内院瞎转悠,这像话吗?” “是我考虑不周。”顾玄黎嘴里说着抱歉,眼里却带着一丝自己都为察觉的宠溺。 “二皇子已经离京,我父亲的事什么时候会有定论?”沈曦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桌下的手却将衣摆捏出一团褶皱。 顾玄黎没想到沈曦会问起这个,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有些凝滞。 “谋逆乃大罪,株连甚广。没有确切证据,刑部也不敢轻易定罪。所以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是吗?若有什么消息,还劳请顾公子知会一声。” 沈曦这么说只是想稳住顾玄黎。她心里其实并不相信顾玄黎的说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至父亲于死地的不是任何皇子和朝臣,而是皇帝。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沈曦日夜加紧练功,终于在夜舒传来消息时,武功重回《九幽策》第六层。虽然比她全盛时期的第七层差了不少,可已经足够她来去无痕。 夜雨悄歇,无星无月。昭狱外,两名守卫扛着□□歪歪斜斜倚在墙边。 “笃笃,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传来一阵打更声。 其中一名守卫听了,赶紧站直身子对一旁的同伴道:“已是戌时一更,速速站好,否则要让赵大人瞧见了,下月的酒钱便没了。” 另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守卫挥挥手笑道:“王哥别担心。昨儿我瞧见有人约赵大人今晚吃酒。想来赵大人现在已经不知醉在哪位姑娘的床上。哪有空管咱们?” “你怎么不早说。”姓王的守卫打着哈欠,在门前台阶上坐了下来,“站了一个时辰,老子腿都酸了。” 络腮胡守卫见状,也靠着墙根儿闭眼打起了盹儿。一阵夜风吹过,两人很快便垂着头,睡得不醒人事。 一道黑影悄然从天而降,轻轻将昭狱大门推开一条缝儿,随即溜了进去。 诏狱,俗称天牢,顾名思义是关押皇帝下诏要关的人。其实诏狱的布局与普通的刑部牢狱并没有太大不同,甚至比起一般牢狱,条件还好上不少。毕竟能被关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朝中重要人物。 没有上面的旨意,狱卒也不敢乱用私刑,万一皇帝想通了,让把人给放了。这些达官贵人自然不敢对皇帝有半分怨言,可要收拾一下低贱狱卒,却是轻而易举的。 沈曦根据夜舒打探到的诏狱地图,如夜魅般飞速在昏暗的牢狱里穿梭。 整个诏狱大半牢房都空着。文嘉帝虽然年老昏聩,可比起下旨关人,他更喜欢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因着没什么犯人,狱卒们也不怎么上心,七八人聚在方桌前喝酒、推牌九。 可沈曦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诏狱每一个时辰都会换人值守,而每次换值,接班的狱卒会先巡视各个牢房,确保犯人无甚异状。 沈曦终于在最里间的牢房见到自己父亲。 沈复此时正端坐在铺面茅草的土炕上闭目养神。即使身陷囹圄,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的永乐侯依然挺直了腰背。 听到铁锁轻轻解开的响动,沈复缓缓睁开眼。 “何人竟敢擅闯诏狱?”面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沈复依旧稳如泰山。 “是我父亲。”沈曦拉下遮脸的面巾,露出自己真容。沈曦原本已经做好一把捂住父亲的嘴,防止他惊叫出声的准备。 结果沈复只叹了口气,而后唤了一声:“曦儿?” “父亲见我还活着,难道不惊讶?” 沈复淡淡一笑:“世事无常,有什么可惊讶的?” 沈曦来不及多想,赶紧道:“父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我先带您离开。”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沈复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就算皇帝要杀您,咱们大可以离开大兴地界,北上出关或者南下出海都行。您放心,凭女儿的武功完全可以带您全身而退。” “可你无法带走沈家所有人。为父身为沈氏一族的族长,必须为族人留一条生路。” 沈曦咬咬牙,有些心急道:“二皇子做下那等丑事,沈家卷入其中,您认为文嘉帝会放过沈家其他人吗?” 这下换沈复惊讶了。“你都知道了?” “家里出事后,我猜到可能牵涉宫闱之争,所以趁二皇子离京之际,找了个机会逼问出事情原由。” 沈复看着女儿如空谷幽兰般清丽出尘的面庞,一脸欣慰道:“你如今有这般能耐,为父就放心了。” “父亲——”沈复交代后事的语气让沈曦不禁急红了眼。 沈复却抬手打断她道:“陛下想要遮羞,不愿将事闹得大。所 分卷阅读43 以二皇子的妻族以及其他亲信并没受到太多牵连。可非谋逆大罪不足以赐死宫妃,流放皇子。一旦谋逆之罪坐实,三皇子、五皇子肯定会落井下石。而原先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为了自保,一定会在朝中为我据理力争。我想如今朝中肯定是相持不下的局面。若为父识趣……二房三房倒可以保全性命。” 听到这里,沈曦再也忍不住,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沈复站起身,轻轻拂去沈曦脸上的泪水,用认真且低沉的语气道:“皇位之争,为父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曦儿,你要答应父亲,不要恨任何人,也不要复仇。离开京城,好好活着。” 这时候,牢狱另一头响起了脚步声。 “不好,是狱卒换班巡房。”沈复捧起沈曦的脸,最后叮嘱道:“记着为父今日之言,快走!” 沈曦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擦干泪水,给沈复磕了三个头,转身便离开了牢房。 沈曦失魂落魄地离开诏狱,她没再回晋安侯府,而是被在外接应的夜舒带回了客栈。两日后,诏狱里传出永乐侯沈复畏罪自尽的消息。 第22章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虽然京城有宵禁,可平康坊的秦楼楚馆还是红烛高照,热闹非凡。歌姬舞娘或浅斟低唱,或翩跹起舞。 沈曦女扮男装,一连几日跑到京城最大的青楼——鸾凤阁喝花酒。 “眼波滟滟似春水,劝人莫惜金樽酒……”大堂中央,一名伶人伴着缠绵的琵琶声低吟浅唱。 “沈公子,奴家再敬您一杯。” 二楼雅座内,一名淡妆美姬将酒盏递到沈曦面前。沈曦来者不拒,就着佳人的手将美酒一饮而尽,末了还叹一句:“好酒!” 沈曦男装扮相本就俊俏,加之她出手阔绰,半醉半醒之间吟诗作对、弹琴伴舞好不风雅。 而她并不怎么与这些青楼女子亲昵狎亵,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反倒撩得鸾凤阁的姑娘们春心萌动。 鸾凤阁的第三层,只用作招待一些风流名士或者达官显贵,比起大堂的热闹,第二层的富丽堂皇,这一层环境更显雅致。 扶梯处,鸾凤阁阁主苏朝华顺着身旁之人目光向下一看,只见一蓝衣女子正腰肢婀娜,步履娉婷地走向一年轻公子。 苏朝华轻笑道:“这位沈公子也不知打哪里来的,别说李梦茹那个小浪蹄子,就连月清浅这么孤高的人也上赶着往前凑。” 顾玄黎拿着扇子,指着已经喝得双颊通红的人,问道:“她这几日都在你这里?” “从我注意到这位沈公子起,这已是他连续第四日来我鸾凤阁了。”苏朝华不知顾玄黎为何会关心起凤鸾阁的客人,难道这姓沈的有什么不妥? “朝华,以后给她用的酒菜,房里的熏香一定要干净。” 顾玄黎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一丝喜怒,可苏朝华却明锐察觉到自家主上的不悦。她赶紧低眉顺眼应道:“是,朝华明白。”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曾经名动一时的京城第一花魁,如今凤鸾阁的苏老板,会是破晓京畿分舵的领主。 沈曦酒量远不如一众久经场面的青楼姑娘,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好在她酒量虽不行,酒品却甚好,既不撒泼,也不卖疯,被人搀扶到房里,囫囵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精神抖擞。 只是今日醉酒不同以往,沈曦除了神志不清,全身燥热外,似乎还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耐。 迷迷糊糊中,沈曦忍不住抱着被子磨蹭:“好难受……” “沈公子,沈公子?”李梦茹轻唤两声,见极乐香起了效果,便要伸手去解沈曦腰带。 嘎吱一声,房门突然开了。李梦茹先是一惊,回头一看,来人原来是苏朝华。 “姐姐怎么也不敲门呀?可把妹妹我吓着了。”李梦茹撅着樱红小嘴,一双桃花眼风流灵巧,男人见之无不心生爱怜。 然而苏朝华却并不吃这一套,云袖一挥,用内力瞬间熄灭香插上燃着的极乐香。 李梦茹不乐意了:“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姐姐也看上这小郎君了?” 苏朝华无视李梦茹的调侃,冷声道:“你要练功,外面多的是男人。只是这人你动不得,先出去吧。” 李梦茹见状,不由收起几分玩笑之色,福了福身,道:“那这沈公子就有劳姐姐照顾。” 红罗帐里,沈曦在媚香的作用下难受地扭动着身子。苏朝华忙命丫鬟打来凉水,想要为沈曦擦洗一下脸和手,助其散去药性。 苏朝华拧好毛巾,一转身,“主……主上?” 顾玄黎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房内。苏朝华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已晚,你也下去休息吧。”顾玄黎说着,运功为沈曦逼出体内媚药。 苏朝华识趣告退,转身阖上房门的刹那,正好看见顾玄黎温柔地捋了捋床上之人散乱的发髻。 苏朝华心下一惊,暗中猜测着沈曦的来历。b 分卷阅读44 r   第二天一早,沈曦是被屋外叮叮咚咚的脚步声给吵醒的。 她揉着额角,痛苦地哼了一声,心里有些纳闷。昨夜的酒后劲未免太大了些。 忽然,房门好像被人推开了。 沈曦以为是哪位姑娘派丫鬟前来伺候客人起身,结果就听见某人冷冷道:“酒量不好还敢学人跑到青楼喝闷酒,堂堂‘铜臭圣手’被人下药都不知道。” 见着顾玄黎,沈曦并没有惊慌。她对顾玄黎这样突然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一脸淡定地走到妆台前坐下。 看着妆台上的铜镜,沈曦对身后的顾玄黎道:“自然比不过顾二公子。‘京城第一浪荡子’常年混迹秦楼楚馆,什么门道不清楚?” “我不过是逢场作戏。”顾玄黎连忙脱口道,说完,心里又有些懊恼。他为何要向沈曦解释? 顾玄黎紧接着又道:“你毕竟是女儿身,哪怕易容成男子,来这种地方也不大好。” 知道顾玄黎是好意,沈曦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谢过顾玄黎之后,结清酒钱,转身便回到落脚的客栈。 沈复一死,朝廷对其亲眷的处置很快也下来了。沈家成年男丁流放百越,男十五岁以下及女眷发卖为奴。 沈曦在夜舒的帮助下,收殓了沈复的尸骨,在城外五十里的大青山上寻了块福地将其安葬。 下山的时候,夜舒对沈曦道:“属下已经差人打听过了,沈家的女眷后日就会发卖。至于那些流放百越的人,目前还不清楚何日启程。您看要不要安排人手在途中劫囚。” “劫囚动静太大,这么大一家子人也不好转移。”沈曦从袖中摸出一棕色药瓶递给夜舒,“这里有二十枚龟息丸。服药后只需半个时辰就会让人气若游丝,微不可察。” 夜舒接过药瓶道:“您想让沈家的人诈死?” “百越之地山高路远,这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难免会有人病死、累死在途中。虽然要多花些功夫,但为求稳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沈曦这几日也不是全然在醉生梦死。她父亲以死才换回沈家其他人一条生路,她自然不能放任这些人不管。 沈曦母亲明面上的一些嫁妆随着永乐候府的查抄而充公。好在当初她一直防着嫡母打她手中产业的主意,所以这些年在徐宏的帮助下暗中隐匿了不少产业。 沈曦算了算,卖掉些良田铺面,只保留掩护暗桩的产业,应该能够赎买沈家的孩童女眷。 这事沈曦不方便出面,只能让徐宏托人去办。她自己则在客栈等消息。 辰时刚过,徐宏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小姐不好了。我今儿一早便带人去找官牙子,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沈家的家眷早被人提前买走了。” “知道被谁买走了么?” “好像是晋安候府。” 王公贵族通常不会赎买犯官家眷为奴为婢,这些夫人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干不了什么活儿,心气又高,稍稍责骂几句就寻死腻活的。与其请一尊活菩萨回家供着,还不如去挑发卖的丫鬟、小厮。 而犯官家眷运气好的,会被一些门生故旧赎买回去妥善安置,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仇家买回家折辱,稍微有些姿色的则有可能流落娼家。 沈曦拿不准晋安候府赎买沈家人到底是何用意。虽然两家名义上是姻亲,可当初那场婚礼不过是晋安侯为平息物议所做的妥协。沈顾两家是结亲还是结仇,恐怕只有两位当家人心里清楚。 同样疑惑的还有文嘉帝。下朝后,文嘉帝命人传晋安侯顾钧到宣政殿问话。 “陈公公不知陛下此番召见所谓何事?”顾钧不动声色将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塞到前来传话的小太监陈吉手里。 陈吉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洪的干儿子。高洪与顾钧都是文嘉帝潜邸时期的老人。陈吉自然不敢在顾钧面前拿大。 “侯爷真是太客气了。陛下赞您温良恭俭,府上经营多年家仆却不过百。所以想赏您些奴仆。” 顾钧口中说着皇恩浩荡,心中却在思量文嘉帝的用意。 “臣顾钧叩见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 文嘉帝先是与顾钧聊了聊西北边防,末了才道:“爱卿一心为国,实乃我大兴栋梁。只是你常年在晋州练兵,无暇照顾家人,府中也该多些奴仆伺候才是。” “多谢陛下体恤下臣。只是臣家里就这么几口人,现下的奴仆已很是够用。若人太多,反倒容易生是非。” “既然够用,那为何朕听说前些日子晋安侯府卖了些产业去买奴仆?” “这事臣听拙荆提起过,是小儿顾玄黎擅自做主,变卖其亡妻嫁妆,拿去赎买沈家亲眷。小儿觉得自己与那沈氏女缘分浅薄,家里占着沈氏的嫁妆也不合适。如此处置也算全了两家情面。” 文嘉帝听后点点头道:“玄黎这孩子倒是考虑周全。” 提起自家小儿子,一贯冷肃的顾钧脸上难得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 分卷阅读45 “陛下谬赞,臣这小儿子自小被家母宠得没个正形儿。但凡他能做事沉稳些,当初也不会和沈家闹得满城风雨。” 顾钧故意旧事重提,借此向文嘉帝表明自家当初与沈家结亲实属无奈,同时也是与沈家划清界限。 文嘉帝淡笑道:“你家那小儿子也不知像了谁,爱卿年轻时可没这么跳脱。不过你也不要心急,等过些时日,朕在给他指一门好亲事。” “微臣代犬子谢陛下隆恩。” 就这样,晋安侯府赎买沈家亲眷的事总算被顾钧有惊无险的圆了回去。 至于文嘉帝赏赐的奴仆,顾钧全都安排到顾玄黎的院里伺候。 顾钧对顾玄黎道:“你惹出的祸事自己收拾。平日说话做事小心些。可也不用太过担心。哪个得力臣子家里,没一两个陛下耳目?” “此番有劳父亲为儿子的事费心了。” 晚些时分,顾玄黎带着一叠卖身契找上沈曦。 “我已命人送沈家一众老小回老家安置。这些身契你收着。” “多谢顾公子此番雪中相助。”沈曦极其认真地向顾玄黎拜谢道。 顾玄黎挥挥手,十分潇洒道:“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用你的嫁妆替你家人赎的身。” “不只是这件事。”沈曦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阵淡淡的哀伤,“还有,谢谢你让我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顾玄黎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 “夜舒能耐再大也是江湖人士,对京城人生地不熟。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到诏狱布局图,更不可能摸清狱卒换防的时间。” 顾玄黎唰的一下,展开手中折扇,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道:“沈姑娘果真是聪明。不过既然要谢我,也该有点诚意吧?” “诚意?那我请你喝酒?” “你觉得公子我缺人请酒?” 沈曦有些不知所措道:“那顾公子是要?” 顾玄黎用扇子半捂着嘴,贴近沈曦耳旁道:“去我家住上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帮我找出下毒之人。” 顾玄黎一提,沈曦才想起顾家父子被人下毒之事。当初她也是因为此事才特意接近顾玄黎。只是后来发生一些列变故,才让她暂时放弃这一丁点有关她母亲死亡的线索。 既然顾玄黎相邀,沈曦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去晋安侯府查探一番。 “那我以什么身份去你家?” 顾玄黎自然想让沈曦以真容去见自己父母,可哪怕沈家没有败落,沈曦也不能就这么冒然“死而复生”。 最后顾玄黎只能无不遗憾道:“当然是沈旭,沈大夫。” 第23章 风透湘帘,繁花满庭。晚膳后,顾玄黎拉着沈曦在湖心亭下棋。 立秋虽过,可天气依旧炎热。沈曦带着皮面具更是耐受得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投子认输。 顾玄黎察觉到沈曦的心浮气躁,于是命人在亭子四周摆了些冰块。 “今年这天比往年热上不少,算算日子,京城已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 沈曦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你特意约我来湖心亭,不会只想和我下棋论天气吧?” 顾玄黎会心一笑。“上次沈大夫说鱼旋寒伤从中毒到毒发大约有近一年的时间。托你的福,我和父兄并未出现毒发症状,所以不大好确定具体中毒的时日。” 沈曦之前答应帮顾玄黎查找下毒之人,但她也只能根据毒药的特性提供一些线索,具体的排查只有顾玄黎自己去做。 “顾公子,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家除了你们父子三人可还有其他男丁?或者你兄长可有孩子?” “父亲与叔伯很早就分了家,之后才凭军功封侯。所以晋安侯府这一支的男丁也就我们父子三人。兄长成亲三载也并无所出。”顾玄黎不知沈曦缘何一问,不过还是如实相告。 沈曦一脸沉思道:“我最开始想,下毒之人可能是顾家的政敌。可鱼旋寒殇最大的特点是不易察觉。顾公子不涉朝堂,对方不应该对你下毒才是。毕竟若你们父子三人同时病故,难免会引人生疑。” 顾玄黎闻言,不禁眉头紧皱,拨弄着棋子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可能与我家有血海深仇,想断我顾家香火?” 沈曦又道:“这人也有可能身份特殊,一旦有人来查,就很容被人怀疑,所以才需将毒杀伪装成病故。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我会先朝这方向查一查。过些日子还要劳烦沈大夫再为我父兄号一个平安脉,以防幕后之人一次下毒不成,再来第二次。” 顾玄黎的话倒提醒了沈曦另一件事。 虽然乌昆最后承认是他用疫毒嫁祸晋州军,可沈曦觉得如此神鬼手段,不该是一个才疏学浅的莽夫能想到的。而且乌昆最后又不明不白死于鸟雀投毒—— 沈曦直觉认为,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一位用毒高手。 因为医仙阁名声在外,江湖人 分卷阅读46 士中了奇毒,只要时间来得及,多半会找医仙阁的弟子医治。所以医仙阁里有不少江湖用毒高手的记录。 沈曦让徐宏找来医仙阁近十年的卷宗,想看看其中有没有人与晋安侯府有瓜葛。 一大早,沈曦好不容易借着舒爽的晨风,静下心来翻看卷宗,可没过多久,就听窗外传来丫鬟兰馨的声音。 “夫人,公子有外客,您这么进去恐怕不方便。” “既是外客又为何安置在内院?让开!我倒要看看这孽障到底把什么脏的臭的往家里领!” 沈曦如今已经突破《九幽策》第七层,虽然说话之人远在抄手游廊另一头,可外面的动静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沈曦收起医仙阁密卷,很快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晋安侯夫人要见她。 沈曦曾听人提起过这位晋安侯夫人,出身渭南郡王府,被先帝封为长宁县主,据说性子十分泼辣爽利。 沈曦跟丫鬟来到中庭,只见一大堆丫鬟、婆子正簇拥着一位雍容气派的贵妇人。 “晚生沈旭见过晋安侯夫人。”虽然这晋安侯夫人瞧着怕是来者不善,可作为晚辈,沈曦还是做足了礼数。 晋安侯夫人不屑地扫了一眼沈曦,冷声道:“你就是玄黎藏在房里的娈童?我还道这逆子最近有些时日不去那腌脏地,是收了性子。没想到竟把人带到家里。” 沈曦闻言,这才明白晋安侯夫人为何会如此气势汹汹要见她。 沈曦想要开口解释,可晋安侯夫人根本不给她机会,转头对身边一位满头珠翠的端庄少妇道:“我将这偌大的侯府交给你,你怎么能让这种人混进内院?” 少妇一脸温顺道:“是媳妇失察,还请母亲息怒。只是这里毕竟是二叔的院子,平日又有御赐的仆从照料,媳妇实在不好过问。” 晋安侯夫人这时才想起这苍松院如今可有不少宫里的耳目,也不敢闹得太过,于是对周围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人轰出去!” 晋安侯夫人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几个身材肥硕的老妈子上前拉扯沈曦。 沈曦正犹豫要不要动手,就听远处传来顾玄黎的呵斥:“都住手!” 下一瞬间,顾玄黎就来到沈曦跟前。他冷冷地看了两个老妈子一眼,吓得她们立刻松开钳制沈曦的手。 而后顾玄黎又用疏离的口吻道:“给母亲请安。” 晋安侯夫人怒笑道:“有你这样不省心的儿子,叫我如何能安?你说说你,以前跟着那些青楼女子疯闹也就罢了,如今竟学人养起了小相公!” 顾玄黎回头看了一眼沈曦,对方俏皮地眨眨眼,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他。 顾玄黎叹了口气,回头对晋安侯夫人道:“母亲误会了。这位是沈旭沈大夫。就是年前给父亲和兄长配药的那位大夫。” “配药?”晋安侯夫人先是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丈夫和长子之前被人下毒的事。晋安侯夫人再次用将信将疑的眼神打量沈曦。 顾玄黎很清楚自己母亲在疑惑什么。从面相上看,沈曦顶多也就弱冠之龄,怎么看都不像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 “沈大夫自幼师从医仙阁,与几年前治愈五皇子恶疾,而被圣上授太医院官的王大夫是同门。这次晋州疫病也多亏沈大夫帮忙。我将他请到家里来,是想让他给父兄请个平安脉。” 晋安侯夫人见顾玄黎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才打消疑虑,有些尴尬地埋怨顾玄黎:“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害我生生误会了。” 顾玄黎自然要给晋安侯夫人台阶下,赶紧认错道:“是儿子疏忽,想着此事最好不要节外生枝,等兄长回京述职再告诉您和父亲。” 晋安侯夫人又笑着对沈曦道:“沈大夫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夫人客气。我与顾兄同辈论交。您是长辈,没有第一时间向您问安,是我失礼才是。”看在顾玄黎的面子上,沈曦依旧彬彬有礼。 晋安侯夫人又说了些客套话,才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离开苍松院。 看着晋安侯夫人远去的背影,沈曦不禁心生疑惑。 儿子带娈童回家,这种不光彩的事悄悄把人打发了就算了。晋安候夫人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嫌顾玄黎名声不够臭? 而且瞧这对母子说话的语气神态,丝毫感觉不到什么母慈子孝。若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嫡母在为难庶子。 “让你见笑了。”一旁的顾玄黎忽然轻声道。 沈曦则十分泰然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傍晚时分,顾玄黎在凉亭摆了一桌上好的酒菜,邀沈曦举樽对饮。 “是我风流成性不务正业,所以今早才引起母亲误会。这杯酒我先干了,算是替家母向你赔不是。”说完,顾玄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沈曦淡淡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要说‘风流成性不务正业’,顾公子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玄黎剑眉一扬,“哦 分卷阅读47 ?那你说我是怎样的人?” 沈曦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一个很矛盾的人,时而冷血无情,时而又温柔练达。只是我不大明白,晋安侯深得陛下信任,你又不是侯府留在京中的质子,为何要故意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示人?” 顾玄黎半开玩笑道:“我要不是纨绔子弟,你当初会嫁给我吗?” 沈曦白了某人一眼,“强扭的瓜不甜,我当初诈死是因为某人嘴贱。与其婚后遭人嫌,不如趁早脱身。” 顾玄黎淡淡一笑,眼中竟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沈曦心下一惊,难道这顾玄黎真对她有意思?就在沈曦惊诧之时,顾玄黎却突然道: “我祖父是太子少师,所以我父亲自小便是今上的伴读。今上登基后,为了拉拢渭南王,就将渭南王的独女,也就是我母亲指婚给父亲。只是母亲打心底瞧不上我那做妾的嫡亲祖母,平日只向祖父的正妻问安。” 沈曦有些茫然地看着顾玄黎。不知他为何同她说这些。 顾玄黎却好似没有注意到沈曦的反应,小酌一口,继续道:“母亲生我时伤了身子,父亲就将我抱到祖母跟前抚养。母亲自是强烈反对,言语中对祖母甚是不敬,因而惹怒了父亲。之后我就一直养在祖母院里。” 说到这里,顾玄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可是母亲做梦也想不到,她精心教养的长子,无论学文还是习武都比不过婆母带大的次子。” “所以你故意自污是为了哄你母亲开心?”沈曦完全没想到这顾玄黎竟然还是个大孝子。 顾玄黎却露出一丝苦笑:“不然呢?是看着家兄被母亲的严苛逼死,还是看着母亲对不喜欢的次子狠下毒手?” 顾玄黎这话可真把沈曦给惊着了,“不至于吧,虎毒还不食子……” 顾玄黎没在说什么,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曦瞧这情形,想来那晋安侯夫人曾经做过什么,以至于母子闹到如此生分的地步。沈曦暗中庆幸,还好自己可以不认这个拧不清的婆母。 第24章 栖霞院的荷花池旁,丫鬟红玉正倚坐在抄手游廊上,手里打着络子。 平日与她交好的绿漪急匆匆地走过来,略带兴奋道:“红玉姐姐,你怎么还在做个?我今儿听罗管家跟前的寿喜说,世子明日就要进城了。” 红玉轻笑道:“世子回来,总归也是贺石院的人忙活,你激动什么?” 绿漪搂着红玉的胳膊坐到她身旁,“好姐姐,谁不知道夫人打算趁这次世子回京,抬你去贺石院做姨娘。” “嘘,小声点!”红玉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没影儿的事儿,别瞎说。” “怕什么,红玉姐姐本来就是世子的人。当初夫人不过是担心影响世子议亲,才让你来栖霞院。如今世子夫人嫁到咱府上都快三年了,肚子还没半点动静。你说夫人能不急吗?” 红玉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拉着绿漪的手道:“走,听说今儿小厨房有你最喜欢的红豆马奶糕,去晚了可就没得吃了。” 晋安侯世子顾含章回京述职,在洗尘宴上,顾玄黎正式向父兄引见了沈曦。 沈曦原以为晋安侯顾钧,大兴的不败战神,当是身姿伟岸,极富阳刚之气的中年人。 没想到顾钧却眉清目朗,谈笑风生间隐约与顾玄黎有几分相似。 而世子顾含章许是常年在外带兵的缘故,肤色略深,气度很是豪爽。 沈曦以前可听说顾钧“生性沉稳,不苟言笑”。如今见着本尊,才发现顾钧其实颇为健谈。 酒过三巡,顾钧对沈曦的称呼也从“沈大夫”变成“沈贤侄”。 虽然顾钧半点没有权臣架子,可沈曦却不敢有丝毫造次。毕竟顾钧可是连她父亲都敬畏三分的人。 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第二天,顾钧和顾含章下朝回府,顾玄黎就带沈曦去给他们请脉。 沈曦没发现顾钧和顾含章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顾玄黎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刚回到苍松院,晋安侯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就跑来请沈曦到栖霞院走一趟。 “二少爷,夫人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请沈大夫去给她看看。” 顾玄黎皱着眉道:“昨儿不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丫鬟怯怯道:“奴婢不知。” “顾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瞧瞧。” 顾玄黎并不愿意去晋安侯夫人的栖霞院。可他又不放心沈曦一人前往。最后,只能陪沈曦走一趟。 一阵请安寒暄之后,晋安侯夫人才说明请沈曦来的真正意图。她来想让她给长媳梁氏看看妇科。 沈曦跟着晋安侯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进到里间,世子夫人梁氏早已在屏风后等候。 沈曦原想着,顾含章常年在晋州军营,小夫妻聚少离多,能有孩子才怪。可当她给梁氏把脉后,却发现梁氏竟有很严重的宫寒之症。 “世子夫人 分卷阅读48 你可有食用什么寒凉之物,或者饮过什么消暑汤药?” 梁氏隔着屏风,温声道:“近来天气炎热,少不得用一些冰镇瓜果。至于消暑汤药,母亲说寒凉之物不利子嗣,万万用不得。” 沈曦又问:“那夫人月事可准?有没有怕冷、手足发凉的症状?” 梁氏的贴身丫鬟道:“我家夫人今冬总觉得腰酸脖子凉。请了大夫来瞧,只说是气血不足,开了几副温补的药。至于月事,最近几个月事确实有些不调。” “沈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梁氏有些担心道。 “从脉象上看,世子夫人应是吃了凉药导致的宫寒之症。” “凉药?怎么可能?”梁氏惊呼道。 “而且世子夫人吃凉药已经有些时日,药性沉积于体内,导致脾肾阳虚,寒凉之气滞于经脉脏腑。长此以往,恐有伤根本。” 一旁的王嬷嬷赶紧问:“那世子夫人以后岂不是很难有孕?” 沈曦不想掺和太多深宅大院的事,只道:“多花些时日调理,应无大碍。” 晋安侯夫人听了王嬷嬷的禀报,当即命人去请太医上门复诊。 回到苍松院,沈曦将梁氏的情况告诉顾玄黎。 顾玄黎听后,谨慎道:“你确定是有人下药?宫寒也有可能是天生的。” “我虽不善妇科,但应该错不了。” 顾玄黎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你说会不会是那幕后黑手所为?” “是不是不知道。不过,你母亲和嫂子掌着整个侯府内宅,又是最在乎孩子的人,却还是着了道。所以很明显,你家后院怕是有不小的疏漏。” 事关子嗣,晋安侯夫人表现出侯府主母雷厉果决的一面。 在从太医那里确认梁氏的确是被凉药伤了身子后,当晚用过晚膳,天还未黑,晋安侯夫人就命人将角门全上了锁。然后让自己的奶妈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陪房媳妇挨个抄检内宅所有奴仆的住所。 首当其冲便是掌管伙房的仆妇。不过,只抄检出些偷偷攒下的米面、鸡蛋等物。 而后王嬷嬷一行又去到世子夫妇所住的贺石院。梁氏的陪嫁丫鬟被发现与男子私相授受。梁氏大觉脸面无光,当即叫来管事婆子,让明日一早就将人撵出府。 到了苍松院,王嬷嬷知道二少爷与晋安侯夫人之间有心结,又不像世子那样好说话,冒然抄检他的院子,弄不好会被乱棍打出去。于是让众人在院外等候,自己则先进屋禀报。 王嬷嬷道:“二少爷,夫人今日丢了一支贵重的簪子,说可能是下面的人偷偷捡了去。所以命我带人到各处找找。” 顾玄黎冷冷一笑,王嬷嬷心中咯吱一下,吃不准这二少爷又要犯什么浑。 结果顾玄黎只淡淡道:“西厢那位是我的贵客,让外面的人动静轻些。若是惊扰到那位,我就扒了你们的皮。我想夫人总不会为了几个贱皮子打杀亲子,你说对吧?” 王嬷嬷听了这话,只觉得瘆得慌,赶紧点头应道:“是是是,老奴一定让他们手脚轻些。” 王嬷嬷也是有眼力见的,对宫里赐的人,只做做样子,进到房里打量一番就离开。而对其他奴仆,则让人打开箱笼囊箧仔细翻查。 “这是什么盒子,真漂亮。”绿漪在和红玉一起翻查兰馨的衣橱时,发现一个巴掌大小朱漆戗金的小锦盒。 红玉不甚在意道:“想来是胭脂水粉之物。二少爷惯会弄些小玩意儿来送姑娘。不信,你打开瞧瞧。” 绿漪打开一看,盒内并非什么胭脂水粉,而是许多深褐色的小籽。” 身后的王嬷嬷瞧见了,拿过锦盒,然后转身问站在门角的兰馨:“这是什么?” 兰馨一脸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王嬷嬷冷着脸道:“不是你的,怎么从你柜子里搜出来?” 作为顾玄黎的贴身丫鬟,兰馨也有几分气性,“王嬷嬷,虽然这东西不知是哪位姐妹搁我这儿的,可总归不是你要找的簪子。” 王嬷嬷心想,二少爷不给她脸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兰馨不过一小丫鬟,也敢给她摆脸。于是不由分说,命人将兰馨带走。 顾玄黎听说此事,只当晋安侯夫人又在借题发挥。可没过多久,就听晋安侯身边的长随就来传唤,让他去明安堂问话。 顾玄黎到达明安堂时,晋安侯和晋安侯夫人已经坐在主位上,连世子顾含章也在。而丫鬟兰馨正哭哭啼啼地跪在厅堂中央,一旁还站着王嬷嬷。 顾玄黎向父母、兄长问安后,就听晋安侯夫人劈头盖脸道:“孽障我以前只当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想到如今竟变本加厉,残害起手足来!” 晋安侯夫人这番指控不可谓不严厉,只是顾玄黎早已习惯母亲的苛责,面不改色道:“不知母亲此话怎讲?”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晋安侯夫人将八仙方桌上的朱漆戗金盒子递给一旁的丫鬟红玉。红玉拿着锦盒来到顾玄黎,缓缓打开。 分卷阅读49 顾玄黎虽不知盒中的褐色颗粒是何物,可联想到今日家中发生的一切,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晋安侯夫人道:“这是王嬷嬷在从你贴身丫鬟兰馨房里搜出来的。我已找大夫验过,此物乃芭蕉子,性大寒,女子长期食用易发冷病。” “芭蕉子?”顾玄黎看向身后跪着的兰馨,“你哪来的这东西?” “二公子这盒子不是婢子的,我也不知是谁将此物放到我柜中。” 晋安侯夫人又道:“你还不承认吗?内院的丫鬟、婆子轻易不能出府。这东西肯定是你或者你身边那个魏宁弄进府里的。你就是用此物对自己嫂子下毒手,想害自己兄长绝嗣。” 晋安侯夫人这话让顾含章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拱手道:“母亲,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能仅凭一盒芭蕉子,就断定是二弟所为。” 晋安侯夫人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晋安侯。“侯爷,不是我信口雌黄。含章院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妻妾之争。若不是老二为了争产夺爵,府里还有谁会对梁氏下手?” 晋安侯夫人的话,让顾玄黎心口闷得慌,他咬咬牙终是什么也没说。 晋安侯夫人以为顾玄黎是做贼心虚,于是步步紧逼道:“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你又有下手动机,还能狡辩不成?” 顾玄黎终是忍不住道:“母亲,贼喊捉贼的把戏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王嬷嬷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晋安侯夫人没想到顾玄黎会忽然提起此桩旧事,顿时怒不可遏,捂着胸口颤颤巍巍指着顾玄黎:“你——” “夫人!” “母亲!” 晋安侯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晕了过去。晋安侯连忙起身,掐住妻子人中。 过了片刻,晋安侯夫人才缓缓睁开眼,透过围在四周的人群,指着顾玄黎,半天说不出话来。 晋安侯转身道:“来人,把这不孝不悌的逆子拉下去,仗责二十大板,关进祠堂好好反省。” 顾玄黎诧异地看着父亲,他没想到一向公正严明的父亲,这次居然会罚他。难道父亲也认为是他下药害嫂子? 第25章 沈曦一觉醒来,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苍松院内出现不少生面孔,连伺候她的小丫鬟都换了人。 沈曦在院中走了一圈,终于在顾玄黎书房前见着一位老熟人——魏宁。 魏宁一看到沈曦,扭头就想跑。可刚一走到廊道转角,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绕道前面去的沈曦堵了个正着。 “顾玄黎人呢?”沈曦拽着魏宁的手肘,防止他再次逃跑。 魏宁一脸无可奈何道:“我的姑奶奶,家里现在正乱着,您就好好待在房里成不?” “出了何事?你权且说来听听。我虽不一定帮得上忙,可也免得因为无心之过,给你家公子添麻烦。” 魏宁想着沈曦好歹是自家主子明媒正娶的女人,于是将事情原委告诉沈曦。 “……侯爷命人打了公子二十大板,然后连夜将人关进祠堂。还说等过些日子,禀了族老就要分家。沈大夫,我家公子绝对不是那种不孝不悌之人。” “这我当然知道,顾玄黎若想争,当初也不用费尽心思为侯爷和世子解毒。你家公子既然不在,你就要沉稳些。别见着人就跑,平白让人觉得你做贼心虚。” 当晚,沈曦趁着夜色,摸进了顾家祠堂。 顾玄黎昨夜挨了打,又被罚跪了一天一夜,换做常人早就去了半条命。好在他内力深厚,一直撑到夜里,才终是撑不住,倒在了顾家先祖的灵位前。 沈曦见状,连忙上前将神志不清的顾玄黎扶起来,倚靠在自己肩头。 顾玄黎此刻面露潮红,额头滚烫,已经发起了高热。 还好沈曦早有准备,在喂顾玄黎服下退热药后,紧接着又给他输送真气。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顾玄黎才缓缓睁开眼。 “沈曦?你怎么来了?” “还好我来看看,没想到你家家法如此厉害。挨了打还要罚跪。” 顾玄黎想坐直身子,可苦于全身软绵无力,最后索性放弃挣扎,闭着眼将脸靠在沈曦肩上。 “侯府有不少侍卫,你别仗着身法好就到处乱闯。我现在这样子,你要真有什么,我也没法帮你出头。”顾玄黎气息微弱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听魏宁说你挨打后连夜被关了进来,可曾上过药?”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曦觉得顾玄黎的脸色好像更加难看几分。 “外伤不打紧,只是心里憋屈。”顾玄黎自嘲地道,“从小到大,虽然母亲对我从不假辞色,可父亲却对我很好。可没想到……” 顾玄黎话到一半又闭了嘴。沈曦贴心地没有追问。 过了很久,久到沈曦以为顾玄黎已经睡着了,才又听顾玄黎道:“十五岁那年,我在上林苑秋围拔得头筹,被陛下夸了几句。母亲不愿看我风头盖过兄 分卷阅读50 长,就在祖母孝期给我下药,让我睡了祖母院里的丫鬟。” 沈曦微微一惊,孝期与祖母的丫鬟通奸,不仅德行有亏,甚至会被论罪。难怪这对母子关系僵成这样。 “事后,父亲完全不理会母亲的哭闹,当众仗杀母亲的奶兄,以及身边参与此事的丫鬟。可这一次,父亲好像也怀疑是我干的。” 沈曦又摸了摸顾玄黎的额头,见顾玄黎已经没之前烧得那么厉害,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傻子,你是烧糊涂了吧。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晋安侯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嗯?”顾玄黎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沈曦。 沈曦却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人来了。” 说完,不等顾玄黎反应,沈曦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过了一会儿,顾玄黎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心中不禁纳闷,沈曦的耳力什么时候如此了得? 顾玄黎回过头一看,来人竟是顾钧。 “父亲。”顾玄黎想要起身行礼,顾钧却示意他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先让罗英给你上药。” 顾玄黎想着,沈曦现在不知躲在附近哪个角落,万一被她看到—— “不必麻烦,儿子已经没什么大碍。” 顾钧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祠堂四周,“可是有人给你上过药?” 顾玄黎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没有。除了父亲,这两日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时管家罗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毯子铺在地上,然后扶顾玄黎在毯子上趴好。 “二少爷您屈就一下,老奴先给您上药。”说着,罗英解开顾玄黎外袍,退下中裤,将墨绿色膏药涂抹在伤处。 顾玄黎暗中庆幸,还好方才他烧糊涂了,拉着沈曦一阵絮叨。沈曦也没来得及拿外伤药给他。 罗英给顾玄黎上完药,便躬身离开祠堂。肃穆的祠堂内,只剩下顾玄黎父子。 顾钧随意地盘坐在蒲团上,然后问趴在一旁的顾玄黎:“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给嫂子下药的人应该就在昨夜抄检内院的人里。只是芭蕉子不是什么贵重药材,寻常仆妇亦可得,所以无法断定是单纯的内帷纷争,还是受人指使。现下只能派人先盯着,等下药之人自己路出马脚。” 顾钧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让你到家祠反省是对的,昨夜还嚷嚷着说你母亲故意陷害你,今儿自己就想通了。” “这些人都是母亲的心腹,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多。若不把戏做足,恐怕很难让他们放下戒心。”顾玄黎辩解道。 他不愿承认,昨夜面对母亲的咄咄逼人,心中多年的委屈一下让他失了冷静。还好有沈曦提醒,才让他看清父亲用意。 对发妻与次子之间的心结,顾钧也感到有些无奈。“家和万事兴。你母亲纵然有错,也是长辈。你公然忤逆长辈,传出去能有什么好。罢了,我想趁此机会,让你兄弟二人分家。” “父亲!?”顾玄黎以为分家之事只是父亲随口一说,没想到父亲竟打算动真格。 “远香近臭,等你搬出了侯府,你母亲也不会整日疑神疑鬼。含章将来自然要袭爵,家里的私产则由你兄弟二人均分。” 躲在房梁上的沈曦听到这番话,不禁佩服晋安侯的魄力。 世人通常将分家看作家道中落之象,豪门望族更是不会轻易分家的。一旦哪家兄弟闹分家,免不了会被人说三道四。 晋安侯在自己生前让儿子们分家,虽然会让侯府声誉受损,可却避免今后因为母子失和闹出更大的丑闻。而且分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提出来的,今后也没人能以此诟病顾玄黎兄弟。 顾玄黎听了顾钧的话后,却想得更深。“父亲突然提分家,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 顾钧静静地看着自己被人调侃为“京城第一浪荡子”的小儿子,其实这些年他心里一直都清楚,这孩子比他那人人称道的兄长更加优秀。 当年,是自己一念之差,才害他从小被生母憎恶。所以,他不愿让侯府成为困住小儿子的枷锁。 顾钧压喟叹道:“玄黎,陛下身子越发不好了。诸皇子蠢蠢欲动。虽说天无二日,咱们家只忠于陛下,可总有变天之时。你大哥资质有限,做个纯臣倒可保一家安稳。然而顾氏要想长盛不衰,还需有人放手一搏。” 顾玄黎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顾钧只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临走前,顾钧又对顾玄黎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顾玄黎在祠堂足足“面壁思过”一个月,其间,沈曦受顾含章所托,光明正大去探望过一次。 顾玄黎死活不让沈曦给他上药,趁着四下无人,冷声道:“沈大夫,男女有别,不要以为带了张面具,就真当自己是儿郎。” “我这做大夫的,看过的男人,扒过的男尸多的去了。难道你还害羞不成?”沈曦撇撇嘴,将一罐活血化瘀的外伤药递给顾玄黎,然后背对着,坐到祠堂外的台阶上。 顾玄黎心中一下 分卷阅读51 有些不是滋味,一边让给自己上药,一边道:“你要不天天去青楼挥霍,光从我这里讹的诊金,都够金尊玉贵过好些年了。何必再去给人看诊,弄不好自己还会染病。” “顾公子,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大户?我这两年游历在外,见着多是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百姓。这些人患病只能听天由命。我不忍见死不救,很多时候都是倒贴钱。” 沈曦并没有哭穷的意思,她只想告诉顾玄黎,别看她赚的多,花钱的地方更多。 没想到,顾玄黎从顾家祠堂放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曦一叠银票。“这是这次治伤的诊金。” 沈曦看了一眼银票的厚度,大约是她出诊所收的数目。沈曦摇摇头,笑着婉拒道:“一瓶外伤膏药而已,咱俩好歹相识一场,就当我送你的。” 顾玄黎却将银票硬塞道沈曦手里:“你先拿着吧,就当我预支的诊金。你不是说遇着我总没好事,说不得以后还要麻烦沈大夫。” 沈曦先前赚的钱全拿给夜舒去打点押沈家人的官差,如今她手里的确有点紧,于是也没再多做推辞。 顾玄黎从祠堂出来没几天,晋安侯府又出事了。 第26章 “你听说了吗,夫人房里的红玉昨晚悬梁了。” “什么?真的假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悬梁了?之前我还听说夫人打算抬她去贺石院做姨娘呢。” “千真万确,今早我瞧见张嬷嬷正打发她外甥去买棺材,让赶紧把人拉出城埋了。我还听说……” 沈曦路过□□旁,偶然听到两个小丫头在嚼舌头,看样子,好像是府里死了一个丫鬟。 沈曦并没将此放在心上,这种事她以前在永乐侯府见的多了。最开始还要感叹一下,后来也就麻木了。更何况,今儿她还有正事要办。 夜舒随被流放的沈家人南下,而清越则留在京中传递消息。沈曦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府与清越接头。刚走到第一个街角,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沈曦不动声色,疾步走入附近一条小巷,而后飞上房檐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两名不起眼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小巷里。 “咦,人呢?” “刚才明明看见是进了这条巷子。” 沈曦听着动静,从藏身的屋檐一跃而下,脚尖在墙面一点,身体借力如旋风般一个横扫,瞬间就将一名男子踢飞。 另一名男子转身就要逃跑,然而沈曦动作更快,须臾之间来到男子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仓皇间,男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扑向沈曦。 沈曦虚晃一步,让男子扑了个空。随后一脚踹在男子屁股上。男子一个踉跄摔了个脸着地。 “沈兄,请手下留情。”顾玄黎忽然出现在小巷一头。而后又冷声对两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道:“还不快滚。” 两名男子连忙垂头佝身,小跑着离开小巷。 “你的人?”沈曦有些意外,就这身手也敢派来跟踪她?如此大意,不像是顾玄黎的作风。 “失礼了。”顾玄黎也不多解释,只拱手道歉。 沈曦淡淡一笑,“无妨,走吧。” 出了小巷,就见魏宁正驾车在街边等候。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让车驾送你一程。”顾玄黎怕沈曦误会,赶紧补充道:“你放心,我没有要打探你行踪的意思。” 顾玄黎这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沈曦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时日她将顾家的情形看得明明白白。 晋安侯夫人不待见顾玄黎。世子却未受其母影响,待顾玄黎十分亲厚。为了让母亲安心,让资质平庸的兄长少一些压力,顾玄黎才故意在外装作一副浪荡轻浮的样子。晋安侯看穿一切,心中有愧,所以对顾玄黎很是纵容。 顾玄黎看似冷漠,其实心里很在乎家人。就像方才,那两人明明是受了侯府其他人指使,顾玄黎宁愿自己背黑锅,也不愿她去找他家人麻烦。 沈曦不想顾玄黎为难,于是柔声道:“我去悦来楼,你顺路吗?” 顾玄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沈曦今日竟然如此好说话。“顺路,我左右没什么事,不过在街上闲逛。” 顾玄黎将沈曦送到悦来楼,为了避嫌他并没有下车。沈曦独自进到茶楼,在一个靠墙的位子见到了清越。 酒楼内人多眼杂,并不适合详谈,清越只告诉沈曦,夜舒已经救出所有沈家男丁,现正分批送他们出海。 “夜护法说他大约下个月就能动身返京。” “告诉夜舒,我在京中还算安全,让他自己小心行事。” 沈曦又交待清越几句,随后结了茶钱,离开悦来楼。没走多远,就被魏宁喊住。 沈曦有些纳闷:“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家公子呢?” “沈大夫,我家公子说东门大街近日来了个杂耍班子,问您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沈曦想了想,现在回晋安候府,除了练功也没别 分卷阅读52 的事可做,索性出去逛逛也好。沈曦于是跟着魏宁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顾玄黎也在。 “你一直在车内等我?怎么不进悦来楼喝杯热茶?” 顾玄黎慵懒地靠着车厢,用扇子指着沈曦道:“你诈死归京,昔日认识的人一个都不敢见。现下约的,只能是夜舒及其手下。而且十有八九是为了营救那些流放百越的人。我晋安侯府自然不能被人瞧见和劫囚匪类有来往。” 顾玄黎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可把沈曦逗乐了。她一下坐到顾玄黎身旁,笑意盈盈道:“顾二公子,沈家妇孺可是你赎买回家的,现在想划清界限,你能说得清吗?” 不一会儿,马车便在热闹的大街上缓缓行驶开来。 顾玄黎坐直身子,又道:“和你说正经的,你让夜舒一路多花点银子打点好官差,让沈家男人少受点苦,平安到达百越也就得了。真要去劫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明刀明枪去救一大家子人。弄不好还会连累那些被送回老家安置的沈家妇孺。前些日子,我循着古方做了一些假死药,打算叫夜舒在途中安排沈家男丁假死。” “假死药?”顾玄黎不知怎么,忽然对假死药来了兴趣,问了沈曦好些问题。 京城西郊,有一片低洼的荒野,城中无人收尸的乞丐、犯人都会被草草埋在这里。 不远处,五名蒙面人正借着幽蓝色的火光在乱葬岗中一阵刨挖。整个场面看得沈曦直起鸡皮疙瘩。 这群缺德玩意儿,挖坟也就算了,也不知在火把里加了什么,弄得像鬼火一样。沈曦不禁在心中咒骂。她有些后悔上了顾玄黎的贼车,大半夜跑这种地方来蹲守。 “咕呱咕呱……”枝头上,忽有老鸹发出瘆人的叫声,吓得沈曦一把抓住顾玄黎的胳膊。顾玄黎下意识地看向沈曦,沈曦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松开手。 顾玄黎却不知怎么,主动挽起沈曦的胳膊。这下换沈曦诧异地看着他了。顾玄黎只一脸淡定地将食指放在唇边,然后又指了指下方的蒙面人,示意沈曦安静。 这时,几个蒙面人已经从土里挖出一口掩埋不深的棺材。其中一人凿开棺材盖,将棺中尸体拉起来,背在背上。 若不是知道这棺中可能是个诈死的活人,沈曦觉得眼前这一幕足够她几晚都睡不着觉了。 两个时辰前—— 顾玄黎从沈曦嘴里得知这世上有药可让人面色发青、全身冰凉,呼吸微不可察,恍若死人。随即连忙命魏宁调转方向,驾车出城。 面对沈曦的疑惑,顾玄黎解释道:“我怀疑先前府里悬梁自尽的丫鬟是服药诈死。我当时就奇怪,明明人都凉透了,尸骨却并未僵硬。”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这种秘药可不是药铺里说买就能买的东西。” 顾玄黎神色凝重道:“这上吊的丫鬟是当日其中一个搜查兰馨房间的人。” 沈曦一下明白过来,“你怀疑是这丫鬟给世子夫人下药,然后趁着搜查兰馨房间的机会,将芭蕉子放进兰馨的衣柜,将下药之事嫁祸给你。之后她又诈死离开侯府。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顾玄黎道:“真死还是诈死,去乱葬岗一探便知。” 于是沈曦就这么饿着肚子,吹着寒风,陪顾玄黎在乱葬岗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耐心即将告罄之时,见着这么几个前来盗尸的人。 这些蒙面人背着“女尸”上了一辆停靠在小路旁的马车,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曦和顾玄黎只能凭轻功远远跟在马车后。 沈曦现在终于知道顾玄黎为何打发魏宁回府传消息,而将她留下。以魏宁的功力,未必能从京城西郊飞到城南树林。 马车最后在城南小一河滩上停了下来。而此时,河滩上正有三名劲装男子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看着停下的马车,三名男子拿起插在地上的武器,迎了上去。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向陆续走下马车的蒙面人问道:“怎么样,人救出来了吗?” 其中一名蒙面人摘下面巾道:“魏大哥放心,一切安好。已经给红玉姑娘喂过药了,只是人还没醒。” 躲在大树上的沈曦问身旁的顾玄黎:“现在怎么办?距离城门开启还有三个时辰,是继续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抓这群人回去审问?” 顾玄黎有些犹豫。河滩上这些人看着不过是普通的江湖草莽,不像能知道多少内情的样子。 “再等等吧,看看这群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曦感到手脚都有些麻了,准备换一个姿势,却听顾玄黎忽然道:“她醒了。” “嗯?”沈曦愣了一下,随后向河滩处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缓缓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原本正在喝酒吃肉的男人们见了,纷纷站起身抱拳行礼。 “这人是你家那丫鬟吗?”沈曦小声问道。顾玄黎点点头。 沈曦见那女子不知说了 分卷阅读53 什么,两名男子跟着她再次走向马车。沈曦赶紧道:“这丫头显然是这群人的头目。这个时间赶路,恐怕是要准备去往别处。你若不方便离京,我可以帮你跟着。” “不必,你抓住那丫头。我拦下其他人。”说完,顾玄黎如惊鸿掠影般,从树上滑翔到河边,人还没落地,折扇反手一扔,瞬间将三个男人击翻在地。 红玉一下认出顾玄黎,赶紧对身边两名手下道:“走!” 然而话音刚落,两名手下不知何故,竟晕倒在地。红玉大惊,转身想要驾车逃跑,却忽觉后颈一阵钝痛,随即便没了意识。 沈曦一把扶住即将倒地的女子,然后看了一眼顾玄黎方向。顾玄黎已经解决了其他人,朝她走了过来:“把红玉带回府审问,至于其他人先不用管了。” 顾玄黎驾着马车,直到城门开启,才入城回府。顾钧早从魏宁那里得了消息,直接让人将红玉带到书房审问。 沈曦用药弄醒了红玉,然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顾钧见状道:沈贤侄昨夜随玄黎忙活了一宿,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 沈曦赶紧从善如流道:“多谢顾伯父体恤,那我就先告退了。”然后沈曦便随魏宁回到顾玄黎的苍松院。 沈曦其实早过了最困的时候。只是她心里明白,家丑不可外扬,这名叫红玉的丫鬟既然能利用顾玄黎母子的隔阂来栽赃顾玄黎,肯定还知道顾家不少秘事。顾钧自然不想让她这个外人知晓,所以她才故意装作一副很困的样子,好借机离开。 然而沈曦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顾玄黎叫醒。 “呜喔——”沈曦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瓮声瓮气道:“顾玄黎你最好有一个喊醒我的理由,否则姑奶奶要跟你拼命。” “红玉死了。”顾玄黎沉声道。 “她不是死了又活了。”沈曦脑子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顾玄黎在说什么。 “红玉刚刚在书房遭人灭口。她是被一只从窗户突然飞入的雀鸟给毒死的。” “你说什么?”沈曦灵台仿佛一下清明了不少,“你再说一遍。” “红玉的死法,与当初杀死乌昆的手法一模一样!”顾玄黎此时的脸色比被人强行叫醒的沈曦更加难看。 第27章 红玉虽然死了,可她死前也吐了不少消息。沈曦足足灌了三杯浓茶,才听顾玄黎大致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玉十岁就被卖进顾家,晋安侯夫人见她手脚勤快,为人机灵又不多言,于是就让她在顾含章房里伺候。后来顾含章跟随晋安侯去了晋州军营,晋安侯夫人也让红玉跟到了晋州的宅邸,照料顾含章饮食起居。 一次顾含章醉酒,把人给睡了,晋安侯夫人担心红玉影响顾含章议亲,又把红玉要回自己身边。并许诺,只要将来世子夫人生下嫡长子,就让顾含章收红玉做姨娘。 听到这里,沈曦不免有些奇怪。“世家公子身边有个通房丫头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怎么就会影响你兄长议亲?还有,照你这样说,红玉应该盼望着世子夫人早日生下孩子才对,又为何会给世子夫人下凉药?” 顾玄黎静静地看向沈曦。沈曦以为自己失言了,有些忐忑道:“怎么,我可有说错什么?” “不,你全说到了点子上。”顾玄黎喝了一大口浓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红玉自己招供,她之前有了身孕,母亲暗中让张嬷嬷强行喂了下胎药,把一个成形的男胎弄没了。她也因此伤了身子,这辈子恐怕很难再有孩子。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沈曦不得不佩服晋安侯夫人心大,把人家孩子弄没了,还敢将人留在身边伺候。 晋安侯却知道事情轻重,当即下令将栖霞院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在红玉替晋安侯夫人看管的首饰盒夹层以及装香料的盒子里发现了大量不明药物。 顾钧让顾含章去请沈曦来验看这些药物。沈曦仔细看了看,多是一些凉药。唯独几枚黑色的药丸,不知是何物。 沈曦拿起其中一枚,想要放到鼻下嗅一嗅,却被顾玄黎抓住手腕,阻止道:“小心有毒!” “不妨事,这药丸既然被藏在装有银饰的盒子里,想来是无毒的。”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沈曦却还是从一阵苦涩气息中,隐隐嗅到一缕昆仑雪天果烘烤后的焦香味儿。 她连忙让人端了一碟子清水,然后将药丸化开。 “沈兄,这到底是什么药?”一旁的顾含章见沈曦神情十分严肃,不免担心起来。 沈曦看了一眼房间四周,顾玄黎会意,让所有仆从先行退下,又让魏宁守在门外。 见一切安妥后,沈曦才轻声道:“这是鱼旋寒殇的解药。” 顾含章和顾玄黎俱是一惊。随后,两兄弟又去向顾钧禀报此事。 沈曦不知这父子三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只感到侯府上下隐隐被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笼罩着。 不过顾玄黎好像并没受到太多影响,上次约沈曦看杂耍不成,为了弥补遗憾,几日 分卷阅读54 后,他又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沈曦出门,说是找乐子。 半个时辰后,沈曦随顾玄黎和魏宁穿过繁华的朱雀街,进到一处四通八达的民坊。最后,在一小巷尽头停下脚步。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沈曦看着眼前连牌匾都有些陈旧褪色的茶楼,不禁怀疑道。 “进去就知道了。”顾玄黎说着,大摇大摆迈走进茶楼。魏宁笑着向沈曦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沈曦想着反正来都来了,索性也跟着进去看看。 茶楼里面依旧很是普通,只是生意却出人意料的兴隆。十几张八仙桌全都坐了人。不过这些客人的神色却大相径庭。有的人点了一桌子酒菜,眉飞色舞不知在和人谈论什么;有的人面前却只有一碗粗茶,喝上几口后,便怏怏离去。 沈曦很快就凭借习武之人明锐,发现这茶楼里暗藏的玄机。 “买定离手!”一声吆喝从二楼雕花红漆门后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摇骰子的响声,以及各种呐喊声。 “你说的‘找乐子’不会就是来赌博吧?”沈曦略带嫌弃地看着顾玄黎。 顾玄黎折扇轻摇,笑得一脸轻浮:“吃喝嫖赌乃人生四大乐事。咱们先在这里赢点小钱,晚上再去喝酒听曲,岂不快哉?” 若不是亲眼见过顾玄黎冰冷无情,步步为营的一面,沈曦觉得自己恐怕真会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欺骗。 顾玄黎也没有辜负他“京城第一浪荡子”的名号,对赌坊的各种玩法那是驾轻就熟。如果说别人赌博全凭运气,而他赌博靠的则是实力—— “魏宁,给本少爷全押大。”顾玄黎抄着手,使唤魏宁将一钱袋的银子全倒在赌桌上。 沈曦靠着听声辨位的本事,在骰盅落定的刹那,就已知道结果。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钱袋,心想,这顾二公子一把就输光了身上所有银两,看来晚上的酒钱得靠她了。 “开——大!”囊家高喊道。 “怎么可能?”沈曦不禁惊呼出声。好在四周极为嘈杂,除了顾玄黎,没有谁注意到她的惊呼。顾玄黎微微勾了勾嘴角。 顾玄黎连着赢了五局,沈曦也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顾玄黎在骰盅揭开前的一瞬间,隔空用内力改变骰子朝向。沈曦对某人用内力出老千的做法很是不屑。 注意到异状的不只沈曦,还有赌坊看场子的陈武。陈武虽看不出顾玄黎使了什么手段,可凭借习武之人的直觉,他还是觉得连赢多局的顾玄黎有使诈的嫌疑。 只是骰子、骰盅都是赌坊之物,连囊家都是赌坊的人。若无证据,冒然说对方抽老千,恐怕会让人认为他们赌坊输不起。 陈武不敢擅自做主,赶紧将情况告诉赌坊管事刘盛。正在招呼熟客的刘盛于是随陈武来到顾玄黎所在的赌桌一探究竟。 刘盛远远就认出了顾玄黎,然后对陈武道:“这边你就不用管了,你先下去吧。” 陈武离开后,刘盛随即去到赌坊后面的花园。 花园内,一位头戴小冠,容颜消瘦的青年男子正倚在一树海棠花下,静静看书。青年男子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道:“刘管事?这个时候你不在楼里照看着,来后院做什么?” 刘盛愁眉苦脸道:“东家,顾二公子又来了!现下正在前面玩骰子。我瞧着,再让他这样玩下去,又会像上次一样把咱账房的银钱全赢走。”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拂去身上落花,“那位不会轻易跑我这里来化缘。走吧,去瞧瞧怎么回事。” 赌坊内,沈曦终是看不惯某人大发横财的嚣张劲儿,默默地算了算请花魁娘子唱曲的花销,然后拿出相应的银两故意和顾玄黎反着下注。 “这位小哥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玩吧?”一位围观男子忽然开口道,“赌坊这地儿特别讲究气运。你看那蓝衣公子手气那么好,大家跟着他押。” 沈曦见男子面色苍白,额骨高耸,瘦骨嶙峋,一看就是久病缠身的样子,心道,都这样了还跑到赌坊来,以为此人是个赌鬼,于是面上淡淡道:“我第一次玩,公子怎知我气运不如那蓝衣公子呢?” 说完,沈曦又转头挑衅地看了顾玄黎一眼。顾玄黎带着一丝笑意,微微朝站在沈曦身边男子点点头。 这一局沈曦一人押大,骰盅落定时,里面的骰子也确实大。沈曦一脸警惕,准备随时出手阻止顾玄黎添乱,结果直到囊家揭开骰盅,也不见顾玄黎出手。 沈曦仅凭一局,片刻就赚了四十多两银子,心里想着这可比她给人出诊看病来钱还快,难怪顾玄黎要跑这里来讹银子。 沈曦忽然又想到,不提那几笔动辄上百两的诊金,光这些年顾玄黎在京城喝花酒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哪来这么多钱? 沈曦自己也是出身侯府,家里嫡出的兄长每月也不过二十两月银。就算晋安候府家大业大,可顾玄黎又不受晋安侯夫人待见,月银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难不成,顾玄黎身上的钱都是从赌坊里 分卷阅读55 “赢”来的? “小哥该你下注了。”那位病弱的男子见沈曦站在原地发呆,以为她是赚了一大笔银子高兴蒙了,于是提醒道。 沈曦却让魏宁帮她把赌桌上赢的银子都收起来。 顾玄黎见状,以为她想玩点别的,“那边还有牌九,有兴趣吗?” “不玩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沈曦一本正经道。 顾玄黎扑哧一笑,“你才玩了一局,还能伤筋动骨不成?” 沈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久赌必输,见好就收。我赢的银子已经够今晚请花魁娘子唱曲了。顾二公子,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 顾玄黎只得笑着妥协道:“好好好,既然是陪你出门散心,自然都听你的。” 趁着沈曦与魏宁清点银钱的空档,顾玄黎不动声色跟着先前与沈曦搭讪的男子来到一僻静处。 男子笑着问顾玄黎:“你打哪儿认识的姑娘,还女扮男装带我这里来。不过这姑娘如此清醒节制,不像是勾栏瓦肆里的人。” “周老板,人家不过是不愿多赢你几个银子,你也不用这么夸。你是没见过她漫天要价的样子。”顾玄黎忽然想到自己这位好友体弱多病,于是话锋一转,“正好,这人是个大夫,诊金虽是贵了些,可医术却十分高明。改明儿找个机会让她给你瞧瞧。” 周驰听顾玄黎的说法,猜测他八成是被“漫天要价”过,只是能得顾玄黎一句“医术高明”,这小大夫一定有过人的本事。 “多谢顾兄挂念,改天咱们有空再叙。快去吧,别让佳人久等。” 沈曦虽然在京城住了十多年,可她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千金,根本没机会到街上闲逛,对城里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更是两眼一抹黑。还好有顾玄黎指路。 “京中大部分官宦人家都居住在城北。南边各坊人口稀疏,住的多是外地进京的人,不过正因如此,南面一些民坊里,有寻常酒楼饭庄吃不到的美食。”马车内,顾玄黎正给沈曦介绍京中情况。 “哎哟!”忽然,马车一个急停,沈曦没坐稳,险些被甩出车厢,还好顾玄黎一把将她拉住。 “魏宁,什么情况?”顾玄黎隔着车帘问道。 “公子,方才有一个小乞丐,许是偷了店家的吃食,被人追着在街上乱跑,险些与咱家的马车撞上。现在没事了。”魏宁说完,继续驾着马车前行。 然而没过多久,沈曦感到马车似乎越走越慢,于是掀开身后的窗帘看个究竟。 只见街道两旁,不知为何竟出现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沈曦一眼望去,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形若枯骨,有气无力地坐卧在街面上,偶有一两个还能动弹的,伸手不断向路过的行人乞讨。 “城南的百姓如此贫苦?”沈曦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这可是京城皇都,天子脚下! “豫州大旱,种粒皆绝,百姓四处流亡。豫州距京城不远,所以近日有不少流民来到京城附近。”顾玄黎说着,有些后悔带沈曦来城南,“是我考虑不周,我原想着山珍海味你怕都享用过了,所以打算带你品尝一下坊间风味。没想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沈曦一下没了吃喝玩乐的性子。“这边太乱,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玄黎正担心城南流民太多,吃食不干净。听沈曦这么一说,赶紧吩咐魏宁调转车头。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几日,逃到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为了防止民乱和瘟疫,京城关闭城门,全城戒严,只派了些官差在城外搭棚施粥。 城门一关,一下影响不少走卒贩夫、寻常百姓的生计。可达官贵人们照旧是歌舞升平,吃香喝辣,偶尔有些好名声的,吩咐下人送些米面到城外的粥棚。 沈曦看着苍松院里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对身旁的顾玄黎道:“快入冬了,城外怕会冻死不少人。” 顾玄黎却一脸冷峻道:“再不下雨,更多的豫州百姓怕是熬不到这个冬天。昨儿听说圣上为了求雨,一下放出三百多名宫女。” 文嘉帝这些年贪念酒色,广采民女入宫,光是有品阶的嫔妃就有近百人,宫女则更是不计其数。文嘉帝如此荒淫还能放宫女出宫,可见旱灾已经到了何等严峻的地步。 然而,别说旱情最严重的豫州,就连京城入秋后都没下过几场雨。很快,京城附近的村庄开始出现百姓饮水困难。 朝中有人趁机借此上书,称皇帝已经罪己,上天仍不下雨,那就应该是宰相的责任。 宰相卓宏与晋安侯一样,是朝中的中立派,不偏帮任何皇子,一心只忠于文嘉帝。文嘉帝也不糊涂,对罢免宰相一事,一直留中不发。 沈曦还以为这事拖一拖也就过去了。可顾玄黎却道:“卓相年事已高,这些年一心为国,勉力支撑朝局,却并不受皇子们待见。这次怕是会借着此事远离朝堂,也算为子孙留条后路。” 果然,没过多久,卓宏引用前朝因天灾免三公的故事,自请罢相。 文嘉帝念在他这么多年 分卷阅读56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忍其最后落一个“罢免”之名,只下旨恩准他告老还乡,也算全了这场君臣之情。 沈曦却想到了同样不偏不倚,不受皇子待见的晋安侯。 卓宏倒是上了年岁可以一走了之。可晋安侯正值盛年,又是有爵位的人,将来顾家又要如何在皇位之争中全身而退? 第28章 红玉一死,有关鱼旋寒殇的线索一下子就全断了。 通过那几枚解药,沈曦能大致猜到红玉下毒的手法,只是她不确定,红玉原本就是别人安插进晋安候府的眼线,还是因为痛失孩子心生恨意而被人利用。 沈曦将自己的疑问告诉顾玄黎。顾玄黎听后,一脸狐疑地看着沈曦,“你好像很关心鱼旋寒殇的事?” 面对顾玄黎的猜疑,沈曦不但没有心虚,反而理直气壮道:“我说顾公子,不是你让我来帮你调查此事?” 沈曦面带愠色的样子还真把顾玄黎唬住了,他赶紧解释道:“沈姑娘莫怪,晋安侯府屡遭事端,我难免有些疑神疑鬼。” 沈曦心里很清楚,顾玄黎直觉上对她有所怀疑,所以才会脱口一问。可理智上又没发现任何不妥。否则以这位的手段,非将她抓起来严刑逼问不可。 沈曦见好就收,“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多疑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玄黎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他和沈曦从金陵初识,一路从荆州到雍州,再到京城。每每遇见,总免不了唇枪舌战,猜疑算计。 可仔细算来,总归是他,一面怀疑沈曦身份动机,一面又想利用她的医术。而沈曦,除了敲他一些银子和药材,自始至终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他或者对顾家不利之事。 现如今,沈曦的身份已经明明白白摆在这里,哪怕她和医仙阁、玄冥教等江湖门派有些不清不楚,可也不能就此说她居心叵测。 想通一切后,顾玄黎对沈曦也不再藏着掖着。 “我更倾向前一种猜测。如果只是被人利用,幕后之人大可拿直接杀人灭口。何必大费周章让人半夜去乱葬岗挖坟。” “有道理。”沈曦托着腮,抿着唇,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麻烦了。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这丫鬟是八年前入的府。也就说,有人至少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这也没什么,朝堂上从来不缺明争暗斗,往对头家里塞一两个探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顾玄黎觉得无所谓。 这种情况沈曦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达官显贵不会轻易在外买人,主子身边也多是由家生子在伺候。若不是那红玉太过出挑,晋安侯夫人也不会将她派到顾含章院里。 “这红玉在你家藏了这么多年,却只在近一两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她家主子近来遭了什么变故?”沈曦一下想到同样被灭口的乌昆,“你说会不会又与西戎有关?” 顾玄黎却皱着眉头道:“也有可能是她家主子近期有什么大动作。” 沈曦不解地看着顾玄黎,“你可是想到了谁?” “淮南王李勋。” 几日后,一辆乌蓬马车悄然从北门驶出京城。 “还是晋安侯有办法,就眼下这形势,还能送我们出城。”沈曦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一脸感慨道。 顾玄黎瞧沈曦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禁关心道:“沈姑娘内力深厚,为何还如此怕冷?可是先前受伤落下什么病根?” “没有,我练的武功偏阴寒,所以才会比较畏寒。咱们现在南下,倒叫我这冬天好过不少。对了,之前在苍松院,你担心隔墙有耳不愿细说。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怀疑淮南王?” “若非家父,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恐怕就是淮南王李勋了。”顾玄黎淡淡一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权力顶端的秘辛。 沈曦听后颇为震惊道:“怎么……怎么可能,我听说今上是先帝唯一的嫡子,一出生就立为太子。” 朝堂的消息本就很难传到闺阁,更何况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在沈曦看来,文嘉帝乃嫡出正统,而淮南王既不居嫡也不居长。 然而顾玄黎却一脸平静道:“先皇后在今上六岁时难产而亡,而淮南王则是先帝宠妃崔贵妃之子。你想想看,古往今来有多少嫡子成为太子,又有多少太子能最终活着登基?” “那沈家呢?当年沈家又支持谁?”沈曦对朝堂之事并没太多兴趣,她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找出害死母亲的真凶。 “沈家?”顾玄黎不知沈曦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只照实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算算二皇子的年岁,你姑母应是今上登基前,就已经嫁给还是太子的今上。所以沈家当初应该也是太子党。” 今岁少雨,倒是给赶路的行人提供不少方便。沈曦一行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进入豫州地界。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刚过了州界,就有五六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从天而降。b 分卷阅读57 r   为了不打草惊蛇,顾玄黎这次出门只让魏宁和素韵跟着。面对来势汹汹的杀手,他有些后悔没听从沈曦建议,等夜舒回京后再一起出发。 “沈姑娘,对方人手太多,我可能没法顾及你的安全。你轻功卓绝,可先自行脱身,咱们在下一个村后碰面。” 说完,顾玄黎抽出腰间软剑,冲出马车。紧接着,素韵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对峨眉刺跟了出去。 沈曦撇撇嘴,心道,她的身手也没那么差吧? 沈曦不疾不徐地走下马车,一名杀手气势汹汹举刀朝她劈来。沈曦云袖轻轻一挥,内力瞬间将杀手弹飞。 只见那杀手一连着撞断三棵大树,最后落在地上,没了呼吸。 沈曦敢不等夜舒就独自跟着顾玄黎南下,自然是有几分依恃。如今她内力早已恢复到全盛状态,就连夜舒都不是她对手。 沈曦运起内力,三尺白练如银龙闹海,奔腾而出。 素韵这边正有些寡不敌众,忽然,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围攻她的杀手全都噗通倒在地上。 有了沈曦的加入,顾玄黎等人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击退所有杀手。 顾玄黎收起长剑,见沈曦正背对着他,静静站在一地尸体旁,于是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怎么了?可有受伤?” 结果,沈曦只皱着眉,一脸疑惑道:“奇怪,这些杀手比当初在金陵追杀你的那些,怎么差了这么多?难道是我想错了,这些人不是淮南王派来的?” 顾玄黎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复杂道:“不,是你的功夫比起在金陵时,好了太多。” 方才在激战过程中,他恍然瞟到沈曦几次,虽然出招还不够果决,可已经能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顾玄黎不禁想起与沈曦在荆州别院的那次交手。当时沈曦的身手也就勉强和素韵不相上下。也就一年时间,沈曦到底练的什么功夫,进步如此神速? 晚上,趁着魏宁和素韵找吃食的机会,顾玄黎坐到沈曦身旁,对着正在烤火取暖的沈曦道:“我今日观沈姑娘出手,你的武功应该已经在你那护卫之上。只是习武练功讲究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有时候精进过快,未必是好事。” 沈曦谢过顾玄黎好意,言辞模糊道:“顾公子放心,我非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来提升功力。我早些年就已经达到现在这个境界。只是前段时间出了些岔子,导致部分内力被封,前些日子才刚刚恢复。” 顾玄黎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他内力深厚是因为有师父传功。而以沈曦的年纪,若没用手段强提功力,那要么是她修炼的功法十分了得,要么就是她本人是个习武天才。 沈曦作为一名侯府千金,就算她母亲出身医仙阁,可医仙阁从未听说出过什么江湖高手,她又是从哪里学了一身如此了得的武功? 沈曦身上着实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让顾玄黎不得不多想。 有顾玄黎和沈曦这样的顶尖高手在,普通的拦路截杀完全没有用。对方似乎也发现这点,于是想用乏敌战术来拖垮他们。 短短十天,沈曦一行就遭遇了三场截杀。除了白天的正面交锋,对方晚上还派人来滋扰。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拖垮。”在赶走又一批来犯者后,沈曦揉着酸涩的眼角对顾玄黎道。 顾玄黎也瞧出这一点,“马车行程太慢,即使我们绕行小道,依然容易被算到行踪。只能等到了南阳我们就进城买几匹快马,弃车骑行。只是沈姑娘畏寒,恐怕会有些辛苦。” 沈曦盯着黑黑的眼圈,一脸疲惫道:“无妨,哪怕吹吹凉风,也比现在这样睡不上一个好觉强。” 当天下午,沈曦一行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南阳城。他们在城中找一个客栈,洗漱饱餐一顿,准备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 然而,第二天当沈曦醒过来时,发现时间已经临近晌午。 她慌慌张张洗漱穿戴,心中不禁疑惑,顾玄黎为何不让素韵来叫醒她? 沈曦推开房门,正好撞上站在房门前的顾玄黎。 “抱歉,我起晚了。”沈曦有些不好意思道。 顾玄黎伸手擦了擦沈曦眉角没有抹匀的黛粉,淡笑道:“你的易容没弄好。不急,收拾妥当再下楼用膳。” “哦,我马上去弄。”沈曦仓皇退入房间,一把关上房门。不知为何,顾玄黎方才拂过她眉梢时,竟让她的心莫名有些慌乱。 一炷香后,沈曦才背着行囊到楼下用膳。 “什么?拉车的马被偷了?这不正好,你不是说要换几匹快马。”沈曦心想,难怪不急着出发,原来是马被偷了。 一旁的魏宁却道:“沈大夫有所不知,我和素韵今早去了马市,发现马市上马匹稀少,还都是些瘦弱老马。” “也许因为豫州大旱,马匹缺吃少喝,所以品相不好。”沈曦胡乱猜测道。她没有什么买马购车的经验。这些事以前都是夜舒在打理。 顾玄黎当机立断道:“不 分卷阅读58 管品相,魏宁你先去买四匹马。我们到了别处再换马。” 结果,魏宁最后只牵了两匹黄鬃马和一匹红鬃马回来,其中一匹黄鬃马腿似乎还有些瘸。 魏宁苦着个脸道:“公子,马市就只剩下这三匹马了。就这品相,贩子还一口要价一百二十两。” 顾玄黎没多说什么,让素韵和沈曦共骑一匹,自己则和魏宁各其一匹。 几日后,顾玄黎一行到达信阳便第一时间来到马市。结果逛了一圈,一匹最普通的枣红马也要一百两。 “一百两?”这下,连沈曦都忍不住大吃一惊,“你怎么不去抢呢?” 马贩子却摆出一副不愁卖的样子道:“公子,你不信可四处相一下,整个信阳就找不出比我这更好的马。” 顾玄黎摸了摸马背,对马贩子笑道:“小哥,豫州虽不产马,可这价也没高到如此离谱吧?” “听这位公子的口音,像是打北边来的。你们有所不知,南边那些有钱的老爷最近不知怎么忽然热衷起赌马来。四处派人北上买马,把咱们豫州的马匹价格都买高了。” 顾玄黎笑道:“也是,淮南那边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公子您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淮南的盐商老爷们那是一个赛过一个有钱。”马贩子一下来了兴致,信誓旦旦道:“就我这马,若牵到淮南地界,保准还能再多卖二十两。” 顾玄黎当即对魏宁道:“魏宁付钱,这马我们买了。” “公子您还真要买这马呀?”魏宁有些心疼银子。 顾玄黎却笑道:“你没听这位小哥说吗?我们将这马牵到淮南能卖一百二十两。” 最后魏宁用那匹瘸腿的黄鬃马,好说歹说抵了三十五两银子,又给了马贩六十五两银子,才买下枣红马。 “顾玄黎我们买些干粮,赶紧出城吧。”沈曦看了看四周,一脸谨慎道。 “怎么了?”顾玄黎也跟着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不妥。 “财不外露,咱们牵着两三百两的银子到处乱晃,我怕被人打劫。”沈曦一脸认真地煞有介事道。 顾玄黎扬了扬眉,心道,谁劫谁还不知道呢! 出了信阳城,顾玄黎忽然对沈曦道:“淮南马贵,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29章 顾玄黎虽然无官无职,可他有一位手握重兵的父亲以及一个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哥哥。所以他对打仗之事比寻常人更为敏感。 一听说淮南有人在大量采买马匹,第一时间就想到淮南王恐怕要谋反了。 沈曦听了顾玄黎的分析,还有些不大相信。“你会不会想错了。若真是要谋反,淮南王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四处买马。而且淮南一带的官员又岂会毫无察觉?” 顾玄黎却道:“听说过淮南自古出反王吗?淮南盛产盐铁,历代淮南王皆富可敌国。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淮南了,恐怕整个江南一带的官员都早已经与淮南王沆瀣一气。” 还有一件事顾玄黎没有告诉沈曦。他离京前曾与父亲谈过自己对淮南王的怀疑。结果父亲却淡淡道:“那人再不动手,圣上恐怕要等不及了。” 顾玄黎隐隐觉得,淮南王行事如此嚣张,其中除了倚仗着滔天的财势,这背后似乎也有朝廷的故意纵容。 也许不仅是淮南王有不臣之心,那位整日流连后宫、纸醉金迷的圣上,看起来也在下一盘阳谋大棋。 几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豫州与淮南的交界。 “顾玄黎你是不是走错了。去淮南应该是东边这条路。”沈曦停下马,对还在一路向南的顾玄黎道。 顾玄黎调转马头,回道:“没走错,我们南下之事已然被人知晓,现在去淮南不是自投罗网?” 淮南王可以派人千里之外追杀顾玄黎,顾玄黎却不敢轻易踏入淮南地界,毕竟哪怕他武功再高,也双手难敌众拳。 沈曦打马来到顾玄黎身边,问道:“不去淮南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金陵。我昨儿收到消息,五皇子之母陈淑仪前些日子晋封惠妃,圣上还恩旨其回家省亲。” “这和我们去金陵有什么关系?”沈曦听得一头雾水。 “陈惠妃祖籍金陵,父亲乃是长江水师都督陈岩。陈惠妃入宫多年,虽然生下五皇子,可并不算特别得宠。现下突然加封,恐怕也是因为淮南之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段时日我们一个杀手都没有遇上,我想淮南王恐怕不会让这次省亲太过顺遂。” 进入江南后,为了掩人耳目,沈曦等人再次乘坐马车,假扮去金陵投奔亲戚的官眷。 顾玄黎让魏宁先行一步,去金陵打点。然后又让沈曦将他易容成车夫。 一辆停靠河边的马车内,沈曦一边用颜粉给顾玄黎加深肤色,一边道:“你扮作车夫,那待会儿我扮少爷?总不能让素韵扮小姐,身边却带个小厮吧?” 顾玄黎看着镜子里正在他脸上忙活的沈曦,道:“金陵城里可有不少人 分卷阅读59 见过你沈旭沈大夫这张脸。沈姑娘本就是大家闺秀,只需摘掉易容,换回女装便是。” 说到这里,顾玄黎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以后别再易容成沈晴。昔年‘京城第一才女’可是各种游园、诗会的常客。保不准会被人认出来。当初在雍州,我也是因此顺藤摸瓜,查到你的身份。” 沈曦原本不想让人见到她的真容,可除了沈晴那张薄皮面具,她身上就只剩一张村姑面具,还得留给素韵。不得已,沈曦只能到小河边将易容卸了个干净。 “沈姑娘?”看着回到车里的沈曦,素韵忍不住惊呼。 “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东西没洗干净?”沈曦摸了摸自己湿润的双颊。 “没……只是没想到沈姑娘如此美若天仙。”素韵如实道。 “多谢。”沈曦微微一窘,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同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夸好看。 借着这个小插曲,一旁的顾玄黎赶紧回过神,目光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清风徐徐,杨柳依依。陈家二少爷陈浩带着五名随从,携重礼登上妙音坊,拜会坊主柳横波。 柳横波有些哀怨地看着陈浩道:“陈公子许久不来我妙音坊了,我还道您是听厌妾身唱曲呢!” 陈浩赶紧道:“怎么会呢?横波仙子声如珠玉,百听不厌。我这阵子家里有事,难以脱身。对了,正好要说这事。此次前来拜访,是想请柳姑娘于四月初八到我家秀园唱堂会。” 柳横波眉目一颦,“妾身在这秦淮河畔也有些年了,我的规矩陈公子不会不知道吧?妾身从不唱堂会。” “这次可不一样。”陈浩一脸兴奋朝北拱手道:“皇恩浩荡,恩准我家惠妃娘娘回乡省亲。家里准备沟通秀园的明月湖与秦淮河,届时请惠妃登舟游湖。” “如此说来可是天大的荣耀。”柳横波一改先前的态度,只有些担心道:“天妃下榻,通天的气派,我这些词调怕是上不得台面。” “柳姑娘放心,家兄托人找了几位江南颇有名气的大才子,写了几篇彰显我大兴海晏河清,陛下英明神武的颂词。柳姑娘只需填曲成调即可。” 陈浩说着,又让随从将所带礼物一一呈到柳横波面前。“这些小礼物还先请柳姑娘笑纳,等事情圆满后,另有酬谢。” 柳横波笑着福了福身,“陈公子客气。” 正事谈妥后,柳横波又为陈浩唱了几曲,才亲自将人送下船。陈浩表面故作淡定,心里却乐坏了。 大兴重文轻武,而水师在武官中又算末流,所以哪怕陈岩掌着整个江淮之地的水师,陈家在这金陵城内也只能算二流家族。陈浩在金陵城的公子哥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 陈浩想着,这次借着惠妃省亲的东风将从不出妙音坊的柳横波请到家里唱堂会,足够他在朋友面前炫耀一阵子了。 柳横波站在船舷上,迎着风,看着陈家远去的马车,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身后突然出现一名青衣男子,柳横波才回过神,头也不回地问道:“何事?” “北面探子来报,淮南王派了几波人半路截杀顾玄黎,全都失败了。” 柳横波冷冷一笑,“淮南王一直觉得是我无能,当初才没能在金陵杀掉顾玄黎,夺取晓主之位,。这下好了,他手底下的能人异士不也折戟而归?” 薛青低着头,不敢接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柳横波。“这封信是淮南王刚派人送来的。” 柳横波拆开书信,一目十行,随后将信纸捏在掌心,用内力化成粉末。 天家无小事,哪怕只是一个妃子回娘家,却让整个金陵城都躁动起来。 从金陵城北门至陈家宅门,无不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城里一些大户人家在屋墙外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子。金陵知府李洵还让人拆了一些当街的店面,拓宽街道,以便惠妃仪仗通过。 惠妃的娘家除了将秀园直接扩到了秦淮河畔,还将家里屋瓦砖墙全都整修洗刷一番。全家上到惠妃七旬祖母,下到能落地行走的娃娃,都要练习参拜的礼仪。 而妙音坊的横波仙子为了在惠妃泛舟经过的水榭上唱上一曲,足足闭门谢客两个月。 惠妃进城的前一天,柳横波在房里再次检查明日堂会要用的衣饰。 不一会儿,心腹薛青便敲门而入,然后关上房门,压低声音禀报道:“领主,一切准备妥当。” “事关重大,明日之事绝对不能有半点差错。不仅要找深谙水性的人,更要挑信得过的。” 江南分舵虽然不乏高手,可江湖中越是高手越难约束。特别是她叛出破晓,投靠淮南王后,更是有不少破晓的老人不愿臣服。 她好不容易借助淮南王的势力,通过威逼利诱,暂时压下明面上的反抗。可她心里清楚,背地里依旧有不少人盼着晓主前来找她清算。 寅时,天还未亮,柳横波就在侍女的伺候下梳好妆容,带着三 分卷阅读60 名乐工坐上陈家派来的马车。 而此时,陈家的男人已经到城门外等着了,女眷则在陈岩母亲的带领下在府门前恭候。 柳横波一行经过层层盘检后,被一丫鬟带到今日表演所在的水榭。 前些日子她来此排演过,面前的湖面虽宽,可惠妃乘坐的龙舟也不小。若无遮掩,她便可在水榭用琴音隔空震断惠妃的心脉。 惠妃凤辇申时才入府,柳横波饿着肚子在水榭里候着,中途有小丫鬟端了一盘子点心,说是二少爷陈浩给的。柳横波谢过后,与众人分食之。 大约,戌时左右,先前拿点心的丫鬟又端着茶水前来报信,“惠妃娘娘已经登船,柳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准备开唱。” 柳横波不疑有他,喝下一口温凉的茶水后,便拨弄琵琶,缓缓开唱,刚唱到“皇威远慑,帝德遐畅”,便见龙舟从右方驶来。 两排宫女跪于龙舟两侧,整齐地滑动着船桨。惠妃则在两名女官的搀扶下,立于龙舟中央。 柳横波心中一喜,她瞅准时机,快速扫弦。船上的惠妃听着骤然变调的琵琶声,忍不住一眼看向水榭。 就是现在!柳横波催动丹田,然而丹田却空空如也,感受不到一丝内力。柳横波心中大惊,面上却强作镇定,重新找回调子。 此时,天已黑尽。柳横波不能轻易走动,只能将希望寄予从秦淮河泅水进到明月湖的薛青等人。 一曲罢,柳横波停下手中琵琶,按向自己丹田。正在此时,身后传来有人跌倒的响动。 柳横波赶紧起身回头,“你——” 柳横波脖颈划过一抹鲜红,视线最后定格在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连服饰都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 第30章 直到惠妃进到畅音阁听戏,柳横波才在一管事的引领下,带着乐工从一小门离开陈家。此时,妙音坊的马车早已在街上等候。 大街上,因着惠妃省亲,四处披红戴绿、鼓乐喧天,秦淮河两岸更是彩灯煌煌,焰火绚烂。 而妙音坊却因柳横波不在,并未开门迎客,三层高的雕栏画舫孤零零的停在河心,在这热闹的夜里显得有些孤寂。 柳横波在一名乐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登上一条小舟。舟上的船夫多看了一眼柳横波,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一旁的乐伎却暗暗打了个手势。 老船夫赶紧拱手行礼道:“禀姑娘,画舫那边已经处理干净。” 柳横波点点头,老船夫随即开船,载着柳横波来到停在河中央的妙音坊。 而顾玄黎此时早已在画舫上等候,身旁除了魏宁,还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领口绣有日月交辉图案的青年。 “破晓?”柳横波,准确说是假扮成柳横波的沈曦,警惕地从衣袖间摸出几枚毒针。 “别紧张,这位是冯公子,是我在破晓的朋友。”顾玄黎赶紧解释道。 沈曦柳眉一扬,“顾公子还真是交友满天下,居然还认识破晓的朋友。” 见沈曦不信,顾玄黎又改口道:“好吧,是我花钱请的朋友。” 沈曦却觉得顾玄黎这话越说越离谱了。她知道破晓是拿人钱财□□的杀手组织,可却从没听说杀手组织会为了钱财连自己人都杀。 沈曦不禁又看向一旁的黑衣青年。那黑衣青年却避开沈曦的目光,转头对顾玄黎道:“顾公子,我先带人去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顾玄黎客气道:“冯公子自便。” 顾玄黎话音一落,那黑衣青年就飞身一跃,跳到沈曦来时乘坐的小舟上。而画舫上,另有几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很快,小舟便驶离画舫。 跑这么快,是要逃命吗?沈曦不禁纳闷,转头又问顾玄黎:“究竟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趁着柳横波带着破晓的精锐去刺杀惠妃,你就带人偷袭她老巢吗?怎么又和破晓的人扯上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顾玄黎见沈曦一脸狐疑地瞪着他,赶紧又解释道:“这冯俊是破晓的一个小头目。一直想取代柳横波成为破晓江南领主。所以我也就顺水推舟与其合作。不然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儿找这么多人手。” 一旁的魏宁与扮作乐伎的素韵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着,以前自家主子除了京中逢场作戏,大多数时候都是沉稳而内敛的,如今也不知和谁学了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 夜半三更,大部分人还在酣睡,陈家的粗使丫头、婆子们已经陆续开始干活。丫头彩云今儿被管事安排清扫明月湖四周的落叶。 未免搅扰宫里来的贵人,即使明月湖离惠妃住的正房隔着大半个府邸,丫头们也不敢用扫帚扫撒。只能蹲身在花丛树下捡拾枯枝落叶。 “李姑姑快看,水里好像漂着什么东西。”借着树上的灯笼,彩云隐约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好像浮着什么,看着像是一个人。可彩 分卷阅读61 云胆子小,没敢说出来,只连忙小跑着去唤管事媳妇。 管事媳妇见状,一把捏着彩云的脸颊,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小蹄子不要命了,这都什么时候,竟敢喧哗?” “疼——李姑姑我不敢了,湖里……湖里好像漂着个人。”彩云哭着脸道。 那管事媳妇听后,不敢怠慢,赶紧带上两个丫头,跟着彩云一道去湖边查看情况。结果几人打着灯笼在湖边转了好几圈,却什么也没瞧见。气得管事媳妇让人将彩云关进了柴房。 此时,一处距秀园不远的秦淮水岸,忽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随后一道黑影缓缓露出水面,黑影身后似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片刻后,几名黑衣蒙面人从繁茂的水草荡里蹿了出来,迎上黑影,扛起黑影拖拽的“尾巴”,三两下便飞身离开河岸。 秦淮河畔,一处别院内。 冯俊看着手下刚捞上岸的尸身,问身边一名蓄有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这是最后一个吗?” 中年男人辨认了一下尸身,然后回道:“是的,今夜薛青带了柳横波身边二十七名亲信下水,加上柳横波与三名乐工,一共三十一具尸体,如今全都打捞上岸。” 八字胡男人名叫罗洪,是江南分舵的一名管事,因看不惯柳横波的行事,于是在冯俊奉命来江南肃清叛徒时,主动投靠了冯俊。 冯俊又道:“那水里下了毒,我们的人没事吧?” 罗洪笑道:“兄弟们事先服了解药,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主上这次给的毒药好生厉害。只小小一瓶倒入明月湖,就近乎做掉柳横波所有亲信。” “记着,现在见着主上要称呼他为顾公子。对外,他现在与我们是合作关系。”冯俊小心提醒道。 “是是是,顾公子。”罗洪忙笑着改口,心里却十分不爽。这次剿灭柳横波叛党,他可是立下汗马功劳,可没想到竟被冯俊这毛头小子摘了桃,坐到了头上,叫他怎能甘心? 冯俊没注意到罗洪的心思,他心里全想着晓主身边那位沈姑娘。 在关外时,冯俊就已经听说晓主身边有位医术高明的姑娘,当时并没怎么在意。可前些日子听魏宁提起,这位沈姑娘恐怕将来会成为月后。 历代晓主身边不乏妻妾,可只有月后才是破晓的女主人。 只是冯俊想不明白,既然晓主都让此女参与肃清江南叛党,为何又不想让她知晓自己与破晓的关系? 惠妃此次回乡省亲,除了见见娘家人,其他时候也没闲着。今儿召官家女眷听戏,明儿请世家小姐赏花。 很快,就传出风声,说惠妃是在相看五皇子妃。一些人家免不了起了心思。 金陵谢家,一个煊赫百年的名门望族。从前朝起就有不少族人为官做宰。到了大兴朝,谢家虽不再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可依旧是在金陵甚至整个江南极富影响的诗书簪缨之族。 谢家如今有七房人,长房的老太太与三房的老太太闲聊时,偶然得知惠妃准备举办流觞诗会,三房两个未出阁的孙女都要参加。 回到家中,长房老太太让人叫来长子谢永,摈退左右,又让心腹丫头守在外间。 “惠妃娘娘给五皇子相看皇子妃的事你听说没?我看三房的样子像是动心了。不过他们家的丫头可不如咱们薇姐出挑。” 谢永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神色有些迟疑道:“先不说五皇子以后能不能坐上那位子。如果不出儿子意料,淮南怕是将要生变。” 谢老太太能被谢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选为长房宗妇,自然也是出身名门,见识非常。 “谢家自你三叔过世后,朝中再无说得上话的人。富贵险中求,若非淮南即将有变,陈家岂能有如今的风光?” “可母亲——”谢永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凑到谢老太太耳旁道:“那为何不赌淮南王?” 谢老太太抓着儿子的手,眼神犀利道:“古来藩王起事,几人能成?淮南那边虚应着,既不得罪,也别走太近。你别光惦念着盐商孝敬的那些个银子。至于朝廷这边,惠妃若给咱们下了帖子,咱们还能推拒不成?” 谢永赶紧跪地磕头道:“还是老太太有见识。” 四月十五,风和日丽,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惠妃广邀金陵城中的世家贵妇、名门千金出游踏春。 陈府门前的大街上,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除了诸位夫人、小姐的华盖香车,还有跟车随行的丫头仆人,黑压压的像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奔向天阙山。打头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城门,末后的车辆还未发动。 谢家长房嫡女谢薇跟着三房的两位堂姐妹坐在一辆八宝车上,姐妹们一路有说有笑。 及至巳时,谢薇才有些渴了,正要掀开车帘唤丫鬟取水壶来,却听一声惨叫,随即一 分卷阅读62 行血渍从外飞溅到车帘上。谢薇惊恐万分,吓得退到车箱角落,与姐妹们哭作一团。 惠妃出游,半路遇袭,索性有侍卫拼死相抗,勉强撑到金陵守军前来相救。惠妃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不少官家女眷在混战中或死或伤。 金陵知府李洵下令彻查,很快便查到,这次天阙山行刺乃江湖神秘组织破晓所为。而那妙音坊坊主柳横波,竟是这杀手组织在金陵的头目。只是那往日停靠在秦淮河边的三层画舫却早没了踪影。 李洵当即请陈岩派水师沿河搜寻,终于在金陵城外十几里的一处浅滩上,找到空无一人的画舫。 就在李洵无功而返,准备上书朝廷请罪之时,却收到一封来自淮南的书信。 第31章 夜已央,灯未歇。 李府内,李洵拿着淮南王派人送来的书信,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也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圈,才听管家来报:“老爷纪先生来了。” “快将人请进来!” 纪文斌原是个举人,因久困场屋,屡落孙山,故辗转流落到金陵。后受恩师举荐,到李洵府上做了幕僚。纪文斌虽不擅做锦绣文章,可学问渊博,对朝局洞若观火。 李洵靠着他的筹谋屡次在风谲云诡、势力盘根错节的江南官场化险为夷,所以对纪文斌十分信任。 两人落座后,李洵将淮南王的密信直接递给纪文斌。 淮南王在信上说,文嘉帝指使两淮转盐运使王桢截留盐政司库库银充作军费,以掩盖其穷奢极欲大兴土木造成的亏空。李洵的女婿张廉发现此事,才被晋安侯二子顾玄黎带人灭了满门。 而李洵不仅将此事捅了出来,还将张廉的遗孤养在府上,文嘉帝迟早会找他清算。淮南王劝其早做打算。 “纪先生,您看信中所说几分真几分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全看大人信或不信。” 淮南王之心路人皆知。纪文斌的意思,如果李洵想要投诚淮南王,那么信里的内容就是真的,如果李洵继续效忠朝廷,那信里写的都是假的。 李洵已是知天命的年岁,早没了年轻时的豪情壮志。如今又得知自己女儿女婿的惨死,不过是皇权之争的牺牲品。他只想在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护住一家老小。 “那先生认为我是该信,还是不信?”这么大的事,李洵不敢轻易拿主意。 纪文斌心知李洵所求不过一个安稳,斟酌了片刻,才道:“不怕落子晚,就怕落错子。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先生是想让我先静观其变?可淮南王在信上说,晋安侯二子顾玄黎就是杀手组织破晓的首领,还指出破晓在广陵、金陵等多处据点,眼下这些江湖匪徒抓还是不抓?” 纪文斌借着晃晃烛光,微眯着眼,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书信。 “淮南王不过是在混淆视听。若说顾玄黎带江湖人灭了张大人一家,这也许还说得过去。可说他为了让陛下有借口清洗金陵官场而去伏击惠妃,就太过牵强。” 李洵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没错,惠妃省亲本就为了宣扬龙威,施恩江南士族,晋安侯没道理会让儿子从中作梗。反倒是这淮南王,有贼喊捉贼的嫌疑。” “大人英明。”纪文斌奉承道。 李洵谦虚地摆摆手,然后又道:“天阙山行刺未必是顾二公子所为。可淮南王点出的这些据点却有可能与顾二公子有关。否则淮南王也不会急着借我之手除之。纪先生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淮南距离金陵太近,若淮南有变,朝廷远水救不了近火。大人如今需忍辱负重,保全自身。他日才有机会继续为朝廷效力,为吾皇尽忠。为今之计,不妨按着淮南王的意思先查了这些江湖贼寇的据点。只是点到即止,不牵扯顾家二公子。” 纪文斌一番看似大义凛然,实际明哲保身的话,暗合了李洵的心意。可李洵又有些担心道:“若以‘江湖贼寇’来结案,惠妃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纪文斌却自信满满道:“战事将起,朝廷还要仰仗晋安侯。哪怕惠妃不懂,可陈岩陈大人却不会看不明白。” “先生说得很是。” 几日后,李洵拜访了金陵卫指挥使窦舒,请求调兵捉拿行刺匪徒。窦舒正愁没有在惠妃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窦舒分别调了两百人,趁夜包围了金陵、广陵两地匪徒藏身据点。这些江湖匪徒在与官兵展开殊死搏斗后,因为寡不敌众,被逼入屋内,最后引火自焚。 官兵在清点尸体时,发现一具女尸,经过辨认正是妙音坊坊主柳横波。 清晨,顾玄黎站在一处水草环绕,横竖不过十步的洲沚上,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霞出神。 少顷,冯俊不知从何处踏水而来,最后停落到顾玄黎身后,单膝跪地道:“属下冯俊见过晓主。” 顾玄黎虚扶一把,“起来吧,事情如何了?” 冯俊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呈给顾玄黎。“一切如 分卷阅读63 主上所料,这次官府带人围剿江南各处据点,有人事前得了风声,先逃了。这是这些人的名册。” 柳横波一死,破晓在江南的势力重新回到顾玄黎手中,淮南王绝对不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个强大而莫测的江湖组织,于是动用自己安插在破晓的眼线,煽动柳横波残党在天阙山刺杀惠妃。然后又将破晓在江南的据点卖给李洵,想借官府的手彻底铲除破晓在江南的势力。 只是淮南王没想到,他这一石二鸟之计全在顾玄黎的意料之中。顾玄黎提前派人去金陵城求援,这才让金陵守军及时赶到天阙山,救下惠妃。 顾玄黎又算准了淮南王正是大量用人之际,一定舍不得那些安插在破晓的眼线以及那些有意投诚的人被官府一锅端了。所以会偷偷给这些人通风报信,让他们提前撤离。 顾玄黎暗中让人盯着,借此一举摸清整个江南分舵到底还有多少人投靠了淮南王。 “经此一役,咱们在江南也没剩多少人了。”想到破晓在江南的损失,顾玄黎不免有些凝重,“你从西北带过来的人要尽快熟悉江南情况。至于江南剩下的这些人,等过些日子分散派往蜀中、昆州等地。” 淮南王与顾玄黎借着惠妃省亲在江南来回较量,搅得整个江南人心惶惶。 沈曦几日没见着顾玄黎,又听说惠妃出游遇袭之事,为了以防万一,她撇开素韵,跑到城郊飞鸽传书夜舒,让他早日来金陵与她汇合。 没想到在茶楼歇脚时,沈曦又听人议论官府抄了匪徒在金陵的藏身之所,匪首柳横波被逼自焚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豫州最近好像又在闹蝗灾。前些天我去淮南送货,遇着好些豫州逃难的队伍。” “造孽呀!去年闹旱灾,现在又闹蝗灾,豫州这一两年可真不太平。” “别说豫州了,这一两年哪里又太平了?不是荆州水灾就是晋州瘟疫。也不知是触犯了哪路神明。” 旁边一桌客商打扮的人正在闲聊,沈曦也就随意听一耳,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哪曾想这些人却越说越邪乎。 “你们别说,也许真是冒犯了神仙。我听说有人发现这些蝗虫的翅膀上有人名。” “啊,我也听说了。有人专门抓了蝗虫来看,发现这些人名有不少西北关外的姓氏。据传这是前些年被西戎屠杀的雍州百姓,化为蝗虫还阳伸冤。” 听到这里,沈曦只觉得颈后一凉,忍不住看了看室外,见着高悬于空的太阳,心中踏实不少。 沈曦回到暂住的别院,正好在连珠纹影壁处遇着了几日未见的顾玄黎。 顾玄黎面色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沈曦也不问他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只道:“你受伤了?” 顾玄黎原想说只是些皮外伤,可话到嘴边就改变主意,他先是咳嗽两声,然后有气无力道:“小伤而已,魏宁已经帮我包扎过了。” 沈曦以为顾玄黎是在强撑,于是不由分说,一把拉着他的手腕道:“走,进屋让本大夫给你看看。光包扎怎么行?万一兵刃上喂了毒呢?” 顾玄黎“不情不愿”被沈曦拽进屋,嘴上却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 一番检查后,沈曦见顾玄黎真的只是胳膊挨了一刀,这才放下心来,一边为他缝合包扎,一边聊起她在街上听到的消息。 “你那位‘花钱买的朋友’到底可不可靠,我听说前几天惠妃遇袭是破晓所为。” “嘶——”哪怕沈曦手法娴熟,顾玄黎还是疼得倒抽一口气,然后强忍着,咬牙切齿道:“这事是淮南王煽动柳横波残党做的。” “那冯俊倒是聪明,知道拿柳横波等人的尸体金蝉脱壳。不过破晓在别处的窝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顾玄黎看了一眼沈曦,“我听沈姑娘这语气,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我当初在广陵,大半夜被破晓的人追着跳城楼,现在听着他们倒霉了,自然开心。” 沈曦注意力都在顾玄黎的伤口上,没有发现她说完这话后,一旁的魏宁和素韵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顾玄黎。 提起广陵,沈曦忽然又想到巡盐御史张廉家的惨案。 “对了,如今看来,当初张廉被灭门,很有可能是淮南王指使柳横波做的。我以前还怀疑是你干的。” 顾玄黎琢磨着,反正沈曦已经断断续续知道不少事,与其让她胡乱猜测,还不如索性将事情原委告诉她。 “若要杀人灭口,应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病死、被惊马撞死,怎么都比大张旗鼓灭人满门强。淮南王如此高调就是为了将矛头指向两淮转盐运使王桢。因为指使王桢截留库银作为军费的人不是家父,而是当今圣上。” 沈曦越听越糊涂,“陛下大可下明旨调拨盐政库银为军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明旨?”顾玄黎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挪用军费兴修重华宫,导致雍州守军吃不饱饭,士兵集体哗变?” 顾玄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愤怒,过了好一会儿才 分卷阅读64 沉声道:“西戎趁机攻打大兴,雍州失陷,十万百姓惨遭屠戮。此事若宣扬出去,民心必失。” “十万百姓……还阳伸冤”沈曦忽然想起今日在茶楼听到的奇闻,有些慌张地看着顾玄黎道:“不好,淮南王怕是要动手了。” 第32章 惠妃带着几位名门闺秀,终于在梅雨来临前启程回京。只是不知何故,惠妃返程时竟选择走水路。 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十万冤魂化蝗虫”“君王不仁天降祸端”的谣言迅速在各地流传开来。 这些传言大多暗指文嘉帝惹怒上天,才导致大兴这些年灾祸不断,有的甚至将文嘉帝比为桀纣。 文嘉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直斥传谣者“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要求各地官员严查传谣者,并以谋反论处。 只是随着蝗虫不断由豫州向晋州、鲁地迁徙,越来越多的百姓见过那些翅膀上带着人名的蝗虫。 五月中旬,夜舒终于带着清越按照沈曦留下的地址,找上门来。 “小姐,这些都是我途经豫州时随手捕捉的一些蝗虫。”夜舒小心翼翼打开一只木盒,里面放着十只保存完好却已然变成干尸的蝗虫。 沈曦发现并不是所有蝗虫的翅膀上都有人名。她用手指沾了些杯中的茶水,然后轻轻擦拭蝗虫翅膀上的文字。 “没用的小姐,这些蝗虫背上的字遇水并不会糊开,否则这些字早就被雨水冲干净了。” “那会不会是某种不怕水的油漆?只是这蝗虫翅膀如此小,要在这上面写字怕是不容易。”沈曦不死心,拿出银针、镊子等工具来检查那蝗虫的翅膀。 顾玄黎进屋时,沈曦正吩咐夜舒去附近抓几只活的蝗虫回来。她要试一试能不能拿针在蝗虫翅膀上写字。 顾玄黎却道:“就算你能证明蝗虫身上的字是人写上去的,也无法阻止流言的传播。从古至今,鬼神之说往往比真相更得人心。” 顾玄黎的话显然是对的,因为朝廷的禁令,百姓虽不敢在茶馆酒肆当众议论,可自家关起门来少不了要小声嘀咕几句。 等到了七月,豫州、雍州等地出现好几拨民乱。文嘉帝不得已颁布罪己诏,皇后则率领后宫削减开支用以赈济灾民。 朝堂上,大臣们为了开仓放粮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去年荆州大水,豫州大旱,如今秋粮未收,哪有余粮赈济灾民?”户部官员咬死不松口。 “早几年的陈粮总有吧?莫不是户部管理不善,仓储有损?” 户部尚书曹襄面对质疑,却不紧不慢道:“胡大人,早些年西戎进犯,豫州的陈粮都作为军需运去西北了。” 五皇子一派的御史立即要求派人盘查豫州粮仓的库存情况。 三皇子李琏得了曹襄的暗示,站出来表示愿意捐十万两俸银去江南收购粮食赈济灾民。文嘉帝对此大加赞许。 五皇子李瑞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捐了十万两白银。他出宫开府不久,手里头并不宽裕。而文嘉帝最后又下旨让三皇子去豫州主持赈灾。 五皇子出了银子,反倒为他人做嫁衣,回到皇子府,不禁对身边的亲信抱怨:“我这三皇兄惯会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他外公曹襄经营户部多年,中饱私囊,弄得朝廷捉襟见肘连个赈灾银子都掏不出来。他倒好了,带头捐款,不仅替曹襄解了燃眉之急,还白得了个好名声。” 定国公裴勇在一旁劝道:“五殿下稍安勿躁。咱们刚与西戎打了一场,紧接着各地又连遭天灾,朝廷确实拿不出银子。三皇子这么做也算全了朝廷的脸面。” 兵部侍郎盛长风却神情凝重道:”可上次荆州治水,咱们就已经输了一局。若这次再让三皇子顺利去豫州赈灾,恐怕以后无论在朝在野,三皇子的分量会越来越重。” “上次都怪舅舅不慎,着了别人的道。”提起荆州之事李瑞就来气。 在这次封妃前,他母亲只是个淑仪,外祖父这水师都督在朝中又说不上什么话,下面的孝敬的人也就少了。而出宫建府后,他要花银子走动、打点的关系又多,手头实在有些紧,只好让掌管都水司舅舅弄点银子花。没想到竟被三皇子的人盯上了。 “要不我们也派人给三皇子使点绊子?”李瑞一心想着怎么扳回一局。 “不可!”定国公裴勇赶紧道:“豫州之灾已有动摇国本之势。弄不好我等就可能成为大兴的千古罪人。而且即使此次三皇子赈灾不利,也无法彰显殿下您的英明神武。”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三皇子再立一功?”李瑞心有不甘。 “其实,陛下已经给殿下指了一条明路。”裴勇压低声音,若有所指道。 五皇子闻言,一脸茫然地看着裴勇,而坐在裴勇对面的盛长风一下明白过来,“国公爷说的可是淮南?” 裴勇点点头,“淮南王要反是迟早的事。治水也好赈灾也罢,又岂能与平叛之功相提并论?三皇子文弱,不善弓马骑射,难堪此重任。” 分卷阅读65 五皇子摸着下巴,沉吟道:“可父皇未必就会派我平叛。别忘了,还有晋安侯。” 盛长风捋了捋长须,笑道:“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兵部刚收到消息,北牧的可汗死了。新汗继位,为了立威,肯定会挑起边境争端。到时候,我们只需找人上书陛下,为防北境有变,让晋安侯回晋州大营。” 七月七,金陵城内。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比起对月穿针乞求织女赐以巧技,沈曦倒是对街上出售的各种巧果更感兴趣。 顾玄黎将沈曦只尝了一个的点心袋子递给身后的魏宁,又接过摊主找补的铜板,有些无奈道:“沈姑娘,你已经从街头吃到街尾了。难道这乞巧节,你除了吃,就不能像其他姑娘一样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沈曦想了想,道:“我就算闭着眼都能穿针走线,着实不用向织女‘乞求巧智’。” “闭眼穿针那是沈姑娘你功夫高,不代表你心灵手巧。”说着,顾玄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沈曦。 “怎么……怎么了?”沈曦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沈姑娘虽然武功好,医术高,可是——”顾玄黎话音一转,眼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你莫不是不会女红吧?” “女红谁不会呀!”沈曦不服气道。 她虽然生母过世较早,可毕竟是侯府千金。哪怕嫡母待她不怎么上心,也绝不会让庶女连女红都不会。这要传出去,保不定外人会以为嫡母苛待庶女,致使庶女无教。不仅败坏沈家女儿的名声,连嫡母自己娘家的女孩也会受到牵连。 顾玄黎忽然提议:“江南姑娘尤善针线,沈姑娘怕是比不过的。今晚左右闲来无事,要不咱们回去也在院里摆些莲蓬、瓜果,你和素韵做点小物件应个景?” 沈曦被顾玄黎一激,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的针线活儿还算勉强,真的也就“会”的程度而已。 素韵也没好到哪里去,莫名其妙被自家主子叫到庭院里,和沈曦一人做了一个荷包。 半夜,素韵正在伺候顾玄黎更衣就寝,魏宁却从外间拿着沈曦随手扔在石桌上的荷包,走了进来。 “公子,这荷包您看?” 顾玄黎拿起那个只能用朴素来形容的荷包,轻声道:“连魏宁你都看出来了。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你们说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魏宁神情有些为难,“别的姑娘,属下兴许能猜得到。可这沈姑娘的心思,就不好说了。” 顾玄黎将荷包放入衣袋,转头又问素韵:“同为女子,素韵你觉得呢?” “婢子觉得沈姑娘这人其实很矛盾,既有江湖儿女的自在洒脱,敢爱敢恨,又有大家闺秀的中规中矩。您看京中的千金小姐,有几个会如戏文里演的那样与人私相授受?” “素韵你的意思是,沈曦只是矜持?可我们也不算私相授受,我们怎么也算拜过堂的正经夫妻。”顾玄黎有些不满道。 若非亲眼所见,素韵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家人前风流倜傥,人后果敢凌厉的主上,有朝一日竟会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主上您也说了沈姑娘是个聪明人。”素韵不得不给顾玄黎提个醒儿,“咱们先不说荆州那事儿。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您当初娶的可是一块牌位。” 素韵的一席话一下让顾玄黎清醒不少。 沈曦骨子里侯门千金的教养,决不允许自己没名没分和人在一起。而她那么犀利通透的一个人,自然也知道,以现在的局面,他俩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所以无论是否对他有意,沈曦都不会表现出来。 同一时刻,住在西厢的沈曦正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皓月发呆。一个荷包不仅扰乱了顾玄黎,同样也搅得她不得安眠。 顾玄黎那点子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不就是想要个她做的荷包? 沈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后悔将那荷包故意留在石桌上。既然不可能,就不该给人留下什么念想。 沈曦淡淡一笑,神情中带着一丝遗憾和释然,起身准备回床上继续睡觉。 哐当一下,房门忽然被夜舒推开了。沈曦不悦地皱了皱眉,正要训斥夜舒,却听夜舒道: “小姐,刚收到消息,淮南王起兵造反了!” 第33章 淮南王谋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大兴的权贵们又不傻,淮南王那点小动作岂能真瞒过这些在权势中心步步为营的野心家。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淮南王会在秋收前动手。 “淮南王筹谋多年,赶在秋收前起兵,对他影响并不大。反观朝廷,这些年灾祸不断仓廪空虚,既无赈灾安民之粮,又无大军开拔之资。”马车上顾玄黎给沈曦分析如今的局面。 “可淮南王为何不挥师北上直取京师,反而南下攻打江南?”沈曦不通军事,唯一的了解都来自 分卷阅读66 一些言语含糊的史书。 “淮南夹杂豫州与江南之间,若不尽早拿下江南,淮南王就会腹背受敌。更重要的是,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和粮仓,如果能拿下整个江南,淮南王就可以长期与朝廷对峙。”黑暗中,顾玄黎的面色有些沉重。 沈曦安慰道:“江南虽无山岭为屏障,可亦有江河为障,兴许还没等到淮南王攻下江南,朝廷的大军就到了。” “但愿如此。”顾玄黎淡淡一笑,只是这个笑容略显无力。按照以往经验,没有一两个月的准备,朝廷的军队根本无法开拔。 更糟的是,他收到消息,淮南王不宣而战,先攻下淮阴,再对外发布讨伐檄文。如今叛军正继续向南进军,看那架势,是想一鼓作气拿下广陵城。 而在京城,文嘉帝近乎同时收到淮南王谋反的消息以及淮阴陷落的战报,当即下旨宣晋安侯顾钧进宫。 “晋安侯顾钧觐见!”随着内侍的通传,顾钧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重华宫。 重华宫内一片金碧辉煌,白玉铺地,珍珠作帘,琥珀雕墙,水晶为灯。然而这座让文嘉帝耗空国库,不惜挪用西北军饷银也要重建的宫宇,主殿正前方摆放的却是一张大漆髹金凤穿牡丹纹的皇后宝座。而这座重华宫的原主人,正是文嘉帝的生母,元敬皇后。 文嘉帝并未如往常一样,高坐于主位之上,而是负手看着面前的凤座出神。 顾钧见状,杵在殿门前,不敢继续向前一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嘉帝才回神,转身道:“世卿你来了,进来吧。” 世卿是顾钧的表字,还是文嘉帝亲自取的。 顾钧上前就要跪拜,却被文嘉帝一把扶住,“宫人都在外面候着,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陛下……”顾钧正想说礼不可废,却听文嘉帝道:“世卿,在这重华宫里,就叫我一声三哥吧。” 顾钧微微一怔,自打文嘉帝登基,他便再也没有如此唤过文嘉帝。 记得有一年元敬皇后忌日,他陪着文嘉帝去皇陵祭拜。文嘉帝一时情绪低落,便让自己唤他三哥。那时他年幼,太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很多年后,顾钧偶然得知,当年元敬皇后难产而亡,而自己正好与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小皇子同岁。 还是个孩子文嘉帝一夜之间失去了母后以及心心念念的小弟弟。也许是出于某种慰藉心里,文嘉帝才会在受封太子后,放着一众年龄相仿的官家子弟不选,而选他作为伴读。 这一声“三哥”,连同有关元敬皇后的一切,也成了他与文嘉帝之间的秘密。 文嘉帝的语气很温和,可顾钧却知道,此时的文嘉帝比起金銮殿上那个目空一切的帝王,更加不容反驳。 “是,三哥。” 文嘉帝带着顾钧来到偏殿,在紫檀木罗汉床上隔着小几相对而坐。司礼监太监高洪亲自奉上茶水,并对晋安侯与文嘉帝平坐僭越之事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李勋终是按奈不住了。”文嘉帝讥讽地勾了勾嘴角,“是他自己犯上作乱,就算有朝一日见了先帝,这手足相残的罪名也怪不到朕头上。” 文嘉帝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狰狞。顾钧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先帝在弥留之际,当着朝中几位重臣的面,逼还是太子的文嘉帝发誓,他日登基绝不会残害手足。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皇位交接的紧张、不安之中,没人奇怪为何太子立誓时举起的是左手。 只有顾钧知道,因为太子的右臂被刺客砍伤。为了易储,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不惜派杀手暗杀太子。 “皇……三哥,如今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还请您尽早下旨派兵平叛,以免祸及更多黎民百姓。” “今日召你进宫,也正是为了商议此事。”在军事上,文嘉帝最倚重的还是顾钧。 然而正是由于这份信任,所以,当得知北牧突袭幽州大营,二皇子死于混战,文嘉帝立马改变主意,让晋安侯速回晋州大营,若北境战事有变,可及时调兵增援幽州。 这也是大部分朝臣愿意看到的结果。在他们眼里北牧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自然要晋安侯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去周旋。而淮南却是可以建功立业的肥肉。 五皇子以及刚离开京城没几天就被文嘉帝命人快马追回的三皇子都挣着要带兵平叛。 刀剑无眼,刚死了一个儿子的文嘉帝并不想让任何皇子出去冒险。可他又想起前些日子顾钧所言。 千里之堤溃于蝼蚁,如今大兴内忧外患,长此以往必动摇国本,淮南之乱需尽早平息。 可看着金銮殿上唇枪舌战,泾渭分明的朝臣。文嘉帝思索着,若派三皇子去,曹襄这铁公鸡砸锅卖铁也会在最短时间凑齐军费。若让五皇子去,兵部自然会拿出最好的武器配备,江南水师也可从水上协同作战。 文嘉帝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命都督府以及兵部先行备战。 分卷阅读67 广陵城依山傍水,城南数十里就有一条大江。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背着行囊来到渡口,想要坐船向南岸奔逃。然而,江边多是些只能承载五六个人的渔船。成百上千的难民争相挤着上船,不时有人不慎落入水中。 顾玄黎遥望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对岸,再次询问一旁沈曦:“过了江,便是广陵了。前路危险,沈姑娘真的不考虑去蜀中避一避?” “眼下到处兵荒马乱,我倒觉得跟着顾公子这样消息灵通、知晓大势的人,反而更安全。”沈曦将内心的沉重,掩在轻快的语调下。 这一路上,她见到太多为躲避战火而颠沛流离的百姓。看着那一张张疲惫的面容,一双双迷茫而无助的眼睛,沈曦第一次生出一种为天下苍生略尽绵力的想法。 无论淮南王李勋是否与她母亲的死有关,她都不想这位为自己的野心而置万民于水火的藩王上位。 顾玄黎知沈曦虽是女儿身,却胸怀大义计利天下,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自己多劝无益。 当日,顾玄黎便带着沈曦进了广陵城,不到两日,叛军便兵临城下。 知府徐巍请广陵卫指挥使萧凤鸣以及广陵其他军政要员到府上共商防务。 事涉机密,管家带着丫鬟上了茶,徐巍便让所有下人退出大厅。 徐巍先是说了一通精忠报国的虚词,然后才切入正题,问及广陵城的布防。 也不知是不是承平日久武备废弛,萧凤鸣无论对城内守军人数还是各城门的调防都说得模棱两可。 听得同知廖远一脸心急,“萧大人,如今城内到底有多少弓箭、弩机?您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萧凤鸣神色有些不悦,连四品的知府都不敢和他这么说话,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竟敢质疑他。“廖大人军机不可泄露,本官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徐巍赶紧打圆场道:“萧指挥使莫怪,廖同知性子急,他掌着广陵粮务、巡捕事宜,多问几句也是想更好协助卫军抵挡叛军。” “如今叛军兵临城下,本官还要忙着巡防各处,恕不奉陪,告辞。”说完,萧凤鸣带着手下武官离开知府府。 “知府大人,这个萧凤鸣如此刚愎自用,对军务亦是浑噩不清,现下如何是好?”看着远去萧凤鸣等人,廖远不禁忧心忡忡。 “是呀,该如何是好?”一旁其他几位文官也不安地附和道。徐巍见状,温声笑道:“诸位稍安勿躁,走咱们回去吃茶。” 徐巍带着众人重新坐回大厅,此时萧凤鸣等用过的茶具已被撤走,徐巍让人重新上茶,然后对廖远等人道:“大敌当前,大家不要和这些武夫一般见识,他们言语虽粗鄙些,可打起仗来未必含糊。” 晚些时候,廖远回到家中,忽觉腹内绞痛,管家见状忙命人去春芝堂请大夫,结果却听春芝堂的掌柜道:“堂里的大夫刚被几位军爷请走了。” 深夜,十几名蒙面人在夜色掩护悄然靠近城楼。此时守城的士兵都有些困意。 “打起精神来。”带队巡逻的百夫长厉声道。闭眼假寐的士兵吓得赶紧站直了身子。等百夫长一走远,士兵又打了个哈欠,软软靠在城墙坚硬的砖石上。 眼前的火把忽然闪动一下,士兵刚想眨眼开个清楚,就被一道强力捂住嘴,抹了脖子。 其中一名蒙面人四下看了看,见附近的同伙皆已得手,于是打了个手势,让人赶紧下城楼去开城门。 然而,蒙面人刚一走到城门前,就被四面八方涌动的火光包围了。于此同时,城中几处宅邸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吴大人,你带人夜闯本府府邸,是想谋反吗?”徐巍半夜被惊醒,在一众衙役、护院的拥簇下,来到前院查看情况。没想到带人包围知府府的竟是都指挥佥事吴胜。 吴胜根本不把徐巍的指控放在眼里,对手下士兵道:“知府徐巍,你勾结叛党欲开城投敌,来人拿下。” “放肆,本府可是朝廷命官,无朝廷旨意岂容尔等妄加断罪。”徐巍还想辩白,可吴胜根本不给其机会,直命人将其押入广陵卫大牢。 第34章 “这次多亏萧指挥使及时发现徐巍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通判夏崧面带悸色道。 谁也没想到,堂堂广陵主官为向淮南王投诚,竟给治下佐官下毒。若真让徐巍得逞,恐怕现如今广陵城内已然落入叛军之手。 “萧大人,下官之前多有不敬,还请恕罪。”廖远一脸惭愧地拱手谢罪。 “诶,廖大人客气了。昨日廖大人也是尽忠职守,才忍不住多问几句。”萧凤鸣爽朗地笑道:“有廖大人以及诸位忠臣良将在,我们定能守住广陵城。” 众人连忙同声道:“我等愿追随大人誓死守卫广陵城!” 萧凤鸣没想到能如此顺利收服城中的文官,回到内院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顾玄黎。 “多亏公子挫败贼子阴谋,如今城内上下一心,末将有信心能坚守 分卷阅读68 到朝廷大军前来增援。” 顾玄黎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昨日城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夺门之战与他并没多大关系。 “城内说不定还埋藏有淮南王的细作,还请萧大人多加小心。” “公子放心,末将正派人严加审问昨夜抓到的细作,相信很快就能查出城内其他同党。” 萧凤鸣离开后,沈曦才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有些疑惑地问顾玄黎:“这个萧凤鸣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为何会对你言听计从?” “因为他出自晋州军。”顾玄黎示意沈曦坐下,然后给她斟了一杯茶,“五年前,晋州军击退西戎,皇上大加封赏。一些中下品武将升官后,就被分散调任江淮等地。朝中当时还有不少人揣测,皇上是担心晋安侯拥兵自重,所以才以此分化晋州军。如今看来,那位怕是早就在为今日筹谋。” 顾玄黎神情中浮现一丝泠然,文嘉帝若能将自己对付淮南王的清醒和智慧都用在朝政上,大兴何至于纲纪崩坏,民不聊生? “就算皇上布了棋子,也得有人会用才行呀。”沈曦若有所思地看着顾玄黎道:“你怎么会知道有人想要夜夺城门?” 沈曦回想了一下,从金陵到广陵,这一路上顾玄黎好像并没收到什么消息。她甚至私下问了夜舒和清越,他俩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家父也说过,像广陵这样的城池至少要守军十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强攻。而眼下城外叛军顶多也就两万人。” 沈曦听着有些糊涂,“所以他们打算围而不攻,困死我们?” “淮南王等不起。他出其不意拿下淮阴,又急急忙忙挥师南下,想要一鼓作气攻下广陵,为的就是给人造成一种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的假象。一来可以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江南士族,二来会让那些无知百姓产生一种淮南王乃天命所归的错觉。” 顾玄黎定定地看着沈曦,一双明亮的眼里此刻尽是自信的神采,“我料定城内必定有人与叛军里应外合。所以提前派人在城门附近盯梢,这才抓到徐巍的狐狸尾巴。” “呵呵呵,你把淮南王的心思摸了个准儿,难怪他三番五次要杀你。不过这位藩王还真有点本事,全京城都被你骗得团团转,唯独他看出你是个人才。”沈曦笑着揶揄道。 顾玄黎知道,淮南王要杀他,是因为他破晓之主的身份。不过在弄清沈曦与玄冥教的关系前,他还不能将自己这层身份告诉给沈曦。 顾玄黎冷冷瞥了沈曦一眼,转移话题道:“我哪儿能和沈大夫比。沈大夫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只用一瓶毒药就帮萧凤鸣将广陵上下收的服服帖帖。” 原本顾玄黎在探得徐巍打算给萧凤鸣下毒后,就让沈曦假扮徐府丫鬟,找个机会将有毒的茶水掉包。结果沈曦竟然擅作主张,直接给除徐巍以外的所有在场官员下毒。 昨天傍晚,他得知沈曦的没有依计行事后,气得不得了,恨不得将人拉着打一顿。可先不说他与沈曦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就算真打得过,他也舍不得下手。 而且他自己也清楚,沈曦帮萧凤鸣收买人心,又何尝不是帮他收服萧凤鸣。他既然得了便宜,也不好发作。 就连原本看沈曦不顺眼的魏宁,都悄悄和素韵嘀咕:“若沈姑娘做了月后,和咱们主子一个下毒,一个杀人,那是相当般配!” 沈曦见顾玄黎要秋后算账,有些心虚道:“这个……我那是临时想的注意,没来得及和你商量。我保证下次绝对不再擅自做主。” 顾玄黎又耳提面命几句,这才放过沈曦。 第二日,叛军尝试攻城。顾玄黎现在的身份是萧凤鸣请的军师,所以能带着女扮男装的沈曦在城楼上观战。 沈曦向下俯瞰,此时的城楼与她当初半夜跳墙的城楼完全是两种模样。护城濠外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檑具、狼牙拍、抓枪等物,现在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往下跳。 “你说淮南王为何不找一帮江湖高手来夺城?”沈曦估量了一下城墙高度,普通高手借着绳索,应该也能攀上城墙。 顾玄黎意味深长道:“两军对垒绝不是江湖厮杀那么简单,若遇着一些特殊的阵法,任凭你武功有多高,内力有多深厚,也插翅难逃。而像现在这布满弓箭手和弩机手的城墙,就你我这种身手,怕也要二三十人才能拿下这城楼。” 沈曦刚开始还有些不信,可战斗打响后没多久,望着漫天无从闪躲的箭雨,以及倾斜而下的滚滚巨石。沈曦终于明白,在朝廷的力量面前,江湖着实太过渺小。 叛军南下的攻势在广陵被阻断。而在北边,淮南王却只用了五千人就拿下颍州城。 淮南王府内,淮南王李勋正与一白衣人在庭前对弈。李勋一身藏青缂丝蟒袍,头戴金冠,威仪中带着华贵。而对面的男子黑发如瀑,白衣翩然,不羁中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一子落下,淮南王道:“本王原本只打算占领一些小县城,将来好与朝廷大军周旋。没想到竟能拿下颍州 分卷阅读69 城,多亏先生从旁相助。只是先生说让邓浦带人继续向北推进,这孤军深入会不会太冒进了?” 白衣男子一脸高深莫测道:“王爷大可只占人心,不占城池。” 淮南王拱手请教道:“何为只占人心,不占城池?还请先生教我。”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道:“豫州境内有广济、广丰两大粮仓。王爷只需攻下信阳,开广济仓放粮,同时暗中派人收买豫州境内的乱民首领,帮助他们组织更多人手揭竿而起。” “妙啊!如果这些人成了,本王大可收编这些散兵游勇,若败了,多少也能分散朝廷在豫州的注意力。可仅凭邓浦那几千人马能拿下信阳吗?” “王爷放心,民心才是天下最牢固的城池。而豫州苦苛政久矣。”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食吧。” 信阳街头,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童,拿着一个陶土碗,想向饭馆小二讨一口剩饭。 “去去去,打别处去,我们店里没剩的吃食。”掌柜之前吩咐,店里的剩菜剩饭要拿来喂猪,店小二只能一脸不耐地将小乞丐轰走。 小乞丐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身体虚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路上的行人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如今的信阳甚至整个豫州,随时都有人饿晕过去,再也爬不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饭馆掌柜一脸晦气地吩咐两名店小二拿草席裹了小乞丐,扔到城外。 而此时信阳城外,一群难民为了争夺一个坡头的野草而打了起来。 罗虎腹部挨了两脚,吃痛地蜷缩在地上。他随十几名同乡一路从南阳逃难到信阳。哪曾想信阳附近的村子也是颗粒无收。城里的人甚至将城外的野菜挖了个精光。现在连野草树皮都成了难民拼死相争的果腹之物。 嘭地一声,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被人踹倒在罗虎身旁。罗虎一看,是同村王婶家的儿子李胜。 “小胜!”罗虎挣扎着爬向李胜。只见李胜气息奄奄道:“叔,我没事,只是有些疼。不过好像没先前那么饿了。” 罗虎心疼地看着这个冒傻气的孩子,又转头看向一旁打成一团的人群,人影晃晃间,罗虎忽然只觉苍天无眼,当改天换地。 罗虎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力气,站起身,搬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朝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冲了过去,一个起跳,然后狠狠将石头砸向那男人的脑袋。男人顿时头破血流,白眼一翻,仰倒在地。 罗虎如修罗附体一般,又一连拿石头砸倒两人。其他人见状,被他身上那气势给震慑住了,纷纷停手,面带惊惧地看着罗虎。 几日后,罗虎带着十几位同乡,靠着打劫过路客商,总算吃了几顿饱饭,可他们也因此遭到官府通缉。 罗虎对身边的伙伴道:“与其活生生的饿死,不如多吃几顿杀头的饱饭。” “罗大哥,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收留些逃荒的百姓,一起进城打劫。人多了,官差来了咱也有垫背的。”一名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提议道。 这年轻人名叫赵小七,是罗虎等人不久前结识的游脚大夫,赵小七告诉罗虎等人:“整个豫州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什么人看病呀,我也就没盘缠继续向南走。” 赵小七为人机灵,又会点医术,救了罗虎身边几名受伤的同乡,罗虎就让他跟着自己。 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听了赵小七的话,有些犹豫:“那些逃难的人能跟着咱们干吗?” 罗虎却抢先笃定道:“跟咱们干,兴许还有一口热面,不干就只有饿死。这些人和咱们一样,没得选。” 通过收留难民,组队打劫,罗虎的队伍不断壮大,不到半个月,他手下就有一百号壮年男子。这也引起了官府的重视。信阳同知请信阳卫派官兵协助剿匪。 罗虎等虽能靠着人多与官差对峙,却不敢和手握长刀的卫军正面相抗,只能流窜进山里。 一天晚上,赵小七找上罗虎道:“罗大哥咱们这么多人躲在山里,缺衣少粮也不是长远之计,而且等官兵一搜山就全完了。” 罗虎也在为此发愁,“小七,我看这些人里也就你读过书,你说怎么办?” “书上说,大隐隐于市。咱们分批拌作客商,拿剩下的银钱贿赂城门守卫,想办法混进城。我听说南面有位王爷在造反……”赵小七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 月色下,罗虎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第35章 罗虎带着一帮难民趁夜杀了信阳城内数位官员,夺取城门,将闻讯前来的信阳卫关在了城门外。 原属于知府家的议事厅内,罗虎与几位心腹坐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位罗虎的远房堂叔搓着手,有些猥琐地笑道:“虎子,现在信阳城已经是咱们的天下,要不杀几个城中大户,抢些美女财宝来享用?” 另有一心腹也笑道:“嘿嘿嘿 分卷阅读70 ,我前几日瞧见一户姓陈的人家。他家闺女那脸蛋比咱们村的小莲还好看。” 这些饱受压榨的穷苦人,在骤然获得一丝权势之后,也开始欺凌起弱者来。只是坐在上位的罗虎脑子里还保留着一丝清醒。 他笑着对一众亲信道:“等咱在这信阳城站稳脚跟,保证大家顿顿吃肉,夜夜有美人。只是眼下城外还围了那么多官兵,大家先说说怎么办吧?” 在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一片茫然。他们是被情势推动着,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番田地。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该做什么。 罗虎看着这些熟识的面孔,第一次认识到,只靠这些同乡恐怕难有什么作为。在商议无果后,心烦意乱的罗虎在知府宅子里乱逛,无意中发现赵小七在一间堆满书的屋子里翻看。 “小七,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呢?”罗虎不识字,也不知道赵小七在看什么。 “罗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在看《信阳府志》。”赵小七见着罗虎,连忙起身,绕到桌案前,“据府志记载,这信阳城西面竟然有一座很大的粮仓。” “粮仓?”罗虎有些疑惑,现在他们又不缺吃的,一座粮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罗大哥您先坐。”赵小七将罗虎请到上位,亲自倒了茶水,然后向他解释道:“这座粮仓叫广济仓,里面的粮食足够整个豫州吃十年了。” “这么大的粮仓!”罗虎心下一惊。 “城里不是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吗?我在想,只要他们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就可以按月发给他们粮食。这样我们就有更多人手。” 说到这里,赵小七又露出一丝遗憾,“如果不是外面被官兵围了,咱们还可以招揽更多逃难的人。” 赵小七的话一下像是点醒了罗虎,他大手拍了拍赵小七瘦弱的肩头,“不愧是读过书的,脑子就是好使。” 第二天,罗虎就带着一帮兄弟去城西找到了广济仓。只不过罗虎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人,他不仅会给甜头,还懂得杀人立威。 这天,罗虎命人将城中所有男丁召集到知府府衙前,当众杀了几个城内与官府勾结鱼肉百姓、臭名昭著的恶霸。然后宣布,他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只要愿意加入,就能吃得饱饭。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言语,当十几笼冒着热气的馒头被抬出来时,饥饿终是战胜了恐惧,城中那些饿了不知多久的乞丐率先站了出来,紧接着是城内破产的游民。 只用了三天时间,罗虎的义军就从成立时的一百多人,变成一千多人。他还给自己封了个大将军,可还没等罗虎高兴多久,信阳城外的卫军便开始向南门发起猛烈攻击。 信阳城外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一名宽额鹰目的男人正迎着秋风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战斗。此人正是秘密潜入豫州的淮南参将邓浦。 身后一名装扮成随从模样的副官问道:“将军,咱们要不要趁现在从后包抄信阳卫。” 邓浦想着那位先生的嘱咐,摇摇头道:“现在还为时尚早。只有等里面的人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绝境,我们才能去雪中送炭。” 城内,罗虎临时招募的乞丐、流民别说弓箭了,很多连菜刀都没碰过,遇着卫军攻城,只能站在城楼干瞪眼。偶尔有一两个力气大,扣动了弩机,也缺乏准头。 城外卫军用冲车有条不紊地撞击着城门,那一声声巨响拍打在每一名义军士兵的心上,震得人惶惶不安。 “叔,怎么办?下面快顶不住了。”李胜跑上城楼带着哭腔道。 “没用的东西,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罗虎心烦意乱地斥道。就在此时,赵小七冲上城楼,身后还跟着十几名被捆绑押解的信阳守备。 罗虎指着这些原本被关在牢里的守备道:“小七,你把这些人带这里来做什么?” 赵小七连忙解释:“将军,咱们可以让这些守备戴罪立功,帮助义军守城!” 情况紧急,罗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人给守备松了绑,然后高声道:“你们都听着,今儿只要能射杀五十名敌军,本将军就放他自由,每多杀一人赏金十两。若一名敌军都射不中,立马从城楼推下去。” 于是,原本信阳守备士兵在罗虎的威逼利诱下,拿起弩机开始替义军守城。而城楼上的义军,则负责拿刀站在后面监视这些守备士兵。 一名组织攻城的千户见城内开始有反击,连忙禀报指挥同知荀田:“大人,城中贼寇不知怎么开始使用弩机,我们是否还要继续攻城?” 荀田定睛看了看,道:“方才贼寇还只会扔石头,现下定是有人教导才会使弩机。只是你看那箭支数量,弩机手定不会超过二十。咱们要趁着贼寇还不善守城,一鼓作气拿下信阳城。” 在荀田的指挥下,卫军以伤亡过半的代价总算撞开了南门,剩下不到两千卫军一举冲进城中与义军展开巷战,双方互有死伤。 傍晚时分,义军已露败象,在城中被卫军追得四处溃散。罗虎带着十几名心腹躲在一处民院里。 分卷阅读71 “罗大哥,你受伤,先让我给你包扎一下。”赵小七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料,干起了大夫的老本行。 罗虎表情冷肃地坐着,让赵小七为其包扎。过了好一会儿,罗虎才从怀里摸出一只形状奇怪的哨子,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来到窗户边吹了半晌。只是这奇怪的哨子并未发出任何响声。 就在大家以为罗虎魔怔了时,一只全身乌黑的雀鸟停在了窗边。 罗虎对身边唯一会写字的赵小七道:“小七,你写封信给上次那位姓邓的大人,告诉他,我罗虎今夜在信阳城内开门迎之。过了今晚就没这机会了。” 赵小七有些担忧道:“将军你说那姓邓的会来吗?” “他肯定回来。”罗虎苍白疲倦的脸上带着一丝笃定,今日是他第一次参与守城战斗,虽是败了,却也学到不少东西。“那造反的王爷想要花最小的代价拿下信阳,就只能趁今日城中一片混乱,卫军防守薄弱的机会。” 子夜时分,信阳城南门。经历了一天战斗的信阳卫士兵,举着火把,拖着疲惫的步伐,在城楼上巡逻。 “妈的,老子从昨儿都没阖过眼了。”一名小军官,骂骂咧咧对身边同伴道。 同伴打了个哈欠劝道:“得了,守城门总比在城里搜寻贼寇强。白日里你也看到了,没想到这些王八羔子这么能打。” 同样熬了一天罗虎等人此刻却躲在暗处,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卫军的一举一动。与当兵吃饷的卫军不同,这是他们最后一搏逃出生天机会。 所有义军都意识到这点,当罗虎带着他们冲上前与卫军士兵厮杀时,求生的意志战胜对官兵的畏惧,一时间,这些从未经过操练的义军竟在气势上压倒了信阳卫。 只要出了城,他们就有活路。 罗虎提刀斩下一名卫军士兵的头颅,鲜血飞溅在他脸上,脚边横七竖八倒着好几具卫军尸体。其他卫军士兵见状,犹豫着不敢轻易上前。他们脑子里想着,不过是放跑几名贼寇,总比丢了性命强。 然而,就在城门开启的刹那,站在最前方的卫军士兵眼中却浮现出死亡的恐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淮南军如潮水般杀入信阳城。混战从深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在义军的帮助下,邓浦率领三千暗中潜入豫州的先遣部队,顺利拿下信阳城。 随即昭告豫州全境,淮南王决定在信阳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消息如一石投湖,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豫州南域逃荒的人纷纷涌向信阳。 而在豫州北境的睢阳城,有灾民想要效仿信阳抢占广丰仓,主事官员担心粮仓落入贼人之手,下令防火烧仓。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仅烧完了文嘉帝为平叛暗中筹备的军粮,也烧尽了豫州百姓对朝廷最后的敬畏。 沈曦得了消息,不禁感叹:“一边是救助灾民的淮南王,一边是将粮仓付之一炬也不给灾民一粒米面的朝廷。现下淮南王已经不需要用‘鱼肚藏书’来表明自己天命所归,因为他已经是民心所向。” 不出沈曦所料,淮南王大军所到之处,一些里长、村长带着村民夹道相迎。而在一些郡城,那些拒绝投诚的官员,全家会无疾而终。 一下子,“淮南王是真命天子,阻拦帝星归位要遭天谴”的说法在豫州不经意间流传开来。 第36章 豫州大小官员自然不信‘淮南王是真命天子’这些鬼话,明明就是个乱臣贼子,可他们却不得不掂量一下一家老小的性命。 于是豫州各地出现极其诡异的一幕。淮南大军每到一处城池,城中官员虽不投降,却对城中百姓开城门迎敌的行为装作没看见。 短短一个月,邓浦便率军连下七城,占领大半个豫州。接二连三的消息让文嘉帝慌了神,当即下旨让五皇子李瑞率领十万大军前往豫州平叛。 沈曦得到消息颇为意外,只是更让她捉摸不透的是顾玄黎的心思。对文嘉帝这种明显让儿子捡军功的行为,她以为顾玄黎会如往常一样,冷漠中带着一丝不屑。 可顾玄黎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是少有的平静,似乎还隐隐有一丝庆幸。 这日,沈曦在饭桌上与顾玄黎聊起五皇子帅军平叛之事。 “我原以为会是令尊为帅,没想到居然是五皇子,你说他能行吗?”沈曦以前只听说五皇子骑射功夫了得,常在秋狝中拔得头筹,可打仗跟打猎完全是两码事。 顾玄黎小酌一口,神情惬意而放松,“五皇子虽没带过兵,可定国公裴勇却是与家父齐名的老将。” 能与大兴的战神齐名,裴勇也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大军进入豫州后不久,裴勇就发现叛军在豫州的补给近乎全来自广济仓,于是亲率三万精兵,绕过被占领的其他城池,包围了信阳城,切断叛军补给。 驻守在宛城、汝宁等地的淮南军坚持了一个多月后,粮草耗尽,只能放弃坚守不出,转而主动出击。 只是豫州境内的淮南军号称有五万人,实际只有不到三万人,其中有两万还是新招募 分卷阅读72 的豫州乱民,完全无法与裴勇手下的精兵相提并论。 淮南主将邓浦也不是吃素的,在吃过几次亏后,反过来盯上了朝廷的补给。 豫州境内两座官仓,一座被烧,一座在淮南军手里。邓浦断定,朝廷只能从西南的荆州调运粮草,于是飞鸽传书,命驻扎宛城的淮南军前去探查,果真发现朝廷运粮队伍。 宛城的淮南军通过劫掠朝廷辎重,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可其他地方的叛军依旧缺衣少粮,并且只要一出城,就会被朝廷军队迎头痛击。几次三翻下来,淮南军伤亡惨重,甚至还弄丢两座县城。 深夜,邓浦在大帐内忧心忡忡地看着沙盘。汝宁等地的守军若再找不到吃食,恐怕就得去抢城中百姓。如此一来,王爷先前好不容易树立的威望就会毁于一旦。 就在邓浦左右为难之际,忽听有人从身后道:“夜深了,邓将军还未休息。” 邓浦连忙回头,在看清来人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齐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先不说信阳城外那三万朝廷精兵。就他现在所住的知府府外,还驻扎了一万淮南士兵。这人是如何通过层层守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 “齐某不请自来,倒是惊扰将军了。”男人淡淡一笑,身上带着几分儒雅随和的气质。 可邓浦却赶紧道:“不不不,先生来得正好,末将正有难处想向先生请教。”先不说淮南王将此人奉为座上宾百般礼遇,光是这人无双的智计以及神鬼莫测的功夫,邓浦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几日后,定国公听斥候来报,因为城中缺衣少食,汝宁城的叛军打算开城驱离百姓,节省城内粮食。 定国公认为这是夺回汝宁城的好机会。而作为统帅的五皇子终于安耐不住,决定要亲自指挥夺城。 裴勇可不是只会打仗不懂朝局的普通武将,他深知五皇子此次带兵平叛可是来捞政治资本的,所以他的第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于是在裴勇的谋划下,除留守信阳城外的三万人,五皇子带着余下所有兵马,对汝宁发动进攻。殊不知此举正中叛军下怀,其他几座城内的淮南军趁机离开所占城池,偷偷向淮南方向撤离。 结果五皇子人生第一仗就捡了个大便宜,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收复四座城池,捷报一封接一封传入京中,文嘉帝大喜过望,当即下旨封五皇子为王。 朝堂之上,但凡皇帝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文武百官来回揣度。文嘉帝给还未成亲的五皇子封王却忽略了三皇子,此举被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解读为文嘉帝有意立五皇子为储君。 而之前陈淑仪越级封妃,还恩旨回家省亲,五皇子领兵平叛……这前后一系列的事都说得通了。这都是皇上在有意加重五皇子的分量。 散朝后,三皇子李琏随文武百官依序退出金銮殿,只是往日这个时候,总有一些大臣会主动上前和他攀谈几句,套一下近乎。然而今日,这些朝臣却有意与他拉开些距离,甚至从他身边经过时,都不觉加快了脚步。 李琏好似浑然未觉,面不改色迈着从容地步伐离开皇宫,完全没有因为弟弟先自己封王而感到不甘。户部尚书曹襄在心中暗自点头,做大事者,就该如此沉得住气。 李琏一回府,就将自己关进书房,一双遗传自其母的丹凤眼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泛着幽冷的寒光。一旁的心腹侍卫见状,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因为他知道,每当三皇子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而此时在豫州,已经是五王爷的李瑞却在追击败退叛军的问题上,与定国公发生分歧。定国公用兵谨慎,主张穷寇莫追。可李瑞却认为败退的叛军不过一万三千多人,还多是一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王爷,刚收复的城池还需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驻守,再扣除围困信阳的兵力,现在能调动也就不到三万人,就算能全歼叛军,损失也必然不小。而我等还有淮南、淮北等地亟待收复。” 李瑞却成竹在胸道:“定国公放心,本王早有计划。不久前探子来报,败退的叛军分三路向淮水方向行进,显然是想通过水路进入淮南。我已命祖父率五万水师在河面上拦截。” 其实在李瑞看来,三万步兵对付一群逆贼已经是绰绰有余。之所以要拉上外祖父陈岩,是想借此提携自己外家。毕竟三皇子的外祖父可是户部尚书。而他外祖父这个水师提督在朝中的分量还不够。 广陵城内,顾玄黎听萧凤鸣说城外叛军撤离的消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顾玄黎手里不仅有晋安侯府的门路,还有破晓的消息网,每天都有大量消息汇集到他手中。各种纷繁复杂消息在他脑海里浮过,无论从哪方面看,如今的战局,都朝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也许是他多虑了。然而,两个月后,豫州就传来五王爷兵败,定国公战死的消息。 原来因为淮水流域近年少雨,导致河道变窄,陈岩五万水师通行缓慢,没能按计划时间到达 分卷阅读73 预定地点,有的船只甚至在豫州境内遭遇搁浅。 而淮南王却早已暗中调了一万水兵乘小船尾随在朝廷战舰之后,趁着陈岩的船只掉队,先是火攻各个击破,然后又联手岸上从江南、淮阴调来的军队对朝廷舰队两面夹击。朝廷五万水师全军覆没,陈岩当场战死。 领兵的淮南王世子李瑾得了高人指点,又让手下假扮成陈岩的水师。李瑞不察,被从豫州撤离的淮南叛军和淮南王世子的水兵打了个措手不及。三万人死了还剩不到两千人,追后躲进了蓼城。 定国公得到消息后,哪还管信阳城里的叛军,只留下五千人继续在城外迷惑邓浦,然后连夜带人向蓼城方向赶。 可惜无论是信阳城里的邓浦,还是带兵包围蓼城的李瑾,都像是早有所料。邓浦算准时间,等定国公带大部队一走远,就派兵突袭了信阳城外的五千兵马。 李瑾这边则派人在裴勇的必经之路上设伏,给这位老将也来了一出“围点打援”。 定国公并非鲁莽之辈,从第一次伏击中突围后,就知前路恐怕有更多埋伏在等着他,于是想要回撤,保留实力等待朝廷增援。却不想,邓浦已经带着两万人马截断了他的后路。自此,朝廷派往豫州的平叛大军近乎全灭。 沈曦作为随从,与魏宁一左一右跟在顾玄黎身边,看萧凤鸣在沙盘上复盘了整个豫州战局。 朝廷惨败,叛军打了一场漂亮的以少胜多,这里面但凡有一丝差错,结局恐怕就会翻转过来。只是叛军将朝廷大军的动向算得未免也太准了些,难道五王爷身边有淮南王的奸细? 沈曦能想到的,顾玄黎也能想到,他甚至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对了二公子,末将刚接到朝廷邸报,皇上已经下旨任命侯爷为讨逆元帅,率晋州军南下讨伐逆贼,同时节制豫州、江淮、荆州等地兵马。”萧凤鸣神情里带着一丝兴奋,好像晋安侯一到,所有叛贼都会灰飞烟灭。 顾玄黎却淡淡道:“淮南这块香馍馍如今变成了硬骨头,还有一个被数万叛军围困的王爷要救。除了家父,朝廷里恐怕也没人能收拾这烂摊子。” 第37章 在得知父兄奉命领兵平叛后,顾玄黎决定先行一步,亲自去豫州刺探军情。 书房内,顾玄黎对沈曦道:“五王爷如今被困蓼城,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救五王爷。我打算在晋州军到达豫州前,看看能不能混进蓼城救出五王。至于沈姑娘——” “我要去一趟沈氏老家,那里刚被叛军占领过,我不放心,得亲自回去看看。”不等顾玄黎相劝,沈曦就已经给自己安排好去处。顾玄黎这才想起,沈氏那些妇孺还在宛城,只得叮嘱沈曦路上小心。 沈曦与顾玄黎在蓼城附近分别后,继续带着夜舒和清越一路向西。在路过信阳城附近时,沈曦见不少百姓拖儿带女在赶路,担心出事,忙让清越前去打听情况。 清越很快回到马车旁,在车窗前回话道:“小姐,这些百姓都是豫州难民。听说淮南王在信阳放粮,所以特地从别的地儿赶来。” “这位王爷倒是会慷他人之慨。”沈曦冷笑道,想着拥有广济仓的信阳城已成淮南与朝廷的必争之地,而且此处又是离蓼城最近郡城,当即决定进信阳城看看。 “小姐,朝廷和淮南王早晚会在信阳城有一场大战。属下在这附近能调动的人手也就十几二十人。恐怕到时候难护您周全。”虽然夜舒现在对沈曦是言听计从,可该忠言逆耳的话他还是要说。 沈曦淡笑道:“夜舒放心,至少现在这信阳城没那座困有五王爷的蓼城金贵。若风头不对,我们就赶紧撤。” 在一众排队进城的难民队伍里,沈曦所乘的马车就显得分外惹眼了。守城的淮南士兵掀开车帘进行盘查,虽然蒙着面纱的沈曦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可夜舒怎么看都不像一般的公子哥。 手持兵刃的士兵将他们赶下车盘问:“你们是打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 清越笑着道:“我们是宛城人,奉我家老爷之命护送小姐回外祖家探望生病的外祖母。” 带头盘查的士兵见沈曦身姿婀娜,削肩细腰,一下起了色心,指着沈曦笑道:“小娘子把围帽掀开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夜舒不悦地皱了皱眉,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就听有人从远处训斥道:“前面堵着是在做什么?” “赵校尉!”守城士兵见着来人赶紧上前见礼,“我等见这几人衣着光鲜,不像是普通难民,怕是朝廷奸细,所以例行盘问。” 赵小七看了一眼夜舒,然后对守城士兵道:“若是奸细早就假扮难民混进城了,哪儿能这么大摇大摆让你们查?行了快放行,没看到后面还排了那么多人?” “是是是。”守城士兵一脸陪笑道,信阳城内的淮南军都知道,这城门校尉赵小七虽然官职不高,却是游骑将军罗虎的心腹。 守城士兵转头指着沈曦等人,“你们几个别磨趁,快把车驾走,别挡道!” 分卷阅读74 经过一个小插曲,沈曦和夜舒总算进到信阳城,安顿在夜舒手下购置的民宅内。 信阳城内局势紧张,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老百姓非必要不会出门。夜舒的手下足足用了半个月才摸清广济仓附近的巡防情况。 这日,沈曦一大早用过膳,就听夜舒禀报:“小姐,昨儿夜里属下在探查广济仓时,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似乎也在盯着广济仓。” 沈曦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大兴这一两年天灾人祸不断,眼下哪怕不打仗,最缺的也是粮食。“知道对方什么来路?” “应该是破晓的人。”夜舒充满阳刚之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如今信阳城在淮南王手里,而破晓却夜探广济仓。看来那柳横波死后,淮南王也失去对破晓的控制。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又是听命于谁?”沈曦面不改色道,清丽绝美的容貌下是洞察世事的睿智。即使夜舒这段时日早已习惯了沈曦的真容,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犯痴。 只是习武之人敏锐,夜舒不敢紧盯着沈曦看,只能将目光移向别处道:“无论破晓现在听命于谁,小姐都要当心。我们玄冥教与破晓曾有过不少过结。” 沈曦疑惑地看向夜舒,后者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大家同在西北关外,又都不算什么名门正派,打打杀杀在所难免。” 入冬后,信阳城引来第一场雨。沈曦晚上很早就准备就寝,只是—— “哐当——”屋顶上,不时传来瓦片碰撞的响动。虽然对普通人而言,这微不可察的声响完全淹没在夜雨中,可对沈曦这样耳聪目明的高手来说,却是清晰明辨。 沈曦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心里默数着有多少人踩着她屋顶飞过。 三十五人,身手不知如何,但轻功真的太烂了!沈曦不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可冷静下来一想,信阳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没什么江湖门派,一下涌出这么多江湖人——难道是破晓的人? 沈曦这下再也睡不着了,赶紧起身穿戴整齐,想要出门一探究竟。 “小姐,外面正下着雨呢,您要不披件蓑衣?”夜舒担心沈曦淋雨着凉。 “不了,蓑衣太过束手束脚。”沈曦蒙上脸,拉着夜舒瞬间就站上屋顶,粗粗辨了一下方向后,飞身跃出宅院。 夜雨虽然便于遮掩行踪,可也十分有碍视线。在这漆黑一片的陌生城郭中,沈曦和夜舒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还好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多久,不知为何,远处燃起一片火光。沈曦和夜舒赶过去,发现火光来自北门。 “不好了,敌袭!啊——”一名士兵刚出声示警,就被抹了脖子。 破晓不愧是专业杀手组织,等城中叛军接到消息陆续赶来时,朝廷大军已经顺利通过北门进到城内。双方在城门附近展开激烈厮杀。 沈曦并没加入战局,而是拉起夜舒朝城西方向赶。 “夜舒你马上回去召集人手赶往广济仓。我猜叛军一旦抵挡不住,会放火烧粮仓。” “那小姐你呢?”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放心,叛军的脚程不会比你手下的轻功快。” 沈曦这几个月跟在顾玄黎身边,听了不少兵法,也看了不少战争推演。以她的聪慧和悟性,对军事多少摸着些门道。拿沈曦自己的话来说,兵者诡道,天下的阴谋诡计都是相通的。 果然不出沈曦所料,三更天后,叛军自知大势已去,一小队人马举着火把,抬着酒坛子前来烧仓。 这些人,加上先前守在粮仓附近的叛军总共不到百人。夜舒带着十几名玄冥教徒从天而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全歼所有叛军。 火光下,一名叛军的尸体忽然引起沈曦的注意。这人的脸在雨水的浸泡下,从耳后泛起层层白皮,看起来十分瘆人。刚死的人皮肤不会烂成这样,此人很有可能是易了容。 沈曦正想上前,可清越已经先她一步上前查看情况。 “这人不是放我们进城的军官?好像姓赵来着。”清越说着,缓缓扒下对方脸上的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极其平凡的脸。清越有些孩子气道:“就这种扔在人群里完全认不出的长相,还需要易容?” 沈曦闻言不禁笑道:“说不定此人身份特殊。” 话音刚落,清越就在尸体身上发现一把关外比较常见的弯刀。这时,一直警惕观察着四周情况的夜舒忽然举着火把凑近地上尸身,“我见过此人,好像是裴清身边的人。” “玄冥右使?”清越瞪大眼惊呼道。 沈曦微微一怔,还来不及细问,就察觉有人朝他们靠近。“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夜舒等人赶紧灭了火把重新找地方藏好。过了一会儿,一群黑衣蒙面的破晓杀手站到沈曦他们方才的位置。看他们举着火把的样子,好像并不怕被人发现。 “都死了,看伤口像是江湖人干的。”一名蹲身查看尸体的黑衣人道。 “难道城里除了我们还有什么江湖侠士?”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只是这声音让沈曦微微有些耳熟。 分卷阅读75 一名像是首领的人对其中一人吩咐道:“你带些人在世子派人接手前先看好此处。其余人随我回去向晓主复命。” 沈曦发现这批破晓杀手与夜舒的手下武功应该不分伯仲,为避免惊动对方,沈曦示意清越等人按兵不动。自己则带着夜舒偷偷跟上那群离开的破晓杀手。 她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可有些猜测让她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沈曦和夜舒最后跟着这群人来到城外一片树林。寂静的夜色中,一堆燃着的篝火分外明亮。篝火旁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属下拜见晓主!”先前首领模样的人此刻却带着一群黑衣杀手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微低,做出一副臣服的姿态。 “事情如何了?”那名被称为晓主的男人负手背对着自己的手下。饶是隔着较远的距离,沈曦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启禀晓主,有人先我们一步杀掉想要放火烧仓的叛军。看手法应该是江湖人。” 沈曦听出说话之人,又是之前那名女子。一旁的夜舒却在此时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 沈曦闭上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忽然,只听那晓主提高声音道:“看来这些江湖朋友不仅杀了叛军,还跟着你们寻了过来。” 话音一落,晓主已经飞身落到沈曦和夜舒背后,拦住他们的去路。其他黑衣杀手随即跟了上来,将沈曦和夜舒团团围住。 “沈曦?!”虽然沈曦蒙着脸,可顾玄黎还是一眼认出尾随自己手下而来的人。 沈曦取下湿漉漉的面巾,冷冷地看着顾玄黎:“顾二公子别来无恙。哦,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晓主’?” 第38章 “阿切——”一阵寒风吹过,沈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冰冷的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顾玄黎这才注意到,沈曦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紫色的男式锦袍紧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顾玄黎目光一沉,随后按捺住心中的旖旎,作势就要上前,却被夜舒伸手拦住。 夜舒一脸戒备地盯着顾玄黎。顾玄黎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若不是顾忌着沈曦,这个夜舒早就已经凉透了。 沈曦没有留意到顾玄黎与夜舒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之前又是疾驰又是打架倒不觉得,现下才发现大冬天淋雨是真的冷。 “阿切——”沈曦又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整个人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顾玄黎眉头一紧,一个擒拿手三两下绕过夜舒,然后将已经冻僵的沈曦搂入怀中。 “你——”沈曦回过神,想要挣脱,下一刻就被顾玄黎用披风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别闹。有什么先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再说。”顾玄黎嗓音低沉而温和,像在哄劝不听话的孩子,完全不似江湖传言那般嗜血冷酷。然而手上却不容沈曦挣扎,将她打横抱起。 夜舒原想阻止顾玄黎,却被一众黑衣杀手团团围住。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看着顾玄黎抱着沈曦向城内飞去。 靠在顾玄黎带着淡淡紫檀香的温暖怀抱里,沈曦竟鬼使神差放弃挣扎,就这么任由顾玄黎抱回破晓在信阳城内的据点。事后,她将这种中了邪的行为归结于天太凉,冻坏脑子。 喝了碗姜汤,又在素韵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沈曦才总算缓和过来。脑子重新运转的沈曦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而懊恼。她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被一个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男人抱回老巢? 沈曦随即与素韵打了声招呼,不待素韵劝阻,转身如逃命般用轻功飞出破晓的据点。 顾玄黎正在房内听魏宁汇报信阳城内的情况,见到素韵从屋外进来,便知是沈曦那边有什么情况。 “她好些了吗?可是还在生气?” “沈姑娘已经走了。”素韵硬着头皮回道。 “走了?”顾玄黎皱了皱眉,语气明显带着不悦。 “沈姑娘说……”素韵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顾玄黎看出素韵的踌躇,催促道:“她说什么?” “沈姑娘说公子日理万机,她在这里,您诸事多有不便,所以就不多做打扰了。”说完,素韵微微退后一步,生怕主上将怒火宣泄到她头上。 哪怕素韵已经尽量将语气放得委婉,顾玄黎还是听出话里的讽刺,他甚至能够想象沈曦说话时的神态。 “罢了,她要走你也拦不住。”顾玄黎虽然冷漠无情,却也赏罚分明,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的原因。 魏宁知道自家公子对沈曦有意,吩咐城内破晓暗中寻找沈曦的落脚处。 这日,魏宁在汇报完城内叛军余孽的搜寻情况后,状似无意道:“下面的人发现,有人想花重金偷偷从军医手里买些风寒药。据说,买药之人好像是夜舒身边那个清越。” “大冬天的跑去淋雨能不风寒吗?当大夫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顾玄黎有些气沈曦不爱惜自己。 分卷阅读76 魏宁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公子说的对。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缺医少药的,就算她能给自己看病,可也没地方抓药呀。” 顾玄黎又岂会不知魏宁那点小算盘,冷哼一声,“就你机灵!” 魏宁赶紧低下头,却听顾玄黎道:“药呢?”魏宁谄笑道:“药已经让人放车上了。六副风寒药,另外还有五包是补药。” 事实证明,生老病死人间四苦并不因为你是武林高手就能幸免。沈曦当日回到住所就开始发起了高热,刚开始还想硬撑,可后来被夜舒发现。 夜舒当即命清越去给沈曦抓药。然而信阳城内所有药铺的药材之前都被叛军征用,现在根本无药可买。清越只能打起晋州军的主意,结果刚与一名晋州军中的军医搭上线,对方就因倒卖军资被抓了。 所以,当顾玄黎找上门来说给沈曦送药时,夜舒哪怕再有不满,也只能先忍了。 沈曦知道情况后,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收了顾玄黎送的药材,转头就用重病缠身不宜见客为由让人送客。 “小姐该喝药了。”清越将一碗棕褐色的浓稠汤药端到沈曦面前。 “放一边先凉一下吧。对了清越,你了解玄冥右使裴清吗?”沈曦记得前天晚上发现的那个易容的叛军,夜舒说是玄冥右使的人。 清越没想到沈曦会忽然问起这个,只老老实实道:“在教中,左使掌罚,右使掌财。我只知道裴右使除了打理圣教在各地的生意,还负有搜集情报之职。” “教里还会打探朝廷各方的消息?”据她了解,师兄一向很忌讳教众掺和庙堂之事。 清越道:“这属下就不清楚了。左右使直接听命教主,所做之事很多都不能拿出来讲的,要不您问问夜左使?” 沈曦心想清越说得也对,“你先退下吧。” 等清越一走,沈曦坐在窗边软塌上,深思起来。 先前黑水堂堂主乌昆用疫毒嫁祸晋州军,如今玄冥右使又派人打入叛军内部,还有乌昆与晋安侯府那丫鬟如出一辙的死法……难道玄冥教里有人像柳横波一样与淮南王有勾结?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身后忽然想起一道低沉而迷人的声调。 沈曦吓了一跳,站起身转头一看,竟然是已经离开的顾玄黎。“你怎么……” “嘘——小声些,我偷偷溜进来的。”顾玄黎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有些事应该尽早与沈曦解释清楚,免得误会越来越深,于是暗自折返。 “晓主还真是有恃无恐,大白天都敢偷溜进来。”沈曦咬着呀,恶狠狠地瞪着顾玄黎。 “小心别咬伤自己。”顾玄黎一脸宠溺地拉起沈曦攥紧的拳头,慢慢揉开。沈曦甩开顾玄黎的手,耳根不知怎么微微一些泛红。 顾玄黎却又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其实我也觉得晚上来才符合我晓主的身份。不过转念一处想,夜会外男恐怕对沈姑娘闺誉不好,所以我只好以身犯险白天来找你了。” “你当我这里是龙潭,还是虎穴?”沈曦白了顾玄黎一眼,“先不说城内那三十多名破晓杀手,如今这信阳城可在你哥手里,谁敢动你呀!” 顾玄黎被沈曦的打趣给逗笑了,那俊美无铸的面庞霎时眩晕了沈曦的眼。 沈曦忍不住有些纳闷,她和顾玄黎认识也有两三年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笑起来竟如此要命?难道是因为那时的心思都花在与这人相互试探上了? “我给你买了些蜜饯,你喝药后含一颗在嘴里,就不苦了。”说着,顾玄黎将桌上的药碗端到沈曦手里,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装有蜜饯的纸包摊在手上。 人家堂堂晋安侯二公子,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破晓之主,又是送药又是送蜜饯,沈曦觉得自己也要识时务,于是认命地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拿了一枚李子果放进嘴里。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一股温馨又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涌动。顾玄黎决定随便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略微让人尴尬的气氛。 “之前没告诉你我是晓主,是因为怕你不喜。而且破晓与玄冥教曾经起过几次冲突,你身边那个夜舒在玄冥教中地位不低,还望沈姑娘莫怪。” 刚开始知道顾玄黎是就是破晓之主时,沈曦是真的很生气,特别一想到在金陵时,顾玄黎明显是去处置手下叛徒,却硬是骗她说是利用破晓内部权力之争肃清淮南王党羽。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她自己不也隐瞒玄冥教圣女的身份,骗顾玄黎说夜舒是朋友派来保护她的?这么算来,他二人也算扯平了。 “得了,我像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顾公子与其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把心思放在眼下的乱局上吧。”话归正事,沈曦脸上又恢复宁静从容,好像先前女儿家的娇羞根本没存在过。 顾玄黎却在心中叹了口气,要是他的女属下能如此聪明通透、冷静自持,他会感到很满意。可要是喜欢的姑娘如此,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只是这样的苦恼并没持续多久,几天后,顾玄黎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父亲晋安侯顾钧 分卷阅读77 被叛军围困在了淮水之滨。 顾钧假意趁着淮南境内兵力空虚,大举进攻叛军大本营,实则是想诱使淮南军回撤救援,自己好暗中率领五千人精锐潜入蓼城营救五王爷。 结果事情不知怎么被叛军知晓,淮南王世子李瑾将计就计,先是大张旗鼓命包围蓼城的淮南军撤兵。又让邓浦带了一队人马绕到晋安侯队伍身后将其包围。 淮南军主账内,李瑾收到晋安侯被围的消息,忍不住拍案大笑道:“好,太好了!马上传令邓浦,辰时三刻与中军同时动手,给这位‘大兴战神’来一个两面夹击。” “世子且慢!”一名披散着头发的素衣男子不经通传进到帐中,阻止了准备传令的士兵。 李瑾见状一点也不恼,反而依着来人的意思,让亲兵先退下,然后迎上前道:“齐先生,对亏之前听了您的话,对蓼城围而不攻。没想到三皇子为了不让顾钧救出五王爷,竟不惜出卖晋州军。” 素衣男子一脸谦和道:“这还多亏世子布置周密。不过我们还可以再来一出连环计。” 李瑾拱手一拜:“还请先生赐教。” 第39章 “兄长,叛军围而不攻,就是等着引你出城救援。你现在去,不正中叛军下怀?”顾玄黎听说驻扎在城内的晋州军正在集结兵马,料想顾含章是准备发兵去救父亲,于是急忙赶到军营,想要阻止顾含章去冒这个险。 顾含章拍了拍弟弟硬朗的肩膀,神色异常沉重,“李瑾的阴谋为兄又岂会不知。可就像父亲明知是计也不得不去救五王爷,我身为人子又是副将,于公于私都必须去。” \可兄长莫要忘了,皇上命晋州军南下,是为了平定淮南之乱!如今父亲深陷围困,如果兄长你再有什么闪失,那整个晋州军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还请兄长三思。\ 顾含章大手一挥,态度坚决道:“够了,我意已决,二弟无需多言。” 顾玄黎见劝不动兄长,无奈之下只得转身准备离开军营。 忽然,一名亲卫匆忙闯入帐中,“报!启禀顾将军,中郎将张和回来了。” 顾含章面色一惊,“快,快让他进来。” 这张和是什么人,竟让兄长表现得如此急切? 顾玄黎不觉放慢脚步,正好与一名浑身血污,只穿了一身里衣的男人擦肩而过。他故意在帐外驻足了一会儿,就听里面的人声音悲痛道:“元帅知我水性好,暗中让我泅水突围。他让我告诉世子,不要去救他,让你想办法看能不能找机会救出五王爷……” 后面的话顾玄黎不愿再听。他大步离开晋州军营地,快马加鞭直奔城内一座普通的两进民宅。 “顾公子这边请。”自从得知顾玄黎就是破晓之主后,清越每次见到顾玄黎都是提心吊胆。以前在关外,他可没少听人提起这位的暗夜之主心狠手辣的事迹。 想想圣女大人以前与这位争锋相对的场景,清越心中不禁捏了把冷汗,同时也越发佩服沈曦好定力。 比方说现在,沈曦嗑着瓜子,看着话本。听到有人进屋,也只是抬头很随意道:“你怎么来了?”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丝毫没将这位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首领放在眼里。 顾玄黎本人已经习惯了沈曦这副态度,没有多做寒暄,神情严肃地鞠躬行礼道:“沈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沈曦怔了怔,顾玄黎请她帮忙办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如此郑重却还是第一次,想来必是什么急难之事。沈曦不敢轻易允诺,只放下话本,一脸审慎道:“何事?顾二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原来,顾玄黎打算假扮其兄率军去淮滨营救父亲顾钧,同时引开叛军注意力。而他想让沈曦趁机率领破晓和信阳城内的玄冥教徒去救五王爷李瑞。 “不行!你哥去是送死,难道你去就能全身而退?”沈曦断然拒绝了顾玄黎的请求,而后又犹豫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救五王爷,这样成功的机会不是更大?” 顾玄黎听出沈曦不是害怕危险,而是担心他,心中一暖,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温声道:“沈姑娘,有时候比阴谋更可怕的是阳谋。家父遇险,我若不去营救,必将抱憾终身。而且比起家兄,至少我能活出来的机会更大一些。” 顾玄黎的一番话,触动了沈曦,于情于理她都无法阻止顾玄黎是去救他父亲。 从信阳到晋安侯被围困的淮滨渡口不过两日的行军路程,顾玄黎趁晋州军安营休息的机会,混进了主帅大帐,打晕并易容成自己兄长顾含章。翌日一早,就领着大军继续向淮滨出发。而昏迷不醒的顾含章则被破晓的人护送回了信阳城。 沈曦轻轻拂开身前的芦草,看着不远处的蓼城。蓼城只是信阳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城墙不高,还是黄土夯筑而成。 这样一座小县城,李瑞竟然能带着三四百人在里面坚守了将尽三个月,明显是叛军刻意放水。这样的计策虽不高明,却能将大兴不败战神逼入绝境。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分卷阅读78 魏宁佝着身子,来到沈曦身边,“沈姑娘,公子那边已经开始和叛军交手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沈曦看向城外叛军的营地,“等叛军营地升起炊烟,我们就动手。” 酉时,沈曦趁着天刚黑,叛军士兵状态较为松懈,带了手底下几名轻功最好的人攀着城垣进入城内,并在魏宁的引路下见到了李瑞。 沈曦将盖有晋安侯世子私印的书信交给了五王爷李瑞。当然印章是顾玄黎盖上去的。 李瑞看过书信后,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为什么是晋安侯世子给本王写信,而不是晋安侯?” 魏宁按照顾玄黎事前的交待,面色沉重道:“元帅之前想亲自率军来迎您,可是叛军却像是提前收到风声,导致行动失败,元帅自己也被困在淮滨。世子说怕是出了内鬼,朝廷有人不想让您回去。现在只有趁着叛军的注意都放在元帅身上,让我等进城先接您离开。” 李瑞犹豫了良久,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两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他担心这又是叛军故意设下的一场骗局。 沈曦偷偷摸出衣袖暗袋中的毒针。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营救李瑞的机会,而且是顾家父子以及无数将士拿命换来的机会,哪怕李瑞不愿意,她都要带他离开。 就在沈曦即将动手之时,李瑞终于开口道:“好,本王跟你们走!” 出城的过程还算胜利,沈曦等人将李瑞带出蓼城后一刻不停地骑马向信阳方向赶。然而,虽然沈曦等人已经刻意绕开大路,选择一些偏僻的小路,可叛军不知怎么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在通往信阳城的最后一个山口,一支叛军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只是这支队伍有些奇怪,并没有立刻动手,好像在等待什么。 李瑞拉了拉缰绳,问沈曦:“咱们要不要先撤?”经过一天的观察,他已经看出这名一直蒙着脸的女子才是这些人的头目。 “过了这个山口就能看到信阳城了。咱们行踪既然已经败露,再绕道恐怕会夜长梦多。而且王爷您看,这些人并不急于动手,说不定是先锋部队,后面还有援军。”沈曦说完,又转头对身侧的夜舒道:“夜舒,待会儿你和魏宁护在王爷身侧,以防万一。” 沈曦这次带了四十七人,其中有三十九人都是破晓最顶尖的杀手,而前方叛军大约有四五百人。她估摸着最多死伤六七人就能硬闯过去,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支看似普通的叛军的队伍,里面竟然也有武林高手。双方一时半会僵持不下。 淮南军营地内,此时李瑾正带着大部分人马与顾玄黎的军队交战,整个营地空荡荡的。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从一只飞鸟身上取下一张纸条,而后进到营地靠中间的帐篷中,将纸条递给正在烹茶的白衣男子。 “先生,蓼城那边的消息。” 白衣男子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你马上传书过去,告诉那边的人放他们走。” 侍从小声提醒:“先生,就这么放走五王,世子那边怕不好交代吧?” 白衣男子却淡淡道:“我需要给他交代?” 侍从赶紧低下头,“是,属下马上去办。” 沈曦右手一个剑花挡开一名士兵的长戟,左手飞针一掷,射瞎一名想要偷袭魏宁的叛军。 “当心,别走神!”沈曦冲魏宁厉声道。 魏宁腾空踹飞两名想要靠近五王的叛军士兵,然后几步来到沈曦身后,与其背对背地站着。“小姐,蚁多咬死象,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等一下,我带人冲出一个口子,您带王爷先走。” 沈曦不免转头看了眼这个一直跟在顾玄黎身边年轻人,对方却冲她笑了笑,道:“万一有什么,以后我家公子就拜托您了。” 说完,魏宁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上!”然后,头也不回向着山口尽头猛冲。 沈曦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抄起地上的长戟,瞬间飞身落座到李瑞的马背上。 感到身后有人,李瑞猛然一惊,却听身后之人道:“王爷直管向前冲,剩下的事交给我。” 沈曦凭借内力挥动长戟,一下就将马匹附近的几名叛军挑翻在地。李瑞见状收起短剑,勒紧缰绳不管不顾地向前冲,直到将所有杀伐之声远远甩在身后。 信阳城南门处,从素韵那里得知一切的顾含章早已守在城楼上,见到骑马而来李瑞,马上下令开城门让李瑞进来。 沈曦等李瑞下了马,立刻调转马头再次奔向城外。 素韵见状惊呼道:“沈姑娘,快回来!” 沈曦知道现在回去会很危险,可先不说魏宁,夜舒、清越等人是因为她才会卷入这场战斗。倘若扔下这些人不管,她良心上过不去。 沈曦咬紧牙关,拼命催打着马儿,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杀声震天的山口再次出现在眼前。 夜舒最先看到重返战场的沈曦,惊怒道:“您回来做什么?” “既然是我带你们出 分卷阅读79 来的,自然要带你们回去。”沈曦抽出腰间白练,单手撑着马鞍一个翻身凌空,然后借着落地冲力挥舞白练,瞬间击杀叛军中一名武功不俗的高手。 现在终于顺手多了。她这武器太过特殊,先前李瑞在,她不方便用。 就在沈曦催动内力,准备大开杀戒时,剩下两百多名叛军竟然自己就退了! 怎么回事?沈曦看了看四周,她这边也就还有六七个人能勉强站着。叛军为何要在明显占了上风的情况下撤军?难道是看着五王已经逃脱,没有继续战斗的必要? 沈曦不知叛军玩的是哪一出,连忙道:“赶紧将活着的人带上马。” 她自己也去扶起大腿受伤的魏宁,还不忘玩笑道:“你家公子那人可不太好伺候,你好意思拜托给我?” 第40章 淮水滨,顾玄黎假扮成顾含章与淮南军主力鏖战了两天,终于杀出一条突破口,冲进了包围圈。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见到长子,顾钧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现在来这里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可当顾钧望向儿子那双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时,不禁微微一愣。“你是玄黎?你哥呢?” 顾玄黎轻轻揭下脸上的面具,身边的将士都一脸茫然,“怎么是二公子?” “诸位莫慌,这是我与家兄事先定的计划。家兄现在已经去与中军汇合,大家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到。”顾玄黎的话一下让顾钧身边被围困了十几天的晋州军将士重新燃起了希望。 趁着叛军攻势稍退,顾钧将顾玄黎独自叫到河边,望着滚滚淮水悠悠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知子莫若父,顾钧很清楚,以长子的性子绝不会让弟弟冒险闯入叛军包围,自己去与大军汇合。 顾玄黎不敢对父亲有所欺瞒,“是我打晕了兄长,将他留在了信阳。” “胡闹!”顾钧低声训斥,没有援军,就顾玄黎带来的这几千人马,加上他手里剩下的两千人,根本无法突破外面五万叛军的包围。 顾玄黎不想让话题太过沉重,于是尽量挑些好消息来讲。“儿子刚收到消息,五王已经平安救出,现在人已经被送到信阳。” 顾钧闭了闭眼,片刻后又睁眼静静地盯着顾玄黎,言辞犀利道:“既然胸有凌云志,就不该以身犯险。你想让三皇子和五王爷相互撕咬,好坐收渔翁之利,扶九皇子上位,再济拔颠危、匡扶社稷。可这一切都要有命活着才能实现。” 顾玄黎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心思,被父亲看得明明白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钧又道:“九皇子现在身处微末,自然与你称兄道弟。可你要切记,永远不要忘了君臣之别,永远不要漏了自己的底牌。”顾钧顿了顿,目光高深莫测道:“比如说,你手里的那个江湖组织。情报与刺杀这两样足以触动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你今日有多强,日后坐到金銮殿上的人就会有多忌惮。” 这个时候父亲竟然教他一名从龙功臣的自保之道,顾玄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他什么也不敢说,怕话一出口,就打破眼前父慈子孝的和谐气氛。 “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傍晚时分,李瑾带着打了两天的淮南军回营修整。大帐中,李瑾伸着手,任由两名亲兵为他脱衣卸甲。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呀!晋安侯厉害,晋安侯世子也不遑多让。”想起这两日的战斗,李瑾不禁对身边的人感慨道。 今日他还和顾含章交上手了,兵刃碰撞的刹那,他感到一股磅礴的劲力顺着握刀的双手直达五脏六腑。随后胸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钝痛,紧接着一口恶血涌上喉头。还好身边的护卫发现及时,替他挡开了顾含章。 白衣军师却淡淡道:“世子见到的应该不是晋安侯世子顾含章,而是顾家二公子顾玄黎。在下方才收到消息,真正的顾含章已经去与晋州中军汇合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换上便服的李瑾挥退亲兵,来到地图前,“可知他们到达何处了?” 白衣军师指着淮滨东北方一处村庄道:“应该已经过了赵家村,大约明天晌午就会赶到这里。” 李瑾面色一沉,盯着地图寻思了片刻,“看来不能等水军来合围晋安侯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时刻留心叛军一举一动的哨兵就吹响警戒号角。 整晚都合衣而眠的顾玄黎瞬间从塌上爬起来,在士兵帮助下迅速穿上软甲,走出营帐。而顾钧早已拄着长刀,迎着初冬的寒风,静立在两军阵前。萧瑟肃杀的气氛在对峙集结的两军中蔓延开来。 见着从身后走来的顾玄黎,顾钧淡定地笑道:“还真让你小子说中了,李瑾这个时候急着进攻,看来从淮南折回的援军快到了。玄黎,无论怎样,你都要撑到最后。” 顾钧命人摆出圆阵,他的目的很简单,尽量保存实力,拖时间。李瑾也不含糊,先是下令大军包抄合围晋州军,切断对方从水路遁逃的机会。然后才对晋州军发起 分卷阅读80 进攻。 只是作为大兴第一精锐,晋州军将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外围一千多人用盾牌死死抵住淮南军的冲锋,趁着淮南军一轮冲锋下去的间隙,里层士兵先用长矛近距离穿刺敌人,又或者透过盾牌露出的缝隙向外放箭。几轮冲锋下来,晋州军的圆阵纹丝不动,反倒是淮南军折损了不少士兵。 白衣军师眯着眼,从远处哨塔看到这个状况,打了个手势,唤身后的侍从上前。“你去告诉李瑾,晋州军铁盾数量有限,大阵中部几乎没有防御,让他用投石车从空中攻击圆阵中部,等晋州军乱了阵脚,再行冲锋。” 侍从得了命令,翻身越下哨塔,如飞鹰一般朝前线飞身而去。 一直从旁观战的李瑾听了侍从的传话有些犹豫,现在准备投石车恐怕又要耽误些时辰,可看着前方毫无进展的进攻,李瑾只能一边命人拖住晋州军,一边让人准备投石车。 一个时辰之后,晋州军圆阵内。 “报,大帅,叛军在集体后撤,他们好像拉来了投石车!” “传令下去,全军化整为零。” 在副将们的有序调度下,大圆阵立刻化为数十个小圆阵,所有小圆阵又围成圈。第一块飞石从天而降,落到中间空地,砸了空。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飞石不断落下,不少小圆阵被落石砸开。每每有小圆阵被巨石打乱阵型,淮南军就会停止投石,让骑兵冲上去迅速击杀乱了阵脚的晋州军。 看着天边越发高悬的日头,李瑾心里更加焦急了。“这些圆阵已经被打掉一半,还没找到晋安侯吗?” 一旁的邓浦回道:“末将已经命令骑都尉随时留意晋安侯踪迹。如今晋州军已经伤亡过半,无法再换回之前的大圆阵。末将观察了一下,这种小圆阵防御虽强,可受限阵内兵力,攻击较弱。世子无需再用投石车挨个破阵,直接让大军强攻便是。” “好,传令三军,得晋安侯首级者,赏金千两!” 在淮南军骑兵长矛骑兵的猛冲下,越来越多的小圆阵被冲开。顾钧也下令后方的圆阵换为锥形阵,迅速冲向淮南军的方阵。 晋州军的人数虽远远少于淮南军,可十几个锥形阵就像一把把利刃插入敌军之中,一时竟冲散了淮南军的阵型。双方陷入了一阵混战。 身披明光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顾钧自然是淮南士兵围攻的主要对象。只是他身边亦有不少护卫,最先围拢上来的淮南士兵很快就被击杀。 邓浦远远发现了顾钧的身影,带着一队亲兵迎了上去。能与大兴战神对阵,即便战死,也是一种荣耀。 邓浦虽比顾钧年轻体健,然而顾钧成名已久,老将身上的气场还是压得邓浦有些喘不过气。几个回合下来,顾钧竟隐隐占着上风。可是随着顾钧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越来越多的淮南兵围了上来。 人群中,顾玄黎手中长刀如旋风般绕背横扫,一丈之内,所有淮南军都被他的内力击飞出去。淮南士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纷纷后退。 “后退者死!”一名将领见状高喊道,可顾玄黎目光一瞥,那名将领吓得赶紧噤了声,两股战战,险些扑倒在地。 即使这样,顾玄黎还嫌不够快,一个飞步踏上淮南士兵的头顶,朝着顾钧所在方向奔去。 顾钧知道自己会是敌军攻击的重点,所以之前故意将顾玄黎安排在离自己最远的的小圆阵里。他希望儿子能趁着混战,找机会逃走。只是顾钧太低估顾玄黎的倔强。 “咻咻——”两支长箭忽然朝顾玄黎射来,顾玄黎长刀一挥,瞬间将箭支打落。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箭支铺天盖地向他射来,甚至连他脚下的淮南兵有不少倒在了自家的箭支中。 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顾玄黎后肩、胳膊中了箭。他掰断箭身,不顾冒血的伤口,继续朝顾钧所在位置飞奔。 晋州军已经死伤殆尽,就在这时,淮南军却吹起了集结列阵的号角。顾玄黎转头一看,在无数淮南军的后方,似乎隐约出现了晋州军的旗帜。是从淮南折返的中军! 顾玄黎心中大喜,他们有救了。顾玄黎再次回头看向父亲所在的方向,然而却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顾钧身边最后一名护卫倒下了,无数淮南士兵涌了上去,合力用长矛将战马上的顾钧挑向空中,趁着顾钧下坠的瞬间,用长矛刺穿他的胸膛。而一旁的邓浦则冲上前,一刀斩下顾钧的头颅。 顾玄黎彻底疯了魔,红着眼一路杀向邓浦,无数冲向他的淮南士兵都被他斩成两段,尸块儿与鲜血飞溅了一路。 远处的淮南兵见到如地狱修罗般的顾玄黎,根本不敢上前,只能假装没看见,掉转方向去攻打后面袭来的晋州大军。 然而那些击杀顾钧的淮南兵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还没机会回去领赏钱,就被顾玄黎冲上来的疯狂劈砍。有一两个想要抱头逃跑的士兵,也被顾玄黎挑起地上石子,从后面击穿了脑袋,顿时脑浆迸射而出。 “小子,休要猖狂!”邓浦打马杀向顾玄黎。兵刃相击的瞬间,顾玄黎靠内 分卷阅读81 力硬扛下战马的冲力,强忍住丹田的剧痛,在邓浦调转马头再次发起冲杀时,蹲身斩断了马腿。 邓浦一下从马上滚落下来,顾玄黎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过度失血,加之严重的内伤,已经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咬咬牙,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扑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邓浦,一把拧住对方的脑袋。 咔嚓一下,听着脖颈扭断的声响,顾玄黎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41章 御书房内,文嘉帝闭着眼背靠在龙椅上,面前的桌案上放了几封密折。 一旁的高洪小心翼翼道:“陛下都三更了,要不早些就寝吧?” 文嘉帝这些年耽于享乐,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大晚上的看奏折了,而且还是红封的密折。 “睡不着呀!”文嘉帝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和孤寂。 半个月前,他收到兵部侍郎盛长风的密奏,里面全是指控三皇子李琏为阻止晋州军营救五王爷李瑞,出卖晋州军军情给叛军。 文嘉帝老了,却不糊涂,他知道盛长风是李瑞的党羽,不能听信其一面之词。于是暗中命人调查此事。 结果越查越让人心惊,李琏不只在营救李瑞这件事上从中作梗,就连之前定国公裴勇战败身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文嘉帝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逆子。 然而,紧接着他又收到派去幽州处理二皇子丧仪的礼部官员的密奏,说是在幽州军营里面抓到几个北牧奸细,据这些奸细交代,是五皇子李瑞答应割让三座城池给北牧,让北牧杀掉二皇子,并拖住晋安侯。文嘉帝险些气晕过去。 文嘉帝随便找了个由头将盛长风关入诏狱,一顿刑讯后,盛长风的供词就摆到了文嘉案前。 盛长风承认,五王爷李瑞为了争取挂帅平叛的机会,暗中勾结北牧突袭幽州大营,迫使晋安侯回到晋州,又顺手杀了二皇子。 文嘉帝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他不禁想起先帝在临死前逼他发下毒誓,绝不残害手足。他还没杀李勋,结果他的儿子们就互相残杀起来,难道是毒誓应验了? 晋州军营地内。 顾含章终是在最后时刻找到了命悬一线的顾玄黎,也多亏沈曦不放心,早早跑到交战地附近徘徊,这才让顾玄黎捡回一条命。 可顾玄黎却一直昏迷不醒。顾含章急得不得了,即使军务再忙,每天也到顾玄黎的营帐探望。 “沈大夫,都七日了,为何舍弟还不醒?”若不是从魏宁那里得知眼前这名绝色女子就是当初二弟带回家的沈大夫,他恐怕都要另请高明了。 “父亲,父亲……不要……”躺在床上的顾玄黎忽然微微挣扎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呓语: “二弟。”顾含章赶紧走到床边,蹲下身握住顾玄黎试图抓住什么的手。 沈曦叹了口气,点燃一支安神香,又拿毛巾轻轻擦干顾玄黎额上的冷汗。 “医者只能治病疗伤,却不能医治人心。令尊的死对顾兄打击太大,加之他受了很重的内外伤,身体极其虚弱,所以才会日夜梦魇昏睡至今。不过世子放心,等顾兄元气稍加恢复,自然能醒过来。” 得了沈曦的保证,顾含章抱拳道:“近来军中事务繁忙,舍弟就拜托沈大夫了。” 等顾含章一走,营帐中又只剩下沈曦和顾玄黎两个人。 沈曦坐到床边,拿手描摹了一下顾玄黎英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最后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道:“怎么一个个都把你拜托给我呀。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本姑娘要担的干系实在太大了。” 又过了两日,顾玄黎终于醒了过来。 沈曦以为他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心中已经准备一堆劝说的话,可顾玄黎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哪怕从顾含章那里得知没有找到顾钧首级,只收殓了父亲的躯体,他也没多说什么。 顾玄黎越是表现平静,沈曦越是担心,尽量借着疗伤的机会守在他身边。 她还特意警告魏宁和素韵:“你们这位主子如今可是阎王殿里挂了号的人,他要是犯糊涂,你俩可要脑子放明白了。” 魏宁一脸苦恼道:“可公子要做什么我们也拦不住呀。” 沈曦嫌弃地看了魏宁一眼,“真笨,拦不住你不会偷偷去告诉世子吗?” 魏宁只能在心里埋汰,您是没见过我家公子如何惩治那些嘴巴不牢的下人。 素韵则温声道:“沈姑娘蕙质兰心,我家公子有什么异动,您自然能明察秋毫。” “瞧瞧,魏宁你那脑袋还不如人家姑娘好使。”沈曦不禁在心中感叹,这魏宁的智力恐怕就是顾玄黎用人的最底线了吧。 这日,沈曦正要去给顾玄黎换药,然而却被顾含章的几名亲兵拦在了帐外,“不好意思沈大夫,将军和二公子有要事相商,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分卷阅读82 沈曦虽然有些疑惑这对兄弟有什么事如此神秘,可也没多想,“没关系,我晚些再来。” 大帐内,顾含章正与弟弟商议如何安置五王爷李瑞。 “五王之前兵败,陛下诏令父亲为帅,领兵平叛,可也没说要将五王爷革职。前日,我提议派人护送五王回京。他却说什么都不回京,还想要领兵作战一雪前耻。” 顾玄黎冷冷一笑,“他现在回去,陛下定会怪罪。五王爷现在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想要最后放手一搏。不过,兄长,晋州军可不是他手里的筹码。” “晋州军倾注了父亲一生的心血。这个五王爷好大喜功,我也不想让他葬送整个晋州军。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若不听他的,万一有一天他坐上了那个位子,诶——”顾含章没往下说,只觉得心里憋屈。 顾玄黎闭了闭眼,当初要不是想要李瑞来制衡李琏,他岂会留着这个蠢货至今。没想到最后竟间接害了自己父亲。早知如此,他就该在得知李瑞被困后,想办法第一时间杀了他。 “兄长放心,父亲逝世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陛下那里,五王在豫州待不长了。你现在也不必与他硬碰硬,只需用点假消息哄着他带兵北上即可。” “这能行吗?”顾含章生性耿介,弯弯绕绕的东西一向不及弟弟。 “深冬将至,眼下已经不宜再战。兄长只需留足守卫信阳城的军队。然后告诉李瑞,发现孤军深入想要偷袭豫北的叛军,再哄着李瑞北上。” “那你呢?”父亲战死,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找到,顾含章根本不放心将唯一的弟弟留在信阳这么一个是非之地。 顾玄黎无奈地看了看自己吊着纱布的胳膊,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随大军开拔,只能等过些日子再启程回京。” 京城内,一名男子骑着骏马,手里举着金牌,嘴里高喊着:“八百里加急!”在大街上飞驰而过。 行至皇城下,男子翻身下马,将急报交给宫内侍卫,侍卫拿着急报继续朝内宫深处走去。 司礼监太监高洪得了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拿着刚收到的消息进到寝殿内,尖细的声音微微颤抖道:“陛下,豫州前线八百里加急,晋安侯殉国了。” 文嘉帝听到消息,半张着嘴愣了片刻,随即眼一翻,晕倒过去。 “陛下!陛下!” “来人,传太医。” 寝宫内,内侍、宫女乱作一团。 文嘉帝因为顾钧的死悲恸不已,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同时下旨追封顾钧为晋国公,由礼部监办丧仪,长子顾含章袭爵,次子顾玄黎授正二品车骑将军。 一些文臣私底下觉得陛下对顾家恩宠太过,连顾家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都能得一个正二品的散阶。然而,没人敢明着提出异议。毕竟顾钧作为伴读自小跟在文嘉帝身边,君臣情谊深厚。没听宫里说吗,陛下得知顾钧战死的消息,竟悲痛过度昏了过去。 武将们反倒不觉得晋安侯死后哀荣有什么不妥。晋安侯生前破北牧,驱西戎,收复雍州,战功赫赫。他们这些随时准备马革裹尸的人,所求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封妻荫子吗? 然而,接下来文嘉帝的做法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文嘉帝下令让顾含章带五千人马护送五王爷回京。这也还算说得过去,五王爷险些被俘,陛下这是担心儿子。而顾含章还要回京处理顾钧后事,以及袭爵的相关事宜。 可没过多久,文嘉帝又下旨封顾玄黎豫州总兵,让其掌管豫州境内的晋州军以及卫军。 “陛下万万不可呀,这顾玄黎自幼京中长大,根本没带过兵,与纸上谈兵无异呀。”朝堂上,兵部尚书方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御史中丞随即也附和道:“方尚书这话都算抬举这位车骑将军了。顾玄黎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有没有读过兵书都难说。” 文嘉帝见众大臣一致反对,心中也有些动摇。他之所以会让顾玄黎掌兵,是因为一次与顾钧喝酒时,谈论起孩子。 顾钧当时喝多了,有些愁闷道:“大儿子四平八稳出不了岔子。只是臣那小儿子,明明武艺才学皆不输其兄,却因为我之过而不受郡主待见。那孩子也孝顺,知道郡主不喜欢他越过自己兄长,于是只能装作游手好闲混日子。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埋没了。” 文嘉帝近乎是看着顾钧长大的,知道顾钧绝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顾钧既然说小儿子不输其兄,那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三皇子李琏看出文嘉帝的迟疑,赶紧趁热打铁道:“父亲想要恩赏晋国公后人,多赐些金银珠宝古玩珍奇便是。何必让一个才疏学浅之徒误了军国大事。” 李琏不说还好,这一说就让文嘉帝想起他暗中勾结淮南,出卖晋州军,导致顾钧战死沙场。这下子,又勾起文嘉帝的对顾钧的愧疚之情。 “够了!朕意已决!”文嘉帝冷冷地看着李琏。这就是他生的好儿子,居然跑去勾 分卷阅读83 结淮南王李勋。另一个也好不到那里去,暗通北牧与叛国无异。都是些不孝之子! 文嘉帝眯起眼,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个远在雍州的小儿子。 第42章 顾玄黎刚能下地,就分别收到两份来自京中的圣旨,一份是赐他车骑将军的散阶,另一份则是封他为豫州总兵。 顾玄黎在魏宁的搀扶下领旨谢恩,然后从素韵手中接过一包金条,笑道:“天使一路辛苦,顾某已命人备了酒菜,前线条件艰苦,还望天使见谅。”顾玄路说着,十分自然地将一包金条塞进宣旨太监的手里。 宣旨太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都说这顾二子是个不学无数的草包,今儿见着,至少人情世故方面还是很妥帖的。“顾总兵太客气了。我等不过跑跑腿,岂敢与前线将士比辛苦。平定叛乱、匡扶社稷的丰功伟业还得靠顾总兵这样的青年才俊。” “诶,公公这话严重了,我顶多是代家兄暂时领几天兵。话说回来,不知家兄什么时候能回豫州?”顾玄黎不知文嘉帝为何会突然让他领兵。难道是兄长那边出了什么事? 宣旨太监收敛了几分笑意,有些郑重道:“这恐怕要等上好几个月了,先不说令尊的后事,光是晋封袭爵各项仪程下来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顾玄黎闻言,这才稍微宽心一些。他担心李瑞回京向文嘉帝进谗。不过从宣旨太监殷勤的态度来看,至少眼下文嘉帝倒没产生顾家拥兵自重的猜忌。 几日后,顾玄黎召见了晋州军驻扎在信阳城的副将童周以及两名参将,详细询问了晋州军在豫州境内的布防情况。 童周指着地图中部一座城池道:“启禀总兵,因为陛下让世子护送五王爷回京,所以原本随世子北上的大军如今都暂时驻扎在汝宁城东。汝宁位于豫州中南部,东出即可剑指淮南,向北向南又可驰援隐阳、信阳等地。” 顾玄黎又问:“从信阳押运粮草到大军驻地需要多少时日?大军过冬物资可有准备?” “押运粮草的队伍一个来回需要六七日。粮食全靠广济仓供给,可过冬的物资……”童周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至少信阳城这边的驻军目前还没收到,汝宁那边的情况末将就不太清楚了。” 顾玄黎盯着沙盘沉思,大军开拔的辎重是兵部负责,兵部又一直是李瑞在把持。如今李瑞灰溜溜地回了京,打了胜仗功劳又没他的份儿,兵部对大军的辎重当然不会太上心。若是文嘉帝再派三皇子李琏来督战,兵部弄不好还会借此使绊子。 “那还有劳童将军将大军过冬所需物资拿出个清单来。” 童周得了命令,第二天就让主簿列出军中所需物资呈给顾玄黎。不少将领私底下猜测,二公子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与淮南军大干一场。 然而,没想到顾玄黎却十分沉得住气。面对城外淮南军的叫阵,顾玄黎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对左右道:“寒冬腊月本不宜远征。淮南军此时城外叫阵,不过是见家兄不在,想欺我没带兵经验,尔等不必理会。” 童周等将领听后,深感庆幸,这二公子虽然不会用兵,但至少不会添乱,倒省去不少麻烦。 这日,魏宁跌跌撞撞冲进顾玄黎的房间,嘴里大喊道:“公子不好了,淮南军在城外……在城外……” 顾玄黎放下手中兵书,皱着眉头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淮南军今儿又玩什么花样?” 魏宁一脸悲愤道:“公子您快去城门那边看看吧,淮南军正举着老侯爷的首级在城外叫嚣。” 信阳城南门外—— 淮南军主将吴昊拎着顾钧的首级道:“顾玄黎,你这个没种的缩头乌龟,你老子的首级你都不要了吗?没想到老子是个英雄好汉,儿子却是个孬种!” “哈哈哈……”城下淮南军哄笑起来。 顾玄黎站在城楼上,看着手拿自己父亲首级的淮南军主将,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最先沉不住气的不是顾玄黎,而是晋州军中那群跟着顾钧戎马半生的老将。 其中一名资历最老的将军跪下身抱拳道:“总兵,末将张维愿领兵出战,夺回元帅首级。” 身后十几名中层将领也齐刷刷跪下来道:“末将愿领兵出战!” 顾玄黎依旧不为所动,厉声无情道:“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出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总兵——”张维还想劝说,顾玄黎却道:“你是老将,此时更不能意气用事,都退下!” 没有人知道,顾玄黎此时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飞下城楼夺回自己父亲首级的冲动。他现在不是浪荡随性的顾二公子,而是执掌豫州境内十五万大军的总兵,是信阳城内的主将,他不可以任性而为。 淮南军在城外立了根杆子,将顾钧的头颅挂在上面。张维在童周的默许下,趁夜带了两百名士兵想要夺回首级,结果却中了埋伏。两百名士兵死伤大半,张维勉强捡回一条命。 顾玄黎命人打了张维五十军棍,并让所有信阳城 分卷阅读84 内的晋州军将领去观刑。晋州军将士私底下都骂顾玄黎是不孝子,平日言语间也多有不敬。顾玄黎不以为忤,只要这些人听令行事就好。 沈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能感受到这个越发消瘦的男人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这一年的冬天不知为何特别冷,茶壶里刚沏开的茶水很快便凉了个透。沈曦强打起精神,盯着早已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医书。 自从淮南军将顾钧的首级挂在了城外,沈曦每日都绷紧了心弦,夜里也是等顾玄黎入睡后才会歇息,唯恐那人冲破平静的表象做出什么傻事来。 素韵忽然敲开沈曦房门,神色焦急道:“沈姑娘,公子方才出了们,看样子好像去了南城楼,您看?” 沈曦咻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曦找到顾玄黎时,他正倚靠在城楼二楼的墙根处,拎着一个酒坛子,大口大口地灌着酒。脚边还有一个已经喝空的酒坛,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顾玄黎双眼失神地看着黑漆漆的城外,那是顾钧首级所在的方向。沈曦忽然一阵心痛,她上前一把夺过顾玄黎手里的酒坛,道:“一人独酌有什么意思。”然后学着顾玄黎猛灌了一大口酒,火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沈曦不禁呛了好几口。 “不会喝就别喝。”顾玄黎从沈曦手里抢过酒坛,“我喝醉了不是更好,你就不用担心我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了。” “可你现在这样更叫人担心。”沈曦走到顾玄黎面前,抓着他的双臂与他四目相对道:“如果你想去,我陪你。” 顾玄黎静静看着沈曦,像是判断对方话中的真假。 忽然,他将酒坛往城外一抛,长臂随即将沈曦紧紧搂入怀中。这一次,沈曦并没有挣扎,反而伸手回抱住顾玄黎。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酒坛摔碎的声响。原本漆黑的城外,瞬时燃起无数火把,人群奔跑的声音不断从下方传来。 顾玄黎在沈曦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笑道:“现在你还敢陪我?” 沈曦略带羞涩地低下头,而后又抬头有些倔强道:“有何不可?” 顾玄黎最终没有拉着沈曦去冒险。只是自那夜后,他一扫之前的阴郁,整个人豁然开朗了不少,甚至开始想办法给敌军挖坑。 顾玄黎先是下令汝宁的驻军向东推进五百里,作出一副突袭淮南的态势,城外五万淮南军见状不得不也向东回撤,随时准备驰援淮南。 这时候顾玄黎大大咧咧一前一后安排了两批运粮队伍向汝宁出发。而原本向东行进的晋州军又撤回汝宁。 淮南主将吴昊得了消息,拍着桌子怒火中烧道:“妈的!终日打雀,今天却被雀啄瞎了眼,竟然中了顾玄黎的调虎离山之计。” “都说了顾玄黎虽然没带过兵,可心思深不可测,肯定比他兄长顾含章要难缠。”白衣军师喝着热茶,神情淡淡道。 吴昊摩挲着下巴道:“他这样的计策只可用一次,但信阳向汝宁运送的粮草却不只送这一回。”吴昊决定不再围困信阳城,而是沿途拦截从信阳出发的运粮队伍。 白衣军师看着踌躇满志的吴昊,心里冷笑:淮滨一战,邓浦当场战死,李瑾也受了伤。淮南王就让这个吴昊做了主帅。看来淮南也是没什么将才。让他在顾玄黎那里尝尝苦头也好。 吴昊拦截晋州军的运粮队伍,刚开始他还很小心,只派出两千人马,得手之后赶紧回撤。而顾玄黎干脆一次派出五支运粮队伍,从不同路线出发,被截一支,至少还有另外四支队伍能抵达汝宁。 可几次得手让吴昊心也变大了,干脆派出一万人马兵分五路,分别守在不同的粮道上。 吴昊对左右道:“只要不让一粒粮食运到汝宁驻军手里。要不了多久,这只朝廷最精锐的部队就会熬不住!” “差不多了。”顾玄黎听了斥候来报,轻声道。 这日,一队淮南军照常截下了晋州军的粮车。为首的淮南将领只拿剑略微挑开面上覆盖的草席看了看,就命人将满载粮食的马车拉往营地。 就在淮南军士兵兴高采烈准备卸货时,无数火箭从营地外向粮车射来。 “敌袭!敌袭!”最先发现情况的士兵大喊道。 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一辆燃烧的马车突然爆炸开来,几块燃烧的木板落到帐幕上,顿时火光四起。 紧接着不断有粮车爆炸,这时才有人反映过来,大吼道:“是火药,敌人在粮车里装了火药。” 趁着淮南军出营蹲守粮车的间隙,驻守在汝宁的晋州军按照顾玄黎的安排,带着人马埋伏在淮南军营地附近。粮车悉数爆炸后,埋伏多时的晋州军倾巢而出,顿时杀声震天。 同一日,另有两个淮南军营地亦是火光连天,吴昊接二连三得了消息,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处增援。 第43章 粮道之战是顾玄黎统兵以来晋州军与淮南军之间爆发的第一场正面交锋。顾玄黎以死伤不到两千的代价歼灭八 分卷阅读85 千叛军。这个战绩对老将而言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一个从未带兵打仗的“纨绔子弟”来说,几乎只能用惊艳来形容。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之人,顾玄黎一下从众人口中的“浪荡子”、“纨绔子弟”变成了“将帅之才”、“颇有其父遗风”。 新袭爵的国公爷顾含章不禁感慨,二弟果真料事如神,竟将各方人马的反应猜了个透彻。难怪父亲生前曾对他说:“玄黎自幼长于京中,常年周旋于权贵之间,见惯了朝中那些老狐狸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后朝堂上的事,你可以多听听他的意见。” 大朝会上,顾含章自然不能坐视这帮势利之徒捧杀自己弟弟。他照着顾玄黎信中教的话,一脸情真意切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舍弟今日能有尺寸之功,全都仰仗陛下英明神武知人善任。若非如此,别说朝中文武,就连家父和我都不敢想象他还有建功立业之日。” 顾含章三言两语就将顾玄黎的功劳全推给文嘉帝。他这一起头,几个惯爱溜须拍马的大臣不禁暗悔,自己怎么想到这一层,不过没关系,做不了打头的,咱们可以后来居上嘛。 先是礼部侍郎梅景用华丽铿锵、骈散结合的措辞将文嘉帝赞了又赞。紧接着新科状元又引经据典,什么“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将文嘉帝直比作上古圣君。 最后就连之前强烈反对顾玄黎掌兵的兵部尚书方岳,也改口道:“陛下慧眼识珠,臣自愧不如。” 文嘉帝被一片溢美之词夸得有些飘飘然了。顾含章见龙心大悦,趁机上奏讨论军需之事。这次无论是户部还是兵部都很给面子,丝毫没有推诿。 稍微有眼力的大臣都明白,顾玄黎能不能打胜仗已经不再是晋州军和顾家的事,而是关系到陛下的脸面。你要故意使绊子让皇帝没脸,皇帝反过来就会让你没命。 不过就算户部和兵部按正常流程拨发军需物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顾玄黎暗中用一部分粮食和豫州当地的商人换了一些大军急需的棉衣棉被。沈曦之前托医仙阁采买的药材也送到了信阳。令沈曦意外的是,同时来的还有两位医仙阁的前辈以及她表弟曾随安。 沈曦问曾随安:“白烨师叔和钱睿师叔怎么会突然想着来当军医?” 曾随安道:“两位师叔祖籍分别在宛城和汝宁一带,淮南王叛乱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两位师叔想为平叛略尽绵力。不过江湖人不轻易插手朝堂之事,他们这次都是以游医身份来的。” “送药这点小事随便差个药房掌柜便是。如今豫州兵荒马乱,你来做什么。”曾随安是家中独子,万一有什么闪失,沈曦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舅舅和舅妈。 “姐姐一女儿家都不怕,我怕什么?”曾随安不满地撇撇嘴,而后又幸灾乐祸地看着沈曦。“亏得姐姐是女儿家,不然我爹恐怕会追到信阳来揍你一顿。两年多不回医仙阁,沈家出事也不和我爹说一声,还跑到前线……” “这个……”沈曦尴尬地笑了笑,她可以想象,自己下次回医仙阁将会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哦,对了,爹让我将这个交给你。”曾随安放下行囊,从中拿出一本封皮有些泛黄的古籍。 沈曦接过一看—— “《吕岳瘟毒经》,给我这个做什么?” “姐姐之前不是写信问有没有操控鸟雀下毒的方法?我爹在藏书阁找到这本有些晦涩的古籍,里面有提到此类利用小动物下毒的方法。我爹让我拿给你看看。” 沈曦原不过是在信里跟舅舅随口提了一句,毕竟历代医仙阁弟子虽然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长年与药石打交道,说不定会有一两个精通用毒的前辈。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本已经有些斑驳的古籍里,不仅有用雀鸟下毒杀人的方法,还有一种与鱼旋寒殇配方近乎一样的毒,叫杜若寒光。 沈曦颤抖着手,轻轻抚过杜若寒光药性下一行字迹娟秀的小注,她认得这是她母亲的字迹,古籍后一页则是此毒的解药配方。 母亲既然看过这本书,知道这种叫做杜若秋光的奇毒,为何还会毒发身亡? 无数疑问如同漫天星河中的星子,明明杂乱无章,又好似有迹可循。 沈曦在房里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夜舒。 “夜舒,既然玄冥左右使都直接听令教主,那你应该与玄冥右使有所接触,你知道这位右使可擅长操控鸟雀?” “裴清?”夜舒有些疑惑,不知为何沈曦会突然问起这个。 “裴清常年在外巡视各地产业,我多数时候都是在每年长老议事会上见到他。至于操控雀鸟——我见过他用一种不知什么品类的鸟传递过消息。因为不是教中常用的鸽子、鸿雁,所以略微有些印象。” “既然右使掌财,那你能不能帮我暗中打探一下豫州附近可有玄冥教的产业。特别是有没有经营盐铁一类的买卖。” “圣女是怀疑玄冥右使与淮南王有来往?”想起裴清那个易容混入淮南军的手下,夜舒约莫猜到沈曦为何要查玄 分卷阅读86 冥右使。 沈曦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夜舒的猜测。 “您方才也说了,玄冥左右使都直接听令教主。”夜舒神色间带着一丝警告。就算裴清与淮南有往来,那很有可能是祁睿的意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破晓的江南领主都能背叛晓主,可见这淮南王李勋的能耐。咱们也不能保证裴清没有生出异心。你只稍稍查一下,若真是师兄的另有打算,我会亲自去向师兄解释,绝对不会连累你。” 晌午,素韵来告知沈曦,军中新来了位参将,顾玄黎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所以今晚不能陪她用膳。 沈曦只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自打那夜两人如同某种宣示般的相拥后,顾玄黎每天都会尽量挤出时间陪沈曦一起用膳。 可他俩相处的模式却让一旁的素韵、魏宁甚至夜舒都有些看不懂。 魏宁私下对素韵道:“不送胭脂水粉、珠钗首饰这些东西哄女儿家开心也就罢了,毕竟前线战场这些东西也不好弄。可咱们公子与沈姑娘在一起时,不聊点风花雪月,竟说些一本正经的东西。昨儿两人竟聊起了兵法!” “安时煮酒烹茶,危时共商大事。也许对公子而言,这就是沈姑娘与众不同的地方?”素韵也不知道顾玄黎和沈曦在这样对不对。她十二岁便被上一代晓主派到顾玄黎身边伺候,对男女相处之道也不甚了解。 “咱们公子以前可不是这种没情趣的人。当年在京城,花前月下甜言蜜语,无论名门闺秀还是花魁舞娘,嘴上骂公子放浪,心里可欢喜得不得了。哪像现在这么平平淡淡,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 素韵有些迟疑道:“若从那场冥婚算起,他们怎么也不算新婚夫妇吧?” 魏宁:“这——” 顾玄黎不知道自己的属下正在为他的情感问题担忧。眼下他正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这位从天而降的新参将。 “九皇子殿下,陛下不是已经召您回京了,您怎么又到豫州前线来了?” “甭提了,这回京还不如待在雍州呢。三皇兄和五皇兄如今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一方同意的事,另一方必然反对。五皇兄许是在淮南平叛之事上折损太大,现在居然想着拉上我一同对付三皇兄。我一回京,又是大摆宴席给我接风洗尘,又是想让惠妃给我说亲。我瞧这两边斗得厉害,不想掺和,就请旨继续回雍州历练。没想到就被父皇派到豫州给你当副手。” 顾玄黎半开玩笑道:“陛下是慈父心肠,怕殿下树大招风步五王爷的后尘。倒让我做了这出头囊锥。”他记着父亲生前教诲,与九皇子交往不似以前那般随意,既不过分生疏伤了往昔情谊,也要有君臣之别,不能让九皇子觉得顾家权势太大。 一日,九皇子李璟想找顾玄黎一同去信阳城体察民情,结果却见一绝色美人从顾玄黎的营帐中出来。那美人见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好像认识他一般。 李璟心中有些疑惑,如此佳人,他若是见过,不会没印象才对。待会儿得向顾玄黎打听一下。 “瑾瑜兄果真是不负风流薄幸名,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亦有美人相伴。改天介绍我认识一下。”李璟见到顾玄黎,挤眉弄眼,没个正形地调侃道。 顾玄黎没想到沈曦来给他送补药,竟然会被李璟撞见。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不如趁此机会,先将他和沈曦的事给李璟交个底,以后也不算是“欺君”。 “这人九殿下也认识,她就是那个在雍州救过你的沈大夫。” “什么?你说她是沈旭?”李璟大惊,转身指向大帐外,“她明明是……” “沈大夫真名沈曦,之前是女扮男装易了容。”顾玄黎笑着解释,同时还不忘揶揄一句:“九殿下没被她认出来吧?我记得你好像还欠着人家一笔不小的诊金,小心她找你追债。” 李璟讪笑一声,然后苦着个脸道:“好像已经认出来了,要不你去和这位沈…沈…” “沈曦。”顾玄黎好心提醒道。 “哦——沈曦,沈姑娘说一下,让她少收点?”随后李璟又摸着下巴嘀咕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一阵静默之后,李璟突然瞪大眼,指着顾玄黎大声道:“之前与你冥婚那女人是不是呜呜……” 顾玄黎上前一把捂住九皇子李璟的嘴,“嘘——小声点!”,然后点点头道:“就是那位。” 李璟挣开顾玄黎,“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上吊了,难道有什么阴谋?” “也没什么,你知道我以前在京城名声不大好。”顾玄黎故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当年沈复为了家族利益,一门心思想和我家结亲,可人家姑娘不愿意。你知道她医术了得,所以干脆诈死逃家了。” “那你们现在这是——?” “我喜欢她,所以故意以求医治伤之名把人赖在这里。” “哈哈哈哈……”李璟大笑着一掌拍到顾玄黎肩上,“天道好轮回,你小子风流快活之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分卷阅读87 第44章 “圣女大人您真的要这样做?”夜舒抄着手倚在花窗前,神情严肃地看着正在易容的沈曦。 “他越是不闻不问,说明心里越是在意。我不能让这事成为他永远的心结。如今我能帮他的,也就这一件事了。” 很快,一名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郎便出现在夜舒面前。少年郎混进医仙阁运送药材的队伍,在不惊动顾玄黎的情况下,离开了信阳城。 两天后,易了容的沈曦出现在淮南军大营门口,被守卫一把拦住。一名守卫捂着鼻子,一脸嫌恶道:“站住,你手里一大包拿的什么东西?” 沈曦咧嘴一笑:“军爷一些防腐的药材而已,那颗头颅又需要处理一下。哦,对了这是令牌。”说着,沈曦将之前夜舒给她的通行令拿了出来。守卫看了一眼令牌,然后放沈曦进入营门。 沈曦之前让夜舒调查玄冥教在淮南的产业,发现裴清竟在与淮南王做香料和丝绸生意。正好淮南大营找裴清买了一批特殊的防腐香料,于是沈曦在夜舒的帮助下,假扮成裴清的一名属下,以送货为名混进淮南大营。 按照夜舒的打探,顾钧的头颅虽然是淮南军要挟恶心顾玄黎的重要之物,可毕竟是尸身残骸,淮南军觉得十分晦气,所以将其头颅放在营地西北角一存放箭支弓弩的营房内,说是用凶器震慑顾钧身上的杀气。 沈曦在经过层层盘查后,终于带着一包香料进到夜舒所说的营房。 偌大的营房内,四周整整齐齐堆放着大量装有军械的木箱,只在中间一小块空地摆了张木桌,桌上有一个漆木盒。盒子里面应该装的就是顾钧的头颅。这个布局总让人感觉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沈曦来不及多想,几步上前想要打开木盒查看情况—— 嗖嗖——,正前方木箱内突然射出三支□□。 沈曦一惊,连忙一个下腰躲开箭支。箭支穿透帐篷,射向营房外面。 “不好,那人有问题!”营房外的守卫立时冲了进来。 沈曦用内力掀开盒盖,确认盒内的确装的是顾钧的头颅,然后赶紧用先前装药材的行囊裹起木盒背在背上,倒守卫,冲出营房。 只是短短片刻的动静却已经惊动了整个淮南大营。大量士兵手持武器围了上来,沈曦抽出腰间白练,边打边跑。好在她所处的位置本就在营地外围,没走几步就来到栅栏处。 沈曦一个蜻蜓点水飞出淮南军大营,而身后的士兵反被栅栏关在了营内,就在沈曦暗自庆幸之时,无数箭支从身后向她射来,不远处还传来马蹄声。 沈曦运起轻功,特意绕到附近一棵合抱之树,三两下踏上树冠,而后不断在枝头间穿梭。沈曦事前在丛林尽头的大树上拴了一匹千里马,她只要骑马一路向西奔袭两日,便可到达信阳。 然而沈曦刚飞出五六里路,就发现自己丹田内力时断时续。 糟糕,她好像中了封闭内力的毒药。难怪淮南军会将顾钧头颅放在大营如此偏僻的位置,原来是留了后手。 沈曦最后不得不在内力完全不可控前,滑落到地面。没法使用轻功,她就只能拼命向前跑。只是双腿难敌四蹄,没过多久,那些原本被她甩在身后的追兵,再次出现在她视野。 “快,就在前面!” 眼看着就要被淮南军追上,慌不择路的沈曦离开正路,冲进了道路一旁的灌木丛中。马匹并不方便在这样的丛林中行进。一队淮南军下马继续追赶,其余人马则在外形成包围。 “大胆贼人,你已经跑不了了。还不快把顾钧头颅交出来!” 沈曦万万没想到,灌木丛的尽头居然是一处暗礁悬崖,悬崖下方则是滔滔淮水。 淮南大营内,此时早已乱成一锅粥。 “军师正在休息,大将军您不能进去呀!” “闪开!这里是淮南大营,有什么地方是本将军不能进的?” 淮南主将吴昊怒气冲冲进到军师齐先生的营帐。 “军师,你手下送货的人居然偷走了顾钧的头颅。” 盘坐在床榻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淡漠的目光中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吴昊微微一怔,下一瞬间,男子又恢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吴昊以为方才是自己看花了眼,也没太过在意。 男子站起身,淡笑道:“吴将军莫急,有话好好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昊哪怕心中再有气,对着眼前这个笑得文绉绉的男人,一时也发不出火来,只能冷声道:“刚才有奸细混入营内,盗走了顾钧的头颅。我已经命人查过了,今日当值的守卫说,是你身边那个裴老板的手下。而且对方手里还有你的通行令。” “我的人已经遇害了。”恰在这时,一名身姿挺拔的男人走进营帐。 吴昊看着来人道:“裴老板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找你。你倒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过大将军、见过齐先生。”裴清先是一礼,然后道:“我派去取香料的伙 分卷阅读88 计今早被发现死在河边。身上的衣服和所携带的药材都不翼而飞。我担心出事,才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守卫看到的人,应该是奸细假扮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触动营房里的机关。” 吴昊觉得裴清说得有几分道理,“那现在怎么办?” “将军放心,我已在装顾钧首级的盒子上下了药,纵使对方武艺再高,也插翅难逃。将军不如安排人在营地附近搜一搜,说不定会发现接应的同伙。” 等吴昊离开之后,裴清才压低声音道:“来人用了玄龙清辉练,应该是圣女大人,我已经命人跟了过去,教主您看?” “曦儿?她要顾钧的头颅做什么?” 察觉到祁睿的不悦,裴清小心翼翼道:“圣女一直和破晓之主顾玄黎走得很近。而且圣女好像已经知道她和顾玄黎冥婚之事,看样子也不怎么反感。” 祁睿冷冷道:“这位“京城第一浪荡子”皮相口才自是不差,圣女涉世未深,难免容易被这些表象所欺骗。我这小师妹也该受点教训了。” 顾玄黎是在沈曦离开的第二日才发现她的住所已经人去楼空了。顾玄黎当即要带人去淮南大营寻人。 “公子兴许是你这几日一直陪着九皇子,冷落了沈姑娘,人家故意不辞而别和你赌气呢?”魏宁苦口婆心地劝道。顾玄黎如今已是淮南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这么带着十几个护卫跑出城,实在太危险。 “沈曦绝不是如此不识大体、娇蛮任性之人。她不辞而别说明她要做的事很危险,不想让我知道。眼下能让她铤而走险的事就只有一件……”顾玄黎不敢说下去,生怕他的猜测变成现实。 素韵也劝道:“公子如今身系豫州安慰,家族荣耀,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不如我和魏宁带破晓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一边是大局,一边是心爱的女人,顾玄黎不得已,只能听从素韵的建议,先派破晓的人出去打探消息,再做进一步打算。 魏宁带着人马一路疾驰,却在半道上遇到了夜舒。“夜公子,沈姑娘呢?” “小姐可能出事了。”夜舒将背上的行囊交给魏宁,然后立马调转马头。魏宁打开包裹里的木盒子一看,顿时吓脸色发青,“侯爷?” 魏宁让素韵将顾钧的头颅护送回信阳城,自己则带人追上夜舒。“夜公子,沈姑娘现在在哪里,能否告知在下?我家公子很担心她。” 夜舒此时功力全无,不想与破晓的人起冲突,于是停下马,将情况告诉魏宁。 原来沈曦在淮南军大营附近的一个树洞将顾钧的头颅掉了包,她背着一个事前准备好的一个空盒子引开追兵,而夜舒则找机会从树洞里拿走装有顾钧头颅的盒子。 只是夜舒拿到东西没多久,就发现自己中了毒,施展不上内力。他猜是有人在木盒子上下了毒。如果真的是这样,沈曦那边情况就危险了。 夜舒早已查到裴清是得了教主祁睿的同意,才在暗中帮助淮南王李勋。他害怕自己冒然出手打乱了祁睿计划,所以这次行动根本没调多少人手。现下只能指望顾玄黎的人了。 “夜某江湖中人,不方便涉足朝堂之事。若小姐真落入淮南军之手,很多事恐怕还要劳烦魏兄了。” “沈姑娘是为了替我家公子取回老侯爷的头颅,才会以身犯险。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管。”魏宁早已经将沈曦看作半个主子,打心里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险。万一真出了事,他家公子恐怕会发疯。 魏宁趁夜绑了一个巡逻士兵来盘问,才得知沈曦被逼跳河的消息,赶紧让人到下游寻找,同时传书给顾玄黎。 收到消息的顾玄黎心如刀割,当即将军中大事托给童周,又派人去下游回水沱搜寻,自己则马不停蹄赶到沈曦出事地。 顾玄黎独自立于礁石之上,孤冷清绝的身影比耳畔呼啸而过的江风还要冷冽。 素韵站在他身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主子想不开,纵身一跃追随沈曦而去。 顾玄黎望着下方一遍又一遍冲刷峭壁的滔滔江水。 五天了,沈曦从这里跳下去已经五天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聪明通透、冷静自持的女子会为了他孤身范险。 他知道沈曦的心里也是有他的。只是沈曦对他的情感就像山涧清泉一般细水长流、润物无声。也许正是这种静默的温暖,才让他失了警觉,让他忘了,一个有魄力诈死逃婚,放弃安逸生活的女子,她的爱也许未必表现得如烈焰滚腾、激烈奔放,却也可以奋身不顾、铭心刻骨。 顾玄黎痛苦地闭上眼。上天何曾怜苍生,命运也从未眷顾于我,所以沈曦,我只能祈求你,祈求你一定要活着。 第45章 三天后,顾玄黎一脸颓然地回到信阳城,洗漱更衣后,立刻接见了礼部派来处理晋国公丧仪的官员。 礼部郎中孙昭道:“国公爷的躯首已经入殓。按照钦天监算下的吉日,七天后,我等就要扶棺归京。为防路上有变,还劳请顾总兵派一队人马护送。” 分卷阅读89 “这是自然,一路上还有劳孙大人。”顾玄黎客套道。 安排完护送顾钧棺椁回京的事宜,顾玄黎又立刻召集军中将领议事。 “礼部的队伍一出信阳城,叛军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如果他们想要劫走家父尸身,各位说说叛军会选何处下手?” 童周等几位将军讨论一番后,最后认为叛军很有可能在太康附近动手。 童周分析:“叛军如今在豫州还有四万多人马,虽然他们不用守城,机动强,可也不敢与我在汝宁的中军正面交锋。所以他们真要打元帅棺椁的主意,只能挑距离汝宁较远,中军无法增援的地方。而且极有可能是走水路撤离。而从太康登船顺流而下,三四日便可到淮北境内。” 九皇子指着堪舆图道:“那不如让护送队伍从西边这条路北上。这样叛军只能派一小部分队伍暗中潜入突袭,而且就算他们得手也不方便撤离,说不定就打消劫晋国公棺椁的念头。” 顾玄黎却面露寒光道:“不怕他们劫,就怕他们不敢劫。” 顾玄黎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安排下去,直到两更天,将领们才陆续离开议事厅。 李璟正打算离开,却见顾玄黎已经坐到大案后,翻看起近几日的军报。 沈曦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李璟想着,以顾玄黎肆意风流的性子,顶多难过几日,大不了自己陪他喝几场闷酒,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顾玄黎除了任性跑去沈曦出事的地点,便再没其他反常之处。但李璟却明白,如今的顾玄黎就像一座被强行压制的火山,早晚都有爆发的一天。 李璟几步走到案前,“瑾瑜,你刚从外面回来,要不早些休息。过些日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玄黎道:“我离开几日,有一堆公文未批,等我处理完这些就去休息。” 李璟却仗着身份,一把夺过桌案上的文书,神情严肃道:“战场身死一瞬,军中无小事,你不能在疲惫之中还拿军务来麻痹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顾玄黎何尝不知李璟说的这些,可他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不断出现沈曦从山崖跳下的景象。 “没想到九殿下还有说得我无言以对的时候。我这就回去休息。”顾玄黎起身,活动了两下筋骨,却听李璟声色黯然道:“沈大夫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瑾瑜你节哀。” 顾玄黎动作一僵,而后却极其认真道:“只要没找到她的尸身,我绝不相信她会如此轻易离开人世。” 沈曦生死未卜,夜舒及其手下也跟着消失,顾玄黎让破晓紧跟着豫州附近的玄冥教徒,想办法找到夜舒下落。 而此时,乔装后的夜舒已经带着清越赶到豫州与雍州交界的一座小镇。 “左使您说教主此时召见,会不会是知道圣女出事,所以要罚咱们?”清越十分不安道。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沈曦,结果沈曦竟然被逼得跳河。清越觉得若能死个痛快就已经是教主法外开恩了。 夜舒安慰道:“此事教主早晚都会知晓。你放心,有什么也是我顶着,待会儿你就不用进去了。” 夜舒循着暗号进到一处民宅,结果却只见到了右使裴清,因为祁睿现在可没功夫见他。 沈曦靠着背在身上的空木盒子,勉强浮在水上,最后被裴清的人救上岸。只是深冬季节跌入临近结冰的河水中,就算没当即淹死,也冻个半死。沈曦被打捞上岸时,几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要不是祁睿及时赶到,不断给她输送内力,她可能根本撑不过当晚。 沈曦虽然保住性命,却陷入高热昏迷的状态,刚开始几日甚至连汤药都喝不进去。祁睿只能让侍女用麦秆来强行喂送汤药。沈曦断断续续烧了六七日,连祁睿都开始担心她会不会烧坏脑子了。到了第十三日,沈曦才总算完全恢复神志,能够勉强坐起身。 看着坐在床边的祁睿,沈曦并没有感到惊讶,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她猜对了,保住一命,可接下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祁睿能及时赶到救她,说明他当时就在淮南大营附近,也正因为如此,夜舒才会有所忌惮,不敢派太多人手帮她。 “师兄不是从不关心朝堂之事,为何这次会亲自出马帮助淮南王?” “怎么,才捡回一条命,刚醒就质问起师兄来?” 沈曦垂着眼,神色恭顺道:“沈曦不敢。我只是觉得师兄超凡出世,万事不动心。现在却千里迢迢亲自入关,显然是事关重大。您什么都不给我透露一声,万一我这瞎搅合,误了您的大事呢?” 祁睿不禁感慨,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明明烧了六七天,昏睡了十几日,可刚一睁眼,就思路清晰,将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还能倒打一耙,把她先前帮助晋州军对付淮南军一事,说成是自己没事前知会她。 “师兄这里倒没什么大事能比你性命重要。倒是你,为何要不顾性命去帮顾玄黎?” 不是朝廷,不是晋州军,而是直指顾玄黎,看来师兄什么都知 分卷阅读90 道,沈曦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环抱着双膝小声道:“我喜欢他。” 祁睿叹了口气,用近乎悲悯地眼光注视着沈曦,“曦儿,你和顾玄黎恐怕不合适。” 沈曦不解地看向祁睿,“为什么?师兄不是说要有喜欢和执念的人吗?” “曦儿”祁睿轻轻抚了抚沈曦的头,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那个顾玄黎正是设计害死你父亲,害得沈家败落的幕后黑手。” “不可能!”祁睿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沈曦脑子有些发懵。 祁睿却一针见血道:“那你好好想想,那个进到宫中与假云妃对质的女人之前在谁手里?” 此言一出,前一刻还笃定祁睿骗她的沈曦一下慌了神。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可就算顾玄黎不愿与沈家结亲,他也没必要如此害沈家。”沈曦不愿相信自己喜欢的人设计害死了自己父亲。 “你这孩子,明明如此聪明,怎么在情爱面前就犯起了糊涂。”祁睿皱着眉,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可这样的沈曦又偏偏让他想起了她的母亲曾莹,那个诚挚而明媚的女子。 祁睿终是压下愠怒,耐着性子道:“只要有永乐侯的扶持,哪怕皇帝不喜欢二皇子,你那表哥依旧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你和顾玄黎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想想那顾玄黎暗地里支持谁?” 无数细节从沈曦脑海里闪过,泪水缓缓盈满眼眶,她知道顾玄黎真正支持的人是九皇子李璟。而二皇子还有沈家都是他的绊脚石。 “咳咳……咳咳……”沈曦忽然开始猛烈咳嗽起来。祁睿连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你大病未愈——曦儿!” 在祁睿惊骇的目光中,沈曦吐了一口鲜血,随即再次晕了过去。 信阳城内。 当魏宁来报说罗英求见时,顾玄黎微微有些意外。 罗英自幼在顾钧身边服侍,一路从小厮坐到了如今国公府大总管的位子。今次,他被顾含章派来整理顾钧在军中的遗物,同时协助礼部护送顾钧棺椁归京。 “罗叔请坐。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不妥?”因为是顾钧身边的老人,所以顾含章和顾玄黎两兄弟私底下都叫罗英一声“叔”。 “二公子,老国公生前有交代,如果他突然离世,有些话就让我转告您。老国公要您小心那个沈大夫,也就是那位与您冥婚的沈家大小姐。” 顾玄黎心中大惊,“沈曦有什么问题吗?” 罗英缓缓道:“这涉及到一桩旧案。老国公是陛下心腹,曾执掌过禁军。十年前,禁军守卫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偷偷向宫外传递消息。这在宫中本是见惯不怪的事。可随后老国公却在调查中发现,这不是后妃偶尔向前朝传递消息,也不是宫女、内侍给家里捎信,而是一伙人在有组织地刺探禁中。老国公顺藤摸瓜,最后查到永乐侯妾氏曾莹身上,然而没多久曾莹就病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曾莹就是沈曦的生母。” “十年前,沈曦才十岁,她能知道什么?”顾玄黎心想,若沈曦真是知道什么,也许就不会去冒险夺回父亲头颅了。 罗英瞧顾玄黎对沈曦处处维护的样子,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老国公瞧出您对那姑娘很是上心,所以之前也没什么。只是那姑娘身后还牵扯一些江湖势力,所以老国公不放心,总要提醒二公子一句。还有一件事是有关元敬皇后之死。” 顾玄黎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元敬皇后是当今陛下的生母。“我隐约听说元敬皇后是难产而亡的。” 罗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几年前,陛下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元敬皇后难产是先帝宠妃崔贵妃下的毒手,而崔贵妃则是淮南王生母。” 顾玄黎听后却十分疑惑,“父亲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罗英摇摇头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老国公一向做事谨慎,他让我将此事转告二公子,想来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第46章 开春后,顾钧的棺椁终于在礼部官员以及一千名晋州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离开了信阳城。安插在信阳城附近的探子很快就将消息传到八十里外的淮南军大营。 “可打探清楚了,真的只有一千人护送?”淮南军主将吴昊再三确认道。 单膝跪地的探子使劲点了点头,道:“队伍大约两千人,其中有一千人是护送士兵,剩下除了抬棺的人,就是些撒纸钱、举经幡、吹唢呐这些撑排面的。” 吴昊吸取上次战败的教训,不敢轻举妄动,一面让探子继续暗中跟着护送棺椁的队伍,同时又派人时刻留意着信阳和汝宁两地晋州军的动向。 结果只探得护送顾钧棺椁的队伍在路过汝宁时,驻扎在附近的晋州军将领在路边跪拜老帅,并随行了十几里,最后又折返营地。 吴昊这才相信,顾玄黎没有玩阴的,于是与副将商议, 分卷阅读91 派两万人从水路提前赶到太康设伏。“只要能劫走顾钧棺椁,必然能大挫晋州军士气。” 五日后,护送顾钧棺椁的队伍才在一片吹打声中进入淮南军的包围圈。令旗一挥,先是弓箭手一顿飞射,紧接着吴昊一声令下,无数淮南军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送葬的队伍此时早已乱成一片,众人纷纷扔下手中的经幡、乐器四处奔逃。晋州军得了命令,尽量护着礼部官员杀出一条生路。好在淮南军意不在歼敌,见顾钧的棺椁被留在了原地,也没有在继续追赶这些送葬的人。 几名淮南士兵奉命解开棺材上的绳索,推开棺盖,准备检查尸身情况。 “轰隆——”棺盖开启的瞬间,触发了机关,棺材里面的炸药瞬间爆炸。几名开棺的士兵当场被炸成肉泥。 爆炸声如同战斗的号角,无数箭支朝淮南军射来,吴昊赶紧道:“不好,有埋伏,快撤!撤到船上去!” “杀啊——”五万晋州军在童周的率领下,杀得淮南军一路溃逃。吴昊带着三千人好不容易撤到河边,却见河边火光四起。来时的七艘大船有五艘燃起了大火,剩下两艘已经扬帆行驶到了江心,跟本无法靠岸。 走投无路的淮南军只能丢盔弃甲,跳入水中,想要游向江面上的大船。只是江水刺骨,饶是淮南士兵熟识水性,依旧有许多人根本撑不到抓住大船上抛下的绳索,就已经体力不支,最后溺毙江中。 “那吴昊被抓住时,在水里将近泡了一个时辰,冻得嘴唇发紫,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让人像抬死猪一样抬回营地的。”九皇子李璟有些兴奋地给顾玄黎讲述战斗经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参战。 “也对亏这人猪脑不好使,要不然叛军也不会短短几个月折损了三万多人。”顾玄黎讥讽道。 吴昊辱他父亲尸首,逼沈曦跳河,若不是还要从这位淮南主将嘴里打探更多有用的情报,顾玄黎恨不得亲手将其凌迟。 经此一役,淮南入侵豫州的军队就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与朝廷不同,淮南虽然粮草充足,可兵源有限。 顾玄黎与九皇子商议,主动出击淮北,引叛军回撤支援,将战线收缩到淮南境内。同时针对叛军征兵难的短板,杀人为主,夺城为辅。 送走九皇子,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顾玄黎摩挲着沈曦送他的香囊。淡淡药香沁入心脾,暂时压下心中焦虑的情绪。 “还没找到夜舒吗?”顾玄黎问一旁的魏宁。 事涉沈曦,魏宁大气都不敢喘,看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夜舒和他的手下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过属下却收到雍州传来的消息,有人曾在雍州同时见到了玄冥左右使。” 顾玄黎闻言,不禁疑惑:玄冥教,这个一直盘踞关外的武林教派,近些年却频频出现在他视野。是因为沈曦,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太康一战,晋州军俘虏了不少淮南军高级将领,顾玄黎从这些人嘴里得知淮南王身边有一位被尊称为“齐先生”的军师。据俘虏们交待,这位齐先生神机妙算,如孔明在世,身边更是高手如云。 因为涉及太多皇族内斗,顾玄黎就将调查齐先生的任务交给了九皇子李璟。 李璟通过拼凑分析不同供词,终于弄清淮南王身边这位神秘军师是如何利用三皇子与五皇子鹬蚌相争,轻而易举坑死了定国公裴勇以及晋国公顾钧。李璟不由感叹:“这为齐先生实在太可怕了。” “这人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顾玄黎也如是评价道。 顾玄黎对齐先生用阳谋害死自己父亲的经过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很明白,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在京中自在逍遥。反倒是战俘口中对齐先生武功出神入化的描述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齐先生不仅自己武功深不可测,连身边的奴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样的人如若不是隐于帝王家,就是隐于江湖。可他以前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顾玄黎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就死在战场。“可知这位军师现在身在何处?” 九皇子摇摇头道:“据说前些日子这位军师与吴昊发生争执,从此销声匿迹音讯全无。” 四月,天气越发暖和,顾玄黎请旨出兵淮南。文嘉帝欣然应允,早忘了当初只是让顾玄黎代其兄暂掌晋州军。 对此晋国公太夫人颇有微词,“哪有父丧儿子不回家守孝,跑去外面建功立业的道理?” 已经一跃成为晋国公夫人的梁氏劝慰婆母道:“二叔在外领兵平叛,本是为陛下尽忠,为国效力。若能手刃乱臣贼子,也算为父报仇,尽了人子的本分。” 梁氏现在想得明白,先前老国公已经让顾含章两兄弟分了家,自己丈夫又已经袭爵。顾玄黎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对长房造成威胁。而老国公的死又让梁氏看到战场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她现在还无一儿半女傍身,自然更愿意顾含章待在京中。 晋国公太夫人淡淡看了儿媳 分卷阅读92 一眼,觉得这梁氏自打做了国公夫人,就越发不将她这婆母放在眼里了,原本想给儿子找个柔顺的妾氏,却又因为在热孝其间,只能暂且作罢。 顾玄黎让九皇子率晋州军从淮北向南进攻,而自己则调派江南等地的卫军从南面水路夹击。江南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势力见淮南王大势已去,纷纷倒向朝廷。各路乡绅豪士有的捐款捐物,有的则利用之前与淮南的关系向朝廷大军提供情报。金陵谢家更是通过门生故交的关系劝降了定远知县。 战斗打了三个月,淮南境内十岁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丁都被淮南王拉上了战场。 李璟见着这些根本就是半大孩子的“叛军”,心有不忍,“这淮南王真是伤天害理啊!为了一己之私,竟把这些孩子往火坑推。瑾瑜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顾玄黎想了想道:“眼下淮南已是困兽之斗,如果李勋死了,叛军的抵抗就能不击而溃。” 顾玄黎原想让破晓去刺杀淮南王,可他又不愿让李璟知道自己有刺杀藩王的实力。而谢家劝降定远知县一事忽然让顾玄黎有了新的打算。 自古让皇帝忌惮的权臣既可以是拥兵自重的将军,也可以是结党营私的外戚。于是在顾玄黎的精心安排下,李璟秘密拜会了金陵谢家的当家人。也不知双方谈了什么,半个月后,淮南治所寿春传来淮南王被亲信杀害的消息。 淮南王治下的官员见大势已去,有的开城投降,有的携家眷从水路出逃,却在广陵等地被抓了个正着。随着朝廷军队攻破寿春,历时近一年的淮南之乱总算平定。 只是顾玄黎将淮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传说中的“齐先生”。 顾玄黎与九皇子押着一众逆臣叛将回京之日,百姓夹道相迎。放在一年前,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草包皇子,一个纨绔世家子,两人竟能率兵平叛。 大朝会上,论功行赏。顾玄黎一战封侯,顾氏一门如今一公爵一侯爵,烈火烹油顿时风头无两。而九皇子也封了王,生母王美人母凭子贵,晋封为婕妤。 对于李璟的封赏,除了让年岁最长还未封王的三皇子李琏有些难堪外,也还算是在大臣们的意料之中。 然而到了晚上庆功宴,文嘉帝不知怎么一时兴起,要给五王和九王赐婚。只是与惠妃打的算盘不同,文嘉帝将惠妃的侄女指给了五王李瑞,而将江南第一世家谢家小姐指给了九王李璟。 旨意一出,陈惠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喧闹的麟德殿也出现了刹那的静默,随即大家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断向五王和九王说着恭喜,继续觥筹交错有说有笑,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陈岩一死,陈家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李瑞娶自家表妹说得好听是亲上加亲,而实际上于帝位之争毫无助力,所以陈惠妃才想将侄女嫁给李璟。除了将李璟拉入李瑞的阵营,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李璟有强大的妻族作为助力。 只是三皇子李琏怎么会轻易让惠妃母子如愿,他暗中命人送了厚礼给文嘉帝最近新宠的宛贵嫔,让她帮忙吹枕头风,给五王来了一场亲上加亲。 “玄黎如今你也是有爵位的人了,也该成家了。”文嘉帝看着台下如今已能坐到靠前位置的顾玄黎,不免想到曾和顾钧说过,要给顾玄黎另寻一门好亲事。 顾玄黎起身拜谢道:“谢陛下厚爱。只是家父新丧,之前因国事而夺情,如今叛乱已平,臣恳请回乡丁忧,以尽孝道。” 大兴朝,戍边武将一般是不丁忧的,只是若无战事,在京武官也可报请丁忧。文嘉帝点点头道:“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指婚之事也就作罢。 第二日,顾玄黎便去吏部和兵部办了交接,而后启程去往老家晋州。却不想,刚走到半路,就收到一封战书。 第47章 玄冥教总坛。 这是沈曦第二次随祁睿来到这里。只是沈曦早已不是那个整日矜矜战战,如惊弓之鸟的永乐侯庶女了。 “昨日,朴长老的大弟子对圣女言语不敬,被圣女当场割了舌头。朴长老现在正候在院外,说一定要找教主讨说法。”夜舒向祁睿禀报道。 自打再次见到沈曦,夜舒就发现沈曦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面若寒霜,而且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凛冽之气。好在回到总坛后,沈曦近乎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房里练功,轻易不会出门。 哪曾想沈曦昨儿一时兴起,出门采摘雪莲,结果回住所时遇到朴长老的大弟子。那人没见过沈曦,又是教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于是出言调戏。 这要在以前,沈曦顶多叫人将其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可现在,沈曦出手越发狠厉了。 祁睿一脸讥讽道:“你去替我问问朴长老,如果他的徒弟调戏的是上一代圣女,现在会是什么下场。曦儿已经够仁慈了。这些老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 “还有一件事,战书已经送达破晓,您看要不要属下去做些布置?”夜舒小心请示道。 祁睿却笑着反问:“你觉得玄冥圣女不是晓 分卷阅读93 主对手?” “属下不敢!”夜舒倒不是觉得沈曦武功不行,就怕她到时候下不了手。“那要不要让护教圣卫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圣女杀了晓主,破晓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祁睿静静审视着夜舒,后者挺拔、强健、充满力量的躯体表现出一种紧张、臣服、顺从的姿态,一张阳刚的脸上因为他的沉默而流露出一丝茫然,然而只是一瞬,夜舒又恭敬地垂眸而立,进一步等待他的指示。 也许是夜舒的这番表现打消了祁睿的疑心,又或者长时间的掌控一切让祁睿失了戒心,想着自己将要离开玄冥教一段时日,万一破晓趁虚而入。 “那你去知会石心竹一声吧。” 九月初七,辰时,玄冥教圣女恭请晓主顾玄黎战于凤鸣山,望君不吝赐教。 顾玄黎看着手中黑纸金粉书写的战书,问一旁送战书的星辉君周遥:“师弟常年在关外,可知这玄冥圣女?” 周遥是顾玄黎师叔的弟子,在月后空缺的情况下,地位仅次于顾玄黎。 “玄冥教历代圣子、圣女是玄冥教中武功最高者,主要职责是守护玄冥教不受外敌侵犯,地位追崇却没什么实权,也鲜少在外行走,所以师兄不知道他们也正常。至于其他的——”周遥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魏宁站在顾玄黎身后,从旁扫了一眼战书,有些疑惑地嘀咕道:“果真神秘,哪有人约战不写自己名字的。” 顾玄黎再次盯着战书,看了又看。忽然,他眼前一亮,抓着周遥的手臂道:“师弟,玄冥教圣女的地位是不是在玄冥左右使之上?” 周遥不知顾玄黎为何突然一副很开心的模样,神色茫然道:“圣女地位仅此于教主,不过玄冥左右使直接听命于玄冥教教主,实际权力可能更大一些。” 听到这里,魏宁一下明白顾玄黎为何如此一问。“公子的意思是,玄冥圣女可能就是沈姑娘?那她为何要约公子决斗?” 魏宁话一出口,就看到站在顾玄黎另一边的素韵朝他使眼色,马上明白自己问错话了,连忙补救道:“若真是沈姑娘,那沈姑娘一定是被逼无奈才给公子下战书的,所以才没写自己名字。对,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夜舒也不会在得知沈姑娘出事后,托我们救人。” 顾玄黎眉头一皱,“托我们救人?” 魏宁将最后一次遇到夜舒的情景告诉顾玄黎…… “……公子您想,虽然咱们这些年与玄冥教还算相安无事,但以前可没少冲突,沈姑娘这么帮您,说不定就惹怒了他们教主。又或者万一他们有不允圣子、圣女许婚配的教规,所以沈姑娘不得已才给您下战书。” “沈姑娘是谁?”周遥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魏宁又开始添油加醋给周遥解释一番,听得周遥目瞪口呆,只觉得他师兄这场姻缘精彩程度远胜戏文。 顾玄黎则在一旁沉思着,魏宁的猜测虽然听着有些离谱,可万一玄冥教圣女真的就是沈曦—— “师弟我现在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马上去办。” 凤鸣山,凉州境内唯一一座雪山。 一个月后,顾玄黎派人传话,将具体决斗地点定在了沟壑纵横的褐岩峡谷。 顾玄黎提前一炷香赶到约战地点,而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正迎着熹微的晨光,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天地。 这人比之前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跳河时受了伤?顾玄黎不由一阵有些心疼。他强忍着上前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站在一丈外,静静看着自己心仪之人。 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黑色纱衣随风翻飞,雍容华贵中又带着一丝神秘,凤凰牡丹图案的金腰带勾勒出女子的婀娜,又平添了几分英气。 “本座已经恭迎晓主多时了。”沈曦说着,缓缓转过身,清丽绝尘的脸上透着一丝冷漠。 “沈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你有什么难处?”顾玄黎难以忍受沈曦无情而冰冷的目光,大步上前,却被沈曦手中的三尺长剑抵住了喉咙。 “误会?”沈曦冷冷一笑,“顾玄黎,你还记得你那荆州别院里的云裳?” 沈曦此话一出,顾玄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还是被沈曦发现了。当初三皇子的亲信去韩文正去荆州治水,他故意让韩文正发现真假云妃之事。韩文正果然秘密带着云裳回京,并将此事告诉三皇子。三皇子又让其母曹宁妃借皇后之手揭发此事,从而牵出假云妃与二皇子有染,沈复派人杀云家满门嫁祸给赵婕妤之事。 沈复之死,沈家败落,一半算是他们咎由自取,一半则是他故意算计。只是,如今对沈曦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顾玄黎无奈苦笑道:“此事确是我所为,如果你想为父报仇的话,那就动手吧。”说完,顾玄黎缓缓闭上眼。 沈曦却移开抵住顾玄黎咽喉的剑锋,道:“顾玄黎你我本不同路,亦无亏欠,此番倒不必惺惺作态要让着我。出剑吧,让我看 分卷阅读94 看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破晓的首领到底有多厉害。” 顾玄黎微微一怔,然后释然一笑,抽出腰间软剑,“是我拘泥了,江湖儿女自然刀剑论情仇。” 话音一落,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眨眼间,沈曦不仅绕到他身后,冒着寒气的剑锋也直直朝他刺来。 顾玄黎全凭多年生死一瞬磨炼出来的直觉,屈身一闪,险险避过身后刺来的三尺青锋。还没来得及多想,下一招攻击又已近在眼前,顾玄黎匆忙挥剑招架。 这才半年不见,沈曦的身法、内力竟已明显在他之上。身为男子,顾玄黎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不过很快就想通了——他看上的姑娘,自非常人能比。 想到此处,顾玄黎心中再无顾忌,手中剑花回挽,白衣落拓,势如蛟龙,大开大落间竟慢慢扭转颓势。沈曦虽身法快,招式凌厉,可单论剑术,远不是顾玄黎对手。 十个回合下来,顾玄黎和沈曦似乎平分秋色、胜负难分。然而很快顾玄黎就发现不对劲,他呼吸的每一口气似乎都带着一丝莫名凉意,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山间寒气。可没过多久,这股凉意在他胸腔内越凝越重,最后竟让他呼吸困难。 “你下毒?”顾玄黎第一反应是沈曦下毒。 “杀你何须鬼魅伎俩。”沈曦随即运起内力一掌劈向顾玄黎,掌风未至寒意却已经扑面而来。 顾玄黎忽然想起沈曦曾说过,她练的功法偏阴寒。沈曦原以为顾玄黎能轻松躲过这一掌,已经准备好下一招。哪知顾玄黎一走神,竟被她凌空击飞。 顾玄黎身后可是寸草不生的褐岩峡谷,沈曦下意识想要抽出玄龙清辉练将他拉回来,可手触到腰间才惊觉,今日她系的是普通腰带。 “顾玄黎——”沈曦大喊一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道白色身影一同坠落。 夜舒带着人从早上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还没等到沈曦从褐岩峡谷出来,他担心沈曦出事,于是带着人上山搜寻。结果却在崖边找到一脸失魂落魄的沈曦。 “圣女可有受伤?”夜舒有些担忧地问道。 沈曦木讷地看着远方的晚霞,摇了摇头,“一切都结束了。” 几天后,沈曦去向祁睿辞行。 祁睿有些意外,“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回医仙阁?” “我好几年没回去了,现在出发,正好可以在医仙阁过年,省得舅舅念叨。”沈曦神情恹恹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倦意。 祁睿知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多做深究,“那好,我让夜舒送你。” 沈曦却拒绝道:“比起护卫,我现在更缺车夫和侍女。您打发几个下人跟着就是了,总把圣教左使当跟班也不好。” “现在倒知道客气起来了。”小事上,祁睿一贯由着沈曦,“罢了,随你。” 沈曦这次终于赶在年前回到医仙阁,诚如曾随安之前所说,曾修齐对她几年不回的行为表达了强烈不满。沈曦赔了一天的不是,才勉强让曾修齐态度稍缓。 第二天一早,沈曦拿着《吕岳瘟毒经》去找曾修齐。 “舅舅这本书除了我母亲,可曾有其他人看过,特别是玄冥教的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曾修齐拿过《吕岳瘟毒经》翻了翻道:“玄冥教的人除了你外祖母以及她身边的两位姑姑,其他人从未上过缙云山。” 沈曦又道:“我曾听说母亲以前跟着外祖母回过玄冥教,那您说母亲会不会把医仙阁的藏书带去玄冥教?” 曾修齐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可是在外面见着这本书上记载的毒药或者下毒手法?” 沈曦点点头,也没多说。 曾修齐叹了口气,缓缓回忆道:“你母亲因为身子弱,不能习武,所以你外祖父就教她用毒,好有一技防身。而你母亲在制毒方面也确实有天赋,她的医术虽不是阁内最高的,可用毒、解毒却是最厉害的。她当年痴恋祁睿,保不准曾教过他什么。” 关于母亲和师兄的事,沈曦以前也有耳闻。 曾修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沉,道:“你外祖母从小就很溺爱你母亲,近乎是有求必应。但有一次,你母亲却被你外祖母罚跪抄经书,整整抄了一个月。我也是很久之后,才隐约得知好像与玄冥教上一代教主的死有关。” 沈曦听到这里,心中骇然,上一代教主不会是被毒杀的吧? “不管你今日为何问起这些,舅舅还是那句老话,离玄冥教远一些。”曾修齐严肃地警告道,而后又起身走到房内一带锁的檀木柜前,拿出一个木匣递给沈曦。“这是你外祖母生前留下的一些武学秘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学的。” 沈曦打开木匣一看,里面确实都是玄冥教的武功秘籍,大多她都看过,唯有一本封面缺失了一半,内页卷首写有“太上忘情”几个大字的秘籍引起了沈曦的兴趣。 这本书无论装订式样还是刊印字体都与祁睿给她的《九幽策》近似,很有可能就是已经失传的《九幽策》的《忘情篇》。 《九幽 分卷阅读95 策》这功夫说来也神奇,前五层平平无奇,可在突破五层境界后,功力境界就会受到武学心境的影响。就像她,可以凭着一腔爱恨将功力快速提升至第九层。也能在顾玄黎坠崖身死后,又迅速跌至第七层。 可奇怪的是,祁睿也是练的《九幽策》,为何功力一直如此稳定?难道他心底一直爱着谁,或者恨着谁? 第48章 恢弘而阴森的大殿上,周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一群人激烈争论着要如何要找玄冥教报仇。 “玄冥圣女杀我主上,此事绝不能这么就算了。” “可玄冥圣女与吾主是正经决斗,交手时星辉君也在场,对方并未玩什么手段,我等师出无名呀。” “那大不了我们也向玄冥圣女约战。” “那你觉得谁去?” “这……” 顾玄黎能当上晓主,除了他是上一代晓主唯一的弟子,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在破晓中无人能及。而玄冥圣女却能将其打落悬崖,可见何等厉害。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坐在主坐左侧方的周遥。“星辉君您看?” 周遥知道这些人是想让他出战。 哼!师兄在时,这些人可不敢在师兄面前打小聪明。 周遥也不接茬,只不咸不淡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在大雪封山前找到晓主尸身。至于报仇之事,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后,召集各地领主回总坛共同商议。” 结束例行议事,周遥摇着折扇,如同在温柔乡里泡了一宿的风流公子,打着哈欠走出花楼,坐上一顶早已等候多时的软轿。 回到自己府邸,周遥遣退左右,一个人闲庭漫步地到翠绿掩映、怪石密布的花园。 在确定四下无人窥视后,周遥绕到假山后一处石洞中,拨开机关,原本一眼就看得到头的石洞竟缓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周遥弯着腰进入通道,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内只有一张床。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人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神情惬意,身姿舒展,仿佛不是躺在一间逼仄石室,而是在花园里晒太阳。 “哎,我被那帮老家伙唠叨了一早上,师兄倒是自在得很呀。”周遥一脸委屈道。 “那要不你在这里躺三个月试一试?”密室里的人正是被沈曦打落山崖的顾玄黎。 当初顾玄黎猜到约他决斗的人会是沈曦,于是从一开始就做好败给沈曦的准备。他暗中让周遥在峡谷光秃秃的石壁上布满了天罡罗网。这才在坠崖时勉强捡回一条命。 周遥拿扇子半掩着嘴,目光戏谑地看着自家师兄道:“我可不是师兄,消受不起如此凶悍的姑娘。不过师兄要是能将玄冥教圣女拐到咱们这里来做月后,那往后可有得乐了。此消彼长,至少十年之内玄冥教在这关外不是我破晓对手。” “收起你那副奸邪的嘴脸。”顾玄黎白了周遥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想让月后打理总舵事务,自己好溜出去逍遥快活。” “师兄可是误会我了。”心思被看穿,周遥摇着扇子,打死不认。 顾玄黎也懒得和他计较,“魏宁呢? “小宁还带着人在凤鸣山‘搜尸’呢!对了,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说是京城来的。” 顾玄黎一看,是九王李璟的信。 他在离京之前曾私底下见过李璟,并将文嘉帝突然得知元敬皇后死于先帝崔贵妃之手,以及之后挪用军费大修重华宫等事一一说与李璟。 两人都觉得这些事件看似没有关联,却又一环扣一环,绝对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背后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连那淮南王李勋说不定都只是一枚棋子。 九王李璟多年韬光养晦,虽然其母王婕妤在宫中又无宠无势,可他却还有一位算得上养母的郭贤妃。 郭贤妃出身书香门第,也曾宠冠后宫、风光无限,只是后来色衰而爱驰。不过文嘉帝见她性情温和,处事公正,便让她协理六宫。 贤妃她名下只育有一位公主,因而对储君之争一直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只是随着二皇子流放身死,三皇子迟不封王,而一直养在她宫中的九皇子在雍州抚民、淮南平叛中逐渐崭露头角,郭贤妃心里难免也会有些想法。 她虽没儿子,可还有娘家,以后女婿家也需要新君提携。所以当李璟带着新婚的九王妃来她宫里拜会,她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九王妃的敬茶。 郭贤妃买通了文嘉帝身边的内侍,这才探得一些蛛丝马迹。 几年前,文嘉帝曾在元敬皇后忌日去到荒芜多年的重华宫,却在宫里遇见一名扫地的老嬷嬷。那老嬷嬷说自己曾是元敬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当年元敬皇后生产时,她负责为产房端水盆子。老嬷嬷告诉文嘉帝,自己曾无意中看见原本露了头的小皇子被产婆硬塞了回去。 文嘉帝大惊,随即让人暗查,发现元敬皇后过世后,当夜负责接生的人陆陆续续人间蒸发。原本重华宫伺候的宫女内侍先是被崔贵妃调去 分卷阅读96 别处,然后不是染疾暴毙就是犯错受刑不治而死。 这老嬷嬷当年的对食正好是尚衣监掌印太监。对方想办法将她调到皇城外的浣衣局,直到文嘉帝登基,才又重新回到宫中。 九王李璟在信中写道:“此皆那老妇一面之词,往事已远,遂难查证。” 顾玄黎收好书信,心中思量着,从文嘉帝挪用军费重建重华宫,到西北军哗变,西戎入侵,雍州疫毒,再到淮南王叛乱……无论这些事是否有关联,都已经是既定事实。而这些事除了皇权之争,似乎又都与西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弟,除了这次约战,咱们和玄冥教好像有很多年没起冲突了。”顾玄黎忽然开口道。 “怎么师兄想和玄冥教大干一场?”周遥以为顾玄黎气不过,想找玄冥教麻烦。“别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还不如去提亲,把那小圣女娶回来。不对!你们本来就是拜过堂的夫妻。” 顾玄黎冷冷看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我记得刚拜师那会儿咱们与玄冥教冲突十分频繁。不过后来师父与上一任玄冥教教主打了一场,之后双方就一直相安无事。” 周遥盯着密室光滑的屋顶,想了想道:“好像那一战没多久,玄冥教就换了教主。没过多久滕黎师伯传位给师兄你,自己周游西域诸国去了。这些年咱们主要精力都在向中原、江南拓展势力。好像确实也没再和玄冥教发生大范围厮杀。” 顾玄黎想到周遥虽然一直在关外,可年岁比他还小,很多陈年旧事恐怕不太清楚,“师弟,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去拜会乐偀师叔。” 乐偀是顾玄黎师父的小师妹,也是如今破晓地位最高的长老。只是自从嫁人后,乐偀就已经是半隐退的状态,几乎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乐偀在家相夫教子多年,早没了当年江湖侠女的英姿飒爽,神情间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只是听顾玄黎提起祁睿的名字,眼里还是透出一丝不屑。 “二位师侄突然打探起此人,可是玄冥教又来找我麻烦?” 顾玄黎道:“近来发生了很多事,弟子总觉得似乎与玄冥教有关,可又无从查证,故而想了解一下此人底细。” 乐偀神色间带着一丝了然,“那你们可要小心些。我虽不知此人如今武功如何,实力怎么样。可这人二十年前就有一种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事都与他没什么干系,可他往往又是最后的获益者。” 顾玄黎心中微微一惊。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乐偀喝了一口茶,缓缓说开:“祁睿原是玄冥教上一代教主莫寒的徒弟。不过莫寒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早早就封了玄冥教少君。只是这位少君却莫名其妙死在了沙漠之中,还非说是咱们破晓干的。这也是当年破晓和玄冥教结怨的由来。” 周遥有些诧异,“还有这等事?我从小在总舵长大,竟没听说过。” 乐偀噗呲一笑,“你那时候才多大呀,也就钓鱼打鸟疯玩的年纪。因着这个事儿玄冥教与破晓矛盾越来越大,其间死伤无数。后来就是你们知道的,滕黎师兄与莫寒约战肯特大漠。那一战之后,没多久莫寒就死了,说是伤重不治,然后祁睿继位。” “此事疑点颇多。”顾玄黎摸着下巴,沉吟道:“莫寒死后,祁睿身为弟子竟然没找破晓为师父报仇,反而双方自此进入一个相对安宁的时期。如果说祁睿不是我师父的对手,可我继任晓主后,祁睿也没有来找麻烦。” 乐偀道:“也许是因为忙着镇压玄冥教内部的反对势力吧。玄冥教创教百年,历史悠久,派系林立。当年玄冥教五大创教长老家族各自为政,还出了一位被称为最强玄冥圣女的幽月。只是幽月嫁到蜀中去了。” “蜀中?”顾玄黎忽然好像抓到什么关键,“可是缙云山医仙阁?” “是的。我和幽月当年倒有几分交情。”想到那个清冷出尘的女子,乐偀心中不免有些怀念,“幽月不仅自己武功高强,还一手建立玄冥教护教圣卫。当年关外多少门派攻打玄冥教,都被杀得片甲不留。不过她远嫁蜀中也好,要不然与祁睿必有一场恶斗。”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很多事都能解释了。 为什么沈曦这个远在京城的侯府小姐会是玄冥教圣女?还有沈曦与夜舒等人虽以主仆相称,但又带着几分客气的态度。 因为沈曦是幽月的外孙女,是祁睿立的一个空有圣女尊位的傀儡,而夜舒真正的主子则是祁睿。 第49章 过年本是个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只是对于身居皇城的天家贵胄而言,礼仪、尊卑、排场……这些统统都排在了亲情之前。 文嘉帝除夕和皇后以及众嫔妃用过家宴,又在第二日设宴与皇子宗亲共聚。年年皆如此,本就是走个过场,无甚新意。 然而谁也没想到,九王李璟却在酒过三巡后,突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麟德殿原本莺歌燕舞、欢快祥和的气氛顿仿若凝结一般。鸦雀无声的殿内,文嘉帝面若寒霜,命人 分卷阅读97 宣太医,几位内侍扶起昏迷不醒的李璟。 很快,太医跟随内侍进到殿内,在皇族宗亲揣度、探究的目光中,给九王把了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九王晕倒应是中毒所致。” 文嘉帝闻言,眯着眼,高深莫测地看着台下众人疑惑、不安、惊惧的神色,“来人将九王抬到殿后救治。让大理寺卿、禁军统领到御书房见朕。” 于是,大年初一,还在家里安享天伦之乐的大理寺卿和禁军统领被急召入宫。京中有门路的权贵陆陆续续收了消息,原本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的京城因为九王中毒顿时笼罩着一层云翳。 皇宫中,上至妃嫔,下到宫女侍卫无一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禁军带走,大家别说欢度佳节了,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就是先祖保佑了。 就这样,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中,半个月后,三皇子李琏被请进了御书房。面对大理寺卿的诘问,手下长随、母妃身边心腹宫女等的指证。 三皇子李琏依旧咬死不认:“我承认自己是嫉妒九弟年少封王,可这毒绝对不是我派人下的。要说有嫌隙,我和五弟之间不是成见更深?” 大理寺卿道:“所以三皇子你不仅派人下毒,同时还想嫁祸给五王爷。” 李琏原本确实有毒杀李璟嫁祸李瑞的打算,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李璟就在宗亲宴上莫名中毒。而之前的种种筹谋,反倒成了指证他的铁证。 李琏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可现在他已经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只能哀求文嘉帝:“父皇儿臣就算再愚钝也不会挑宗亲宴,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呀!” 可惜李琏的解释在人证、物证面前毫无说服力,或者说文嘉帝心中早已厌弃这个与叛王李勋勾结的儿子。 “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李琏谋害手足、不孝不悌,从今儿起贬为庶人,圈禁皇陵。”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冤枉啊……” 文嘉帝大手一挥,立马就有侍卫进到殿内,将疯狂哭喊的李琏拉了下去。 五王爷李瑞得知李琏被贬后,恨不得赶紧放鞭炮来庆祝。 书房内,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却摸了摸花白胡子,劝说道:“皇子之间手足相残,陛下哪怕处置了三皇子,心里也不好受,您还是低调些好。不若备些礼品去看看在家静养的九王。” 李瑞本是傲慢自大、不怎么听劝的主儿。可这次却一反常态,对那老道十分客气地笑道:“仙师说得对,这次还多亏了仙师,要不是您作法,那李琏怎么能这么快就倒台。” 顾玄黎易容潜回京城,暗中匿身于鸾凤阁内。 阁主苏朝华将李琏被贬的前因后果一一向他禀报,末了忍不住感叹一句:“主上慧眼如炬,九皇子果真不是池中之物。趁着三皇子还没布置妥当,竟给自己下毒,反手让三皇子吃了哑巴亏。” 顾玄黎端着酒杯轻轻一笑,“无权无势无宠,还能平安长大成人的皇子,怎么可能真是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草包。相较于李琏心机城府,剩下一个李瑞倒不足为惧。” “李琏现已在去往皇陵的路上,您看要不要——”苏朝华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切莫画蛇添足。文嘉帝一定会吸取二皇子枉死的前车之鉴,加派人手保护李琏。至少,现在还不能动手。” “是。”苏朝华低眉顺眼地再次为顾玄黎斟满酒,然后又道:“主上几个月前吩咐查的那件事,如今有些进展了。那位身边曾有一侍女,多年前说是因为犯事而被发卖。属下查过,此人如今仍然在京中。” 用完晚膳,仁善堂掌柜徐宏准备到隔着两条街巷的铺子清点药材库存。 刚一推开房门,妻子雪梅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家的,天儿这么冷,要不明儿再去点货得了。” 徐宏挥挥手,示意妻子雪梅不用出门相送,“没事儿,最近南面新进了两批名贵药材。我不放心,得去看看,免得店里的伙计弄错了。” 雪梅一直看着丈夫出了院门,才转身吩咐儿子去温习夫子教的功课,然后端着一叠碗筷准备去伙房烧水洗碗。 刚一进到伙房,雪梅便被人捂住口鼻,随即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雪梅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罗汉床上,旁边还躺着自己七岁大的儿子。 雪梅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儿子抱在怀里,检查他的鼻息。 “不必担心,令郎只是吸了迷香睡着了。”房间内,突然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男人身着素色锦袍,头戴着嵌红宝石金冠,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绝不像是劫财匪类。 “你……你是何人?为何要将我母子掳到这里?”雪梅抱紧儿子,壮着胆子问道。 男子神情淡漠盯着雪梅,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迫人气势。雪梅心中一紧,她只曾经在姑爷沈复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气势。 分卷阅读98 只听那男子道:“不必惊慌,我只是想打探一些陈年旧事。只要你如实回答,我自会放你们母子平安离开。告诉我,你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主子曾莹,到底是怎么死的?” 雪梅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后者却冷漠而残忍道:“如果你不想令郎醒过来受到惊吓,最好快些照实说回答。” 男子拿孩子做要挟,雪梅不得不说出当年真相。 二十多年前,还是永乐侯世子的沈复来医仙阁为母亲求医,曾莹应邀到京城,治好了永乐侯夫人,却在回医仙阁的路上被沈复奸污。无奈之下,曾莹只好嫁给沈复为妾。而曾莹昔日的恋人祁睿却找上门来,希望曾莹通过永乐侯府的关系帮助玄冥教建立情报网。 “很多年后,小姐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祁睿设计好的!”想起自己苦命的小姐,雪梅不禁潸然泪下,“就连永乐侯酒后非礼小姐,也是祁睿派人暗中下了药。” 难怪曾莹要派人刺探宫中消息,原来是因为祁睿。 “那曾夫人是怎么死的?”男子追问道。 “小姐是病逝的。”雪梅一口咬定道。 男子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向雪梅,“曾夫人过世前不仅安排你出府,还制造你死亡的假象,说明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担心有人杀你灭口。你说她是病逝的?”男子作势要将手伸向雪梅怀里的孩童。 吓得雪梅赶紧向后挪了挪身子,“我说,我说,小姐是被逼服毒自尽的。当时禁军统领发现有人在向宫外传递消息,查到小姐头上。祁睿拿小小姐的性命威胁,逼小姐服下一种看似得了伤寒的毒药。”说完,雪梅忍不住哭出声来。 派人绑架雪梅母子的人,正是秘密回京的顾玄黎。 听完雪梅的一番话,他一下想起自己和父兄曾经中过的毒,沈曦曾说毒发症状类似伤寒。 看来沈曦是知道自己母亲死于中毒,所以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凶手。只是她不知道凶手竟然就是玄冥教教主。 缙云后山竹海,月光洒在清溪上,映射出一片凌凌波光。 沈曦闭着眼,盘坐在溪边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上,脑海里,不知怎么又闪现出顾玄黎坠崖时那不舍的目光。体内真气一滞,沈曦不得不收了功,缓缓睁开双眼。 又失败了,这已经不知是她尝试《忘情篇》第几次失败了。原以为顾玄黎一死,她又能回到无欲无求,淡然豁达的心境,于是生出修炼《忘情篇》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感情这东西一旦拿起又岂能轻易放下。哪怕寄托这份感情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些甜蜜的、痛苦的、悔恨的、怀念的情绪依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要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至死不渝的痴男怨女。 沈曦捡起身旁的书册自言自语道:“既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前人写出这《忘情篇》又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沈曦察觉附近有人窥视,皱着眉头道:“谁?出来!” “太上忘情,说的是忘情而至公,不是让你无情无欲。”一道黑影缓缓从斑驳的竹影中走了出来。 “夜舒!”看清来人,沈曦不免有些惊讶。 玄冥教徒通常是不上缙云山,难道因为外祖母死了,玄冥教就不在将医仙阁当回事了?想到这里,沈曦心中一冷,然而随后她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你怎么会知道《九幽策》?” 《九幽策》是只传玄冥教历代教主和圣女,而她手里的《忘情篇》更是连祁睿都以为已经失传了,夜舒怎么会知道? “因为玄冥教上一代教主莫寒,正是家父。” 第50章 沈曦被夜舒的话惊得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无数可能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是上一代教主的儿子?不对,我听说少君早死在大漠中。” “我是遗腹子,而且还是私生子,要不然,早就被祁睿斩草除根了。”提起祁睿,夜舒棱角硬朗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当年祁睿为夺教主之位,暗杀我兄,嫁祸破晓。家父因此约上一代晓主滕黎决斗。双方战到一半,家父发现自己身中奇毒,好在晓主并未趁人之危,家父这才活着回到玄冥教。祁睿又放出家父重伤不治的风声,引得教中反对势力将其杀害。自己则撇得一干二净。”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沈曦并不完全相信夜舒的说辞。 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夜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大娘,家父正妻告诉我的。我也是在她的安排下,加入玄冥教。” “你来找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助你报仇?”沈曦觉得夜舒有些异想天开,先不说祁睿对她有教养之恩,她不过一无权无势的孤女,一个圣女的名头还是祁睿靠着自身威势强行封的。 “不,是你我联手共报杀亲之仇。”夜舒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曦,用那一贯无甚情绪的语调再次说出让沈曦震惊的话。 又是杀亲之仇。 分卷阅读99 沈曦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我已将顾玄黎打下悬崖,还有什么杀亲之仇要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沈家,而是你的母亲曾莹。”夜舒看着一脸警惕的沈曦,面不改色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跟在你身边也有些年了,又为你安置被流放的沈家男人,所以知道这事也不奇怪。你母亲当年死得蹊跷,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调查此事。而祁睿近来一反常态插手朝廷之事,让你对他产生了怀疑。只是这些年他对你的好,让你不愿或说不敢再进一步探究真相,所以你才急着离开玄冥教。” 深埋已久的心事被人当面揭穿,沈曦恼羞成怒道:“是又怎么样?你也知道祁睿这些年对我有多好,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我是不会仅凭猜测就与他决裂的!” 言多必失,为了不引起祁睿怀疑,夜舒多年来早已养成沉默寡言的习惯,如今要让他说动沈曦,似乎有些困难。夜舒自己也发现了这点,于是只留下一句:“祁睿去了京城。你心里的那个人……没有死。”便再次隐入黑暗中。 四周又再次恢复了宁静,唯余下夜风吹拂树梢的沙沙声。 顾玄黎没死,几个月来,那股堵在沈曦心底难以言说的郁气,像是山间云雾被夜风缓缓吹开。 但夜舒最后的话,也是在提醒她,无论祁睿到底想做什么,他和顾玄黎必将会有生死一战。而目前看来,至少在武功上,顾玄黎远不是祁睿的对手。如果她想让顾玄黎活着,就不能袖手旁观。 就在沈曦举棋不定之时,京中仁善堂送来的信成为天平倾斜的最后砝码。 那日雪梅被送回家后,就整日心绪不宁,神情恍惚,再丈夫徐宏的再三追问下,雪梅终于说出了实情。 虽然不知绑走妻子之人的身份,但沈复已死,沈家已然败落,徐宏断定对方查曾莹之事无外乎针对玄冥教、医仙阁和沈曦三方。 “这事必须告诉小小姐,万一这事被有心人利用,小小姐蒙在鼓里反而不利。如今小小姐已经不是幼稚孩童,今后要怎么办,她肯定有自己打算。” 在看完徐宏来信后,沈曦在房里大醉一场。无论别人问什么,她都不开口。三日后,就对外宣布闭关。 皇城内,文嘉帝难得到皇后宫中坐坐,就听宫外有人来报喜,九王妃辰时诞下小皇孙。文嘉帝在一片恭喜声中十分开心地颁下大量赏赐。没过多久又听惠妃宫里派人来说五王妃也查出怀了身孕。 文嘉帝觉得皇室人丁兴旺,此乃吉兆。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午休过后,就收到皇陵卫传来庶人李琏悬梁自尽的消息。一日之内,大悲大喜,文嘉帝上了年纪,终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太医院耗费了无数名贵药材,这才救醒了文嘉帝。只是文嘉帝醒来后,太医叮嘱不能劳神,于是文嘉帝就以养病为由,让五王和九王共同监国。 不少人从中看出文嘉帝在皇储问题上的举棋不定。这次共同摄政也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谁能从中胜出,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如今朝堂之上,两位皇子可谓是平分秋色。五王虽然参与政事较早,有自己的党羽,但他核心支持者,定国公裴勇以及外祖父陈岩都死在淮南之乱中。九王刚参与朝政不久,没钱又没人,不过宫内有养母郭贤妃帮扶,宫外又有妻族盘根错节的人脉,在与五王数次交锋中,倒也能勉强应付。 双方胶着了两个月,五王李瑞干了一件让满朝文武一致唾骂的事——向文嘉帝举荐道人。 因为文嘉帝不上朝,宰相方宏只能带着户部尚书曹襄等人进宫劝谏。 方宏好言相劝:“陛下,自始皇来,求仙问道都是玄之又玄之事,切莫轻信呀。” 曹襄则是义愤填膺道:“古书有云,丹药之物皆具三份毒性。陛下大病初愈,身子正虚,五王此时举荐道人敬献丹药,其心可诛!” 虽然外孙李琏死了,但曹家与五王的恩怨早已深不可解,所以曹襄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瑞上位,否则对曹家而言,那将是灭顶之灾。 诸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听得文嘉帝不耐烦了,挥手让众卿跪安。 文嘉帝最开始也不信什么仙师仙丹,不过几天前,在惠妃的劝说下,他还是试着服了一枚。 没想到竟真有效果!短短三天时间,原本在床上躺了两月有余的文嘉帝居然能下床了。文嘉帝于是召见了五王举荐的道人玄诚子。 玄诚子并不像那些妖言惑众的骗子,给文嘉帝灌输什么求仙问道,长生不老的东西,连他手里的仙丹都金贵得很,文嘉帝几次讨要,都没有。 玄诚子捋着长须,不卑不亢道:“秦皇汉武期望以丹药求长生的法子是不可取的。我等修行之人,长生以修,延年益寿终是要靠自己,而非完全借由外力。贫道这里有一套强身功法,若陛下有兴趣不妨尝试一二。” 不吃丹药就不会如大臣们所说有中毒的危险,文嘉帝自然愿意试一试。b 分卷阅读100 r   于是有一段时间,文嘉帝每日都会跟着玄诚子在御花园内吐纳练功。三个月后,文嘉帝逐渐感到身体越发轻盈,精力也旺盛了不少,整个人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如此这般,文嘉帝竟隐隐对长生不老生出一丝期待,对玄诚子也越发信任。他不顾群臣跪谏,硬是封玄诚子为国师。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五王举荐玄诚子有功,储君之位稳操胜券时,文嘉帝对立储之事又绝口不提。 实际上,文嘉帝私底下也问过玄诚子:“朕如今尚存两子,国师瞧着这兄弟二人谁更有帝王命数。” 玄诚子一派仙风道骨道:“贫道虽是五王举荐,但终究是与陛下您有仙缘,故不能信口雌黄。无论是紫微星映射,还是神龙之气护佑,这些帝王征兆都只有在帝王登基之后方可显现。贫道如今只能在陛下您身上看到这些。” 玄诚子这番话,打消了文嘉帝作为一代帝王最后的疑心。又过了两个月,玄诚子又对文嘉帝道:“陛下如今修炼小有所成,不如找个机会去泰山祭天,一来真正感受一下‘天人感应’,二来用您身上真龙之气庇佑我大兴风调雨顺。” 文嘉帝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当即让人着手准备。 皇帝出游,准备大半年都不为过,五王李瑞对此事非常上心,忙前忙后,时不时跑到文嘉帝面前汇报进度。而九王李璟对此事就显得兴致缺缺。 刚开始李璟也曾考虑自己要不要也找个仙师与玄诚子打擂台,并为此写信给顾玄黎,问他在江湖上有没有听过什么高人,却被顾玄黎回信劝阻。 顾玄黎让李璟沉住气,“殿下不妨借此事静眼旁观,朝中谁是墙头草,谁是佞幸,谁是耿介之臣,不辩自明。” 李瑞想借此次祭天之行,进一步拉进与文嘉帝的父子关系,为了不让李璟分功劳,于是怂恿文嘉帝将“心不诚”的李璟留在京中监理国事。 第二年春夏之交,刚出了孝的顾玄黎被任命为禁军骁卫大将军,第一个任务就是护卫文嘉帝一行去泰山祭天。 出发当日,李璟站在城楼上,看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转念一想,有顾玄黎在,若真有什么,也不会出现秦始皇过世,赵高用矫诏赐死扶苏这样的荒唐事。 而此时,蜀中缙云山上,一封打北边来的书信让闭关两年的沈曦再次踏出叠翠院。 第51章 “圣女大人如此行色匆匆,准备打哪儿去呀?” 沈曦刚一离开缙云山,就被裴清带着一群人团团围住。 沈曦淡淡扫了一眼这些拿刀对着她的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觉得呼吸一滞,心脏仿佛冻住一般。 沈曦最后将目光停落在为首的裴清身上,“裴右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年不见,裴清没想到沈曦身上竟有如此迫人的气势。这种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就仿佛让人被揪住灵魄的压迫感他只在祁睿身上感受过。 裴清催动内力,稳了稳心神,故作从容道:“圣女大人,这话该裴某问你才对。你派人盯着裴某意欲何为?我劝圣女还是在缙云山静心清修,不要多管闲事。” 沈曦淡淡一笑,恍若一朵迎着朝晖缓缓绽放的青莲,裴清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丝混合着水汽的冷香。 下一瞬间,裴清忽然张着嘴,一脸痛苦的抚着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气道。 “九……九幽神功”,裴清瞳孔一缩,心中顿时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倒地的刹那,裴清只看到自己手下的尸体。 沈曦杀了裴清等人,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继续上马赶路。 她一年多以前就从夜舒那里得了消息,祁睿不知为何假扮道士跑到皇宫忽悠皇帝。同时让夜舒留在教中处理教务,而将八面玲珑的裴清留在身边。 于是沈曦就让医仙阁在各地的情报网盯着裴清的一举一动。半年前,她陆续收到消息,裴清通过自己的经商渠道在各地大量采购硫磺,硝石等物。 沈曦当时就纳闷,如此大的数量,要是用来炼丹给人吃,立马就可以将人撑死。直到几天前,听闻文嘉帝要去泰山祭天。她才醒悟过来,祁睿不是要炼丹,而是要制造火药。 “驾——”沈曦拼命催打着骏马,她并不关心祁睿有何图谋。可顾玄黎竟在这个时候被任命为禁军骁卫大将军,护送皇帝去泰山祭天。以顾玄黎今时今日的地位,到时候肯定会站在一个离文嘉帝很近的距离。她必须快些赶到泰山,否则这家伙就得给皇帝老儿陪葬了。 经过数十天的日夜兼程,沈曦总算赶到泰山下。然而,皇帝祭天守卫森严,沿途早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此阵仗,沈曦根本无法从步道上山。无奈之下,她只能先上到与祭坛一悬崖之隔的另一山头,然后在看看能不能用轻功越过悬崖,上到祭坛处。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文嘉帝携五王以及一众扈从乘车来到祭坛附近,少憩后更衣行祭天之礼,就在 分卷阅读101 燔柴祭天之时,祭坛发生了爆炸。 沈曦隔着万丈悬崖正好目睹对面祭坛爆炸的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祭坛所在的山头顿时燃起滚滚浓烟。 然而,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祭坛所在的山头很快就好像陷如雷云火海一般,爆炸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山体应声塌落,泛起的烟尘如沙暴迅速吞没了这个山崖。 “咳咳咳……”悬崖对面的沈曦被漫天的烟尘呛得不轻,她捂住口鼻,透过乳黄色的沙障,好像看见有两道人影如离弦之箭,从对面坍塌的山头朝她这边飞来。 其中一人一身道袍,沈曦虽没看清其面容,但已经约莫猜到是谁。而另一人轻功略有不济,落到沈曦所在高度时,离着这边山头还有一丈多的距离。 恍然间,那不断下坠的身影与沈曦心中某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等沈曦回过神时,手中的玄龙清辉练已挥向那人。 在沈曦看不见的地方,玄龙清辉练的另一头被人拽住,强大的重力,险些将沈曦也拽下山崖,还好只是一瞬,白练那头的力道便骤然松开。 人呢?难道掉下去了?就在沈曦疑惑之际,一道黑影刷的从崖下蹿了上来。 “顾——”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沈曦心中蓦然一喜,然而下一瞬间,顾玄黎却面带寒光一掌朝她劈了过来。 在沈曦震惊的目光中,饱含劲力的一掌穿过她的耳畔,沈曦一下反应过来,一个转身,白练顺势向身后挥去。身后之人却用长袖轻而易举挡开沈曦这一击。 “怎么曦儿,你要为了这个杀父仇人与我动手?”身着道袍的玄诚子缓缓摘下□□,露出祁睿那张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脸。 只是如今看来,祁睿往日那些宁静致远、淡泊从容皆不过是一层虚伪的假象。 面对祁睿的挑拨,时隔两年多的沈曦早就看透了一切,她神色淡漠道:“顾玄黎虽在沈家落败之事上推了一把,可家父既有灭云家满门的恶,又有助二皇子夺嫡的贪,归根结底他是死在自己欲望之下。然而我母亲……” 想起母亲悲苦的一生,沈曦心中一痛,“你利用她对你的情谊,借她之手给莫寒下毒,逼外祖母不得不扶你上位。这还不够,你竟然还设计她进入永乐侯府为妾,让她为你刺探宫中情报。东窗事发后,又杀人灭口。她明明那么爱你!”说到最后,沈曦已然带着几分哭音。 “我没想过杀你母亲。”祁睿目光有些黯然,他不信神佛,一生杀人无数,早就不在乎有多少杀孽算在自己头上。可唯有曾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如果不是顾钧步步紧逼,小莹也不会死!”祁睿说着,看向站在沈曦身边的顾玄黎。 “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顾家和晋州军于死地?”顾玄黎这下终于明白,近年来,那些针对自己家的阴谋诡计出自何处。 祁睿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杜若秋光没毒死你们父子,晋州军染疫顾钧也被文嘉帝保了下来。不过讽刺的是,一代‘大兴战神’最后竟憋屈地死在皇子们的相互倾轧之中。这也算是天道轮回,二十多年前,顾钧崛起于皇位之争,二十年后又死于皇位之争。” 提起皇位之争,顾玄黎一下将所有事情的因果都联系起来,带着浓浓的杀意控诉道:“是你安排人告诉文嘉帝元敬皇后死因,唆使文嘉帝挪用军费兴修重华宫,进而导致西北军哗变,雍州沦陷。晋州那场致使数十万人死亡的疫毒也出自你之手。你就是淮南王身边那个神秘军师‘齐先生’!” “为什么?难道你想当皇帝?”沈曦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睿,只觉眼前这个她叫了多年“师兄”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也许她从来都不曾真正地认识祁睿。她不明白,一个远离朝堂的江湖巨擘为什么要处心积虑二十多年,布下一个搅动整个大兴王朝的连环局。 “因为我恨文嘉帝、恨大兴王朝。我的父亲曾是先帝的一把刀。三十年前,先帝动了易储之心,派家父带人暗杀还是太子的文嘉帝。顾钧带着东宫侍卫拼死相护,文嘉帝最后才得以逃出生天。文嘉帝登基后,自然要进行清算。我祁家满门被诛,唯有我被父亲好友带着逃出关外。你们觉得是我害得战火四起、生灵涂太?不!这一代又一代的皇族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有皇族在,就有皇权之争,就有无数棋子和牺牲品。”说到这里,祁睿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就算你杀尽大兴皇族,新的皇族依然会陷入皇权之争的历史循环。而且以你的心机和手段,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掉文嘉帝。之所以要动乱整个王朝,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实现你取而代之的野心。今日我要为那些因你而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顾玄黎说着一剑刺向祁睿。 “就凭你!”祁睿根本没将顾玄黎放在眼里,他已经将《九幽策》练到第十层,如今的江湖无人是他对手。 沈曦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玄黎去死,白练一挥,瞬间替顾玄黎挡开祁睿那带着九幽真气的一掌。祁睿顺势抓住白练,“闪开沈曦,只要你别碍本座的事,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饶 分卷阅读102 你不死。” 如果说先前沈曦还有一丝犹豫,祁睿再次提到曾莹,反而彻底激怒了沈曦。“你不配提我母亲!” 沈曦运起内力,将玄冥真气通过两人共同拉着的白练攻向祁睿。 “愚蠢!”祁睿不再留情,用更强的内力反噬回去。沈曦年岁尚浅,光拼内力根本不是祁睿对手,如果硬挨下祁睿这一击,必然会受很重的内伤。还好一旁的顾玄黎持剑劈向祁睿,逼得祁睿松开手中白练,这才让沈曦逃过一劫。 白练如蛟龙入海,剑影似闪电破空。在祁睿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沈曦和顾玄黎以二战一,勉强与其打成平手。数百招下来,三人皆受了伤。 就在双方打得难舍难分之时,脚下忽然平地炸响。大地瞬间如沸水翻滚,沈曦整个人都被那声巨响震懵,顾玄黎一下将她扑倒在地,用身体替她挡住爆炸造成的飞石。沈曦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和混乱。 就在两人被碎石裹挟着坠落下沉的瞬间,沈曦不知哪来的力气,用玄龙清辉练缠住顾玄黎,将他抛向尚未塌陷的山体里侧。只是这样一来,她却在反作用力下加速下坠。 一个尖锐的物体戳到了沈曦,她原以为是滚落的碎石,勉强睁开眼却发现是一段猩红的肘骨。被炸断一只手臂的祁睿用另一只手抓住下落的她,踏着倾泻而下的沙石拼命向上方冲。 漫天沙石如巨浪拍向游水之人,混乱中,祁睿好像对她说了什么,沈曦已无从分辨,施展九幽真力所带来的刺骨寒意是她晕过去前最后的感知。 第52章 对于祁睿,沈曦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男人造成她母亲一生的悲剧,可又数次救她性命,教了她一身本事。 她不知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祁睿最后为什么会舍身救她。只是所有的爱恨都随着祁睿葬身崖下而烟消云散。 “在想什么呢?”耳畔传来顾玄黎略带慵懒的嗓音。沈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身后这个搂着她的男人同样让她不知如何面对。 许是几经生死给了顾玄黎全新的领悟,这次重逢,顾玄黎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成熟了,像是被时光打磨了棱角,带着历经世事的淡然。然而仔细探究就会发现,这人只不过是将一切凌厉和强势都隐于无形之中。 以前她拿话刺他,顾玄黎还会回嘴反击。可现在顾玄黎要么当做没听见,要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容,反将她衬得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这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沈曦只能任由顾玄黎打着照顾救命恩人的名义,日日与她耳鬓厮磨,连在回京路上也不避嫌,非要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既然无法摆脱,那就只好将就,沈曦放松地任由顾玄黎将她搂在怀中,将身体所有重量都压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我在想文嘉帝和五王一死,接下来的事情要如何收场?” “呵呵呵,还能怎么收场?就只剩一个九王,自然是新皇登基普天同庆。”顾玄黎在沈曦耳边轻笑道,“曦儿要有精力想这个,不如想想咱们回京后,要不要再办一场婚礼?” 沈曦已经无力计较顾玄黎自作主张将她的称呼从“沈姑娘”变成“曦儿”,给了顾玄黎一个大大的白眼,抬手将那张在她耳后吐息的脸推远些。“顾侯爷想什么呢?国丧期间禁嫁娶。” 顾玄黎见沈曦没反对结婚之事,心中大喜,脸上却抱怨道:“文嘉帝真是的,人走了还给我添堵。” 虽然顾玄黎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举重若轻,可沈曦还是忍不住担忧。 文嘉帝携五王登泰山祭天,却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顾玄黎作为随行禁军统领,肯定是要问罪的,就算李璟与他私交再好也保不住他。 然而令沈曦没想到的是,顾玄黎却做了一件他一生中最具争议的事。 在回京后的第一次朝会上,顾玄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硬将爆炸说成是飞升成仙的雷劫。 “燔柴祭天后,国师说陛下功德圆满,紧接着天降雷劫。陛下凭借天雷之力炼化凡体,祛尽尘浊,臣就看着在一片刺眼的光束下,陛下缓缓飞升登仙了。”顾玄黎用一种惊魂未定的夸张神情,讲述了事情经过。 这么玄乎其玄,前所未有的事,朝中大臣自然不会相信。 宰相方宏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朝堂之上,平南侯休要一派胡言。” 兵部侍郎盛长风问道:“五王和国师又去哪里了?” 顾玄黎淡淡瞥了盛长风一眼,“盛大人没听过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到了仙界难道不需要人随侍左右?” 盛长风反问:“那平南侯你为什么没随侍左右?” “国师说在下尘缘未了,没那个福分。再说盛大人以为什么人都能有仙缘?也只有向国师这样的得道高人,以及五王这样深得君心的皇子才能跟着沾光。” 李璟坐在龙椅左下方监国的位子上,静静看着底下群臣的唇枪舌战,神情莫辨。直到有朝臣开始影射他指使顾玄黎假托升仙之说,暗中谋害文嘉帝和五皇子,李璟才不咸不淡地 分卷阅读103 开口道:“此次祭天之行是国师提议的,五皇兄又对此事十分上心,忙前忙后。许是五皇兄“诚心”感动上苍,这才能随父皇一同升仙。” 如今李璟成了文嘉帝唯一存世的皇子,登基为帝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礼部侍郎梅景最是审时度势,走出文官序列,噗通一下跪在大殿中央道:“陛下既已登仙,国不可一日无主,臣恳请殿下早日登基,以安天下之心。” 前一刻还在疑心文嘉帝怎么没了的文武百官,霎时醒悟过来,纷纷跪地恳请九王登基。李璟装模作样的谦辞一番,然后在百官山呼万岁中缓缓坐到了金銮殿正前方的龙椅上。 新帝即位,改元永泰。 永泰帝上位遇到的第一件棘手之事便是先帝葬礼。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皇帝是“白日飞升”这么离开人世的,没有任何尸身,难道立一个衣冠冢? 顾玄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先帝是登仙又不是驾崩,此乃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礼部按照丧事来办,这是对先帝不敬。” 礼部尚书元宏愁得头发都快掉没了,听到顾玄黎如此说,没好气道:“平南侯不知有什么高见?” “既然先帝已升仙,不如按照祭天的仪式来办。”顾玄黎的提议得到了永泰帝的支持。 事实上,永泰帝私下找过顾玄黎。“朕的登基大典户部都拿不出银子,还是朕动用内库才勉强没有失了皇家威仪。这先帝的丧仪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简办又不落人口实。” 祭天年年都有,而皇帝丧仪却是许多年一次,花销自是不可相提并论。而永泰帝则暗中命人将先帝生前所用之物埋入皇陵,也算让先帝在另一个世界不至于无所用度。 这边好不容易安排完先帝祭礼,兵部的紧急军情就呈到李璟面前——北牧突袭幽州。 北牧先前与五王李瑞私底下有三座城池的交易。李瑞一死,李璟自然不认账。北牧可汗恼羞成怒,加之令北牧人忌惮的顾钧已死,于是北牧发兵突袭幽州。 幽州是大兴军事重镇,幽州守军虽不及晋州军声望那么高,可也算得上一支骁勇之师。 不过北牧可汗这次耍了个心眼,联合了十三支草原部落兵分两路攻打大兴。其中一只军队绕过阴山,对幽州形成前后夹击。而刚平定淮南之乱回到晋州驻地的晋州军又在晋国公顾含章的带领下,北上幽州。 打仗拼的不仅是兵力,也是财力。大兴接连天灾战乱,国库早已耗空。新上任的兵部侍郎顾玄黎为此忙得焦头烂额,连沈曦提出回玄冥教向新教主请安,他也没多想。 直到沈曦离京九天后,顾玄黎才突然问起魏宁:“玄冥教新教主是谁?” 魏宁愣了愣,“玄冥教哪来的新教主?” 祁睿的死讯已经传回玄冥教,右使裴清又下落不明,玄冥教如今乱成一团,好几派势力都想争夺教主之位,各方一时半会儿相持不下。 顾玄黎大惊:“那曦儿这时回玄冥教做什么?难道她还想争教主之位?” 还没等顾玄黎想通沈曦的目的,他就被李璟急召进宫——西戎这只闻到了血腥之气的豺狼,趁大兴忙于东北战事,无暇西顾,再次兴兵入侵雍州。 比起联合诸多草原部落,来势汹汹的北牧,西戎才是大兴的心腹大患。雍州守军武备废弛,根本抵挡不住西戎铁骑。而一旦西戎拿下雍州,便可一马平川直逼京师。 顾玄黎看着李璟递给他的战报,忽然神色大变。这难道就是沈曦急着回玄冥教的原由? 玄冥教,断天涯上。 夜舒看着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的议事殿,眼神冷得如天圣山上万年不化的寒霜。清理议事殿的奴仆都恨不得赶紧干完活儿离开,生怕被这位连遭多起刺杀的左使连累。 夜舒担任掌罚左使多年,打着祁睿嫡系的旗号暗中扶持不少亲信,又有出身五大长老家族的嫡母支持,却没想到依旧无法在教主争夺中取得绝对优势。所以当手下来报说圣女要见他时,夜舒虽然担心有诈,却还是依礼亲自去见了沈曦。 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夜舒有些冷淡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上断天涯了。” 沈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这样,我不是按着你的设想去和那人决一死战了吗?要不然,就算你在他的退路上埋了炸药,凭那人的功夫依旧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吗?” 夜舒知道沈曦差点在那次爆炸中命丧崖底,有些心虚地撇过头,不敢看沈曦的眼睛。“你是专程回来找我算账的?” “不,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沈曦想让夜舒协助她炼制疫毒,并投放到西戎境内,好逼西戎撤兵。而她则会以圣女的名义调动护教圣卫,助夜舒坐稳教主宝座。 沈曦说完自己的计划,见夜舒冷着个脸一言不发,轻笑道:“有什么可犹豫的,比起教中其他人,至少我对教主之位没有半分兴趣,也不会与你争权不是吗? 夜舒长叹一声,“又是为了顾玄 分卷阅读104 黎?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你不早就明白了吗?不然当初也不会特意跑缙云山告诉我顾玄黎还在世的消息。”沈曦和顾玄黎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夜舒近乎从头看到尾的。沈曦又道:“我要嫁了顾玄黎,当初将晓主打下山崖的事也一笔勾销,你也不用担心以后破晓会以此找玄冥教麻烦。所以这笔交易不亏。” 夜舒却冷声道:“你在京城侯府长大,自然当自己是大兴人,可玄冥教地处塞外,虽然教中高层多是大兴人,可也有不少外藩教众。我要这么做,让这些人怎么想?” 沈曦扬了扬眉,“祁睿当初拿疫毒坑害晋州军,尚且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你做了他这么多年左膀右臂,我不信你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夜舒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同意帮沈曦制造疫毒。他之所以答应,倒不仅仅是为了教主之位,也是为了心中那从未言说的情愫。 沈曦躲在金塔县炼制疫毒,周遥带着人找上门来。 “哎哟,师嫂可算找到你了。如今四处兵荒马乱的,您还往关外跑,顾师兄都要急疯了。” 沈曦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拿着扇子有些不着调的男人,还是一旁的清越小声提醒道:“这是星辉使周遥,破晓的二当家。” “在月后面前,我哪儿敢称二当家。”周遥用扇子半遮住脸,还不忘朝沈曦挤了个眉眼。 沈曦不禁扶额,一个魏宁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来一个周遥,顾玄黎身边就不能跟几个靠谱的人? 然而实践证明,周遥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办起正事却一点也不含糊。沈曦让清越暗中带人将疫毒投放到西戎王庭附近,自己则和周遥带着破晓的杀手,一路南下,暗杀西戎的高级将领。 在周遥的精心策划下,每次都能功成身退。 “再往南走就是西戎王浑都亲率的二十五万铁骑。与之前那些军纪松散的部族军队不同。这支军队随浑都南征北战多年,有一套独特的巡防、查岗制度,咱们很难混进去。”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沈曦声音里透着一股沉重悠远的疲惫。连着一个月,又是赶路,又是参与了好几场暗杀,连周遥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沈曦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师嫂你要去哪儿啊?”周遥见沈曦打马朝南边走。 沈曦朝身后挥了挥手,“回家!” 第53章 大兴的都城不比前朝,几乎没有天险作为屏障。以前若遇外敌来犯,还可从晋州、豫州两地调兵勤王。可如今豫州卫军在淮南之乱中折损殆尽,晋州军又被北牧拖住。 李璟与都督府的将军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决定采用拖字诀。只要等到蜀州卫军或者晋州军前来增援,便可解京师之围。 京中有禁军十万,南北衙军各五万,借着京师城防工事,勉强撑了一个多月。到了第四十七天,南门被西戎兵撞开一角,一些西戎兵涌进城中,还好最后被南衙军击退。 只是这样一来,京中越发人心惶惶。为稳定军心,鼓舞士气,永泰帝李璟一身戎装亲自站到了城头上,而顾玄黎也是紧跟左右。 顾玄黎对一旁的永泰帝奏禀道:“城门虽已临时修补,只是终不及之前牢固。按照如今西戎兵的攻势,恐怕再次攻破城门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永泰帝望着城外山头上若隐若现的西戎军大营,忧心忡忡道:“蜀州卫军至少还有十几日的路程才能赶到京师。浑都一定会在这之前加大攻势。而今日早朝,已经有朝臣提出割地赔款与西戎乞和。” 永泰帝刚登基不久,根基还不够稳固。再加上先帝那“白日飞升”的消失本就惹人生疑,这些日子,京中早已是暗潮汹涌,流言四起。思虑再三后,永泰帝认为,与其被动防守让西戎攻破城门,不如主动出击,背水一战。 顾玄黎听了李璟的想法,当即跪地抱拳请战道:“末将愿率军迎战西戎!” 李璟需要一场胜利稳定城中局势,撑到援军的到来。而顾玄黎也需要战功来保全自身。他之前封侯,说是平定淮南之乱有功,可这里面多少也有文嘉帝偏宠顾家的缘故。而自从他站出来表示文嘉帝得道升仙离开尘世后,朝中对他的质疑声就没断过。 太后还暗中派人去泰山查探,丞相和大理寺卿也找了当日其他扈从去问话。好在当日祭坛附近的幸存者与他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要么咬死文嘉帝是白日飞升,要么都要为文嘉帝和五王遇刺身亡而论罪杀头。 顾玄黎很清楚,如果他能在这场国之存亡的大战中立下大功。那么至少在短期内,不会有人再拿文嘉帝之死向他发难。而等到日后李璟坐稳了皇位,也就没人敢再提此事。 永泰帝一把扶起顾玄黎,拍着他的肩头道:“朕会站在城楼亲自为我大兴将士擂鼓助威。” 翌日,骁卫大将军顾玄黎率五万兵马迎战西戎铁骑。 西戎王浑都听说大兴皇帝在城楼上观战,于是亲自率兵在城下挑衅。 “大兴皇帝,在 分卷阅读105 城里当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今儿终于舍得现身了。还不速速开城投降!” 顾玄黎剑指浑都道:“西戎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还敢在吾皇面前狺狺狂吠!” “你是什么人?”浑都看着阵前唇红齿白、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一脸不屑地道。 “我乃骁卫大将军顾玄黎,西戎王可敢出阵一决高下?”顾玄黎朗声道。 西戎大将丹木指着远处的顾玄黎对西戎王道:“这大兴将领看着比大王帐中的舞姬还娇弱,还是让末将去会会他吧。” 浑都也觉得斩杀顾玄黎就像宰只羔羊一样容易,与这样的人交手,会有损自己的威名,于是同意让丹木出战。 没想到浑都的轻敌却让他捡回一命,顾玄黎虽然看起来不及西戎将领那么彪悍壮硕,可也绝非西戎人想的那样文弱可欺,挺拔精干的的身躯兼具灵巧与力量。大将丹木在顾玄黎手里只撑了两个回合便被斩落。 浑都很是不悦,又派长子乌维出战。作为西戎大王子,乌维九岁随父征战,是西戎出了名的悍将。然而却只比丹木多撑了三回合。 大兴将士见自家将军连斩西戎两员大将,一下兴奋起来。原来这些西戎人看着凶悍,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驱逐西戎,护我大兴!”大兴军阵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连日来的憋屈和不安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随即有不少士兵也举起大刀跟着呼喊起来。 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当兵吃饷,更是为了保家护国。一股豪情壮志在大兴军中蔓延开来,就随永泰帝在城楼上观战的禁军也受到感染,忍不住拔出腰间佩刀高呼呐喊,又在皇帝惊讶的目光中,赶紧低下头。 李璟只是笑了笑,而后抽出佩剑,指向远处的西戎王浑都:“驱逐西戎,护我大兴!” 永泰帝的高呼,如同征战的号角,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禁军无论在士兵挑选还是武器配备上,都是大兴最顶尖的。可这帮人常年驻扎在京城繁华之地,没真刀真枪见过血。而西戎铁骑踏破西北大漠无人能敌,绝非浪得虚名。战斗开始没多久,禁军就被西戎兵冲散了阵型。 顾玄黎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很快就杀红了眼,方圆十步之内没有西戎兵敢靠近他。西戎王浑都不信邪,打马冲上去想要和顾玄黎一较高下,险些被顾玄黎一剑封喉。幸亏恰巧在此时副将一战斧劈向顾玄黎,顾玄黎为闪避,不得不收回攻势。 浑都在十几名亲卫的护送下回到西戎大军之中,而此时顾玄黎却因太过冒进,与大兴士兵拉开了一段距离。原本不敢上前的西戎骑兵见状,相互看了一眼,一下如潮水般围了上去。 马背上作战,顾玄黎的武功显不出太多优势,以少敌多也逐渐有些吃力。可一旦弃马而战,他就不得不一直使用轻功在混战中的人群中穿梭。这场战斗不知会持续多久,顾玄黎不敢轻易拼尽内力。 就在顾玄黎两难之际,一道白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原本将他团团围住的十几名西戎兵瞬间被打落马下。 “神仙……” “神仙下凡了!” 混战中,不断有士兵发出惊呼。 顾玄黎目不转睛地看着轻盈穿梭在西戎兵头顶上的女子,在晚霞的映衬下,仿佛披着一层如梦似幻的圣光,恍若九天仙子下凡。 “沈曦——”顾玄黎喊出来人名字的瞬间,两枚药丸顺势被弹进他嘴里。顾玄黎想都没想就一口咽下药丸,腹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意。 看着下方手舞七尺白练,如传说中旋舞飞天的女子,新上任的殿前司统领宋英不禁道:“真的有神仙?” 李璟眯着眼看着那道妙曼的身影,虽然女子蒙了一层面纱,不过瞧着那身形,有几分像顾玄黎那死了又活了,后来又被淮南军逼着跳河的小娘子?莫不是真的做了女仙,下凡来救顾玄黎吧? 也不怪从不信鬼神的永泰帝会有如此想法,实在是沈曦的战力太过惊人。在场谁都没见过这种舞着绸带就能击倒一片的打法。更可怕的是,那漫天射向沈曦的箭雨竟全都在距她两三尺的位置自动弹开,好像真如有仙气护体一般。 连顾玄黎都看得有些心惊,如此靠内力弹飞箭矢,他也能做到,可这么做极其耗费内力,沈曦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殊不知,为了节省内力,沈曦不断在玄龙清辉练上涂抹毒粉,那些西戎兵大多不是被她击倒的,而是中毒昏迷坠马的。 人们往往对未知事物比已知的强敌更心存恐惧,沈曦这从天而降,不知是人是仙的存在硬是吓得西戎兵节节后撤。大兴几名小贱连忙趁机重整阵型。 顾玄黎也重新回到大军前,挥剑高喊:“天佑我大兴,大家跟我冲!” 而沈曦艺高人胆大,蜻蜓点水般踩着骑马后撤的西戎兵,一路追到西戎王浑都跟前,所过之处西戎兵如被车马碾过的麦秆,纷纷倒地。 沈曦看向浑都,这位一生戎马的西戎王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以及一股不祥的寒意。 “保护大王!”忠心的西戎王护卫举 分卷阅读106 着弯刀死死盯着立于马头上的沈曦。 沈曦被那奇怪的西戎语强调给逗笑了,众人被那她眼中灿若繁星的笑意恍花了眼,沈曦一个飞身,在浑都头顶一绕,随即又轻盈飞离。 过了好一会儿,西戎王身边的护卫才发现浑都脖颈上缓缓出现一道红线,定睛一看,竟是浸出的血水。护卫正要上前查看浑都情况,却见噗通一下,浑都的头颅掉落在了马蹄之下。 西戎王一死,西戎大军彻底没了主心骨,此次出战的十万铁骑被顾玄黎五万人马打得落荒而逃。只是顾玄黎不敢追敌过深,一来天色已晚,二来西戎在几十里外还有十几万人。 鸣金收兵,收治伤员,清点战俘……顾玄黎全程心不在焉。永泰帝见状不禁揶揄道:“咱们骁卫大将军莫不是被仙女迷了心窍了吧?” “我这现在还没找到人呢!”顾玄黎一脸哀怨道。 “瞧你这点出息。”打了胜仗的永泰帝也不和他计较,最后还大大方方让顾玄黎先下去休息。 看着脚底抹油般一晃没影的顾玄黎,永泰帝心想:也好,一个心思都花在情爱之事上的男人,通常不会有太大的野心。 顾玄黎带着魏宁等人找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在黎明前,找到了迷路的沈曦。 顾玄黎二话不说,上前就将人狠狠搂入怀中,一切担忧、不安化为略带粗暴的激吻。沈曦感到自己的思考连同呼吸都被顾玄黎夺走,最后如同春泥一般软倒在顾玄黎怀里。 顾玄黎没有问沈曦为何出关,也没问她为何又要回来。从秦淮河上的初遇,到如今的京城之战,这一路走来,两人相识相知相爱,太多的情谊已经不需要宣之于口,一个简简单单的拥吻就能让彼此心中溢满温暖和甜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顾玄黎牵着沈曦缓缓向京城走去。回城的路似乎很短,可一生的路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