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乙女游戏主角无心攻略[系统]》 第1页 [ＧＬ百合] 《当乙女游戏主角无心攻略[系统]》作者：温不染【完结+番外】 文案： 在某个普通的一天，《Oceanum》乙女游戏的主角柯露斯塔睡醒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一个自带剧情线、人设还有好感度的世界线收束系统。 然而，在翻看过剧情线后，女主柯露斯塔却一脸崩溃的表示—— 恋爱之类的破事根本不是主线，拯救她在每条剧情线里都惨遭毒手的家乡才是重点好吗！ 王子男主：柯露斯塔小姐，我想邀请您参加今年的皇室舞会。 柯露斯塔：不好意思啊，腿刚断。 王子男主：？？？ 魔族男主：有人说我是个魔物，露丝，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柯露斯塔：不，你是个人，这不长得人模人样的吗？没事少瞎想。 魔族男主：？？？ 竹马男主：露丝，其实我从小就一直—— 柯露斯塔：别说了，我只把你当兄弟，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竹马男主：？？？ 贵族男主：柯露斯塔，你先走！我姐姐是恶魔，她会杀了你的！ 柯露斯塔：啊，忘了告诉你，我和你姐在一起了。 贵族男主：？？？？？？ ①沙雕魔法文，乙女游戏主角直球选手受×隐藏线幕后BOSS美人攻。 ②灵感来源：《转生成为了只有乙女游戏破灭Flag的邪恶大小姐》 ③推推机油的古百完结文《刺帛gl》，飒美高冷剑客×腹黑美惨帝姬，点击就看漂亮冰块姐姐和小狐狸妹妹在线恋爱！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系统 西幻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露斯塔·布瑞薇乌 ┃ 配角：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 ┃ 其它：接档预收文古代百合《五年登基三年模拟》可戳专栏查看 一句话简介：史上最叛逆乙女游戏主角！ 立意：救赎 第1章 苏醒 西赛德镇坐落于诺比利王国的海岸边，这里生活着一群无忧无虑的人们，小镇上民风质朴，居民友善而欢乐，几乎很少与外界相联系。 柯露斯塔某天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等她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几段非同寻常的记忆。 第一个记忆中，她穿着雪白的婚纱，站在一名英俊的金发男子身侧，而他们的面前有一位哭泣着的美丽少女。 第二个记忆中，一位长着恶魔翅膀的年轻男人冲她递来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而他的身后则是数以万计的魔物军团。 第三个记忆中，她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握紧她的手，长剑在空中划破一道银光，他们脚下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西赛德镇。 第四个记忆中，一向温和的海洋起了暴动，滔天巨浪席卷向西赛德镇，但她却看到一名银发蓝眼的俊美青年伸出一只手，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去压制海洋。 在青年的对面，则是一名长发少女。她面容精致而冷漠，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与她相貌极其相似的银发男子。 柯露斯塔猛然翻身而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猛地意识到了。 自己所处的世界，居然是一个高位面者所开发的“乙女游戏”！ 柯露斯塔·布瑞薇乌是一名在诺比利王国海滨地区西赛德镇长大的少女，也是这个名为《Oceanum》的乙女游戏中的主角。母亲早逝后，她与父亲一起生活着，在西赛德人的影响下，逐渐养成了乐观坚定的性格。 十二岁那年，柯露斯塔经由某次事件发觉自己觉醒了水系魔法力量，于是她离开西赛德镇，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年科维特一同前往圣光魔法学院就读。 圣光魔法学院，是诺比利唯一的一所魔法学府，任何诺比利境内觉醒魔法的人都将到这所学院内就读，但不幸的是，绝大多数拥有魔法潜能的人都出自贵族家庭，所以，像柯露斯塔和科维特这样的平民在学院中并不好过。 而游戏的正式剧情也正于此开始。 在记忆中，柯露斯塔的可攻略对象有四名男子。 第一位是萨特里克，也就是第一段记忆中的金发男人，他是诺比利王国的大王子，也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表面看上去温和知礼，实则心机颇深，在众多兄弟姐妹对王位的争夺战中一举得手，并被老国王亲自加冕继承者王冠。 在圣光魔法学院中，柯露斯塔某次在花园中闲着无聊使用魔法玩水时，正巧被路过的萨特里克发现。后者非常满意她的魔法天赋，并至此之后一直找机会接近她。他的本意是为自己日后的登基多加一些筹码，却在相处过程中慢慢被柯露斯塔的诚挚所打动，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开朗阳光的女孩。 “……” 柯露斯塔打了个冷颤，感觉整个人都被尬住了。 她不想多回忆那些又甜又苏的剧情线，连滚带爬地直接跳到结局，果不其然，她刚才梦到的穿着婚纱的自己，正是游戏萨特里克线HE中成为王妃的画面。 他们对面哭泣着的少女则是游戏中最大的反派，二公主斯妲朗桂。 BE中，正是斯妲朗桂从中作梗，这才让柯露斯塔没能与萨特里克在一起，王子另娶他人，而柯露斯塔自己则在因为某些原因成为战场、并变成废墟的西赛德镇孤独地过完了后半生。 第2页 柯露斯塔对这种狗血的剧情无话可说，只得满脸僵硬地接着往下回忆。 第二个可攻略角色，名叫穆森。前期是惨遭遗弃独自在诺比利讨生活长大的魔族小可怜，后期则是挑起了人族和魔族之间战争的超级大魔王。 圣光魔法学院就读的过程中，因为柯露斯塔看他可怜的缘故多次帮助他，导致穆森对这个“因为是平民所以自己在学校过的也不咋地，但仍然坚持用爱感化他的小太阳少女”产生了难以遏制的依赖之情。 在此之后，穆森因为对抛弃他的魔族与欺凌他的人族都怀有恶意，于是当他回到魔族之后，通过蓄意游说、故意挑拨，终于让早就觊觎人族领土的前代魔王挑起了战争。 战争开始之后，柯露斯塔的立场则成为了让穆森线进入HE或BE的最重要转折点，如果她选择“与穆森在一起”，那么对方就会在她的帮助下保护沦为战场的西赛德镇，并成功杀死前代魔王，使一向重视力量的魔物们臣服后，再与人族签订和平契约。 而BE线，则是柯露斯塔选择帮助人族迎战后将会达成的结局，失去她的穆森成为了魔王手下的大将，身处对立阵营的这对恋人将会在西赛德战场上相遇，穆森最终也没能狠下心对他的小太阳下手，相反，他在魔王试图杀掉柯露斯塔之时，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对方。 “……” 柯露斯塔：好惨！ 柯露斯塔的心中万分同情……倒霉的西赛德镇。 穆森好歹还有个HE，西赛德镇可是不论哪个结局都被打成一片废墟了啊！ 拳头硬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到西赛德来打仗！西赛德这么偏僻这么与世无争，你们就在王城中央打不好吗！ 柯露斯塔怒火滔天地开始回忆第三段梦境，而西赛德镇的遭殃也在这段剧情中窥见了几分端倪。 第三段是青梅竹马线。 柯露斯塔：……真正的我对科维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啊。 尽管她对竹马没意思，但关乎到自己未来的剧情还是要看。 科维特和柯露斯塔从小一起长大，在觉醒了木系魔法之后，他们一同前往了圣光魔法学院，并在贵族的欺侮中相互扶持，关系日渐亲密。 本线中，柯露斯塔对于科维特的关注程度将会影响结局的发展。 如果对科维特的关注度足够，柯露斯塔就会在某次于校园中寻找科维特时发现，自己的竹马竟然会与大反派斯妲朗桂走的很近！ 斯妲朗桂身为二公主，在游戏进行中一直对平民都表现得十分友善，甚至比她状似优雅实则疏离的兄长萨特里克都要态度良好，更像皇室“对一切子民一视同仁”的理念执行标杆。在最初的剧情中，如果玩家被这种假象蒙蔽而与斯妲朗桂交好的话，那么就会直接进入死亡结局。 因为那些总是为难或戏弄平民的贵族们，其实都是被斯妲朗桂指使的。 在察觉到竹马误入歧途的柯露斯塔，如果能成功把对方拉回来，那么科维特就会和柯露斯塔一同发现，原来斯妲朗桂蓄意接近他的原因，是想要摧毁西赛德镇。 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个公主与西赛德镇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这并不妨碍勇敢的西赛德人保护自己的家园。 科维特假意成为内应，但无奈斯妲朗桂的势力实在太大，虽然他们努力破坏着她的计划，海滨之战却仍然开始了。 在诺比利，皇室的子女都拥有他们的私人军队，甚至连少部分位高权重的大贵族也会拥有私兵，而斯妲朗桂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皇室亲军也纳入了自己的编队，西赛德镇根本无法阻挡军队的攻击。 但好在科维特因为得到了斯妲朗桂的信任，所以能成功趁其不备将她杀死，失去了领导者的海滨之战并未持续太久就结束了。 虽然西赛德镇仍已经七零八落，但好歹…… 比BE强。 青梅竹马线的BE中，科维特一直都是斯妲朗桂的内应，海滨之战变得更加残酷，军队的铁骑几乎毫无阻碍地踏进了西赛德镇，庞大的魔法阵在小镇上构建，人们的家园被摧毁，生命被献祭，柯露斯塔在魔法阵亮起的银光中，似乎还隐约见到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东西被魔法阵吞噬了…… 最终，为了停止这场战争，柯露斯塔拼尽全力发动了海洋的力量，使用水系魔法让海水化为源源不断的冰箭逼退了军队，而作为带领入侵者踏入家园的科维特，也被柯露斯塔含泪亲手杀死了。 西赛德镇破败不堪，柯露斯塔因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而愧疚终生。 “……” 柯露斯塔坐在床沿，通过这个惨绝人寰的BE，她好歹知道了斯妲朗桂发起海滨之战——或者叫西赛德之战——的目的。 有某样东西藏在西赛德镇，这是斯妲朗桂想要得到的。 这么一想，萨特里克线的HE中，在他们婚后斯妲朗桂也发动了海滨之战，不过因为有王子亲军的阻止，西赛德镇并未遭到太大的破坏，并在之后也被萨特里克和柯露斯塔很好地重建了。 皇室线的BE中，海滨之战时也出现了王子亲军的身影，大抵是萨特里克还念着旧情，所以派兵来帮助柯露斯塔，然而这点军队不过杯水车薪，柯露斯塔的父亲与许多镇民都战死了。 在军队退兵后，柯露斯塔麻木地过完了孤独的后半生。 第3页 而魔族线里，魔王并没有按穆森一开始提议的进攻王城，而是选择了默默无闻的西赛德镇作为主战场……也很值得深究。 柯露斯塔决定立刻回忆最后一段记忆——说来奇怪，这个梦境就像是印在她的脑子里了似的，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忘记。 第四个攻略对象，是一名贵族。 而在这段剧情中，许多疑点也终于令柯露斯塔恍然大悟。 第2章 起源 第四名攻略对象是温德·塞伦特帝斯，诺比利第一公爵家族的次子。 或许是有这个“第一公爵家族”的光环加持，温德在圣光魔法学院之内可谓相当受欢迎，并且因为他对贵族还是平民都一视同仁地态度冷淡，就连许多平民少女都对他暗暗倾心。 然而有多么受欢迎，也就有多么招人恨。 圣光魔法学院并不像它的名字这样纯洁，在温德凭借一张精致又漂亮的冷脸在学院内赢得了许多的关注之后，许多不论是觊觎塞伦特帝斯家族的，还是嫉恨温德本人的，都在暗处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事发于一堂户外课，学院的教授要求学生们两两分组前去学院后山的丛林中寻找一些草药，身为女主的柯露斯塔理所当然地与温德分到了一块儿。 温德话少、办事能力强，也不像其他贵族那样总是找柯露斯塔麻烦，总而言之，能与他分在一组，大概是柯露斯塔当天撞了大运。 但是撞完大运立刻走背字，在采摘完草药后，他们周围猛然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丛林中的火势蔓延很快，而这突然烧起的山火一看就是人为，温德当即变了脸色——柯露斯塔在许久之后才知道他是暗系魔法师，而暗系魔法只会让火烧的更猛烈——对这狰狞的火焰束手无策。 然而柯露斯塔是水系魔法师，还是很强的那种。 在她轻而易举的抽出周围树木中的水分扑灭魔法火焰之后，温德冷着一张脸向她致谢，尽管柯露斯塔再三强调自己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小命，但这位意外死心眼的公爵之子却牢牢记住了她。 之后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温德一次又一次在柯露斯塔被欺负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化解危难，虽然嘴上仍说“是因为欠你一条命”这样撇脚的理由，但其实两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早已产生了不该有的恋爱情愫。 在一场冬雪后，当温德小心翼翼地将柯露斯塔亲手织就的围巾戴在脖子上之后，柯露斯塔决定，在过几天的情人节主动向这个看上去对感情十分生疏的青年告白。 然而，情人节那天，她没有等来温德，而是等来了温德的姐姐——圣光魔法学院鼎鼎有名的优等生，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 格罗莉亚是塞伦特帝斯公爵的长女，拥有像她弟弟那样美丽的深蓝色双眼，和一头长长的钻石色头发。这位高贵优雅的银发少女当时就那样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了柯露斯塔与温德约好的花园中，她温柔又礼貌地对柯露斯塔致歉，说温德因为触怒了父亲而受到惩罚，自己则代替他来赴这场约会。 柯露斯塔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是被吓的，二则是被这个漂亮到不像真人的美丽女子给惊艳的。 格罗莉亚与她喝了一次下午茶，简单聊了聊学院的趣闻，末了，美丽的公爵千金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怜惜。 她说：“布瑞薇乌小姐，您是个好姑娘，但我很遗憾——您不可以与温德在一起。” 说完以后，她就离开了，只余下柯露斯塔一个人呆坐在原地，脑海中思绪烦乱。 温德是在三天后出现的，他似乎总躲着柯露斯塔，后者屈指可数地远远见过他几次，都是看到那名俊美的银发青年正站在他姐姐的身边，二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三番五次之后，柯露斯塔终于忍不住了，在最后一次于花园边上见到温德与格罗莉亚时，她飞快地跑了出去，一把捉住青年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从他的姐姐身边拽走了。 在跑向花园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瞬间捕捉到了格罗莉亚凝固的微笑。 她在心里对美丽的公爵之女狠狠道歉，脚下却不停，直到将温德拖到一个空旷的地带，才踮起脚尖揪住他的领带，恶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 温德眼神躲闪，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正面回答，柯露斯塔实在气不过，干脆伸手狠狠勾住对方的脖子，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自己埋进了他怀中。 温德似乎愣住了，他僵着手半晌没动，良久之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轻轻回抱住了对方。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柯露斯塔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触碰到了温德脊背的哪里，导致银发青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满手都是鲜血。 她手忙脚乱地想为温德止血，然而指尖却在碰到对方的皮肤时，骤然发出了一阵柔和又温暖的白色光芒。 ——光系魔法。 光明女神克拉拉陨落后，诺比利再未出现过光系魔法师，几百年来，柯露斯塔是第一个。 温德被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刑具所造成的狰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他用震惊的眼神望向柯露斯塔，最终，这个公爵之子颤抖着将他受罚的真相告诉了她。 温德并非是被公爵惩罚的，而是被他的姐姐，格罗莉亚。 第4页 在格罗莉亚确定温德与柯露斯塔之间存在情愫后，她就派人将温德关了起来，并对他使用了惩戒犯人的刑具，以此告诫他，在完成任务之前，绝对不能耽溺于无用的情爱。 而那个“任务”，则与光系魔法师有关。 在这条被命名为“魔法起源”的攻略线中，柯露斯塔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很久之前的神系时代，这片大陆上没有人族、魔族，只有行走的神灵。 力量十分强大的光明女神克拉拉创办了圣光魔法学院，她带领神明们创造自己的后代——人族，并将自己的神力分给他们。 而神力，就是魔法的起源。 但此举却犯了众怒，另外一些看中力量的神明极其不赞同她的做法：创造后代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神力也分散出去？ 这群反对她的神明中，包括克拉拉的孪生妹妹，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 光明女神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光明神系的神明们一刻不停地创造人类；黑暗女神则带领着不愿分走神力的神明创造除了新的种族——魔物，并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拥有“魔法”，就必须要杀死光明神系所创造出的人族。 就这样，两个族群逐渐发展，尽管魔物们的数量远逊于人类，但它们却意外的狠辣。无数人类在魔族手中丧命，无数魔物也被人族杀死，久而久之，大陆上爆发了残酷的战争。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克拉拉愤怒地前去质问泰勒布瑞斯，却不料被黑暗女神所杀害，在她陨落之后，诸神之战迅速开启，与大陆上的人族魔族一起，神灵们也经历了惨痛的“残酷时代”。 最终，失去了领导者的光明神系最终溃散，而黑暗神系却也只剩下了黑暗女神与欺诈女神珀瑟多罗。原本她们应该平分因为大量神灵陨落而产生的“圣力之源”，从此共享神位，却不知为何，在最后关头，两人之间却产生了奇怪的内讧。 黑暗女神杀死了欺诈女神，然后自尽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流传下来的传说止步于此，无论是黑暗女神自杀的原因，还是圣力之源的下落，都被埋葬在了残酷时代里那每一寸浸透着鲜血的土壤之下。 直到百年以后，人族和魔族的战争才以后者落败而告终，人类将魔物们驱赶到了大陆边缘，而自己则在大陆中心成立了诺比利王国。 温德认认真真地给柯露斯塔讲述了这段传说，然后紧接着向她透露了塞伦特帝斯家族的秘辛。 其实，在神系时代，泰勒布瑞斯本来没想反对克拉拉，她们姐妹的关系一直要好，最终会以这样惨烈的结局收场，其实全部都是由欺诈女神珀瑟多罗从中作梗。 珀瑟多罗利用花言巧语挑起了泰勒布瑞斯对于力量的渴求，也煽动了其他心存恶念的神灵。而在诸神之战后，她更想独吞圣力之源，却因为无法与力量强大的黑暗女神抗争，而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办法。 她告诉了黑暗女神当年对方受骗的真相，并且激怒她，让泰勒布瑞斯对她用出了最为痛苦的弑神咒语——黑暗刻印。 黑暗刻印是束缚灵魂的咒语，被打上刻印的人，灵魂将永生永世受到黑暗力量的侵蚀与煎熬。 而这正是珀瑟多罗想要的。 她想独吞圣力之源，就只能让泰勒布瑞斯自己杀死自己。 但是黑暗女神自尽后，圣力之源却不知道被她扔在了哪个角落，珀瑟多罗无法，灵魂又被侵蚀的快要消散，不能再耽误时间。于是她盯上了欲.望最多而强烈的人族，游荡到诺比利，蛊惑了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就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第一任家主。 被打上黑暗刻印的欺诈女神，将属于泰勒布瑞斯的力量借给了流浪汉，让他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暗系魔法师，在平定魔族的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最终被诺比利国王封为公爵。 荣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与欺诈女神交易的流浪汉向她承诺，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会一代代地交付信仰之力，以让珀瑟多罗维持灵魂，并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而欺诈女神则使塞伦特帝斯们拥有强大的黑暗魔法力量，给他们王室的尊崇，保他们百年的荣耀。 温德说起这桩交易时，将它称作“珀瑟多罗的枷锁”。 欺诈女神对他们的要求是，找到圣力之源的下落。 光明女神克拉拉曾是最强大的神灵，也是第一个陨落的神灵，所以圣力之源内大部分都是她的力量，这也是诺比利没有光系魔法师出现的原因。 而如果哪里出现了光系魔法师，那么这个魔法师的出生地，必定就是藏有圣力之源的地点！ 柯露斯塔听得心惊肉跳。 西赛德镇确实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就算没有魔法，却也能与海洋很好地相处，西赛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驱动水的力量，尽管不能像柯露斯塔那样精妙运用，但从家里召唤一些海水用来晒盐，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原来这是圣力之源的功劳。 溢散的圣力让西赛德镇的每一个居民都拥有了“魔法”。 “……你也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人，”柯露斯塔望着她的恋人，哀伤地说，“你要把我带回去交给欺诈女神么？” 温德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棕色头发，轻声说：“不，我不会的。” 第5页 “我拒绝带上‘枷锁’，”他说，“也将摧毁‘枷锁’。” ——然而事实证明，帅不要乱耍，Flag不要乱立。 “魔法起源”线中，不论是HE还是BE，温德都没有活下来。 格罗莉亚继承了珀瑟多罗的枷锁，而在其他攻略线中最大的反派二公主斯妲朗桂，其实是她的部下。 经过一代代的地毯式搜索，到了格罗莉亚时，也就只有大陆边缘的西赛德镇没有被探查到了。所以，不管有没有科维特做内应，西赛德镇的异样早晚都会被她发觉，然后指派斯妲朗桂带领军队，成为最残忍的入侵者。 温德线中，二人最终也无法阻止格罗莉亚，温德也一直自责于是他的家族摧毁了柯露斯塔的家乡，因此在BE的海滨之战中，温德正面迎战格罗莉亚并战死。格罗莉亚杀死没有利用价值的斯妲朗桂，并夺走了圣力之源，摧毁了西赛德镇。 但不知为何，她独独放过了柯露斯塔与她的父亲。 然而家乡已经覆灭，爱人也死去，柯露斯塔照顾着因悲伤过度而病倒的父亲，余下的人生都在流浪中度过。 HE里，柯露斯塔用尽全力劝说温德，并成功让他放弃了独自迎战格罗莉亚的想法。 在海滨之战中，柯露斯塔、温德与格罗莉亚三人交战时溢散的魔力引发了海洋的暴动，即便是柯露斯塔也难以压制，温德为了保护恋人被海洋所吞噬的画面，正是柯露斯塔在梦境中所看到的。 恋人死后，本该由格罗莉亚与她交手，但不知为何，残忍的公爵之女却一直不对她下杀手，时间拖得越久，西赛德镇就被毁灭得越多，柯露斯塔最终选择献祭自己，强悍的光系魔法力量因此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神明祝福，保护了西赛德镇不受伤害。 “……” 真·柯露斯塔头痛欲裂。 温德线真是惨中之惨啊！ 第3章 系统 柯露斯塔坐在床沿，拧着眉头翘着腿，一本正经地沉思。 因为她在回忆完自己的梦境后，忽然还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点东西。 “正在识别临时载体……识别成功。” “开始进行记录，临时载体登记为：《Oceanum》，身份：女主角，姓名：柯露斯塔·布瑞薇乌。” “记录完毕，正在生成数据……” “您好，临时载体。我是世界线收束系统，编号15135。非常荣幸与您一起合作。” “经检测，《Oceanum》世界真结局【神明的秘密】因过长时间无人触发，因此，总部派遣我入驻游戏核心体的意识之内，为您提供专业的服务与指导。” “……” 柯露斯塔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她正在浏览这个自称“15135”号系统的界面，上面刷出来的正是这些话。 世界线收束系统？真结局？ 所以说，之前的皇室线魔族线竹马线魔法起源线，都不是这个游戏真正的结局？ ——柯露斯塔这个乐天派对自己是个游戏人物这件事接受良好，毕竟如果自己不是身在一个游戏中，那么西赛德镇和她自己很可能早就永远毁灭了。 只有自己是“游戏核心”，才能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现在她才刚刚觉醒水系魔法，真正的剧情还没开始，她有较为充足的时间去避免西赛德镇的毁灭。 “回复尊敬的临时载体，是的。之前为您传输的八个结局，都不是《Oceanum》所设定的真正结局。” “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柯露斯塔问。 “回复尊敬的临时载体，是的。您的思考内容会根据特定的算法反馈至我的系统，不会窃听您不需要让我知道的信息。同样，您在与我交流时，也不必发出声音。”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柯露斯塔接受程度良好地想，“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需要那么长的前缀，听着好累。” “已接收载体意见，正在更新设定……更新完毕。您好，临时载体。请问是否需要为您介绍您的任务？” “我的任务？”柯露斯塔一愣，“我还要做任务？——我还不够惨吗，你看看剧情线，西赛德镇和我总要死一个，都这样了还要安排任务？”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没想到在数据库里被标注为乐观、开朗、友善、纯真的女主会像个菜市场大妈一样开口就是讨价还价，但它身为一个高素质的在岗人员，对于临时载体的反馈总是会及时收集，所以柯露斯塔没愤怒几秒，就刷出了新的信息。 “临时载体，请将愤怒值回拨至正常水平。您的任务是在系统的辅助下达成真结局“神明的秘密”，本结局中，西赛德镇与您都会很好地……” 系统想了想，没想到合适的动词，于是只好言简意赅道：“活下去。” 柯露斯塔：“居然只是活下去吗？！” 系统：“非常抱歉，临时载体。因为系统限制，我暂时不能为您透露过多。” 它顿了顿，补充道：“并且，真结局的完美程度取决于您每阶段任务的完成情况，每阶段目标达成得越优秀，最终的结局就越完美。所以请原谅，我也不能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 柯露斯塔皱眉半晌，勉强同意了。 “好吧，”她咕哝道，“反正也不会比之前的那些结局更糟了，对不对？” “事实上，在检测系统允许的情况下，我还能多说几句，”系统似乎也有点怜悯起了她，稍微显得有些同情地说道，“完美程度最高的真结局，无论对于您，还是对于西赛德镇，都可以说是万分圆满。” 第6页 “真的吗！” 柯露斯塔一下睁大了眼睛，整个人也从死气沉沉变得重新生机勃□□来，“你是说，只要我能成功达成真结局，西赛德镇就不会有事吗？” “准确来说，是这样的。” 西赛德镇因为埋藏了圣力之源的缘故，在每一个结局中都遭到了程度不一的破坏，而圣力之源自然也难以幸免。 非温德线中的所有HE中，西赛德镇的圣力之源都受到损伤，损伤的部分归格罗莉亚所有；而在非温德线中的所有BE中，圣力之源则会全部被格罗莉亚成功夺走。 而温德线…… 更惨。 不论HE还是BE，魔法起源结局中，圣力之源都会被格罗莉亚夺走，区别只在于西赛德镇有没有因为柯露斯塔以死亡为代价换来的祝福而保全下来罢了。 在所有结局中，萨特里克的HE是西赛德镇被成功重建的结局；科维特的HE是圣力之源受损最小的结局，但自海滨之战后小镇的居民们失去了与海洋的联系；温德的BE则是西赛德镇最大限度保持着原貌的结局，但圣力之源却归为了格罗莉亚所有。 总而言之，在已经被解锁的这些结局中，没有一个是能让柯露斯塔满意的。 所以她果断接下了系统提出的任务。 “好，”棕发少女那双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色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首先，顺利入读圣光魔法学院。”系统十分满意她的配合，毫不吝啬道，“世界线收束系统同时拥有剧情线整理与记录、人设查询以及好感度检测系统，在达成真结局之前，我会毫无保留地为您提供这些服务。” 它顿了顿，用刻板的电子音说：“祝您好运，尊敬的临时载体。” 圣光魔法学院是诺比利唯一的魔法学院，贵族少爷小姐们既然在此就读，那就硬件环境而言，它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雪白的校门，青翠的柔柳，尖顶的城堡建立在后山的山脚下，遥遥望去气派非凡。在偌大的花园中漫步一段时间，还会见到一个巨大的湖泊，里面往往会有雪白羽毛的天鹅正在嬉戏游水，带着果木香气的微风吹过，湖面上的涟漪将偶尔掉落的天鹅羽缓缓推到池边。 诺比利认为，白天鹅是光明女神克拉拉的象征。 中肯的说，柯露斯塔觉得，这所学校的校风与它的外观，简直能成反比。 “正在查询信息……圣光魔法学院，又名克拉拉魔法学院，传说中光明女神为人族所建立的学院，只有拥有‘神力遗迹’的人族方可进入就读——” “神力遗迹是什么？”柯露斯塔从科维特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一边冲对方感谢地笑了笑，一边问。 “即诺比利王国所称的‘魔法’，”系统回答，“本概念在《魔法起源线》中有做收录，请问是否需要我调取相关世界线资料？” “不用，”柯露斯塔闹心地说，“别和我提魔法起源线……想到这个名字我就来气。” 魔法起源线是柯露斯塔与西赛德镇最惨的攻略线，也是除了真结局“神明的秘密”之外最难达成的两个结局。 毕竟温德线的剧情是最接近真结局的，像是萨特里克、穆森和科维特线里，他们还傻傻以为，一切的主使都是斯妲朗桂呢！ 在她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露丝？——露丝，你又在发什么呆？” 柯露斯塔一愣，回过神来，尴尬地冲科维特笑了笑，“抱歉，我在看景色。” 科维特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眯起眼睛凑近她，抗议道：“你这些天总是这样，不会是瞒着我有了什么小秘密吧？” 不知道科维特是可攻略男主还好，而一旦看过了剧情，他这种暧昧的距离简直让柯露斯塔毛骨悚然，连忙倒退一步，敷衍道：“怎么会呢？不会的哈。” “叮，科维特好感度+3。” “……啥？”柯露斯塔古怪道，“这也加三？” 她现在十分抗拒去刷这些男主们的好感度，抵达学校之前的这两天，系统一提示科维特的好感度上升，她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想起青梅竹马线BE中，她亲手杀死科维特的画面。 生理性抗拒。 还好系统也没要求她去攻略哪位男主，只是高深莫测地让她“按部就班”，等抵达指定地点后才愿意发布下一个任务。 “系统只负责即时监测并报告好感度，并不能为临时载体解答好感度上涨或下降的原因。”系统板正道，“检测到您已抵达圣光魔法学院，成功触发任务节点，是否现在接收？” “接收吧。” “正在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开启【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 “完成方式（第一阶段）：前往图书馆，直至达成‘智者’成就。” “任务奖励：概率提升MOD。” “等等，什么？”柯露斯塔问，“MOD是什么？” 系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MOD，全称为Modification，意为游戏模组。它是游戏的一种修改或增强程序，通过将电脑游戏中的道具、角色、事物、模式等作出修改或添加，从而达到增强游戏可玩性的目的。” 柯露斯塔皱起眉，漂亮的金色眼睛微微眯起，忽的面色沉重了起来。 第7页 系统屏息凝神，根据测算得出，这是人类产生抗拒思想时会出现的神情。 难道这位正义的西赛德镇人不愿意使用MOD这样类似作弊工具的修改器？ 但是如果不使用的话，想要达成第二阶段就太难了…… 它酝酿了一段时间，正准备劝说临时载体暂时放下芥蒂，却不料对方率先开了口。 柯露斯塔：“听不懂。”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简单来说，就是让您通关通得更容易的一种道具。” “哎呀，明白了，”柯露斯塔为难地说，“但是图书馆……我怕我静不下心啊，有没有什么平心静气MOD可以先给我来一个的吗？” 系统平静而敷衍道：“临时载体，加油。” 说完，它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 就像是和柯露斯塔聊天除了费电之外没有任何乐趣一样。 ——以后还是不要模拟人类思维了，它刚才居然还以为这个女主有多么正义！ 哈，正义！ 第4章 相逢 柯露斯塔与科维特顺利完成入学仪式后，正式成为了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 一年级生的课程并不算多，似乎是学校有意让他们体验课余生活，于是柯露斯塔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完成她的任务。 在原剧情中，进入圣光魔法学院的第一年，柯露斯塔就相继遇到了游戏男主们，并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由此开始了边被欺负边打脸边谈恋爱的学院生涯。 虽说是学院生涯，但众所周知，只要背景是学院的游戏、小说、电视剧……反正主线任务从来不会是学习。 “但我不会停止自己为了学习而做出的努力，”柯露斯塔坐在图书馆里，举着一本历史书，热情洋溢道，“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系统：“……” 努力学习的柯露斯塔每天都往图书馆窜，科维特逮都逮不住她，更别说其他的男主们——她还连见都没见过，初始剧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触发呢。 不过没关系，以拯救家乡为己任的柯露斯塔根本不在乎。 弱者才恋爱，强者都是孤狼！ 作为青梅竹马的阳光少年科维特跟着她在图书馆呆了几天，发现柯露斯塔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连话都不和他说一句，实在憋不住的他在一周后成功逃之夭夭，而柯露斯塔也终于放下了各种版本、但内容却大致相同的历史书籍。 “累死我了，”她一把将那本《圣光魔法学院校史》扔到一边，扶住头做出了一个呕吐的表情，愤愤道，“我前几年怎么没发现过科维特的话那么多！” 系统谨慎地保持沉默，好在柯露斯塔也并不需要它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在脑子里疯狂刷着屏：“他每次坐在这里都要想尽办法和我讲话，搞得我只能假装看书才有借口不用理他，老天！” 发完对科维特的牢骚，她还意犹未尽，立刻转换了攻击对象，烦躁道：“还有这些书——诺比利的历史也就那么几年，顶多算上寥寥几笔就能讲完的神系时代，这些作者是怎么能写出几本几本的废话来的！” “从今天开始，我看见历史就要晕倒。” 柯露斯塔斩钉截铁地宣布，还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道：“包括历史课！” 等她发泄完胸中的一口郁气再度坐下时，系统这才识时务且好心好意地开口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临时载体，您要先听哪个？” 柯露斯塔瘫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坏消息你就不要告诉我了，只说好消息可以吗？” 系统理都不理她，只当自己的听录程序忽然噼里啪啦电闪火花一个字都没听见。 “坏消息是，”它顿了顿，言简意赅道，“图书馆里只有历史书。” “什么？！”柯露斯塔震惊地直起腰来，不可思议道，“西赛德镇还有童话故事呢，为什么堂堂一个魔法学校居然只有历史书！” 她猛的想起之前为了逃避和科维特搭话，每次都是直接从书架上随便抓一本书下来，结果却出人意料地次次都是历史书…… 日啊。 “种类丰富的书籍都被藏于独供王室的皇家图书馆，”系统慢吞吞道，“西赛德镇……或许是例外，数据库中没有相应记载。” 柯露斯塔绝望地抬起头，望向看上去繁复精美的书架，狠狠打了个哆嗦。 《神系时代的辉煌》、《残酷岁月：诸神之战》、《圣光魔法学院校历大事记》、《诺比利王室秘闻之继承者们的残杀》、《浅析光明女神与黑暗女神矛盾的来源》…… 连浅析都能写出两英寸厚的书！ 这还叫个西瓜锤锤头的浅！ 而她还必须要在这“历史的长河”里尽情遨游，直到成功达成“智者”成就…… 柯露斯塔面无表情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誓言：“我恨学习。”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息事宁人地说：“别灰心，临时载体，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听到这话，那双漂亮的、太阳花般灿烂的金色眼眸终于亮起了一点光芒，柯露斯塔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扳直自己的腰，激动道：“说点人话来听听！” 但系统好像决定今天死活不说人话了似的，电子音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柯露斯塔感受到了语言的锋利。 第8页 它残忍道：“好消息就是，‘智者’成就的解锁要求：您至少需要将图书馆中的书籍，全部阅读一遍。” 宣布完这个噩耗，它却好像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样，甚至还自认为贴心地发出了温馨提示，“如果都是历史书的话，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这就代表您无需看的太过仔细——亲爱的临时载体，不得不说，您还是有点运气的。” 这是真话，在系统服务过的众多世界中，还的确没有哪个图书馆像圣光魔法学院这样……品种单一。 在柯露斯塔被这个“好消息”惊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时，它还非常善意地补充道：“由于皇家图书馆的存在，圣光魔法学院的图书馆藏书量相对要少很多——目前进度：32/8026。祝您好运，尊敬的临时载体。” …… 倒霉的柯露斯塔没日没夜地看了一个月的书。 魔法学院一年级的课程不算多么晦涩，再加上有终于愿意给她送点温暖的系统作弊，安安稳稳地度过课堂这件事，对柯露斯塔而言不算困难。 但同样，她也没办法像原游戏那样在课堂上大放异彩。 虽然不再是贵族们的眼中钉，但也同样没有收获到某些特殊人物的注意。 柯露斯塔挺满意的，她一没空搭理那些“不允许有平民超过自己”的刁蛮贵族，二也不需要男主们的关注。现在这个没什么人知道她的小透明处境，刚好适合刷进度。 科维特在无数次劝说她少去图书馆，却尽皆无果后，终于无可奈何地选择放弃。西赛德镇本届还有一个男孩也觉醒了土系魔法，柯露斯塔某次奔赴图书馆之前，刚好在下课时看到他俩一块走出教室。 在竹马来得及喊住她之前，柯露斯塔一溜烟地向图书馆冲去。 “等我做完智者任务，就交代帕斯卡多看着点科维特，”帕斯卡就是那个觉醒了土系魔法的男孩，柯露斯塔晕头转向地放下历史书，前言不搭后语地对系统说，“帮我查查还剩多少本……真的要看傻了，我现在做梦都是神系时代和王国野史。” 系统说：“目前进度：8012/8026，根据您之前的每日阅读量来推算，提前祝贺您，今天就可以解锁成就。” “……按常理而言，我现在应该立刻一蹦三尺高然后欢呼一声。”柯露斯塔麻木地说，“但我一点兴奋感都没有，甚至只恨自己觉醒的居然是水系魔法，要不早晚一把火点了这个垃圾图书馆。” “友情提醒，图书馆内不允许大声喧哗——并且烧书是一项被列入严禁名录的罪名，在诺比利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建议临时载体三思而后行。” 柯露斯塔连白眼都懒得翻，她伸出颤抖的手打开书页，强忍眼晕，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虚弱而坚定道：“我恨历史。” 对于人类而言，在经历过漫长的煎熬后，往往余下的那一点就仿佛即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正如同高位面世界里高考冲刺的倒计时百天那样，分外折磨人。 柯露斯塔十分磨蹭地翻完最后那十几本书后，早已日沉西山。 当她合上书本，像烂泥一样趴在桌上时，终于听到了系统那恍若天籁般迷人——她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这个恶心的比喻——的播报电子音。 “叮！恭喜临时载体解锁高级成就【智者】，检测到您已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目标，现在开始发放任务奖励【概率提升MOD】，特别备注：本MOD只供使用五次。” “……已确认，成功接收【概率提升MOD】。现在准备发布下一阶段任务，请问临时载体是否准备接收？” “接收……”柯露斯塔伏在图书馆的红木桌子上，软摊摊像张鸡蛋灌饼一般，有出气没进气地说。 “正在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开启【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 “完成方式（第二阶段）：偶遇关键人物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并使其好感度≥10。” “任务奖励：抗魔光环。” “特别提醒：再次强调，第一阶段任务奖励拥有使用次数限制，请世界线收束系统务必协助并监督临时载体，谨慎使用概率提升MOD。” 柯露斯塔睁开双眼，在图书馆暗沉的灯火下，她的眼睛被映照为了略显浓稠的琥珀色，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什么谨慎使用？” 系统说：“任务奖励具有一定的使用次数限制，总部提示我，必须要对您使用道具的行为进行有效监督。” “嘿，看不起谁啊，”柯露斯塔不高兴地起身推开椅子，支腿与木质地板摩擦时发出了“吱啦”的、让人牙酸的响声，好在这时图书馆已经空空荡荡，没人会在乎她这个扰民的动作，“我可是很有分寸的。” 不，您没有。系统想，另外三条攻略线中的女主，哪个都看起来比眼前的这位有分寸。 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数据导入错误？这游戏没有DEBUG程序吗。 柯露斯塔见系统不理她，也没强求，只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手边的那几本书塞回书架的原位，方才向图书馆大门走去。 成就也解锁了，该回去睡觉了——刷幕后BOSS好感度之类的，还是等明天再操…… 心。 柯露斯塔把自己跨出图书馆大门的右脚缩了回来，她睁大眼睛望向门外台阶下.身量纤细的人影，心中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警铃大作，而是如同看到了夜幕之下的精灵那样，被惊艳到什么举动也无法做出来。 第9页 皎洁的月光下，那一头铂金色的长发闪耀出钻石般的细碎光芒，既如同冬日里结在天鹅湖上的那一层薄冰，也如同飘落在人们眼睫上的第一朵雪花。 深蓝色的眼睛仿佛最瑰丽的矢车菊宝石，也像是最宁静的那一片海洋，深不可测，却又神秘迷人。 银色与蓝色是最高贵纯净的颜色。 隔着长长的台阶，柯露斯塔与她遥遥对望。 ——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 这位高贵而美丽的公爵之女，既是她的仇敌，却也是破除西赛德镇毁灭诅咒的关键所在。 第5章 支线 柯露斯塔觉得自己有病。 她自己口口声声无心恋爱只想拯救世界，游戏内整整四周目才能攻略完的男主们看都不看一眼，自以为是个根正苗红、莫得感情的标杆式非典型性乙女游戏主角。 而现在，她站在本作中第一危险的幕后BOSS面前，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脏跳得简直如同一头发疯的大象在非洲大草原上狂奔，就连每一根眼睫毛都恨不得咆哮着“我靠姐姐好漂亮鸡笼警告我可以”或者“在线等十分钟立刻给老子把她弄上这个游戏的攻略对象名单”…… 如果不是还残缺着些许理智，她恐怕当场就会对着这位“脸蛋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的诺比利第一大美人流口水。 ……对不起高位面，我给主角界丢人了。 柯露斯塔在心里磕了一个响头疯狂道歉，但现实中却仍然移不开半毫米的视线，她直愣愣盯着格罗莉亚提起裙角，迎着她的目光，优雅地一步步走上台阶。 “……一年级新生吗？”公爵之女在她面前站定，蓝色的眼珠从她身前的年级徽章上一扫而过，微笑着说，“这么晚才学习完毕，真是刻苦又优秀的女孩子呢。” 她声音真好听。 她笑起来真好看。 她夸我的样子真迷人。 这一幕简直与温德线中，柯露斯塔第一次见到格罗莉亚时的反应完全一致。 她梦游般张了张嘴，条件反射一样含糊地应了声“是”。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傻乎乎的回答所代表的意义，居然是毫不谦逊的承认了对方的夸赞。 这这这也太不要脸了！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前棕发的女孩手忙脚乱，金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惶恐与尴尬，格罗莉亚却面色不改，静静地望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变都没变，仍旧是一派温和道：“学习到这么晚，不是优秀，又能是什么呢？” “……” 系统：“你脸红了，临时载体。” 柯露斯塔：“闭嘴。” 见面前的少女半晌静默，只是脸颊上浮起了一层好看的红晕，格罗莉亚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暖意，体贴地冲她笑了笑，嘱咐道：“我还有事，暂且告辞了，学妹。学院中夜路难走，回寝时切记小心脚下。” 话毕，她双手提着裙角微微前倾，在行了个道别礼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抬步向着图书馆走去。 但她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又低又怯的声音传来，仿佛被晚风吹一吹就会消散似的，语气轻柔而小心道：“……都已经这么晚了，学姐您又到图书馆来做什么呢？” 格罗莉亚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面上神色毫无异状，仍像之前那样亲切和气。 “白天时有样东西落下了，这会儿才刚想起来。”她说，“学妹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记得，一年级生不是有宵禁吗？” 一年级的确有制度严格的宵禁，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柯露斯塔再不回去的话，的确有可能被老师扣掉学分。 那位看上去像只松鼠一般的棕发女孩恍然地冲她道了声谢，匆匆转身，朴素的衣裙因为这个动作，在微风中被吹起了一角。 格罗莉亚站在门前目送她一溜烟地跑下台阶，直至消失于被树林掩映的拐弯处。 月色之下，深蓝眼眸的贵族少女慢慢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雪白的高跟长靴在木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踏步声，万籁俱寂的夜幕中，这声音听上去，竟然无端显得有些诡异。 而当她走进图书馆后，高耸的大门就像是有生命般，在身后“嘭”的一声，将自己紧紧地关闭了起来。 …… 柯露斯塔一边用被夜风吹冰了些的手敷脸，一边匆匆地赶着路。 系统凉凉道：“临时载体，我这里没有检测到任何好感度变化。” “我才第一次见她，能有什么变化。”柯露斯塔撇撇嘴，呼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感谢光明女神吧，今天能凑巧从她身上发现‘图书馆有秘密’这个消息，已经算是撞了大运。” 显然，格罗莉亚那个找东西的理由并未忽悠到柯露斯塔，反而让她愈发笃定，“图书馆”一定一个板上钉钉的重要地点。 古老的魔法学院图书馆里只有无聊的八千多本历史书？别开玩笑了。 那里面一定藏有着柯露斯塔——甚至是格罗莉亚本人——都尚未真正发现的秘密。 系统也难得同意她的看法。 不过图书馆的秘密估计是个隐藏支线，既然没发任务，应该也算是可做可不做。 系统没太上心，倒是眼前有一件事，需要它提醒一下这个不爱观察数值界面变化的临时载体。 第10页 “建议您现在打开人设面板看一看，”系统说，“我刚才整理数据时发现，详情界面上格罗莉亚的好感度数值……似乎有些令人费解。” 柯露斯塔停下脚步，金色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周围空无一人，便伸出手去，在面前仅有她可以看到的系统界面上轻轻戳了一戳。 人设面板上，有许多或是照片或是剪影的人像页。拥有影像的话，说明这些人已经与柯露斯塔发生了初步的接触，而剪影则代表，对方的数据还尚未被系统所收录。 比如说，科维特的照片就正肆无忌惮地向柯露斯塔龇出那一口雪白光洁的牙齿，而代表其他几位男主的地方，却全是漆黑一片的影子，连姓名都不配拥有，只能被“？？？”无情代替。 现在，被柯露斯塔列为“一号危险人物”而手动置顶的那个剪影此刻也已经亮了起来，在人设面板上，银发蓝眼的少女目光如水，靠坐在一张金色的、好似王座般华丽的椅子上，神情慵懒之中却又透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冰冷意味。 不得不说，A得让人移不开眼…… 柯露斯塔不着痕迹地掐了下手心。 把持住啊主角，总不能看个照片都脸红！ 她故作镇定地伸手点开了格罗莉亚的详细界面，一些“圣光魔法学院二年级生”、“公爵之女”之类的公开信息已经被解锁，但其余一些类似于“人际关系”这样的信息，仍然因为好感度不达标而处于封闭状态。 但这些东西现在引起不了柯露斯塔的注意。 此时此刻，棕发少女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代表好感度数值的那一行表格，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抖抖索索地冲系统真诚发问道： “是我瞎了吗？” 柯露斯塔指着那个明晃晃的“好感度：5”，怔怔地说，“还是你没学过数学？” “……”系统道，“亲爱的临时载体，我当然知道，按正常情况来说，好感度应该从‘0’开始计数。” 它语气很不好——系统可是靠程序吃饭的，现在居然被载体公然质疑是不是有Bug，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那你解释一下。”柯露斯塔抄起手来，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瞟格罗莉亚的影像，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就像个在西赛德镇海鲜交易市场上买鳗鱼，结果对方却递过来一袋泥鳅的无辜消费者。 系统：“……” 它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用泥鳅充鳗鱼的黑心商家。 “这种情况，其实不应该算作程序错误——我们管这种错误叫‘Bug’。”它解释道，“因为在好感度检测系统中，是存在有‘初始好感度’这个设定的。” “就好比在我入住您意识体的那一天，您刚见到科维特时，对方就有大约30点的好感度已被录入，但因为并不算在好感度波动的范围内，所以系统并没有提示。” 柯露斯塔狐疑道：“我怎么不记得科维特有初始好感度？” 她退出了格罗莉亚的详情页，转而点开科维特的看了看，嘲讽似的说：“喏，如果科维特有初始好感度的话，那么现在怎么还是30点一丁点没变？——我可是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你还提示我加了三点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临时载体，这个我可以解释。” 柯露斯塔没说话，仍保持着刚才的神色。 但那副买到泥鳅的嘲讽嘴脸在系统迅速列出一大串好感度变动记录时，终于成功地龟裂了。 “……临时载体拒绝科维特的下午茶邀请，好感度1；临时载体在科维特第三次试图搭话时置之不理，好感度3；临时载体在课堂上睡觉，被科维特掐了三次手背还不醒，在被老师点名扣分后反倒怪罪对方没有及时提醒她，好感度5……” 乙女游戏主角、万人迷、纯真善良全世界都喜欢她的玛丽苏……叫什么都好，反正现在的柯露斯塔是整个人都傻了。 她仿佛听到了系统的一声冷笑，但细听后却发现对方仍是那一口刻板的电子音，态度四平八稳地说：“由于临时载体无心攻略，专注任务，因此在进入学院之后，攻略对象科维特对您的好感度几乎一直呈下降状态，目前总计减少了14点，刚好抵扣了您在西赛德镇准备入学时，所上涨至44点的好感度数值。” 柯露斯塔：“……” 黑心商家往泥鳅身上拍了个生物检定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袖珍鳗鱼”四个大字。 乍看眼下的情况，的确是商家略胜一筹，不过诚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消费者的眼光才是雪亮的。 “但是格罗莉亚不应该有初始好感度啊，”柯露斯塔一针见血道，“之前她的影像都没亮，证明我刚才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她——所以，系统，非常遗憾——肯定还是你出错了！” 系统：“……”没话反驳。 消费者底气回归，一把将生物鉴定报告撕个粉碎，洋洋得意地把泥鳅扔到商家脸上，趾高气昂地走了。 柯露斯塔和系统最终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后者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Bug。 反正多出来的五点好感度也算是给柯露斯塔降低了任务难度，Bug就Bug吧。 不过现在的女主角和原游戏女主完全不同。 她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级选手。 “崽，只要你没事就好，”柯露斯塔深情款款地对系统说，“偶尔出点错也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第11页 ……鬼话，我还不知道你？系统心想，幸好这次的Bug是多给了初始好感，要是倒扣了五点，你还不当场生吃了我。 这女主可能真是坏掉了，系统狠狠地盘算，等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回总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柯露斯塔·布瑞薇乌“纯真善良”的标签给永久删除！ 还要再扣高位面游戏制作组两个月的收入方能解它心头之恨。 昨晚柯露斯塔因为和系统吵架，还是回寝回晚了。 她灰头土脸地被老师又扣了三个学分，臭骂一顿，说如果再犯就去向学校申请把她开除。 不过柯露斯塔老神在在。 诺比利王国法律规定，任何觉醒了魔法的人都必须成为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 管理员老师放的狠话，充其量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然而，即便她不在意这件事，却也总会有人在意。 “——真是过分，怎么能这样威胁学生。” 第二天上课时，帕斯卡坐在柯露斯塔右侧的位子上，低声愤愤不平道：“之前那个奥多子爵家的少爷干脆一夜没回寝室……管理员老师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算了，帕斯卡，少说两句，”柯露斯塔打了个哈欠，息事宁人道，“不就是扣扣分嘛，不要紧的。” 左边的科维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露丝，你真的没事吗？” 这才来学校多久，柯露斯塔就被扣过许多次分了。 扣分大王自己毫不在意，只是侧头瞧了瞧他，一眼就望进对方满是忧虑的碧绿色眸子中，心下微暖，难得给了科维特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慰说：“哎呀，是真的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了。” “叮，科维特好感+5。” 棕发少女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科维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还想说点什么时，旁边的帕斯卡又不服气地咕哝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柯露斯塔，你可真是心大。这所学校摆明了就是扶持贵族打压平民，说实在的，要不是王国法律的规定……总之，我都已经后悔来这里了。”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没精打采道：“真想念西赛德镇。” 柯露斯塔也沉默下来。 她也想家，想父亲了。 帕斯卡说的没错，圣光魔法学院里浓浓的阶级氛围让人感觉分外难熬，这是质朴的西赛德人尤为难以忍受的。 “阿谀奉承权贵，欺凌压迫布衣，”科维特低低地说，“想要改变这种形势，要么是推翻权贵，要么就只能是成为权贵……” 柯露斯塔轻轻一震，猛的转头望向她的竹马，那双原本清透的绿色眼睛里此时竟多了暗沉的黑雾，盘旋其中，如同落入沼泽里的柳叶一般，正在被泥壤慢慢侵蚀着。 她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自己或许在电光火石间猜到了一些，在青梅竹马线中，科维特最终成为斯妲朗桂内应的根本原因。 那名邪恶却位高权重的公主欺骗了他，以“权贵”的位置做诱饵，让于歧视中成长的年轻人心甘情愿地做了她手里的那一把，指向自己家乡的利剑。 “……科维特。” 西赛德镇的年轻人抬起了头，微微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棕发少女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消灭歧视与压迫的方式，或许不止这两种呢？”金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像是太阳花舒展开瓣那样充满了活泼。 头发上的重量转眼即逝，柯露斯塔收回手来，冲他轻轻一笑，满是阳光般的暖味：“只要我们足够优秀到，可以得到每一个上位者真心的认可，那就足够了。” “暴力、阴谋、哗变……这些或许有用，可是当我们一旦开始实行，那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科维特怔然地望着她，被黑雾裹挟的双眸好像被一捧清泉乍然洗涤，重新变回了如同春日柔柳那样纯粹的碧绿。 良久，他冲自己的小青梅微微笑了笑，低声应道：“是啊，那样就无法回头了。” “叮，科维特好感度+10。” 柯露斯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刚想说点什么烘托一下现在大好的气氛时，就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不冷不热道：“聊的开心吗，布瑞薇乌小姐？” 她脸色一僵，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只见魔药课的老师对着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真是恭喜你，成功中奖了图书馆清扫一日游——学分就不扣了，念你初犯，记得下午三点整到图书馆门口去报道。” 他敲了敲柯露斯塔的课桌，冷冷道：“千万不要迟到。” 柯露斯塔绝望地对上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脸，干巴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唉，她才想着偷两天懒缓一缓自己的恐历史症…… 就又泡汤了。 第6章 待兔 当天下午三点，柯露斯塔准时出现在了图书馆门口。 严肃的魔药课老师对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算太满意，但好歹没说什么，只是僵硬地冲她点了点头，说道：“进去吧。” 他倒也没怎么为难柯露斯塔，只是划了两个靠近图书仓库的区域让她整理书架、清洁卫生，之后就板着脸离开了。 柯露斯塔叹了口气。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水系魔法还能这么用，”她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去，毫不斯文地翘着腿将盥洗室的水流引到手中的抹布上，相当好心态地冲系统说，“以后我也去写本书，《论水系魔法的多种应用方式》，说不定也能进皇家图书馆呢？” 第12页 系统冷冷道：“死心吧，没有人会出版这种奇怪的东西的。” 柯露斯塔一点都没显得受打击，她笑眯眯地捞起袖子，麻利的开始干活。 因为这片区域偏远，倒是没怎么打扰到其他在图书馆的学生。 ——当然，由于这里是历史海洋的缘故，也没几个学生会来图书馆。 水系魔法真的太实用了！ 不用一次次地跑盥洗室，柯露斯塔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搞定了所有的活计，她拍拍手，将清洁工具放回原处就准备离开，却没想到是系统忽然出声拦住了她。 “临时载体，为了让您不要被处以‘因扣光学分而不予毕业’的惩处，我决定友善地提醒一下。”系统说，“仓库还没有整理。” “……仓库也要清理？”柯露斯塔扭过头看向那间不起眼的屋子，有些迟疑，“我以为那里会是闲人勿入的区域？” “您的老师刚才特别强调了：这一块区域。”系统谨慎道，“根据我对人类口语的专业分析，应该是包括仓库内部的。” 柯露斯塔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觉得系统说的真有道理。 “好吧，保险起见，我还是把仓库也收拾一下吧。”柯露斯塔折回脚步，向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仓库里的灯火比图书馆中的要暗沉许多，柯露斯塔眯着眼睛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面前一大堆东倒西歪的书籍，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天！”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见果然又是讲光暗二女神的，遂诚心而真挚感慨道，“出西赛德镇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诺比利有这么多的闲人！” “……” 嘲讽归嘲讽，为了毕业，干活还是不能马虎。柯露斯塔搬砖似的开始将那堆书从小到大排排好，能放下就往墙壁上的书架里塞，放不下就暂时扔在一旁，决定一会儿码在地上。 整着整着，当柯露斯塔踩在一本又重又厚的大部头上，踮起脚往最高一层书架里放书时，她的肘关节好像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喀啦”一声轻响，在她回过头的同时，最中央的书架忽然往两侧裂开，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密室。 柯露斯塔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她张着嘴，震惊地指了指密室，对系统说：“不得了啊，老系，你随便指挥我打扫个卫生都能发现图书馆的秘密——果然你才是游戏女主吧！” 系统：“……” 它们系统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想打载体，它们都不会打，除非忍不住。 现在……为了业绩，它还能多忍忍。 柯露斯塔一边惊叹一边向那个密室走去，却在入口停住脚步，不太放心地往里面望了一眼。 不出所料，啥也没看见。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检测系统呀？”柯露斯塔冲系统要求道，“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危险？” 即使系统有些时候会被柯露斯塔气的无语，但涉及到专业素质问题的时候，它还是相当靠谱的。 “……扫描过了，里面没有活物。”系统冷冰冰道，“但不排除有机关一箭扎死您的可能性。” 柯露斯塔一下笑出声来，她觉得记仇的系统意外的有些可爱。 不过对方这样说，那里面应该是没什么危险，柯露斯塔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在她脚尖接触到密室地面的那一刹那，通道的两侧忽然亮起了幽幽的青蓝色火光，将整间屋子照亮了起来。 柯露斯塔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发现密室并不算宽敞——比起房间，它更像是一条走廊，尽头则是一个高台，上面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有点诡异，”柯露斯塔说，“老系，你怎么看？” 系统不想看，只想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算了，谁工作的时候没遇到过几个臭丫头。 系统叹息一声，再次深度扫描了一遍，沉默了会儿说：“没有危险……建议您到那个台子上面去，距离太远，无法检测那是什么。” 柯露斯塔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干脆完全踏入了密室。 虽然她胆战心惊的，但这间屋子好像并没有配备什么陷阱，柯露斯塔畅通无阻地来到高台前，走上台阶，终于看清楚上面摆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面镜子，黑色的外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却有一种隐隐的规律在其中。 柯露斯塔觉得有点眼熟。 她皱起眉来，仔细地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花纹。 半晌过后。 “哎呀。” 棕发少女轻轻一锤手心，瞪大眼睛盯住镜子的黑框，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这不是魔族的文字吗？——” 系统没说话，在柯露斯塔回忆的这段期间内，它正在对这面镜子进行深度扫描。 “……扫描完成，已确认。识别结果：泰勒布瑞斯魔镜，黑暗神系交给魔物的神力遗迹产物之一，共有两面，可以达成远距离通讯及传输的作用。” “在《Oceanum》中，最早出现于魔族线，是帮助穆森回归魔族的重要工具。” 柯露斯塔若有所思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唔……看来这就是格罗莉亚在图书馆寻找的东西了。” 这面魔镜不止被穆森一个人使用了。 第13页 另一个使用它的人，是幕后BOSS格罗莉亚。 魔族线中，魔王之所以会放弃王城转攻西赛德镇，一定是因为接受了代表格罗莉亚意志的斯妲朗桂，所提出的某样条件。 八成还与圣力之源有关。 “系统，我问你。” 青蓝色的火焰中，柯露斯塔如蜂蜜般金亮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幽深，她将手指放在了镜框上面，缓慢而轻柔地摩挲着上面的魔族文字。 “‘神明的秘密’线中，第二阶段的任务就是提高格罗莉亚的好感度——那是不是就说明，只要我操作得当，好感度够高，在完美结局中，她就一定会放弃掉摧毁西赛德镇、夺取圣力之源的念头？” “……” 系统并不作声，柯露斯塔也没有催促，直到火焰跳跃了许久之后，那板正的电子音才缓缓响起，似乎隐约透着些许疲惫。 “回复尊敬的临时载体：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柯露斯塔闭上眼睛，唇角却弯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辛苦你了，老系。”刚才那一瞬间的肃穆仿佛是幻觉，棕发金眸的少女似乎乍然又变回了那副随性的模样，她侧头最后看了一眼黑暗魔镜，却什么都没做，接着头也不回地向着密室出口走去。 系统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拿不准她的意图。 “临时载体，您打算……？” “嘘，什么也别问。” 重新回到仓库中的柯露斯塔再次踩上那本大部头，伸出胳膊触碰了一下刚才打开密室的机关，在书架合拢后若无其事地跳下来，望着面前整齐垒好的书本，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推—— 书本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好在仓库偏僻，又隔着图书馆的厚厚墙壁，外面几乎没能听到一点动静。 堆成小山的历史书籍再度被柯露斯塔破坏成原先的模样，乱七八糟地挡上了密室入口所在的那排书架，她在飞扬起的灰尘中咳嗽了两声，满意地看了一眼恢复如初的现场，转身走出了仓库。 “既然要刷好感，那我应该给幕后BOSS送一份大礼才对，”她嘻嘻笑着，对系统说道，“这面镜子就正好，你觉得呢？”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柯露斯塔却失算了。 即使在图书馆从白天等到黑夜，她也没能再见到格罗莉亚。 “我都开始怀疑那天晚上的相遇是我在做梦了，”柯露斯塔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颓唐道，“奇怪——她怎么不来了？看她上次那副样子，明显就是还没找到嘛！” 系统：“万一就是那次找到了呢？” 柯露斯塔警惕道：“你别咒我啊。就仓库那个积灰量，保守估计，恐怕有个三年五载都没人进去过了！” 话是这么说，但柯露斯塔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不会吧阿sir，真就那么倒霉？ 第三天，在柯露斯塔再一次从午后等到月上中天时，她才终于盼到了公爵千金再次踏足图书馆。 银发女子这次换了一身长裙，是并不太过张扬的浅金色，这将她的眼眸衬得格外深邃。 当她走进图书馆时，柯露斯塔正在用一堆历史书叠城堡玩。 格罗莉亚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碰到学生，她愣了一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在柯露斯塔望过来的下一秒重新挂起了柔和的微笑。 “又见面了，学妹。” 她依然是很贵族地冲柯露斯塔行了个礼。 经过上一次的颜值暴击，柯露斯塔这次显得有出息了许多，她最激烈的表现也不过是眼睛一亮，起身推开椅子从桌旁走出，十足惊喜道：“呀，又见到学姐啦。” 这是真的惊喜。 三天了，守株待兔也不过如此。 格罗莉亚见她这么热情，倒是罕见的愣了一下，但这位公爵之女不愧对她八面玲珑的性格，立时便反应过来，春风和煦道：“学妹又在学习么？” 说着，她瞟了一眼那边被柯露斯塔搭起来的书堆，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被她故意这样调侃了一句，柯露斯塔倒也脸皮够厚，她笑眯了眼，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哦。” 她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我在等人呢。” 这话一出，格罗莉亚眼中的兴味顿时减少了一些，原本礼貌注视着她的蓝色眼珠都微微偏开了一寸。 这个小动作很不明显，如果不是系统提示她“格罗莉亚好感度1”，柯露斯塔根本都没发现。 系统无情道：“如果您说‘等你’，那好感度可能会立刻变成负数。” “早几百年前的搭讪手法，你以为我会用吗？”柯露斯塔嗤之以鼻，“看不起谁哦。” 回击完系统，格罗莉亚面前的棕发少女轻轻挑了挑眉，自顾自地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柔顺的头发被她纤长的指尖弄出了一点毛躁，微微翘起的乱发成功把格罗莉亚的目光重新吸引了回来。 “唉，学姐，您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柯露斯塔叹息着，真诚地说，“之前我被魔药老师罚清理图书馆卫生，结果等了他三天，还是不见人来验收……我就只好连续打扫了三天，他要是再不来，图书管理员可就要帮我申请工资了呀。” 显然没有料到面前的女孩儿会说出这样又呆又可爱的话来，本来应当是装疯卖傻的句子配上她糟乱的头发，居然意外的显得有说服力了起来。 第14页 格罗莉亚微微讶然，白瓷般的指尖轻轻掩住唇角，觉得很有趣似的，竟然轻轻笑出了声。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出人意料的答案往往会得到出人意料的结局，先贤诚不欺我。 柯露斯塔维持着那副诚实的呆样，她本就是一副娇小可爱的长相，从小到大以来，哪怕某些时候有意无意地说出一些颇为稚笨的词句，也都会在外貌加持下被听者曲解为“纯洁的童真”。 系统：“……另辟蹊径哈。” 柯露斯塔：“过奖，西赛德之花的日常操作罢了。” 第7章 套路 格罗莉亚低低地笑，却也不告诉柯露斯塔根本就没有老师会来验收，反倒问她：“你犯了什么错？” 柯露斯塔神色一僵，原本甜甜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那双眼睛望着格罗莉亚，无端让后者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一样，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 要是一般人，可能早就在这个眼神下溃不成军了。 但格罗莉亚显然不会，她的深蓝色眼睛甚至更有兴味地睁大了一些，执著地等待一个答案。 “……上课的时候太闹腾了，”柯露斯塔干巴巴地说，“您也知道，魔药课老师的那个脾气……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在他的课上走神！” 想了想，她又理直气壮地补充道：“而且还被他抓到了！” 这么说来，不抓到就可以咯？ 格罗莉亚挑了挑眉，她自然也是知道那位脾气坏到鼎鼎有名的一年级魔药老师——不过，对方虽然严格，但据她所知，也并不会只因为学生聊了几句天就罚人做清洁。 因为，在许多学生眼中，这就是一种低下的活计……让他们拿着一块脏布左擦右抹，无疑是在侮辱他们的尊严。 这个小姑娘被罚清洁，大抵也是因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平民。 ——柯露斯塔本人才不觉得打扫卫生有什么丢人，相反，她当时还玩的挺开心来着。 不过格罗莉亚可不知道这个，她的笑容变浅了一些，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仍没有针对这件事发表太多的言论，只是像一位合格的学姐那样提点道：“魔药学是一门高深的学科，毕业时也是必考的科目，学妹下次应当好好听讲才是，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闻言，柯露斯塔立刻就垮下了脸，看上去颇为烦躁地将手覆在额头上，沉痛道：“魔药真是太难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根本一窍不通啊。” 格罗莉亚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怀疑。 听者有意，这句话说的就微妙了。 面前这个女孩儿究竟是意有所指，想让自己帮她一把；还是自己多心，这不过是句随性的抱怨？ 如果是前者……难得有个她稍微看得上眼一些的平民，那样就可惜了。 魔药是非常贵重的药剂，配置时所用到的大多数材料都十分珍惜，圣光魔法学院在二年级才会开设一两节实践课，一般的小贵族甚至都无法在家中自行调配，罔论平民。因此，圣光魔法学院历来毕业考的时候，总有平民学生会卡在魔药这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柯露斯塔此时说的也是真话，她是真的听不懂。 原剧情线中，当她还是一个好学宝宝时，如果不是得到了其他天资聪颖的男主们的帮助，柯露斯塔连最普通的随堂测验都应付不了。现在她能勉强苟住，也都是全靠着系统开挂——这还多亏是他们现在仅止步于理论学习，等真正实践制造魔药时，恐怕系统都救不了这个学渣。 但、是！ 学习不好又怎样！影响她当女主了吗，影响她拯救世界了吗！ 根本没有！ 所以柯露斯塔根本不在乎怎么学魔药，她装可怜半天，其实都是为了接下来的操作。 在格罗莉亚一时顿住，因为正在揣摩柯露斯塔话中的深意而没有接话时，她立刻果断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思路，充满真诚地补充道：“不过听到学姐这样说，那我一定会好好上课，谨遵教诲的！” 说着，她冲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包含着浓浓的崇拜，“我知道学姐在一二年级时，一直都是第一名！这太厉害啦，我一定会努力成为学姐这样的人的！” “……”系统干巴巴地说，“您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原剧情线中，哪怕是学霸男主们亲自带飞，柯露斯塔也只不过刚刚摸到优等生的边缘线罢了，何况现在—— 格罗莉亚可是那些男主都超越不了的第一名啊。 柯露斯塔才不管系统的讽刺，她只是看着格罗莉亚的神色重归温和，那一抹冰冷悄无声息地消失，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 一点好感！感动世界！ 隔壁科维特五点十点的加，柯露斯塔都毫无波动，眼下费了半天劲，格罗莉亚才给加一点，她倒是恨不得当场热泪盈眶了。 虽然柯露斯塔已经料到大魔王的好感不会好刷……但也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刷。 尤其是她等了三天才熬到对方露面，这个掉落概率也太低了！按这个速度，等到好感度达标，恐怕斯妲朗桂的军队都打到家门口了。 她不可能全天都守在图书馆啊，格罗莉亚想找镜子，又一定会选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来……碰到她两次那都是意外。 第15页 “学姐今天又是这么晚才来图书馆呢，”柯露斯塔结束舔狗行为后，立刻开始打听起有关BOSS掉落率的情报，“二年级是不是很忙呀？” 格罗莉亚微微点头，伸出手，将一直抱在怀中的一本浅金色书籍放在图书馆的桌子上，解释说：“是的，上次借的书，我也是今天才有空来还。” 这本书的颜色与她礼服的色彩接近，只顾着看脸——观察对方神态！——的柯露斯塔刚才都没发现。 她对系统感慨：“好高的段位，不愧是最终反派，只是上次被我恰好撞见，这回就准备上了夜访图书馆的完美借口——好一个BOSS，竟谨慎如斯！” 系统认为，忽略掉她乱七八糟的咏叹，核心观点还是值得赞成的。 格罗莉亚确实谨慎，不然也不至于足足三条攻略线，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二年级几乎是学院生活中最累的一年，”格罗莉亚介绍道，“课业繁重，还要完成教师们布置的课后任务，我几乎抽不出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这句话也和柯露斯塔吐槽魔药课一样，是真的。圣力之源下落尚且不明，格罗莉亚完全没必要急着寻找魔镜，隔三差五来图书馆看上一看也就足够。 可是她不急，柯露斯塔急啊！ 越早加快任务进度，就越早能将变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就算再怎么心急，她也不能说什么“学姐你看图书馆的历史书多好看你最近常来好不好啊”这种鬼话，嗫喏半晌，最后只得含恨道：“学姐太辛苦了，要记得有空好好休息。” “谢谢学妹关心，”格罗莉亚礼貌地说，复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轻声笑道，“对了，其实做完清洁惩罚之后，一般情况下，老师们都是不会回来验收的……所以学妹，你根本不用等这么久哦。” 说完，她就看到面前的姑娘像是只发怒的小猫一样，一下瞪圆了那双眼睛，全身的毛都像是炸起来了似的，后知后觉愤怒地挥起了爪子，“什么……怎么会这样，那我后来的几天岂不是白打扫了！——要知道我连收拾自己寝室时都没有下那么大功夫！” 格罗莉亚“扑哧”一笑，温温柔柔地好言相劝道：“吃一堑长一智，学妹下次可一定不要在课堂上走神了。” 她觉得这个姑娘还是挺可爱的。 就像……一样。 如果是普通的平民学生，格罗莉亚根本不会与对方交谈这么多，也根本不会有闲心去了解对方为什么受罚，更根本不会突然来了性质逗弄对方…… 但这些柯露斯塔都不知道，她还以为全归功于因为自己的套路挺奏效呢。 当故作天真可爱的乙女游戏主角佯装发完脾气，乐呵呵地尝试邀请公爵千金与自己一同回寝、并得到对方接受时，她甚至还和系统炫耀她西赛德之花出神入化的交际能力。 柯露斯塔：“这些反派啊，其实越心理阴暗，越吃这种傻白甜的套路。你看原世界线里，心机深沉的萨特里克，中二大魔王穆森，奸诈卧底科维特，不是被害就是害人的温德——嗐，不都挺吃这套嘛。” 系统：“……” 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原世界线中的女主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用这种假装傻白甜的套路方式攻略男主，最终被所有人——包括高位面制作组和玩家——信以为真，进而打上“纯真善良”的标签…… 细思极恐。 格罗莉亚谨慎起见，没有多在图书馆逗留，而是与柯露斯塔一同回寝。 这次的话题围绕她刚还回去的那本浅金色历史书展开，讲的是魔族那边的风土人情。装备【智者】成就的柯露斯塔当然看过，她倒是不确定作者是不是真的去过魔物们生存的土地，不过单看那些描述，还是挺写实的。 但格罗莉亚不这么认为。 “假的。”她说，“魔物们崇尚武力，喜爱杀戮，顽固不化，魔王刚统治大陆边缘没有多久，根本不可能开办那本书中所说的‘黑暗魔法学院’。” 说完，她轻轻嗤笑了一声——真的很轻，以至于柯露斯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接着对棕发姑娘讲道，“魔物们的魔力来自于对人族的掠夺，也就是说，在他们那边，拥有魔法潜质的魔物，一定出身于某个古老的家族：他们的祖先参与了残酷时代，并与同样拥有魔力的配偶繁衍生息，这才使得他们的后代都拥有魔力。” “所以说，在残酷时代结束后，魔族在无法进犯人族的情况下发展至今……现在的大陆边缘，应该不会有许多懂得魔法的魔物才对，”柯露斯塔若有所思道，“所以‘魔法学院’更是无稽之谈。” 格罗莉亚微带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到底是图书馆内的书籍，出些错漏也不甚罕见。” 哦，“图书馆内”，这就是明晃晃的嘲讽喽——谁叫人家是有资格光临皇室图书馆的、诺比利第一公爵家族的长女大人。 有关魔族的内容，在馆内图书中很少被提及，因此柯露斯塔也不甚了解。不过现在，从这短暂交谈的寥寥数语中，她却已经能根据格罗莉亚透露的这些信息，一点点提取到更多的真相。 ——穆森是风系魔法师。 别人不知道他是魔物，但柯露斯塔可是门清。这个看似平凡的弃子，在回归魔族后居然能迅速成为魔王的亲信，看来都是多亏了他的血统。 第16页 传承着魔族中古老家族血液的魔物，后期还拥有比肩魔王的强悍实力…… 既然这样，自己又无心攻略他，那就更不能放虎归山，让他回到魔族给自己添麻烦。 柯露斯塔暗叹一声，决定将找到穆森这件事提上日程。 ——从小开始洗脑他是人类，我就不信这样还能跑回魔族去！ 第8章 撑腰 二人因为聊天的缘故，行走时不急不缓，几乎是散着步回去的。 走到塔楼前时，柯露斯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僵，她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心下暗道不好。 又过宵禁了！ 听说二年级寝室和她们不在一起，那她岂不是马上就要单独面对第二次暴怒的管理员老师？那家伙上次就威胁要开除她了，这次再被抓到，不晓得要扣多少分哦！ “系统，如果我无法毕业，导致通关不了真结局，那我会怎么样？” 系统无情无义地说：“真诚提醒，您是不会想知道下场的。” 柯露斯塔闭上嘴不问了，她不想做噩梦。 一旁的格罗莉亚显然感受到了她的僵硬，眼角余光甚至能发现对方走路都已经紧张到了同手同脚，她在心底暗笑一声，却仍旧存了逗逗对方的心思，并没有开口说话。 柯露斯塔则在脑内专注地纠结自己会是个什么死法，直到回过神来时，她这才忽然发现，格罗莉亚已经陪着自己走到了被紧紧关上的塔楼门口。 “……” 幸福来得就挺秃然的。 在她来得及组织出什么语言对格罗莉亚道谢时，对方已经伸出手扣响了门环。 “铿——”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右扇大门被缓缓地从里面打开，露出管理员那张阴沉着的、满是皱纹的老脸，在看到门外的柯露斯塔后，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操着一口沙哑的嗓子，催命般地说：“又是你。” 柯露斯塔：“啊……老师晚上好？” 格罗莉亚站在未被打开的那扇大门后，蓝色的眼珠如同深海一般，静谧而深沉地望着柯露斯塔。 “我上次就说过，小丫头，如果你再晚归一次，就向学校申请把你开除！”管理员愤怒地伸出一只手，长长的指甲里满是污垢，差点戳到柯露斯塔鼻子底下，“徽章拿来！整个一年级，只有你一个人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晚归——” 哦。柯露斯塔没所谓地想，那不是因为别人够胆，干脆就一整晚都不归了嘛？ 管理员才不知道她在大逆不道地想什么，他只是像一条见了肉骨头的恶犬一般，恶狠狠道：“我要把你的分数全都扣……” 他话音未落，就忽然看到对面女孩的左侧伸出一只纤长的手，将她轻轻往后拽了一下，离他的指甲远了些许。 管理员一愣，还有一个人？ 他怒气冲冲地猛然探出脑袋往那边看去，目光在接触到那头雪亮的银色长发之后，心中一跳，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碎裂，扭曲成了一个惊愕又恐惧的神色，结结巴巴道：“塞……塞伦特帝斯大人？” 整个诺比利只有塞伦特帝斯家族拥有这么漂亮的银发，整个圣光魔法学院无人不晓。 格罗莉亚淡淡瞥他一眼，对身旁的柯露斯塔一笑，伸手将她的衣领褶皱压了压，叮嘱道：“早些休息，我就不进去了。” 看出对方是特意为自己撑腰的柯露斯塔笑眯眯的，连嗓音都像是在蜜里浸了一遍那样甜，“好，学姐回去也早点休息哦。” 格罗莉亚柔和地笑了笑，拉起裙子冲她行了个上次那样的道别礼，转身优雅地离开，连个余光都没有给那厢已经吓呆了的塔楼管理员。 柯露斯塔目送她离去后，这才转过身来，冲着管理员露出个小恶魔一样的笑容，温柔地说：“老师，晚上好？” “……”管理员干巴巴地说，“晚……上好，同学，请进吧。” 在柯露斯塔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楼梯转弯之后，管理员颓唐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不停地播放着塞伦特帝斯公爵之女那双养尊处优的、无比自然地放在平民女孩衣领上的手——布料针脚粗糙到一眼就能被看出是便宜货——动作那样温柔体贴地为她压下堪称失礼的褶皱…… 向光明女神忏悔。他崩溃的想，什么时候这所学校的平民都这样不可小觑啦？ 那可是公爵千金啊——也是能说傍就傍的？ …… 柯露斯塔不知道管理员老师正在怎样怀疑人生。 她直到瘫在床上时，才猛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来。 “等一下！”柯露斯塔像条还没死透就被扔进油锅里的鲤鱼一样，一个打挺蹦了起来，惊恐道，“格罗莉亚说她们二年级忙得要死，那我怎么偶遇她啊！” 系统冷冷地说：“您刚才怎么不考虑这个问题？” “唉，我的错，光顾着沉迷于傍上大佬的爽快感了。”柯露斯塔没什么诚意地自我检讨道。 如果系统能翻白眼，它就会把自己的眼睛翻成倾斜九十度的陀螺，或许有些夸张，但至少从它的语气听来的确是这样的，“你可以到她上课的教室门口去蹲守。” 柯露斯塔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傻了呀？”她不无嘲讽地说，“即便假设我能弄到二年级的课表，那也只会面对两种情况——” 第17页 系统：“愿闻其详。” “一，格罗莉亚扣光我的好感度，然后我就可以省略一系列步骤，直接接受最终惩罚；”柯露斯塔面无表情地说，“二，更加可能的结果就是，在我见到格罗莉亚之前，公爵千金的崇拜者和平民蝼蚁论的拥护者就会一拥而上，把我打到——觉得还不如直接接受最终惩罚。” 系统模拟了一下那个画面，差点笑出声。 不过它要是敢笑，这个临时载体就敢在它耳朵边上嚎一整个晚上，所以为了休眠着想，它果断地说道：“世界线收束系统的首要准则为：在一切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全力保护载体的安全。所以您请放心，我不会轻易让您受到损伤的，” 力所能及……不会轻易……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柯露斯塔警惕道，“但为什么听了你的一堆修饰语之后，我不仅不想感谢，还只想把你打上一顿？” 系统狡猾地避而不答，而是强行将话题扯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重点，“临时载体，您难道忘记之前任务完成后的奖励了吗？” “【概率提升MOD】？”柯露斯塔愣了一愣，忽然反应了过来，惊喜道，“我可以使用这个MOD制造与格罗莉亚巧遇的机会！” “的确如此。” 系统顿了顿，又提醒道：“但我仍要在职责范围内忠告您，并不是所有的任务奖励都必须作用于任务……所以说，如果您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行动，或许可以省下这五次使用机会，以备不时之需。” “不可能！”柯露斯塔斩钉截铁，“为了生命安全着想，我绝对不要去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系统听上去万分惋惜地叹了声气。 “好吧，临时载体，”它说道，“如果您需要使用该MOD，就直接告知我。‘概率提升’会直接将您与格罗莉亚碰面的概率提升至100%，请务必选在合理的时间地点进行使用。” 总算解决了心头大患，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刷好感就行。柯露斯塔打了个哈欠，悄悄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那个初始好感度的Bug。 概率提升只能用五次，照格罗莉亚这个难刷的性格……她还真不能保证可以每次见面都稳定加两点好感。 柯露斯塔抱着柔软的枕头蹭了蹭，金黄色的眼睛像慵懒的猫咪一样眯起来，她想起刚才格罗莉亚故意帮她整理衣领时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低低笑出了声。 就算是反派……也挺懂关心人的嘛。 第9章 变故 接下来的几天，咸鱼柯露斯塔再也不想去图书馆蹲点了，每天没课时，她就在花园里/天鹅湖畔/教学楼内部闲逛，直到清闲够了，才会让系统开启概率提升MOD。 接下来，往往等她转过一个弯，就会“恰巧偶遇”到在花园里赏花/在天鹅湖畔作画/刚刚下课准备离开教学楼的格罗莉亚。 而直到在花园里进行总计第三次见面时，柯露斯塔才猛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正式对格罗莉亚进行自我介绍。 虽然系统又开始碎嘴嘲讽，但柯露斯塔的好心情却完全没有被它影响，当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朵的面，柯露斯塔终于与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高贵的公爵千金，进行了一场迟到却规格正式的见礼。 因为柯露斯塔专程从图书馆里的历史书里挖了挖有关贵族礼仪的相关资料，她行礼的姿势、神情、语言，甚至裙摆被拉高的角度，都一板一眼到堪称教科书，所以，一向被诺比利贵族阶级视作“完美范例”的格罗莉亚非常满意地为她加了一点好感度。 满意到似乎甚至忽略了，那身与她动作完全不相符的青色亚麻衣裙。 为了不频繁与格罗莉亚相遇以至于让对方起疑，柯露斯塔非常克制地隔了两天，才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躲在天鹅湖旁茂密清凉的树丛中，再次调高了概率。 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洒在湖水上，波光粼粼间就像是一尾鳞片光洁的龙鱼挨着水面游过，白天鹅们洁白的双翼微微展开，片片被镀了金似的羽毛被微风吹到岸边，轻轻飘了飘，然后被柯露斯塔握在手中。 棕发少女回过头，在绿叶掩映之间，笑眯眯地向着不远处正在专注作画的公爵千金招了招手。 格罗莉亚沉静地冲她笑了笑，雪白的裙边擦在草地上，就像是将羽翼伸到岸边湿润苔藓上的天鹅翅膀。 柯露斯塔陪她画了一下午的画。 准确来说，是格罗莉亚认真画画，而她追了一下午天鹅。 银发少女在调色颜料的间隙偶尔抬眼，就会看到活泼好动的西赛德姑娘堂而皇之地用魔法引来一串串流水，一会儿绕成S型，一会儿圈成B型，她毫不淑女地哈哈大笑着，像是什么邪恶女巫一样操纵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水流，恶劣地将天鹅们原本蓬松柔软的羽毛全部泼湿。 系统：“请注意形象，临时载体。” 柯露斯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天鹅被泼湿了以后也太丑了！” 系统：“……” 在它听到“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的提示音后，终于决定正式开始怀疑，这个游戏世界到底是不是只有它一个人是正常的。 格罗莉亚坐在树荫之下，温暖的阳光被她头顶上的参天古木牢牢遮蔽了起来，阴影之中，她深邃如海的眼睛微微一瞥，不着痕迹地向着树林的另一端飞速扫了一眼。 第18页 下一秒，棕色的树干后，一抹金色似有所感般地一动，接着匆匆消失在了林中曲折的小道之中。 格罗莉亚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用冰冷得吓人的眼神凝视着金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借着画架的遮掩，露出了一个明明白白的厌恶表情。 就像是珍宝被别人触碰过后的任性女孩，宁可将它丢掉，也不愿再碰哪怕一下。 她沉默地将画笔搁下，直直望着那张栩栩如生般的画作，在精致的线条与温柔的色彩里，棕发少女指尖上的水流被阳光照射出了一道彩虹，金色的眼眸弯成月牙，身边围绕着的天鹅群尽皆拍着翅膀，就像是哪位无意间造访凡尘的天使一样，神圣却又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格罗莉亚深蓝宝石般的眼睛几乎因为沉沉阴霾而变成了海底般阴冷的黑色，她端详了那副画许久，轻轻抬手，黑雾般的黑暗魔法如丝绸般倾泻而出，缓缓地、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缠绕上了意境优美的画作。 几秒后，黑暗魔法迅速消散，而那张原本充斥着阳光气息的画面，也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模样。 天鹅洁白无瑕的羽毛被染成了纯黑，湖边枝繁叶茂的大树如同冬日一样全数干枯，风和日丽的午后变成了乌云密布的坏天气，就连清澈的湖水，也变成了一大滩毫无生机的灰黑色泥沼。 湖边戏水的少女消失了，只余下她脚边那只被染成黑色的天鹅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令人毛骨悚然，猩红的喙正对着画布之外，像是一把锋利染血的尖刀，直直正对着面无表情的公爵之女。 良久，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似的笑了笑，将那副画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新的、洁白无瑕的干净画布。 …… 几天后的傍晚，等到教学楼空无一人时，柯露斯塔再次使用了概率提升MOD。 她得意洋洋地对系统说：“只剩一点好感度了，今天我就能完成第二阶段的任务！” 系统没说话，它想，还不是多亏了那五点初始好感度，要不你现在可有的哭了。 她边跟系统炫耀边向教学楼的第二层走，那里就是二年级学生上课的地方，果不其然，在刚踏出楼梯时，格罗莉亚就抱着课本，不急不慢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学姐！” 银发少女抬起头，在接触到那双闪着兴奋光芒的金色眼睛之后，露出了一个礼貌到毫无瑕疵的微笑，“布瑞薇乌学妹。” 柯露斯塔一愣，这次为什么称呼了她的姓氏？ 但这都是小事，尽管觉得有些古怪，但柯露斯塔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出现的那几分违和感，盛情道：“学姐，都这个时候了，要不要一起去用晚餐呢？我今天听到朋友说，布丁工坊新出了一款非常美味的甜品——” “非常抱歉，布瑞薇乌学妹，”格罗莉亚仍然保持着那副微笑的表情，完美得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木偶，公式化地拒绝道，“很遗憾不能与你共进晚餐，我今晚有其他非常重要的约定，失礼了。”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柯露斯塔猛的怔住。 公爵之女淡淡说完，连一个道别礼都没有行，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擦过柯露斯塔的肩向前走去。 如同刚才只是平平无奇地拒绝了一个来自于陌生人的无礼邀请。 柯露斯塔惊愕地回过头，却只捕捉到一缕银色的发梢消失在楼梯之下，除此之外，周围安静无比，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白日梦里的一出闹剧。 “不对，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金色的眼眸蓦然深沉下来，变成浓郁的琥珀色，柯露斯塔绷紧了面容，牙关紧咬，系统仿佛能听到她每个字都裹挟着怒气的嗓音。 “……临时载体？”它试探地呼唤。 柯露斯塔深呼吸了一下，强自压下怒火，直直地望向格罗莉亚离开的方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嗓音，阴森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坏了我的好事。” 到嘴的鸭子飞了，还顺带把之前打到的两块肉也一并叼走，换谁都要火大得背过气去。 概率提升MOD还有两次使用机会，目前好感度总计7点。 “足够了。” 柯露斯塔摩挲着自己的手腕上凸出的一小块骨节，若有所思道：“我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 系统当然知道王牌是什么。 “但是，您必须让格罗莉亚毫无怀疑地发现魔镜，”系统平静道，“不然，连最后的七点好感度都可能不保。” 柯露斯塔淡淡地说：“我知道。”她顿了顿，克制不住地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忍着性子喃喃自语，“原本我想，如果可以顺利将好感度刷到十点，就直接放弃‘让格罗莉亚找到魔镜’这个计划……” 虽然真结局达成后，格罗莉亚必然会转投己方，但是在一切无法确定之前，能阻止她与魔族的接触，那当然更好。 然而，其中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数，生生让她卡在了临门一脚。 最可恨的是，她还不知道原因。 “……再等几天，将偶遇地点选在图书馆。”柯露斯塔对系统交代道，他们现在刚刚离开教学楼，正在前往塔楼。 “收到指令。”系统犹豫道，“还有两次概率提升的机会，临时载体，您不用太过紧张……” “我必须要谨慎，系统。按照格罗莉亚突然转变的态度，很可能在发现图书馆的秘密之后，好感度仍会差那么一点，”柯露斯塔说，“她还没有一次性加过3点好感……如果她在发现魔镜的秘密之后还是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那第一阶段的任务，我可能就永远都无法完成了！” 第19页 系统沉默了。 的确如此，在它的经验中，最开始的二十点好感度最为艰难……有许多载体任务失败时，甚至与对方的好感度，刚刚好卡在十九点。 这么一想，它也对那个搅乱柯露斯塔计划的不知名人物同仇敌忾了起来。 他们边商量，边往塔楼的方向走去，在穿过庭院中某个长时间没人修剪的花圃时，柯露斯塔唉声叹气着与系统一同咒骂那个不知好歹来坏事的人，拨开面前肆意生长的花蔓，闷头向前走去。 “碰——” “哎呀！” 心中有气，又被这乱七八糟的枝叶缠得烦躁不堪，柯露斯塔连路都没看就冲了过去，下一秒，她就撞上到了某个人身上，在向后倒去的瞬间又被对方好心地一把拉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被拽起来的柯露斯塔慌忙道歉，猛的一抬头，霎时间看清楚了被她撞到的，那个人的相貌。 金色头发泛着流动的光泽，一双眼眸湛蓝如同晴朗无云的天空，俊美的面容，与发色同样灿烂的、笔挺的制服装束—— 柯露斯塔僵了僵，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Oceanum》原剧情线的男主之一，诺比利王室钦定的第一继承人…… 萨特里克·诺比利。 第10章 底牌 原剧情线中，无意间旁观到柯露斯塔使用高超魔法戏水的萨特里克，开始试图接近她，为自己的继位增加筹码。 当时，男女主初遇的场景，也几乎与现在别无二致。 原世界中的柯露斯塔被一名贵族少女故意为难，对方蛮横地要求她将一沓厚实的作业送到魔药老师的办公室。——对，就是那个非常凶非常严厉，罚起人来半点不手软的魔药老师。 然而此时，其实早已过了他交代给贵族少女的送达时间，一向最看重“守时”的老师必定会觉得自己被戏弄，然后狠狠教训去送作业的人一顿。 贵族少女哪怕仗着身份不会受罚，但一顿臭骂还是免不了的。也是正因如此，她才临时起意，找了柯露斯塔这么一个平民当替死鬼。 捧着的那一堆被垒得高高的作业遮挡了她的视线，平时通往办公室的路又鲜少有人踏足，柯露斯塔一时不察，走着走着，然后狠狠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雪白的纸页纷纷飘散，即将仰倒的少女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重新拉起站稳，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阳光透过城堡的窗隙悄悄洒进来，照在对面男子浅金色的发丝上，就像镀了一层圣光般，反射出浅浅的光晕。 ………………停一下。 英雄救美这类无聊的场景就不要赘述了，反正后来的发展大家都猜得到，因为诺比利王子殿下的陪同，魔药老师破天荒地并没有说些什么，柯露斯塔在捡回一条命——或者说一大把分数，绝对是能扣到她重修一次一年级的量——后向对方表达了真挚的感谢，而有了这一面之缘为基础后，萨特里克就开始更多地寻找机会与她“巧遇”…… “世界线开始收束了，临时载体，”对于这种场面显然十分熟悉的系统提示道，“我想，您大概已经意识到，之前格罗莉亚对您态度大变的原因了。” 柯露斯塔当然明白了，她正在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要让它当着萨特里克的面就变得过于阴沉。 这段剧情的触发是需要契机的，那个契机就是“她的水系魔法被萨特里克盯上”这个事件。 显然，她最近在他人面前动用水系魔法，并使格罗莉亚也察觉到萨特里克盯上了她的契机，只有那一次有机会发生。 ——天鹅湖边。 大意了。柯露斯塔暗暗道。 格罗莉亚这个BOSS拥有很强的控制欲与独占欲，在魔法起源线中，这一点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温德并未与柯露斯塔相识时，他与姐姐的关系其实非常要好，甚至可以说，格罗莉亚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继承珀瑟多罗的枷锁，都是为了保护弟弟温德。然而，后期时温德却与柯露斯塔相爱，发现自己最重要的弟弟不再独属于自己的格罗莉亚迅速黑化，甚至于在结局中亲手杀死温德时，她的心中都没有半分犹豫。 柯露斯塔选择不去与其他男主发生更多交集，也有忌惮格罗莉亚发疯的原因在内。 “想不到一时不察，最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柯露斯塔叹息一声，恨恨道，“现在只能尽全力甩掉萨特里克，不然，恐怕格罗莉亚下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我。” 她思忖的时间，在萨特里克看来就是因为他的相貌陷入了呆愣，无论是颜值还是这张脸的知名度，诺比利第一继承人显然已经习惯于被无数女孩怔怔地注视着，他挑了挑眉，礼貌地微笑起来，语调温和道：“尊敬的女士，您没事吧？” 柯露斯塔被打断思路，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在接触到那双天蓝色眼睛中几乎要满溢出的关心时，才像是猛然惊醒一般，矮身向他行了个礼，“谢谢学长，我没事。” 萨特里克轻轻点了点头，半点没有他在其余平民面前那样疏离的冷漠，反倒像个真正友善热心的学长一样，冲她细细嘱咐道：“这片花园很久没人搭理，行走时要记得好好看路。——这次是遇到我，才会有人拉你起来，如果不是我，那你岂不是就会摔伤了？” 搞笑，要是没有你，我撞到空气会摔倒吗？ 第20页 柯露斯塔在心里嗤之以鼻，但面上却一副认真的模样，连连点着头。 她知道萨特里克相中她的魔法力量，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让这个满脑子勾心斗角制衡权力的王子放弃，眼下柯露斯塔只想尽早脱身，于是干脆一言不发，让对方没话可接，准备等摆脱了他再从长计议。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不像原剧情那样柯露斯塔正身处危机，萨特里克自觉在对方心里留下不错的印象后，也的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冲她点头致意后，就径直离开了。 但自我感觉良好的王子殿下却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原本满面乖巧的少女瞬间变了个模样，她烦躁地用手指卷起自己的头发，撇了撇嘴，毫不斯文地冲王子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崽种，净给老子添乱。 …… 萨特里克暂时不要紧，只要自己躲着点，总不至于次次都像花园里那样避无可避。 最重要的是怎么挽回格罗莉亚。 寝室里，冥思苦想着的柯露斯塔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秃了，她一烦躁就忍不住揪头发，柔滑如水的浅棕色发丝一根一根落在地上，直到扯掉了十几根，系统才终于看不下去地出言阻止她。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使BOSS明白，您其实对萨特里克避之唯恐不及，”系统好心好意道，“但我能确定，如果您顶着个光头去见格罗莉亚，那我就可以立刻向总部申请下一个任务了。” 柯露斯塔默然松开自己的手，暴躁地锤了锤怀中的软枕，深深叹息着说：“我刚才都想过要不要当着格罗莉亚的面给萨特里克一巴掌，这样肯定能自证清白……但如果我真这么干了的话，那就不需要担心能不能通关了，还是直接祈祷自己的死法不要太凄惨来得划算一些。” “……”系统都不知道是该夸她勇于为任务捐躯，还是该骂她脑瓜子不好使了。它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对柯露斯塔的脑内剧场进行任何评论，只是试探着提议道，“要不，您就直说？” “直说？” “是的，根据格罗莉亚的人设，以及之前临时载体与之交际的反应进行分析，我发现，她似乎非常喜欢被您夸奖以及赞美。”系统说。 “啊？”柯露斯塔眨了眨眼，思考了半晌，语出惊人道，“她喜欢舔狗啊？” “……不，应该不是，”系统无语地说，“原剧情线中，斯妲朗桂对待格罗莉亚的态度一直都是‘讨好’，但后者对她却一直以‘利用’为主，直到最终除掉斯妲朗桂时，也是半点没有手软。” 所以，她肯定不喜欢舔狗——或者说，是做出“舔”这个行为的、除了柯露斯塔之外的其他人。 柯露斯塔打了个冷颤，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摸不着头脑，“照你这个意思……她只喜欢我舔她？” “……或许，是这样的。” 格罗莉亚可没有像是对待斯妲朗桂那样，如同一个暴君般狠狠压榨柯露斯塔的任何价值——毕竟，她可是知道柯露斯塔身负强大水系魔法这件事的。 相反，在她们相处时，似乎格罗莉亚才是处于“付出”一方的人，这一点，那天晚上的塔楼之前，银发少女为她撑腰的举动，就已经足以证明。 柯露斯塔：“……” 系统：“……” 柯露斯塔茫然地说：“这……怎么，被我夸会特别有成就感、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善良是吗？那我天天夸你，你怎么不见得对我好一点？” 系统也茫然地说：“有没有成就感我不知道，但是，您并没有天天夸过我啊？”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 最终，柯露斯塔咳嗽一声，拍板道：“不管了，反正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就先这样试一试！”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哪怕不行……概率提升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就到时候再说！” 两天后，圣光魔法学院图书馆。 今天似乎风水不佳，图书馆里空空荡荡，半个人都没有，当柯露斯塔去做入馆登记时，甚至连图书管理员都不见踪影。 理论上来说，未登记的学生不得随意入馆，但柯露斯塔已经决定在今天打出魔镜这张底牌，在抵达之前，她就让系统开启了概率提升MOD。 宝贵的机会不能浪费，因此，柯露斯塔站在空无一人的登记台前咬了咬牙，心虚地左右望望，接着，她就像只灵巧的小猫那样，一弓身一抬腿，迅速溜进了馆内。 图书馆内静悄悄的，再加上今天是个阴天，平常就显得不怎么明亮的灯火，此时似乎也愈发暗沉了些，柯露斯塔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无措地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半点异样。 “……系统？”柯露斯塔问，“我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扫描，柯露斯塔静静等待着，大约两分钟后得到了对方的回复：“检测到了一些暗系魔法的残留……临时载体具有隐性光系魔法潜力，这应该就是造成您有些不适的原因。” “暗系魔法？”柯露斯塔大脑空白了一下，皱了皱眉，疑惑道，“不是说，珀瑟多罗的枷锁现在还是塞伦特帝斯公爵在继承吗？” “……是这样的。但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婴儿们出生时就会获得暗系魔法，”系统用那种关爱弱智的语气柔声道，“您忘记了吗？临时载体，如果没有魔法，格罗莉亚和温德根本不可能来到圣光魔法学院就读。” 第21页 柯露斯塔：“……哦。” 也不知道到底真的是智商不够用，还是暗系魔法的残留对她造成了一定影响，反正她真忘了。 “之前已经用了概率提升，对吧？”柯露斯塔压下心中那股不适，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向着图书馆深处走去。 “已经使用。” “那么……所以说，这个时候在这里的暗系魔法师，必然就是——” 绕过两排书架之后，在极其靠近图书仓库的地方，她意料之中地，一眼就望见了那一头长长的银色发丝。 当对方察觉有人、猛的转身用那双暗沉如墨的双眼盯住她时，柯露斯塔的手指掐进手心，狠狠遏制住从心底一瞬间泛出的恐惧，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还好，在她发现魔镜之前……赶上了。 第11章 重圆 “……是你啊，布瑞薇乌学妹。” 格罗莉亚眨了眨眼，将暗系魔法压下，眼珠的颜色也从墨黑重归于深蓝，她望着柯露斯塔，简短地说，“我记得，今天应该是没有管理员在门口登记才对。” 柯露斯塔当然不会傻到去问“那你怎么在这儿”这样明显找茬的话，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感到面前公爵千金身上正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息，万分自然道：“啊！学姐——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格罗莉亚愣了愣，浅浅皱了下眉。 这个女孩心大到根本不介意她这两次的冷脸？……算了，先把她赶出去再说。 柯露斯塔没给她多想的机会，趁着说话的间隙上前两步，正好和格罗莉亚保持了一个虽然不怎么亲密，但显然不会让人疏远的距离，感慨道：“您不知道我刚才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 格罗莉亚垂了垂眼，念及自己还有事要做，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这才配合地问：“什么事？” 好嘛，喜欢我的时候给人家整衣领，不喜欢我的时候连个形容词都不愿意说。 柯露斯塔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但那张小脸却滴水不漏，她露出了一个又惶然又纠结的神情，小声说：“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学长，就是那个……那个诺比利王子殿下。” 格罗莉亚不语，眼神则更冰冷了些。 但她面前的棕发少女仿佛分毫都未察觉，哪怕格罗莉亚不理她，她也能心态良好地继续抱怨道：“我本来以为大家交口称赞的殿下一定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一见到我就要和我废话连篇，半天找不到正题，搞得周围好多姑娘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要活吃了我似的，吓得我赶紧就走……结果，学姐您一定想不到，他居然还不依不饶一直跟着，我实在没办法，正好看到图书馆里没人，这才一时冲动躲了进来。” 黑了一把萨特里克后，她演技逼真地叹了口气，抬起脸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格罗莉亚，嗫喏道：“学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违规的，您原谅我好不好？” 格罗莉亚的神情因为她那对萨特里克的、毫不掩饰的厌恶语气而渐渐放缓，眼中最后的一丝冰凉也被柯露斯塔最末那句恳求融化得一点不剩，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主动走上前去，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用一种恍若云朵般柔和的声音低低道：“如果你违规，那我不是也违规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一语双关。 格罗莉亚漠然地想，既然她根本不愿意与萨特里克接触，那么，她就依然像那个时候一样只属于自己……王子又如何，既然敢染指别人率先盯上的所有物，那也一样，要做好被砍掉双手的觉悟。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 柯露斯塔可不知道大魔王在想什么血腥的东西，她在听到那句保证之后，金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眶里早就酝酿的泪珠终于“啪嗒”落到了自己的衣领上，与此同时，棕发女孩猛然伸出手，趁着格罗莉亚的接近，竟然一把搂住对方的肩头，扑到了银发贵族的怀中！ 格罗莉亚一愣，条件反射般将手放在女孩的肩上，想将柯露斯塔推开，但下一秒，在她还来得及动作之前，就被一阵哭声搞得僵在了原地。 “呜呜学姐，学姐……您之前都不理我，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怀里的姑娘用一种非常难过的声音控诉着，无端哭得格罗莉亚心中一片酸软，“我好害怕，学姐是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我好喜欢学姐……可是学姐却讨厌我，不愿意和我讲话……呜，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学姐不高兴了吗？可是我不知道啊……学姐你告诉我，我马上改，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 “……” 银发女子深深叹息着，将原本搁在柯露斯塔肩上的手重新放回了她的头顶，在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小心翼翼的询问中，缓缓顺了顺指间的棕发，低声道：“不，你没有做错……是我不好，柯露斯塔，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柯露斯塔埋在对方怀中，原本只是装出来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却真的带上了浓浓的委屈。 ——明明是别人的错，可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抿了抿唇，一下子忍不住，真的开始抽噎起来。 眼见怀里的女孩子没被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加稀里哗啦，格罗莉亚是真的束手无策了，她最多的经验也不过是哄一哄偶尔不开心的温德——那孩子心大，安慰几句自己就会缓过来——区区这点能耐，哪里又对付得了娇娇气气的柯露斯塔？ 第22页 “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抱着柯露斯塔，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词来，只好温柔地重复道，“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我的小贝壳——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小贝壳”。 她的名字是“贝壳”的意思。 柯露斯塔一顿，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那样，像是勾连的丝线终于被扯动，她无可抑制地对这个称呼产生了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贝壳……童话……海滩……光？ 她张了张嘴，有一个名字在唇边呼之欲出——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正在柯露斯塔心绪烦乱的时候，格罗莉亚感觉到她停止了哭泣，于是伸出手来，将她从怀中稍微捞出来了一些。她望着对方挂满泪珠的睫毛，心软地摇了摇头，伸手拿出自己平时常用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沾了沾柯露斯塔的眼睛。 “好啦，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格罗莉亚说，“自己擦擦。” 闻着手帕上一丝淡淡的不知名花香，柯露斯塔今天却似乎打定主意要任性到底了似的，梗着脖子说：“学姐擦。” 系统悄悄抽了一口冷气，它好怕BOSS把这个得寸进尺的临时载体的脑袋扭下来。 但大反派今天却似乎决定要当一个善良的学姐，竟然果真按着柯露斯塔的要求为她擦起了脸，那力道轻得就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直把提出这个要求的本人都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直到她终于停手，将那块沾满了眼泪的手帕随意收起来时，柯露斯塔的脸已经热得能当场起锅煲汤。格罗莉亚浅浅笑了一下，伸出手堪称亲密地弹了弹她的脑袋，调笑说：“不伤心啦？” 柯露斯塔捂住额头，沉默半晌，蚊子哼哼似的说：“……嗯。” 系统：“唉，临时载体，您又害羞了。” 柯露斯塔：“烦死了，哪里来的‘又’啊！” 她心中隐约觉得格罗莉亚对自己有些……太好了，好得令人讶然，不论是初见还是这次的重归于好，她都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而这种态度也是有原因的，然而她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就像是魔法起源BE线里，格罗莉亚毁灭西赛德镇后，却独独放过了她。 但凡是一个合格的反派，都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可她却没有。柯露斯塔仍记得梦境里，在残垣断壁组成的废墟之中，那双深蓝色的眼珠在扫视一周后，动作明显地在她身上顿了顿，紧接着，就像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株草那样，她平静地移开了目光，然后离去。 这……太奇怪了。 她联想到自己刚才对“小贝壳”这个称呼的反应，不禁又是一阵头痛。 算了，随后再说，现在好感度已经达到9点，不如趁热打铁，直接掀开底牌。 柯露斯塔红着脸，眼珠乱转，似乎十分羞窘地想要转移话题，直到与含笑注视着她的格罗莉亚目光相接后，这才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轻咳一声，问道：“学姐……您之前在这里做什么？” 格罗莉亚一愣，微微蹙眉，柯露斯塔就像是受惊了般赶紧补充道：“如、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学姐就不要说了！” 她可怜又丧气地垂下头，小心道：“我不要再惹学姐生气了……” 格罗莉亚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柯露斯塔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叹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正在找一样魔族的东西，大约是一面镜子，它对我很重要。你有什么线索要给我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指望柯露斯塔能说上什么来，可是却没想到，在她话音刚落时，那个像小猫一样的女孩却忽然抬起头来，金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里面满是格罗莉亚自己的倒影。 公爵千金微微一愣，下一秒，就看到金眸少女白皙的手指向着身后一指，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冲她说道—— “上次被罚清洁的时候我见到过一面镜子哦，学姐，”她得意地说，“喏，就在那里！学姐，让我带你去吧！” 第12章 赌局 凌乱的仓库之内，格罗莉亚静静地看着柯露斯塔熟门熟路地搬来一大摞书堆起台阶，踩上去伸长胳膊，用指尖推了推书架最里侧的一本书籍。 那本书被推得一歪，坚硬的书脊似乎磕碰到了什么机关，“哒”的一声轻响后，格罗莉亚正对着的那面贴墙书架顿时从中分开。 银发少女微微挑眉，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柯露斯塔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她从书摞上跳下来，平平无奇的低跟鞋发出“啪”的声响，献宝似的对格罗莉亚说道：“怎么样呀？” 格罗莉亚笑了笑，拍拍对方凑过来的头，夸奖道：“真厉害。” 柯露斯塔笑眯了眼，明明对方只说了这样一句言辞平淡的夸赞，语气却真诚得让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满溢出喜悦来。 安抚完了功臣，格罗莉亚抬眼望着那黑洞洞的密室，细长的眉毛浅浅蹙起，责怪地看向柯露斯塔，“你进去了？” “对啊，镜子就在里面。”柯露斯塔老老实实道。 “莽撞，”格罗莉亚说，“你知道这种程度的黑暗，在一个合格魔法师眼中，究竟代表什么吗？” “啊？”柯露斯塔露出一个诚实的惊讶表情，一副乡巴佬模样，“代……代表什么？” 第23页 这不就是普通的小黑屋吗？！ 格罗莉亚看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狠狠点了点她的眉心，语气中既有后怕，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凡你有些魔法常识，或者平日里好好上点课，就应该知道——当黑暗魔法凝聚时，周围的环境会肉眼可见地变暗下来，魔法元素的浓度越高，对环境的影响也就越大……正如我们眼前的这间屋子，如果里面存在黑暗魔法元素的话，那么……一定就是可以瞬间致死的浓度。” 格罗莉亚能在天鹅湖边将那副画作变成另一个模样，也与黑暗魔法的这个特性有关。 “……” 柯露斯塔懵了，系统也懵了。 “我要给你打差评！”根本不知道自己几乎算是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柯露斯塔愤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提醒我——” 系统息事宁人道：“稍安勿躁，临时载体……您这不是没事吗？我的检测系统也没有出错。” “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黑暗魔法居然还有这种性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才是位面之主，世界核心，”系统提醒道，“结果却连您所属世界的常识——都要我这么一个外来物交代给您吗？” 柯露斯塔噎了噎，觉得自己这个女主似乎确实当的有些丢人。 但转念一想，她又重新理直气壮了起来，怒斥道：“这还不是因为上课的时候有你帮我作弊吗！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上课就会认真听讲了呢！” 系统：“……” 不听课你还有理了，真是好不要脸。 因此，系统郑重决定，下节魔药课，绝不会再在临时载体的耳朵边上给她念止血魔药的制造过程了。 就让她被魔药老师吊起来打吧！ 柯露斯塔埋怨完系统，冲着格罗莉亚可不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德性，她撇了撇嘴，手欠地又开始扒拉自己的头发，没精打采地说：“这种高端常识我怎么会知道嘛……我是西赛德镇长大的，那儿又偏又远，连拥有魔法潜能的人都十分少见，我又哪里能知道有关黑暗魔法的事情？” 她低着头抱怨，却因此漏看了格罗莉亚面容上一瞬间的迟疑神色。 西赛德镇…… 等柯露斯塔再抬头时，她已经敛了情绪，显得十分宽容地叮嘱道：“你不知道的事，以后就由我来慢慢告诉你。而现在……多亏了你上次的‘身先士卒’，这下我们就可以省掉许多麻烦，直接进去了。” 黑暗魔法的确是令人头痛的可怕存在，但对于一个黑暗魔法师来说，浓度再怎么高的黑暗元素，其实都相当于他们的养分。虽然汲取的过程耗时长久又复杂繁琐，但比起其他被黑暗魔法伤害或侵蚀神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张免死金牌。 可格罗莉亚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魔力能否增长，她的情绪看上去相当不错，没有透出一丝一毫的失望来。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暗暗将这个发现记在心中。 但不论心里是怎么想，她表面的神色总是一派自然，棕发少女兴致勃勃，向密室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迈去，却在第三步时被格罗莉亚从后面拉起了手腕，不得不将速度放缓了下来。 在她回头时，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轻描淡写地瞪了她一下，严肃道：“不许胡来，到我身后去。” 柯露斯塔“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后退几步，站在格罗莉亚稍后一些的位置。 然而，即便是她听话照做了之后，那只扣在她腕上的修长指尖却仍然没有放松半分力道。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密室，格罗莉亚黑色的高跟鞋像是上次柯露斯塔那样，刚一挨上密室的地板，两侧就亮起了青蓝色的灯火，前者露出警惕的神色，后者却拍了拍她的手背，乐观道：“没事的啦，只是照明的东西而已。” 格罗莉亚缓缓收回目光，不置可否，牵着柯露斯塔继续向通道末端的高台走去。 “果然是魔镜。” 指尖摁上如花纹般勾勒出镜框的魔族文字，格罗莉亚凑近了些，似乎是在翻译一样喃喃念着什么。 她没有避讳柯露斯塔，可是后者即便十分好奇，在思索之后，还是礼节性地退到了一旁，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语。 所想之人……血液……会面…… 听上去不像人话，不懂。 但她不懂，格罗莉亚却显然懂了，那张堪称风华绝代的容颜忽的阴沉下来，雪白的面庞被周遭鬼火一般的灯光映照，无端叫人生出几分恐惧。 柯露斯塔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旁静候的女孩的骤然变化的情绪，格罗莉亚昙花一现般的愠怒迅速收起，她垂下眼，银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剪影，沉默半晌，这才抬起头，冲柯露斯塔招了招手，“别怕，过来。” 柯露斯塔有些胆怯般地走过去，像只被人抢了橡果的小松鼠，茫然又有些害怕。 格罗莉亚忍不住又将眼神放柔了些，温声说道：“好了，别怕……我们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闻言，柯露斯塔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魔镜，意外地说：“你……你不拿走它？” 格罗莉亚愣了愣，接着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那样，露出一个戏谑的浅笑，故意说道：“我长得像是小偷吗？” 第24页 “啊……不——” 你长得像天使。柯露斯塔心想， “这是学校的私有财产，我怎么会妄动。”格罗莉亚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就算要动……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行吧，天使就算要偷东西，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柯露斯塔十分没有立场地点了点头，跟在格罗莉亚的身后慢慢向门口走去。 黑洞洞的通道上只有几盏看上去颇为不祥的灯火用来照明，柯露斯塔在这条路上缓缓行走，就像是踏在自己难以预知的未来身上。 她不知道将魔镜暴露给格罗莉亚究竟是对是错。 她只是在赌，赌一个人的回心转意，而放在天平上的筹码就是……这整个世界的未来。 她同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输得起这样沉重的赌注。 正在她沉思到双手冰凉时，前面走着的格罗莉亚却停下了脚步，等柯露斯塔梦游似的从身后走到她身边时，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僵冷的手掌。 “害怕了？” 柯露斯塔一惊，就像是被指尖传来的温热唤醒了那样，金色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刚才的迷惘情绪，在四目相对时，被格罗莉亚看了个通通透透。 “胆子这么小，上次怎么敢一个人进来？” 樱花色的淡粉色双唇微微向上弯起，格罗莉亚不轻不重地调侃了一句，在柯露斯塔仍在怔愣时，牵着她的手，像是一个大人带着蹒跚学步的孩童那样，缓慢却温柔地向着不远处亮着暖黄色灯火的仓库走去。 而在她身后半步，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柯露斯塔原本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会赢的。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面前的这个人。 第13章 魔药 “经检测，重要人物【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的好感度数值已达到11，超出任务标准1点，成功获得奖励【抗魔光环×1】，可帮助临时载体防范任何程度的魔法攻击，使用限制为一次。” “……已确认，第二阶段任务已完成。成功触发第三阶段任务节点，请问临时载体是否现在接收？” “接收。” “受理成功，正在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开启【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完成方式（第三阶段）：成功解锁重要剧情【贵族的邀请】。” “任务奖励：【假病魔药配方】。” 柯露斯塔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问：“魔药配方？这种东西都能拿来充奖励……你们真是越来越糊弄人了。” 这话说的挺不客气，充满了讽刺意味。 如果系统长了手，肯定会毫不犹豫爆锤柯露斯塔的狗头——可惜它没有，所以只得忍气吞声地、干巴巴地说：“但凡您愿意在魔药课上少睡一会儿觉，您就会发现，这次的奖励对您来说……可谓相当有用。” “嗯？”柯露斯塔眨了眨眼，仔细咀嚼了一下魔药配方的名字，“‘假病’……？” 突然，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双眼发亮，兴高采烈地问系统：“这种魔药可以让我装病是吗！” 系统真想翻她白眼，“当然，如果您能学会这种魔药，就不用憋屈地在历史课上被老师吵的睡不好了。” 历史课是柯露斯塔最烦的课，比完全听不懂的魔药还要烦。 拜智者成就所赐，柯露斯塔堪称为整个圣光魔法学院里最通晓历史的人，即便是校长，恐怕都没有足够的耐心将图书馆中的历史文献挨个翻遍。 所以一年级的历史课，听在柯露斯塔的耳朵里，无疑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那种程度。 然而也正因如此，她在历史课上承受的痛苦比魔药还要深！ 她明明什么都会，却还不得不忍受历史老师聒噪得像只乌鸦那样，在她睡觉时大呼小叫、一惊一乍地讲着那些相当无聊的知识点——一会儿声音低的让人忍不住想往他嘴里塞喇叭，一会儿又尖着嗓子大吼大叫，像是只发疯的土拨鼠。 如果有那么一种魔药能让她在历史课时溜回寝室美美的睡上一觉……哪怕只能一次呢，让她体验一下逃课的感觉也好啊！ 正在她忍不住幻想时，系统却好像是有意为之那样，特地选在她兴致最为高昂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泼下了冷水。 “请注意，临时载体。”系统提醒道，“在任务奖励下发后，我可以允许您随时使用假病魔药。然而，检测系统的判定规则——也就是您使用该魔药的前提是：您必须学会它的配方，并亲手制造出来。” 柯露斯塔的笑容逐渐消失。 系统温柔道：“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身为辅助系统，时刻提醒载体保持对自身清晰的认知，也是我的职责……很遗憾，如果您继续处于‘连魔药课上的作业都需要在我的帮助下完成’这样的水平，那么，我合理推断，只有一种情况之下，您才可以成功制造出假病魔药——” “什么情况？”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柯露斯塔翻了翻白眼，不情不愿地问。 果不其然，系统言简意赅道：“梦里。” 柯露斯塔愤怒地拍了拍床板，抗议道：“你看不起谁呀！我就不信了，要是我能拿出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劲头，区区一种魔药罢了，难道我还学不会么？！” 第25页 “……如果是在学院就读期间需要学习的魔药，那么即使您天资不佳，也的确可以通过努力而掌握，”系统严肃地说，“但是非常遗憾，假病魔药并不是一种普通的魔药。” 柯露斯塔一愣，系统其实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她顾不得不服气，迟疑着将手缩了回来，皱起眉问：“什么意思？” “总部不会派发太过低端的任务奖励，无论是之前的概率提升MOD，还是抗魔光环，它们都是品质属于‘稀有’的珍贵道具。而这次……也是一样，”系统道，“您可能不知道——在这片大陆上，任何名称中带有‘假’字的魔药，其实都是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所发明的。” “黑暗女神？”柯露斯塔微微怔住，仔细想了想，沉吟着用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唔，我记得那些历史书上的确有少数的推论坚称，黑暗女神十分擅长魔药学……” 她狐疑道：“但这些都没有办法被证实……你们也不能用传说来镀金吧？” “《Oceanum》数据库的设定资料显示，黑暗女神的确是一位技术高超的魔药大师，”系统说，“临时载体，我假设，您第一节 魔药课还是有好好听过……如果您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在课本的序章之中，第一句话就对魔药基本特性进行了阐释。” “……” 尴尬了，柯露斯塔心虚地干笑着想，她大概从魔药老师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没有好好听过课。 在系统的冷笑声中，柯露斯塔羞愧地从书架上翻出她那本崭新得像是刚分发下来的课本，费劲地翻开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被粘起来的第一页，指尖点上序章的第一行字，灰头土脸地看了起来。 ——在诺比利王国，除去皇室图书馆收藏之外的纸质书，只有历史类典籍论文，和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课本。 “……魔药学三大定律：第一，唯一性——魔药必须由特定的材料制造而成，每一种魔药都有且只有唯一的制造方式； “第二，纯正性——魔药作用生效的前提，是必须保证仅仅使用了这一种魔药，如果将两种魔药混合使用，则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第三，真实性——魔药产生的效用必须是真实的，无法自我消退的。例如：当魔法师对某样事物使用一定量的缩小魔药后，如果想使其复原，则必须再使用同量的变大魔药。 “特别批注：第三定律，即真实性定律不适用于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所发明的药剂。” 柯露斯塔慢吞吞地念完魔药课本的序章，无意识地用修剪整齐的指甲敲了敲书页，发出几声脆响。 “泰勒布瑞斯发明的魔药，有许多都是可以自行消退效用的药剂，它们看似只能用于恶作剧，没有什么大用处，但人族却想尽办法，都无法配置出这种‘整蛊药剂’，”系统体贴地为她介绍道，“整个诺比利大陆目前根据某些文献复原出的配方，也不过只有假晕魔药与假笑魔药这两种。” 假晕……假笑……假病……？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柯露斯塔：“……这些魔药给我的感觉，怎么好像和历史里那个心狠手辣的黑暗女神……画风有些不同？” 系统不说话，这涉及到它权限范围内的数据库盲区了。 柯露斯塔也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黑暗女神到底是黑心还是呆萌都和她没什么关系，而眼下更重要的是—— “你絮叨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告诉我：别做梦了，哪怕是把配方放在面前，你也休想把假病魔药给制造出来——哪怕一毫升？”柯露斯塔面无表情道。 系统：“我并没有这么说，临时载体。” “你就是这个意思！”柯露斯塔怒道，“【贵族的邀请】什么，听上去就是个噩梦关卡！我才不要费尽心思以后，只能得来一个听上去很有用、结果却根本制作不出来的魔药配方！” 系统沉默不语，既不否认“噩梦关卡”，也不否认她加在“魔药配方”四个字之前的一连串定语。 直到柯露斯塔又开始气闷地拽动自己的头发，它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尊敬的临时载体，迄今为止您的任务完成情况都非常出色，所以我也非常乐意提醒您……检测系统还是有漏洞可钻的。” 柯露斯塔的动作一顿，她放开自己可怜的头发，睁大眼睛，讶然道：“你是说……” “您能使用自己‘亲手’制造的魔药，但究竟需要‘亲手’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是没有硬性要求的。”系统平静道，“您往坩埚里倒了一杯水，扔了一片叶子……只要最终成品里包含您‘亲自处理’过的材料，那么，这瓶魔药就可以算作是由您亲手制造而出的。” 它话音刚落，柯露斯塔就兴奋地接道：“所以说，哪怕我制造不出来，但只要找到一个人愿意帮我，这样就可以了！” “一点不错。” 柯露斯塔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饱含激情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阶段任务一旦完成，她的逃课大计就胜利在望啦！ 而配药的工具人嘛…… 她微微一笑。 整个圣光魔法学院里，魔药学成绩最好的，并不是常年霸占第一名的格罗莉亚。 而是她的弟弟，诺比利第一公爵家的继承人，温德·塞伦特帝斯。 第14章 毒蛇 第26页 既然工具人都选好了，那任务也要安排起来。 枯燥的历史课上，柯露斯塔难得没有睡觉，而是靠着座椅，将指尖的羽毛笔转得飞快，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虚无中的某一点发呆。 科维特奇怪地看了她几眼，奈何历史课的教室奇大无比，学生座位之间能隔出一条小河的距离，他也就没能找到机会去询问对方为什么今天这样清醒—— 不对，看她那个样子也没清醒到哪去，估计是实在睡不着才勉强睁着眼的吧。 科维特叹了口气，转回头去用一只胳膊撑着头，昏昏沉沉地继续听着无聊又冗长的历史课。 柯露斯塔其实是在干正事。 她正翻看着原剧情线，按着时间来推算【贵族的邀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个剧情并没有在任何一条攻略线中出现过，因此她找的格外费劲，直到在笔记本上足足列出了十几行表示剧情中被一带而过的信息后，她才隐约窥见了一丝端倪。 萨特里克线里，因为男主相中了她的魔法力量，所以会每天特意来找她增进好感，但这种行为在其余仰慕王子的贵族小姐眼中，无疑是她们的梦中情人在自降身份。正因如此，柯露斯塔被为难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多，直到某一次，她在教室里上课时，当场被一名擅长火系魔法的贵族少女以练习失误为借口，使用燃烧的蜡烛燎了她的衣袖，柯露斯塔才开始了第一次反击。 以往那些贵族欺负平民时不会用这样直接的手段，圣光魔法学院规定过，学生之间使用魔法私斗会被处以严厉的惩罚，如果被抓到对同学使用魔法攻击的把柄，即使是很有名望的贵族，也会狠狠脱一层皮。 可这少女却似乎是因为听了太多萨特里克与柯露斯塔的传言，怒急攻心，才会使用这样鲁莽的方式来试图伤害后者。 危险与机遇是对等的，她的狠辣同样也给了柯露斯塔机会，后者假意被袖口的火焰惊到，顺势引来老师摆在讲台上一大瓶墨水来灭火，却在刚染黑自己的袖子扑灭火苗后，指尖一错，将那股墨汁狠狠泼了贵族少女一脸。 在对方狼狈的尖叫中，目睹了一切的魔法课老师最终只罚了柯露斯塔课后将被墨水弄脏的地毯桌子收拾干净，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那名少女，不仅出了大丑，回家后似乎还被她的父亲狠狠地惩罚了一顿。 但如果仅是如此俗套但爽的打脸剧情，倒也不至于引起正在翻找线索的柯露斯塔的注意，真正让她停下转笔动作、开始往本子上做起记录的，其实是那名少女突兀的一句话。 她说：“区区连茶会都没有资格参加的平民，也配得到王子殿下的垂怜？” 柯露斯塔眯了眯眼，羽毛笔的笔尖在羊皮纸上滑动，记下了“茶会”这个单词，并画了一个圈。 穆森线中，她在救下正被几个贵族男生霸凌的瘦小魔族前，也听到他们几人正在讨论着“一想到学校里竟然有这样不洁的东西存在，就连茶会上精致美味的点心都让我味同嚼蜡”。 这只是一句侮辱，但他们却用既期待又带着些骄傲的语气提到了茶会上的点心。 而科维特线中，也有蛛丝马迹可寻。 在某个周末，柯露斯塔想一如既往地找自己的竹马去用晚餐时，却在塔楼下等到太阳落山都不见对方踪影，在她着急地想要去寻找科维特时，却意外地在大门口撞上了一身华丽正装、满面疲惫地向她这里缓缓走来的西赛德男孩。 那礼服款式合身，材质昂贵，就连装饰物都价值不凡，绝不是科维特这样一个平民应该有的东西。 然而，即便有这样一目了然的疑点，在柯露斯塔询问时，科维特仍然暴躁地拒绝了与她的交谈，并且头一次语气生硬地警告道：“这不是你该插足的领域，柯露斯塔·布瑞薇乌——你应该学着像一只安静的金丝雀那样闭上嘴，然后蹲回那用枯枝搭成的巢穴中去，不要再探听任何显然与你无关的事情！” 这是自记事起，科维特头一次没有称她为“露丝”，而是喊了她的全名。 虽然第二天对方就为自己过于严厉的语气前来向她道歉，但这句斥责却也成为了青梅竹马线中让柯露斯塔最为受伤的事件之一。 羽毛笔在棕褐色的羊皮纸上划了一条横线，棕发少女白皙的指尖微动，在上面写下了两个词。 “礼服”与“枯枝”。 礼服代表着科维特前去赴了一场由贵族们举办的宴会，而枯枝则指的是柯露斯塔的平民身份，这个事件是在暗示，科维特此时就已经与斯妲朗桂搭上了线，并成功地通过对方，前去参加了一次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参与的秘密集会。 温德线中，因为此时的柯露斯塔还没有与男主在森林中遇险，所以几乎无迹可寻，只有在她某次课后在图书馆自习时，曾悄悄听到两个大概是因为作业完成才来还书的贵族少女的讨论。 “不知道茶会上能不能见到那位尊敬的——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二少爷，说起来，他也到该订婚的年纪了呢。” 一个春心萌动地幻想，一个却泼她冷水道：“往年的茶会都只有格罗莉亚小姐莅临，温德少爷一向不到场；况且，丽娜，别怪我说话难听——以你的家室还想高攀尊敬的塞伦特帝斯家族？我们这样的子爵家族，还是在小贵族里面挑个差不多的嫁了吧，少在这里做白日梦。” 第27页 原世界中的柯露斯塔隔着书架，只听到这两句零星的对话，但“温德”这个名字却在她心中第一次留下了印象。 不过此时此刻，温德可没在转动着笔杆的少女心里留下半分波澜，她想了想，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格罗莉亚”，并且在这个名字后面接上一个小批注“莅临”。 “……” 柯露斯塔搁下羽毛笔，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整理完这些线索，基本上可以下结论，【贵族的邀请】指的就是这场茶会了。 要点一：出席茶会的人必须身为贵族，或者得到贵族的邀请； 要点二：出席茶会的人必须拥有一件得体并足够华丽的礼服； 要点三：按照科维特参加茶会归来时的表现，几乎可以断定，即使是被邀请的平民也不会得到什么良好待遇。 这三条已知信息中，暂且不说那条等柯露斯塔确定自己可以参加茶会后才需要考虑的第三点，只说第一二点硬性要求，就让她忍不住眉头紧皱。 “系统，”柯露斯塔随手在羊皮纸的空白地方画了一枚潦草的贝壳图案，苦恼地问，“你说，如果我主动开口向格罗莉亚索要邀请函……会不会被扣掉好感啊？”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回答：“非常抱歉，临时载体，我无法推算准确的结果。” 这是柯露斯塔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如今从她所有的人物关系进度来看，在这方面能帮上忙的，除了格罗莉亚，大概就只有萨特里克了。 虽然她知道，假设自己向诺比利王子提出参加茶会的要求，对方大概率不会拒绝，但柯露斯塔可完全不想再领教一遍格罗莉亚的冷待。 一哭二闹这种丢人的手段，一辈子用一次就够了。 柯露斯塔垂下眼睛，重新执笔，雪白的羽毛尾端轻轻擦过羊皮纸上“Gloria”的花体字母，反复数次之后，她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先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吧。既然当时的科维特都能被斯妲朗桂带进去，以她和格罗莉亚现在的良好关系，应该问题也不会很大…… 应该吧。 …… 既然确定了还是要从格罗莉亚这里下手，柯露斯塔的行动力相当高效，当天傍晚就在教学楼下的花园中蹲点，并且成功等到了捧着书本走进回廊的公爵千金。 意外的是，这一回，一向独来独往的格罗莉亚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柯露斯塔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瞳孔因为情绪的突变而微微缩紧，她轻轻抽了一口凉气，飞快地将手臂放下，低垂眼眸，浅棕色的纤长睫毛将目光尽数遮掩起来。 可这动作还是做晚了，并肩走出的两名女子都发现了她的存在，格罗莉亚身边的金发女子挑起细长的眉梢，深紫色的眼珠透过花园中掩映的绿叶直直望向低着头的朴素女孩，神色中有些许的惊讶，更多则是让人浑身冰凉的探究之意。 格罗莉亚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微微侧身，不多不少，纤细修长的身量却正好将紫眸女子的目光尽数遮挡了起来。 她矮下.身行了个礼，淡淡道：“殿下，请恕我失陪了。” 金发紫眼的少女将目光固定在格罗莉亚身上，敛起容色，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声音轻柔地问：“那位姑娘……是专程来找大人的么？” 说完，也不等格罗莉亚答话，她往前凑近一些，鼻尖与对方几乎相距不到两英寸，她似乎很满意这个距离，那双幽深的眼睛眨了一下，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真是一位可爱的平民小姐，大人……之前我就听说，一年级有个小姑娘颇得您的青眼，居然能让堂堂塞伦特帝斯的大小姐亲自为她消了宵禁晚归的处分——我本来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但今天……唔，难不成，就是花园中等着您的这一位吗？” 格罗莉亚理了理刚才因为行礼而略有些褶皱的裙摆，也不回话，只是淡淡道：“二公主殿下素来日理万机，如今倒是有空关心起我这样一个下属，真是叫塞伦特帝斯家族倍感荣幸。” 柯露斯塔站在远处，平复了许久的心境，才终于将眼中不由自主流泻出的恨意死死压在心中。 金发紫眼，面容秀美，与萨特里克有三分相似，明明拥有锋利的美貌，却总是做出一副温和柔软的神态出来，营造自身无害的假象…… 她就是萨特里克同父异母的妹妹，诺比利王国的二公主殿下，《Oceanum》中走到明面上来的反派，斯妲朗桂·诺比利。 ——也是带领铁骑将她的家园扫荡为废墟的毒蛇。 相比真正的幕后主使格罗莉亚，对于柯露斯塔而言，更为憎恨的人其实是斯妲朗桂。 起初系统入住女主的意识体时，在给柯露斯塔传输的剧情数据——也就是她当时所做的梦境中，有很多地方，其实她都因为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拼接而理解错了。 直到在重新翻阅世界线时，她才发现，格罗莉亚只是想要夺走圣力之源，她对西赛德镇并没有强烈的毁灭欲.望。温德线中是她首次正面以反派的形象出场，虽然西赛德镇也同样惨遭毁灭，但毁灭的根本原因却是因为她、柯露斯塔自己与温德的魔力暴动引发了海啸。 其他结局线中，西赛德镇的毁灭，都是因为斯妲朗桂自身魔力不够强大，无法做到直接抽取，所以才会画出魔法阵，以献祭镇民的方式，将圣力之源从地下强行提取出来。 第28页 而如果是格罗莉亚本人亲自动手，则完全不需要如此残酷——她拥有珀瑟多罗供给的、堪比神灵的黑暗魔力，根本不会用到那种被归为禁术的献祭魔法阵。 也正是因此，再加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与任务的驱使，柯露斯塔才能那样快地放下芥蒂，开始用心去刷格罗莉亚的好感。 但斯妲朗桂则不同，柯露斯塔永远无法忘记在梦境之中，这位人前满面温和的二公主殿下，用那双深紫色的眼睛盯着魔法阵中哭喊挣扎的西赛德人时，嘴角竟然还能弯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她是疯子，也是不折不扣的毒蛇。 而现在，回廊之下，斯妲朗桂却在格罗莉亚面前收敛了那蛇一样冰冷阴暗的目光，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温柔少女那样，软着嗓音，甚至是带着些讨好意味地劝说道：“大人，您知道，我只是不愿让您被心怀鬼胎的小人蒙骗——” 不等她把话说完，格罗莉亚便又行了一个礼打断了对方的话，告别词说得一点纰漏都没有，每一个单词都充满了与语气毫不相符的尊敬意味：“请原谅我的失礼，殿下，我这就离开了，下次必定向您亲自赔礼道歉。” 话罢，银发少女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长长的发丝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如水流般的弧线，又像最轻柔的天鹅羽毛，在微风吹过时从指尖的缝隙中毫不犹豫地溜走。 斯妲朗桂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黑雾升腾，像是狰狞的蛇一样，在身体扭曲之时呲出了自己的毒牙。 良久之后，在格罗莉亚终于走到柯露斯塔身边，轻柔地拍了拍平民女孩的头发后，诺比利王室的第二位继承人才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眼神，一如往常那样，在柯露斯塔望过来时，冲对方露出一个微笑。 接着，她转身离去，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变，乍看仍是柔软甜美，细细打量时，却在回廊片片投射下来的阴影中—— 硬生生透出了阴森可怖的味道。 第15章 邀请 “……回神了，看什么呢。” 柯露斯塔凝视着回廊的视线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掌隔断，格罗莉亚在她眼前挥了挥，眼见她转头回来，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等了很久吗？……找我什么事。” 柯露斯塔为了避免发生与萨特里克线中相同的麻烦事，一向不会特意去找格罗莉亚，而后者也尊重她的想法，除了那次晚上帮柯露斯塔在管理员面前撑了次腰之外，格罗莉亚再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表现出自己与这个平民少女的亲切关系。 二人的见面最多止步于偶遇时轻描淡写地相视一笑，或是在傍晚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中，柯露斯塔为了保持好感度，特意选在这个时候与贵族千金进行短暂而愉快的交谈。 格罗莉亚总是会独自留到很晚才走出教学楼，这个时间段往往不会有别人出现，没想到这次，柯露斯塔却正巧撞上了幕后BOSS和明面反派在一起的场景。 “……不，没等很久，”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睛，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学姐，刚才那位是……？” “你不认识她？”格罗莉亚有些惊讶，按理来说，圣光魔法学院中很少会有人不知道王室成员的相貌，甚至如她自己这样出身于名望很高的贵族家庭中的学生，一般而言也会人尽皆知。 但转眼她又想起了柯露斯塔来自于偏僻的西赛德，或许真的不知道一向比大王子低调得多的二公主，于是轻轻蹙起眉，向柯露斯塔提点道，“那是诺比利王室的二公主殿下斯妲朗桂，现在也就读于二年级。” 末了，她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她……很不简单，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柯露斯塔面色懵懂却信任地点了点头，疑惑地问：“公主殿下怎么会和学姐一起出来？……啊，她会不会因为我和学姐来往，而对您产生什么嫌隙？”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 银发蓝眼的贵族少女看柯露斯塔说着说着，原本呆愣的神情逐渐变为紧张兮兮，不由得放松了些，她掩唇轻笑一声，伸出指尖戳了戳对方的额头，神色温柔道：“不要乱操心，无论我与谁交往，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况且二公主殿下向来性情宽厚，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一视同仁，怎么会因此就和我生出芥蒂。” 柯露斯塔捂着被戳到的地方，嘟囔道：“我只是关心学姐……” 格罗莉亚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显然非常受用，在心情不错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太过于回避柯露斯塔的疑问，想了想，于是又解答起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今天殿下与我来商讨茶会的事由，所以才会一起出来，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是，我孱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几句脏话差点就收不住骂出来了。 柯露斯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却并不作答，像是刻意转移话题一样问道：“茶会？那是什么呀。” 她这语气，紧绷中透着些许飘忽，就像真的是仍在纠结“被别人发现她与格罗莉亚熟悉”这件事，却又因为不愿意让后者担忧，所以才临时找了个不相关的话题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格罗莉亚抿了抿唇，心里软得无以复加，语气也更轻柔了几分，顺着她的话说道：“茶会……就是每学期都会由二殿下固定组织的、允许贵族参加的交际集会，一般以大型下午茶的方式在天鹅湖畔举行。” 第29页 柯露斯塔的眼睛亮了亮，无限向往道：“那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啊！” 她一向喜欢甜点这件事，格罗莉亚也是知道的，如果这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茶会，说不定，她当即就会拍板带柯露斯塔去参加了。 但圣光魔法学院里的茶会…… 她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柔软，但语气却变得斩钉截铁了许多，“这场茶会很特殊，我不会带你去——如果你是想吃什么点心，就等下次，我从家里多带一些来给你。” 柯露斯塔的笑容一顿，手指借着衣裙的遮掩，瞬间收紧了起来。 格罗莉亚望着她睁大的漂亮眼睛，露出一个带着包容意味的浅笑，低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参加茶会，小贝壳。但我必须告诉你——在整个学院内，对于毫无根基的平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这种充斥着贵族的社交场合更为危险。” 柯露斯塔皱紧了眉，自己的意图果然没有瞒住对方。 然而好在，虽然格罗莉亚看破了她的想法，却因为她之前表现良好的关心而并没有介意原因……这大概就是最坏情况下产生出的最好的结果。 “……好，我知道了。”在她语重心长地说完后，柯露斯塔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指尖绞紧了裙角，用又软又可怜的语气对她说道，“对不起学姐，我只是好奇——” 格罗莉亚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哭笑不得道：“我又没怪你什么……好了，开心点，我说的话你记住就行。不是想吃点心么？布丁工坊开始正式出售上次我给你的那种新产品了，我再给你买一些去。” 柯露斯塔点了点头，面上终于又被她哄得露出了笑容。 然而，在格罗莉亚转身的一刹那，她开心的神色却迅速隐没，樱花色的唇角放平，金色的眼睛略显暗沉。柯露斯塔慢慢眨了眨眼，无声地叹息一下，在心中悄悄地对格罗莉亚说了句抱歉。 她能分辨得出银发少女那席话中对她的关心，也能明白茶会对她而言的确是场鸿门宴——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她遭遇到了什么危险，哪怕是在眼皮子底下，格罗莉亚都完全无法伸手去保护她。 塞伦特帝斯与皇室不同，萨特里克等人平日里对待平民的态度就温和有礼，哪怕是得了失心疯忽然对某个人另眼相看，那也不至于溅起多大的水花——许多人只会以为，这是王室为了促进血统平等而想出的新招数。 如果想诺比利继续发展，消除歧视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作为掌权者的王室必须积极推动这件事情。 可贵族们不同，如果要与平民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直中靶心般的利益打击。 身为第一公爵家族的塞伦特帝斯，与皇室的根本立场就不同，他们一向是诺比利的贵族之首，同样也是这个阶层尊贵地位的坚定拥护者。如果身为塞伦特帝斯公爵长女的格罗莉亚敢当众相助一个平民，那么接下来，塞伦特帝斯家族就会迅速成为诺比利的众矢之的。 如果走到这一步，那么连带着柯露斯塔自己，也一样逃不过权势的倾轧。 然而，正是因为明白格罗莉亚让她“不能参加茶会”的原因，在面临任务的逼迫时，柯露斯塔才显得更为内疚——明知道不去才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但为了达成真正的结局，她还是不得不忤逆对方，想尽办法一脚踏入那场“最后的晚餐”。 她落寞地低下头开始筹划哪里能有新的突破口，难道真的要牺牲一部分格罗莉亚的好感，前去通过萨特里克得到茶会的邀请函吗？……这样的话，所冒的风险也太大了点吧。 正在她陷入思忖时，眼角的余光却隐约瞥到一个身影在刚才回廊的尽头迅速闪过，柯露斯塔愣了愣，从思绪中醒来朝那边仔细望了一眼，那个拐角却空空荡荡，别说人影，连根柱子投射下来的阴影都没有。 她在心中咕哝了一句“看错了”之后，又重新把头低下，像个小孩子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格罗莉亚身后。 正因柯露斯塔将目光转向了脚底的草地，她也就正好错失了面前银发少女微微侧头，也同样望向回廊尽头的动作。 神色优雅的公爵之女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拐角看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收回目光，手臂向后一摆，将柯露斯塔拽到了自己身侧。 当棕发少女困惑地仰头，用那双金灿灿的眼睛望向她时，格罗莉亚才平静地说道：“以后记得，一定不要走在……会让我看不到你的地方。” 身边也好，眼前也罢，只有当我能看到你，我才有机会能够保护你。 拎着一大袋玫瑰布丁回到寝室的柯露斯塔，真不好说自己是铩羽而归还是满载而归。 “究竟要不要从萨特里克那里下手呢……” 柯露斯塔随手拆了一个布丁装进小碟子中，拿着叉子戳了戳它深红色的弹性表层，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将自己的脸挤成了一个皱巴巴的包子模样。 玫瑰馥郁的香气逐渐弥漫了整个寝室，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温和地舒缓着神经，良久之后，系统才打破这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气氛，刻板又平静地说：“临时载体，我不建议您这样做。——对于真结局线而言，最重要的角色一定是格罗莉亚，如果您为此破坏掉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印象？那在接下来的任务过程中，您就会体验到……究竟什么叫做‘噩梦难度’。” 第30页 “……不，我不要，”柯露斯塔泄愤似的将叉子戳进布丁里，恨恨道，“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正在经历‘噩梦难度’了。” 格罗莉亚否决了她通过对方前往茶会的希望，萨特里克又如同一个粘上就难以甩掉的狗皮膏药……只不过是上次在花园撞了那么一下，柯露斯塔之后就陆续“巧遇”到了对方四五次，要是再给他欠下这样大的一个人情，那还得了。 想想都怕格罗莉亚直接给她一个黑暗魔法套餐。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柯露斯塔趴在桌上长吁短叹了半晌，嘴倒是没闲着，转眼就将三分之一袋的玫瑰布丁吃了个空。 正在系统忍无可忍地准备提醒她“再吃下去你就会从贝壳撑成河蚌”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打断了棕发少女正准备再拆一个布丁的动作。 柯露斯塔一愣，走过去打开了门，发现外面是她一个还算熟悉的同班平民姑娘。 “柯露斯塔同学，抱歉打扰你了，刚才在楼下时，管理员老师让我……唔，等等，”姑娘嗅了嗅鼻子，惊讶地说，“哎呀，好香——有玫瑰布丁的味道！” “……” 柯露斯塔有些不情不愿地露出一个假笑，冲着满脸陶醉的姑娘说：“嗯，回来的时候买了两个当下午茶……你要来一份尝尝吗，桃瑞丝同学？” 桃瑞丝红了一下脸，连忙摆手说：“布丁工坊的新品都很贵的，你也是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吧？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 她话没说完，就见对方转身回到屋子里去，不一会儿就捧出了一只小巧的布丁，深红玫瑰色的简约包装上洒着细碎的金色亮粉，恰到好处的几分华贵感，一向是布丁工坊的风格。 不等桃瑞丝再度拒绝，柯露斯塔就将手里的布丁放进了女孩的手中，微笑着说：“没关系，这样好吃的东西，一定要和朋友分享嘛。” 桃瑞丝一愣，面颊浮上丝丝粉红，她握着那枚布丁呆愣许久，直到柯露斯塔忍不住提醒她之前的话还没说完时，她才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迅速说道：“管理员老师让你等下到他的办公室里取东西……好像是一个寄给你的包裹？” “包裹？”柯露斯塔一愣，西赛德镇因为足够偏远的缘故，她与父亲连书信都很少往来，更别说寄东西穿过将近一大半的诺比利大陆了。 但桃瑞丝却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包裹哦，管理员老师亲自告诉我的。”她停顿了一下，八卦似的凑近了些柯露斯塔，神秘兮兮地问，“他交代我告诉你去取东西的时候，语气还挺客气的……你用什么方法投其所好啦？他还没和我用除了大呼小叫以外的方式说过话呢！” 柯露斯塔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扫过桃瑞丝手中的玫瑰布丁，语焉不详道：“能怎么投其所好呀……平时嘴甜一点，多帮他做点事喽。好啦好啦桃瑞丝同学，快回去吃布丁吧，我也要换双鞋子下楼拿包裹了。” 桃瑞丝兴许是因为拿人手短，也没再多问，笑眯眯地冲她道了别后，就一蹦一跳地碰着布丁去往她的寝室了。 柯露斯塔关上门，一边换鞋一边不高兴地冲系统说：“那可是格罗莉亚特意给我买的布丁……这个桃瑞丝真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吃零食的时候来。” 系统心想，别人吃零食都只是甜甜嘴，吃个五分钟，谁和你似的，狼吞虎咽都能用掉半小时，还好意思怪人家来的不是时候。 换好鞋子，柯露斯塔慢吞吞地下楼走到管理员的办公室，后者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客客气气，甚至在将那个不大不小的扁平状包裹递给她时，弯腰的幅度都带了几分畏惧与讨好。 棕发少女平静地接过来，冲他龇牙笑了笑，差点没把这小老头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陪着笑亲自为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柯露斯塔走出去后径直返回寝室，没再管那个欺软怕硬的管理员，而是认认真真地用手捻着包裹，奇怪道：“什么东西……这么平整，难不成是我爸把家里晾的海带寄过来了？” 系统心说好家伙你就知道吃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临近宵禁，学生们大多都乖乖在寝室里待着，柯露斯塔抱着包裹一路畅通地走进宿舍里，想了想，还是谨慎地让系统扫描一下，看这个包裹有没有什么问题。 “别是那种违禁魔法道具之类的，”柯露斯塔忧心忡忡道，“会把我炸飞出去的那种。” “……”没有感情的扫描工具干巴巴道，“并不存在任何危险，临时载体。您是不是看多了什么奇怪的小说？” 柯露斯塔嗤之以鼻，“我这是慎重。” 她半蹲在地上，放心地开始拆包裹。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黑色外袋被轻松地扯开，结果却又露出了里面的一个白色包装盒，柯露斯塔“嘿”了一声，拎着盒子站起来，动情地说：“老系，你看。” 系统：“？” 柯露斯塔：“我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你的心——” 系统：“………………” 啊这，这女主是弱智吧，啊？ 可能柯露斯塔自己也觉得唱的太难听，咳嗽了两声，没管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裂开的系统，心虚地将目光专注地转向盒子，伸手打开了它。 然后，她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第31页 雪白的礼盒中，此刻正静静躺着一件被整齐叠好的淡蓝色长裙礼服，薄纱与蕾丝将细碎的珍珠拖起，一朵朵浅紫色蔷薇栩栩如生般于柔软的布料上绽开花瓣。在它们之后，凌乱的深色刻痕仿佛代表着荆棘的尖刺，作为最合格的陪衬，将蔷薇衬托得更为盛放。 礼服之上，一封淡金色的信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上面用绿色的藤蔓与深紫色的婆婆纳缠绕成了一朵鸢尾花的形状，风格清新而瑰丽，右下角还绘有几只展翅欲飞的雪白天鹅。 ——鸢尾花，是诺比利皇室第二继承人斯妲朗桂的独有象征。 这封信究竟是什么，也因此而昭然若揭。 柯露斯塔面色一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东西，良久之后，她才伸出手去，将精致的信封翻过来，露出了反面的深红色火漆。 她把信拆开，从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卡片，上面用秀丽的字迹写着： “尊敬的柯露斯塔·布瑞薇乌小姐： 圣光魔法学院的贵族茶会将在天鹅湖畔如期举行，我非常荣幸能够邀请您作为本次的特别来宾而莅临。 听闻您拥有丰富的学识，通晓整个诺比利的历史，我因此而甚为仰慕，按捺不住求知的欲望，这才鲁莽地发出了这封邀请函。如有冒犯，还请谅解。 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不妨在本周末赏光至圣光魔法学院东侧的天鹅湖，茶会将在此处举行，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专属座位，希望您可以在此度过愉悦的一天。 我郑重地代表诺比利皇室欢迎并期待您的到场。” 落款是Stulangui Nobilium。 “斯妲朗桂·诺比利，”柯露斯塔勾起唇角，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冰凉道，“没想到这次的破局之法居然会是她。” “……临时载体，经过分析，我并不建议您接受对方的邀请而出席，”系统犹豫地说，“如果您答应的话……这场茶会可能会变得更加危险。” “我当然会去。” 柯露斯塔屈起指尖，弹了弹信封上的那朵鸢尾，目光平淡中还杂糅了几分难以诠释的复杂情绪。 她将邀请函扔回桌上，顺手扯出那件礼服，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用特殊丝线刺绣出的蔷薇泛着冰冷的光泽，柯露斯塔漫不经心地将裙子放在身前比了比，轻轻嗤笑一声。 “尊贵的二公主殿下亲自邀请……我如果不去，岂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了么。” 第16章 诬蔑 周末，晴，微风。 天鹅湖中现在没有天鹅，它们被暂时安置在了别的地方，因为这绿草如茵的湖畔今天归属于那些身份尊贵的少爷小姐们所有，雪白的长桌，洁净的茶巾，带有金色花纹的杯碟餐盘被一一归整，某棵柔柳的长枝垂落下来，软软搭在桌子的一角，远看上去，就像镶嵌其上的叶型绿宝石。 柯露斯塔昨晚把那袋子剩下的玫瑰布丁吃了个干净，有点撑，但晚上睡得特别香。 香到系统早晨愣是没叫醒她，在尝试了十几次之后，才终于无奈地放弃。 反正茶会在午后才举行，只要临时载体自己不着急，那么只要她不睡到下午，怎样都还来得及。 睡得晕晕乎乎的柯露斯塔错过了午餐，醒来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自己，一边拿着卷梳给自己整理头发，一边理直气壮大骂系统干嘛不叫醒自己。 系统很委屈地说：“我叫了的，临时载体。是您坚决不起来啊！” 柯露斯塔烦躁地把拧在梳子上的一团头发硬生生扯下来，“嘶”地倒抽一口气，火更大了，“我不起床你就放弃了吗？这怎么行！身为背负着艰巨任务的世界线收束系统，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坚定，如此容易被挫折击倒！你这样软弱，还对得起把你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总部吗！” “……如果您不打扮的话，”系统苍白道，“按约定时间抵达茶会绝无问题……” “你在说什么疯话。”柯露斯塔将自己长而微卷的棕发披散在肩头，想了想，指尖一挑，又把右侧的发丝轻轻别在了耳后，露出半张光洁的面颊，“半点不收拾就跑去这种场合，你难道希望我当场就被那些少爷小姐以‘不敬皇室’为理由扔进湖里？” 她轻蔑地、睥睨众生地说：“你个直男。” “……” 系统不理她了，它不仅决定对柯露斯塔关闭自己的数据库——省的她老从自己这里偷梗——还决定下次再到需要叫对方起床的时刻，直接点一首唢呐送给这位幸运主角。 虽然柯露斯塔嘴上说着要打扮，但以她的条件还真没办法把自己装扮得多么像模像样，寥寥无几的化妆品都是刚来到王城时科维特随手买给她的，质量也是次等，柯露斯塔给自己意思意思上了点妆后，也就不再费劲继续折腾。 还是多亏了她那副好相貌，又特意用了深色唇彩提气色，这才让她的脸不算太过于寡淡，被那件华丽礼服压的失色。 柯露斯塔从梳妆台前起身，理了理因为久坐而被压起褶皱的裙摆，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半晌之后，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沉吟了会儿，她转过身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桌上一个宝蓝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了…… 一条项链。 银色的锁链冰冰凉凉，一圈下来还夹了几颗圆珠状的水晶，而吊坠则是被雕饰为天鹅形状的钻石，它屈着纤长的脖颈，长喙挨上自己的羽毛，精致到能看出纹路的翅膀翘起，呈现出一个欲飞不飞的生动弧度，看上去惟妙惟肖。 第32页 柯露斯塔从西赛德镇出发前往学院之前，父亲将这个饰品盒拿出来递过去，微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曾送给露丝的礼物。” 柯露斯塔的母亲在女儿出生时去世，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能称得上“非常重要”的人，除了父亲，就是她早逝的妈妈。 寝室里，柯露斯塔温柔地看着项链，将它郑重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天鹅吊坠凉丝丝地贴着她锁骨中央的皮肤，并不冷，只是有些微妙的光滑触觉。 她伸出手指，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摩挲上了吊坠，半晌后，这才轻声念了一句祷告。 “光明女神在上。” 诺比利神系时代的传说中，白天鹅一直是光明女神克拉拉的化身。 …… 柯露斯塔来到天鹅湖畔时，茶会尚未开始，稀稀散散的贵族男女们各自扎堆，正在礼貌又机械地互相交谈。 新来的少女是个生面孔，有些男生好奇地向她望了几眼，在瞟到她的容貌与华丽的礼服时不由得惊艳了一下，但不过数秒，在细细打量过后，他们却又漠然扫兴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柯露斯塔太朴素了，除了礼服还算够格，从头到脚的装饰品也不过那一条项链，提前抵达茶会的都是些小贵族，铆足了劲要在这次难得的机会中多结识几位贵人，她这样一看就属于“穷的揭不开锅”类型的扮相，没人搭理也不算奇怪。 柯露斯塔倒是挺无所谓的，她才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棕发少女环视一周，见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地没坐，自己也不好出头，于是便慢吞吞地溜到了场地不显眼的一个角落，开始慵懒地靠着树干晒太阳。 天鹅湖畔的绿化一向很好，层层叠叠的树影把她盖的还算严实，只要没人特意往这边看，她这种堪称失礼的动作就不会被发现。 “不知道今天我又会遇见什么倒霉事，”柯露斯塔嘱咐道，“老系，你把抗魔光环准备上吧，见势不对的话就给我上一个。” 系统：“收到。请注意安全，临时载体。” 他们在角落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阳光暖融融的，天鹅湖畔的植物又带着种特殊的淡香味，被微风轻柔地送到鼻尖前，就连呼吸都能带着清爽的味道，好在柯露斯塔之前一觉睡到中午，不然这会儿，她哪怕靠着树都能寐着。 不知过了多久，茶桌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三五成群的小团体缓慢扩大，柯露斯塔抽空往那边瞄了一眼，没在那群新到的贵族中看到格罗莉亚。 也是，大腕都得压轴到。 她心里不知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一时觉得自己穿这么漂亮不就是想给她看一眼，一时又想，她没听对方的话偷偷跑过来参加鸿门宴，不知道格罗莉亚会不会被惹得发火。 柯露斯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扒拉下两片柳叶，沮丧地叹了口气。 却在这时，茶桌旁的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柯露斯塔隐约听到几声“是她”、“赏光而来”之类的词语，还有些人干脆冲着某个方向尊敬地开始行礼，她疑惑地往边上走近了些，伸手拨开枝叶，稍稍探头往外看去。 这么大的排场，难道是格罗莉亚来了？ 棕发姑娘的心脏砰砰直跳，一下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她不厚道地把冷汗都蹭在枝条上时，被诸多贵族恭敬行礼的那个人，也终于出现在了柯露斯塔的视线。 不是公爵千金，而是另一个某种意义上的“熟人”。 ——那是一名高傲地仰着头的少女，手中拿着一把做工精细的黑色羽毛扇子，一双高跟鞋在裙摆下方隐约可见，随着她的脚步露出镶嵌着红宝石的尖端。 她拥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这种颜色很特别而罕见，飘在颊侧的几缕将她的肤色衬托得更为白皙，直直垂过那身黑红交织的礼裙，腰间用锃亮的皮革少许装饰，金属状环扣拖着长长的珍珠线，在左侧裙摆上绕出了一个半圆，最终搭在脊椎末端处皮带的结扣上，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更加清晰。 此时此刻，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不耐，手中的羽毛扇子都要被她自己摇得掉毛，一双红色的眼珠像是沁了鲜血一般，烦躁地四下环视着，似乎正在试图寻找什么。 柯露斯塔轻轻眯了眯眼，她认得这个人。 阿维娅·查尔斯，查尔斯侯爵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备受娇宠长大，美貌、高傲，又目中无人。 她崇拜权势，崇拜强者，在十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皇室舞会后就宣称自己“非萨特里克王子殿下不嫁”，并在两年后成功与对方定下婚约，只等年纪一到，就会公开举行订婚仪式。 备注，目前在圣光魔法学院就读二年级，拥有高强的火系魔法，萨特里克的狂热追求者，原剧情皇室线中柯露斯塔的一大劲敌，并在BE里如愿成为王子妃。 再备注，曾经用火系魔法燎了柯露斯塔衣袖，还被后者泼了一脸墨汁的冲动大小姐。 柯露斯塔扬了扬眉毛，虽然自己对这个小反派的信息了解得不少，但因为无心攻略的缘故，她最多也就只与萨特里克见过无关紧要的几次面，每次谈话的时间还不超过二十个呼吸……如果这样都能被阿维娅盯上，那么，只能说明这个大小姐—— 是真的想男人想疯了。 第33页 发现不是格罗莉亚之后，她凑热闹的心情就少了许多，准备重新缩回自己的树干晒太阳去，可是没想到，就在柯露斯塔刚刚松开被自己握着的柳条、正准备转身时，蓦然听到自己脚边传来一声突兀的轻响。 棕发少女一愣，低下头去，发现自己原本只有茂盛青草的脚边，此刻正静静地躺着一把黑色的羽毛扇子。 …………草。 棕发少女在柳叶掩映中抬起眼，遥遥对上远处阿维娅向她投来的讽刺目光。 红眸少女向她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称不上半分友好的微笑，然后猛然收敛，换上一副刻薄的神色，站在茶桌旁边尖声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姐这么不懂规矩，竟然在二公主殿下举办的茶会上，都敢毛手毛脚地偷东西？！” 只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己的话语吸引过来，阿维娅轻轻眯起眼睛，提着礼裙，抬脚走向面无表情的棕发少女，直到站在对方面前时，刁蛮任性的侯爵千金才再度开口，语气中裹挟着浸了毒汁那般满满的恶意。 “报上你的姓名，小姐。” 她再度勾起嘴角，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嘲讽似的说道：“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哪家没有教养的贵族女儿？” 第17章 攻击 此时到场的人已经多了起来，男生们鄙夷又轻蔑地望向柳树下的棕发少女，用如同咏叹调般的语气高声说：“这是个会风系魔法的吧？真是眼皮子又浅，心眼还坏，偷东西能偷到尊敬的查尔斯小姐的身上……” 魔法是个神奇的东西，一片讨论声中，似乎都没人怀疑，为什么那把扇子会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那一瞬间，就跑到了柯露斯塔的脚底下去。 穿着华丽裙装的小姐们则用戴有白色手套的指尖掩住唇角，女孩儿们在许多时候总是想得更为深远：如果那是个风系魔法师，想要偷东西自然会轻而易举……然而，在场却没有谁开口承认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拥有哪种属性的魔法。 倘若她并没有掌握风的力量，那么扇子又是怎样跑到那里的呢？ 她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在各自交换了心中的意味深长后，重新将目光投向那边对峙着的二人。 阿维娅抄起手来放在胸前，鲜红的眼眸微微眯起，见柯露斯塔半晌不语，于是又用那种垂怜垃圾般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道：“说话啊，告诉大家你的姓氏。像你这样的窃贼，品行低劣至此，总不会还有什么家族荣誉感吧……？” 话罢，她像只乌鸦一样吵人又张扬地“咯咯”笑了起来，周围那些有意讨好查尔斯家族的人也附和着露出笑容，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冲着柯露斯塔开始指指点点。 而对比笑得像个女疯子般的阿维娅，成为众矢之的的棕发少女则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既没有像他们所想那样战战兢兢，却也没有显露出半分被冤枉的屈辱神色，她只是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淡淡望着阿维娅，良久之后，唇角微勾，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忽然抬起了自己的脚—— 阿维娅睁大眼睛，看着她云淡风轻地向着那把羽毛扇子踩下去，细细的鞋跟虽然陈旧，却仍然尖利，轻薄的扇面哪承得住这下狠踏，“呲啦”一声，直接被踩了个洞穿。 “你——！” “我？”柯露斯塔的嗓音里满是笑意，她拨弄着自己的发梢，懒洋洋地用另一只鞋底压住扇骨，直把这做工精致的昂贵手持物踩进湖畔潮湿的土地中。那原本扎穿扇面的鞋跟则狠狠往外一扯，黑色的羽毛散落下来，扇子发出带着撕裂声的哀鸣，彻底变成了一堆沾满泥土的破烂。 阿维娅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直到周围的私语也因为被柯露斯塔震住而消失后，她才在一片安静中猛的回神，恼羞成怒道：“你这是在侮辱我？！” 在诺比利大陆，公然将另一人的所有物破坏，则代表着挑衅、敌视与折辱。 哪怕是偏僻的西赛德镇也知晓这个习俗，柯露斯塔嘲讽的笑容半分未变，深金色的眼珠瞥了眼地上那一团脏兮兮的黑色垃圾，淡淡道：“如果我要偷这破玩意，又何必毁坏掉它？查尔斯小姐，你这手段也太过老旧，下次……还是麻烦玩点新的花样吧。” 那些一开始神经大条的贵族少爷们也反应过来，又开始惊愕地低声说些什么，直到被他们身边熟识的女伴狠狠瞪了一眼，才悻悻地闭上嘴，像只只瑟缩的鹌鹑般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阿维娅用仿佛要吃了她一样的眼神盯住柯露斯塔，漂亮的小脸被扭曲成狰狞的神色，她咬着后槽牙，眼睛深红如血，发出的声音中，字字句句满是强自压抑着的暴怒。 “是不是你偷的又怎样？反正现在你毁掉了它，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阴森森地说，“在二公主殿下精心操持的茶会上捣乱、还试图折辱查尔斯家族的后裔——这两条罪名，无论哪样单拿出来，都足以让你等不到‘下次’！” 话音未落，她周身就仿佛席卷起了灼人的热浪，脚下的青草肉眼可见地变成焦黑，靠近她的几片柳叶打起了卷，以迅猛的速度从新绿转为枯黄—— 火系魔法！ 周围的贵族们惊叫着向后退去，柯露斯塔也不由得抿唇倒退一步，强大火系魔法在属性上对她有天然的克制，棕发少女几乎是控制着全身的肌肉，才没有让自己做出“逃离”的动作。 第34页 但阿维娅一定看出了她刹那间露出的本能恐惧。 拥有酒红长发的贵族兴奋地笑了，就像是在舔舐鲜血那样，少女灵巧的舌尖探出，轻轻蹭了蹭自己猩红的唇角，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残酷而又危险的笑意。 “愿你在地狱安好，亲爱的平民小姐。” 低语声刚落，她的指尖就猛然窜起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温度高到外焰都呈现出微微的蓝色，在她手上扭曲成一只嘶吼着的猛兽，柯露斯塔眸中发紧，指甲掐进手心，雪白的牙齿咬住舌尖，在心里急促地喊了一声： “系统！” “收到，临时载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这一次不同以往，竟然无端地带着些温柔的安抚，“请放心——哪怕赌上保护程序，我也不会让您受到半分伤害。” 下一秒，在火焰凝成的巨兽向棕发少女扑来的瞬间，柯露斯塔感觉自己身上就像是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般，即使又轻又柔，却给了自己莫大的安全感。 “滴，正在确认申请……申请通过，已确认：任务奖励道具【抗魔光环】正在成功生效。” 灼热的高温火焰将旁边的柳树灼出了一个焦黑的大坑，蓝白色的巨爪透出金红燃烧着的焰心，不远处的火系魔法师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制造出的魔法猛兽扬起前肢，毫不留情地冲面前呆呆愣愣、似乎吓傻了一样的女孩儿狠狠拍下！ “噢——” 一些贵族少女捂住眼睛跑到身侧男生的身后，然而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少爷们也被吓得三魂掉了二魂，任谁都知道，在那样强大的火系魔法攻击下，被包围其中的那个姑娘一定是凶多吉少。 多半活不成了。 一些人为阿维娅狠辣大胆的手段而恐惧，一些人则开始担忧知道得太多的自己，还有一些精明知机的人，他们踌躇着开始盘算一会儿要怎样帮查尔斯侯爵之女尽力善后，以期为自己的家族谋一个前程。 尊贵的侯爵大人，手指缝里流出的一点东西都够这些小贵族们吃香喝辣，被利益与权势或迷惑或恐吓的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关心火焰中的柯露斯塔是死是活。 那姑娘朴素无华的，连服饰店里用来展示的假模特都穿得比她好，最多也就是个末流贵族，有没有爵位还有待考究。 又是因为她率先公然折辱贵族——他们早已选择性的忘记，究竟是谁先污蔑棕发少女偷窃的——凭借查尔斯家族的势力，哪怕是圣光魔法学院传承百年的校规，也终究救不了她。 一时间无人做声，无人行动，他们像刽子手无端行刑时站在台下麻木不仁的围观者，看似连手指都没动一根，其实早已身处在了“帮凶”的行列之中。 阿维娅的火焰威力很强，这一下几乎抽干了她自己大半身的魔力，她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眼睛向一边看去，像是寻找着什么人那样，在一众惊恐的贵族面容中扫过。 不是……都不是……该死的，怎么还没有—— “啊——她、她……！” 阿维娅的视线顿在最前面的一位贵族小姐身上，她花容失色地伸出手指，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那团火焰的方向，一张脸被惊得惨白，口中却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阿维娅皱起眉，怎么，难道是觉得那个平民被烧得太惨吓坏了？ 她嗤笑一声，满怀信心地转过头去，作为从小习练魔法的二年级优等生，她不认为自己险些掏空魔力才汇聚出的攻击，还会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平民—— “……！” “惊喜吗，大小姐。” 火焰消散之后，阿维娅毫无遮挡地看到，立于一片焦土中的棕发少女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裙角沾染着的灰尘，笑眯眯地望向对方见了鬼一样的惊惧表情，看上去心情甚至尤为不错。 “你……你怎么没事！”阿维娅又怕又怒，嗓音颤抖，原本高傲的神情消失的干干净净，只余下了满面难以名状的困惑与惊骇。 怎么会有人能在遭遇实质性的魔法攻击后，仍然毫发无损！ 她是怪物吗——？！ 这次换阿维娅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她的脸色煞白，肢体僵硬，但柯露斯塔却注意到，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却仍然分了神，眼睛带着些许求救意味，不由自主地向人群中望去。 棕发少女皱了皱眉，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偏头，却正好错过了阿维娅因为看到了什么，而骤然放松下来的表情。她见柯露斯塔走神，眼中冷光微闪，左手顺势一挥，眨眼之间，一个巴掌大小的火球便又被凝聚而成—— “我倒要看看，你躲得了第一次，还躲得了第二次不成？！” 阿维娅厉声喝道，将手中那团新的火焰狠狠向她掷去，柯露斯塔一惊，迅速转回头，周身魔力流转之际，天鹅湖中“哗啦”的水声响起，一大片湖水跟着她的手势腾起，如同导.弹一般，迅速向这边冲来！ “快点……”柯露斯塔的冷汗划到眼角，全力调动着水系魔法，然而她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阿维娅刚才扔出的火球，现在距离她不过区区几英寸。 她咬了咬牙，料定躲闪不及，只得无奈地在红发少女满带恶意的笑声中狠狠闭上了眼睛。 只要死不了，她总能让对方血债血偿。 “滋啦——” 第35页 电光火石间，柯露斯塔骤然听到了火焰撞击在某样特定物质上才会发出的熄灭响声，与此同时，阿维娅的笑声戛然而止，意料之中的灼烫也并没有落在身上，棕发少女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之前引渡而来的湖水已经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冰面，牢牢立在她侧前方，晶莹剔透地反射出阳光。 而冰面的边缘处，已经因为阻挡魔法火焰而化为了水珠，此时，正滴滴答答地顺着冰块的纹路流下，落在焦黑的土地之上。 她抽取的湖水原本距离扑灭火焰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却不知道被谁用魔法结成了寒冰，面积在那一瞬间延展开来，刚好为柯露斯塔挡下了火球的攻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面折射的缘故，柯露斯塔隐约看到对面阿维娅的神色有刹那扭曲，半晌之后，她慢慢地矮下身，用颤抖的声音，对着某个方向微弱地喊道： “殿下……” 柯露斯塔没有太大惊讶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从一众尊敬行礼的贵族中走出的金发少女，她身穿银色的礼服，美丽的面容上丢失了往日的柔和与仁慈，深紫色的眼珠里不似上次柯露斯塔见她时的满带笑意，反倒是一片怒火燎原。 “阿维娅，这是怎么回事！” 柯露斯塔掀了掀眼皮，淡淡瞥了一眼那块要化不化的巨大冰块。 斯妲朗桂·诺比利，皇室的二公主殿下，贵族茶会的举办者，《Oceanum》中最为伪善的大反派。 同时，她也还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冰系魔法师。 第18章 落幕 阿维娅深深垂着头，双手绞紧了礼服，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 斯妲朗桂皱着眉，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转向一旁看戏似的柯露斯塔，对后者柔和地关怀道：“布瑞薇乌小姐，真抱歉会让您遇到这样的事——您有没有受伤？” 柯露斯塔瞧着她满面歉意，挑了挑眉，在心里哂笑了一下，仍是如实道：“没有。” 抗魔光环着实厉害，她在火焰里欣赏了半天，就连半分灼热都没感受到。 斯妲朗桂叹了口气，就像是怕她逞强那样又说道：“等茶会结束后，请您务必让我陪同一起去校医室检查一下……不知道您和阿维娅之前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说着，她皱起眉来，用稍显厌恶的眼神瞥了一眼仍行着屈膝礼、身体都开始轻轻摇晃的阿维娅，认真道，“您是我亲自邀请的贵客，布瑞薇乌小姐，我以诺比利皇室的身份发誓，如果您受到半分伤害——不论对方是谁，我都必为您讨回公道。” 这下连阿维娅都不顾低着头了，她猛的抬起眼，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斯妲朗桂，但二公主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却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她，仍然专注地落在柯露斯塔身上，等待着棕发少女的回复。 “……” 柯露斯塔不答，只是静静环视过斯妲朗桂身后面色发白的贵族们，他们显然也没料到公主殿下会宣称这位居然是“她亲自邀请而来的贵客”。 这句话在将柯露斯塔纳入羽翼范围中的同时，无疑也将他们划为了阿维娅的同谋帮凶。 一部分人六神无主，另外一部分则眼神闪烁地回望柯露斯塔，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站出来，对刚才阿维娅的残忍手段供认不韪。 柯露斯塔却只觉得有点好笑。 然而，即便是一下有了这么多的“证人”，她也不会将刚才的事情宣之于众。 旁人不了解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可她却明白得很，斯妲朗桂那副温柔慈悲的面貌不过是皮囊罢了，她的心脏早已被毒汁淬得一片漆黑——这样的人，难道会好心好意地站出来为她撑腰，让恶人终食其果？ 别逗了，她又不是格罗莉亚，柯露斯塔怎么会指望她。 “我没事，”棕发少女欠了欠身，露出一个虚伪的微笑，声音中充满了假意的真诚，却有规有矩得让人挑不出半分端倪，“刚才多谢殿下相助。” 斯妲朗桂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演技逼真的和套路王柯露斯塔本人有的一拼，她微笑起来，又换上那副皇室特有的仁慈表情，语气试探地问道：“既然阿维娅没有对您造成什么困扰……那么布瑞薇乌小姐，请问您是否还愿意宽恕她刚才的无礼，让阿维娅能够继续参加这场茶会呢？” “……” 没受伤就等于没困扰？ 柯露斯塔有些无语，可还没等她说话，就先听到脑子里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 “这不要脸的黑心白莲，”电子音里罕见地带了明显的怒火，系统就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感同身受般站在柯露斯塔这边，与她同仇敌忾道，“慷他人之慨，圣他人之母——怎么不管哪个世界都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柯露斯塔愣了愣，说道：“有故事啊，老系。” 系统被她一调侃，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于是它平静下来，声线也重新回到了之前那种无机制的冰冷，干巴巴地说：“……我只是在为您打抱不平，临时载体。” “嗯，我知道。” 柯露斯塔和系统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像是晒了饱饱的阳光那样，字字都透露出温暖的气息。 她抬眼看着仍在耐心等待答案的斯妲朗桂，刚才还心想着“反正斯妲朗桂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与其和阿维娅仇上加仇，还不如顺水推舟放对方一马”，此时却有些犹疑了起来。 第36页 不为什么，就为系统。如果它看到自己答应斯妲朗桂，让这条大言不惭的白莲花毒蛇得逞，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不高兴的。 所以，柯露斯塔现在不想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阿维娅，让斯妲朗桂两头都落好名声。 ——然而，她想搏系统一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不是风系魔法师，阿维娅自然也不是，那把扇子会自己跑到她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她身上戴着某种被下了特定魔咒的东西，与扇子有相作用的吸引力。并且，又因为这个魔咒不会对人产生伤害，所以在收到它的当天，系统才并未察觉出来。 而她身上唯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这件来自于二公主殿下的礼服。 阿维娅从进场开始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人，而趁机攻击她还差点成功的第二次凝聚魔法火球的行动，恐怕也是因为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人，得到了对方的指令，这才再度下手。 能命令得了侯爵之女的人……在场之中，除了斯妲朗桂不作他想。 于是，阿维娅的真正指使者，诺比利的二公主殿下，则顺势帮了柯露斯塔一把，然后像一个逼真的正义使者那样出来主持公道，以取得她的信任。 ——本来她的确怀着对柯露斯塔的杀心，然而后者第一次却在阿维娅的攻击之下毫发无伤，这让斯妲朗桂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犹豫、恐惧以及好奇的情绪。 她想知道柯露斯塔身上有什么秘密，也在怀疑是不是这种秘密吸引了格罗莉亚的目光。 既然知道了斯妲朗桂和阿维娅是一伙的，柯露斯塔本来无可无不可地想放过后者，来日再继续收拾她，可系统明显恨不得这种伪圣母原地爆炸…… 柯露斯塔偶尔也是想要顺毛摸摸帮了自己这么久，一直任劳任怨的老系的。 隔着半块融化的冰面，阿维娅仰着头不解又委屈地望着斯妲朗桂，在后者冲柯露斯塔说出“让她留下”的请求后，红发的侯爵千金僵硬地转过头，用屈辱又暗含期待的眼神，死死盯着一旁垂眸不语的棕发少女。 如果在茶会上被赶出去，她回家后少不得挨一顿家法，还会沦为王城的笑柄……现在只求公主殿下能让这个无知的平民赶紧松口——等到日后，她阿维娅总有机会再修理她！ 正在她满心愤恨时，原本安静如鸡般的贵族中忽然又起了一阵骚乱，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茶桌旁身为主角的三人自然也听到了，她们一愣，尽皆向那个方向看去。 “……今天不过晚到了一会儿，居然就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来者身着一件浅烟灰色的长礼服，一向柔顺垂落肩头的银色长发此时却被盘成了一个花苞，仅有两缕散发垂落在颊侧，她用那双矢车菊蓝宝石般的眼睛冰冷地扫过面前直愣愣望着她的三位少女，露出了一个不带半分感情的微笑，淡淡道：“真是难以想象——天鹅湖是圣光魔法学院的私有财产，百年之间，学院为了维护这里的生机，不知付出了多少财力物力……” 随着她的话，阿维娅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被自己一把火烧的七零八落的柳树与草地，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才没让自己露出失态的表情。 格罗莉亚走到近前，漫不经心地低头望向沾了自己一鞋子灰尘的裸露土地，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出光泽，柯露斯塔不由自主地望向斯妲朗桂的礼服裙子，果不其然地发现，那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她觉得有点反胃，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别开，却正好对上了格罗莉亚望过来的、冷飕飕好似冰刀般的目光。 柯露斯塔：“……” 她立刻低头，作伏低做小状。 格罗莉亚沉了沉面色，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冲斯妲朗桂平淡地说道：“身为圣光魔法学院的校董，殿下——在查尔斯小姐对此进行赔偿之前，我有权要求她离开由我参与主办的、圣光魔法学院之内所举行的任何大型集会。” 阿维娅脸色惨白，怀着一线希望，用有如实质般的求救目光望向斯妲朗桂。 诺比利二公主唇角的笑容微僵，她蹙了蹙眉，在看出格罗莉亚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淡之后，微微抿唇，软下嗓音低声道：“一件小事罢了，这也值得你生气么？” 格罗莉亚不答，只是浅浅掀起了一个讽笑。 见状，斯妲朗桂不再多言，转头望向阿维娅与那边低着头的柯露斯塔，良久之后，她才再度开口，用着最平静不过的语气冲阿维娅宣判道：“既然格罗莉亚大人提出了要求……阿维娅，我会派人送你回到查尔斯侯爵府邸，在对圣光魔法学院进行赔偿之前，还请你在家好好反省，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阿维娅咬紧牙关，闭了闭眼，忍耐住心中翻涌的羞耻，强撑着冲斯妲朗桂行了个礼，带着哭腔道：“是……殿下。” 斯妲朗桂点了点头，唇角仍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好像自己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天气不错”那样，在随口吩咐两名贵族少女送阿维娅离开之后，她这才提着裙子往格罗莉亚那里亲密地靠了两步，紫色的眼珠里含着几不可查的逢迎，低声道：“走吧，大人……耽搁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开席了。” 格罗莉亚瞥了她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在斯妲朗桂满意地前去招呼那些仍不知所措的贵族就坐时，她转过头，凑近身边一语不发、正试图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棕发少女，咬着牙关，用轻柔到让人浑身发抖的语气说道： 第37页 “晚点再和你算账。” 柯露斯塔：“………………” 她不无悲凉地对系统说：“系哥，天要亡我。” 系统这会儿可不生气了，它几乎是在柯露斯塔话音刚落时，就用一种听上去恨不得立刻放几挂鞭炮般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说道：“太解恨了——虽然不知道您到底会不会亡，但临时载体把格罗莉亚形容成‘天’这个比喻，还是深得我意的！” 柯露斯塔目瞪口呆，你怎么突然就胳膊肘往外拐啦？！ “这姐姐太A了，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黑莲花得逞，”系统就好像是放飞自我了一般，坚决地冲柯露斯塔说道：“临时载体，泡她。” 第19章 挫败 这场茶会是由斯妲朗桂和格罗莉亚共同操持的，规格怎样也不会差到哪去。 闹剧结束后，宾客们陆陆续续到齐，各方消息拼凑起来，也都差不多知道了柯露斯塔的平民身份——有留心皇室动向的，自然都知道萨特里克王子近日对一个平民青眼有加。 然而他们仍然没能料到，只是那么几句话，居然就能惹得阿维娅如此大动肝火，甚至不惜蔑视校规，也要将这个平民置于死地。 听上去不可思议，不过联想起查尔斯家族的一贯作风，许多人却又都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只在心底暗自嗤笑，查尔斯侯爵的嚣张跋扈在他年轻时就出了名，本还以为年纪大了自然会懂得收敛，可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仍还是这样愚笨冲动。 老查尔斯的功绩可都是真刀真枪与魔物们拼杀出来的，但在受封侯爵后，家族气数便一代不如一代，真是白白糟蹋了祖先的血泪。 ——这些话，小贵族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查尔斯再怎样有堕声名，那也仍然是板上钉钉的侯爵家族，哪怕多少明眼人看得出颓势，也终究会慑于他们狠辣的手段，宁愿闭嘴，也不会多言半个字。 诺比利阶级分明，虽然有王室推动，近些年的情势缓和了许多，但大贵族想捏死平民乃至小贵族，也仍然是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办成的小事。 贵族们单以为阿维娅是因为嫉妒才向柯露斯塔下手，后者既然也说了自己没事……那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就该揭过了才对。 但格罗莉亚却不这么认为。 银发的公爵之女坐在首席之列，手中握着一盏拥有精美雕花的茶杯，红茶的香气氤氲在鼻尖，她轻抿了一口，在身侧诸多贵族少女的谈笑中，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低着头坐在末席，因为周围空无一人而显得有些孤寂可怜的棕发少女。 她心里清楚，柯露斯塔不爱攀附权势，又是个听话乖巧的姑娘，聪明如她，一定会明白自己告诫“不要前往茶会”的寓意。 可她却仍然在格罗莉亚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了这里——更严重的是，要不是因为有什么机缘巧合，她甚至可能…… 查尔斯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杯碟被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整张主桌上的谈笑风生顿时都停顿了下来，贵族少女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公爵之女，在目光触及到对方脸上的微笑后，才再度放松下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交谈。 只有斯妲朗桂没有转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格罗莉亚，嘴唇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人……？” 银发少女侧过头，神色淡淡。 斯妲朗桂咬了咬唇，将本就不大的声音再度放低了些，说道：“我知道您怪我自作主张邀请布瑞薇乌小姐……可是、可是我只是想帮您。既然您选择了她成为朋友，那至少应该将布瑞薇乌小姐当作同等级的人来交往——” 她没想过能瞒过格罗莉亚，在整个圣光魔法学院之内，有能力瞒着公爵之女向柯露斯塔发出邀请函的人，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至于意图杀害柯露斯塔的真凶……越是身处高位的贵族，就越是明白查尔斯们的疯狂与大胆，阿维娅能因为嫉妒而做出公然伤害同学的事情，也并不算多么稀罕。 更何况，那把羽毛扇被柯露斯塔毁掉，礼服上的魔咒也已经失效，就算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受教了，殿下。”格罗莉亚漠然地移开视线，冷冷道，“既然是我的人，那我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待。殿下应当庆幸这次她没有受伤，不然，我会立刻代表塞伦特帝斯家族推翻之前的协议，重新开始挑选合作人。” 蓝宝石般的眼睛微微偏移了一些，将视线落在男客那边的、一个彬彬有礼起身向末席走去的身影之上，格罗莉亚低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平静地说：“我看萨特里克殿下，就是一位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斯妲朗桂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低头垂下眼帘，像兄长萨特里克那样长而浓密的浅金色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怨毒情绪，纤长柔软的手指收紧了些，将质地上乘的银色衣裙布料抓出了道道皱痕。 格罗莉亚没有再关注公主殿下的异样，她留下那句威胁后，就没有再转开视线，只是意味不明地望着萨特里克走向柯露斯塔的背影，面上没有半分表情，连那抹标志性的微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张长桌上的贵族们，最次也是伯爵家的小姐，很擅察言观色，她们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主位上两名各自沉默的大佬，不由得更加放低了自己交谈的声音。 第38页 主桌都这样了，其他挨得近的贵族们自然也受到感染，一时间，往年气氛都较为活泼的女客这边，竟然个个淑女得像是画在历史书上的名媛礼仪教程范本一样，轻声细语的模样引得许多远处的宾客频频向这边看来。 柯露斯塔原本正低着头，一边对着碟子里的蛋糕发呆，一边听系统吹格罗莉亚的彩虹屁，忽然之间却察觉到远处的交谈声变得低不可闻了起来，她百无聊赖地抬起眼想看看是不是能散会了，却不料，这一抬就正好把自己抬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眼中。 “……王子殿下？” 在萨特里克微笑着的注视下，柯露斯塔急急起身欲向他行礼，但还没来得及提起裙摆，就被金发男子温和地伸出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摁回了座位。 “不用多礼，布瑞薇乌小姐，您今天受惊了。”他虽然拦着不让柯露斯塔起来，但自己却礼数周全得很，将那只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轻放在自己左肩，身穿浅色礼服的王子殿下规规矩矩地向坐在椅子里的少女鞠了一躬，语气中满是真挚的歉意，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您都是因为我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为了表达我的愧疚，无论您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将尽力满足。” 他抬起眼，浅蓝色的眼睛既像一碧如洗的天空，又像不远处泛着粼粼波光的天鹅湖，每滴水花都沾满了让人忍不下心拒绝的光，那一派真诚简直都要满溢而出，“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歉意。” 柯露斯塔：“……” 啊这，你不是身份贵重的王子吗？主动来找一个平民认错求补偿，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吗？嗯？ 不远处，隔着几张长桌，格罗莉亚将手中的茶匙稳稳放在碟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不……您不必如此，”柯露斯塔努力克制着自己抽动的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唇角向下的勉强笑容，干巴巴道，“查尔斯小姐的所作所为与您毫无干系——再说，我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王子殿下，您大可不必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这句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萨特里克不愧是萨特里克，原著里给他打的腹黑标签真是半点没有冤枉他，只见在她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诺比利王子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忧愁的表情，拧起眉头道：“您这是在质疑王室的风度吗？” “……老川剧变脸表演艺术家了。”系统评价道。 “我靠他怎么给别人乱扣帽子啊啊啊啊——” 柯露斯塔的神色终于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起来，她赶紧提着裙子，一下从座位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萨特里克行了个大礼，头也不抬地坚决道：“您想多了！王子殿下，我绝无半分质疑王室的意思！” 萨特里克似乎也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一时竟然被棕发少女像只猴子般灵巧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在短暂的怔愣后，他又立刻反应过来，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这才像是掩饰一般轻轻咳嗽了声，冲柯露斯塔温和道：“我相信您，布瑞薇乌小姐，请起来吧。” 等柯露斯塔依言起身后，他才叹了口气，用那双讨人喜欢的蓝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对方——柯露斯塔发誓，要不是她和格罗莉亚相熟，对这种程度的目光有基本免疫力，是个女人都很难做到不对这双眼睛妥协——诺比利的王子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提议道：“既然这种道歉方式让您感到了压力，那……我们不妨交个朋友？总之，您今天被阿维娅攻击，我作为她的未来伴侣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希望这次，您不要再拒绝我，布瑞薇乌小姐。” 不管面前这位的态度是请求还是强硬，话都说到这份上，柯露斯塔再拒绝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于是，她只能一边挤出一个微笑，一边将右手搭在萨特里克伸出的那只手上，顺着对方的力道，礼貌又短暂地上下摇了摇。 还未来伴侣……阿维娅要是知道她的未婚夫转眼就主动跑来和她加害未遂的平民求好友，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成秃头噢。 萨特里克放开手，微笑地望向面前显然神思不属的姑娘，他可不知道柯露斯塔的腹诽，只以为是她仍在害羞罢了，于是自认贴心地主动提议道：“既然是朋友了，那么以后布瑞薇乌小姐就不必再对我使用敬称，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柯露斯塔面无表情，“好的呢，萨特里克殿下。” 这是领导者惯爱的收买人心时间。 不过柯露斯塔是谁啊，她是非典型乙女游戏主角，看过剧本的女人，莫得感情的救世主——这么多光环加持，还能让萨特里克这样容易就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去？ 萨特里克似乎也知道不能急于求成，因而没有在意柯露斯塔固执加上的敬语，他点点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在等着对方继续说点什么。 柯露斯塔则面不改色地回望他。 “……” “……” 空气中安静了许久之后，萨特里克才终于尴尬地主动提问：“……那么，我可以叫你柯露斯塔吗？” 等价交换，拉进称呼上的亲密度，就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 从小接受继承人教育，深谙收买人心套路的萨特里克自信地想。 ——不过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套路之王。 第39页 “男女有别，更何况您还有即将成为您未婚妻的查尔斯小姐，应该多注意影响，萨特里克殿下。” 柯露斯塔露出一个假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愣住的萨特里克，积极建议道：“我认为您称呼我为‘布瑞薇乌’就挺好的。——这个姓氏少见，既能避嫌，又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您是在喊我，此番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想了想，她又贴心地补充道：“‘小姐’就不必再加了——反正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嘛，不用再在乎这些虚礼哦。” “……” 萨特里克迎着面前少女阳光般的笑容，压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良久，才咬着后槽牙，干巴巴地说道：“好的，布瑞薇乌。” ……不对啊，为什么他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才像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一个？ 要利用对方的不是他本人吗？怎么到最后却只有自己还在叫人家的姓氏——还在原地踏步啊？ 第20章 担忧 哪怕被布置妥帖的天鹅湖畔再如何风景秀丽，被精心烘焙的茶点蛋糕再怎样美味诱人，在场的少爷小姐们也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与品尝。 第一公爵家族的长女亲自将查尔斯侯爵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驱逐茶会，这无疑是足够引起诺比利上流社会一场风波的大事。 至于那个最开始引起事态的平民……没什么人关心她为何能躲过阿维娅的攻击——既然萨特里克王子殿下对她青眼有加，那赠送一两件能够抵挡攻击的防御武器，也不算特别稀奇。 反正王室总喜欢用这些东西收买人心。 亲眼见证的人们各怀心思，绝妙的社交场合也因为他们的心不在焉而显得降了格调，斯妲朗桂眼见众人都急着回去向长辈汇报今天的见闻，索性也不再强留，只简简单单用几句场面话作结，就干脆利落地宣布道：茶会到此结束。 学院茶会作为非常难得的、可以让贵族们有一个合适环境拉近关系的重要场合，这次竟然如此草率的收尾，本该招致旁人对王室的闲话，但实际上，在场的贵族们却无一为此而发出抱怨，还正好相反——因为斯妲朗桂如此大度贴心的举止，倒让他们觉得公主殿下更有心胸，更懂得体恤臣下。 微笑着冲每一位前来称赞她的贵族们道别后，斯妲朗桂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角落里仍在想方设法摆脱萨特里克的棕发少女，眸色微沉，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满满当当的负面情绪，故作轻松地侧头对格罗莉亚道：“大人不必多留……布瑞薇乌小姐今天受惊，您理应去宽慰她一下才对。” 格罗莉亚双手交叠在礼服腰线之前，看着柯露斯塔不知道说了什么，才终于将想要送她回去的萨特里克劝退，此时正转过脸来眼巴巴望着她的模样……银发少女柔缓了刚才冷漠地盯着萨特里克的神色，浅浅笑了一下，眉眼间尽是发自真心的温柔。 离得太远，那位正满心忐忑的棕发少女看不到，可斯妲朗桂却瞧得清清楚楚……她只有咬住舌尖才能勉强维持得住自己面上的笑容。 那个女孩到底有什么本领，才能让格罗莉亚露出这样的神色！ 身份尊贵的公主压抑住心中的怨毒与酸楚，举止却仍是那样优雅得体——她不允许自己轻易在格罗莉亚面前失态。 “大人？”她语气轻柔道，“您还不去吗？” “……那么我就告辞了，有劳殿下。”格罗莉亚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不再望着棕发少女发呆，她冲斯妲朗桂矮了矮身子算作辞别，既然柯露斯塔那边已经清场，那自己的确没必要再多等下去。 在公爵之女转过身，迎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向天鹅湖畔走去之时，斯妲朗桂的指尖轻轻擦了擦自己柔软的银色裙摆，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定定望向格罗莉亚的背影。 就像游鱼望着罗网，就像飞蛾望着火光。 明知道那个人是比自己还要危险的存在，却又无法克制自己想要耽溺于她怀中的渴望。 …… 柯露斯塔觉得自己现在紧张到头皮发麻，哪怕是魔药老师忽然宣布要随堂考试，也不至于让她出这么多冷汗。 “——那是因为您有我帮忙答卷，临时载体。” 系统冷静地吐槽她，但柯露斯塔本人却来不及对这句话进行反驳。 她呆呆地看着格罗莉亚款款走来，感觉自己像是被鹰盯上的白兔，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睛如同一支利箭，乍然间即可穿透心脏，将她死死定在原地。 柯露斯塔：“QAQ。” 希望人没事…… “知道我是来和你算账的？”公爵之女站在她面前，利用高出她半个头的身高优势，以一个相当不平易近人的角度俯瞰着柯露斯塔，淡淡道，“怕成这样……来之前你怎么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刻的发生？” 其实想到了的，柯露斯塔忍不住露出一个为自己哭丧的表情。 要怪就怪这个王八系统吧，都是它颁布的破烂任务。 系统：“我又背锅？” 锅也是它背，活也是它干，眼看临时载体正在面临重大危机，它索性将任务完成的提示给暂时压了下去。 回头有空再说吧。 而柯露斯塔这边，格罗莉亚见她不答，只是仍然用那双水淋淋的眼睛看自己，心中微软，脸上却仍然绷着一片寒霜，冷冷道：“走吧，找个清净地方，你再与我好好解释——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不听我的话。” 第40页 柯露斯塔愁眉苦脸地抬起灌了铅般的腿，跟在对方身后，一边骂系统一边离开了天鹅湖畔。 一路无话，棕发少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跟在格罗莉亚身后，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脚印，不知道走了多久、上了几个台阶、拐了几个弯道，面前的人才忽然停下脚步，柯露斯塔一时不察，差点直接撞到她背上。 然而，虽然她刹车及时，在格罗莉亚微微侧头后，还是感觉到了柯露斯塔洒在她颈后的一小阵呼吸。 一向优雅自持的公爵之女动作微顿，眸色暗了暗，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道：“过来。” 柯露斯塔像只螃蟹一样挪到了她身边，被格罗莉亚一把拽住了手腕，直直带着向前面走去，前者愕然地抬头看了看，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学院，刚才正停在一座看上去年代古老的多边形塔楼面前。它拥有给人以厚重感的深色外墙，弯曲着的半圆型拱门，以及拱门上嵌入墙内的、由线条勾勒而出的天鹅形白色标志。 这个标志柯露斯塔见过，在一年级寝室的尖顶塔楼上也有。 她瞬间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建筑。 圣光魔法学院财大气粗，各个年级都有专属的学生寝室，只不过一年级作为学院的最底层，再加上柯露斯塔等平民算是乡巴佬般的存在，他们几乎没机会知道其他高年级的学生寝室都在什么地方。 这种与主线无关的资料，游戏里也是一带而过，倒是科维特曾经偷偷与她说过，传言圣光魔法学院的一年级住尖顶塔楼——又窄又高，上个楼要累的半死；二年级住方形塔楼——宽敞许多，而且爬楼梯也没那么要命；而三年级，他们则会居住在一个单独的小型城堡之中，只是不知道究竟在圣光魔法学院的哪个地方。 诺比利的阶级歧视真是贯彻到每一个细节。 柯露斯塔麻木地被格罗莉亚拽进这座塔楼中——瞧瞧，连管理员都没有，果然“一年级是最底层”这话不是单纯的讽刺，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塔楼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格罗莉亚瞥了一眼正抓紧时间东张西望的柯露斯塔，领着她直接上了五楼。 走出楼梯后，柯露斯塔一愣，五楼是这座塔楼最高的一层，可是它与别的楼层却不尽相同。 五楼之下，每一扇门之间的距离虽然不算紧凑，但也宽敞不了多少；而第五层之中，柯露斯塔明显发觉到，这里是由偶尔挂有一两副油画的墙壁占据大部分面积的。 换个说法就是：五楼的房间少的出奇，但每一间的占地面积都十分可观。 “我感觉自己误入了新的世界，”柯露斯塔对系统说，“你猜猜，有资格住在五层的人，他们的房间会是我那间小屋子的几倍？”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经扫描与计算，大约相当于您寝室的三点五倍。” “……没让你这么精确，”柯露斯塔备受打击道，“现在我的心情更差了，” 唉，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 当走进格罗莉亚的寝室，看到那处处充斥着高贵与典雅气息的陈设时，柯露斯塔在心中叹了口气，几乎算是束手束脚地被屋子的主人安排在了中央用来待客的柔软扶手椅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间寝室——也是公爵之女的私人空间。 直到格罗莉亚亲自为她沏了一杯荔枝红茶后，她还将眼珠子粘在墙壁上的橡木挂钟上，既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躲避着谁的目光。 格罗莉亚坐在她的左前方，也不说话，只是一边浅啜了口杯中深红色的茶汤，一边静静地望着柯露斯塔。 “……” 在柯露斯塔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抽筋之前，她无奈地将头摆正了回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那样，规规矩矩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态度诚恳地低下了头。 见她终于愿意面对现实，格罗莉亚也放下了茶杯，平静地开口道：“说吧，为什么去茶会。” “我收到了公主殿下的邀请函，”柯露斯塔小声道，“还有这身礼服……学姐，我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公主殿下。” 从头到尾都是斯妲朗桂直接将东西塞给她的。 一个小小的平民，哪有什么反抗的权利，就算明知是坑，也得捏着鼻子往里跳。 ……不过格罗莉亚是不会知道，柯露斯塔跳坑的时候根本没捏着鼻子，而是恨不得一边狂笑一边来个花样跳水。 被对方无辜表象欺骗的公爵之女闻言皱了皱眉，指尖微动，柯露斯塔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可眨眼过后，这种异样感又在忽然之间就消失殆尽，没有半分踪迹可寻。 “那是检测魔法。”系统贴心道，“如果不是您的魔法力量较强……那可能根本不会有半点感觉。” 格罗莉亚自然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从裙子上找到，她浅色的细眉仍然蹙着，心中的疑虑不减反增。 “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我。”格罗莉亚说道。 柯露斯塔仍然那副受气包模样委屈地坐着，可怜兮兮地将阿维娅用扇子栽赃她、污蔑她、攻击她的一系列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恰到好处的哭腔成功让格罗莉亚心软了下来，银发少女叹了口气，在她结束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站起身来，亲自将那杯仍在冒着热气的红茶端到了柯露斯塔手边。 第41页 荔枝的淡淡甜味弥漫开来，柯露斯塔嗅着令人安心的果香，抬头像是小松鼠那样，瞧了一眼格罗莉亚。 这一眼效果绝佳。格罗莉亚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摆脸色和她算账，这下看来……绝对是要泡汤了。 “我该说你太笨，还是该说你太勇敢？”格罗莉亚居高临下地屈起指节，亲昵又温柔地敲了敲她的额头，无奈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够让查尔斯的攻击无效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方法没有奏效，那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 她知道柯露斯塔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别人的“防御武器”，这种东西相当贵重，不像一张邀请函和一件礼服那样能够轻易掩人耳目，所以格罗莉亚立刻确定，柯露斯塔身上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她的这句话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谈论草药的长势那样，却无端听得柯露斯塔一阵心悸。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系统，不会让载体受到半点伤害，”正在她没来由得浑身冰凉时，系统却忽然嘀嘀咕咕道，“这个格罗莉亚真是……唉，算了，她也是关心您，临时载体。” “我知道。” 柯露斯塔捧着茶杯的手指收紧，熨帖的温度透过杯盏温暖了她的手心，棕发少女仰起脸，用金色的眼睛望着格罗莉亚，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她还是重新垂下了头，做好了掉好感的准备，闷闷说道：“对不起，学姐。我只能说，当时查尔斯小姐一定不会攻击到我，但究竟是为什么，请恕我真的……不能告诉您。”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柯露斯塔明白，这个原剧情中冷漠无情的幕后BOSS，此时此刻，是真真正正地在担心着她。 格罗莉亚抿唇不语，重新坐回了原位。 但奇迹般的，一向执着于掌控全部的她，在听到这句话后居然没有太多的怒气，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如果能再靠近她一些，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她就不会有秘密再瞒着我了。 ……至于现在，还不要操之过急。 格罗莉亚闭了闭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蓝色的眼睛瞥过柯露斯塔颈间熠熠生辉的天鹅项链，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复杂的暗光。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柯露斯塔茫然地抬起头，“？？？” 她没听错吧？ 系统也惊了——它甚至重新调试了一遍程序，发现好感度的确是加了两点，总量已经变成了15。 荔枝红茶的味道飘散在室内，活泼的果味加上沉稳的茶香，看似冲突实则完美的结合产生了一种新的嗅觉感受，柯露斯塔呆呆地注视着格罗莉亚，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五味杂陈，头一次没有怀抱着“玩套路刷好感打真结局”的意图，而是真心实意地问道：“学姐，您今天是为了我，才将查尔斯小姐赶出去的吗……？” 说完，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般，紧紧盯着公爵之女稍显惊讶的面容。 格罗莉亚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柯露斯塔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就像是娇缠许久终于得到主人抚慰的猫咪那样，金色的瞳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鲜明地跳动了两下。 格罗莉亚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无论如何，这次你没有受伤，就已经算是万事大吉。”她说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好好看着你——仅仅一时不察，谁能知道，你这枚不知安分的小贝壳就能惹出这样危险的麻烦。” 柯露斯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得又睁大眼睛，疑惑道：“那位查尔斯小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学姐，我会不会又给您惹了麻烦啊？” “这倒无妨，哪怕查尔斯家族再怎样宝贝这个女儿，这次也只能咬牙吃下这个亏，”格罗莉亚靠在那把椅子上，仍然十分受用柯露斯塔的关心，她眯了眯眼睛，平静地向她解释道，“关于圣光魔法学院，乃至诺比利大陆……还有许多较为隐秘的消息，是你们无从得知的。” 看来又是讲故事时间了。 柯露斯塔坐正了一些，她真的很好奇，阿维娅好歹也是个王室亲封的侯爵，格罗莉亚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居然不惜当众逼着明显想要息事宁人的斯妲朗桂改口，也要给查尔斯家族一个大大的没脸。 而且那些贵族好像还没有半分不满的样子——甚至之后代表王室的萨特里克，也没有对格罗莉亚的行为表露出半点意见，在尝试送柯露斯塔回寝室之前，他甚至还与公爵之女进行了短暂但气氛愉快的告别。 阿维娅可还是萨特里克的未来王妃呢！——虽然不排除王子殿下有做渣男的潜质，但是这种态度，怎么想还是不太符合常理啊。 “我将阿维娅·查尔斯驱离茶会时，所用的名义是‘圣光魔法学院校董会’，”格罗莉亚解释道，“因为在试图攻击你时，她的火焰魔法破坏掉了很大一部分天鹅湖的自然植被——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直接触犯到了校董会的核心利益。” 柯露斯塔眨巴眨巴眼。 不就是几棵树几棵草……过上两天它们自然就会长起来了啊。 她小时候不知道弄死多少棵西赛德镇的树——还有好多都是果树和花树——也没见哪家大妈气的要让她爸爸罚她关禁闭。 第42页 格罗莉亚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样组织语言，接着，她复又开口，尽量用一种简洁的表述方式，站在其他贵族们的角度，给柯露斯塔复原了这件事情在别人眼中的真相。 第21章 大势 第一公爵家族的长女格罗莉亚一向以温和优雅著称，比她弟弟温德更有诺比利第一贵族的气场与风骨，也更成熟、更有足够的大局观，因此，她一直以来都是公爵家最为标志性的代表人——这点甚至超越了她的父亲，塞伦特帝斯公爵本人。 同样，为了保持形象，不论背地里到底做了多少上流社会中心照不宣的事，至少表面上，这位公爵千金一直都以宽容柔和的态度与其他贵族相处，可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 茶会上公然驱逐阿维娅这茬，实属罕见，不知道消息传开后，会有多少人因为格罗莉亚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而惊掉下巴。 那可是查尔斯侯爵家族，与塞伦特帝斯同资历的老牌贵族！如果不是一代不如一代的缘故，恐怕早就被加封为公爵，能与塞伦特帝斯平起平坐了。 可是抛开这些冗杂的权势分析，单单只看待阿维娅今日在茶会上所做事情……贵族们撇撇嘴，都在心里低骂了一声“活该”。 圣光魔法学院作为诺比利唯一的一所魔法学府，多年屹立不倒，当然不只因为它是光明女神亲自建造的产物，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有太多的贵族都在支撑着这所学校繁荣兴旺。 神系时代过后，并非所有的神力都滋润了这片土地，而是只有一小部分弥散在了大陆上，既让人族获得了使用魔法的能力，也使大陆中央地区保持态势良好的生机。然而，哪怕是金山银山也会有挥霍一空的一天，有太多的人不知道，诺比利大陆历经几百年的发展，原本充沛的魔法元素，其实正在慢慢走向枯竭。 不光大陆边缘的魔族们开始蠢蠢欲动，居于核心位置的王城也开始察觉到，想要维护往日的光鲜亮丽，着实是一件吃力的事情。太多的草木在看不到的角落凋零，动物在它们选好的坟墓中死去，圣光魔法学院拥有传承上百年的美丽名头，又是作为迎接贵族少爷小姐们踏足的存在，哪能就这样变得破败不堪？ 于是，身在校董会之中的贵族们开始投入大把的人力财力物力去维持学院内部的环境，单是请数不尽的木系魔法师建造天鹅湖畔那一大片森林，就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精力——如今，阿维娅一把火就将森林草地一块儿给烧成如此惨烈的模样，不得不说，此举无疑是犯了众怒。 对于一些小贵族而言，本来大出血的已经快要家财散尽了，好不容易勒紧裤腰带把树种完，却又被人直接烧成了黑炭。 又要花钱！ 如果不是公爵之女出面给了阿维娅一个好大的没脸，这股恶气就又只能不甘不愿地打落牙齿和血吞。 包括皇室——暂时不说萨特里克是否渣男，作为一个正在竞争王位且势头良好的继承人，每一分钱自然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 他也是圣光魔法学院的校董会成员之一，上次就跟着一起投资了好大的一笔，以提高自己在贵族中的声望，为此，萨特里克还不惜向国王打申请，动用了相当一部分国库中的资产，全部投入进圣光魔法学院的建设当中去。 萨特里克是国王看好的继承人，已经加冕了继承者王冠，后者自然乐意在范围之内给予儿子一些无伤大雅的帮助。 结果王子殿下的未婚妻却忽然无缘无故想弄死他看好的助力，还火烧天鹅湖再度增加了无谓的支出……萨特里克在此之后依然很有风度地前往查尔斯侯爵府亲□□问了阿维娅，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格罗莉亚为她解释出的一大串，就已经足够让柯露斯塔听得目瞪口呆了。 西赛德镇一直受圣力之源的浸润，根本没有半点出现生态恶化的情况，信息滞后的她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居然已经衰竭到了连一片森林都无法自然生长的地步。 因此，她也是真没想到这件事的影响居然这么大——可能阿维娅也没料到自己最终的结局会这么悲惨，之所以敢用出那样声势浩大的火系魔法，估计是因为她还指在望着斯妲朗桂给自己善后呢。 可惜公爵千金当场搬出校董会的名头追责，哪怕斯妲朗桂也保不了她，又唯恐被前者看出什么异样，只能当场放弃掉阿维娅这枚棋子。 这就是结合格罗莉亚的叙述，再加上柯露斯塔自己的推测所得出的事件影响。 总结一下，就是对她本人……没什么影响。 见证她毫发无伤的贵族们都以为她是拿了王子殿下的好处，而萨特里克本人虽然狐疑，但他仍怀着拉拢柯露斯塔的心，自然也不会把平民少女的不同寻常往外乱说。 柯露斯塔的底牌越多，能力越强，对他来说，也就越是一件好事。 有心害她的阿维娅吃了个大亏，斯妲朗桂也因为稍微露了些马脚，忌惮格罗莉亚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来，因此也会相应收敛一些。 王室明白得很，柯露斯塔带着身负世界资料的系统也清楚，塞伦特帝斯家族掌握有能够挽救“因魔力衰竭而造成极大负面影响的诺比利”的重要信息——也就是圣力之源——想要通过这一点继续让自己的统治延续下去，王室就不得不放下身段，尽力与公爵家达成牢固的合作关系，以期对方不要转头就去找别人联合。 第43页 这大抵就是贵族制的悲哀，亲手赐封的臣子，如今却成为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以塞伦特帝斯的势力，无论是与魔族共享圣力之源，还是干脆喊上其他贵族，以“神力遗迹”的名号自立为王——可以说，日渐衰微的王室都毫无反抗之力。 但好在，从目前来看，作为公爵家代表人的格罗莉亚仍然愿意与斯妲朗桂保持合作关系——不论是从王室角度，还是为了给自己争夺继承权的天平添砖加瓦，斯妲朗桂都不可能再次触犯格罗莉亚的逆鳞，这样无疑是将王室的合作伙伴向外越推越远。 所以，哪怕她对格罗莉亚抱有怎样炽烈的情感，也不会轻易地再对柯露斯塔下手。 大势所迫。 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爽！ 柯露斯塔毫无恰软饭的自觉，她窝在椅子里小口小口啜饮滋味甜蜜的荔枝红茶，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兜兜转转，她居然与原世界线中最大的敌人产生了如此亲密的联系。 但柯露斯塔不是傻瓜，在第一次遇到格罗莉亚时，从对方对她柔和得过分的态度、以及日后相处时的蛛丝马迹中，她立刻察觉到，自己与这位身份高贵的公爵之女……图书馆门前隔着阶梯的那一眼，一定不是她们的初次相遇。 她曾写信问过父亲，自己或他本人是否见过一个银发蓝眼的美貌少女，但后者却语焉不详，宁愿在信中问上八遍“你在学校吃什么呀”，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柯露斯塔没辙，只能去求助系统，结果后者却说：“临时载体的提问涉及高级资料库，依照目前的剧情进度，我还没有权限查看。” 她为此纠结了许久，自己又想不起来，别人又藏掖着不肯告诉她，如果直接问格罗莉亚——嗯……好感度这么低，还是暂时不要冒险才对。 柯露斯塔瞪着眼睛发呆，虚无缥缈的目光轻轻落在格罗莉亚身上，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叙述，双手交叠着，以一个放松的姿势静静靠坐在自己那张椅子上。 不远处，少女浅棕色的发丝落了一些在她的锁骨旁，刚巧遮住项链上某颗璀璨珍珠反射出的流光，铂金色天鹅静静坠在雪白的肌肤上，栩栩如生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展翼飞走。 真是值得怀念的东西——本以为会被尘封在面前少女记忆中的角落，却不料，它居然还能有再见到光明的那天。 当年那个人……让自己亲手把这条项链交给她时，难道就已经预见到了如今的重逢？ 格罗莉亚笑了一下，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她的神色中满是怀念、遗憾、温柔，以及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但柯露斯塔却因为仍没有回过神来，而遗憾地错失了。 真正把她唤醒的，是又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啊？”柯露斯塔眨巴眨巴眼，犹如走在街上当空被一袋金币砸到脑袋那样莫名其妙。 这又是怎么啦？ 她怀揣着满心的问号与公爵之女对视，但后者却仿佛会错了意，她侧头望了眼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地冲柯露斯塔说道：“都这么晚了，再让你一个人走回一年级塔楼，我着实不太放心。” 她冲棕发少女露出一个微笑，语气轻快地提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直接住在我这里吧。” 系统：“哇哦。” 柯露斯塔：“……？！” 第22章 苦心 “……” 柯露斯塔再度打量了一下这间大的离奇的“寝室”，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太打扰学姐了？” “怎么会呢？”格罗莉亚眨了眨眼，微笑着否定道，“我料定一年级的塔楼管理员不会因为一夜未归就找你的麻烦……安心在我这儿歇一晚上吧——你明天上午应该没有课才对。” 周一上午她的确没课，但柯露斯塔已经顾不上去疑惑格罗莉亚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课表了如指掌，她正忙着自以为不太明显地转动眼珠，又将这间屋子整个儿环视了一遍，半晌之后，才将目光定在格罗莉亚身上，略显紧绷地问道：“那……我住客房？” 她刚才看过了，除去格罗莉亚的卧室，还有至少两个房间有可能是客房！ 怎么会这么大！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住客房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太过于失态——她刚才只是设想了一下自己和格罗莉亚睡一张床的场景，就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迅速升温。 银白柔顺的发丝披散在丝绸般的床单上，重量若有似无的羽绒被搭在胸口的位置，那双一向温和的眼睛闭了起来，浅色的睫毛在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格罗莉亚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着，将隔着的那层被子压出褶皱，目光顺着滑下去，能轻而易举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与完美的身段…… 系统：“我注意到，您好像快要流口水了，临时载体。” 柯露斯塔：“啊啊啊你不要再说了！” 她怎么能那么丢人！ 所以说，为了避免形象一朝崩塌……她还是睡客房比较好。 柯露斯塔忽略掉自己心中淡淡的失落与不甘，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向格罗莉亚，金色的眼睛好似蒙着一层被太阳照耀着的水面，一闪一闪折射出粼粼的光。 第44页 对面端正坐着的公爵之女将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不满一会儿纠结的神色尽收眼底，深蓝如海的眼珠不禁起了些微带笑意的波澜，她瞥了瞥柯露斯塔不由自主绞起来的手指，故意肃容了一些，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看似抱歉地冲她说道：“我这里没有客房。” “啊？”柯露斯塔一愣，脱口而出，“可是学姐这里有三个房间！” 格罗莉亚温文尔雅道：“那些啊……一间是我的卧室，一间是书房，还有一间——” 她顿了顿，在对面姑娘满是怀疑的目光注视之下，微微垂眼遮住眸中的情绪，平静地继续说：“那是我弟弟，温德的房间。” “你别骗我，”柯露斯塔撇了撇嘴，左脸写着一个“不”字，右脸写着一个“信”字，振振有词道：“我就算再怎么孤陋寡闻，也知道公爵之子今年明明是一年级生，按照校规来说，他应该住在一年级塔楼才对！” 柯露斯塔一副推理成功的名侦探德性，不太高兴地嘟起嘴，冲格罗莉亚翻了个小小地白眼。 她这个生动的模样成功逗笑了格罗莉亚，后者边用指尖掩住唇角，边伸出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在抿了一口温度稍低的红茶后，她轻轻蹙了蹙眉，将这杯已经不属于完美品质的茶水随手搁回桌上，这才淡淡地回应起名侦探小柯的推理。 “你知道温德是谁吗？” “塞伦特帝斯公爵之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你的亲生弟弟。”柯露斯塔从善如流道，像温德、格罗莉亚等这样知名度奇高的贵族们，为了避免麻烦，哪怕是最无知的平民也能倒背出他们的身份信息。 只是这一次，她说完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卡了个壳。 在格罗莉亚笑盈盈的注视之下，衣着朴素的平民少女慢吞吞转着头，再度环顾了一遍这间低调而奢华的寝室，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顶着对方的目光，像棵萝卜般蔫巴巴道：“……所以，这就是他不和普通的一年级学生一起住在塔楼的原因？” “显然如此，”格罗莉亚微笑着说，“一会儿他就会回来，如果你嫌麻烦，那不要理他就是了。” 话罢，她站起身来，伸手指了指某扇拥有精致雕花的木门，贴心地说道：“那间就是我的卧室——今天你一定很累了，再待一会儿就去洗个澡，我们早点休息吧。” 我们……早点休息吧…… 柯露斯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变成黄色的了。 她怎么可以一脸自然地说出这样奇奇怪怪的话啊！ 在格罗莉亚拎起两只茶杯走向厨房时，柯露斯塔先是被“哪怕住豪宅也还是要自己做家务”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平衡了心情，然后就又坐立不安了起来。 良久，她终于被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与浅浅的焦炭味所打败，一边奇怪格罗莉亚为什么洗杯子洗了这么久，一边犹豫着起身，走到刚才对方指给她看的那扇门前，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后，终于推开它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一张铺着深蓝色丝绸床单的四柱床被层层幔帐遮掩着，这里的配置倒是正常了许多，除了那张床的尺寸比柯露斯塔自己那张要大太多之外，其他的布局都与她那间小寝室别无二致。 ……“小”寝室。 这张床就有她半个屋子那么大！ 在柯露斯塔依次受到权势与物质的深切打击，打算用水流给自己清醒一下头脑后，她却不知道，待在厨房的格罗莉亚不知何时停止了洗涤的动作，那两盏被清洁得光泽亮丽的茶杯被随手扔在一旁，她随意般挥了挥手，下一秒，就有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把精致的小镜子，将雕饰着花纹的手柄稳稳落在公爵之女的指间。 格罗莉亚对着镜子低声念了一串什么，只见原本倒映着银发少女面容的镜面忽然产生了一小阵波动，如同落入一粒石子般的平静水面，以最中央为圆心位置，向外辐射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姐姐？” 模糊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当涟漪终于平静下来时，一张俊美的面容也同时出现在了镜子当中，银发少年那双与格罗莉亚同色的蓝眼睛中此时满是迷惑，在他的身后，灿烂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一座尖顶塔楼正高高矗立着，像是托举着云层一般，连塔尖都被隐约遮蔽着，只剩下了一个虚影。 格罗莉亚倚靠着灶台，淡淡地冲温德吩咐道：“你一会儿到我这里来住。” “……啊？”那名一向在旁人面前冷若冰霜的男生睁大了眼睛，特意将手里的镜子往高举了举，不可思议道，“我已经要到寝室了……现在忽然让我过去，你要做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说让我到新生里面体验生活的吗？” “……” 格罗莉亚自知理亏地静默了一会儿，冲弟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理不直但气壮地平静道：“今天不需要你体验——三十分钟，我要见到你本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命令完后，她还补充了一句威胁道：“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之后，我还没见到你的人……温德，你就好自为之吧。” 温德抿起唇角，露出个略显扭曲的神色，匆匆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就也像格罗莉亚那样，冲镜子小声念了一段咒语，镜面上泛起如刚才那般的涟漪，几息之后，银发少年的身影消失，格罗莉亚那张贵气而美丽的面容也重新回到了镜子之中。 第45页 她叹了口气，走出厨房，将那把镜子妥帖地放回原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目光中的情绪颇为驳杂不清。 ……真是煞费苦心。 第23章 反差 温德直到站在姐姐的寝室门口开始敲门时，还是想不明白她在发什么疯。 圣光魔法学院一年级新生的塔楼，条件比二年级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哪怕温德有资格拥有最好的寝室，但空间狭窄、楼层过高等缺憾却是仍然无法克服的。 温德从小就聪明，对魔法的掌握程度也非同凡响，在主动向父亲要求进入圣光魔法学院上学时，他的年纪其实比同届的同学都要小上三岁。 正因此，塞伦特帝斯公爵颇为担忧，他也不是没有劝过格罗莉亚，让小儿子跟着姐姐一起住到二年级那边，可长女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只说：“温德日后是要继承家族的，若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那还怎么能担得起身为公爵的职责？” 其实这话有失偏颇，哪怕是在尖顶塔楼里，温德的住宿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这都叫吃苦，那柯露斯塔简直只能算是住在山洞里那样简陋。 不过家大业大的贵族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嫌弃一年级塔楼环境太差。 可是，在听了女儿的话后，公爵沉吟许久，考虑到温德很可能会继承塞伦特帝斯的秘辛……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让格罗莉亚照顾弟弟的想法，安排小儿子走正常流程，和一年级一起入住了新生寝室。 温德倒不觉得这是在吃什么苦，在母亲走后，父亲总是喜欢瞎操心，一年前格罗莉亚入学时，他就差点跑到校长办公室里揪着对方的胡子，让校方给格罗莉亚安排最好的寝室……所以导致圣光魔法学院仍然心有余悸，这一次更是连招呼都不用打，就自觉地为温德分配了最好的住宿环境。 所以，他从开学之后一直是独来独往，几乎都没有在这个时间点踏入姐姐的寝室。 敲门三下之后，雕花木门从房中被拉开，格罗莉亚仍然穿着那身礼服，面容上还有精致的妆容，正式得好像刚从宴会上离开似的。 “……你怎么还没梳洗？”温德疑惑道。 他可是知道今天出了大事，二公主殿下甚至提前宣布茶会结束，可是现在外面天都要黑了，格罗莉亚怎么还穿着礼服在寝室里呆那么久？ 公爵长女没有回答他，只是侧了侧身子让温德走进来，淡淡道：“记住，今天的客房就是你的房间。” 温德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不止因为这句话，还因为他听到了从屋内传来的隐约水声。 格罗莉亚在他眼前站着呢，那正在用浴室的人是谁？ “‘今天的’客房？”温德抄起手来，与格罗莉亚甚为相似的面容上尽是狐疑，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面无表情的姐姐，却良久都没有看出半分端倪。 这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正在洗澡的人，再联系到格罗莉亚忽然让自己过来，还刻意嘱咐什么客房归他……温德皱了皱眉，不算费力地推测出了个大概，显得有些纠结地说道：“你谈恋爱了？” 他可不认为能踏足格罗莉亚私人卧室的人，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角色。 话音落下后，温德敏锐地发现姐姐的神色迅速柔缓下来，她甚至转头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看了一眼传来水声的房间，这才面向温德，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还没有。” 哦——还没有。 那就是早晚会有了。 温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有点犹豫。 他不想插手格罗莉亚的恋情，但身为贵族总是有各式各样需要顾及的琐事，更何况，他明明记得格罗莉亚心里还一直有一位放不下的故人…… 如今，她却忽然有了意中人，不管怎么想，温德都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但他还没开口，对面的格罗莉亚就好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算是难得温和地对温德抛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就是她。” 温德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三秒细细品味了两遍姐姐的这句话后，他猛然睁大眼睛，惊愕地说：“什么——是她？！” 格罗莉亚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对温德比了个“嘘”的手势。 “……”温德仍在难以置信，但声音却相应地小了许多下去，“我还奇怪怎么最近有风言风语说，你好像在和什么人约会的样子……没想到是她。她也有魔法？什么系的？” 格罗莉亚顿了顿，仔细想一想，好像她和柯露斯塔的会面确实挺像约会。 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嘱咐道：“水系魔法……还没有确定关系，算什么约会，你等会儿别给我乱讲话。” 温德讨饶地笑了一下，一向冷肃的面容此刻尽是温柔，“遵命，姐姐大人。” 这对姐弟，明明在外收获到最多的评价就是“成熟稳重”，结果背地里却仍然像两个小孩子那样，言谈举止间满是童年时的亲密与幼稚。 …… 柯露斯塔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时，发现床上已经被妥帖地放了一身崭新的雪白家居服，伸手摸了摸布料，柔软亲肤的触感简直让她舍不得松开指尖。 她一边感叹着有钱真好，一边换上了这身显然是格罗莉亚特地为她准备的衣裳。 第46页 ……不出意外的合身。 她默然地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发现这件衣服的款式有些类似于圣诗服，却并没有那么宽大，反而是在腰际特别收了一下线，这点看似微末的设计却让整件衣服从袍子变成了类似连衣裙的款式，既不过分遮挡身材，又有着给人以舒适感的宽松。 总而言之，还挺好看。 柯露斯塔拨弄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拿起浴巾擦拭，一边冲系统说：“我都弄好了哦。” 得到许可的系统解除了屏蔽状态，在重新可以观察载体后，它简单地评价了一句：“白色很适合您。” “谢谢，”柯露斯塔说，“趁现在还有空，先把新一阶段的任务发布一下吧。” “收到指令。”系统说，“正在结算第三阶段任务……经检测，临时载体已成功触发重要剧情【贵族的邀请】，完成目标，现在立刻开始下发奖励……” “……已确认，第三阶段任务奖励【假病魔药配方】已发放。” 系统话音刚落，柯露斯塔就感到脑中一胀，像是有什么人拎着瓶水在向另一个容器中倒灌那样，她在一瞬间之内完成了所有关于“假病魔药”的知识接收，金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从迷茫渐渐恢复了焦距，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就能立刻行云流水地背诵出魔药的制造过程。 “学渣福音。”她喃喃道，“就不能把所有的魔药知识都一次性教给我吗……” “临时载体，请不要做梦了——请问是否立刻接收第四阶段任务？” 柯露斯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接收吧，不要再浪费时间。” “受理成功，正在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开启【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 “完成方式（第四阶段）：成功解锁重要剧情【天鹅的回忆】。任务奖励：【聚魔法阵×1】。” “……‘天鹅的回忆’？”柯露斯塔有些傻眼，“这是什么剧情，从来没听过啊！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 “非常抱歉，临时载体，我已经将所有任务信息全部告知。” 这和上次“贵族的邀请”简直是质的差距！ 第三阶段的任务好歹还给了个大方向，柯露斯塔顺剧情的时候只要多加注意这个时间点是否有贵族们出席的集会就足以推断，但是没想到这一次，系统就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任务名称，其他信息一个字都没有。 天鹅的回忆？ 天鹅……圣光魔法学院有个天鹅湖，此外最著名的天鹅象征则是光明女神克拉拉……至于回忆，她可不知道天鹅湖还有什么值得铭记的历史，难道是说有关克拉拉在神系时代发生的往事？ 信息太少，无法推断啊。 柯露斯塔叹了口气，迟疑地看了眼门外，将手中的浴巾放下，伸手在自己的发丝上点了点。 一缕缕水流被她从头发上牵引而出，柔软的棕发逐渐变得干燥而蓬松，柯露斯塔烦躁地弯弯指节，那些水被丢进浴室中，发出“哗啦”的轻响。 算了，时间已经耽误得够久了，现在不是想任务的时候。 她撇了撇嘴，慢吞吞地搭上房门把手，推开门向外走去。 “学姐，我洗好了，您——” 柯露斯塔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方才她待过的柔软扶手椅中此时正静静坐着一名银发少年，听到柯露斯塔的声音后，他抬起头望过来，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里面没有半分情绪，只有带着些挑剔意味的审视。 柯露斯塔皱了皱眉，然后舒缓下神情，冲对方大方而自然地行了个礼，“塞伦特帝斯先生……您好，我是柯露斯塔·布瑞薇乌，格罗莉亚小姐的朋友——今天应她的邀请来这里做客。” 她虽然穿着家居服，此时的装束略有失礼，但显然温德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草草自我介绍了一句“温德·塞伦特帝斯”后，就重新垂下眼睛，根本没有想要与柯露斯塔继续交谈的意思。 柯露斯塔也不介意对方的冷待——虽然她还想找温德帮自己制造魔药，不过贸然套近乎指不定会起到反效果，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她转了个圈没看到格罗莉亚，正有些奇怪地想要开口询问温德时，就听到一声轻响，身后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柯露斯塔眼睛亮了亮，转过头去，正好望见格罗莉亚从中走出，银发少女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疲惫，却在抬起眼望见柯露斯塔的一刹那间消失殆尽。 “你穿这件很漂亮。”格罗莉亚微笑着说。 柯露斯塔有些赧然地抿唇，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了一下书房，只见里面暗沉得过分，像是没有半点灯火一般漆黑无比。 不过她也并没有在意，只是以为格罗莉亚没有点灯，便随意地移走了目光，重新冲着银发少女关切道：“学姐也去换件衣服吧？都这么久了，总穿着礼服也怪难受的……” 格罗莉亚是穿惯正式服装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她总是乐意听从柯露斯塔的关心，于是点点头，微笑着应道：“好。” 柯露斯塔身后的温德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冲格罗莉亚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说道：“我去做饭。” “嗯，去吧。” 公爵长女无比自然地说道。 第47页 扔下这句话后，温德转身就向厨房那边走去，根本不在乎因为自己这句话而震在当场的棕发少女。 啊？做饭？ 他不是诺比利第一家族的继承人吗？怎么这么接地气的事情都会做？？？ 柯露斯塔惊悚地盯着公爵之子的背影，像是怀疑自己的听力一样，迟钝地转头看向格罗莉亚，干巴巴地问：“温德先生说……？” “嗯？……他做饭啊，”格罗莉亚的微笑更加浓郁了些，伸手揉了揉柯露斯塔的头发，调侃道，“这么惊讶做什么，难道身为贵族就可以不会厨艺了么？” 啊这，所以说你也会吗？——这倒也是，不然那个厨房总不是用来摆着好看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柯露斯塔木着脸，犹豫地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话说得有多么的言不由衷。 贵族会厨艺干嘛，难道仆人都是摆设吗？ 哪怕圣光魔法学院不允许带仆从入校，这些少爷小姐们的寝室也会被定期清理打扫，到饭点只用按个铃，就会有专人将精致美味的食物送到他们的门口——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柯露斯塔都不知道在塔楼门口遇到过多少批这样的人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脸上满满的不信任，格罗莉亚挑了挑眉，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手指下移，轻轻掐了一把棕发少女的脸颊，意有所指般地说：“擅长烹饪的贵族可多了去了……说不定，其中也有你所认识的人呢。” 谁啊，斯妲朗桂？萨特里克？得了吧，公爵家的子女会下厨，还能勉强说是兴趣使然，要是王子公主也过得这么憋屈，那她就真的该怀疑皇室是不是穷到揭不开锅了。 阿维娅倒是有可能，听说火系魔法师们做饭都挺有一套……谁知道那个大小姐背地里会不会也在偷偷做面包烤饼干？ 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号称《Oceanum》最难攻略的超人气男主温德都能挽袖子洗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眼看柯露斯塔神色古怪地沉浸在猜测中，对面的公爵之女却轻轻叹了口气，在棕发少女分神的一小段时间中，那有如蝶翼般的睫羽颤抖了下，将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尽数遮掩起来。 格罗莉亚忽得握住对方的手，在柯露斯塔疑惑地望过来时，指尖松了松力道，一如既往般冲她自然地笑了笑。 “你那套礼服沾了许多灰尘，没法再穿，刚才我帮你丢掉了，”她淡淡道，“到我房间里去……我给你挑两身新的试试，姑且算作赔礼吧。” 第24章 项链 格罗莉亚当然不会让斯妲朗桂可能动过手脚的东西继续留在柯露斯塔身上，所以，不管那件礼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再穿，都早晚逃不过被毁尸灭迹的遭遇。 最终，柯露斯塔成功地白嫖了两件崭新的礼服，还有幸品尝了来自温德的高超厨艺。 口感鲜嫩的小牛排，肉质紧实的烤狼鲈，辅以清爽解腻的素盘与沙拉……温德甚至还自觉地开了格罗莉亚酒柜中的两瓶冰白葡萄酒用以佐餐，悠长微醺的气味飘满了整个餐厅，就连正餐的香气似乎也被沁甜的酒味给压了一头下去。 格罗莉亚瞪了弟弟一眼，可给自己和柯露斯塔倒酒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浅金色的透明酒液倒在杯中，收尾时还有一滴从瓶口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柯露斯塔凑近杯口轻轻闻了一下，与冰酒同色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兴奋道：“是甜的吗？” 格罗莉亚抿了口酒，冲她举举杯，微笑道：“你尝尝就知道了。” 淳朴的西赛德镇人喜欢酿酒，那里的每个孩子在刚学会走路时，就会从大人的杯子里偷酒喝，哪怕柯露斯塔这样的女孩也不例外。但因为海滨地区气温偏高的缘故，她却没喝过这种用冰冻葡萄酿造出来的、甘如果蜜般的甜酒，当醇厚又清新的昂贵液体将甜味渲染整个口腔，又把微微的辣意留在喉咙时，柯露斯塔露出一个陶醉的表情，赞叹道：“好香。” 格罗莉亚见她开心，自己也心情不错，不由自主地多喝了两杯。 直到她雪白的面颊染上微红、正要伸手继续再倒一杯时，那支因为酒液而呈现出浅金色的玻璃瓶却被另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拎走，银发少女动作微顿，望向温德的那双宝石蓝色眼眸中含着淡淡的不满，但后者却仍没有把酒瓶还回来的意思，只是低声道：“你要醉了。” 公爵家的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行。 温德是出了名的不爱参加宴会，但需要饮酒的社交场合，他总是无法避免——毕竟，给姐姐挡酒也是一个合格的弟弟应该做到的基本事项之一。 合格的弟弟（×） 合格的工具人（√） 格罗莉亚听到温德的警告后，自控力良好地将手缩了回来，不再执着于饮酒，而是转过头去望着正在切鲈鱼的柯露斯塔，唇角微勾，笑容里多了些平日不会出现的醺然与慵懒。 “好吃吗？” 柯露斯塔闻声抬起头，正好望见她这个笑容，顿时怔住了。 暖色的灯火将少女的银发镀了层金光，深蓝的瞳色也被照耀成了暗沉的墨绿，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容上，此时此刻却因为这个笑容，而多了两分柯露斯塔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令人不由自主着魔般的奇特魅力。 第48页 半晌，直到格罗莉亚稍稍收了一点笑容，催促般的又问了一遍后，她才狠狠咬了下舌尖，咳嗽一声，掩饰般大声地说：“很好吃诶！温德先生可真厉害。” 话音刚落，柯露斯塔就猛的低下头，啊呜一口吞下了刚才被切好的那块鱼肉，没让任何人看到她通红的面颊。 虽然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但不得不说，能得到西赛德人对于海鲜的赞美，温德在厨艺上的确很有两把刷子。 可他却明显对柯露斯塔的夸奖显得无动于衷，最多的反应也就是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谢——倒是格罗莉亚看上去很有些不开心，昙花一现般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她转过头，沉着脸，阴森森地瞪了温德一眼。 温德：“……” 他大晚上跑这来找罪受干嘛。 饭后，温德礼貌地向两位女士道别后，就顶着格罗莉亚不善的目光自觉钻进了房间。 整间客厅顿时空荡了许多，柯露斯塔仍沉浸在刚才格罗莉亚的那个笑容里，机械般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送着冰淇淋。 她真好看。 柯露斯塔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格罗莉亚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那似乎也非常合适。 “……绿眼睛？” 身侧微带疑惑的嗓音传来，柯露斯塔才猛然惊觉自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磕巴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扭头解释道：“刚、刚才因为灯光的原因，学姐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变成了深绿色一样——所以我才……”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格罗莉亚轻声打断了。 “绿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她靠在柔软的扶手椅里，半阖着眼睛，像是进入了什么甜蜜梦乡那样呢喃道，“我母亲就有一双，像是品相最好的翠榴石……父亲说，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目里全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她的声音里满是怀念，柔软的语调像根羽毛般扫过柯露斯塔的心脏，棕发少女听到自己胸腔里怦然的跳动，鬼使神差般地站起身，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指尖划过对方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小心翼翼地触碰到格罗莉亚的眼睑。 “公爵夫人一定很美丽，”柯露斯塔说，“就像你一样。” “……” 格罗莉亚垂着眼，樱花色的嘴唇动了动，伸手拽下柯露斯塔的手腕，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赞美，反倒是固执地说：“我做菜比温德要好——你只是还没尝过罢了，不许夸他。” 她一只手圈住棕发少女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穿进了柯露斯塔的指间，直到与对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后，这才稍显满意地斩钉截铁道：“你只可以夸我。” “……” 柯露斯塔觉得很好玩。 格罗莉亚醉的那么明显，她当然看了出来——公爵之女收藏的冰酒的确香甜醇厚，但后劲也足，柯露斯塔这个西赛德人都觉得有点晕乎，一向酒量不行的格罗莉亚就更为酣然了。 不过喝醉以后，不再总是那样保持着优雅自持姿态的贵族少女……还是挺可爱的。 或许是酒精使然，柯露斯塔的胆子也比平常大了许多，她凑到格罗莉亚跟前，鼻尖亲昵地挨上对方，混杂着冰酒香味的呼吸相互交融，两人之间几乎是只差几英寸就能接上一个吻——这个足够紧密的距离，再加上无可控制的醉意，成功让柯露斯塔的心跳的更加厉害。 棕发少女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问：“为什么我只可以夸你呀？” 她只觉得说话间，自己的唇瓣都要擦上对方的，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却仍然刻意操着足够天真又足够坏心的语气，再度试探道，“温德先生做的菜的确很棒啊。” ——没错，她就是要作。 而报应也同样来得很快。 柯露斯塔话音未落，那双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眼睛就蓦然睁开，格罗莉亚松开她的手腕，一把扣住柯露斯塔的后颈，将人狠狠摁进了怀中。 后者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埋到了格罗莉亚的身上，嘴唇几乎是一路擦过对方的脸颊，最终在格罗莉亚的锁骨前方，吻上了一缕顺滑的铂金色发丝。 “……！” 金色的眼睛睁大了些许，脖颈后修长的手轻轻揉了揉那块足够敏感的皮肤，柯露斯塔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滞，身子却因为对方的动作而不由自主地更软了些。 格罗莉亚搂着她，醉意盈然的眼里覆着一层水光，不冷不热地瞥了一下紧闭着的客房房门，酸味十足。 良久后，柯露斯塔才感觉后颈上催命般的指尖终于移走，转而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格罗莉亚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那头浅棕色的发丝，微微转过脸去，几乎是贴着柯露斯塔的耳根，迷人又危险地说—— “没有为什么。”格罗莉亚淡淡道，“你最仰慕的、最依赖的、最喜欢的人……本来就应该是我才对。” …… 柯露斯塔也忘了格罗莉亚什么时候放开的她，等到一片浆糊般的脑子终于恢复清明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那张软得让人几乎都要陷进去的四柱大床之上。 与床单同色的深蓝色幔帐像是一片夜幕，银色的闪粉恍若群群星辰，虽然不知道弄出这样的效果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但是单单看上去就一定……贵的离谱。 身侧传来轻浅的呼吸声，柯露斯塔转过头去，借着那些“星星”的微弱光亮，不出意料地望见了格罗莉亚安宁的睡颜。 第49页 与她之前幻想中的别无二致。 “……” 她又觉得自己的脸上开始发烧，只是没有刚才被对方搂着时那样滚烫罢了。 或许自己真的是……唉。 初见时的惊艳，相处时的依赖，亲密接触时的羞赧与期待，哪怕一次又一次翻看世界线时，西赛德镇的废墟与血淋淋的战场总是在提醒她，格罗莉亚应当是她的仇敌—— 可感情却仍然做不得假。 柯露斯塔只觉得脑海中昏昏沉沉，时间越久，酒劲就越大，她难以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发展、如何改变格罗莉亚既定的反派命运……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翻搅那样，满是不舒服的感觉， 右手烦躁地向上一挥，指尖擦过幔帐伸出床外，“啪”的一声，好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 柯露斯塔愣了愣，小心地看了眼格罗莉亚，发现对方似乎没被惊动，这才放心地悄悄坐起身来，扭头向刚才被她拍到的地方望去。 床边摆放着一个漆黑的木制柜子，在黑暗中都让人有些看不清晰，柯露斯塔撩起帷幔，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会儿，成功抓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她把手里的东西举起，眯着眼仔细端详。 盒子是木制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得过分，就好像是随处可见的那种首饰盒——虽然这种平凡的东西出现在格罗莉亚的卧室，好像就显得不那么平凡，但柯露斯塔到底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想了想，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就准备将盒子放回原处。 然而，在棕发少女再度伸出手时的一刹那，幔帐上星辰的银光却因为她的动作转移了方向，正好照亮了盒子右下角的那一个小小的标记。 柯露斯塔愣了愣，凝眸看去。 那个标记是一枚虽然简陋，但看上去却惟妙惟肖的……珍珠贝壳。 她睁大了眼睛。 ——这个图案异常熟悉。 无数个在西赛德镇里度过的时光中，父亲最喜欢对着发呆的画作上也有这样一枚，笔触堪称完全相同的贝壳。 小小的柯露斯塔曾踮着脚尖，指着那副画，奇怪地询问着：“爸爸，这是什么呀？” “这是你妈妈亲手画出的贝壳，小露丝，”父亲说，男人棕色的短发被窗外吹来的海风掀起，露出一双包含温柔与悲伤的眼睛，“你的名字也是‘贝壳’——因为整个诺比利大陆，只有你的母亲，才能画得出这样栩栩如生的珍珠贝。” “……” 柯露斯塔紧紧捏着盒子，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贝壳标记。 良久之后，她深呼吸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指尖捏住盒子的翻盖，稍稍一个使力…… 木制的首饰盒被打开了。 隐约的光线中，柯露斯塔分明地望见，这只盒子中没有其他，只单单放了一个小小的绒面软垫。 与搭在这个垫子上面，正折射出微弱光芒的两条项链。 一条是她白天时戴着的、交由格罗莉亚收好的铂金色天鹅项链； 另一条，则是与她那条样式完全一致，甚至连天鹅羽翼的刻痕都同样分明，只有颜色正好相反，如同天生一对般的—— 黑天鹅项链。 第25章 遗忘 最终，柯露斯塔也没对那两条项链做什么。 她只是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放回原位，全身放松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静静地睁着眼睛，有些迷茫般望向床幔上细碎的闪光。 “系统，”柯露斯塔问，“当你们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时……会觉得难过或者懊恼吗？” 像是在思考一样，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像一个合格的程序那样僵硬而刻板地答道：“非常抱歉，临时载体，我无法解答您的疑惑……系统不会忘记任何事情，因为我们所有的‘记忆’都只不过是或多或少的一串数据罢了——于我们而言，如果想要回忆的话，随时提取就好。” 它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人类所谓的‘遗忘’。” 系统说这话时的语调平静无比，像是在照本宣科着什么公理那样，权威、强硬，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伤感。 “……是这样的吗？” “我确定，临时载体。” “那我还有个问题，”柯露斯塔说，“你忘了吗？……我也只是某个游戏中的人物，和你一样，都只是‘程序’呀。”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柯露斯塔总觉得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脑海中仿佛响起了短路般的“噼啪”声。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道：“所以说，我的记忆，同样也应当只是一段数据才对，没错吧？” “……” “但我却做不到你所说的‘随时提取’，”一片寂静中，棕发少女淡淡地说道，“我遗忘了，确确实实的遗忘了——即便那段回忆仅是数据，即便我们的世界里不应当存在遗忘。” 柯露斯塔低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问道：“或许，你也一样呢？” 这次，系统却没有再回复她任何话语，就像是彻底进入休眠模式了那样沉寂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柯露斯塔也不介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下去。 …… “昨夜休息的不好吗？” 餐桌旁，格罗莉亚关切地问道：“我注意到，你好像很憔悴的样子。” 第50页 柯露斯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青黑，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因为学姐的床太舒服了，所以有点不习惯……” 格罗莉亚愣了愣，无奈地摇摇头道：“应该让你多来睡几次，这样就能早早习惯了。” 柯露斯塔：“……” 她低下头，开始专注地吃起自己的早餐，以此来掩饰自己又开始充血的脸颊。 她不知道四柱床会不会被睡习惯，但如果再这样下去，脸是一定会先被红习惯的。 棕发女孩身侧的格罗莉亚眼中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目光下移，在接触到对方脖颈上那条精致的天鹅项链后，足足盯了几息方才转回头去，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餐。 坐在她们对面的温德对姐姐这种调戏人的方法有些无语，好在他们班上今天有课，倒也不用继续明晃晃地在这当灯泡。用餐完毕后，他稍显冷淡地冲两名少女告别，紧接着就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格罗莉亚的居所。 上课可比在这儿瞎眼好多了。他一边赶着回自己的寝室拿课本，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与工具人不同，柯露斯塔和格罗莉亚倒是一上午都空闲着，总不能一直待在寝室，前者望了眼窗外正好的阳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叹息着说：“吃太饱了。” 格罗莉亚因为昨夜醉酒，醒的稍晚了些，早餐依然是温德的手艺——柯露斯塔这次可牢牢记着昨晚对方的控诉，管住嘴，没敢再夸奖贤惠的公爵继承人哪怕半个单词。 果然，这次就没精准地踩进雷区。 格罗莉亚扑哧一乐，对上棕发少女像只小松鼠一样的眼睛，想了想，笑盈盈地提议道：“那就出去走走吧？听说草药课的那位莱莎教授昨天又差使哪个班的学生栽了一批魔法蔷薇，长势不错，正好可以去花园欣赏一下。” “啊……莱莎教授就喜欢干这些奇怪的事情，”柯露斯塔嘟囔道，“上次让我们种了一整块地的郁金香，结果没两天就全都死光了。” 草药课的莱莎教授是个笑起来十分慈祥的中年妇女，性格柔和，除了喜欢让学生们种花之外，算是整个圣光魔法学院最讨人喜欢的老师。 “她就喜欢逗一年级的新生玩儿，正经知识，还是要等上二年级时才会教给你们。”格罗莉亚道，“不过，种花这件事……其实也能算作一个学院传统吧。” 说走就走，空手而来的柯露斯塔又腆着脸借了一身格罗莉亚的长裙穿，这可比她自己衣柜里那些廉价布裙华贵多了，精制的面料和设计舒适又好看，与少女那张漂亮的脸蛋相得益彰，格罗莉亚的裙子在她身上显得略长一些，却正正好，将整个人的气质都衬得拔高了一截。 当她们肩并肩走在花园中时，恐怕没有人能猜到，银发贵族少女身旁的那个姑娘的真实身份，实际上仅仅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女孩。 ——不，其实柯露斯塔早已不算平平无奇了。 茶会上的风波一闹，许多人已经知道这个平民女孩不仅同时被两位殿下青眼有加，甚至还借着公爵之女处置阿维娅的东风，好好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这个壮举可是许多小贵族都有心没胆去做的，因此，即便是在花园里偶然遇见一同散步的两人，大多数知情的贵族学生也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嚼什么太多的闲言碎语。 至于不知情的……自然会有那些有眼色的人去教他们知情。 谁都知道斯妲朗桂殿下与格罗莉亚大人走得近，那个平民可是被公主亲自邀请到茶会的，结果却受了那样的委屈与惊吓，差点把命丢在那儿。格罗莉亚因此而受公主之意前来安抚她，这倒也不怎么值得意外。 王室衰微的越来越厉害了，想从平民那里挣得支持与实权贵族制衡，也是足以理解的阳谋。 格罗莉亚同样是因为揣摩透了这些学生的心思，这才敢公然带着柯露斯塔来花园闲逛，一方面是为了压下某些人蠢蠢欲动的诡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既然决定了是她，就不要让机会像上次那样，无可奈何又无法抗拒地被错失掉。 “学姐，我怎么没看到新种的花啊……”柯露斯塔四周望了望，奇怪地伸手指着一株蔫得连刺都要掉光的玫瑰，“难道昨天种的花，今天就已经凋谢了吗？” 她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那也太弱了，我种的好歹还坚持了一天半呢！” “……”格罗莉亚违心且敷衍地说，“或许是因为你在园艺这方面有天赋得多呢？——好了，这些枯花野草没什么可看的，新栽种的蔷薇不在这片园区，我们往里边走一走吧。” 圣光魔法学院的花园很大，柯露斯塔曾经在校史中见过从前的魔法留影，那时的花园才称得上真正的姹紫嫣红，无数对自然有着天生亲和力的木系水系风系学生愿意亲手打理这片花园，学院也为他们提供了足够面积的土地——这就是格罗莉亚之前所提到过的“传统”。 而如今，当年的风光已经难以寻得半分痕迹，当她们越向花园深处走去时，就会看到越多尚未得到有效利用的空荡土地。 “圣光魔法学院的新生越来越少了，自愿来侍弄花草的人也趋近于无，”一边走，格罗莉亚一边似有所指地道，“几十年前，这里还堪称是诺比利最美的花海……如今却连表面的光鲜都难以维系，真是足够讽刺。” 第51页 柯露斯塔瞥了眼那些长势相当不喜人的颓败花朵，在心中遗憾地叹了口气。 魔力消散所带来的影响，不只是生态的溃败，还有魔法师的消失。 柯露斯塔转头望了一眼容色冰凉的格罗莉亚，想了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朗道：“唔……倒也别这样说嘛，学姐。” 她翘了翘指尖，魔力波动时产生的白光乍然闪过，一缕缕带着淡淡清香的水流逐渐在她的手上汇聚起来，格罗莉亚定定地看着棕发少女笑意盎然地将水滴撒向那些植物，软趴趴的花叶似乎顿然恢复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从枯黄转化为了茁壮的新绿。 柯露斯塔凑近那朵焕然新生的花朵闻了闻，将它小心翼翼地摘下，递到格罗莉亚手中，笑眯眯地说： “树木会再长，花朵会再开，只要有人愿意做点什么的话，那么，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的。” ——带有魔力的水源是植物最好的滋养。 不过短短时间就能把将死未死的花木挽救成这等模样……只能说，果然不愧是能让萨特里克都一眼相中的魔法师么？ 望着面前转过头来、满脸求表扬神色的柯露斯塔，格罗莉亚笑了笑，将眼中的阴霾隐藏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道：“要是莱莎教授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当场给你的期末成绩打上A哦。” 柯露斯塔：“？！” 她眼睛一亮，满脸激动道：“啊！学到了！——下周就有草药课，我要当面表演给教授看！” 格罗莉亚配合地鼓鼓掌，面上一派认真，眼中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成绩垫底的柯露斯塔却没察觉，仍在雄心壮志道：“就从草药课开始——等到期末时，我要把除了魔药之外的所有课，全部都拿到A！” 公认的优等生则笑而不语。 圣光魔法学院建校百年，能把全部课程的A拿了个遍的，目前也只有她格罗莉亚一个罢了。 ……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哪怕不能实现，好歹也是个心理安慰嘛。 就这样，她好心地继续放任柯露斯塔的幻想，后者一边絮叨着自己要用什么方法攻略各科老师，一边蹦蹦跳跳地和格罗莉亚向着花园深处走去。 正当她兴高采烈道：“至于魔药课，反正我看也没几个人有本事拿A，所以我就随便拿个及格C应该也不会影响我当前三名，那样的话——” 话音未落，她未尽的话语就被格罗莉亚扬起的一只手给止在了喉咙之中。 “嘘……你听，”银发女子微微皱起眉头，犹疑道，“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柯露斯塔怔了怔，凝神细听了半晌，面色却猛然沉了下来。 淦。 ……这破烂剧情什么时候触发不好，偏偏要选在格罗莉亚在场的时候触发！ 打击报复她这两天的好日子吗？！ 柯露斯塔怒从心头起，恶狠狠地冲系统咆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不就是昨晚揭了你的伤疤吗，有必要这么快就报复回来吗！” 一整个上午都没搭理她的系统此时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尊口，淡淡解释道：“尊敬的临时载体，虽然我名为‘世界线收束’，但原游戏剧情的触发却并不是我能掌控的。所以说，遇到这种情况嘛……” 柯露斯塔的额头青筋一跳。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脑子里那个无机制的电子音幸灾乐祸地说：“只能说是您的运气太差呀，亲亲。有关这类问题，系统本身不接受任何差评与投诉呢——祝您任务顺利，万事大吉，好感度最好不要全被扣光哦——么么哒。” 第26章 剧情 不管和系统有没有关系，这剧情都摆在眼前了。 柯露斯塔在格罗莉亚疑惑地望过来时，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方才不太好看的脸色重新和缓，同样惊异道：“好像是有人在哭呢。” 她脸上一派担忧，心中却恨不能咬牙切齿。 乙女游戏里的重要剧情，自然是有关男主的剧情。 四大男主中，科维特自入学以来就常常与她呆在一块，萨特里克也已经成功与自己接近，目前看来最没什么表示的温德好歹也算是打过了照面……然而，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她都还没有来得及接触到。 ——魔族线的男主穆森，既是前期柔弱无助、每天被校园霸凌的凄惨小可怜，也是日后心狠手辣、弹指间就能把一大群人切成薄片的超级大魔王。 原本柯露斯塔在发觉到穆森可能身份非凡之后，就打算第一时间去接近他，但却未曾料到自己被接踵而来的任务所耽搁，给未来大魔王“洗脑”的计划一直都没能铺上日程。 现在可好——格罗莉亚连萨特里克看她一眼都要爆炸，饭桌上多夸了一嘴温德就要拈酸，如果再当着她的面再把穆森给救下来，柯露斯塔有没有命在还不晓得！ 哪怕侥幸活着，好感度也没法幸存啊…… “——肮脏，不洁，没有姓氏的卑贱之徒……你的存在尚且不如我脚下的泥巴干净，简直就是在玷污这个学院！” 隐隐约约传来的讥笑声打断了柯露斯塔的思绪，语气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恶意，粗鲁的用词一个不落地传进了在场两名少女的耳中，格罗莉亚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圣光魔法学院尊重每一位学子，”她淡淡道，“成立校董会时，校长曾让每一名成员都签署了誓言契约……所以，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败坏学院的声名。” 第52页 誓言契约是一种魔法道具，用以监管签署者的行为，当签署者违背诺言时，他落笔签名的契约卷轴就会自动焚毁，代表此人违反了誓约的规则。 圣光魔法学院的誓言契约中包含着“校董成员必须在能力范围内维护圣光魔法学院的声誉”这一条，因此，如果格罗莉亚今天对这种言论视而不见，那么最多只需要等到明日，塞伦特帝斯家族代表亲笔签字的卷轴就将变成一堆黑灰了。 公爵长女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这也同样扼杀掉了柯露斯塔想要溜之大吉的计划，她即将不可避免地面对正在被欺负的魔族小可怜。 “……完了，这下好感度铁定保不住了，”柯露斯塔凄切地对系统说，“老系啊老系，我真是看错你了——哪怕这个剧情的出现真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那你也肯定知道，穆森此时此刻正在这里挨打！” 系统的扫描仪又不是装着好看，它当然知道穆森在这儿，自然也是故意没有提醒柯露斯塔的。 一来，世界线的收束是不可避免的，正如天鹅湖畔的萨特里克仍然会注意到柯露斯塔那样，即使今天不撞到穆森，身为位面核心的临时载体早晚也会和他见面。 二来嘛，谁让昨晚这个女主那么话多来着？反正参照上次的火葬场危机就知道，柯露斯塔总有办法把幕后BOSS哄得服服帖帖，只不过需要她动脑子想办法罢了——这样又不会耽误任务，又能折腾到对方的良机，一个合格的系统怎么会白白错过？ “尊敬的临时载体，”系统无限温柔道，“您还可以极限一换一啊。” 它说的不错，目前柯露斯塔的最优选也只能在最坏的结果里力挽狂澜了。 既然格罗莉亚的好感注定要掉……那就只能好好利用机会，把这边掉的数值，都在穆森身上找补回来。 “我现在开始感谢昨晚那个出卖色相的自己了……”柯露斯塔不禁悲从中来道。 多亏了格罗莉亚醉酒时的那场旖旎气氛，她的好感度在当时不知不觉间涨了足足八点，今天早晨柯露斯塔偷偷查看记录时发现，几乎是每当她与格罗莉亚的距离靠近一寸，好感度就要涨上那么一两下…… 现在竟然有25点之高，轻而易举地跨过了20这个瓶颈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要是又因为这种事情就掉回原来的模样，说实话，柯露斯塔还是非常不乐意的。 她要想个办法，就算是最后仍然要掉一部分好感……好歹也不要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想了这么多，现实中也不过仅是弹指一挥间，枯败的草木掩映之后，声声不堪入耳的辱骂夹杂着拳打脚踢时的异响，让格罗莉亚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下去。 “我们去看看。”她冷冷地向那边望了一眼，伸手扣住柯露斯塔的手腕。 但没想到柯露斯塔却比她还要积极，少女金色的眼睛中满是义愤填膺，好像有细小的火苗在其中燃烧一样，一边反握住格罗莉亚的手，一边怒不可遏、慷慨激昂地说：“怎么会这样，学院里一向倡导平等友爱，数百年间绝没有侮辱同学的事情发生！不论是校长还是董事会都在以身作则，这几个学生怎么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违反校纪——身为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我心痛！” 最后几个单词抑扬顿挫，相当真情实感，要是被校长听到，估计当场就会摘下眼镜开始抹眼泪了。 格罗莉亚：“……” 她好像记得，这个小姑娘昨天似乎才体验了一把被查尔斯侯爵之女以势压人的感受？现在却在这里宣称什么，学院里一向倡导平等友爱……说的她这个校董会成员都要脸红了。 学院给她打了多少广告费，怎么没往账单上报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格罗莉亚相当不信任的目光，柯露斯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滴水不漏地继续补充道：“学姐身为公爵千金，这么久以来都一直关爱我、体贴我、温柔待我……从来不因为我只是个平民，就对我有什么轻贱的心思。” 说到这里，柯露斯塔的声音似乎都因为羞涩而放低了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与依恋，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格罗莉亚，嘴上却仍然说道：“我们学院有学姐这样的人愿意管理，可真是太好了！”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系统赞扬道：“好生无耻，不愧是您。” 格罗莉亚却没能体会到这份无耻，她眨了眨眼睛，眉眼柔和地说：“你这样可爱，谁敢有半点轻贱你的心思？” 她伸出空闲着的手拍了拍柯露斯塔的脑袋，含笑瞥了一眼仍不断传来叫骂声的地方，冷冷道：“就算是为了你这番夸奖……这件事，我也管定了。” 姐姐好A！柯露斯塔的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她，像只盯着主人的小狗。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格罗莉亚沉吟了片刻，就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忽得冲她说道：“既然你这样为学校着想……那就由你先去打个头阵——怎么样，敢不敢？” 柯露斯塔一愣，“打头阵？……我去？” “是呀，”格罗莉亚笑眯眯地说，“只有这样，才能给那些不遵校纪的学生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是啊——也同样能给穆森一个终生难忘的救赎。 目的达到的棕发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弯起一个单纯的兴奋笑容，热切地、重重地冲格罗莉亚点了两下头。 第53页 “那学姐要再一次给我撑腰哦，”她软乎乎地说，“我最喜欢学姐啦。” …… “——看看你的黑头发和黑眼睛，不洁的小鬼。” 一双做工精致的短靴将满是淤青的手臂狠狠踩在脚下，身穿制服的贵族男生在同伴的哄笑声里，恶劣地拽住身形瘦小的男孩的头发，一把将对方扯得被迫扬起了头。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不带一丝光亮，像是一汪沉寂的泥潭，看的贵族直犯恶心，不由得又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怒道：“你也配用这双污浊的眼睛来看我？” 穆森被打得一歪，牙齿磕破柔软的口腔，慢慢从唇角沁出一丝血迹。 ……是已经感觉不太出来的疼痛。 肮脏、不洁、恶心……他从小就伴着这样的词汇在流浪中长大，数不尽的淤痕与伤口永远好不全，哪怕是被圣光魔法学院招生办的负责人意外发现，也没能终止掉这悲苦的人生。 这所学院里，得不到庇护的平民尚且举步维艰，更何况他这样连平民都不如的流浪儿。 “……” 穆森依言没有再看向那个贵族，他逆来顺受般地垂下眼睛，鲜血划过下颌，一滴一滴落在泥壤之中，洇出深深的痕迹。 总有一天，只要没人敢杀死他…… 不远处的草木微微晃动起来，枯脆的叶子发出咔啦的声响，像是骨骼被寸寸折断那样，被忽然吹起的冷风无情地刮落在地，在陡然之间无声碎成粉末。 穆森盯着不远处的那些枯叶，过分苍白的唇瓣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沾满了血迹的阴冷笑容。 他一定会将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一个不落的……从这些人身上讨回来。 第27章 对峙 查尔斯侯爵家大业大，自神系时代结束后发展至今，姻亲自然不少。 布朗克是一位子爵的儿子，他父亲的姐姐早前嫁给了查尔斯侯爵的某位表兄弟，由此与侯爵家搭上了一条线。 但布朗克毕竟只是个子爵之子，想要参与由公主殿下亲自操办的茶会还远远不够资格，因此，他也就并没有出现在天鹅湖畔，而是应父亲的要求，与之一同前往侯爵府邸谈一桩还算不小的烟草生意。 然而，在布朗克屁股还没坐热、子爵的话也才刚刚起了个头时，会客厅华美沉重的木制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查尔斯家的小小姐抹着泪水冲了进来，眼眶几乎哭得像头发那样红，一身曳地的华贵礼服裙摆都染了些许污渍，她一路目标明确地直直冲到侯爵怀中，将鼻涕眼泪都蹭在父亲笔挺的正装上，直把布朗克和子爵看得目瞪口呆。 阿维娅大人虽然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但贵族礼仪一向不错啊！今天怎么会失态成这个样子？ 被人围观了掌上明珠狼狈模样的侯爵也面色不佳，再加上布朗克带着三分幸灾乐祸的神情又太过明显——真不怪他，谁叫他也是阿维娅常常欺负的对象呢？——因此，子爵两人还没在侯爵府呆够一刻钟，就被管家客气而冷淡地轰到了花园之外。 生意圆满告吹，闯了大祸的布朗克也被他老爹一顿家法伺候，第二天一瘸一拐来学院时还被好几个贵族姑娘相继嘲讽，甚至连医务室的医生也落井下石般，居然让他自己去找魔药教授拿药！连续走背字运的布朗克被脾气恶劣的教授好一通冷嘲热讽，怒急攻心的他急需发泄，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穆森这个在小贵族中颇为有名的受气包。 这个穆森是一年级刚入学不久的学生，听说在进到学院之前就是个乞丐，身板瘦瘦小小，乍看居然才十岁出头的模样，平日里沉默寡言得厉害，性情又阴郁，即便是平民学生见到他，往往也要厌恶地躲得远远的。 若只是这样还好，身份低微的学生在学院中也不算太少见……真正为穆森引来这样多欺侮的原因，其实是他的发色与眸色。 都是纯净无暇的黑色。 在诺比利神系时代时，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为了反对姐姐克拉拉，而率领众神制造出了魔族，他们承袭了与黑暗女神一般无二的黑发黑眼。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魔族们狡诈地利用自己的外貌潜入人族，从内部开始大肆屠.杀，久而久之，就导致分辨不出奸细的人类开始一视同仁地仇视着拥有黑发黑眼特征的生物——甚至包括自己真正的同胞。 他们说，因为这象征着魔族，魔族都是不洁、肮脏、卑劣的。 尽管在残酷时代结束后，这种偏见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但人们见到黑发黑眼的人类时仍然会下意识地避如蛇蝎，在诺比利王国政权未立之时，有些疯狂的地区还流行着将黑发黑眼的人类处以火刑…… 时至今日，像穆森这样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更是沦为贵族们肆意欺凌的对象。 于是，布朗克喝完药之后，喊上几个兄弟就来找了穆森的麻烦，在好一顿拳打脚踢后，看着蜷缩起来、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轻轻颤抖着的少年，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 他松开穆森的头发，后者的额头顿时“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被尖锐的碎石磕出了渗血的伤口。 这幅惨状却并没有引起施虐者半分的同情心，布朗克嫌恶地“啧”了一声，在抽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后，又是狠狠一脚踹上了穆森的手臂。 第54页 轻微的骨骼断裂声响起，黑发少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头上的冷汗划过脖颈，滴滴落在他残破陈旧的学院制服上。 “布朗克，差不多就行了，”在场几人中，唯一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没对穆森动手的贵族皱了皱眉，提醒道，“你如果真把他弄死，我们哪个都逃不了吃挂落。” 布朗克冷哼一声，用阴鸷的目光瞪向自己的朋友，“吃挂落？我还怕什么吃挂落！父亲那批烟草给黄了，没有侯爵大人的帮助，我们上哪里打通倾销给平民的渠道——都怪那个阿维娅·查尔斯！” 他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般，声音却不敢放大半分，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样怒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懂事，在茶会上没分寸地惹恼了格罗莉亚大人，这才受罚……查尔斯侯爵凭什么开始针对我们家族，就因为我当时看了他女儿的热闹？真是荒谬！他难道不知道，整个王城里足有七成的贵族，都在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吗？” “布朗克，你慎言！”方才出声阻止的那名贵族，此时的语气可没有刚才那样和缓，他微带惊惧地四顾了一眼，勃然大怒道：“公爵千金与查尔斯家族也是你能编排的？茶会上究竟如何我们还不得而知，你要是想死就一个人去，少拉着大家垫背。” 周围还有一个男孩，看样子只是出身于不入流的小贵族家庭，此时正紧张地望向对峙的两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布朗克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正想辩驳什么，却见对面贵族的神色蓦然变化，顾不得与他对望，而是迅速转向一旁的花丛，低声喝道：“谁？给我出来！” 原本寂静的、黄绿交杂的枯败花丛忽然动了一下，在几人紧张的注视中，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拨开了藤蔓，落下几片凋零的花瓣，柯露斯塔慢吞吞地从花丛里走出，拍了拍自己刚才蹭上泥土的裙子，懒懒地冲他们笑了一下。 “聚众滋事，伤害同学，甚至还在背地里对查尔斯家族出言不逊，”棕发少女轻轻扫过安静地趴在地上、看上去有出气没进气的穆森，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淡淡道，“先生们不妨猜猜——如果被什么人知道诸位今天的所作所为……那么，你们是会被遣返思过，还是被直接开除学籍？” 布朗克迅速打量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一番。 相貌漂亮非凡，衣裙与短靴虽然沾了不少的泥灰，但仍然能看出原本就是用着价值不菲的材料……那双金色的眼睛此时正含着几分凉薄的笑意望过来，一时之间，两名为首的贵族男生竟然难以摸清她的底细。 说是贵族吧，要是哪家小姐有这样美丽的容貌，估计早就传开了，他们没道理不认识……但如果说不是贵族，那身邋遢的贵重裙装与对方本身的气质又做不了假，两人都不敢妄下定论。 布朗克谨慎地瞥了朋友一眼，却发现后者此时正皱着眉，探究地望着柯露斯塔熠熠生辉的双眸。 这样纯正的金色眼睛…… 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被布朗克身旁那个良久都没说过话的不入流贵族少年抢先开了口。 “我认得你！” 少年劈手指向老神在在的棕发少女，又惊又怒道：“你就是在历史课上天天睡觉的那个乡巴佬平民！” 柯露斯塔：“……” “我哪有天天睡觉！”她怒不可遏地冲系统道，“还有——我怎么就乡巴佬啦？你看看这个人穿的，都是什么土老帽似的过时衣服，居然还有脸说我是乡巴佬？！” “……”系统无语地说，“您除了在历史课上睡觉，也就做过画画这一件事……而且，还有一点需要注意：虽然现在临时载体的衣着确实十分新潮，然而，容我提醒您——这其实是格罗莉亚的衣服。” 柯露斯塔想了想自己那几身抹布裙子，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的重点在形容词，人家两名贵族的重点却是在名词，布朗克的面色再度阴沉了下来，就连那名原本想说点什么的贵族也把自己的嘴紧紧抿了起来，在他们看来，柯露斯塔此时不言不语的态度无疑是在默认那名少年的指证。 一个平民也敢来这里耀武扬威？还拿开除威胁他们？ 布朗克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寒声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也敢和我这样说话……看到这个不洁之物了么？” 他侧了侧身，将遍体鳞伤的穆森展露在柯露斯塔面前，果不其然地发现棕发女孩皱紧了眉头，当下便得意地放出话道：“再等一会儿，你也将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说着，他的手腕微微抬了起来。 柯露斯塔敏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轻轻震动，她警觉地往旁边侧身跳去，下一秒，在刚才的位置上，果然就有一根尖锐的土刺猛地窜了出来！ 土系魔法师。 柯露斯塔沉下脸，伸手狠狠往土刺的方向一挥，不知从哪汇聚而来的水流急射而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般，将那根土刺狠狠地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毁坏他人魔法制品的这个举动，照诺比利的风俗而言，也算带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水系魔法师？”那名贵族仍然盯着柯露斯塔的眼睛，探究似的说，“布朗克，你谨慎一点，最好不要伤到她……” “你怕什么，路易斯！”布朗克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被击断的土刺，愤懑地说，“难道你看上这个娘们了不成？！” 第55页 路易斯神情一僵，冷冷地望了布朗克一眼，语带寒意道：“哪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布朗克，你也应当慎言！” 布朗克低声骂了句脏话，但也没再和路易斯多言，而是紧紧闭上嘴，开始专注地运用魔法冲柯露斯塔进行攻击。 原本为了种植而变得零散的土壤，此时却成了攻击柯露斯塔的绝妙道具，它们被布朗克凝聚成或大或小的土球，劈头盖脸地向柯露斯塔砸去，少女的长发在飞扬的尘土中一滑而过，水流被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每个土球紧紧包裹起来。随着柯露斯塔灵巧的躲避，那些土壤逐渐全部被水所侵蚀，变成了一块块的泥巴，软趴趴从空中掉落，瘫在了地上。 布朗克的魔法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他的天赋可远不如柯露斯塔，即便是二年级接受了许多教学课程，凝结出一根土刺攻击、再催动那些本来就轻飘飘的浮土，就已经达到他的极限了……眼下，那个不入流的一年级小贵族根本帮不上忙，只会盯着柯露斯塔娴熟的魔法目瞪口呆，路易斯似乎也不打算出手，只是讥讽地看着他的攻击速度渐渐降低下来。 眼看那些泥巴都被柯露斯塔的水流牢牢困住，再不能为他所用，布朗克简直万分火大，他忍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住，转头就向路易斯咆哮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如果她带着那个肮脏的东西去找校长老头，难道你以为你就逃得了？” 布朗克自然是在说被他打成那副惨状的穆森。 路易斯皱了皱眉，看样子似乎终于被他的话说动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做出一个催动魔法的标准动作，柯露斯塔猛然侧头，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身后尚存的几根绿色长藤，此时正在慢慢抬起了尖端，向她靠近过来。 ……这木系魔法，比科维特强多了。 柯露斯塔一边感叹，一边施施然地将最后一颗土球变成泥巴滩，然后淡然的停下脚步望着他们，就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悄然袭来的危险。 布朗克和那名少年都兴奋地睁大了眼，可路易斯的动作却迟疑地顿了顿。 他刚才明明看到这个女孩发现了他的藤蔓……可是现在，对方又怎么会毫无反应？ 与此同时，被几人身形遮挡、仍然蜷缩在地的穆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缕带着凉意的微风拂过柯露斯塔的裙袂，连带着那根藤蔓似乎都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路易斯皱了皱眉，正待要继续操纵时—— 浓郁的黑色雾气从花丛的一角漫了出来，化成一道道锁链的形状骤然向路易斯等人袭去，指认柯露斯塔的少年尖叫了一声，似乎想要逃开，却在来不及挪动脚步时，就被更加汹涌的雾气给吞没在了其中。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柯露斯塔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仍在空中游荡的几缕黑雾，却什么触感也没有，她听到身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有转一下，而是继续不死心地抓了抓空气，疑惑地问：“咦，怎么什么都摸不到啊。” 格罗莉亚神色淡淡地挥了挥手，在雾气渐渐消散的时候，冲她耐心道：“黑暗魔法只有在魔法师的控制下才会产生实体……你要是想玩，下次我变个什么东西给你好了。” “好诶——”柯露斯塔笑眯眯地凑上前去，格罗莉亚则有些不自在地侧身躲了一下，蓝色的眼睛扫了扫柯露斯塔，被后者警觉地发现了面上仍未消退的浅红。 柯露斯塔坏心地说：“学姐，你害羞啦？” 格罗莉亚显然还在因为她刚才那句“我最喜欢学姐”而耿耿于怀，迟疑了一下，没在此时搭理她，而是继续将残留着的黑暗魔法驱散殆尽。 黑雾终于完全散去，露出了其中被锁链束缚着双手的三名贵族少年，布朗克与另外一人震惊地望着格罗莉亚，而路易斯则用晦暗不明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柯露斯塔。 柯露斯塔：看我干嘛？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目光，路易斯很快就垂下了头，沉默不语，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 格罗莉亚环顾了一下三人的面孔，目光只在布朗克与另一人身上一沾而过，似乎连半分停留的兴趣都没有。 最终，她将视线落在了路易斯身上，平静地道破了对方的身份，“路易斯·希珀尔，希珀尔伯爵的长子……请抬起头来，先生。 公爵千金淡淡地说：“真希望您能为此事，给出一个足够让我满意的答案。” 第28章 宣判 路易斯沉默半晌，抿了抿唇，依言将头抬起来，叹息着冲她欠了欠身，说道：“格罗莉亚大人……是我们无礼了。” 他到底是伯爵家的子弟，此时仍勉强维持着风度，可旁边的两人却不像他这样冷静，早已禁不住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尤其是那个一年级生，瞪着格罗莉亚身边笑眯眯的柯露斯塔，眼珠子简直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确定这就是那个平民啊，每次历史课上都会换个不同的姿势睡觉，让人记忆深刻到难以自拔——都这样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认错人！ 可是她现在竟然站在公爵千金的旁边……这、这怎么可能！ 不管那个小贵族心里正在经历怎样的崩溃与三观重塑，反正眼下没人顾得上他。格罗莉亚扫了一眼几人身后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穆森，犹豫了片刻，暂时没有搭理路易斯，而是侧头冲柯露斯塔道：“去看看那个孩子。” 第56页 柯露斯塔正等着这句话呢，格罗莉亚话音刚落，她就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来到了穆森的身边。 在与路易斯擦身而过时，被缚双手的贵族年轻人侧了侧头，深深地盯了一眼柯露斯塔那双如蜂蜜般金黄的璀璨双眸。 可棕发少女却并没有注意到这道视线，她只是在穆森旁边半蹲下来，伸手将紧闭双眼的男孩小心地扶起，让他靠在身后的墙上。在搬动的过程之中，她好像碰到了对方身上不知哪里的伤口，让穆森即便是在昏迷里都忍不住闷哼了两声。 柯露斯塔有些讪讪地缩了缩手，将目光放在他因为衣物破损而裸.露出来的肩头，小少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这就让他肩上那块伤痕更加鲜明得吓人。血液淤积导致那处的血管几乎根根分明，一大块幽幽的青色垫在这片紫红色的淤血之下，被擦破的表皮上沾有尘土的污渍，此时正在慢慢地往外渗着血丝，看得柯露斯塔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也开始疼了。 她短暂地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在裙子的暗袋里摸了摸，成功抽出一张手帕。 感谢贵族的良好习惯——格罗莉亚的衣服在洗净之后，往往都会放一块手帕，如果是柯露斯塔自己的抹布裙子……那她大概就只能用袖子给穆森随便擦擦了。 细白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洁净的水流被水系魔法师牵引到手帕之上，柯露斯塔鬼鬼祟祟地往格罗莉亚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后者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于是便放心地将湿润的帕子挨上了穆森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清理那些可能造成病菌感染的污垢。 不远处，把这一幕明明白白尽收眼底的格罗莉亚，有些不满地收回了自己落在柯露斯塔身上的余光，那双宝石蓝的眼睛此时因为主人的心情欠佳而显得更加幽深了许多，就像是静谧的深海，没人知道其中究竟包含着怎样未知的危险。 布朗克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软了。 虽然塞伦特帝斯公爵的长女一向在王城中享有温和优雅的名声，但任谁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虽说除了阿维娅那茬之外，从来都没听说过她曾与谁发生过冲突，但大家实则都心知肚明—— 明面上归明面上，背地里，又有哪个贵族敢说自己的手上绝对是干干净净？更何况是公爵家一向被盛赞为“有其父之风”的格罗莉亚。 并且，越是名声良好的权贵，就越是说明，他们其实是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处理得没有半分差错…… 现在，布朗克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位大人能够看在希珀尔伯爵的份上网开一面，不要因为只是说了几句查尔斯家的坏话，就狠狠处置他们。 至于穆森，他可不认为公爵之女会为这种不洁的小叫花子大动干戈——贵族们在校规之前总是享有特权，只要穆森还有一条命在，他们最多也就是背几条不痛不痒的记过罢了。 “大人。” 正在布朗克心绪不宁之间，一旁的路易斯却忽然再度开了口，他冲格罗莉亚深深地躬身行礼，再抬眼时，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又显得不像刚才那样过于谦卑了。 格罗莉亚的眼珠微动，细弯的眉梢轻挑，显然发觉了这丝不同寻常。 “擅自胡乱编排，对阿维娅小姐不敬，的确是我和布朗克的过失，”路易斯望着格罗莉亚，语气诚恳道，“然而，我还是想斗胆请大人知晓……茶会当天，我与布朗克都没有出席，这也正表明，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来——我们愿意登门向查尔斯伯爵以及阿维娅小姐致歉，希望大人也能够因此，而宽恕我们的一些错误。” 这番求饶听上去没有半分毛病，然而，在他话音落下许久之后，四周却仍是一片寂静。 就连柯露斯塔也停下了给穆森处理伤口的动作，转过头去，疑惑又紧张地盯着似乎陡然沉下了脸色的格罗莉亚。 半晌，在布朗克开始忍不住向好友望去、想知道他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让公爵之女露出这样的神色时，格罗莉亚才终于开了尊口，每一个单词都像是掺杂着细碎的冰屑般，让人听着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有股寒意渗进了骨头缝里。 “所以，你因为什么没有出席茶会？”她淡淡道，“派发的邀请函中，理应有你这个希珀尔家族的继承人一席之地。” 路易斯的唇角微微掀起，露出一个恭顺的笑容来，尊敬地答道：“我与母亲前去拜访了阿弥瑞姆公爵夫人……您是知道的，格罗莉亚大人，外祖母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子女陪伴，正巧那天她老人家亲自派人送信要母亲带我过去坐坐，我不愿违了长辈的意思，所以就只好回绝了公主殿下的邀请函。” 阿弥瑞姆公爵夫人？ 柯露斯塔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看出格罗莉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变得更差了一些。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之处，银发的贵族少女一语不发，那双蓝眼睛中似乎凝聚起了一层黑雾，良久后，才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在入学之前就向光明女神起誓过的，校规如何，相信你们应该都十分清楚。” 这就是要宣判了。 布朗克和那名小贵族赶忙垂下头，路易斯则轻轻挑了挑眉梢，被黑暗魔法凝聚成的锁链所捆绑着的双手放松地垂在身后，僵直的身形也蓦地舒缓了下来。 第57页 “……欺凌同学，我会上报校方，视情节处以不同等级的惩罚；可编排查尔斯家族这件事，却着实不好论断。”格罗莉亚淡淡道，“虽然你们的言辞略有过激之处……不过，阿维娅小姐在茶会上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偏颇，引人非议也只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听到这话，在场几人神色各异，那小贵族像是被雷劈了般呆愣在地，布朗克惊喜地猛然抬起头，一旁的路易斯将笑容收敛起来，谦卑地冲格罗莉亚行了个屈膝礼。 柯露斯塔则皱起了眉，莫名地望向不远处的银发贵族，捏在穆森胳膊上的指尖都不自觉用了些力气。 “亲自登门……倒也不必了，”格罗莉亚挥了挥手，将凝成锁链的黑暗魔法解除掉，不带什么感情地盯了路易斯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各自写一封致歉信送到查尔斯侯爵府，此事我不会再继续过问。希望你们日后能牢记谨言慎行，不要再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了。” 路易斯活动了一下手腕，微笑着将右手掌斜斜贴在心口，再次冲格罗莉亚鞠了一躬，“是，谨遵大人的教诲。” …… 在三个贵族离开之后，格罗莉亚才缓缓走到柯露斯塔的身边，垂头看了眼仍没有恢复意识的穆森，轻声道：“他怎么样了？” 柯露斯塔摇摇头，说：“身上有许多伤口……应该把他送到医疗室才对，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个人把他的胳膊踩断了。” 棕发少女撇了撇嘴，嘟囔道：“真看不惯他们那副一点都不在乎处分的德性……” 格罗莉亚沉默片刻，借着高度优势轻巧地拍了拍柯露斯塔的头发，轻声说：“我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情的。” 柯露斯塔一愣，将搁在膝盖上的胳膊肘放下来，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便露出一个坏笑，猛的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格罗莉亚的双腿。 格罗莉亚：“……！” 公爵之女原本冷淡的神色顿时破碎了，因为柯露斯塔这个过分亲昵的举动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去推了推对方，声音中带着七分无奈与三分羞恼道：“你这是做什么？……松手，这也太失礼了。” 可怜她因为怕柯露斯塔重心不稳而跌倒，推都不敢使劲，棕发少女甚至还得寸进尺般地将脸颊贴在她裙子上蹭了蹭，笑眯眯地说：“表达我对学姐的喜欢呀。” “……唉，”格罗莉亚泄气般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脸蛋，“好啦，知道你喜欢我了……赶紧起来，让我联系温德，叫他把医疗室的人带过来给这位同学治伤。” 这可是正事。柯露斯塔听话地松开胳膊，双手环住膝头，仰着脸，准备看格罗莉亚要怎么样联系温德。 难不成是飞鸽传书？ 正在柯露斯塔胡思乱想时，格罗莉亚却已经有了动作，她可没有像前者幻想中那样吹个口哨叫来一只信鸽，而是拿出了一面样式古朴的镜子，花纹精致而繁复，看起来甚是眼熟。 柯露斯塔有些惊愕地眨了眨眼。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图书馆里那面魔镜的缩小版？ 正在她瞪大眼睛，准备看格罗莉亚究竟是不是准备用这面镜子通讯时，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人忽的抓住了。 “——不要……” 微弱的声音传来，柯露斯塔讶异地低下头去，发现在她身旁的穆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时正疲惫地眨了眨眼，用那双漆黑如夜幕般的眸子直直望着柯露斯塔，执着的说：“我不要去医疗室……” “啊，你醒了！”柯露斯塔一愣，试图劝说道，“可是你的胳膊——” 话音未尽便戛然而止，棕发少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下移了一些，怔然地盯住了对方那只正抓着自己的手臂。 她困惑地拧起眉头，迟钝地与穆森对视一眼，犹豫地接上刚才的半句话说：“……没事？” 穆森微微抿唇，转开目光，低低道：“没事。” “看起来的确没有骨折的样子，”格罗莉亚不知何时将那面镜子重新收了起来，微带不满地瞥了一眼穆森放在柯露斯塔胳膊上的手，顿了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仍然神态自若道，“真的不需要去医疗室么？你似乎伤的很重。” 穆森警惕地转过头来盯着她，墨黑的眼珠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格罗莉亚轻轻皱了皱眉，压下心中隐约的不适感，面上却仍然是温和而优雅的笑容。 良久，黑发少年才沙哑着嗓音，生硬地说：“不需要……谢谢你们，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他就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却不料因为这个动作又不知道牵扯到了哪块地方的伤口。穆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摔倒，他身边的柯露斯塔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扶对方一把，可是没想到，这一扶，就正好把穆森的重心扶到了自己这边—— 当那具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而显得比她还要瘦小的身躯扑进自己怀里时，柯露斯塔就已经愣住了。 当脑中传来一声毫不留情的“叮，格罗莉亚好感度3”时，对上银发少女那双骤然变得寒意森森的深蓝色双眸，柯露斯塔觉得，自己或许马上就要裂开了。 果然，男主这种生物都是崽种，半点都沾不得。 第29章 迷惑 柯露斯塔感觉自己已经没了。 第58页 但她又不能把穆森一把推出去……格罗莉亚那边刚扣完的好感度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但要是她敢推这一下，毫无疑问，穆森当场就得再伤上加伤一回。 柯露斯塔苦着一张脸把黑发男孩从自己怀里扒拉出去扶稳当，掀着眼皮偷偷向格罗莉亚望去，却正好与后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张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好似同刚才没什么分别一般，要不是好感度检测系统不会作假，柯露斯塔都要怀疑这会不会又是系统在涮自己玩了。 穆森扶着墙勉强站稳了些许，抬起脸，盯着柯露斯塔的侧颜，慢吞吞地道了一声谢。 柯露斯塔没空理他，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向格罗莉亚走去，她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挂着心虚又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试探着伸出手去拽了拽格罗莉亚的衣袖。 还好，没被躲开。 格罗莉亚挑了挑眉，顺着柯露斯塔的力道让对方将自己的手臂抱进怀里——然而，即便是默许了如此亲密的动作，此时此刻，神情漠然的公爵之女却仍然面色不改、一语不发。 “学姐，”柯露斯塔道，“我都这么喜欢你啦，你怎么还生气啊？” 格罗莉亚微微笑了笑，眼中却没有多少暖意，她屈起指节亲昵地敲了敲柯露斯塔的额头，神色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只天鹅的羽毛。 可手上的这一下却差点把柯露斯塔敲得痛呼出声来。 她扁了扁嘴，眼泪汪汪地望着格罗莉亚，却仍旧坚持着没有把手松开去揉一揉脑袋，佯怒道：“你怎么打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格罗莉亚才没有被她先发制人的控诉所打乱思路，贵族少女此时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来，微微凑上前去，那张精致美貌的面容与柯露斯塔之间根本差不了几寸距离，后者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能够数清楚对方浓密的银色睫毛究竟有多少根。 “……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要让你长长记性。” 生气时的格罗莉亚完全不见半点救下穆森之前的害羞模样，就像是被柯露斯塔的不要脸传染了一般，说起“喜欢”来连个顿都不打，淡淡道：“不要与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随便接触，贝壳姑娘。要是一不小心被哪个人捡回家去，那可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你呢？” 她的嗓音此刻要比平时略略低沉了一些，柯露斯塔觉得自己只是单单听着那声“贝壳姑娘”就要腿软，她咬了咬唇，情不自禁地对着那张脸咽了口口水，分外紧张地小声说：“……那，那你就先把我捡回家去呀。” “……” 格罗莉亚的眼神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变得愈发暗沉了一些，原先稍显冰冷的笑容也渐渐有了温度，一缕银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跌在柯露斯塔的颈窝处，棕发少女有些怕痒地缩了缩脖子，金色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直看的格罗莉亚觉着有些喉头发紧。 她犹疑半晌，就连柯露斯塔都能隐约从那双矢车菊蓝的眸子中望见几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冲动，也有克制，在经历了许久的矛盾与交杂后，最终，只化作了发顶上力道轻柔的两下抚摸。 “好，”格罗莉亚说，“那你就和我回家吧。”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柯露斯塔的脸颊泛起薄红，终于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坚定地认为格罗莉亚马上就会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也仍然这么觉得。 格罗莉亚没有亲上来的原因，大概是顾及着不远处的穆森吧——尽管她自始至终都未曾给过黑发男孩半个眼神，看起来似乎分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模样。 几步距离之外，遍体鳞伤的少年扶着墙壁朝她们这边望了一眼，眼神尤为古怪，那张从醒来后就一直僵硬冰冷的表情，此时也满是一言难尽的微妙。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女孩子之间居然是这样相处的吗……？ 真实迷惑。 离开之前，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破了个口子的衣衫暴露出苍白的肩头，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小块光洁平滑的皮肤，瘦弱地支棱出骨骼的痕迹。 而那上面，不仅是伤口消失不见，就连淤青都没有了半分踪影。 …… 大抵是太耽溺于美色了，柯露斯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等她反应过来时，穆森早就已经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悄悄离开了。 现在，她正坐在自己的寝室里，抱着一个枕头陷入沉思。 无论是之前定下的“洗脑大魔王”的目标，还是柯露斯塔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都在狠狠唾弃着她只顾着和格罗莉亚卿卿我我，而把一个伤重到站都站不稳的小孩扔在墙角的带恶人行为。 柯露斯塔当然是觉得有些愧疚的——毕竟穆森这次遭受的一场无妄之灾，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和阿维娅之间的矛盾。 “怎么办啊，系统……” 柯露斯塔揪着手中的柔软的羽毛枕，垂头丧气道：“格罗莉亚的好感亏了一点也就罢了，穆森那边居然还半分都没有找补回来。说好的极限一换一呢！” “我倒觉得他对您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系统说，“危险监测系统有条记录显示，在您即将被那位木系魔法师偷袭时，穆森曾试图动用风系魔法帮助您躲避攻击。” 第59页 柯露斯塔一愣，来了些兴趣，直起腰杆在面前的虚拟界面上划了划，点开危险监测系统后，果真在上面找到了这条记录。 “咦！”她惊讶道，“原来那个时候他没昏迷啊？” “确实如此。”系统肯定了这个说法，然后提议道，“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他或许会对您另眼相看一些。临时载体，抽空去找他关怀一下吧，既然碰到如此良机，那么只有趁热打铁才是正道。” 系统的话很有道理，要知道穆森的好感可是很难赢取的，在原游戏中，早期悲惨的流浪与学院生活使他对人族的友善度堪称跌至冰点，不然也不会在对柯露斯塔产生好感后，还执意要回归魔族，开展他的复仇大计。 可是，尽管道理都明白，柯露斯塔却仍然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但格罗莉亚那边……” “她是二年级，您和穆森却都是一年级。只要您有心躲避，那么与格罗莉亚巧遇的概率将无限接近于零，”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劝说道，“临时载体，您再好好想想，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以后就很难再刷上穆森的好感……等零好感的他日后回归到魔物中去，则必然会成为人族的心腹大患——简而言之，您达成完美结局的可能性也会被大大削弱。” 一谈到完美结局，事业心超强的柯露斯塔顿时不再犹豫，当即便拍板道：“下午我就去找他！哪怕干不了什么，好歹也能让别人多少知道点儿，这个小孩现在是被我罩着的！” 此时茶会上的事情已经基本传开，她之前与格罗莉亚赏花又没避着别人，很快，“棕发金眼的平民女孩先后得到两位殿下与格罗莉亚大人的垂青”这条消息，就已经在贵族们的公共频道里刷了屏。 说干就干，柯露斯塔拉开衣柜，一整排色系不同、款式各异的长裙顿时出现在她面前，虽然裙子的制式材料、适用的场合都足够多变，但它们却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 贵。 格罗莉亚在对待柯露斯塔时不可谓不用心，自从后者上次感叹了她的床和衣服都特别舒适后，第二天，就有一名同是一年级的贵族少女敲响了柯露斯塔的寝室大门，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神情，安排一堆仆人鱼贯而入，将数不清的裙子与特制的柔软床垫全部打点进了她的狗窝宿舍。 这些人来去如风，在临走时，为首的那名少女也只不过是冲她交代了一声“这是格罗莉亚大人的吩咐”，就踩着一双高跟鞋，穿着华丽的小礼服，噔噔噔地转身上了楼梯。 这场动静还惊醒了正在睡午觉的桃瑞丝，小姑娘茫然地揉着眼睛从寝室探出个脑袋，迷迷糊糊问：“刚才那是什么人啊……” 柯露斯塔望着那名贵族少女消失在阶梯后的背影，淡定道：“保洁大妈。” “……哈？”桃瑞丝一愣，“保洁大妈穿那么高的高跟鞋？” “大妈也有一颗热爱时尚的心，”柯露斯塔笑眯眯地说，“午安，桃瑞丝小姐。”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门，转头就把自己扔到了柔软的床上，幸福地睡了一个仿佛躺在云朵上那般舒适的午觉。 如今，她又穿着格罗莉亚送来的雪白常服裙子，通体舒畅地将头发随意披散下来，浅棕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根根柔软而色泽鲜明，蜂蜜金的眼睛被衣裙的颜色衬得更加明亮，整个人的气质都从原本的活泼变得温柔稳重了许多。 “打个满分，为公爵千金大人无可挑剔的眼光。”柯露斯塔满意地说。 “这就是女朋友的好处了，”系统深以为然道，“想找到能有这种穿搭水平的男人当对象……粗略估算，怎么不得是百分之一的概率？” 第30章 改变 柯露斯塔白眼一翻，方才靠衣装堆砌出来的气质顿时幻灭，她抄起手来，脚尖叭哒两下跺了跺地板，语带警告道：“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 她顿了顿，望着镜子里自己神色复杂的面容，迟疑着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她在一起，你少瞎说。” 原游戏中坍塌的废墟、成河的鲜血、哭喊的镇民，常常在午夜时惊扰柯露斯塔的梦境。西赛德镇是她的家乡，每一寸土地与每一滴海水都见证了她的成长，父亲和她在沙滩上堆过沙堡，隔壁邻居馈赠过一条鲜美的大鱼，家门外那棵小树每年春天都会开满粉色的花……这些记忆对于柯露斯塔而言，远比莫须有的恋情重要的多。 “保护好我的海滨”这个想法，自系统入驻她的脑海后，就成为了柯露斯塔发誓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所以，正如她无心攻略男主的原因一般，即便对格罗莉亚抱有再多的好感，柯露斯塔也仍在犹豫，自己究竟能不能放下这份执念，虔诚地亲吻那位……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一次又一次摧毁她家乡的公爵之女。 似乎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系统也半晌都陷入了沉寂，直到柯露斯塔再次回过神来、伸手去揉自己的额角时，它才再次安慰般地开口说话：“临时载体，放宽心，别想太多了。” 它觉得这样的宽慰似乎有些苍白，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万一人家压根没有看上您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要现在就考虑得这么周全嘛。” 柯露斯塔：“……” 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顺手从桌上捞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出寝室，像是发泄一样，使劲将门狠狠拍上了。 第60页 穆森是个非常典型的自闭儿童，在拒绝与他人交往的同时，也在努力躲避着别人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 他虽然身量瘦小，苍白虚弱，看起来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但那张脸蛋却是一等一的俊秀可爱。因此，哪怕贵族小姐们见多了容貌上佳的男子而不屑于这种流浪的小叫花，也总有颜控而且不迷信“黑发黑眼”的平民姑娘，乐意将自己的零食点心分出来一些，给三天两头吃不饱的穆森填填肚子。 柯露斯塔通过科维特和帕斯卡打听到，穆森的那个班今天下午正好是草药课，莱莎教授一如既往地安排一年级学生们种花，于是她卡着时间，一路目标明确地冲向花园，正好撞上穆森的班级刚下课不久、学生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当口。 在即将接近时，她蓦地停下了脚步，一侧身子，藏在了某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后面。 “……穆森同学，你就收下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你真的会生病呀。” 一道柔柔的女声从不远处灌进柯露斯塔的耳朵里，嗓音软得像晴天的云朵，少女的语气里夹杂着真诚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听得树后的棕发少女感慨万千，气也不生了，陶醉地冲系统叹道：“啊，这就是青春的声音，是甜甜的恋爱！” “哦，是吗？”既没有青春声音也没有甜甜恋爱的系统冷冷道，“但我注意到，穆森马上就要拒绝那位小姐了。” 系统显然是对的，因为在下一秒，少年冷漠又生硬的话语就传了过来，那语气像是戈壁滩上的风，吹的人浑身生疼，却又从骨头缝里渗出森森的寒意，“我记得自己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凯蒂小姐——如非要事，还请您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柯露斯塔偷偷冒了个脑袋，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定格在那边的少年少女身上，穆森的衣服虽然不是上次破破烂烂的那件，但仍然看上去陈旧无比，衣角边缘都是凌乱的线头与粗糙的切面，凄凉的模样就像是被哪个手艺差劲的裁缝给狠狠糟蹋了一通那样。 在他的对面，一名布裙少女正眼眶通红地将试探着伸出的点心篮重新抱回怀中，勉强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抱歉”后，就转过身，一边抹泪一边跑开了。 “啧啧，”柯露斯塔叹为观止道，“真是不解风情……对女孩子居然这个态度，简直还不如我呢。” 一阵微风吹过，刚好掀起柯露斯塔的裙角，浅棕色的发丝微微扬起，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在穆森面前露面时，黑发少年冰凉的声音就再度响起，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耐与烦躁，冲她这边道：“看够了没？” “……” “他和您说话呢。”系统望着柯露斯塔不但不出去，还故意将裙子拢了拢，确保自己不会暴露的一系列动作，尤为不解地提醒道。 但柯露斯塔却理所当然地贴紧了树干，十分深谋远虑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老系——这是他在诈我呢。” 系统一愣，正想和柯露斯塔好好分析自己的出厂日期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花丛传来阵阵异样的响动。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名穿着果绿色裙子的清秀少女满脸通红地顶着草叶出现在穆森面前，双手尴尬地交叠起来，双眸期期艾艾地望着满面寒意的黑发少年，神色慌乱无比，“对、对不起，穆森同学……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餐厅用午餐，可是没想到正好撞上凯蒂，所以我才——” 柯露斯塔又探头瞄了一眼，不知为何，她觉得穆森的脸好像更黑了。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风拂过树丛的沙沙声才能让现场的气氛不至于像在办丧事，半晌之后，柯露斯塔才听到少年冷冷的嗓音响起，冲绿衣姑娘相当一视同仁地道：“你也一样，不要再打扰我了。” 于是，围观的一人一系成功再度目睹了一遍“少女眼眶通红擦着眼泪转身小跑离开”的悲情场面。 这就是乙女游戏的男主吗？ 原剧情里的我是眼瞎了吗，看上这样的崽种？ 柯露斯塔翻了个白眼，如果把花孔雀萨特里克、呆头呆脑科维特、北极圈产物温德，还有“在自己自闭的同时也致力于把其他人都搞自闭”的穆森放在一起，硬要她选的话…… 算了，她选E，还是格罗莉亚比较好。 那边厢，就连第二个人都被穆森赶跑了，可黑发少年也还没有要走的架势，他双手环胸，一双如深沉夜幕般的眼睛凉凉盯住柯露斯塔躲藏的这棵大树，有些咬牙切齿道：“难道还要我请你出来么？” “这次不是诈您了吧，”系统说，“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他的风系魔法天赋居然和您不相上下。” 柯露斯塔想到刚才吹起自己衣裙和头发的微风，沉默了一下，感觉有点丢脸地冒了冒头，尴尬地冲穆森道：“不好意思……要不我自己走？” 想了想觉得这样好像有点生硬，于是又补充道：“我不哭着跑，你应该不介意吧？” “……”穆森瞪着她，像是被几十个玫瑰布丁一起噎住了那样，良久才道，“你找我做什么。” 咦，她还等着收勿扰卡呢。 柯露斯塔从树后走出，有些惊讶地望着穆森，感慨道：“我居然收获了可以打扰您的殊荣对吗？” 话音刚落，系统就发表了点评：“这话好欠啊。” 第61页 但穆森显然不像系统这么小心眼，他只是觉得恶心的抖了抖，面上神情从“冷淡”变成了“带着嫌弃的冷淡”，语气里的温度也像是从冰原降到了极圈，“……没事的话，你也可以走了。” 柯露斯塔叹了口气，摇摇头，伸出手将自己带着的包冲他扬了扬，笑眯眯地说：“如果没事，我特地跑来找你做什么？——喏，这里面是治淤伤和骨骼的药，从医疗室里拿的……不值多少钱，你放心用好了。” 说着，她上前两步，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手中的布包塞进穆森手中，接着迅速退后，不给对方半点还回来的机会，棕发少女柳叶般的浅色眉毛轻轻挑起，语带调侃地说：“那些姑娘的话也没错啊。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这样亏待自己，过两天真的病倒了可怎么办？” 穆森的一只手捏紧装满药品的布料，皱起眉头，冷淡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心……” “偶尔让别人费点心也没什么，”柯露斯塔打断他的话，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出清透的光芒，笑意盈盈道，“时代变啦，先生……一张漂亮的脸蛋有时要比黑发黑眼引人注目得多，因而靠近你的人也并非全都是心怀恶念——你应该学会分辨并接受善意的帮助，因为你要活下去。” 少女站在树荫之下冲他微笑，轻风撩动叶片，发出哗啦的轻响，穆森微微仰着头，望向这名于危难中救下他的恩人，一向没有光泽的瞳眸此时也明亮了不少。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嗡动了一下，原本轻柔和缓的风变得又快又急了起来，柯露斯塔不得不伸手压住自己乱飞的头发，在忙乱之中，听到对面少年噙着淡淡疑惑的嗓音响起：“因为我要活下去？” “对啊，活下去。”柯露斯塔点了点头，将一缕划过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后，露出小半张白皙干净的脸颊，“如果不活下去，那要怎么报复欺侮你的人，怎么改变这个充满歧视的世界？” “……我不想改变世界。”穆森冷冷地否认道。 “不，你想。” 棕发少女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苦恼地抚了抚因为愈发增强的风而蓬松起来的裙子，意有所指道：“因为许多时候，‘你’都不止是代表‘你’啊。” 第31章 分析 “我不明白您最后对穆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系统若有所思道，“虽然刚才对您加了五点好感……可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棕发少女前行的脚步略微顿了顿，望着远处的尖顶塔楼，干脆停了脚步，伸出一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敲了敲，笑眯眯地说：“穆森对于我来说，是一枚连通魔族的重要棋子。” 她指节微屈，以自己的手心为中点，轻轻划了两下，将手掌分为了四块地界，然后敲了敲靠近手臂的左边一块，说道：“这是我所在的阵营，代表着西赛德镇。” 系统非常配合地投影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俩能看到的虚拟字幕，在上面用水蓝色的字迹标出了“西赛德镇”。 柯露斯塔满意地夸了它一句真不赖，然后继续敲了敲西赛德镇旁边的那一小块空间，介绍道：“这是格罗莉亚所在的阵营，被欺诈女神所控制的塞伦特帝斯公爵家族，也是最先瞄准圣力之源的势力——虽然现在格罗莉亚与我有了初步的来往，但这方阵营仍然是最为危险的存在，欺诈女神无时不刻想要得到圣力之源重塑自己，哪怕格罗莉亚再怎样偏向我，也没有办法轻易违抗掌握她家族命脉的女神，所下达的命令。” 这也是温德称之为“珀瑟多罗的枷锁”的原因。 来自于欺诈女神的诱惑，正是一旦戴上，就无法轻易脱下的枷锁。 于百年前的黑暗女神是如此，于现如今的塞伦特帝斯家族亦然。 系统贴心地用黑色的字幕写上“塞伦特帝斯”，想了想，又将柯露斯塔那四分之一块手掌上了层血红当作底色……乍看上去，就像是谁将她的手切了一小块一般，猩红与漆黑的对比堪称触目惊心。 “……谢谢，真有艺术细胞，”柯露斯塔被恶心了个够呛，连分析的心思都没了，僵着脸讽刺道，“如果你以后改行，或许还能考虑当个现实主义画师。” 系统却完全不在乎她的讽刺——在它之前参与过的世界中，很少有载体会将自己的计划与系统分享，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系统负责提供资料，载体负责策划执行”这样的简单关系。 如今柯露斯塔乐意为它讲解，一方面有助于扩展逻辑资料库，而另一方面……出于系统的私心，这样也能帮助它更加容易地理解人类的思维模式。 于是，它根本不在乎柯露斯塔的抗议，反而难得急切地催促道：“多谢夸奖，您快继续说啊。” 柯露斯塔翻了个白眼，嫌恶地撇了撇嘴，翘着小拇指尽力让自己不碰到那一团如同血液一般的红色标记，轻轻戳了戳它上面的小半块区域，说道：“这一块，是斯妲朗桂所代表的皇室阵营——他们作为诺比利的统治者，是最没有办法无视“诺比利大陆正经历衰退变化”这一事实的势力，所以，当塞伦特帝斯的橄榄枝伸到面前时，即便这根枝条上满是棘刺，他们也只有‘抓住’这个唯一的选择。” 与欺诈女神做交易，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塞伦特帝斯家族交付了信仰去换取力量，没道理皇室就会例外。在征伐西赛德镇之前，皇室投入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堪称地毯式地对整个诺比利大陆进行搜索，任何哪怕只有一丁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被放过——这项花费，是本就不容乐观的皇室财政中的、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第62页 如果单靠塞伦特帝斯家族……到底只是公爵世家罢了，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受限再加上财力不足，很难那么快就锁定西赛德这个不起眼的小镇。 “皇室现在与塞伦特帝斯家族站在一条战线上，”柯露斯塔的指尖往下滑了滑，却仍幼稚地克制自己不去碰那块红色，“至少在目前，他们还是看上去没有半分间隙的顽固联盟。” 再加上斯妲朗桂对格罗莉亚的那个痴迷样……柯露斯塔皱了皱鼻子，小脸阴沉地想，哪怕塞伦特帝斯家族想要和王室中断合作，这位公主都未必肯答应呢。 如果只是斯妲朗桂一厢情愿倒也罢了，关键是格罗莉亚好像也还挺满意她的服帖——后者身为仅次于萨特里克的备选继承人，同样拥有并不比兄长差多少的权力，只要她乐意向公爵之女献上一切，那塞伦特帝斯即便是在王室的天然压制下，也仍然可以掌握大部分的主动权。 精明的格罗莉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柯露斯塔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想，看来不论是为了打出真结局通关，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都要好好想办法解决斯妲朗桂这个阻碍。 格罗莉亚对她有占有欲，柯露斯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临时载体，还有最后一块呢？”系统见她陷入沉思久久不语，又忍不住催道，“是魔族吗？” 说到魔族，也就算是进入了他们一开始谈论的正题，柯露斯塔甩甩头赶走自己满脑子的醋味，正经道：“对，最后一方势力自然是魔族。” 闻言，系统给“王室”区域安排了金色的字幕，至于魔族……它想了想，然后颇具嘲讽意味的，用白色装点了位于柯露斯塔食指与中指下方的那一小块手掌。 “……我喜欢这个颜色。”柯露斯塔由衷地赞叹道，把手指按在食指下方的骨节上，一边戳一边道，“魔族，作为一方同样在觊觎圣力之源的阵营，资源趋近于无、信息掌握不完全、一直都在孤军奋战，他们是最不稳定的势力，这就代表着，只要我的策略得当，原本归属于敌对方的魔族……” 她的指尖画了一个圈，将“魔族”区域与“西赛德”区域完全框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整体，如同三足鼎立般，与“王室”和“塞伦特帝斯家族”将整个掌心瓜分殆尽。 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西赛德镇出身的少女露出一个不符合她身份的狡黠笑容，五指收拢起来，像是将大势全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那般，慢条斯理地续道：“——也会成为我牢固的盟友。” 穆森虽然对欺凌他的人类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代表就会与遗弃他的魔族骨肉情深。这样两边不倒的人，如果能成为柯露斯塔埋在大陆边缘的暗线……那自然最好不过。 “总之，我会尽力争取到穆森的好感度。”柯露斯塔道，“你最近帮我多留意一下他的动向，老系——我们见缝插针，齐心合力，不怕斗不倒官僚阶级！” 系统：“……请不要再在我的智库里翻看奇怪的资料了，临时载体。” “露丝，你去哪里？” 历史课刚结束，又美美睡了个好觉的柯露斯塔正准备踏出门时，却冷不防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手臂。 科维特忧心忡忡地上前两步走到她旁边，皱着眉道：“你最近怎么回事，一下课就跑的不见人影……咱们都多久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了？” 柯露斯塔愣了愣，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胳膊从科维特手中抽出来，陪着笑道：“这不是在忙吗……” “忙什么，能把你忙成这样？”科维特显然不满意她的托词，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快要期末了，最近教授们都让学生自己复习，以应对本学期的结业考试，可你一不去图书馆，二没滞留教室，三还不在寝室自习——别否认，桃瑞丝都告诉我了——所以，是在忙什么大事？” 柯露斯塔张了张嘴，在心里狠狠把她的邻居骂的狗血淋头。 亏她还忍痛分过桃瑞丝玫瑰布丁，这个小没良心的！ 等今天回去以后就找她算账。 “我……我当然是在忙学习了，”柯露斯塔眨了眨眼，掐着手指，在心里飞快地想着借口，含含糊糊道，“魔药教室最近不是空着吗？……这几天我都在里面练习，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魔药教室里存放着某些贵重的材料，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学生私自用作练习场地的。 但柯露斯塔从小就胆大包天，魔药课成绩又的确差劲……科维特眼中的怀疑之色稍稍褪去一些，但仍然皱着眉，压低声音道：“真是胡闹，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啦！”柯露斯塔瞄了眼走廊上渐渐多起来的学生，生怕错失了堵穆森见面刷好感的机会，于是为了迅速摆脱科维特，便随口说道，“好了好了，今天中午我还要去练习，上次熬制止血魔药的坩埚还在煮着呢——我先走一步，科维特，下次请你喝下午茶哦。” 话毕，她一个闪身绕过科维特，像只灵巧的小猫一样冲出宽敞的教室，轻盈地转了个弯，向着右侧小跑着离开了。 在柯露斯塔身后，被她抛下的科维特注视着少女消失的背影，微微垂眼，原本已经和缓下来的面色又骤然阴沉了许多。 第63页 ……魔药教室位于教学楼的南侧，历史教室所在楼层的尽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然而，柯露斯塔离开的方向，明明就是与魔药教室完全相反的北边。 第32章 翻车 柯露斯塔一路火急火燎地沿着楼梯冲到了庭院里，站在离门口较远一些的走廊分支点上，伸手挡了挡照到她脸上的一大块阳光。 她历史课睡得香，准备出门时，教室里的人早已所剩无几，再加上又被科维特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此时此刻，学生们该散的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不过好在穆森不乐意随大流同进同出，他总是会在教室里待到孤零零只剩一个人时，这才慢吞吞地起身离开。同样，也正因为他的这个好习惯，柯露斯塔才能每天都找准机会在教学楼出口必经的庭院里守株待兔，结结实实地堵了穆森好几回。 穆森也别无他法——如果他和那些总爱缠着自己的姑娘一起离开教室，恐怕不过多久，就会再引得几个暴脾气男生为了“打击空有一张小白脸的肮脏家伙”而找他的麻烦。 因此，即便知道每次都会被柯露斯塔给守个正着，穆森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一而再、再而三，撞到对方的那棵歪脖子树上。 今天也不例外。 “来啦？”柯露斯塔倚靠着门廊的雪白圆柱，笑眯眯地冲低着头走出来的穆森打了个招呼，“今天有点晚哦。” 这话恬不知耻得可以，就好像人家是故意约在这里同她见面一般。 穆森瞥她一眼，紧了紧手中的课本，面无表情道：“你又来做什么？” 黑发少年看上去挺不耐烦，措辞也不算客气。 然而，虽然语调恶劣，他脚下匆匆的步子却仍然诚实地停了下来，站定在柯露斯塔面前，此时正挑高自己的眉梢望向对方，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沉沉而看不分明的情绪，像是掺在一捧雪堆里成对的黑色珍珠，冰冷，安静，又黑白分明。 这样的眼神，就像是丛林深处正隐藏着自己、预备一击必杀的森蚺，让被盯住的人不由自主冒出警觉的寒意，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住了一般，只觉得通体僵硬，连动一下眼珠都分外艰难。 ——这是属于魔族的视线。 他们是被神明制造出的、用来挑起大战的杀戮机器，天生就拥有令人难以抵抗的压迫力。 在穆森不经意间展露出威胁感的注视下，柯露斯塔轻轻眨了眨眼，将从脊椎处慢慢爬升的冷意强自压制下去，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能力开口，认真地说道： “……你好像长高了？” 闻言，面前少年的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错愕，他张了张嘴，一时失语般地瞪着柯露斯塔，如蛇般的视线给人的危险感，也随着这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而骤然消散。 在柯露斯塔没忍住泄露出的笑声中，穆森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面色绷紧，有些恼火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哪壶不开就故意提哪壶的柯露斯塔吐了下舌头，被凶得做了个鬼脸。 虽然穆森感觉被冒犯到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少女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长高了一点。 穆森本来就与柯露斯塔同龄，在年纪上较温德还要大两岁，然而单从身量来看，这名魔族的遗弃子却比公爵家的继承人小了快要两个型号，简直如同稚子般单薄瘦弱，前几天刚见面那次，当穆森站起来时，甚至比柯露斯塔还要矮上半个脑袋。 棕发少女正是瞄准了这一点，最近几天，穆森在柯露斯塔的强买强卖中将自己身上的陈年旧伤都治了个小半，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再加上被她拉去餐厅好吃好喝了几顿——柯露斯塔出身于富足的西赛德镇，父亲又只有她一个女儿，虽然零用钱不足以买得起那些高档衣裙，但在校内接济一下贫困儿童穆森还是绰绰有余——有了足够的营养补充，本就处在成长期少年的个头，自然而然就会在短时间内向着正常水平拔高起来。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已经可以在不用抬头的情况下，就能平视到柯露斯塔的双眼了。 “可是你就是长高了嘛，小鬼，”柯露斯塔歪着头，佯怒地抗议道，“不谢我就算了，竟然还好意思凶我？真是过分，下回不带你去吃好吃的了。” 穆森皱着眉，十足嫌恶道：“你拿我当三岁小孩么？” 看上去对她的语气甚为不满。 “哎呀，这怎么能怪我呢？先生，”柯露斯塔反唇相讥道，“毕竟在没长高前，您看上去可不就是个三岁小孩吗？” 穆森：“……” 黑发少年被气得脸色铁青，拒绝再与她交谈般地把头狠狠拧了过来，双眼目视前方，一副看都懒得再看对方一眼的模样，径直向前走去。 柯露斯塔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转过身，背对教学楼大门，望着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穆森的背影，想了想，仍觉得意犹未尽，于是便将双手竖在唇边包成个喇叭状，嚣张地冲步履匆匆的少年喊道：“别生气呀，小鬼头——现在不是已经长高了吗？不像三岁小孩啦！” 这次，回应她挑衅的只是一声冷笑，与穆森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棕发少女静静放下手，脸上活泼的神情也渐渐收敛起来，重新靠回了那根足需两人环抱的廊柱上，庭院里浅淡的香气顺着微风传来，或许是莱莎教授又让哪个班费力气种了许多株紫藤萝，密密麻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长得这样旺盛，甚至将走廊的侧面都牢牢遮掩了起来。 第64页 阳光从缠绕在镂空吊顶上的花叶缝隙中倾泻下来，在她脚边印出点点圆形的光斑，柯露斯塔伸出一只手，让一点细碎光芒照在她的骨节上，雪白的皮肤亮得几似透明，手背下的血管仿佛都清晰可见。 许久之后，那双金色的眼睛轻轻一动，望向了走廊侧面被花藤掩盖住的某个地方。 柯露斯塔握了握拳，活动了一下骨头，将手收了回来，淡淡地说道：“出来吧……短时间内趁我不注意，催生出这么大一片藤萝，是不是也把你累的够呛？” 浅紫色的花穗微微动了动，像是无声的铃铛般在空中摇摆，柯露斯塔话音刚落，就有一只手从藤枝之后穿出，像是掀起一块珠帘般将藤萝拨了开来。科维特走出花蔓的遮挡，沉默地站在棕发少女面前，那双柳叶般青绿的碧色眼睛静静凝视着对方，眼中满是柯露斯塔一瞬间看不太懂的神色。 “你木系魔法精进的速度超乎我想象，”她叹了口气，轻声评价道，“如果不是因为掌握还不够纯熟，一时之间急躁地催生了太多的紫藤花，我恐怕根本不会发现那边还藏了一个你。” 科维特低下头，意味不明地望着柯露斯塔，慢慢道：“你这几天忙里忙外，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孩子……？ 行吧，穆森，看来你是真的矮。 柯露斯塔抽了抽嘴角，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破坏这严肃的气氛，缓缓点点头。 “我认得他……他叫穆森，对吧？”科维特完全没有注意到柯露斯塔那一瞬间的古怪，看上去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的竹马正忙着将目光停留在开得正好的花朵上面，借此掩饰自己眼中满满的不赞同，“没有姓氏的流浪者，还身负着来自大陆边缘的诅咒——露丝，我恐怕无法给你找到任何一个愿意接近他的理由。” 柯露斯塔敛起玩笑不正经的心思，只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妙。 之前魔药课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看来是劝进狗肚子里去了。 科维特可不知道对面的少女正在想什么，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柯露斯塔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犹疑半晌，叹息着说：“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露丝，我希望你能明白，与这种人交往过密，除去会害了自己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 柯露斯塔闭了闭眼，抬起头，直直地望向科维特那双如初春叶芽般新绿的双眸，沉声问道：“你认为我接近穆森，是怀有某种目的，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科维特一愣，总是温润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拽住柯露斯塔的衣袖，口中则急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他的指尖碰到对方之前，少女便后退了一步，浅棕色的发丝挨上一朵开得正好的紫藤花，科维特的指尖僵在半空进退两难，而柯露斯塔则浑不在意般，伸手摸上自己头发旁的那朵小花，轻轻一个使劲，便将它扯了下来，放在自己手心。 科维特愣了愣，皱起眉来，将手缩回放在自己身侧握紧，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骤然陷入了沉默。 风将垂在柯露斯塔旁边的藤蔓吹起，像是一只温柔的手那样抚摸着她的头发，良久之后，棕发少女才略略叹了口气，终于愿意开口打破这僵硬的气氛。 “你是不是变了，科维特？”她捻着花，轻轻道，“西赛德镇里的你，喜欢靠着树小憩，喜欢对着花唱歌……你热爱富有生机的生命，对待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温柔。坦白地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期望自己能成为像你那样阳光而温暖的人。” 科维特的睫羽颤抖了一下，垂下眼睛，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却仍然一语不发。 “但是，来到圣光魔法学院里的你，开始看到权势的诱惑，看到污浊的角落，看到弥漫在空气里的每一点歧视与不平等。你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样清透，它好像被改变了、染黑了，再也没有对花木展露出温柔的目光，”柯露斯塔将那朵花丢在了地上，淡淡说道，“我明白你是在害怕自己跌入困境，害怕我受到伤害……可是科维特，你告诉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你——还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你吗？” “……” 科维特的神色变幻了些许，那双眼睛也沉了下来，冷冷地望着柯露斯塔。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我。” 此时此刻，这名西赛德镇的少年仿佛彻底褪去了那份标志性的温润，他随手将一枝垂落的花穗扯下，让紫藤花零落地铺洒在地面，科维特原本青翠的双目变成了幽深厚重的暗云杉绿，唇角也勾起了带着几分凉意的笑容。 他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藤萝抛洒出去，踩着一地凌乱的落花，走到柯露斯塔的面前，微笑着道：“其实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的确变了……从前我爱每一个包括花草树木在内的生命，那是因为我愿意将自己的满腔热情寄托在它们的身上；而如今，这个名为‘光明’的学院给我展现了太多的阴暗面，它们扼杀了我从前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开始谨慎，开始冷漠，为了求得一个安宁的环境，开始不得不向贵族卑躬屈膝。” 似乎是为了应和话语一般，他弯下腰，凑到柯露斯塔跟前，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也不过只能横放一个手掌。 第65页 这是个危险的姿势。 从背后看，两人就仿佛一对亲密的恋人，此刻正在丛生的紫藤萝下进行浪漫的拥吻。 柯露斯塔的脊背紧紧贴住身后的廊柱，琥珀色的眼睛里暗沉无比，没有半分光亮，她望着自己童年迄今的挚友，看到对方咧开嘴，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轻声冲她说道：“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了……攀附权贵，趋炎附势，用什么词形容都好，至少我都愿意承认——而你，露丝，站在制高点上批判着我的‘改变’的你，不愿承认自己的‘改变’的你……却又能高贵到哪儿去呢？” 话罢，科维特仍旧挂着那抹笑容直起身来，脚步微错，露出了方才完全被他身形遮挡住的、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幕的银发少女。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5。” 系统说，20点好感度是一个门槛——曾有无数载体败在“19”这个数字之上，到死也没能跨过去。 柯露斯塔曾经跨过，只不过，因为科维特的横插一脚……现在她又回到了门槛之前。 棕发少女猛的睁大眼睛，恼火而愤怒的目光在一瞬间转向科维特，接触到她视线的后者却依然灿烂地笑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浓绿的眼睛里满是凉薄的讽刺。 ……不该因为太过关注穆森，而对科维特放松警惕。 今天这场相遇简直就像是计划好的那样，绝不是单靠科维特本人就有能力做出来的——恐怕，他是在柯露斯塔不注意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位手眼通天的二公主成功搭上线了。 柯露斯塔简直要把牙齿都咬碎，她冷冷地望着格罗莉亚转身离去的背影，自知眼下去追也无力回天。 再看向一旁满脸快意的科维特……少女的双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右手向外一划，顿时便有大片的植物像被抽干了水分那样，丧头耷脑地萎靡了下来。 而她的手中则凝聚出了一道道看上去锋利无比的水刃，几乎被愤怒染成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科维特，露出一个冷笑，说道：“说的不错，我的确不配自称高贵……” “那么，就让你来看一看，真正‘不高贵’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样的吧。” 第33章 叛变 科维特的木系魔法似乎发挥得很不稳定，就像是忽然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提升一样，魔法的主人还不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连收放自如都很难做到。 而柯露斯塔则不然，科维特控制植物的速度远比不上她从花木中抽取水分的速度，因此，在木系魔法师来得及驱使藤蔓结成一张足够巨大的网，以抵抗她水刃的时间里，柯露斯塔就能在他身上招呼好几下。 或许是因为顾及着校规和从前的情谊，柯露斯塔没下狠手，科维特被她压着打完后，最严重的伤也就是身上的几块淤青和手臂上渗血的口子，足够疼，但也算不上什么能让柯露斯塔背处分的“寻衅斗殴”。 棕发少女最终也没对他再放什么狠话，只是冷冷地看了科维特一眼后，就带着满身尚未散尽的怒火匆匆离去了。 科维特靠在他青梅竹马刚才倚着的圆柱上，盯着满地的残花碎叶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摸上自己手臂的伤口，不出意料沾了满指的鲜血。 他将指尖举到面前凝视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学楼拿了几样清洁工具出来，慢吞吞地开始清扫这一块七零八落的战场。 如果被人发现，校方追究责任的话，他们两个谁也跑不了。 一切都处理好后，科维特将清理工具收拾妥当，捂了捂自己肩上因为频繁被扯动而愈发疼痛起来的伤口，没忍住龇了龇牙，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他走了一条小道，在树林掩映之中七转八拐了许多个弯，像是穿行于迷宫里那样，最后停在了一丛枝叶繁茂且高大异常的灌木面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开了它。 奇异的是，在他的指尖触摸到灌木丛的一刹那，空气就如同被一颗露珠滴落的水面那样晕起了波纹，翠绿的枝条扭曲了一下，片片叶子也尽皆破碎，科维特向前迈了一步跨进丛中，就像是穿透了一副幻影那样，毫无阻隔地进入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个小小的庭院。 茂密的榕树垂下深棕色的丝绦，在地面映出浓厚的阴影，不远处一大丛宝石蓝色的魔法蔷薇被精心培育，在阳光下，每一片花瓣都柔软地泛出光泽，它们被圈养在了显然是花大力气雕饰过的银色大理石围栏之后，一阵风轻轻吹过，花朵们摇了摇，一滴挂在叶片上的水珠悄然滑落进土壤之中。 围栏的不远处，一个拿着长嘴水壶的金发少女正微微弯腰，纤细的手腕勾出好看的弧度，壶嘴中落下泛着浅淡金光的水流，科维特看得出，那是专程让魔法师所引来的、带有魔法力量的水，对植物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处。 如同天鹅湖畔的树林那样，带有魔法元素的自然物都是珍惜无比的东西，堪称万金难求，可不远处的少女却只将它普普通通用作浇花……真不知道是暴殄天物，还是太宝贝这片花丛。 科维特自然不会将腹诽说出来，他只是沉默着，站在那被伪装成灌木的入口之前，将右手贴到心脏的位置，深深地弯下腰，冲那名金发少女尊敬地行了一个礼。 “殿下，事情已办妥当。” 第66页 长嘴水壶被扬了一扬，轻轻放在大理石栏的旁边，少女提着繁复的礼裙转过身来，一双紫色的眼睛里噙着满满当当的笑意，上前几步，走到科维特的面前，温柔地说：“真是辛苦你了，科维特……果然这件事情，只有交给你做，我才最是放心。” 科维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行礼姿势，低垂下头，不敢直视斯妲朗桂的眼睛。 “你可以抬起头来，先生，”斯妲朗桂宽容道，“在我这里，功臣总是不需要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所束缚，跟我来——” 她转过身去，裙摆因为这个动作而被转起了一些，蹭过科维特的膝盖，后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斯妲朗桂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榕树下摆放的一张小桌前，优雅地坐在了靠近蔷薇花丛的位子上，接着微笑着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示意科维特也同样坐下再说话。 后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遵照指示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你真是紧张，”斯妲朗桂笑着说，“可以试着放松一些，我并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您是如此宽容体恤……非常抱歉，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殿下。”科维特抿了抿唇，自觉地开始向斯妲朗桂说起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 桌上被铺了一层银色的天鹅绒桌布，如果有阳光从榕树的枝叶缝隙间落下，还能看到桌布上隐约可见的细闪。 斯妲朗桂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绒面，等到科维特说完“格罗莉亚大人看得清清楚楚”之后，她这才满意地抬起手来，紫色的眼眸弯成个月牙，心情不错地说道：“真是辛苦你了，看来之前那些增强魔力的药剂还是很管用的，等会儿我会派人给你送些药膏过去……课也暂时不要去上，先在寝室自习，我会着手安排你的请假事宜。” 科维特的魔力忽然得到这样大幅度的提升，自然与斯妲朗桂脱不开关系。 事实上，她就是以那些令任何魔法师都难以抗拒的、能够迅速提升魔法的药剂为诱饵，成功吸引到科维特前来投名的。 尝到了甜头的科维特自然心甘情愿为她做事，甚至冒下了得罪公爵千金的风险，可是眼下却接到这样的命令，此时已经临近考试，如果不去上课的话…… 科维特的唇角动了动，但斯妲朗桂却像是早已料到他想说什么了一样，淡淡掀了掀眼，那目光虽然仍旧温和，却让前者准备好的疑问全部停留在了喉咙口。 “——你最好照我说的那样，老老实实自己待着，”金发的公主微笑着说，“因为我相信，你是不会想体验格罗莉亚大人的手段的。” 科维特的双手握紧了些，垂眸道：“……是，殿下。” 一连几天，科维特都没有再出现在班级之中，帕斯卡倒是担忧地来问过几次柯露斯塔，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而却都被后者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他不来才好，反正柯露斯塔只要看到他就觉得牙根痒痒。 学霸并不会因为临近期末就放松自己，相反，在这种旁人认为“只剩这么点时间，再学能学出个什么名堂来”的时刻，却是他们人人分秒必争的宝贵机会。 格罗莉亚作为圣光魔法学院蝉联的第一名……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再加上她本人的有意疏远，柯露斯塔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对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难上加难。 “斯妲朗桂真是走得一步好棋，从里到外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几乎算是无计可施的柯露斯塔趴在课桌上，冲系统愤愤道，“只要格罗莉亚不见我，我就没法和她解释；如果不好好解释，那她就更不会见我……这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系统点评道：“也不排除有斯妲朗桂从中作梗，故意让您见不到格罗莉亚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成真的概率也很高。 “……都怪科维特。”柯露斯塔郁闷地骂道，还小声嘟囔了一些什么听不太清晰的话语。 “临时载体，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特殊情况就要用特殊办法来应对。” 没精打采的棕发姑娘将自己撑起来了一些，指腹轻轻点着桌面，却到底顾及着站在讲台上、正眉飞色舞骂学生脑袋瓜不开窍的魔药老师，没敢弄出声音来，心不在焉地继续与系统对话：“什么特殊办法？” “我曾经辅佐过一位载体，他也遇到过与您差不多的情况，”系统说，“那个时候，他采取了一系列在我看来匪夷所思的操作，最终却成功挽回了自己的任务对象……不过，由于那个世界与您所在的诺比利大陆具有很大差别，您想理解起来可能会有稍许困难。” “你先说来听听。”柯露斯塔饶有兴趣道。 系统沉吟了一下，“那位载体告诉我，在他们的历史上，曾有能人考古据典，总结出了一套影响深远的兵法策略，名为‘三十六计’，至今福荫后人，无论是领兵打仗，或是研习谋略，这套兵法都能派上很大用场。” “当时，他好感度高达70的任务对象同样是因为某件事情而不再信任他，还有反派处处阻挠，致使二人难以相见，任务足足卡壳了好一段时间，仍毫无进展……因此，这位载体便狠下心来，采取了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四计——名为苦肉计。” “……听上去不是个什么好名字。”柯露斯塔皱起脸道。 第67页 “顾名思义，那位载体当时亲手硬生生将自己的半条手臂削得只剩下森森白骨，这才换得他任务对象愿意屈尊来看上一眼，从此误会解决，二人再度和和满满，”系统宽慰道，“此计的精髓就在于您是否狠得下心伤害自己。照格罗莉亚与您之间目前的关系来说，虽不如那位载体和他的任务对象那样牢靠，但总归也是相处亲密……就看您愿不愿意赌一把，赌自己能否用奄奄一息换来见她一面的机会了。” 柯露斯塔的脸都绿了，“这这这这也太拼了吧！” 亲手！削了！半条胳膊上的肉！ 这是哪路狠人！ 她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开始疼了。 “……也还好，他们所处的位面，医疗水平高度几乎触碰到天花板，就算胳膊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系统想了想，说，“那位载体选择削肉，多半也只是因为看起来更吓人一点。” 柯露斯塔原本细长漂亮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不要！——你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在我这个位面要是胳膊断了，可是大概率会死人的！” “……所以，您可以选择一个更加温和一些的方式来施展苦肉计，”系统耐心道，“您难道忘记之前完成【贵族的邀请】任务后，结算系统下发的奖励了吗？” 那次的结算奖励？ 柯露斯塔望了一眼刚刚骂完人的魔药课老师，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地惊喜道：“假病魔药配方！” 学渣福音，逃课必备，苦肉计专用无痛良方——黑暗女神出品，你值得拥有。 第34章 演示 突破口有了，但难就难在操作。 柯露斯塔这个当之无愧的魔药吊车尾，让她认清课本上的几百种材料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假病魔药复杂的配置流程。在系统传输过来的资料里，甚至包括顺逆时针搅动药汁的圈数、精确到秒放入材料的时机、需要被撇去的上层废液占比……种种注意事项，恐怕一张半人高的羊皮纸都难以尽数列出。 吊车尾只觉得脑袋疼，想都不敢想。 况且，即便她知道所有的制造流程，并将它们背得滚瓜烂熟……但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差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弥补的。 “有一说一，单论教授现在讲的这个单词我都听不懂，”柯露斯塔诚恳地说，“所以别提什么实操了……倒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忽悠温德才比较现实。” 即使系统能够学会制造方法，这条捷径也会因为无法操纵她的身体而告终。所以柯露斯塔想要获得假病魔药，就必须抓一个工具人。 这么看来，为了避免时间拖得太久，导致格罗莉亚那里因为好感度过低而陡生变故——拉拢温德，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当下最为紧迫的一件事。 她这厢建议话音未落，那边的魔药教授就已经阴沉着一张脸，狠狠将手中的课本砸在了讲桌之上，力道凶狠到让那本珍贵的纸质书都弹了一弹，这才“啪叽”一声，可怜兮兮地瘫开书页，凄凉躺尸在案头。 这动静够响，学生们立刻被吓得抖了抖，不约而同地低眉顺眼缩起脖子，开始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冥顽不灵，呆若木鸡！”可是显然，认怂也不能平息教授滔天的怒火，他那两条浓黑的眉毛紧绞着，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更是仿佛浸满了墨汁，“哪怕是在试卷上洒满奶酪，随便放几只腿上绑笔的老鼠上去乱窜，估计都能比你们的试卷更加好看——” “至少、不至于、是一片足够恶心到让人三天吃不下饭的空白！” 之所以交了白卷，是因为毫无魔药基础的那群平民学生哭丧着脸，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虽然没交白卷但也只写了三分之一题目的系统：“……” 高位面顶级人工智能觉得有被冒犯到。 柯露斯塔上次的随堂试卷一如既往，是它代劳帮着答的。 由于考虑到这个临时载体自身的知识储备，再加上本世界乙女游戏位面的特殊性——大部分剧情都只围绕在男女主恋爱上——所以，即便是系统也没有完全掌握所有关于魔法学院课业的资料。 简而言之就是，虽然有些题目是考虑到柯露斯塔的智商而故意没做……但也有些难度颇高的分析题，是系统真的无能为力。 魔药教授的这番讽刺，无疑也将它囊括在了攻击范围之中。 系统也是头一次被质疑答题水平，在它看来，这简直是对人工智能的莫大羞辱！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老系，”柯露斯塔似乎感受到了系统的挫败与怒火，有些于心不忍，搜肠刮肚地斟酌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宽慰道，“就算是耗子，你也是能称得上耗子王一般的存在！” 系统：“？？？” 妈的，更生气了，这个狗载体会不会安慰人！ 不管系统的怒气值有没有max，反正魔药教授的嘲讽还在继续开。 “……我已经不指望，你们那些连虫子都不屑于蛀蚀的朽木脑袋能逢春开窍，”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即使再教给你们哪怕仅仅一个制造步骤，都让我觉得宝贵的生命在飞速减少——就在昨晚，在批改完最后一份试卷的同时，我就向克拉拉女神起誓，绝不会再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在你们身上。” 这种程度的人身攻击几乎每节课都会上演，频率高到即便是那些贵族学生们都没什么反应，他们只是或漠然或不在乎地垂着头，正好借此掩饰住自己打哈欠的动作。 第68页 还好教授看不到，不然今天的长篇大论恐怕直到下课都没法了结。 “我意识到，为了不让自己的执教生涯还没结束，就被气得躺进坟墓……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位值得信赖的帮手，来试试看能不能在彻底绝望之前，多少挽救一下你们空空如也的脑子。” 教授轻蔑地环视了一圈座椅上黑压压的脑袋，冷哼一声，微微缓和了些神色，侧头对向敞开着的教室门，用柯露斯塔从来没听过的温和语气冲外面说道： “塞伦特帝斯先生……久等了，请进吧。” 众所周知，在整个圣光魔法学院，能被称作“塞伦特帝斯先生”的人，只有那一位而已。 这下学生们都顾不得低头了——尤其是那些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贵族，全都像是脑门上装的无形天线终于接受到了有用的信息一般，个个如同向日葵那样，不谋而合且整齐划一地转头向门口望去。 柯露斯塔也睁大了眼睛，下颌扬起，尽力把自己拔高了些，目光越过人群，牢牢盯住魔药教室那扇被漆成黑色的高耸木门。 在众人的瞩目中，一只锃亮的皮质短靴越过低矮的门槛，踏在了教室的石板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银发的公爵继承人旋即如愿出现在学生们的视线之中，面色平静而冷淡，他黑色制服外套上的排扣一丝不苟地扣着，衬衫衣领被层层薄丝绸所系的克拉巴特领结所遮挡，那双深蓝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除却在柯露斯塔身上停留了两秒之外，再无半分异样。 姑娘们都在尽力压抑自己的尖叫，男孩子则羡慕地打量着温德的穿着打扮，唯有柯露斯塔被这一眼看得背后发凉，面色带了三分古怪，不由自主地悄悄绷直了脊骨。 但温德却并没有再给她半个余光，而是径直走到讲台边上，优雅而标准地冲魔药老师微微行了个礼。 那双同他姐姐一样呈现出深矢车菊蓝的眼睛微微垂下，开口时的嗓音却不同于格罗莉亚似轻风般的柔和温雅，而是像一捧刚刚被盛到手心的冰川水，清冽、透亮，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疏离冷意。 “教授。” 魔药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柯露斯塔见鬼一般的目光下——这个时候可能也只有她的注意力还在教授身上——冲温德露出了一个百年难见的、既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的真心笑容后，这才转向下面神态各异的学生们，重新绷起脸道：“本学期一年级的所有测验之中，只有塞伦特帝斯先生一个人的试卷值得称赞，因而本节课中，他将作为我的助教，来亲自给你们演示‘退热魔药’的制造流程。” 话毕，他顿了顿，这才意犹未尽地又加上了一句嘲讽，“对于塞伦特帝斯先生的无私付出……真希望你们能由衷地对他表示感谢，并抓紧时间向光明女神忏悔自己的无知，榆木脑袋们。” 在教授介绍时，温德已经站在了摆满瓶瓶罐罐的操作台之前，开始熟练地为坩埚点火预热，直等到对方带刺的发言结束之后，他才抬起头，给了那些盯着自己舍不得眨眼的学生们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言简意赅地说：“我即将制造的是‘退热魔药‘，具体操作步骤在诸位手中课本的第三百六十八页，请仔细对照。” 众人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纷纷按着他的话开始翻书。 而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棕发少女，则在听到“退热魔药”这个名词后明显愣了一下，难得动手打开自己崭新的课本，眼珠动了动，一行行文字随之倒映在她金色的瞳孔之中，正被认真又仔细地浏览着。 她这副反常的好学模样着实把系统给惊住了。 “无意冒犯，临时载体……”它诚心诚意地、充满了冒犯意味地讶然道，“我只是想问——您居然看得懂？” “这话听上去可真是过分又记仇啊，老系。”柯露斯塔一边看书，一边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地翻了个白眼，“但是……说实话，如果是处于‘第三阶段任务未完成’的状态之下，那我大概真的看不懂。” 这话说得巧妙，可系统却立刻反应了过来，用比刚才更为惊讶的语气说：“您的意思是……？” “‘退热’与‘假病’，这两个单词之间的区别几乎只在于几个零星的字母，除此之外，甚至包括发音，都明显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过分相像，”柯露斯塔说，“书上退热魔药的制造步骤也与之前传输给我的假病魔药资料高度重合，所以我才能看得懂……因此，如果我推论得没错的话，这两种魔药其实算是一对‘同源魔药’。” 同源魔药，指的是某种魔药，与以其为基础创新而出的变种魔药，二者之间在制造方法或药性上具有高度相似性，例如“补血魔药”与“止血魔药”，就是一组非常典型的同源魔药。 值得注意的是，在极少数情况下，同源魔药的数量也可能并非两种。根据《魔药学简史》的记载，早在神系时代就曾出现过三种臭名昭著的黑魔药，分别是“失明魔药”、“失聪魔药”与“失声魔药”。 “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温德能够成功制造出退热魔药，那么即便是难度提升了几倍的假病魔药……想来也不会难得倒他。” 柯露斯塔微微笑了一下，由衷赞叹道：“格罗莉亚的弟弟真是聪明，不愧是我一早相中的工具人！” 第69页 强调一遍，工具人。 系统同情地想。如果温德知道自己在柯露斯塔心中，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精准的定位，难保不会当场气晕过去。 好歹也是魔法起源线的男主，高位面相当富有人气的官配角色之一…… 唉，一朝女主一朝臣啊。 而被系统深表怜悯的年轻贵族，此时则正在聚精会神地进行手上的操作。 足量的茹草花汁搅拌阿格拉羊角粉末，在坩埚预热之后加入；沸腾后依次放入滑石粉、甘草段、丁香与水牛眼泪，每样材料的间隔必须把控在十三到十五秒。 根据课本，在圆满完成本阶段后，魔药应呈墨绿色，不过在教授特意投影出的魔法光幕上可以看出，温德手下的魔药，此时却是一种浓郁的深绿——虽然和课本上标注出的墨绿不尽相同，但也很是接近。 当药液开始缓慢滚起气泡时，需加入在杏仁油中浸渍二十天的狮子鱼眼球、一盎司以一比三的比例酊剂过的白葡萄籽、不经任何加工的泰拉城蔷薇花刺，顺时针搅拌三圈后静待一分钟整，当魔药变为淡雪青色后——温德的魔药是浅绀色——再倒入寄生藤浆果汁，逆时针搅拌五圈半…… 别说柯露斯塔了，估计这个班里三分之二往上的人，此刻都是晕的。 医疗系魔药的配置，古往今来都是出了名的复杂，而且产量极少。 当温德行云流水地舀起坩埚中最后只剩下小半勺的药液，倒进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高的小玻璃瓶中后，教授这才满意地上前接过那最终呈现出漂亮淡红色的退热魔药，轻轻摇了摇，赞叹道：“不得不说，在精简步骤之下，哪怕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品质了……相当之高的魔药天分，塞伦特帝斯先生——如果公爵大人能够同意，我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邀请您成为我的魔药学徒。” 圣光魔法学院的老师个个都是诺比利的顶级学者，无数人挤破头都未必能得到一两句指点，更何况是成为他们的学徒。 而温德却有这个资格。 根据课本上的介绍，退热魔药的标准颜色是正红色，制作时间也要根据所需量持续到五天至一周……温德仅仅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就制造出了成品魔药，这无疑是使用了精简过的方法。 根据守恒定律，既然缩短了时间，那么相应的，魔药品质也会不可避免地下降一些，这也是教授手中的小瓶子只能映出淡红色药液的原因。 “初步估计，那瓶退热魔药的起效时间大概在两天以内，”系统以一种权威般的语气评价道，“温德的确很有天分，在没有精准计时器与量器的情况下，他放甘草段与水牛眼泪时早了两秒，蔷薇花刺也放多了一些……然而最终成品的品质却仍然这样惊人，不得不说，如果能成功说服他的话，您的假病魔药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恭喜温德解锁成就：来自耗子王的称赞！”柯露斯塔感动地说，“有朝一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如实转述的——替他感谢你的温馨鼓励，老系！” “……” 如果不是载体保护条例……系统真想当场自爆，直接拉着这个崽种临时载体一了百了算了。 第35章 合作 退热魔药到底也是制造难度极高的医疗系魔药，哪怕温德使用的是被教授精简过的制造方法，也一样足足耗费了几近两个小时才完成熬制。等教授对着那瓶浅红色的药液大加赞赏，外加再度将本班学生好好臭骂了一顿之后，代表着下课的钟声才沉闷地响起，终于将他的冷嘲热讽打断在了那刻薄的唇齿之中。 “……希望这场精彩的演示能稍微启迪一下你们顽石般的思维，因为在不久之后的实践课上，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将宝贵的魔药材料白白浪费掉。” 教授冷哼一声，伸手抄起讲桌上的课本，懒得再给底下的诸位学生半个眼神，只冲温德友好地点了点头后，便踩着未尽的钟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灯火昏暗的魔药教室。 讲台一侧的操纵台后，温德因为正在将配置器具归位而慢了半步，动作娴熟的银发少年神色淡淡地将清洁剂倒入坩埚之内，放有材料的玻璃瓶罐也被他修长的手指摆放整齐，按照种类、形态分门别类。一切善后完毕之后，他重新戴起了之前因为熬制魔药而脱下放入口袋之中的黑色手套，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桌椅后正在犹豫要不要与之搭话的学生，转过身，便向门外走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木门后，趁着许多学生还沉浸在没把握好机会的遗憾中时，柯露斯塔立刻站起身来，随手拎起桌上自己的课本，几乎算是踩着温德的脚印那样，以一种不过分扎眼却又称不上缓慢的速度，悄然跟上了对方。 好在因为大多数人对温德的性格都知之甚详，所以，即便柯露斯塔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人，也没几个学生会认为她能有那个胆子，贸贸然就去和公爵家的继承人搭话。 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小少爷和他姐姐可不一样，如果说后者如同一汪清澈温柔的湖水，那么前者就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不仅冷的吓人，还有足够结实而尖锐的棱角，能轻而易举地扎伤一切试图接近他的陌生人。 因此，哪怕柯露斯塔得到了公爵之女的礼遇，可在她弟弟温德那里，却未必能够讨得到半分好处。 第70页 若是依常理而言，这番推论确实有理有据，然而按照古往今来的经验来看，事情往往不会像人们所期盼的那样发展下去——这些自以为堪破世情的人可没办法料到，柯露斯塔不仅能从温德那里讨到好处，而且这份好处，还是温德亲手奉上给她的。 …… 魔药课是柯露斯塔今天的最后一门课，显然前面那位一路目的明确，直奔教学楼外的温德也差不多，是因为没课才被教授叫来当模范标杆的。 走过布满紫藤的花园，穿过绿树成荫的小径，一年级塔楼的尖顶在远处若隐若现，头顶的叶子因为吹来的暖风而发出飒飒轻响，这条路是条没什么人打扫的近道，脚下的落叶成堆，一般情况下，这些讲究的贵族们应当宁愿绕个几百米走宽敞的石板大路，也不会为了节省那不痛不痒的几分钟而弄脏自己的鞋子…… 正在柯露斯塔讶异温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才要赶时间时，前方身着纯黑色制服的年轻贵族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材质上佳的鞋底正巧碾碎了一枚枯叶，发出“咔擦”的轻响，他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与格罗莉亚极为相似的眼睛与不远处少女的金色双眸对了个正着，浅色的眉毛微微挑起，冷淡地说道：“跟着我做什么？” 柯露斯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舒缓了下紧绷着的身躯，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于是便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道：“凑巧同路而已吧，先生——我也是要回塔楼的呀。” “……是吗，”听到这句鬼扯，温德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银色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低垂着遮住了深蓝眼眸里的思绪，“所以，照你的意思，是没有事情找我对么？” 那必然不可能啊，你可是我钦定的工具人。 柯露斯塔这次“跟踪”，本意只是想来找机会试探一下温德，看他是否会对从未在诺比利大陆上出现过的魔药配方感兴趣，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摆出了一副“给你两分钟有什么事赶紧求我”的态度，还转程挑了个清净地方，以方便他俩密谋…… 唔，看来在目前这个时间段，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姐弟两人，还是关系颇佳的嘛。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温德先生。” 想通了其中关窍，柯露斯塔也不愿在聪明人面前继续装模作样，她刚才刻意摆出来的假笑被慢慢收敛了起来，整个人的姿态也郑重了许多。 她本来的计划是相当学术性的，即以“一份成品魔药”为交换，将系统传输给她的全部配方资料对温德和盘托出，并不向对方透露自己打算用它来使一出苦肉计、套路他姐姐的意图。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还不知道有“假病魔药”这种东西存在的温德，居然愿意主动表露出合作意愿，显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柯露斯塔被科维特设计，引得格罗莉亚生气的这件事情。 所以，单纯的魔药交易已经走不通，柯露斯塔现在唯有持真诚态度，明明白白告诉温德自己是为了哄好格罗莉亚才来找他帮忙，这才能让计划进行下去。 “学姐和我生气这件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在温德的目光下，柯露斯塔叹了口气，难得褪下了无时不刻都在绷紧着的心机，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忧虑地说道，“虽然您未必愿意相信……但学姐那天所见，是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我不相信，你以为你还会有站在这里同我说这些的机会？”温德轻轻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却满是不客气，遣词句极为刻薄，宛若第二位魔药教授。 柯露斯塔自知有求于人，倒也没太在乎温德称不上太好的态度，她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您愿意相信，我不胜感激……但是学姐这几天却仍然不愿意见我，想来是还在气头上吧？” 温德见她姿态放得低，倒也不好意思继续维持着刚才尖刻的模样——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柯露斯塔很有可能是他姐未来的婚约对象，对她太不客气的话，日后遭殃的也还会是自己——银发少年点了点头，略略和缓了神色，向她解释道：“格罗莉亚倒也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当日她亲眼所见也是事实，所以迟迟不愿意见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说完，温德顿了一下，望着面前少女无辜晶亮的眼睛，犹豫片刻，仍是补充道：“你也不要因此就对她心生芥蒂，等过段时间想通了，她自然还是会来找你重修旧好的。” 然而这可不能等。 现在格罗莉亚的好感度维持在一个比较危险的数值，如果贸贸然就放任双方的关系进入冷淡期，难保不会出现变数。 与公爵之女的关系，不但牵连到能否顺利通关真结局，还关乎到柯露斯塔自身的恋爱问题——这么重要的抉择点，她可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况且也只是施个苦肉计罢了，既没有多麻烦，又不会真的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还能迅速让二人之间破冰，一举多得，傻子才不干。 “我相信学姐消气后，还是愿意继续与我来往，”柯露斯塔笑了一下，低垂着眼，慢吞吞道，“但是……不怕温德先生笑话，这几天没有学姐，我时常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东西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上课时也成日心神不宁，总挂念着她……” 第71页 这话是真的。 抛开任务不谈，这就是柯露斯塔的真实感受。从前至少三天就要见一次面，期间还有频率颇高的通信，而现在……哪怕是棕发少女都跑到了格罗莉亚面前，后者也还是有本事装着没看见。 仿佛是运转着的机器倏然缺失了某块零件那样，看似仍在正常工作，其实早已处于损坏状态。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拖得越久，机器就越不容易得到修复。 “……” 温德默然不语。 在他看来，格罗莉亚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上次周休回家时，心情不好的公爵之女不仅相当不给面子，将查尔斯家族送来以示赔礼的魔法郁金香全部原样退了回去，还连草药课上次的随堂小考都没拿满分……搞得莱莎教授都忧心忡忡地来问他，格罗莉亚大人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连三年级才要学的龙舌花的培育条件都知道，却独独错在了类贝果成熟之后的形态描述上。 温德只能一边无语地安慰这位心思过分细腻的、曾与他父亲是老友的女教授，一边分神想：能为什么错啊……还不就是因为类贝果完全成熟以后，长得就像是一枚金色的小贝壳吗。 因为和心上人吵架而故意写错□□……幼不幼稚啊，姐姐大人。 不过吐槽归吐槽，说实话，对于格罗莉亚的恋情，温德也是半点掺和的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温德也不会特意顺水推舟，让柯露斯塔能有一个与自己密谈的机会。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温德瞧了瞧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柯露斯塔，轻轻皱了一下眉，坦言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尽力配合你。”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主动的柯露斯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神情由衷地惊喜道：“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太好了！” 她四下望了望，抿了抿唇，低声说：“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温德先生与我移步布丁工坊吧，那里的午茶雅座倒是足够清净——” “而且，”棕发少女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温和地说道，“顺便也让我买一些新品送给您……权作为不成敬意的谢礼吧。” 温德拎着一大堆不同口味的布丁，无语地敲响了格罗莉亚寝室的那扇雕花木门。 没过多久，房间的主人打开门，发现是他来造访，那张精致容貌上面无表情的神色立刻就要转为嫌弃，再度关门的手也蠢蠢欲动……为了不要白跑一趟，温德及时伸出手去，将那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一股脑递到了格罗莉亚的面前，干巴巴道：“给你的。” “你脑子坏掉了？”格罗莉亚也不接，反而抄起手来，眯起眼睛望向他，刻薄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哪位少爷不是在五岁之后，就宣称自己‘再也不会吃甜食这种小女孩才喜欢的东西’了么？” “……”温德淡淡地说，“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不要。”格罗莉亚冷笑着说，“我可不敢保证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料，未来的魔药大师。” ……浸在醋缸子里腌了好几天的格罗莉亚就是这么难缠。 这也是温德愿意主动找柯露斯塔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他是直接遭殃对象。 “你真的不要？” 温德挑了挑眉，随意晃晃手中的纸袋，包装结实的布丁在里面翻滚碰撞，发出代表着极多数量的轻声闷响，意有所指道：“某位小姑娘可是为这些东西掏空了零用钱……你不要就算了，我拿回布丁工坊再退掉，还能挣点金币回来。” 说完，温德就作势转身要走——但意料之中的，他刚迈出去一步，就被银发女子毫不留情地扯住了衣领，狠狠往后拽了拽。 温德顺从地转回来，对上姐姐那双说不清藏着什么情绪的眼睛，挑了挑眉，再度将布丁递到了她面前。 这次格罗莉亚可没再说什么刻薄话，她垂下眼睛，接过那些放满甜点的纸袋，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那些不同种类的、满当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布丁与蛋糕，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高兴道：“她找你了？” “魔药课后偶遇到的，她非要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温德相当谨慎地说，“我们只同路去了一趟布丁工坊……你可别因为这个拿我撒气。” 为了避免在雷区蹦迪，他聪明地隐瞒下了柯露斯塔给他一袋糖果当谢礼的事情。 反正对比起给格罗莉亚的这好几大袋，那点打发叫花子般的糖果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时接过“谢礼”的温德，对脸皮奇厚的柯露斯塔简直无话可说：虽然他不吃甜食，但这也有点过于差别对待了吧。 格罗莉亚瞥了弟弟一眼。 心情稍微好转一些的她也不像之前那样惯爱没事找事，于是在打量了一会儿跑这么远送货过来的倒霉孩子温德后，口气还算和缓地开始下逐客令道：“那么，辛苦你走这一趟……我还要把这些东西归整储藏妥当，就不送你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晚安，温塔斯。” 说完，她挑起唇角敷衍地笑了笑，微微侧身，毫不留情将那扇雕花木门甩在了温德的面前，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 他甚至连门都没有踏进去半步。 史上最惨工具人，实锤了。 第72页 不管门外的温德怎么糟心，屋内的格罗莉亚都不会分出半分心思在倒霉弟弟的身上，她拎着那袋甜点走向客厅，伸出细白的手将它们一一摆在桌上。 色泽粉红的玫瑰布丁，包装盒都挡不住甜蜜香气的巧克力松糕，蛋奶味浓厚的糖浆米布丁，还有一大包如同柯露斯塔眼睛颜色那样金灿灿的柠檬蜂蜜糖…… 银发少女浅浅笑了一下，眉目间都是温柔，她拆开一枚糖果放进口中，清爽的柠香与甘甜的蜂蜜味顿时萦绕在舌尖，酸酸甜甜，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格罗莉亚含着糖，靠在柔软的扶手椅中，深蓝色的眼睛不知为何变得更为幽沉，恍若一对浸在水中的华美宝石般，但凡被人看到，就再难移开视线。 “——还是应该让你长长记性，”半晌之后，她忽地开口，眼神温柔，就像是柯露斯塔正在她面前那样伸出手去，在虚空中轻轻点了点，平静道：“我的小贝壳，总应当学会变得扎手一些……最好能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拾起你，这样才对。” 第36章 好感 “格罗莉亚给我加了3点好感度哦。” 柯露斯塔坐在床沿，翘着指尖在虚空中系统的光屏上轻点，一边托着腮翻看好感度监测日志，一边得意洋洋地说：“果然特意让温德带礼物是有效果的。” 如果数值发生变动，而对方又正巧并没有在载体面前的话，好感度监测系统是不会响起语音提示的，只能通过自动生成的监测日志进行查询。 在发现好感度重新跨过二十大关后，棕发少女十分满意地笑了一下，眉间一直萦绕不散的隐隐焦灼也终于消失无踪，她放松地张开双手，长叹一声，毫无负担地向后倒去，将自己摔在了不久之前格罗莉亚特意给她换上的、特地定做成相当柔软舒适的床垫之中。 “说实在话，我发现温德这人真的不错，不但愿意任劳任怨帮忙跑腿，而且居然一个字都没问我……那些交代出的信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柯露斯塔仰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望向雪白的天花板，懒洋洋地感叹道：“假病魔药，黑暗女神的遗迹，足够动摇诺比利大陆现有魔药知识体系的药剂配方……真是难以想象，如果与我交易的对象是萨特里克，很难说我能否完好无缺地离开他的视线。” “看来温德还是太年轻了，”系统说，“他似乎被他的家族保护得很好，虽然看上去一副冰冷的模样，但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心机。” 它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够直观，于是干脆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比起临时载体您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你不讽刺我的话，难道就会短路故障吗？”柯露斯塔翻了个白眼，从床上支起身来，盘着腿曲臂撑住自己的脸颊，一副深沉的思考者模样，说道，“不过单纯点也没什么不好，公爵大人和格罗莉亚既然放任他养成这样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下定决心要护他一辈子……这样想来，传说中深不可测的贵族世家，其实也不全都是那么无情恐怖。” 对于这些深层面的人情世故，系统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不过柯露斯塔也不需要它接话，她伸了个懒腰，弯起眉眼，自顾自地说道：“罢啦，反正我也不会害他，甚至连利用都称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公平交易——毕竟假病魔药的所有资料，都被我完完本本地交代给了他——” 正当系统惊讶地准备夸赞她难得厚道时，柯露斯塔却又语气坚定，继续开口，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这样一来，哪怕到时候格罗莉亚怪我骗她，也能多拉个人一起下水背锅……唉，不愧是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样才能称得上计划通嘛。” 系统：“……” 温德真惨这句话，它已经说倦了。 “那么，您与他约定的时间是这个周末开始么？” “没错。假病魔药的制造周期比退热魔药还要长，而且我又想保证品质，最慢的话，至少需要两个星期吧。”柯露斯塔沉吟道，“这段时间我会趁此机会多刷刷穆森的好感，你尽力帮我监测着点科维特和斯妲朗桂，少让他们再来给我作妖。” “已成功录入指令，临时载体。”系统说，“我会尽力配合，祝您的计划一切顺利。” …… 虽然柯露斯塔最近在为格罗莉亚的事情焦头烂额，没空去搭理穆森，但后者对她的接受度却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冷淡而下降。 ——好吧，话说回来，其实他俩之间的关系本来也就没有多热情。 但在柯露斯塔之前死不要脸的努力下，自闭儿童穆森至少能做到与她无障碍交流，这件事还是值得庆贺的。 “……你假期打算怎么过呀，小同学。” 天鹅湖畔，曾经被阿维娅烧坏过的景致似乎已经得到了妥善的修复，湖水浸透了岸边的湿地，层层叠叠如茵的小草向外生长开来，柔软到好似一张被精心缝制的地毯，亲肤得很，半点不扎人。 诺比利王城选了个好地方，这里的气候总是十分宜人，几乎不论何时都拥有温暖的阳光。哪怕眼下处于期末时分，已经临近冬季，可一些喜欢打扮的姑娘们仍只需穿上一件长袖衣裙便足矣抵御寒意，比之偶尔遇上严寒天气还会落下大雪的西赛德镇，以及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的大陆边缘，王城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般的一处存在。 第73页 而在圣光魔法学院之内，能被称作人间天堂的地方，无疑就是既能享受阳光、又能躺在树荫下纳凉的天鹅湖边了。 柯露斯塔靠在一棵大树旁打了个哈欠，杏色长裙下露出一小截修长纤细的小腿，搁在草毯上无意识地蹭了蹭，金色的眼睛里因为困倦而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懒懒望向湖畔正拿着小半块面包投喂天鹅的穆森，抬高声音，状似随意地问出了刚才的那句话。 听到这个称呼，穆森皱了皱眉直起腰来，顺势缩回了正在喂食的手，不高兴地说道：“不要叫我‘小’同学。” 因为他的动作，一只正在啄食面包屑的天鹅不满意地抻了下脖子，拍拍翅膀，红色的喙前倾过去，啄了啄黑发少年以示抗议。 看着穆森满脸无语地重新将面包递到天鹅大爷的嘴边，柯露斯塔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前者瞪过来时识相地再次肃容起来，十分好脾气地说：“好的，穆森同学——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假期究竟有什么打算了吗？” 那块面包不算太大，再加上又有天鹅过来争抢，没一会儿便被分食殆尽，穆森拍拍手上的残渣，黑亮的双眸瞧了一眼正笑眯眯等待着他回答的柯露斯塔，迟疑一下，仍旧选择实话实说道：“大概是留校吧……毕竟除了这里，我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睛，将因为刚才打哈欠所产生的生理性泪花眨干净，她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拍拍裙子上的草屑，慢吞吞地“唔”了一声，一边思忖一边道：“留校啊，也挺好，我也有可能留校……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当一个假期的同学呢。” “……听起来可真像一场噩梦。”穆森毫不留情地说。 被称为“噩梦‘的柯露斯塔撇撇嘴，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遮住自己视线的头发向后扒拉了两下，语气恶劣道：“好心好意陪你，还不领情了是吧？” 穆森抄起手来，也同样翻了个深得对方真传的大白眼，冷笑两声，不过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讽刺的刻薄话。 “叮，穆森好感度+5。” 加上之前柯露斯塔零零碎碎攒下来的数值，现在穆森的好感度已经高达十八，甚至比起格罗莉亚来都没差多少。 柯露斯塔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与穆森的关系竟然能得到如此突飞猛进的发展，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她把原因归结为穆森“从小缺钙长大缺爱”的这一项缘故，以至于但凡哪个人稍微对他好了点，就能得到如此直观的回报。 根据系统对好感度监测工具的介绍，数值门槛分别为二十、四十和七十，并且跨越难度以二十为最高，并向后依次呈跳水式递减。因为在人际交往中，当双方关系为“陌生”或“泛泛之交”时，二人之间的矛盾与意见不和则是最容易出现的。 不过，也不能盲目迷信数值，因为系统也曾提示过，对于某些特定性格的人来说，好感度监测工具也可能并不能精准地捕获到对方对于载体的真实好感度。 对于这一点，柯露斯塔的感受可谓尤为深刻，因为在好感度面板上，已经称得上是亲密无间的格罗莉亚对她的好感度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一；而酸她酸到牙缝里、多次下黑手搞她的斯妲朗桂，对她的好感度居然达到了三十七点之高。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数值都仅供参考，尊敬的临时载体，”当柯露斯塔对此提出质疑时，来自高位面的智能曾彬彬有礼地解释道，“哪怕是系统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准确，就好比布丁工坊的宣传图那样——难道您有哪次吃到过与图画上一模一样的产品么？” 这个逻辑完全成立，柯露斯塔不得不服。 不过好感度数值的异常，也只在类似于格罗莉亚这样性格古怪的群体身上才会出现，对于穆森这类没什么心机的人来说，它监测时抓取的好感度变化幅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没有半分误差。 在最开始的时候，柯露斯塔仅仅只是单纯想要洗脑穆森，让其坚信自己的人类身份，阻止他回到魔族成为魔王的左膀右臂。然而，这如同坐火箭一般的好感度上升速度动摇了柯露斯塔的初衷，她经过多日的观察与深思熟虑，最终将穆森决定为“代表西赛德镇阵营深入魔族的棋子”。 并且，一开始的洗脑目标也并不能放弃——她要让穆森在认为自己是人族的情况下，以魔族遗孤的身份返回大陆边缘，来一场漂亮的谍中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尽力刷好感、争取早日突破二十大关比较重要。 “……这里是个我以前从未来过的好地方。” 沉默良久，直到聚在穆森身侧的天鹅因为没有食物而散尽，黑发少年这才回头走向柯露斯塔，站定以后，他转动眼珠将茂密的树林仔细打量了一遍，淡淡地做出了如上评价。 柯露斯塔顺手揪了揪落向她脑袋顶的柳条，赞同道：“天鹅湖多年以来都是圣光魔法学院最出名的景点……你之前没来过是有点可惜，不过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经常来啦。” 她顿了顿，恶趣味上涌，又摆出一副宽容的口气交代道：“如果不认识路，也可以喊上我一起来——毕竟你还小嘛，记忆力不行也是可以理解的。” “……”穆森冷冰冰地说，“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嗐，别客气。”棕发少女笑眯了双眼，十足可恨道，“咱俩谁跟谁啊。” 第74页 第37章 祷告 还没等穆森因为柯露斯塔的欠揍言论发作，不远处嬉戏的湖中天鹅拍打翅膀时发出的水声便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雪白的羽毛被淋湿了一些，服帖地垂在双翼上，阳光落在湖中，将这些美丽生灵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浅金光，白天鹅因其纯洁的外表与优雅的姿态成为了光明女神的象征，在诺比利王国受尽礼遇，并且还有专门的法律严格规定，任何在非特殊情况下伤害白天鹅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是对光明女神不敬，会受到十分严峻的惩罚。 湖畔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天鹅群中，静静欣赏着这副油画般的美景。 然而，若说柯露斯塔的眼神里还是纯粹的欣赏，那么穆森双目中的情绪就要复杂得多了——掺杂着迷茫、抵触、厌恶……甚至还有隐藏得很好的一些恐惧意味。 四下寂静，唯有水声与树叶轻摇的娑娑声响起，安宁的气氛持续良久后，居然是一向话少的黑发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白天鹅很漂亮……历史课上的老师说，它们是光明女神克拉拉行走在人间的化身。” 柯露斯塔闻言一愣，转过头去看了他两眼，惊叹道：“你还听历史课了？真厉害，上课的时候都不想睡觉吗？” 穆森：“……” 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诉说欲.望，他好容易忍住了没和柯露斯塔进行幼稚的吵架，而是不着痕迹地做了次深呼吸，勉强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境，这才继续说道：“这门课是必修以及必考，如果不及格的话会面临无法毕业的风险，我当然不会睡觉——况且，历史书籍总是能记载着许多有用的知识，如果白白将学习它们的宝贵机会浪费掉的话，在我看来，会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看出穆森状态不太稳定的柯露斯塔这次没再冷嘲热讽，她眨了眨眼睛，交叠起双手上前半步，谨慎地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虽然白天鹅很美，很纯洁，很干净，许多人总喜欢用最优美的语言与诗篇歌颂它们的优雅美丽……但是我却没有办法真实地体会到，这些生物究竟有多么美丽。” 穆森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不知为何，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另外一个物种，但我就是没来由地觉得……黑色的天鹅，怎么想都是要比白色的天鹅漂亮太多，可为什么人们只歌颂后者，见到前者时，反而就要残忍地猎杀呢？” 柯露斯塔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黑发黑眼的年轻男孩，抿了抿唇，却最终只是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她回答，因为显然，黑天鹅被大肆猎杀的原因，熟读史书的穆森本人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克拉拉与泰勒布瑞斯，神系时代的两大主角，常常在传说中被称为‘一对双生的白天鹅与黑天鹅’。” 天空中缓缓飘来一块云彩，温暖明亮的阳光霎时被遮挡了起来，周遭比刚才昏暗了许多，柯露斯塔皱着眉向湖边望去，只觉得在光线的作用下，之前那群羽毛雪白到仿佛发着光的天鹅们，现在看起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圣洁干净了。 “白天鹅是光明女神的象征，那么自然，黑天鹅就代表着泰勒。” 所以，没有见过黑天鹅的穆森，究竟是为什么才会笃定地认为，黑天鹅比白天鹅美丽太多呢？ 因为血缘。 魔族是黑暗女神创造出的兵器，每一个原始魔物的身躯里都流淌着她的鲜血，越是血统纯正的魔族，就越会在天性上不自觉地亲近泰勒，排斥光明、向往黑暗——这便是穆森更喜欢黑天鹅的原因，哪怕他从未见过这种生灵，但也仍然坚定地抵触着象征光明的白天鹅。 “听说你在入学时很喜欢在图书馆呆着？”穆森忽的笑了一下，目中神色深沉，不知是不是因为云层遮挡阳光的缘故，柯露斯塔望了许久都无法找到他眸中的半分光亮，“那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名叫《残酷时代与当代的魔物》的书籍？” 装备“智者”成就的柯露斯塔当然见过，她甚至还就这本书与格罗莉亚做过短暂的讨论。在全书之中，作者的话可谓是半真半假，虽然在描绘大陆边缘的风土人情时大多都是无稽之谈，但“纯血统魔族对黑暗女神具有天然亲和力”这句被放在全文开篇的章节名，却是个真到不能再真的事实。 然而没想到，这本书不仅同样被穆森所翻阅过，内容中屈指可数的事实还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坏事了。 柯露斯塔暗道不妙，恨不得穿越到刚入学泡图书馆的那段时间，当场就把这本破书给撕个粉碎。 或许是一直以来备受的欺凌让他将负面情绪压抑在心底，或许是柯露斯塔表示善意的行为终于跨过了穆森的最后一道防线，又或许是在直面白天鹅时蓦然爆发的本能厌恶与迷茫，将黑发少年不稳定的情感迅速催化……总之，现在的穆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柯露斯塔咬住牙思考着对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神来回应对方。 果不其然，因为她的沉默，穆森唇角笑容的弧度慢慢转为讽刺，那双漆黑的眼中再度凝起了摄人心魂的压迫力，他直直望着面前的棕发少女，直把后者看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这才开口，冷冷地问道：“那些说我是个魔物的人，其实没有说错，对不对？”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停顿了一会儿，望着面前垂着眼一言不发的少女，语气忽的放柔，在最躁怒的心态下，却依旧用最平和的声线喊出了她的名字。 第75页 “回答我，露丝。”黑发少年面上仍是一派沉静，但眼中却逐渐聚起了疯狂的意味，湖畔骤然起了一阵大风，被惊扰的天鹅们拍着翅膀四散离去，柳条都被吹得掀上了天空，风系魔法的操控者轻声喊着柯露斯塔的昵称，声音平淡，却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寒而栗，“有人说我是个魔物……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厚重的布艺窗帘被反常地紧紧拉起，完全遮挡了玻璃外透进来的光线，整个风格复古的寝室中昏暗得有些过分，像是被夜幕笼罩了那样，不论是柔软的扶手椅，还是发出沉闷嗒嗒声的橡木挂钟，都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体轮廓。 客厅里维持着长久的沉寂，墙上的钟摆也不知晃动了多少下，直到它传出整点报时的“叮当”连响时，这片空间才像是突然惊醒了那样，某间紧闭房门的屋子蓦的被人给推了开来。 格罗莉亚穿着一身正式华贵到令人惊讶的曳地纯黑色礼裙走了出来，精致的绸面布料上印着云团般的暗纹，层层薄纱在腰间系起了一个复杂的花结，她手中拿着柄细长的烛台，如同烟斗那样延伸出一圈凹陷，里面插.着根细长的黑色蜡烛，此刻正静静地燃着古怪的幽绿色火焰。 作为屋中唯一的光源，烛火并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蜡烛燃烧着冒出缕缕黑色的烟雾，倒映在银发少女深蓝色的眼中，无端显得十分诡异。 格罗莉亚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捧着蜡烛站在书房门口静默了半晌，才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那样，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打开门，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脚踏了进去。 书房里同样没有点灯，不透半点光线，因为没有窗子，所以暗沉到比客厅还要过分。 而格罗莉亚的视线却好像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就如同是做了千百遍同样的动作一般，轻车熟路地将烛台轻轻放在桌案上，烟斗般的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清晰。 因为这个动作，那深绿色的烛火就仿佛活过来了那样，轻轻地、缓缓地颤了一颤。 银发少女静静望着那支黑色的蜡烛，良久之后才有了动作，她慢吞吞地弯膝朝着烛台跪下，伸出右手覆上了自己左侧的心口，垂下眼睛，做出了一个恭敬的姿态。 “……伟大的神明，请您聆听您虔诚信徒的祷告。”她轻声说道，“您忠实的追随者正在回应您的召唤，希望能有幸在此时与您相见。” 话音刚落，那抹火光就像是汲取到了什么养分般，再度兴奋地跳了跳，蜡烛燃烧出的黑色烟雾也不再消散，反而是逐渐凝聚成了一个几近人形的黑影。格罗莉亚低俯下头去，将脊背微微弓成了一个表示敬重的弧度，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像花朵那样铺开的裙摆，如若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我忠实的信徒，很高兴看到你如此及时地回应了我的召唤。” 烟雾逐渐拼凑成了一个轮廓，只能模糊地看到它似乎呈现出了一名长发女子的虚影，之前一直燃烧不见变短的黑色蜡烛的高度，此刻却猛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与此同时，那些黑烟也越来越多，虚影轮廓渐渐开始凝实，只不过由于书房内的环境过于昏暗，实在是难以分辨这团人形的具体相貌。 “哦，是你，是我的格罗莉亚，”在辨认出召唤她的人是公爵之女后，黑烟立刻便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这样说道，语气里满是被伪装得很好的、虚情假意的惊喜，“抬起头来，孩子，我们之间不必拘泥于那些神明与信徒之间古老的板正礼节，你当然可以用眼睛直视着我——” 无论是从前的神系时代，还是百年后的现在，欺诈女神总喜欢用甜言蜜语去麻痹自己的利用对象，待他们降低心房、为自己所用后，只等达到目的，便会毫不手软地卸磨杀驴。 格罗莉亚顺从地抬起头来，却依然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尊敬地说：“赞美您的宽容与慈悲，珀瑟多罗女神。” 那团黑烟——或者说是欺诈女神珀瑟多罗所剩不多的魂体，此时正甜蜜地冲格罗莉亚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亲爱的，所以必须要长话短说……你的父亲告诉我，你已经在克拉拉大人的地盘里找到了能够与魔族联系的工具，那么之前我所交代给你的计划，是否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呢？” “是的，女神。我一直谨记您的吩咐，自从找到魔镜后便一直筹划此事，”格罗莉亚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我已经能够熟练使用您赐予的那两面半成品小型魔镜……只等前往魔族的使者一经确定，便可以开启圣光魔法学院中的魔镜，直接同魔王大人商谈‘合作’。” “合作”这个普普通通的单词，却不知为何，此刻竟然被她说得颇为意味深长。 “你总是这样能干，我的孩子。”珀瑟多罗满意地笑了起来，声音轻柔，软得就像是蛇类嘶嘶吐出的、沾满毒液的信子，“好像根本无需我的吩咐，你就能把一切事情全部做好——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位了不起的聪明姑娘。” 听到这样毫不吝啬的夸奖，格罗莉亚顺势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貌似真诚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珀瑟多罗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面前不论是姿态、神情还是措辞都完美无缺的信徒，眼珠转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两面小型魔镜，是正在被你……和你的弟弟温德，所使用着么？” 第76页 这句话带有很强的指向性，可格罗莉亚面上神色却分毫不变，仍然只是恭敬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不是您愿意让我先行试验半成品，那么想要找到办法开启真正的魔镜……对于我而言，可能会是非常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她这番状似滴水不漏的回答，却轻而易举地将话题远离了温德。 “……这是应该的，我的孩子。”珀瑟多罗似乎意识到了她不想多谈温德，思忖片刻后，索性顺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继续纠结于那两面镜子，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来，“不过……亲爱的格罗莉亚，我还听闻，前段时间你似乎处置了查尔斯家族？” 格罗莉亚的身形微顿，垂下眼睛，淡淡地答道：“是的。” “或许他家的小女儿的确惹怒了你，但目前正是寻找圣力之源的关键时刻——格罗莉亚，你一向冷静，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一时冲动而被愤怒主宰理智，”珀瑟多罗望着她，十分耐人寻味地说，“告诉我，亲爱的，向我保证……你绝不会因为意气用事而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盟友，对吗？” “……当然，谨遵您的教诲，女神。” 格罗莉亚弯下腰，冲所剩无几的蜡烛上飘起的黑雾再度行了一个鞠躬礼。 “好了，时间不多，我还要继续休养魂体……当你与魔王联系好之后，便立即开始祷告，我会即刻为你开启前往大陆边缘的神力传送法阵。” 几句话间，蜡烛已然即将燃尽，珀瑟多罗刚刚将最后的这些话交代完毕，幽绿色的火焰便倏然熄灭，书房中再度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而蜡烛上面的烟雾，也不出十秒，便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格罗莉亚沉默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书房内的吊灯便立刻亮起，将整间屋子重新照耀得明亮了起来。 银发贵族闭上眼，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才终于敢泄露出几分疲倦神色。她缓缓靠住桌案之后的长椅，放任自己陷入到软垫之中，许久后，那双宝石蓝的眼睛才再度睁开，其中满是萦绕不散的缕缕黑雾，将双目都浸成了深海的颜色。 “……人总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决定自己的信仰，甚至即使明知前路一片黑暗，却因为诸多原因，仍然不得不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她喃喃自语道，“然而，一颗聪明的棋子，即使身陷于某场无法停止的游戏里，也总会为自己留下后路，”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付出再怎样惨痛的代价——也要保住最后一个……干干净净的塞伦特帝斯。” 第38章 危急 天鹅湖畔。 突兀刮起的大风吹乱柯露斯塔披散着的棕色长发，柳枝摇晃，湖水翻涌，飞扬而起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略显暗沉的琥珀色眼眸，天上的云层阴阴沉沉，就像瞬息便要在某个未知的时刻，蓦的落下一场瓢泼大雨那样，让人揪心到呼吸似乎都稍有不畅。 其实这是因为穆森的魔力暴动而造成的不适感。 往往在魔法师们难以稳定情绪，或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共鸣力量影响时，他们身上的魔力就会不受控制地溢散而出，根据自身魔法属性的不同，而作用到周围一定范围内的环境或人物身上。 这阵平地而起的妖风，正是穆森魔力暴动的产物。 柯露斯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如果长时间放任暴动的魔力继续溢散，则很可能对魔法师本身造成极大的伤害，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稳定穆森的情绪，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面的黑发少年立于风中，即便是再朴素不过的衣衫，也生生被此刻的他衬出了深不可测的气质。那双漆黑如深夜的眼睛与柯露斯塔两相对望着，正执着等待她的回答。 即便尽力掩饰，他的眼中仍然泄露出了几分因自我否定而产生的、暴躁而焦虑的情绪波动， “……告诉我呀，露丝，”他低低地催促道，声音轻到仿佛会被风吹散，却仍然硬生生让柯露斯塔听出了其中难以忽视的迷茫与恐惧，“我究竟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异端，是不是活该被欺凌的不洁者，是不是这片土地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族中人？” “……” 柯露斯塔不予作答。 她不知道为什么穆森会忽然这样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魔物……如若单单是因为旁人的几句闲话，就能将未来的魔王逼成如此崩溃的模样，那魔族早就该被人族蚕食殆尽。——而非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仍能顽强地占据着大陆边缘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多次成功抵御诺比利王国时不时出击的军队，上百年来都屹立不倒。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越来越盛的狂风之中，柯露斯塔的神经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穆森，头顶上的树木不堪重负地晃动起来，几片被硬生生吹落的绿叶划过她的眼前，像是飘落的鹅毛大雪，每一丝脉络纹路都清晰可见。 脉络……纹路？ 柯露斯塔轻轻抽了一口气，猛然仰起头盯住柳枝上垂落的叶片，细长的叶脉如同一笔一划的文字那样，向微带锯齿的边缘延展而去。 ——电光火石间，回忆之门上的大锁就像是被一道闪电骤然劈断了那样，她的脑海中飞快滑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图书馆密室中，倒映着青蓝色火光的镜子周围，如藤蔓般爬满镜框的花纹…… 第77页 花园深处的围墙旁边，银发少女修长指尖上所擎着的、样式古朴而繁复的长柄镜，背面线条纠结凌乱，却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在内，所对方向正是昏迷在地的黑发少年…… 果然那个时候，穆森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在柯露斯塔背影的掩护下，看到并看懂了格罗莉亚手中镜子上魔族的文字！ 恐怕之后的苏醒，也是因为藏不住那一刹那间他自己由于震惊而出现的本能动作，只得无奈地顺势而为罢了。 柯露斯塔暗暗叹了一口气。 真是成也学姐，败也学姐。 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然在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上出了纰漏。 “系统，”柯露斯塔紧紧盯着穆森，一边悄悄伸出手指向天鹅湖，防着他出现任何攻击的迹象，一边语气急促地冲系统道，“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有随时录像功能么？那次在花园里救下穆森时，你有没有录到在他醒来之前，格罗莉亚所拿出的那面镜子的影像？” 为了防止某些预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危及载体的名誉与安全，对世界线进程造成破坏，系统被配置了即时录像功能，以载体的双眼为镜头，在隐私保护机制的判定之外会随时开启，记录下载体所看到的一切事实。 “……相隔的时间有些久，查找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我将立刻开始检索，在此期间请您务必稳定住穆森的情绪。” “大概要多久？” “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 “没问题，”柯露斯塔说，“一旦找到就立刻帮我翻译镜框上的魔族文字——现在，则让我先试探一下，他究竟看到了多少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随手将自己将被吹成鸟巢的卷发别在耳后，一双金色的眼睛因为这个动作完全显露了出来，柯露斯塔强自压下因为魔力暴动和魔族压迫力所产生的双重不适，暗暗咬着牙，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拉近自己与穆森之间的距离。 后者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犹疑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做出什么具有攻击倾向的动作。 见他即便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还仍能克制住自己，柯露斯塔稍稍放下了半颗吊在喉咙口的心，抿了抿唇，将自己的声音尽力放到最为温和的状态，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穆森。但我却可以坚定的告诉你——你一定是个人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你没有依据。”穆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眸中冷意变得更加明显，疯狂的情绪流露出了几分，将少年俊秀的面容都染上了狰狞的颜色，“没有依据，就不能称得上是‘毋庸置疑’……” 察觉到对方似乎被刺激到了的柯露斯塔皱起眉来，神色固执地抢先打断他的话，坚称道：“你从小就在诺比利王国的土地上长大，而魔族却在离你十万八千里的大陆边缘所生存；黑发黑眼只是一种特殊的基因，王国里每年不知有多少与你同样发色和瞳色的婴儿降生到这个世界之上；在所有史书的记载之中，魔物无一是残暴、嗜血、崇尚杀戮的狂徒，可你在遇到我之前，却一直是个吃饭吃不饱、个头长不高的小可怜……” 听到“个头长不高”后，穆森的面部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尤为凶狠——然而他周身萦绕的压迫力却稍微减少了些，半秒都不肯停歇的狂风也终于舍得放轻了力度，总算能让柯露斯塔舒舒服服地喘一口气，然后再继续劝说道： “你想一想，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既然这样的话，你又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会是一个潜伏在人族之中的‘卧底魔物’？” 棕发少女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比喻十分有趣，摇摇头荒唐地笑了笑，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说：“就因为别人的几句污蔑？穆森小同学，不是我要嘲笑什么，但如果真是这样……哈，‘魔族卧底’？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虽然嘴上大胆地开着嘲讽，柯露斯塔心里却没什么底，她的指尖紧紧掐住手心，眼珠则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黑发少年的反应，只待他有异样，就立刻催动水源，抢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穆森倒没给她这个使用暴力的机会，被忽悠的魔族少年脸上清清楚楚地出现了疑惑与茫然，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副被柯露斯塔的逻辑说服了的模样，磕磕巴巴道：“可是……可是那天我明明看懂了镜子上的文字——” 说罢，他猛的闭上了嘴，像是唤醒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那样，脸色再度阴郁下来。 柯露斯塔心中一紧，却克制着自己不要急躁，刻意将表情调整为了逼真的疑惑，语气中也满是不解，问道：“什么镜子，什么文字？” 忙着翻找录像的系统都想抽空给她精湛的演技点赞了。 穆森这种不怎么与人接触的自闭儿童则更是迅速上当，他望着柯露斯塔一派天真的模样，纠结半晌之后，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深深叹了口气，冲她小声地说：“就是上次与你一起救了我的那位大人……她当时拿出的那面镜子。” 他停顿了会儿，闭了闭眼，这才继续道：“我隐约看到上面刻着凌乱的花纹，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到了我的脑中却自动被翻译为了‘尝试’和‘联合’之类的意思……这件事一直被我压在心底，直到许久之后，当我在图书馆查阅时才偶然发现——那时我看到的花纹字迹，按模样来推断，正是属于魔族的文字。” 第78页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在遭遇欺凌时受到的唾弃与侮辱，与历史上“不洁者”们所被处以的极刑……所以，才无可自拔地陷入到了强烈的自我否定与怀疑当中。 ……不过现在，他面前的少女却似乎并不能共情到他当时恐慌与惊惧的心境。 “噢——那面化妆镜吗？我以为女孩子们随身携带那样的镜子并不值得注意，”柯露斯塔茫然地说，“而且……那面镜子上的字又怎么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听到这话，穆森猛的一愣，看上去比柯露斯塔还要茫然地说：“你……你也知道上面有字？” “当然啦。”柯露斯塔眨了眨眼，弯起唇角露出个笑容来，在自己半分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是恬不知耻地冒领了欺诈女神的身份，信誓旦旦道，“那面镜子还是我送给她的呢！——怎么样，我的雕刻功底厉不厉害？” 穆森震惊地望着她看了半晌后，忽然又蹙起了眉头，漆黑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面上的神色迅速转为狐疑，直接了当地问道：“既然那是你送的……那就告诉我，你在上面到底使用的是什么语言，刻了什么字？” “……” 以后不能再说这孩子傻了，瞧这聪明的，抓重点抓得如此精准，连自己都要甘拜下风。 柯露斯塔唇角笑容微僵，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珠不要因为心虚而产生偏移，她为了拖延时间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语调犹豫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刻了什么来着？反正是照着历史书上雕的线条，当时觉得还蛮酷炫的——应该是魔族文字吧。” 她一边装，一边在心里冲着系统吼道：“老系！搞快点搞快点，江湖救急呀——” 面前的穆森眼中怀疑之色更重，周遭刚缓下来的风势又有了复苏的苗头，柯露斯塔偷偷咽了口唾沫，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揩去额角的几滴冷汗，在心里悄悄祈祷。 ……光明女神在上，格罗莉亚保佑，镜子上的字可千万要是能在历史书上找得到的呀—— “找到了，临时载体。” 无机制的电子音响起，同一时间，柯露斯塔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副虚影图像，虽然因为录制时距离稍远而显得模模糊糊，但经过系统的修复，仍能比较清晰地看出上面雕刻着的复杂花纹。 一向贴心的老系甚至还在图片旁边附上了那些魔族文字所代表的意思—— 望着面前的字幕，柯露斯塔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怔怔地望着那面镜子，甚至抬起手揉了揉眼，目不转睛地盯了良久之后，金色的双眸中仍然满是不可置信。 “我的学姐啊……” 她茫然地在心底默默叹息道： “你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魔镜……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第39章 化解 不怪柯露斯塔在最关键的时刻傻眼。 因为那面魔镜上的文字……实在是太戏剧化、太有假冒伪劣产品的内味了。 在投放出的、仅供载体可见的虚影旁, 系统体贴地特意用上了足够显眼的字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那些藤蔓般四处攀爬的刻痕精准翻译, 转化为了一串鲜红的诺比利通用语, 像是怕柯露斯塔看不清那样，又高又大地悬浮在了长柄镜图像的旁边。 上面写道—— “本品仅供试用，谢谢合作。” “……”柯露斯塔, “？？？” 一把精致华贵到被公爵之女随身携带的镜子, 还牵连到大陆边缘的魔族与神系时代的历史, 逼格高成这样, 结果后面不刻咒语、不刻密令，反倒刻了一条像是在西赛德镇海鲜市场里才会见到的、充满廉价感与小气感的破烂警示语？ ——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费解的东西？ ——哎呀, 是你自己？ 等待许久后，在穆森几乎要忍不住开始爆发之前，他终于看到, 面前沉思良久的少女猛然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睛被睁得大大的, 虽然看起来一副因为记忆被唤醒而惊喜万分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 穆森却隐隐觉得……她的神情中似乎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古怪之色。 然而只不过是一个错眼，这种微妙的感觉便如流水般划过指缝般, 静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还记得历史课本上，讲魔药发展史的那一章的配图吗？”柯露斯塔敲敲自己的脑袋，偷偷磨了磨后槽牙，笑嘻嘻地说，“‘魔药’这个名字, 不仅仅是‘魔法药剂’的简称，还有‘魔族药剂’的意思——因为在神系时代的传说中，这种具有不同功效的奇妙药水，其实是黑暗女神赐给魔族用以疗伤和攻击人族的最佳道具……” 穆森愣了愣。 一向在历史课上比较好学的他，显然也想起了书本上某张令人记忆深刻的插图。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 一片沉默中，被吹来的乌云缓缓飘远，阳光重新洒落在茵褥般柔软的绿草之上，一边含情脉脉地致力于铺满大地，一边却又铁面无私地照亮了穆森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 他的唇角抽了一下，眼神中最后的一丝压迫感也终于散尽，唯余下无尽的尴尬与憋屈，万分窘然地望向柯露斯塔。 “——看来你也想起来啦。”看出对方的狼狈之色、却并未点破的棕发少女仍旧弯眸而笑，眼神微微偏移，借着垂落发丝的掩护，将自己面上差不多的无语神情牢牢遮挡了起来，不露半分端倪。 第79页 “不就是那个介绍‘百年前魔药包装’的配图嘛……上面不是用魔族文字写着？——‘本品仅供试用，谢谢合作’，我记得教材编者还贴心地做了翻译对照来着。” 她无辜地摊了摊手，清清白白道：“反正历史课也没什么人听讲，我就刻上去装逼啦，谁能想到竟然会闹出这样大的误会……所以，你当时看到并翻译出的‘尝试’和‘联合’，大概就是历史课上记忆的残存吧。” 在他们身侧，平静的湖中突然传来“哗啦”的水声，方才飞远的白天鹅此时又重新回归，它们沾了水的羽翼伸展开来，像许多张展挂在半空中晒晾的精致绒毯，雪白而湿润，正在阳光下持续不断地熠熠生辉着。 柯露斯塔与穆森不约而同地往出现美景的方向望去，难以自制地看得出了神。 良久之后，拥有金色双眸的美貌少女才轻轻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接着刚才未尽的那句话，有意无意地冲黑发男孩调侃道： “你是个人族，穆森。——这不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吗？没事儿呀，还是要少瞎想才对。” …… 那场对峙之后，尴尬到整个人都变成灰白色的穆森足足给她加了三十点好感度，把听到提示音的柯露斯塔当场震在原地，人傻到无以复加。 仅此一役，好感度居然高达48点，不仅跨过了二十这个坎，甚至连四十大关都一块成功攻打了过去。 事后，柯露斯塔在向系统咨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时，后者则给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答案：据可靠记载，当任务对象成功度过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并在载体的帮助下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后，好感度便会拔升到一个相当可观的高度，涨幅惊人，甚至足以无视门槛。 “因为您之前都是在细水长流地提升好感度数值，并且这种情况也较为少见，所以我并没有向您提起过。”系统打补丁般地向她解释道。 的确，在系统为无数载体们服务的进程中，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成功地改变任务对象的人生……更别说还能够像柯露斯塔这样，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对方的抉择，引领他们走向最圆满的结局。 事实上，哪怕载体们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他们也很难做到如同柯露斯塔一般对穆森的彻底忽悠，圆满完成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完全全帮未来的魔王选择了人族阵营”的壮举。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直接或间接地对任务对象产生影响，却并不能代替后者本人作出决定。 然而稀少归稀少，却也没人能够否认，这件事情一旦做成，所带来的回报同样是相当可观且巨大的——好感度数值一跃超过竹马科维特的新晋天降穆森，就是一个说服力极高的典型例子。 “……所以，照你这个意思是说，我忽悠他还忽悠得挺对么？” 柯露斯塔穿着家居服站在寝室中，一边聚精会神地端详着自己衣柜里的服装，一边心不在焉地冲系统说道。 今天是周末，她一会儿要去魔药教室赴与温德的约，然而清晨时分的户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温忽然骤降，昨日被太阳晒到半分都嫌热，今早却只吹一吹风便满身是凉意。 柯露斯塔有些怕冷，魔药教室又面阴，她不愿意再穿裙子挨冻，但又怕公爵家的小少爷觉得自己不够庄重……找不到合适服装的平民少女已经在衣柜前纠结了将近十分钟，还是没下定决心穿自己那几身压箱底的长袖长裤。 诺比利王国崇尚性别平等，不仅皇室公主拥有竞争王位的权利，在贵族当中，只要长女提出请求，也可以直接成为爵位的承袭者。 前一种情形参考二公主殿下斯妲朗桂，目前她与哥哥萨特里克都是继承者的热门人选；而公爵之女格罗莉亚则属于后一种情况的相反例子，她是自愿放弃继承权，并无条件将其渡让给弟弟温德的。 没有人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在塞伦特帝斯家族公布此事时，公爵家的长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是王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许多贵族将此事视为“格罗莉亚大人一生中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并当做反面教材来教育自己的子女。 言归正传。 举出这么多例子，其实仅仅是想说明，诺比利大陆上的女性在许多领域都拥有极高的自由度，其中自然也包括最基本的穿衣打扮这方面。 她们可以在自己的意愿范围内随意挑选衣着服饰，甚至包括男装——王城街道上多得是身着褶领长衣、长裤与鞋靴来往的青葱少女，西赛德镇里的姑娘们下海摸螃蟹时也是直接将裤角高高卷起，大街小巷中的成衣店挂满了专门为女子定制的制服，设计精巧大方到许多男式服装都自愧不如。 只不过在正式场合中，或是与重要的对象会面时，女子们还是会不约而同地选择穿上得体的裙式服装，以示尊敬与重视。 “对于穆森而言，成为人族魔族之间沟通的桥梁，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系统出于礼貌，先是随口接了一句她之前的话，然后这才提出了自己对柯露斯塔衣着的意见，“以今日份的大气温度监测报告，再加上您的各项身体数据作为参考……建议您选择那身带马甲的制服套装，不然会有相当高的概率会受凉生病。” 柯露斯塔瞄了一眼系统所说的制服，衬衫领口上绣着金色的枝叶纹饰，颈间还夸张地坠了一枚玫瑰状的领结，一看就是出自格罗莉亚的手笔。 第80页 她踌躇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件有些太过于隆重了……虽然看上去足够保暖，但暗纹配饰太多，还是留到更正式的场合再穿吧。” “那旁边这件棕色的呢？”系统不死心地说道，“高领、长袖，布料厚实，色系还可以搭配那条紧身的黑色长裤，看上去也很暖和的样子。”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将系统所说的那件衣服扯出来，边给它展示，边撩了撩背后那一整块轻飘飘的薄纱，神色古怪道：“这是上次去校内成衣店，桃瑞丝为了埋汰我才专门挑的……唔，你什么眼光啊，如果就这样穿出去的话，大概会比普通的裙子还要冷吧？” 系统默然了会儿，居然还好意思给出一个相当高的正面评价，赞赏道：“您的邻居眼光不错，这件挺好看的。” 柯露斯塔震惊地看了看手中如同百褶裙般层层叠叠曲里拐弯的薄纱，唇角微抽，发自内心地感叹系统果然是标准直男，就喜欢这种性感的衣服。 啊，话说回来，不知道送一件类似的衣服给格罗莉亚，她会不会喜欢诶…… 或者，反正她们的身量十分相似，甚至不需要类似的款式……只要把这件能透视到背部的衣裳拿到对方面前，格罗莉亚直接就可以穿在身上。 浅灰色的轻纱会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飘摇，雪白的脊背将在发丝的遮挡下若隐若现，只要自己再大胆一点，撩起她那头铂金色的长发，再微微屈一屈膝，就可以将脸颊贴上她鲜明而弧度优美的蝴蝶骨—— 柯露斯塔猛的咽了一下口水，回过神来，心虚而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打住打住，格罗莉亚还生着气呢！还是先老老实实干完正事，把人哄好，才有资格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40章 社死 “算了, 我还是穿裙子吧。” 见系统久久不再给出建议，柯露斯塔也不耐烦再等下去，她随手拎出了一件同样是高领的过膝长裙, 米色打底, 天蓝色与棕色在肩部与袖口勾勒花纹，裙摆上面印了一圈好似星辰般的图案，风格看上去颇为圣洁优雅。 这件也是格罗莉亚送的……难以想象这位贵族姑娘究竟往她的衣柜里塞了多少当季新款服饰。 柯露斯塔一边嘟囔着“配条长袜会不会好一些”, 一边开始更换衣服、梳理头发。直到她准备完毕, 理了理裙摆, 自信满满地推开门抬脚踏出去, 往外面一站后—— 差点就被冻得直接扭头钻回寝室。 “克拉拉女神在上呀，”她被一阵阵刀子般的冷风吹得牙齿打颤，抱着胳膊抖了抖, 欲哭无泪道，“吹我的风不是风，北地雪山的冰锋……不是还没到雪季么？这才几月份呀, 居然就已经冷成这样了——说好的王城四季如春呢，难不成是虚假宣传？” “不, 这是神力弥散所造成的影响, ”系统说, “王城一向是魔法师们聚集最多的地方，再加上大陆中凝聚不散的圣力, 所以才会一年到头都拥有舒适的气候。而如今的诺比利已经没有多少残存的神力可供挥霍，如果再这样下去，哪怕是终年和暖、位于大陆中央的王城，过不了多少时间，也会被同化为北地或大陆边缘那样, 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域。” “但是，照这样说的话，即便西赛德镇拥有圣力之源，可碰上寒流时，也还是会冷得让人发抖到快把牙齿都颤下来啊。”柯露斯塔用力搓了搓手，往掌心哈了口气，边下楼边抖抖索索地道。 “西赛德镇地处大陆西方海岸，本来就是寒流的必经之地，哪怕没有圣力之源，遇到严寒的冬日，海洋也是该冻就冻，绝不会比在神力充盈的情况下更冷，”系统唰地在柯露斯塔眼前投影出了一张半透明的诺比利大陆地图，一本正经地为她讲解道，“所以说，海滨地区冷不冷，地理位置说了算；圣力的消散只会带来气候的反常，而西赛德镇冬季的寒冷是正常现象，与是否得到圣力之源的庇护根本无关。” 系统停顿了一下，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地、平铺直叙地说：“不然，每年雪季都会冰封的海滨小镇竟连续多年四季如春……这么明显的气候失常绝对逃不过公爵世家的眼睛，那么我合理推测：圣力之源被欺诈女神找到的时间，恐怕得至少提前个几百年吧。” “……行了行了，别分析了，大地理学家——你越说，越让我觉得问出这种低级问题的自己简直傻到无以复加，”柯露斯塔翻了个白眼，狼狈地掏出手绢擤了一下鼻涕，哭丧着脸道，“受冻就算了，还要被鄙视智力，哪家的女主有我这么惨呀！” 虽然柯露斯塔要比约定的时间提早许多走出寝室，但因为寒意难敌，她仍然选择加快自己的步子，打了一路的冷颤，闷头直冲着向教学楼跑去。 穿着单薄的少女直到穿过长廊时才终于抬起头，偷空朝上望了一眼，只见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降温，前几天还相当繁茂的紫藤花也失去了颜色，被冷风一视同仁地吹成了蔫了吧唧的垂丧模样。 “唉，吹入骨髓的冷风摧残着我，使我遍体生寒、身心俱疲，”感同身受的柯露斯塔顿时来了戏感，当场便好不要脸地做出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假哭着感叹道，“我真像一朵娇花。” 系统：“……” 这是真冻傻了吗？ 是自己的业绩太差么，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这种载体的折磨？ 第81页 然而，柯露斯塔却听不到系统心中悲愤的抗拒——事实上，忽然任性中二起来的叛逆属性乙女游戏主角见它不理自己，反倒更加来劲了。 她站在廊下，深情地冲头上淡紫色的花朵们伸出一只手，满脸着迷地望向自己半屈半展、弧度优美的指尖，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吟游诗人的腔调，动情而凄切地咏叹道：“当我身边没有炉火的时候，便只能饮一口冬夜里的风，让它狠狠溶到我的皮肤、我的骨头里去……这股风恐吓我、摧残我、折磨我，将我变成枯萎的紫藤；它还让我疲惫、灰心，垂下头去，像一只斗败的鹌鹑——” “……文采斐然。”系统干巴巴地捧场道，“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的样子。” 柯露斯塔看上去则相当满意这个评价，甚至还强忍着打冷战的冲动，如同跳华尔兹那样，相当豪放地站在走廊中央转了几个梦幻的圈。 裙袂飘然间，上面印着的图案好似许多枚纷纷滑落的流星，竟然折射出了一星半点的、奇迹般的银色光芒。 转了三圈半后，柯露斯塔猛然站定了下来，略有些头晕地晃了晃，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四仰八叉。 不过她运气不错，最终还是顽强的没倒下去。 ——系统发出一声裹挟着满满失望意味的长叹。 就好像注定要让系统这个观众备受折磨似的，柯露斯塔甚至还迅速调整好了自己，模仿着专业舞剧演员的姿态，掀起裙角向前凌波微步了两下。 直到她扑在一枝紫藤面前，才像是终于把情绪酝酿到位了那样，忽然慷慨激昂地开口，一字一顿大声道：“但是！——” 系统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启动最高自卫预设，当场联系总部申请撤离援助了。 “但是，我却不会轻易被寒冷击倒！”棕发少女的眼中像含着一汪水，抬手捻住一片藤萝的花瓣，热血又不失怜爱地叹息道，“我虽是柔弱的花儿，却也是承载着希望的天选之子……我的心脏是木柴，血液是火种，只要我仍活着一天，我的激情、我的斗志——就永远不会熄灭！” “……我便是这个世界所选中的，最关键、最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扔下这句中二又澎湃的结语后，柯露斯塔陶醉般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地将双手合掌在胸前，手心相贴、十指相扣，像是祈祷那样微微低下头，总算是给这场即兴表演——也是对系统的折磨——画上了代表终结的句号。 “我真是个被念书耽误的诗人，”她真情实感地冲系统感叹道，“给我一把竖琴，我就能撼动整个世界！” 系统：“………………” 神经病啊！ 没有诗人命却有诗人心的柯露斯塔显然从系统良久的沉默中，完美解读出了对方无语的心态，她轻轻撩了撩头发，不屑地说了一句“你真是没有欣赏眼光”后，便要转过身，像个正常人一样朝教学楼内走去—— 然而，在她来得及动作之前，肩头就被某个站在身后的人带着些迟疑意味地轻轻拍了拍。 “……！” 柯露斯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那张本就被冻得煞白的小脸此刻都快发绿了。 她原本对系统的轻蔑神色顿时僵硬下来，像是被什么人灌了石化魔药那样，一顿一顿，嘎嘣嘎嘣，十足绝望地转过头去。 下一刹那，意料之中的，她对上了银发少年那张欲言又止的俊美面容。 ……淦！ 这是什么教科书般标准的社会性死亡场景！ 棕发少女总是神采奕奕的金色眼眸头一次彻底丧失了高光，她迎着温德古怪而诡异的眼神，颤抖地启唇试图抢救一下，却尴尬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个……刚才……我——” “……” 温德抿了抿唇，看起来像是斟酌了许久的词句，搜肠刮肚一样干巴巴地、毫无说服力地夸赞道，“刚才那篇诗歌作的……很有水平。嗯，挺不错的。” 柯露斯塔：“……” 不，我不是想让你夸我，也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听我解释啊！ …… 偌大而空旷的魔药教室中，装着两个各自受到不同类型惊吓的倒霉孩子。 银发少年沉默又惊魂未定地清洗着待会儿将会用到的工具，而离他八丈远的柯露斯塔，则在抓紧时间，冲着系统一刻不停地碎碎念着，以排解自己无地自容的心绪。 “我真傻，真的，”棕发少女一边悲苦地榨着茹草花汁，一边痛彻心扉地检讨道，“我单知道周末的教学楼前一定不会有人……却没料到温德他居然也来的这么早，还那样恰巧地看到了我发疯的样子！” 系统看她是真的尬，也没好意思再雪上加霜地发出什么“你还知道自己是在发疯啊”之类的嘲讽，只得含含糊糊道：“这个……合格的绅士往往不会让女孩子等待自己的。” “就是因为他太绅士，我才觉得更尴尬了啊！”柯露斯塔欲哭无泪道，“怎么办啊老系，你有没有什么失忆道具之类的——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格罗莉亚，那我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就全都毁了！” 虽然系统不知道她在格罗莉亚那儿有什么英名，但看这位一向不要脸皮的临时载体此刻这副凄惶的模样，它到底是有些不忍心，遂绞尽脑汁地安慰道：“不要担心了，临时载体……按照温德的性格，他是不会把别人的窘事向外乱说的。” 第82页 可是没想到，这个情真意切的善良回答居然没能得到尬帝的满意。 柯露斯塔扁了扁嘴，相当不悦道：“我才不是别人，我可是格罗莉亚的——呃，那个……最起码也算个闺蜜好吧！” 系统心道你还挺自觉哈，咋不说斯妲朗桂是人家闺蜜呢。 “好吧，就算是闺蜜，”腹诽归腹诽，面上还是要过得去，它熟练地将临时载体的抱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相当敬业且敷衍地安抚道，“温德是受过严格礼仪训练的贵族。所以说，无论您刚才念诗的样子有多好笑，他都不会笑；无论有多想分享给格罗莉亚，他都不会这样做——呃，除非忍不住。” 察觉到柯露斯塔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戾，系统立刻停止分析，心虚地补充道：“就算是想描述，那也背不下来您作的诗歌不是？” “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还在内涵我！”柯露斯塔的面容狰狞了一瞬，将手中药杵“砰砰”捣向研磨碗中的茹草花，恨恨说道。 “是夸赞您，尊敬的临时载体。”系统镇定地纠正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请大声告诉我，我尬到你们了吗！！！ 如果尬到了的话，那请问你们的脚趾抠出了莫高窟还是秦始皇陵！ 评论区揪一位抠出最佳建筑物的大大发红包吧，反正我快要被自己尬晕过去了。 第41章 疑窦 正当柯露斯塔气得鼓起腮帮, 准备好好和系统掐一架的时候，远处的温德却忽然开了口，虽然是在对她说话, 但眼神仍然粘在手下的长颈玻璃瓶上, 语气淡淡道：“茹草花汁做完了么？” 柯露斯塔条件反射般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和系统对骂，迅速回应道：“做完了！” “把汁液倒进这里面, 然后开始预热坩埚。”温德将清洗完毕的玻璃瓶放在一旁, 抬了抬下巴示意柯露斯塔过来取, 可那双蓝眼睛却依旧不肯抬起半分, 反倒转而望向了自己手边的一张浅褐色羊皮纸。 那是柯露斯塔默给他的假病魔药配方，以及详细的制造流程。 由于是同源魔药的缘故，假病魔药与退热魔药的许多材料以及制造手法都颇为相似。不过前者到底是女神亲自研究出的古老方子, 无论重合度有多高，也仍要比退热魔药多出七八种相当珍贵的原料。 虽然柯露斯塔这个不好好看书听讲的学生难以知晓那些材料是多么昂贵稀有，不过, 在她向温德提起后，根据后者“还需要几天时间准备”的反应就可以看出, 能让公爵继承人都感到为难的东西, 那一定是达到了万金难求的程度。 暂且不提能否把魔药制造出来, 只单论这些有价无市的材料，恐怕就能把柯露斯塔的脑门给愁秃成锃亮锃亮的。 不过, 好在塞伦特帝斯们家大业大，即便有些困难，温德却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搜集齐了魔药熬制第一天所需要的所有材料。 剩下那些，则可以等到进度将要达到时再做考量, 便于节约时间。 柯露斯塔笨手笨脚地点亮炉火，架起坩埚，等橘红色的火苗舔上白金制作的器皿底部后，她才转过身去，动作谨慎地按照温德的指示，将研磨碗里淡绿色的茹草花汁尽数倒入那只长颈玻璃瓶中。 夹杂着细碎草屑的液体在瓶中晃荡了一会儿，溅起几滴，落在透明的玻璃内壁上。 在等待坩埚加热的过程里，柯露斯塔忙完手上的活计，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成功从刚才窘迫的情绪中脱离而出，开始尝试主动与温德搭起话来。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最好是那种特别简单的工作……不然我很有可能会直接搞砸。” 因为她的直白，温德有些讶异地扫了满脸理直气壮的棕发少女一眼，眉梢微挑，沉吟片刻后，依言给她安排了一个相当轻松的事务。 “熬制流程上写，在加进茹草花汁与粉末状的无花果皮后，必须立刻倒入比例为三比一的清水。”温德状似无意地望向柯露斯塔那双如蜂蜜般灿烂的金色眼眸，顿了一下，缓缓收回目光，平静地吩咐道，“魔药教室里的水掺了清洁剂，不够干净，你就去外面打些水来备用着吧。”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看上去非常满意这种划水的工作，笑眯眯地说道：“简单简单。” 接着，她就明目张胆地直接坐在了操作台前的椅子上，在温德的眼皮子底下抬起一根手指，于半空中慢慢画了个圈，关节弓起，手腕微抬，明明白白地做出了一个“勾”的动作。 几秒之后，所在位置靠近门口的温德立刻便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水声。 那双宝蓝色的眼眸深沉了些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正站在坩埚旁抬着手、姿态轻松且随意的长裙姑娘。 面上带笑的水系魔法师微微侧了侧手臂，一股长长的水流便随着她的动作，灵巧地拐了道弯，绕过半开着的教室大门，恍若一根透明绸带般，向着柯露斯塔手指的地方飘越而来，一滴不剩地落入了她早已准备好的小水缸之中。 “好啦，完成！” 柯露斯塔拍了拍手，笑盈盈地望向温德，眼神期待，正等着这位公认的魔药天才夸自己两句，以后有机会的话好拿出去显摆。 温德配合地回望过去，眼神淡淡，直到两相对视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你的——” 第83页 魔法很棒，天赋很高，和你姐很般配？ 柯露斯塔瞪圆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银发少年接下来的话语。 “……你的坩埚要烧裂了，”无情的公爵次子忽视了对面女孩儿有如实质般、写满了“求表扬”的目光，面无表情道，“赶紧把茹草花汁加进去，十五秒之后再放无花果皮粉末和清水，注意时间和比例，不要弄错。” 柯露斯塔：“……” 呵，男人。 果然还是会夸她哄她的格罗莉亚最好了……弟弟这种东西，真是完全不能有半点指望，还不如当工具人比较有利用价值。 柯露斯塔——一位莫得感情的、刚刚认清现实的剥削阶级——暗暗翻了个白眼，任劳任怨地依照温德的吩咐，拎着装满绿色液体的长颈瓶，开始向坩埚里倒入茹草花汁。 直到将最后一滴花汁都甩进其中后，她才开始一顿一顿地数着秒，左手拿着装有无花果皮粉末的罐子，右手握着水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慢慢冒起泡泡的白色坩埚。 “放粉末。” 微带冷意的男音蓦然在身后响起，柯露斯塔被吓得手一抖，小半瓶粉末眨眼间就被她豪放地倒了进去，“扑”得砸碎了其中一个水泡。 下一秒，温德立刻眼疾手快地抄过了她手中的水瓢，干脆利落地俯下身，舀上满满一瓢清水，眼都不眨地迅速洒进了坩埚里即将吞噬粉末的茹草花汁当中。 “那……那个……”柯露斯塔惊叹地望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磕磕巴巴道，“水是不是加得太多了？” 配方上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五百毫升就足够……可是刚才，据柯露斯塔目测，温德那一下子最起码多泼了一百毫升进去。 会不会稀释药性啊？要是到时候装不出病就翻车了。 然而，历史和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上课睡觉的问题学生，最好永远不要轻易质疑那些天才学霸。 “六百毫升的清水，正好与被你放多了的无花果皮粉末呈正确比例，”温德冷冷说道，“真是相当大气的动作——那些多余的、沉没在药剂中的粉末，保守估计的话，至少可以售卖出五个金币的高价。” 柯露斯塔：“……对、对不起！”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就把人骂傻了。 温德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到底也没有继续嘲讽下去，只是淡淡嘱咐道：“一会儿你再捣一些茹草花汁加进去……虽然步骤稍有错乱，但至少还能挽救一下，不要使最终成品效果太让我看不过眼。” 柯露斯塔心虚地噤声，认错态度良好，立刻积极地伸手去拿一旁的研磨碗。 不过，在她刚把茹草花扔进去时，一旁默然了片刻的温德却再度开口了： “……其实很久以前，格罗莉亚也经常被我吓到。” 这一句无比平淡的话，却立刻吸引了柯露斯塔的目光，在后者十分感兴趣的注视之下，银发的贵族少年顿了顿，组织了会儿语言，这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的她，也不算太擅长魔药，在帮助我熬制时总会少放这个、多加那个……就像刚才的你一样。” 无意间挖到优等生黑历史的柯露斯塔兴致勃勃地冲系统道：“听到没？魔药这个东西连格罗莉亚都束手无措——所以我这个智商的人搞不定它，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难道这就是你狡辩的借口？ 系统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所以，我总是不得不帮她善后，久而久之下来，就学会了如何迅速找到方法，及时修复已经被破坏掉的魔药。”温德望着逐渐开始沸腾的坩埚，扬了扬下颌，示意柯露斯塔将手中的花汁加进去，倏而转折道，“不过，相比起魔药来，格罗莉亚更为擅长的科目，其实应该是草药学才对。” 草药学？ 噢——天天种花的那个。 “在格罗莉亚年幼的时候，身上似乎有着某些神奇的魔力，但凡是被她亲手栽种的花草植物，全部都奇迹般能够拥有喜人的长势。” “这听起来倒像是一位木系魔法师才能做到的事。”柯露斯塔一边朝着坩埚倒花汁，一边忍不住接话道。 “……是有些像，”温德愣了愣，出神地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神色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姐姐，而变得略微柔和了些许，“那是我尚未记事时的事情了……这种奇异的特征在当时被传的神乎其神，甚至，还因此吸引到了遇到某些研究瓶颈的草药学学者——莱莎大师亲自上门，前来拜访塞伦特帝斯家族。” “莱莎大师？”柯露斯塔惊呼一声，讶然道，“就是我们的草药学教授？当代种花达人丽恰恰？” 丽恰恰是诺比利王国某个民间故事中的人物，她是一名热爱侍弄花草的女性精灵。在传说中，这位头一个走出精灵之森的冒险者曾经耗费了一百九十九年的时间，在整片堪称寸草不生的大陆上留下了花种，虽然一直坚持不懈地照看培育它们，却终究一无所获。 精灵的寿命是两百年整，故事的尾声里写道，在丽恰恰即将去世之前，诺比利大陆终于迎来了最美好的春天，贫瘠的土地在一日之内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青草大树也同时开始生长发芽，伴随着丽恰恰弥留之际对生命树的祷告声，荒芜的大陆被成功装点为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第84页 丽恰恰也因此获得了成为神明的资格，也就是后来被归属于光明女神阵营的生命之神。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不过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们倒是很乐意将这个名字发扬起来，作为一向温和的莱莎教授的代称。 温德挑了挑眉，对于柯露斯塔公然称呼老师外号的行为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语气中还颇为赞同地说道：“她确实很像传说中的生命女神——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在莱莎大师做客的那段时间之内，格罗莉亚几乎每天都跟着她培植草药……父亲告诉我，直到那位固执而认真的草药学家离开时，公爵府邸的温室中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奇怪植物所占满了。” 柯露斯塔放下手里的研磨碗，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不知道温德为什么会忽然冲自己说起格罗莉亚的陈年旧事……但这也并不妨碍她觉得心里正泛起淡淡的波澜，轻柔微痒，像被谁拿着羽毛拨乱了心中的一汪湖水那样，满是奇异而微妙的感受。 就在这一瞬间内，柯露斯塔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通过温德，隐隐参与进格罗莉亚的过去当中。 或许之前，在这名银发少年见到柯露斯塔所拿出的、足以震惊整个大陆的假病魔药配方后，那份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宽容……也是因为看出了自家姐姐与她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吧。 “那个时候的格罗莉亚很爱花，更爱亲手种花，”温德轻轻地说，“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摆有一盆金色的沙滩蔷薇，每天被她亲手养护，长年累月地绽放着，散发出令人如同置身于海洋边上的清爽香味。” 沙滩蔷薇？ 柯露斯塔愣了一下。 沙滩蔷薇是诺比利大陆海滨地区的特产，因为独特的生长环境与清新的香味而闻名，西海岸线边上的城镇都会特意培育。 不过，温德特意提到是“金色”的沙滩蔷薇…… 在早年间，恐怕整个诺比利大陆上，这种颜色的沙滩蔷薇都只有一个地方会生长—— 那就是西赛德镇上，科维特的妈妈亲自打理的那个小花园之中。 柯露斯塔微微皱起眉来，探究地望向温德，可后者的神情却分毫不见心虚或是慌乱，反而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令柯露斯塔更加疑窦丛生的期待，意味不明地接着道： “你可以来猜一猜，布瑞薇乌小姐。——猜猜这盆花究竟是谁，亲手送给格罗莉亚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很多个伏笔……其中有一个和25章联动了，大大们可以猜下。 生命女神丽恰恰是神系时代白方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的传说很有暗示性，后期如果写神系时代的番外的话就详细讲讲。 最后还是要吼一句，感谢支持正版！！！ 第42章 刺激 ……是谁送的？ 柯露斯塔皱了皱眉。 虽然温德没有说出具体的年份, 但也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推算出，格罗莉亚收到这盆被作为赠礼的沙滩蔷薇花时，一定还尚且年幼, 至多不超过六岁。 科维特的母亲是一位相当擅长园艺的温柔女性, 父亲则是个精明的商人。在金色沙滩蔷薇被培植出的第一年内，夫妇两个即便身处镇外花农的多方打探之下，却仍然坚强地死守住了它的栽种方式。 在这种美丽的观赏品风靡海岸线、乃至一部分内陆城镇的时日中, 西赛德镇也小小的出了阵风头, 引得一些过路的旅人愿意在此歇脚, 只为看一眼栽满沙滩蔷薇的金色花园。 那段短暂的时间, 对这个偏僻的海滨小镇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对外开放到了最大的程度。西赛德镇的镇民们也抓住这个机会大力发展经济，即便花卉贸易热度过去之后, 各家各户也仍然相当富足。 ……只是，柯露斯塔隐约记得，自己家当时却没有像是其他邻居那样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在某个午后, 当她照旧跑去科维特家的海景房找对方玩时，却被行色匆匆的对方分秒必争地告知, 自己要留在家中帮父母扎花, 实在抽不出时间, 只能无奈地拒绝了来自小青梅的邀请。 被小伙伴放了鸽子的柯露斯塔气鼓鼓地跑回家后，被父亲柔声哄了半天, 才很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家就不像别人那样忙碌呢？” 当时，父亲似乎愣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才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笑着说：“因为……我们家里有矿啊。” ……当时的柯露斯塔一连几天都像是被馅饼砸中了那样惊喜，不过后来想想, 这应该是父亲为了偷懒而诓她玩的——毕竟柯露斯塔直到今天，仍然算是穷得叮当响，开学时连条像样的裙子都要靠着科维特送，零用钱存款最多也就只能接济一下比她还惨的孤儿穆森。 ——一不小心想得太远了，她眨了眨眼睛，将思绪从回忆中拽回来，再次放到眼下对温德话语的分析上。 难道格罗莉亚或者赠花人是在那段时间来到西赛德镇的？这不应该啊，虽然沙漠蔷薇到后期成为了贵族们趋之若鹜的观赏物，但早年间，却并没有火爆到能够传至王城的程度……更何况，只是一类品种稍微新鲜些的花罢了，也值得公爵之女亲自驾临到某个半点知名度都没有的小破镇上？ 别开玩笑了，大贵族家的孩子们哪有那么清闲啊。 所以，比起这个推测，柯露斯塔倒更倾向于——“格罗莉亚是间接收到沙漠蔷薇的”。虽然科维特的父母没有将种植方式公之于众，但也防不住有人刻意倒卖，一朵花几经转手后才被谁送给公爵之女，这样的结论似乎要更合理一些。 第85页 既然如此，西赛德镇上的人就被排除在“赠花者”的范围之外了。 再加上柯露斯塔翻遍记忆也没想起来，自家小破镇什么时候上有大人物来过。 而且格罗莉亚那个长相，想来小时候也是个绝世美人……但凡见过，她就不会没有印象才对。 不过温德既然都这样问了，那估计送花的人应当是自己认识的才对。年轻人之间送花倒也比较常见，更何况又不是表达爱意的红玫瑰，这样一想，赠花者的人选无疑更多了一些。 阿维娅么？不太像。即使在这位侯爵千金得罪柯露斯塔之前，格罗莉亚也只是与她保持不咸不淡的社交关系罢了。 斯妲朗桂倒是有可能，不过时间对不上。那会儿格罗莉亚还小，应该没来得及亲自与皇室搭线，同样，也就不至于会收到王国公主亲自赠予的礼物。 难道是穆森被欺负时遇到的那个路易斯·希珀尔？……这个还真挺有可能，那小子好歹也是个伯爵家的子弟，若说与格罗莉亚幼年相识，给对方赠送过某种新鲜但不算贵重的小玩意，倒也能说得过去。 柯露斯塔望着静静等待她回答的温德，试探着说道：“是那位小希珀尔先生吗？” “……路易斯么？不是他。”温德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否认道。 行吧，分析了个寂寞。 柯露斯塔的指尖不自觉地刮了刮自己的掌心，困惑地望着对方，语气中带了些无奈，说道：“那我也不知道是谁了，再给个提示？” “……” 温德瞥了眼沸腾起来的坩埚，转身向着一旁的储物柜走去，他已经提前安排人将搜罗到的材料码放在了其中，包括魔药教室的使用权，也是在那个时候便打点好的。 柯露斯塔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伸出手摸摸自己另一侧的胳膊，觉得有点儿阴冷。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将被冻得想打喷嚏的欲.望压制下去。 温德从储物柜里取出斑磷蝴蝶的翅膀，再度走到坩埚旁，当他与柯露斯塔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间，后者明明白白地听到年轻的公爵继承人这样说道：“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提示。” 棕发少女回转过头，蹙着眉看向对方熟练用银制小剪刀将蝴蝶翅膀分成十二等份、再轻轻抛入药剂中的动作。 “啪”的一声，那只修长的手将剪刀放回操作台上，温德转过身来，静静望了她的眼睛半晌，才淡淡开口道： “光。——这就是我给你的提示。” 听到这个熟悉的发音，柯露斯塔猛然一愣。 记忆回笼，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一段时间之前，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她扑进格罗莉亚怀中娇气地大哭，却被对方用一个“小贝壳”的称呼轻易安抚的那一次。 光……Lux…… 她怔然地盯着面前的虚空，看似是在望向温德，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焦距。 一些残存的记忆碎片似乎想要破除某道脑海中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锋利的尖端狠狠扎进去，“刺啦”一声向旁边划开，试图用暴力劈开这层牢固的隔膜。 柯露斯塔猛然捂住自己的额头，尖锐的刺痛感一下接着一下传来，就如同是有什么人正在握着根巨大的铁钉般，不仅将尖锐的那头扎进了头颅，还正在用一把锤子狠戾地敲击着，试图让这根钉子更加贯穿到她的喉咙中去。 “啊——” 棕发少女痛呼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后腰狠狠磕在坚硬的操纵台旁，硬生生顺着它的线条滑跪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临时载体！” 系统难得焦急起来的电子音已经模糊不清，剧烈的痛苦打折她的膝盖，与魔药教室阴冷的潮湿感一起浸透她的骨髓，柯露斯塔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一边从嗓子里泄露出几声沙哑而虚弱的呻.吟。 脑中难以想象的疼痛侵蚀了她的感官，眼前是带着血色的黑暗，指尖察觉不到流淌而下的冷汗，柯露斯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似乎仍听到温德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不过只发出了两个音节，就似是被一把巨斧斩断了那样，匆匆忙忙地戛然而止了。 她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然而，在柯露斯塔昏迷之前，正在试图扶起她的温德却看到，这名满面痛苦神色的少女在某个瞬间之中，似乎还强撑着睁开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灿烂的金色里杂糅着浓重的黑雾，像是一罐纯正的蜂蜜中被某个爱好恶作剧的孩子滴进了墨水那样，暖色与冷色鲜明地对比着，足以让每个看到的人都泛起强烈的不适感。 正在试图扶起她的温德手臂一颤，倒抽了口凉气，瞳孔微紧，脸色苍白，年轻贵族一向冷淡自持的面容上，此刻竟满是发自内心的震惊与茫然。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黑暗魔力……可是为什么，居然会出现在柯露斯塔的身体里？ 格罗莉亚步履匆匆地踏进医疗室，面如寒霜般冰冷，直到望见病床上安详睡着的棕发少女后，周身萦绕不散的怒气才稍微和缓了一些，却仍然令人心中发怵。 医疗室的人纷纷噤若寒蝉，尽力地远离这片区域，只有负责接待温德与柯露斯塔的蕾切娜夫人心态良好，还能镇定自若地对这位——看上去像随时都会杀个人泄愤的——公爵千金交代道：“放轻松，格罗莉亚大人……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位小姐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误食什么具有毒性的魔药，更没有遭受过攻击的迹象。唯一称得上有些问题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今天忽然降温，衣服穿的单薄，所以有些小感冒。” 第86页 她看了眼站在病床旁一语不发的温德，顿了顿，显得有些迟疑地道：“然而，据温德大人的描述，病人似乎是因为头部的剧烈疼痛才导致昏迷。可我在为她进行检查后，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可能会诱发头痛的原因，最终只能尝试给这位小姐服用了一些安神止痛的药剂……好在看上去效果良好，她现在已经睡下了。” 蕾切娜夫人本以为会因为医术不精而招致格罗莉亚的质疑，但没想到银发少女在听到这话后，却并没有动怒，反倒是愣了愣，周身恐怖的气场也随之消散了一些，最大的反应也不过是皱了皱眉，态度还算良好的礼貌道：“您辛苦了，夫人……既然她已经没事，那这里有我和温德照应，您去忙您自己的就好。” 蕾切娜怔了怔，点一点头接下了这份逐客令，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道：“床头有呼叫铃，如果这位小姐有什么异常，请两位大人务必叫我过来看看。” 格罗莉亚微微颔首，待她彻底离开后，才伸出手去，轻柔地碰了一下柯露斯塔的额头，宝石般深蓝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静静望了她半晌，这才转移开目光，看向沉默许久的温德。 “……好了，我已经猜到了，”银发少女抿了抿唇，看着正将身体绷得僵直、显然正在自责愧疚的弟弟，叹息了一声，敛起愠色安抚道，“你向她提起了以前的事，对不对？” 温德垂下眼，低低道：“很抱歉，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话音未落，格罗莉亚便打断了他，声音平静道：“这就是我找到她以来，一直不敢提起往事的原因。” “……因为黑暗魔法的后遗症，是吗？”温德抿了抿唇，“实在难以想象，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居然强烈成了这个模样……” 格罗莉亚轻叹一声，扶着病床旁唯一的那张椅子坐下，神色温柔地望着眼前睡颜恬淡的女孩儿，再次伸出手去，为她拨开了贴在脸颊上的、尚有些湿意的发丝。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温塔斯，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随便刺激她了。” 银发少女收回手来，转而覆上了柯露斯塔放在身侧的手背，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对方白皙皮肤下隐约显露出的血管，嗓音听上去十足稳重，却无端带了一些哀伤的意味。 “哪怕她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她低低道，不知是在说给温德，还是在说给自己，“我已经不像幼时那样任性，只要她在我身边，仍然依赖我、信任我、喜爱我……那么，即使我们没有过去也无所谓。” “因为重要的本就不是回忆，而是现在愿意呆在我身边的她本人啊。” 第43章 失忆 柯露斯塔醒来的时候, 脑袋里就像是被塞了成千上万朵棉花那样，看似被填得满满当当，其实轻飘飘得好似空空如也。 她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恍惚地望向天花板, 医疗室里浅黄色的灯光照进金色的瞳孔，让那双因为刚睡醒而水光潋滟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一些。 “……你醒了？” 微冷却带着丝丝急促的嗓音在病床一侧响起，柯露斯塔怔怔地循声转过头, 目光一顿, 正巧撞进那双矢车菊蓝的瞳眸之中。 这是—— 啊……她失望地意识到, 这是温德, 不是格罗莉亚。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之前不是在教室里熬制魔药吗，为什么却忽然睡着了？唔……虽然温德是工具人，可自己公然摸鱼、做甩手掌柜居然做到这样的地步, 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头有点痛……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半支起身子，脊背靠在床头, 从雪白的被褥下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茫然问道：“我是怎么了……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魔药教室里吗？” 这个地方被装修得白唰唰的, 和黑咕隆咚的魔药教室可完全不同。她之前听穆森说过, 整个学院里最白的地方，当属医疗室无疑。 看来这地方就是传说中会让病人自己去找魔药教授开药的死亡圣地了。 与此同时, 她的脑海中也传来了“嘀”的一声长音，某个陌生的电子女声响起，甜美却不带半分感情地提示道：“正在发起第三十八次连接载体意识的尝试申请……已受理，连接成功；正在发起重启指令……请载体等待世界线收束系统回应。” 系统关机了？ 柯露斯塔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自从系统入驻她的意识体以来，便从未关机过, 哪怕是在柯露斯塔睡觉时，它也仅仅只会进入同步休眠模式，但凡临时载体有什么吩咐，那必然是随叫随到，服务贴心得让人打五星好评都要自我愧疚。 然而眼下，这个忽然出现的提示音却明明白白地提到了“重启”…… 看来系统一定是关机了，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还没等柯露斯塔疑惑出个所以然来，站在病床旁的温德就摁响了床头的呼唤铃，在那个小玩意发出“叮啷”如风铃般轻快的响声后，才将目光转向病床上的棕发少女，镇定且平静地说道：“斑磷蝴蝶的翅膀在截断后会释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催眠性气体……我与这种材料接触得多，一向没什么特殊反应，却没料到你会受到这样大的影响，直接就靠着操纵台睡了过去。” 第87页 斑磷蝴蝶的断翅会催眠别人？哎呀，涨知识了。 她能知道这种蝴蝶，都只是因为它贵到离谱的价格，与双翼上像是放飞自我般乱窜的花纹——至于材料特性这种专业知识，魔药白痴柯露斯塔可是很有自知之明：她能记得住才怪。 “由于你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魔药材料，反应又这样强烈，我怕它会对你的身体情况造成影响，所以才将你送到了医疗室进行检查。”温德补充道。 “……这样吗？看来我真是睡糊涂了，居然一点儿都不记得，”柯露斯塔诚恳而客气地说，“真是抱歉，温德先生……是我太不懂事，让您费心了。” “不，这次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提前和你打一声招呼才对，”面对谦逊有礼貌的柯露斯塔，银发的魔药天才却显得刻薄了许多，他毫无讽刺之意地阐述着事实，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了强烈的冒犯，“毕竟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包括这些浅显的常识性问题。” “……”柯露斯塔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拒绝与学霸争辩，明智地转移话题道，“魔药现在怎么样？在我睡觉之前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因为我而耽误进度？” 如果系统开着机，又要感叹她真是个合格的主角了，实在敬业，刚睁眼没多久就开始关心起了任务道具。 “斑磷蝶翅就是第一阶段需要加入的最后一样材料，剩下的需要等魔药熬制整整十二小时后，才能继续进行。”温德道，“除掉之前为了追平你多放的无花果皮粉末、而后加入的乱序茹草花汁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行了行了又赖我。 柯露斯塔捏了捏眉心，她合理怀疑温德是故意这么说的。 死小孩，这么爱显摆，就不能和你姐多学学？ 她悄悄撇了撇嘴，暗地里瞪了温德一下，却忽然发现笔直站立的对方身侧不及两步之处，便摆着一把看上去舒适柔软的长椅，显然是供给陪视者休息的专座。 真奇怪，这么大一把空椅子放在这儿，温德却还站着干嘛……总不至于是锻炼身体吧？ 更别猜什么愧疚担忧地坐不住，他俩之间可是只有莫得感情的单纯魔药交易。 柯露斯塔轻轻眯了眯眼，将自己眼中的疑惑悄然隐藏起来。然而，还尚未等她展开思绪，脑中就传来了熟悉的“叮”声，刚才的女性电子音再度响起，此刻听上去却柔和了许多，仍旧甜美道：“温馨提示：重启指令执行完毕，世界线收束系统已成功开机。此次故障将被上报高位面总部，如有任何问题，请载体自行向您的责任系统进行反馈。——Debug程序代表高位面开发方祝您任务顺利。” 这段公式化的结语说完后，又是“叮”的一声，电子女音彻底消失不见。 “临时载体！” 这次在柯露斯塔脑中响起的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刚刚重启的系统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问候，便焦急地说道：“足足三十八次的意识体连接请求……您现在感觉如何？还有没有头痛？我马上为您做一次颅内健康指标检测，请您放轻松，千万要配合我的扫描。” 柯露斯塔茫然地放松了身体，莫名其妙道：“你怎么这么紧张……难道那个什么蝴蝶翅膀有毒，不是只会催眠吗？” “蝴蝶翅膀？”短短几秒间，系统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数据，它一边与正常值做着比较，一边与临时载体对话道，“您在说什么……魔药教室里，您在与温德对话的时候忽然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昏迷了过去，并由于失去意识而与我断开了连接。——这些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您都不记得了？” 柯露斯塔的脸色倏然变得有些难看，她低下头，假装正在玩自己的手指，利用长长垂下的卷发遮住了沉沉的面部表情，向系统解释道：“温德说，斑磷蝴蝶的翅膀具有催眠效用，所以才导致了我的昏睡。” “他在骗您。”魔药造诣不知比柯露斯塔高多少的系统毫不迟疑道，“斑磷蝴蝶翅在进行切割后的确会释放催眠气体，但效果甚微，迄今为止的所有研究都表明，这种气体的可作用对象年龄至多不会超过三岁……温德就是欺负您知识储备量太小，才敢这样信口胡说。” 柯露斯塔：“……” 虽然你在帮我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想抽你大嘴巴子。 她强自忍下被接二连三鄙视智商的糟心，缓了缓神，继续谈起正事来，“你说我之前是因为头痛昏迷的？可我居然半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温德说路易斯·希珀尔不是真正的送花人，之后的事就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您当时的头痛感十分强烈，以至于意识体都受到了极大的震荡，所以才导致我被迫关机，”系统道，“然而我刚才复查了您的脑部健康数据，却没有发现半点异常。临时载体，请问您之前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柯露斯塔毫不迟疑地否认道，“我的身体不错，除了十岁那年因为非要在正午堆沙堡而导致中暑之外，从来没有头痛过。” “这就奇怪了。”系统疑惑道，“难道您有什么不自知的家族病史？” “听我爸说，我妈妈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但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头痛的情况。”柯露斯塔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 “……可是您当时的状况很不好，”排查了半天都没有答案，系统的电子音里似乎都带了些焦虑，分外担忧道，“尤其是在温德提到了某个词语之后，您看上去就像是被人一把将头发扯下来了那样……除了不曾鲜血四溅之外，几乎没有半点不同。” 第88页 “什么词？”柯露斯塔选择性忽视了系统那让人听着就头皮发麻的描述，敏锐地问道。 “很抱歉，当时正好是您交代的关键点，我正在侦测假病魔药的药性，所以并没有关注到温德对您说了什么，”系统遗憾道，“等我解析完毕数据后，您就已经开始头痛了。” 为了保证成品的质量，惯爱做两手准备的柯露斯塔特意要求系统在魔药每一阶段完成后，都要做一个大体的数据侦测，以防工具人温德因为能力不足而突然掉链子，导致她的计划直接泡汤。 然而，没想到这个谨慎的决定，却最终导致了这样大的纰漏。 “……算了，没关系，”柯露斯塔叹息道，“好歹还能知道温德这个臭小子刚才鬼扯了一通。听起来有理有据，其实都是在忽悠我。” 没想到她作为忽悠大师，居然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忽悠……真是一生之耻。 她瞟了一旁神色淡淡、看不出真实情绪的银发贵族一眼，又看了看那张空荡荡的扶手椅，意味深长道：“不过总算还有一个好消息——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这场无意中提前施展的‘苦肉计’，或许会让我的任务进度往前推动一些了。” 柯露斯塔的指尖借着发丝的遮掩，悄悄在眼前的虚空中轻点了两下。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好感度数值界面，靠坐在华丽座椅上的贵族少女正冲着她弯起一个微笑，一条条详细的变动记录整齐地按倒序排列下来，其中最上方的一条列在那里，正明晃晃地用表示“未读”的红色字写道： “格罗莉亚前来探望临时载体，好感度+10。” “……真是学姐心、海底针啊，”坐在病床上的棕发少女感叹道，“足足十点好感度，布丁工坊的过节酬宾大放送都没有这么厚道——感谢其他世界前辈留给我的宝贵经验，反正在此之前，我是想不到这听上去不太靠谱的‘苦肉计’……居然会好用到如此夸张的一个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各位投雷的老板、提醒我防盗的大大们和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大可爱，谢谢大家愿意为我着想，喜欢这篇文！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大概在23点之后送达哦。 今天算是过渡章，预计三章之内就要进入非常重要的剧情点啦，之前埋好的暗线会揭开一部分，也将有一个大家没能猜到的反转，敬请期待！ 第44章 暗号 不得不说, 格罗莉亚在心态方面的确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反派。哪怕背地里已经偷摸着给柯露斯塔加了足以成打算的好感，但当两人真正碰了面时，她却仍旧能绷着自己的脸, 当做没看见那个可怜巴巴望向自己的棕发少女。 既然格罗莉亚铁了心要和她冷战, 那柯露斯塔也的确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死磕自己的原计划。 就目前来看, 当她昏迷到医疗室时, 即使撞上姐姐亲自造访, 温德也仍然相当靠谱地守住了他们俩正在研制魔药的秘密, 以至于几天过去依旧风平浪静，教室里的坩埚也平平稳稳地一刻不停熬煮着药剂。 公爵之子果然神通广大，也不知道他和魔药教授讲了什么, 居然真的说动了那位恨不得摁着学生天灵盖把知识往里灌的魔药教授，让后者心甘情愿地停了足足两个礼拜的课程，以供学生们自行对已经结束的教学知识点查缺补漏。 当然, 整个圣光魔法学院都为此事而欢欣鼓舞、恨不得办场舞会来庆祝的热烈气氛……这就不提了。 总而言之，因为温德出色的业务能力, 哄人小分队有了足够的时间与合适的场地, 来专心制造这份即将用来套路公爵之女的假病魔药。 ……然而, 仅仅两天之后，坚持不懈帮倒忙的柯露斯塔就在犯了第二十三次错后, 被寒着张脸的魔药天才狠狠轰出了教室。 温德一边试图将手里正被无壳蜗牛粘液不停黏糊着的羊角粉末抢救出来，一边眼神如刀般狠狠地剜了柯露斯塔一眼，冷冰冰道：“在我允许之前，你最好不要再踏进这间教室半步，布瑞薇乌小姐！身为一个合格的药剂师, 我有责任保证自己手底下制造出的魔药必须是安全且不违禁的——也就是说，我必须要尽力排除一系列不可控因素，绝对不能让它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就悄然变成了一种杀人不眨眼的剧毒.药剂。” 刚知道五十毫克的无壳蜗牛粘液就足以毒死一头犀牛的柯露斯塔：“……” 在她来得及心虚地冲温德表示歉意之前，后者便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头一次丧失了自己的绅士风度，毫不留情地将教室大门拍到了柯露斯塔的鼻子上。 “我也不想的呀，”望着面前黑漆漆的、严丝合缝的大门，人菜还手贱的学渣委委屈屈道，“这也没办法，学习不好又不是我的错！” 系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万分无语地问道：“那又能是谁的错？” 什么破逻辑，又没人给你灌安眠药，还好意思说得像上课睡觉不是你本意似的。 然而脸皮奇厚的柯露斯塔面对系统的灵魂质问，却仍然显得十分理直气壮，她撇了撇嘴，眼珠一转，超大声地强词夺理道：“当然是怪你啊！要不是你自告奋勇地要帮我做题考试，我还会这么堕落吗！” ——工具人眼前我唯唯诺诺，面对老系我重拳出击！ “？？？”系统震惊道，“什么自告奋勇……难道不是您因为在魔药课上被罚抄了一百遍的配比公式之后，手酸得连杯水都端不起来，还以任务完成度为要挟——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帮您应付课堂测验与考试的吗？” 第89页 “那也是你答应了啊，”柯露斯塔蛮不讲理道，“我不管，反正当时的话都被录入了，你要是反悔……我就找你们总部投诉你！” 系统：“……” 终究是错付了。 你牛的，柯露斯塔·周扒皮。 …… 被温德嫌弃的柯露斯塔只好在自己擅长的地方继续发光发热，于是，她干脆跑去教学楼下又准备堵一遍穆森。 这几天的温度都不算高，清晨的霜冻让原本缠绕在走廊上的紫藤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朵未被清理干净的紫色花瓣孤零零落在地上，雪白的柱子空空荡荡，倒叫人有些看不习惯了。 柯露斯塔看了一会儿，伤感地打了个喷嚏。 她从医疗室醒来后就一直喝着蕾切娜夫人交给她的、治疗感冒的药剂，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小都不怎么吃药的缘故，一连几天下来都收效甚微，搞得她鼻子不太通气，随身都要带着一堆手帕。 正是为了吸取教训，柯露斯塔今天穿了一件带斗篷的长款裙装，是温德前天收工时扔给她的几件衣服之一。 一如既往般精致的面料、素净的颜色与合身的尺码……无论温德是不是有着与他姐姐无比相似的审美，反正柯露斯塔不认为一个男孩子能单凭肉眼便判断出女生的衣着尺寸。 “我押格罗莉亚，”甚至连系统都这样自信地说，“一看就是老傲娇了。” 柯露斯塔如今也算是饱受系统数据库灌输知识的新潮载体了，指不定还有望成为下一代梗王，别说是傲娇，她连“淡黄的长裙”都能说得惟妙惟肖。 “很难不赞同，我也觉得是学姐，”她摸了摸斗篷上细密的天鹅绒，兴致勃勃道，“她就喜欢我穿白色。” 有了这套裙装，柯露斯塔出门时也的确没有再被冻到念诗，哪怕是站在四面透风的长廊中，也能老神在在地靠在柱子上等着堵人。 少女金色的眼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正纷纷向外走出、与她擦身而过的人群，忽得眸光一凝，察觉到了背后正注视着她的一道视线。 柯露斯塔猛然转过身去，正正对上了不远处那双清透的叶绿色双眸。 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身量笔直，静静站在原地，英俊的面容上神色冷淡，早不复从前的温柔似水。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只是这次，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柯露斯塔静静望着科维特，与对方相似的神情中也同样看不出什么喜怒。两人就这样站在涌动的人潮里对望了一会儿，直到科维特皱起眉头，他顿了顿，身姿微晃，看上去正准备抬脚离开，率先结束这场偶然的相遇。 忽而一阵微冷的风从他们身侧吹过，夹杂着令人泛起鸡皮疙瘩的寒意，居然都吹透了柯露斯塔的斗篷，像是冰块贴在皮肤上一般，令人忍不住牙齿都开始打颤。 棕发少女的眸光微微暗沉，直直地望向科维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科维特半抬的鞋尖立刻落回了原处，他轻轻眯起眼睛，看向柯露斯塔，表情中藏着一丝掩藏得很好的紧张，状似平静地等待着对方将说未说的话语。 而柯露斯塔则在昔日竹马忐忑的视线里，倏然伸出手，迅速地掩住了自己口鼻—— 然后“啊啾”一声，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喷嚏。 科维特：“……” 他无语又尴尬地看着柯露斯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一边擦了擦自己的掌心与鼻尖，一边莫名其妙地看向满脸一言难尽神情的科维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却全是如有实质的“你咋还不走”。 科维特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目不斜视地终于迈出了那一步，逆着人流，向教学楼的入口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刚走出五步，只是将将与棕发少女擦肩而过时，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平淡镇定地喊住了他的脚步。 “科维特。” 这次看来是真的有什么想对自己说了。科维特悄悄叹了口气，边这么想边转过身去，却不料正好撞上了面前少女笑眯眯摆出的一个小动作。 一只手握成个圈放在前面，另一只手则悬空着做出了一个拉扯的动作，食指和中指正与拇指对面相贴，高度与前一只手的顶端所平行，遥遥正对着科维特。 在后者眼中，这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像是柯露斯塔正手持一把准备就绪的弹弓，那颗看不见的弹丸所瞄准的，则正是科维特的心口。 他愣了愣，微微睁大双眸，可做出这个动作的女孩子却闭起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放在后面的那只手忽得张开三指，就似是突然将那颗看不见的子弹弹射出去了那样，收回手来，笑眯眯地望向科维特，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候那样，笑容清澈明亮，连金色的眼珠中都浸着一层喜意。 科维特的心尖猛然一颤。 他的眉毛紧蹙，那双碧绿眼眸直直地望着柯露斯塔，后者一时间竟从他的目光中读不到任何信息，不由得心中一紧，眸光微凝，连唇角的笑容都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息之后，像是终于满意地看到了棕发少女也同样绷紧僵直的身躯，科维特这才舒缓下了神情，眉眼复又柔和，他慢慢伸出两只手叠放着盖在了自己的左侧胸口上，真的像是被柯露斯塔射出的那颗隐形子弹击中了那样，甚至还配合的屈了屈膝弯。 第90页 这一连串短暂的动作结束后，他便放下手来，重新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淡然神情，如同对完了什么暗号后那样平静且随意的转过身去，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沿着刚才的路线向教学楼走去。 独留柯露斯塔一人待在原地，轻轻呼出了口浊气，意味不明地朝着对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临时载体，”系统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听上去分外迷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科维特不是已经投向斯妲朗桂那边了吗，上次还挨了自家临时载体的一顿好打来着…… 可这回碰面，除了不说话之外，两人竟然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之前那件事一样，竟然在同样的场合同样的地点，无比幼稚地来了一场过家家般的弹弓模拟游戏。 丢不丢人先不提，反正也没什么学生注意到他们，柯露斯塔的脑回路也一向是系统摸不清的奇葩，可科维特看上去挺正常的啊，前十几年一直根正苗红着，难道是一加入反派阵营，这个智商就开始急剧退化？ 不会吧不会吧，真要这么扯，它可是接受不了的啊。 “在接头啊，”柯露斯塔老神在在道，就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那样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像只计划得逞了的小狐狸般，故作神秘地说，“别问，问就是战略机密，等到时机成熟时……该知道的，你自然就会全部知道啦。” 第45章 真相 虽然不知道科维特这个时候去教学楼干嘛, 但柯露斯塔却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仍是一心一意地靠在柱子上，边打喷嚏边蹲穆森。 “临时载体, 您要不要一会儿再去医疗室开点药？”系统担忧地提议道, “您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明明前天还只是一场小感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严重。 柯露斯塔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通红的鼻尖，无奈道：“行, 下午再去一趟吧。” 不去的话, 她真怕自己会因为呼吸不畅而被当场憋死。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 教学楼内不再拥挤后, 柯露斯塔这才匆匆走进了有着厚厚石墙、能够隔绝冷风的最底层楼中。她站在只有三两人停留的空旷场地上想了想，忽得露出了一个恶趣味的笑容，趁着别人不注意时, 立刻便轻手轻脚地猫在了大开着的铜门之后。 直到她藏好后，系统才忍不住道：“我有没有说过，您今天特别幼稚？” 过家家就罢了, 现在连躲猫猫也要玩？ “你懂什么，”柯露斯塔过分谨慎地将自己的裙角整理好, 让它服帖地搭在膝盖上, 避免暴露一丝一毫的踪迹, 直到自认完美无缺后才冲系统淡淡说道，“上次分别时, 穆森的表情就是一副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我的尴尬模样……想必他当时的感受，和我在温德面前吟诗时也没多大差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直接像没事人一样再度出现，则很有可能引起对方的逃避心理。” “是啊，”系统深以为然道, “毕竟不是谁都像您这样，脸皮如此之厚。” “……”柯露斯塔假装没听见，仍勉强撑着一副沉着冷静的神态，接着分析道，“穆森这号人物，看上去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但其实最是招架不住别人的热情——态度越强势，越不要脸，他就越愿意对别人展开心扉。” 说到这儿，棕发少女摸了摸下巴，真情实感地摇头叹息道：“说实话，但凡当初那些对他示好的小姑娘能坚持下去……可能都不会有我现在钻空子刷好感的机会。” 不过没办法，时代变了，皮厚心黑者得天下。 系统悄悄将她的一通分析做了笔记，心不在焉地问：“所以现在……您是打算热情地吓他一跳么？” “怎么说话呢，”柯露斯塔不满道，“读书人的事，能叫吓么？这叫形式创新的问候！” 系统不吭声了，暗自决定等它回去就要向高位面开发者提交反馈，给这女主打个“幼稚鬼”标签上去。 拥有这么多次的蹲点经验，柯露斯塔早就将穆森的课表，以及出教学楼的时间都摸得清清楚楚。果然没过多久，等教学楼彻底空无一人后，身姿仍旧单薄、却已经肉眼可见地拔高了好长一截的黑发少年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手中握着两本颜色分外相近的厚重书籍，看起来像上下两册，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冷意。 柯露斯塔偷偷探出一只眼睛看他，却仍旧相当沉得住气，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藏好，继续等待对方经过她的埋伏地点。 穆森果然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门口，半点没有发现异样，而柯露斯塔则暗暗听着他的脚步声，在心底默数了五秒后，猛地从门后跳了出来，同时还笑眯眯地将手放在唇边围了个喇叭，十分恶趣味地大声道：“下——午——好——！” 她这傻样，就像是装着带有弹簧的拳击手套的整蛊玩具，在受害人打开礼盒时会猛的跳出来，虽然幼稚，但却真的能够把人好好吓上一跳。 “……！” 猝不及防的黑发少年果然中招。 在受到惊吓的那一瞬间内，不论是眼神还是动作，穆森均做出了防备的姿态。他下意识地将两指并拢，手腕动了动，柯露斯塔顿时就感觉到有一阵风轻轻吹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感，冰冷而细微地拂过了棕发少女脆弱的脖颈。 第91页 她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合格的应激反应，不愧是她看中的棋子。 不过，还没等她继续观察到什么，受到惊吓的倒霉孩子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掩饰般地将自己的指尖垂下，怒气冲冲道：“好端端的非要吓人一跳做什么——你无聊不无聊！” 待他收敛魔力后，柯露斯塔飘动着的发丝也因风系魔法的消散而重新垂落，面对穆森的控诉，她选择宽容地露出一个讨饶的笑容，像是哄孩子那样息事宁人地说道：“好啦好啦，我就是想逗你玩嘛。不要生气，我请你喝果汁怎么样？” 见她态度良好，碰了个软钉子的穆森也只得褪去愠色，抿着唇，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家伙真是爱胡来。他暗自郁闷道。 还好自己刚才反应快，没有直接凝聚成风刃攻击……不然现在，恐怕还要跑一趟医疗室才得以收场。 他心里一边腹诽，却又一边担忧地、不着痕迹地望向柯露斯塔的颈项，确定对方没有被攻击到。这番纠结矛盾之下，倒真的一下子淡忘了自己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所产生的“想要掉头就走”的心情。 “哪家的果汁，”穆森闷闷地说，听上去兴致不太高昂，“先说好——如果你再像上次那样，问都不问就给我点了一杯榴莲蜜桃混合汁……那恭喜，在未来一百年之内，你都休想再看到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这回让您亲自点单，我记住了还不行吗？”柯露斯塔嘟囔着，转身向着长廊走去，很不服气道，“榴莲多香呀，你真没品味。” 穆森理都不想理她，只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上去累的要命，手上却将那两本书抓得更紧了些。 …… 饮品店离教学楼不远，是一间充满童话风格的小木屋，柯露斯塔遵循诺言将菜单交给穆森，后者犹豫半晌后，最终还是点了最便宜的那一杯柠檬汁。 柯露斯塔也没劝他，直接收回手来，大大方方地为自己要了杯奶茶。 他们坐在靠窗的某个不起眼的位子。 今天的室外虽然寒冷，阳光却仍然耀眼，穆森那两本大部头摆在小桌上，投下的长长阴影与刚被端上来的饮品重叠起来，显得分外拥挤杂乱。 柯露斯塔拿起银制小勺在杯子里搅了搅，浓郁的奶香随着蒸气弥漫开来，即便是感冒的她也能嗅出甜蜜的味道。 等鲜奶与红茶完全融合了之后，她将小勺放在一旁，端起热腾腾的奶茶抿了一口，幸福地闭了闭眼，伸手敲敲摆在上面的那本皮质书封，率先开口好奇道：“这是什么？奇怪，既不像我们的课本，也不像图书馆内的历史书籍……咦，我好像没见过诶。” 话音刚落，正啜饮着柠檬汁的黑发少年动作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含含糊糊道：“……别人送的。” 一听这他这个语气，柯露斯塔便眨了眨眼，将茶杯放下，目光探究地望向了神色颇为不自然的穆森。 看来这两本书不简单啊。 柯露斯塔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便是“解锁【智者】称号”，为此她活生生在图书馆肝了不知道多少天，直到如今仍然对每一本书都门儿清得很，还顺便患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历史PTSD。 可穆森今天携带的两本书，居然连她都没有见过……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众所周知，在整个诺比利王国里，除了历史书之外的藏书都会被收录于皇家图书馆。——即便是圣光魔法学院，也只被第一任国王特许‘仅可拥有已被如数报备的纸质课本’；而那些没有魔法的普通人所念的学校，更是百年来只能使用代代流传的手抄文献。” 棕发少女眯起眼睛，指尖点了点这本连名字都不知道在哪的书籍，挑眉道：“我敢肯定，学院图书馆里没有收录这本书，而我们的课本中，也没有哪一本是长这个模样……” 穆森垂着头，脊背绷得笔直，指尖发紧，将手里的柠檬汁杯盏死死握住。 柯露斯塔望着他，抿了抿唇轻叹一声，却仍没有心软，继续放低声音道：“我听别人说过，如果未经王国授权，或是在不经授权人赠给、租借的前提下，非法持有不予流通的书籍，那么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将接受由王宫提起的控诉与处罚……” “而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平民得到过皇家亲授的合法持书证。所以说，穆森同学，你最好赶紧向我交代清楚，这两本书——究竟是哪里来的？” 听到柯露斯塔明显认真起来的质问，穆森皱了皱眉头，眼神略显不安地望了望那两本书，犹豫片刻方才道：“放心，有正当来源。” 柯露斯塔讶然道：“那是……” “是‘贵族赠予’。” 穆森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无奈道，“你知道与我们同届的那位……希珀尔小姐么？” 希珀尔小姐？ 柯露斯塔的确知道，那是路易斯·希珀尔的妹妹，缇娜·希珀尔。 不过，她会知道这位小姐，可不是因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路易斯，而是由于缇娜·希珀尔本人……就在圣光魔法学院内具有相当高的知名度。 柯露斯塔神色古怪道：“是那位传说中从小体弱多病，被娇宠长大，心肠柔软到连一只虫子都舍不得弄死的伯爵家二小姐么？” 第92页 “……就是她，”穆森无奈道，“今天在走廊上的盥洗室旁边——可能是踩到地上的积水了吧——总之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小姐突然猛的滑了一跤，差点直接摔倒在地……正好她身边陪同的朋友都离得很远，我怕她摔出什么毛病就顺手扶了一把，可是没想到，之后她却死拉着不让我离开，还说一定要让我提个要求以做报答。” “哇哦，”柯露斯塔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调侃道，“英雄救美？” 穆森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当时急着脱身，又见她手里正好抱着……嗯，这一套书，以为是她从图书馆里借的，所以就干脆要来匆匆拿走了。” “可是没想到，直到我回到教室里翻了两页才发现，这居然是皇家图书馆转交给希珀尔家族的藏书之一。” 说着，穆森伸手将那本书翻了过来，中途似乎是嫌底下那本有些碍手碍脚，于是便将它拿下去放在了旁边的空座椅上，只拎着上面那本凑到柯露斯塔面前，给对方展示了一下书籍背面“皇家图书馆”和“希珀尔家族家徽”的专有标记。 柯露斯塔顺势伸手接过来，摸了摸皮质光滑的封页，惊叹地说：“和这本一比，学院图书馆里的书可真能称得上是粗制滥造了——简直像是羊皮纸打了几个书钉，即使放在它旁边都要丢人现眼。” 然而穆森却没什么心情发表赞赏，他叹息了一声，看上去十分头痛道：“真没想到它居然这样珍贵……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我当时就绝不会去扶那位小姐——哪怕是伸一根手指。” “真无情，人家希珀尔小姐可是连皇家图书馆里的藏书都心甘情愿地交给你了。”柯露斯塔啧啧两声，点评道，“你真像个白眼狼。” 穆森又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到底是站哪边说话的？” “我站中间啊。”柯露斯塔随口一答，复又沉吟了会儿，收起玩笑的姿态，认真叮嘱说，“反正你记得把它安置妥当，尽量藏起来，别让人知道这是出自贵族之手，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的这些，挨了几年欺负的穆森自然比柯露斯塔更加清楚。但自己知道与别人担忧的感觉到底不同，在听到这句话后，这名浑身带刺的少年顿时一愣，静默半晌，才显得有些腼腆地轻声嗫喏了一句，“……我知道了。” “叮，穆森好感度+5。” 柯露斯塔也体贴地没有揭穿对方的赧然，仍旧垂着头翻了翻书，大致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文字，新奇道：“你看了过吗？这是讲什么的啊。” “看了一小部分，”穆森犹豫中带着一些紧张道，“讲了些有关魔法起源与属性的知识……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暂时先借给你。” 柯露斯塔挑了挑眉，把书还回去，语气温和地拒绝道：“即便是贵族赠予，受赠的平民也不能随意将书籍转交给他人，哪怕是租借。——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所以还是不借啦——反正，等你全部看完之后再告诉我，那也不算迟啊。” 穆森接过书本，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随手将它放在了座椅上另外一本的旁边，冲柯露斯塔短促地笑了笑，轻声道：“好，那就等我看完之后……再把上面的内容全部讲给你听吧。” 喝完各自的饮料后，二人分别离去，柯露斯塔前往医疗室重新开药，而穆森则孤零零地抱着两本书，向着塔楼径直走去。 直到低垂着头，回到他陈旧潮湿的寝室后，穆森这才松开手，将那两本书籍放在桌上，垂下眼睛静静地望向它们。 良久，黑发少年叹息了一声，像是名许久没有沉浸在梦乡里的失眠者，轻轻地将自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眼睛上。 半晌后，直到他再将手放下并睁开眼时，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却并没有得到休息，仍然满是深不见底的苦涩与疲惫。 ……因为他在愧疚，因为他骗了柯露斯塔。 穆森沉默着，把那两本颜色相似的书平行着摆开，递给柯露斯塔看过的那本放在左侧，而刻意拿到桌下座椅上的那本，则被轻轻搁在了右侧。 他将掌心分别贴在封皮上，按照希珀尔小姐所言，低声念了两段不同的咒语后，书籍上面竟骤然发出了颜色不同的光芒。 左边那本亮起的光，是澄澈的天蓝色，深棕如同泥土般的封皮上渐渐浮现出了一长串米白的花体单词，上面写着《魔法的本质属性：自然魔法、光明魔法与黑暗魔法》。 而右边那本，不论是发出的光芒，还是给人的感觉，则都与左侧的书籍完全不同。 ——它的光是暗沉的灰色，隐隐约约的、以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节奏缓缓闪烁着，在红木色的书籍上几乎难以看得分明。 穆森压下心中的不适感，盯着那本书看了许久，直到它的光芒尽数散尽后，一排乍看杂乱伸展、细看却又仿佛有某种规律在内的花纹才慢慢出现在了封皮上。 黑发少年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拂过这串如藤蔓般肆意生长的烫银字，脑海里就像是展开了一副卷轴，精准地、一字一顿地，将这句书名译为了诺比利通用语。 《魔族语言学——来自大陆边缘的文明》。 黑发少年的指尖动了动，缓缓翻开了这本书。 不出意料的，它的每一句内容都是用复杂而华丽的魔族文字所书写；也同样不出意料的，它的每一句内容，都能被在诺比利王国流浪长大的穆森看得明明白白。 第93页 “果然啊……无论是不是那本历史书上有迹可循的魔族文字，我都能看得懂。” 他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轻声喃喃道：“果然啊，他们说得是真的。——我就是一个隐藏在人群里的异类，一个从大陆边缘逃窜到中央王城的不洁者。” 在人烟稀少的走廊里，贵族少女手捧着的书本上，某段花纹般的文字于惊鸿一瞥中印入穆森的脑海，并在那一瞬间内被后者精准解读了意思。 这次却不是什么玩笑般的“本品仅供试用”。 在惊惧之下，黑发少年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居然是无声无息地召唤了风的力量。 他从盥洗室中吹来一捧水，悄然泼洒在了缇娜·希珀尔的必经之路上，并在对方即将摔倒时恰到好处地伸出手，十分有目的性地换来了这一本……让他能够拥有足够的信息，并得以最终确定自己身份的书籍。 希珀尔小姐的确是个善良到有些过于天真的女孩，她打心底感激着加害者，在穆森提出要求后，甚至还从专程照顾她的同伴手里又取了一本有关魔法属性的书籍，一并赠送给了这个刚刚帮助过自己的少年。 若事情真像穆森对柯露斯塔所言，那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然而，被隐藏着的真相对比起来，却显得其中一人宛如过街老鼠般手段卑劣。 “果然啊……”黑发少年闭上眼睛，结束了这段回忆，继续自语道，“果然，我就是一个真正的魔族。” ——魔族的本性就是不择手段。 ——残酷时代的每一滴鲜血都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继承了创造者的偏执、残忍、暴戾以及爱好谎言，只要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明知会刺伤自己，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他利用了伯爵家单纯无辜的二小姐。 他所追求的真相伤害了自己本人。 他也用谎言欺骗了那个曾坚定的安慰他、鼓励他、信任他的……名叫露丝的女孩子。 “我的确是一个魔物，可我却不愿意像一个真正的魔物那样，自私地、胆怯地，将生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光亮，几缕出现在屋中的风吹动了他的发丝，穆森的嗓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对着谁宣誓一般，嘶哑而低沉地、一字一停地说道： “我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那个始终相信着我的人。——在她眼中我是谁，那我便真的是谁；在她心中我将做什么，那我便真的会去做什么。” “我即是您流离在外的信徒，是方才承认自己身份的魔族，是您忠诚的信仰者，泰勒布瑞斯大人……” “黑暗女神在上，我以灵魂为契，请您见证这段誓言。” 第46章 抗药 蕾切娜夫人是圣光魔法学院医疗室的第一负责人, 这位性格比较和蔼可亲的妇人已经在学院中工作了几十年，在草药学、魔药学上都有着令人赞叹的天赋。 并且，她还是一名与柯露斯塔属性相同的水系魔法师。 水系魔法是现有自然魔法中性情最为温和的魔法, 在诺比利大陆光系魔法绝迹的情况下, 所有担任医疗师职位的，几乎全部都是水系魔法师。 而现在，刚刚造访的柯露斯塔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老老实实地听着面前这位中年妇人语气关怀的喋喋不休。 蕾切娜穿着雪白的医师袍, 手上拎着一绿一白的两瓶魔药正在配比, 口中却有些婆婆嘴般, 语重心长地冲着面前的女孩子说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呀，就是不懂得爱护自己，外面这样冷, 怎么还穿着一身裙子啊？爱俏爱漂亮是对的，但也不能冻到自己生起病来——更何况，布瑞薇乌小姐, 我看了你的病历单，两天前不是才来过医疗室一趟么, 这么快就又出什么事啦？” 这语气, 简直让柯露斯塔生出一种被镇上大婶叮嘱“早点回家吃饭”的既视感。她难以招架这种扑面而来的关切, 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有些腼腆地说道：“没出什么别的事……只是我这几天一直在喝着夫人您开出的魔药, 然而这么久下来，不但没有见效，我的感冒反倒更加严重了。”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呼吸不畅的鼻尖，无可奈何道：“所以这才冒昧地再一次前来, 希望能请您重新查看一下我的病情。” 听到她的描述，蕾切娜夫人皱了皱眉，将手上的事务暂时搁置在了一旁，她在柯露斯塔的对面坐了下来，隔着一张桌子，伸出手去摸了摸棕发少女的额头，又端详了会儿对方的面色，若有所思道：“病情的确有些加重……” 这名经验丰富的医疗师低头在抽屉里翻了翻，轻而易举地抽出了柯露斯塔的病历单，翻开查看了一会儿，奇怪地说道：“上次我给你开的药剂都是最合适的，药力妥帖而不至于太过猛烈，如果你有按时服用的话，到今天，身体就应该完全大好了才对。” “我的确遵照医嘱按时服用了，”柯露斯塔连忙说道，“早晚各十毫升……我还特地去买了一个小量杯，生怕出现半点差错呢！” 这话说得俏皮而讨喜，蕾切娜夫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可这份短暂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白袍医疗师转瞬便又蹙起眉头，盯着病历上的文字看了一会儿后，这才试探着猜测道：“记录上显示，上次是你头一回来医疗室看病……那么，在你入学之前，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总是生病，而且还经常会连续吃药达到一个月之久呢？” 第94页 柯露斯塔一愣，照实道：“我的身体很好，几乎从来没有生过病……最多也就是夏天时中过几次暑，不过休息一下自己就会缓过劲来，根本就不需要吃药来治疗。” “那就怪了，”蕾切娜夫人嘟囔着，伸手将案头的一本厚重的书册拖过来打开，动作麻利地翻看了会儿，最终将指尖停在了某一页上，若有所思地问，“难不成，是你的家人中有谁常年生病，总是服用药剂么？” 柯露斯塔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说的话，我的母亲倒是身体不好，药也是长年累月的在吃，听上去很符合您所描述的情况。” “原来如此。”蕾切娜夫人将书掉了个儿，转到她那边去，点了点其中某一行被特意标识出的文字，体贴道，“这是你们三年级时将会学到的课本……看看我所指的这一段吧，它正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依言低头看向这本书，迟疑地念道：“先天型抗药体质……？” 蕾切娜夫人微微颔首，对她解释道：“‘抗药体质’指的是一些身体虚弱的人群，在长时间服用药剂的情况下，自身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产生抗体，从而难以继续从同一种魔药中得到治疗；而‘先天型抗药体质’，则一般出现于拥有‘抗药体质’的某人的亲眷之中，即经过遗传继承了来自亲属的、对药剂的免疫能力，以至于在使用任何魔药时，效果都会很差。” 这并不是一种少见的体质，事实上，在如今魔药泛滥的诺比利大陆上，每一个人的体内都会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抗药性。 这就是光系魔法师绝迹所带来的最大悲哀之处——治愈类魔法是最纯净的治疗方式，它永远不会像魔药那样，给被使用者留下许多令人无奈的、这样或那样的后遗症。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消沉。 没想到，她竟然会从这种事上，找到母亲留在自己身上的影子。 在从前那段她尚未出生的时光里，拥有这样体质的母亲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呢？日复一日地服用着没有什么治疗作用的魔药，却同时还要承受着病痛所带来的折磨…… 如果拥有光系魔法潜能的自己，能够有幸出现在母亲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蕾切娜夫人见她神色沉郁，还以为柯露斯塔是在为自己的体质所担忧，心中顿时软了两分，忽的开口，将棕发少女从自己感伤的心绪中打断了出来。 “你也不用担心，布瑞薇乌小姐。近日学院新引进了一批由希珀尔家族所成功研发的‘药力增幅剂’，等我给你拿一些，让你带回寝室去，”这名和蔼的药剂师冲她安抚道，“在你喝下上次开给你的魔药之后，记得按照一定比例，在最短的时间内服用这款增幅剂，这样便可以提高药效，以便让自己更好地吸收魔药中的治疗成分。” 听上去像是抗药体质的福音。 “……希珀尔家族？”柯露斯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也顾不上继续多愁善感，而是迅速抓住重点，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就是希珀尔伯爵家族。”蕾切娜夫人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柯露斯塔看似质朴简约的装束，微笑着有意提点道，“希珀尔家的缇娜小姐与你同年入学，她的身体常年病弱，并且同样拥有抗药体质。伯爵大人一向关怀自己的孩子，早在前几年便与另外的贵族联手，开始坚持不懈地研制这种‘药力增幅剂’……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进去，直到如今，才终于有了结果。” 柯露斯塔了然地望着这位曾经同是平民出身的善良女人，感激地冲她笑了笑，试探着继续问道：“与另外的贵族……？” 蕾切娜夫人停顿了一下，尚未开口时，柯露斯塔的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清朗平稳的男性嗓音，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这个话茬。 “——是阿弥瑞姆公爵家族。” 柯露斯塔一愣，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金发青年正静静站在敞开的门前，俊美的面容上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蔚蓝的眼珠里尽是温和，在与柯露斯塔的目光相撞后，他抬起手来，将掌心贴在了自己肩头，微微弯腰，冲着屋中的两位女性简单地行了个绅士礼节。 “如果不是阿弥瑞姆夫人愿意动用公爵家的资产投入其中，即便是希珀尔大人，恐怕也难以在这区区几年之内，便研究出如此有价值的辅助药剂。” 萨特里克冲柯露斯塔点了点头，简单两句结束了这个话题，上前几步，冲着蕾切娜夫人微笑道，“午安，夫人。我来取王宫使者寄放在医疗室的‘药剂大会’邀请函。” “噢，午安，王子殿下。”蕾切娜夫人笑了笑，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医师袍，语气里充满了期盼，“时间竟然过的这样快，在使者来访之前，我都没能想到，现在居然已经到了年末药剂大会召开的时间了。” “今年的大会同样期待您这样一位优秀医疗师的莅临。”萨特里克操着一口公式化的外交语气，十分彬彬有礼道。 蕾切娜点了点头，唇角的微笑却渐渐消失，她目光疑惑地向萨特里克身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略为犹豫道：“不过……我似乎记得使者有特别交代过，今年派发邀请函的人，应当是公主殿下才对……？” 斯妲朗桂？ 唔，不太了解王位暗涌的蕾切娜夫人没搞清楚，但柯露斯塔可是明明白白，看来她是正好撞上两位继承人的博弈现场了。 第95页 药剂大会是一个由王宫举办的、规格很高的论坛性会议。在每年年末时，国王陛下都将会以自己的名义，邀请整个诺比利王国有名望的医疗师、药剂师、草药师等群体一同来到王城，就本年度中的医疗、药剂开发等问题，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集体性讨论。 而派发邀请函这项活计，正是继承人们在这些泰斗们面前刷存在感、提升社会声望的极好时机。 “……您是说斯妲朗桂吗？” 即便听到了如此疑问，萨特里克的面色却没有半分改变，最多只是在说话间微微停顿了两秒，语气却仍然春风和煦道，“她近日在筹备大会的一应前期工作，想来是没有时间派发邀请函的。——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不能只让皇妹受累，所以帮她分担一些事务，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不对吗？” 听到这个逻辑完美、兄友妹恭的解释，蕾切娜夫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便安心地去为萨特里克和柯露斯塔分别拿邀请函与药力增幅剂了。 坐在原位的棕发少女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放在王子殿下那无比自然的面容上，想要发掘一些对方被单纯的蕾切娜夫人当面指出“抢功”的尴尬……半晌过去，不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还收获了对方一个耀眼的微笑，她只好十分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你还说我脸皮厚，”柯露斯塔冲系统抱怨道，“看看吧！这才叫真正的厚黑学大拿呢。” 然而系统不愧是经过了她的日日熏陶，当场便一针见血道：“没想到您也知道，自己的脸皮居然已经可以与政客相提并论啦？” 柯露斯塔：“？？？” “真是相当清晰的自我认知呢，”它动容地感慨道，“等通关后，我就向高位面开发者申请给您的游戏提价好了——也算是弥补一下不能给您颁发‘最有自知之明主角奖’的遗憾。” “……”柯露斯塔悻悻地闭上嘴，“可以的，带逻辑家，不愧是你。” …… 拿到邀请函的萨特里克与抱着一小包药力增幅剂的柯露斯塔一同走出了医疗室。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后，还是萨特里克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像是去参加葬礼一般的古怪气氛。 “你生病了吗？布瑞薇乌，”王子殿下的记忆力甚好，显然还记得茶会时柯露斯塔对他提出的要求，语气谨慎地称呼着对方的姓氏，十足关怀道，“近日王城的气候颇为反常，要记得及时御寒才对。” “感谢关心，萨特里克殿下。”柯露斯塔立刻扯出一个假笑，态度诚恳道，“我已经加了衣服，寝室里也点上了炉火……况且，马上就要开始冬季假期，我的家乡那边并没有王城这么寒冷——一点小感冒罢了，想必很快就会痊愈。” 萨特里克微笑着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屈起带着白色手套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那双湛蓝的眼睛略微深沉了一些，虽然流淌出的都是无害的善意，但柯露斯塔却不知为何仍然后背一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适。 如同被狡诈的猎手盯上一般，紧迫的危机感顺着脊背爬上了头皮。 “差点忘了。”俊美青年的笑容微变，带上了浓浓的神秘意味。他稍稍俯下身，将声音压低，凑到柯露斯塔耳边，带着十足暗示性地对她说道，“既然今天凑巧见了面，那我就提前悄悄告诉你一下——” 柯露斯塔一怔，克制着自己没有躲开，却在刹那间瞥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极快地晃过了一个淡淡的人影。 ……有人在看着他们？ 她眨了眨眼，正想凝神去看，然而萨特里克接下来的话却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以至于错失了这个机会。 “——我想，本学期的假期，你恐怕要做好无法回家的准备了，”金发的王位继承人低低说道，语气中满是令人恨不得当场逼问他的高深莫测，“毕竟，在落下第一场雪后的王城当中，可是有一件大事……要等待着你赏脸光临呢。”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柯露斯塔在与萨特里克分道扬镳后，将那包药力增幅剂扔回寝室，顺便还接到了温德要求她到教室看看假病魔药成色的信件。 此时，她正一边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边一本正经地冲系统说道：“还说什么‘落下第一场雪’后……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今年的气候这样反常，万一王城干脆不下雪了——这又该怎么收场？” “……”系统说，“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您还不如猜测一下，萨特里克所说的究竟会是什么事。” “说实话，这次不像茶会那样有许多线索可挖。”柯露斯塔老老实实道，“刚才在寝室时，我浏览了一下世界线进程，却发现原游戏中的我，此时即将正常地放假回家……所以，我还真不知道王城当中，这个假期究竟会出什么事情。” “一点头绪都没有？”系统问，“这可不像您一贯的风格啊。” “头绪嘛，还是有一些的。” 柯露斯塔懒洋洋地抻了抻腰，跨入教学楼前的长廊，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边抽出手帕擦拭鼻尖，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系统的疑问，“看萨特里克的态度，倒不像是准备了什么火坑等着我往里跳……再联系他当时的用词，‘王城当中’、‘赏脸光临’——不出意料的话，恐怕在第一场落雪后，我就会收到来自王宫的、某个重要集会的邀请函了。” 第96页 她挑了挑指甲，撇撇嘴，相当烦躁道：“虽然到时候肯定又要烦恼，我这一介平民何德何能可以出现在王室贵族们才有资格到访的场合——但眼下事情太多，我懒得考虑这些，还是等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吧！” 柯露斯塔勾出一个浅笑，踏上盘旋着的楼梯石阶，像只蹦跳着的小麻雀那样，轻快地朝着魔药教室所在的楼层走去。 “毕竟如今，还是学姐最重要嘛。” ……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魔药教室的大门后，原本已然空无一人的旋转楼梯上，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一名拥有长长金发的美貌少女扶着栏杆，慢慢地走到了楼梯终点的最后一块石阶之上，她用淡紫色的眼珠直直望着不远处的魔药教室，像是一条瞄准猎物的蛇类动物，目光中没有杀气，却满含着令人心跳停滞的粘稠冷意。 良久之后，她殷红的唇角勾出了一个带着凉意的笑容，转过身去，像来时那样踩着极其轻微的步子，慢吞吞地离开了冷清的教学楼中。 ……我发现了哦，你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过完这段剧情了，下章喊小格出来吃醋！ 第47章 中计 没有了柯露斯塔的捣乱, 温德效率很高，预计周五便可完成魔药的制造，甚至比为期的两周还要提前了几天。 他至多每隔两天就会给柯露斯塔送一封信, 批准她可以来到魔药教室检查进度。对于乙方这种勤恳诚信的交易态度, 哪怕再苛刻的甲方都挑不出什么刺来，柯露斯塔只能对着系统感动得眼泪汪汪，直赞温德不愧是格罗莉亚手把手带大的弟弟, 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工具人。 虽然系统不觉得是赞美, 但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惹怒恨不得在寝室跳华尔兹的临时载体——所以它很有罪恶感地保持了沉默, 并没有为可怜的温德正名。 做甩手掌柜的时光过得飞快, 柯露斯塔每天的安排也就是上上课、睡睡觉，强行到格罗莉亚眼前晃悠一圈，顺便再挑日子刷一刷和穆森的好感度。 大抵是之前有关“魔族身份”的那场对峙让穆森开了窍, 总之，现在前者对柯露斯塔的好感度可谓是飞速增长，几天下来就已经达到了75点之多, 终于让柯露斯塔体验了一把作为乙女游戏主角应当有的待遇。 “穆森真上道，”柯露斯塔热泪盈眶道, “原来这就是身为主角的感受吗, 爱了爱了, 什么时候格罗莉亚也能这样给我来一次？” 系统温柔道：“等您的苦肉计奏效……别说七十点好感度了，就算您是要天上的星星, 神通广大的反派BOSS都会给您摘下来的。” “……”因为“反派BOSS”这个代词，柯露斯塔刚才的热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面无表情地威胁道，“早晚我要投诉你一次。” 所谓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在温德每天996辛苦制药劳动的同时，柯露斯塔也不算那么一事无成，至少她还从穆森那儿得到了许多还算有用的、关乎神力遗迹——也就是魔法——的信息。 正是上一次，黑发少年从伯爵家二小姐那里，空手套到的皇家藏书中的内容。 “……刚才所说的，就是自然魔法的属性了，”讲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的穆森啜饮了一些桌上的果汁，稍作总结道，“木、水、火、风、土、雷、冰，这便是七大自然魔法。也正如自然之中物质相生相克的特性一样，同等实力下，水系魔法师对火系魔法师具有天然压制力；而反过来，土系魔法则又能轻易地攻克掉水系魔法。” “‘同等实力下’，这是一个先决条件，”柯露斯塔敲了敲自己的咖啡杯沿，打了个哈欠，盹盹道，“就像之前的茶会风波，实力比我高出很多的查尔斯小姐要攻击我，我就只能站在那儿毫无反抗之力；而对于在花园救下你时，所面对的那个水货土系魔法师，我却可以利用自己的魔法力量轻松地将他死死压制……” “说来那场贵族茶会，我倒也有所耳闻，”穆森合上书，犹豫着问道，“你到底是怎样在查尔斯的攻击之下……保证自己毫发无伤的？” 被他这么一问，柯露斯塔的睡意顿时散尽，她一边在心中懊恼自己刚才的不够警惕，一边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高深莫测道：“当然是学姐给我的防护型魔法道具了——要不然我哪来的底气直面那团大火球，你看我像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么？” 甩锅给学姐就完事了，谁让她天天假装看不见自己！ 穆森这个实诚孩子看了她两眼，恳切道：“那确实不像。” 柯露斯塔面上冲她翻了个白眼，心中却在满意而忧愁地叹息。 这孩子真单纯，真好糊弄，居然搞得她都有点愧疚了。 两句插曲过后，穆森重新摊开书页，继续对她讲述道：“除去这些自然魔法之外，还有最特殊的两类魔法，即光系与暗系这一对天然的对家魔法。” 重点来了。 柯露斯塔悄悄坐直了些，竖起耳朵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先来说说暗系魔法吧。——也就是如今人们所称的‘第一魔法’。” 黑发少年摇了摇自己的杯子，轻轻皱起眉头，平淡道：“虽然暗系魔法并不像光系那样完全在诺比利大陆上绝迹……但拥有它的人却并没有多少，百年来所有被记载的暗系魔法师，全部出自于塞伦特帝斯家族。” 第97页 这是当然了，欺诈女神的劳工嘛。 柯露斯塔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穿着农民麻衣、正在勤恳种地的格罗莉亚……她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幻想刺激得脸色发绿，连忙喝了口咖啡压压惊。 唔，但如果这样想，那欺诈女神还真是个合格的剥削者——几百年来靠着公爵家族的力量寻找圣力之源，甚至连奖励都是从黑暗女神那里偷来的魔法力量，而她自己所要做的，就只是躺着汲取他们的信仰维持灵魂，顺便等着坐享其成……这便够了。 真是讽刺，如果当年的泰勒能够知道，自己本意是想让珀瑟多罗的灵魂生生世世承受折磨的黑暗刻印，居然会被狡诈地这样利用……估计会气得直接转头抱住姐姐哭一场吧。 “暗系魔法具有‘侵蚀’、‘污染’的特性，并且在九大魔法之中，具有唯一的、可以将魔法元素转化为实体的能力，正如同我们初遇时，那位大人用以束缚敌方的锁链……” “‘暗系魔法师总是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隐匿着的野兽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露出它们的锋利的尖爪与獠牙’。” 穆森照着书念完了最后一句话，总结道：“相当恐怖的评价。” 暗系魔法的确如此可怕。要不是这样，最初的那名塞伦特帝斯，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从一个流浪汉蜕变为尊贵的公爵大人。 “那光系魔法呢？”见穆森没有继续介绍暗系的意思，柯露斯塔于是兴致盎然地催促道。 毕竟是她的魔法潜力，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觉醒，还是先打听清楚为妙。 见她急切，穆森叹息一声，倒也没卖关子，立刻便直截了当道：“由于光系魔法早已绝迹，作者也没能分析出一个肯定的结果……提前告诉你，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建立在对神系时代传说的推论之上。” “讲吧，”柯露斯塔含蓄道，“反正我也就听个乐呵。” “光系魔法应当具有两类属性。”穆森说，“第一，传说里，是光明女神克拉拉创造了人族，因此作者推断，光系魔法应当有着‘创造生机’的属性，这也代表着只有光系魔法师才能使用治疗魔法，为伤者赋予生命力。” “第二，由于光系魔法从古到今都是作为暗系魔法的对立面被提及，所以作者还合理猜测，光系魔法也拥有‘净化’这一属性，足以驱散暗系魔法师作为攻击手段的黑色烟雾。相对的，如果不是作为天敌的光系魔法师绝迹的话……我想，暗系恐怕很难被抬高到‘第一魔法’这样旷古烁今的地位。” 穆森淡淡道，冲她摊了摊手，再次作结道：“这些就是所有的、有关光系魔法的推测。听上去很靠谱，但也未必就有多么正确，随便听听就好。” “是啊，随便听听就好。” 柯露斯塔笑眯眯地附和着，心中却暗暗为这本书的作者叹服地鼓了几下掌。 光系魔法的确拥有“治愈”与“净化”的能力，也同样是因为后者而被称作暗系魔法师的天敌。 这位作者能顺藤摸瓜便做出这样八.九不离十的猜测，着实可以称得上是颖悟绝伦。 不过……到底是客观条件所限制，尽管他固然聪明如斯，却也仍没有推测出光系魔法最为关键的一种能力。 那就是在原游戏中，“魔法起源线”的HE里，柯露斯塔本人战死时以自己全部生命力为代价，给西赛德镇留下的、一个庞大且足以抵挡一切伤害的防御魔法—— 这种魔法，曾被百年前的光系魔法师们一致称作，“来自女神的祝福”。 辞别穆森之后，柯露斯塔照例来到了魔药教室，她放轻脚步，越过忙碌着的温德，蹑手蹑脚走到沸腾的坩埚旁，满意地望见了一捧冒着泡泡的靛青色药剂。 与它的同源魔药——正红色的退热魔药刚好相反，一副完美的假病魔药，应当呈现出无暇剔透的晶蓝色。照眼下这个成色与进度细算，估计在今天傍晚，坩埚中的魔药就终于可以圆满完成了。 柯露斯塔回过头，正好看到温德结束了一部分工作，赶紧抓紧时间慰问道：“辛苦啦！还有几个小时魔药就可以完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温德先生。” “……配方就是你的感谢，”温德淡淡道，“而且，我的目的本来也就是让你和格罗莉亚重修旧好——只要你能成功做到，就不算白费了我这两周的辛劳。” “会的会的，”柯露斯塔陪笑道，“最迟明天，我就会服下假病魔药，到时候还望温德先生记得与我打好配合，喊学姐亲自来一趟我的寝室。” 温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准备接下来的收尾工作。 明明两个星期都过去了，但柯露斯塔却觉得，从午后到傍晚的这点时间反倒最为难熬。她坐立不安地在教室里踱步转圈，一会儿发愁地蹲在墙角，一会儿又靠在储物柜上长吁短叹，硬生生又耗了几个小时过去。 在她转圈的过程中，时间渐渐过去，魔药还差半个小时收尾，即将进到最关键的一步——向坩埚中倒入一定剂量的月光藤汁液。 配方里特别标注了，这种汁液既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 而越是精细的操作，就越不能被人打扰，温德已经被柯露斯塔的动静扰得不得安宁，在对月光藤榨汁前，他当机立断地抬起头，冲正对着坩埚进行一百零二次长叹的棕发少女冷声命令道：“别再叹气了——你给我过来！” 第98页 他烦躁地伸手将一架小巧的甘蔗床拿到眼前，但抬起的手臂却不慎碰落了一段正在流淌着黏液的月光藤，静悄悄地落在银发少年的脚边。 被点名的柯露斯塔闭上嘴巴，心虚地向他走过来，与温德一样，都没有发现那根躺在地上的藤蔓。 “有什么需要我——啊！” 带着低跟的小皮鞋精准踩上了可怜的月光藤，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柯露斯塔惊呼一声，足踝传来阵阵疼痛，却来不及看上一眼，身子便立刻向下沉去，眼看就要当场在温德面前劈一个竖叉—— 要死了要死了，我的腿会断吧！ 正当柯露斯塔紧紧闭起眼睛，准备等待更加剧烈的疼痛，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再被抬着去医疗室丢一次脸”的准备时——有双温暖的手却正好撑住了她的腰肢，用着像是芭蕾舞剧演员那样托起舞伴的力道，及时拯救了她倒霉的两条腿的生命健康。 ……虽然脚腕仍然好痛，应该是扭伤了。 柯露斯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目光顿时接触到了温德凉薄又嫌弃的视线，惊魂未定的她忘了在第一时间挣脱出对方的怀抱，而是率先讲文明懂礼貌地冲乐于助人的公爵之子道了声谢。 “真是太谢谢您了，温德先生。刚才真是好险，如果不是……” 话音未尽之时，他们身旁就穿来了“轰”的一声，温德与柯露斯塔二人的面色骤然一变，不约而同地猛然转头，朝着传来响动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教室大门此时却被大大洞开，棕发少女睁圆的金色眼珠里，倒映出了逆着光的门外，那两条并肩而立的纤细身影。 “……哎呀。” 其中一个身影先一步有了动作，拥有长长金发的公主殿下讶然地伸手掩住唇畔，紫罗兰般的眼珠中满是惊异，她不着痕迹地伸手拽住身侧银发少女的衣袖，上前两步，犹犹豫豫道：“温德大人……布瑞薇乌小姐？怎么会是你们？” 她皱了皱眉，上下扫视了一眼不远处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语气复杂而暧昧地说道：“……最近学生联合会接到某些同学的举报，说有人违规使用魔药教室，我与格罗莉亚大人这才趁着下学前来一探究竟——可如今这情景，唔，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柯露斯塔才像是忽然惊醒一般，狠狠将温德推开，后者倒退两步，皱了皱眉，抬眸望向自己神色冰冷的姐姐，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糟了。 格罗莉亚状似平静地盯着他们，一向柔和温雅的面容上，此刻却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那对深海般的眼睛也像是逐渐染上了黑色的雾气，阴阴沉沉地在自己最喜欢的少女与最深爱的弟弟身上扫过，停顿两秒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学姐——！” 柯露斯塔焦急的喊了一声，咬咬牙，不顾自己已经开始隐隐肿起的右脚，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揩掉额角的细汗，抬步就向格罗莉亚的背影跑去。 紧随她其后的温德在与斯妲朗桂擦身而过的同时，用那双与他姐姐甚为相似的眼睛沉沉盯了对方一眼，冷笑了声，然后便飞快地向着二位少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独留下斯妲朗桂一个人待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唇角忽然弯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然后转过身，施施然地走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魔药教室。 她望着仍在沸腾的坩埚，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把长柄勺舀出一些，轻轻嗅闻了一会儿，半晌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转过身，走到温德还尚未来得及压榨的月光藤旁，无比熟练地将那些绿色的枝条丢进甘蔗床内。 不一会儿，淡绿色的粘液便流满了被温德校准好刻度的量杯，但斯妲朗桂却浑然不觉一般，继续换了一个容器，将摆放在一旁、远远超出所需部分的月光藤，全部榨为了汁液。 一切完工后，她又分外谨慎地走到材料柜前，伸手取出了那些被她用掉的、超出部分的新鲜月光藤，小心翼翼地将操作台复原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紧接着，金发的公主伸手端起了那两杯满满当当的月光藤黏液，踮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坩埚前，微笑着倾斜手腕，将它们一点一点、一杯一杯地，全部倒了下去。 坩埚中的药液传来不堪重负的“咕嘟”声，神色恬然的少女却轻轻眨了眨淡紫色的眼眸，她望着被自己破坏掉的药剂，相当满意地压低声音，像一条吐着毒信的蛇那样，轻柔而森然地说道： “好好享用吧……我亲爱的布瑞薇乌小姐。” ——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室的二公主斯妲朗桂殿下，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了一位超群绝伦的药剂师。 那些能够迅速令人提升魔法的药剂，便是由她自己，通过学习研究皇室丰富庞大的藏书体系后，而亲手制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讲设定埋暗线只能让学姐露了个脸，是我的错！对不起大大们！ 这串俗套剧情就快过完了，等第四阶段任务结束就让她俩好好谈恋爱。 第48章 教训 格罗莉亚的步子踩得坚定又狠戾, 眼中暗沉沉的，周身空气似乎都凝上了一层结实的霜冻。 她靴子上的流苏随着步伐，如同被撞碎的雪花般散开, 被微风吹得微微摇晃起来。 第99页 然而此刻, 银发少女的心绪却不像面上这样冷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团乱麻。 说不上有多么愤怒、多么难过，只是心里有些很难取舍的纠结与恐慌。 格罗莉亚的母亲在生下温德后去世, 父亲又要扛起公爵家对内对外的一应事务, 自然就没办法兼顾着他们姐弟。格罗莉亚自幼早熟, 公爵夫人又将她教养得独立有主见, 因此，这个敏锐的小姑娘在发现公爵本人力有不逮后，几乎是立刻就向他拍板：弟弟由自己照顾, 而父亲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了。 原本公爵仍有些迟疑，但见格罗莉亚真的与佣人将弟弟照顾的无微不至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以雷霆手段帮助王室整肃贵族，并在暗地里持续寻找圣力之源的踪迹, 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忙碌中去。 对于格罗莉亚而言, 这个被她亲手照养大的少年, 就是母亲留给她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最重要的遗物。 所以, 她才会作为公爵家的代言人挡在温德面前，承受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与阴毒下作的手段；固执地一力扛下珀瑟多罗的枷锁，将塞伦特帝斯家族人前的荣光与背地的黑暗都系在自己肩头；心甘情愿地交付出继承人的尊贵地位，赌上名声与前程，只为给温德一个最光明的未来。 甚至……在原世界线中, 她还会默然咽下多年来深埋于心底的执念，眼睁睁地看着温德牵起那个棕发金眸、面容熟悉的女孩子的手，看着他们两厢四顾，笑容里满是最轻软的温柔。 那个时候的格罗莉亚，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块宝石一同捧在手心，却没能料到，在她不知不觉之间，这两块宝石早已经互相吸引，逐渐贴合得无法分离。 等到宝石的主人再反应过来时，它们则早已经融为一体，除了打破一途之外，却是再也分离不开了。 那段时光里的格罗莉亚挣扎着，试图分开他们，却多次无果。在夜深人静时，她往往会扪心自问着——融合固然令人难受，可若是将它们打破，难道就不会痛苦了么？ ……但是即便痛苦，也要如此。 原世界线里的格罗莉亚被欺诈女神蛊惑着，放大了自己偏执而疯狂的那一面，她在结局中亲自动手杀死自己的珍宝后，将圣力之源奉给珀瑟多罗，亲手让诺比利大陆成为了欺诈女神的游戏场。人族魔族再次开战，残酷时代被染成猩红色的土地，又在百年后再一次承受了鲜血的浇灌。 站在神位旁的她笑得一如既往般温柔，深蓝色的眼中却空洞而冷漠，像是北地亘古不化的那一片冰山冻雪，毫无人气，毫无生机。 格罗莉亚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柯露斯塔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次的误会只怕是直接踩到了她的逆鳞，自然便不能像上次科维特事件那样当场冷处理，以期事后弥补。 她必须立刻找格罗莉亚说清楚，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才能有一线翻盘的希望。 然而扭伤的右脚到底拖了她的后腿，格罗莉亚又目不斜视、走得飞快，根本不管身后到底有什么人在不断呼喊她的名字。 ——直到她的手臂被什么人用不容忽视的力道扯住时，银发少女才蓦地停住步伐，黑蓝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温度，唯余一片冰冷地望向拉住她的温德。 俊美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与格罗莉亚八分相似的面容上褪去了一贯的淡漠，尽是满满无奈道：“……乐缂丝，你要生气可以，但为了防止你后悔，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是决定要真的丢下她不管了么？” “……” 格罗莉亚冷冷看了他一眼，眼神微移，正好撞上温德身后不远处，柯露斯塔那束希冀的目光。 棕发少女正扶着墙壁微微喘息，额角渗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神色痛苦中隐含疲累，那双雪白长袜包裹着的脚踝肉眼可见地肿起鼓包，再配上那可怜的模样，看着就令人难以抑制地心疼起来。 格罗莉亚抿了抿唇，毫不留情地挣开温德的手，精致美丽的容颜上没有半分表情，像只不带感情的人偶那样平平稳稳走了过去，一把拽住柯露斯塔的手腕将人拉起。 “学姐……？！” 在棕发少女的惊呼声中，格罗莉亚毫不费力地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就像是搂着一片大型羽毛那样轻松。她抬起眼睛不去与柯露斯塔对视，而是干脆地冲着不远处无奈望过来的温德扬了扬下巴，四平八稳道：“去医疗室。” 温德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想要帮忙的脚步，听话地转过身，向医疗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 格罗莉亚果然铁石心肠，哪怕柯露斯塔搂着她的脖颈温言软语了一路，就差当场哭着背一篇检讨书，可银发少女却仍然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半个字都不肯和怀里的姑娘说。 柯露斯塔担心自己太烦人，反倒惹得对方更加生气，只好委委屈屈地闭起嘴巴，靠在她的手臂上，在心里冲着系统哭天抹泪地嚎，“老系啊！我真的太难了！任务完不成，对象也眼看就要泡汤，我还是收拾收拾直接去世算了啊——” “行了行了临时载体，”系统对这种状况也很头疼，但看柯露斯塔已经崩了心态，它总不能陪着对方一起鬼哭狼嚎，只得勉力撑着一副沉稳姿态，敷衍地安抚她道，“好歹格罗莉亚还愿意抱着你走一路，没把你直接扔进天鹅湖里，这就不算太糟糕……别忘了，我们的苦肉计还没用呢，事情仍然多少有些转圜之机。” 第100页 柯露斯塔悲痛了一会儿，神情萎靡，语气中却杀气腾腾道：“都怪那个倒霉的月光藤！” “是是是，都怪它都怪它。”系统哄孩子一般，机械地重复道。 “还要怪温德！” “是是是，都怪工具人都怪工具人。” “还要怪你！” “是是……”系统是着是着猛然察觉到祸水上身，赶紧改口道，“不是，怎么又怪我啊？” 柯露斯塔呜呜呜地哭道：“都怪你不升级你的监测系统！月光藤看不到就算了，连门外两个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大活人都检测不出来！” “……”系统沉默了，它决定体贴一下这个快要失恋、所以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临时载体，并不反驳她“在教学楼里开启监测系统，只会整个下午都泡在滴滴滴的提示音里，因为总是会有放学还不离开的学生在内停留”。 就这样，前往医疗室的过程中，柯露斯塔不敢说话、格罗莉亚不愿说话、温德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三人全都沉浸在这紧张的静默气氛中，一言不发地来到了蕾切娜夫人的面前。 “我的光明女神呀！” 一声惊呼响起，这个时间仍停留在医疗室的人，也就剩第一负责人蕾切娜夫人了。 这名见惯了病人的医疗师眼看柯露斯塔被格罗莉亚亲手抱着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场便从座椅上蹦了起来，冲到公爵之女面前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布瑞薇乌小姐受了多重的伤？——格罗莉亚大人，快把她放下来，动作轻一些，慢一点，可千万不要造成二次伤害了！” 格罗莉亚正准备放下她的动作一顿，好像是克制着自己一样，慢吞吞地、僵硬地将柯露斯塔搁在了蕾切娜夫人所指的病床上。 柯露斯塔：“……” 她刚才分明感觉到……银发少女原本是想随手把她直接扔上去的，却因为蕾切娜夫人的叮嘱而放弃了这一粗暴的打算。 感恩啊夫人，感恩！愿克拉拉女神保佑您！ 然而，当她眼巴巴地瞅着满脸凝重的蕾切娜夫人，在对方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伤势时，这才含蓄地试探着说道：“……夫人，那个，我脚崴了。” “……”蕾切娜夫人茫然地抬起头，“啊？” 一副快要办葬礼的模样被人抬进来，结果却只不过是崴了一下脚？ 就这就这就这？ 温德无语而尴尬地侧过脸，一旁的格罗莉亚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柯露斯塔面红耳赤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赧然到恨不得当场打个洞钻进去。 好在蕾切娜夫人不愧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校医，在经过短暂的怔愣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立刻去查看了柯露斯塔的脚踝。 “唔，扭伤程度很高。” 经验丰富的医疗师只看了一眼，便十分肯定地说道：“而且因为在崴到后还进行了激烈运动，所以变得更加严重了一些……不过放轻松，亲爱的，这不是什么重伤，等会儿我再开一副新药，用上几天就会消肿——记得还要搭配之前给你的药力增幅剂一起使用哦。” 听到‘药力增幅剂’这个名字，面色冷然的格罗莉亚蓦的一愣，微微垂下眼，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 “好的，夫人，我记下了。”柯露斯塔老老实实地说，偷偷撇了撇嘴，只感觉自己这几周喝的药，要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上一些。 既然没有太大的事，便也不用继续耗在医疗室里丢人，拜别蕾切娜夫人后，格罗莉亚依然冷漠地拒绝了温德主动提出的帮忙，不着痕迹揉了揉自己微微发酸的手臂，再一次将柯露斯塔公主抱了起来。 “学姐……”乖乖缩在她怀里的棕发姑娘像只小松鼠般，小心翼翼地、怯生生地唤道，“您现在有没有稍微地消上一丁点儿气呢？” 格罗莉亚瞥了她一眼，到底有些心软，终于开口赏了对方一句，“没有。” “……”柯露斯塔毫不气馁道，“学姐愿意和我说话，其实就是没那么生气了，对不对？刚才的事真的不是我和温德先生有意为之，您明明也能猜到的，这次一定还是那个谁故意害我——” “不要妄言。”见她越说越气，隐隐有些口不择言的意思，格罗莉亚这才蹙起眉，打断了她的话，平静道，“不论是不是有谁设计……你难道敢告诉我，刚才所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场景吗？” 不受控制地扁了扁嘴，柯露斯塔委委屈屈道：“不敢。” “那就结了。”格罗莉亚说，“上一次，再加上这一次，即便是你掉入了什么人的圈套之中，她却仍然让我看到了足以激怒我的画面。——以这种角度看，从某种程度而言，她的成功甚至也离不开你的完美配合，不是么？” 柯露斯塔这下连话都不敢说了，她惊惶地伸手拉住格罗莉亚的花瓣状领口，一双眸子里满是害怕和否认，直直望向对方，就像有着天生的魔力般，把一向杀伐果决的公爵之女盯得险些松口和她说“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但格罗莉亚到底不会沉溺温柔乡，轻易就让柯露斯塔糊弄过去，她眨了眨眼睛，重新平整了自己冷淡的神情，停下脚步，垂头凑近怀里的姑娘，直到贴近至一个足以交换呼吸的距离，才轻轻启唇道：“……无论如何，我都认为，你还是应该得到一点教训的，亲爱的。” 第101页 此时，她们已经抵达了一年级的塔楼之下，在柯露斯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留下这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格罗莉亚就轻轻将前者放在了地上，甚至还体贴地握着她的肩，让半残的棕发少女站稳脚跟，这才抽身退开。 她转向一旁默默跟了一路的温德，语气淡淡道：“不许扶她，不许和她说话，不许与她有半点肢体接触——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敢碰她一下的话，温塔斯，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话毕，格罗莉亚转身就走，飞扬的发丝与裙摆在半空中飘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却不带半分留恋，狠心绝情到连次头都没回。 独留下一个默然的温德，与一个满脸绝望的柯露斯塔，各自相顾无言。 对视三秒后，温德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收回视线，严格遵照姐姐的警告，同样毫不留情地将柯露斯塔甩在身后，独自一人走上了那条长长的、高高的、曲里拐弯的楼梯。 柯露斯塔：“……” 虽然格罗莉亚已经算好了，这点距离不至于再对她的脚踝造成什么伤害，但柯露斯塔就是生气！就是不高兴！ 她恶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对系统怒气冲冲道：“讨厌我了呗、不爱我了呗、感情淡了呗、嫌弃我了呗、失宠了呗——要我收拾收拾滚蛋了呗？！” 系统：“……” 她恨恨地瞪了一眼战友温德远走的背影，身残志坚地扶住一旁的墙壁，用单脚蹦蹦跳跳地向着楼梯而去。 “气死我了！”她分外火大道，“一会儿还要给那个崽种送信，提醒他别忘了去收拾魔药——说真的，要是这次再不能把格罗莉亚的好感挽救回来，我就干脆拉着世界一块毁灭算了！看这闹的！” 第49章 斩草 斯妲朗桂是诺比利王国的二公主, 王国图书馆对皇室无条件全权开放，她也因此掌握了许多别人难以了解的知识。 虽然在别人的印象中，她也和兄长萨特里克不相上下, 是个只知道醉心权势的蠢货……但其实在未入学前, 她几乎每周都会抽一天出来，整日地泡在书海里，可以称得上是疯狂地汲取着书本中的一切知识。 这也间接导致了, 她花在人际交往上的时间远不如兄长, 总是在许多方面棋差一招。 正如最近的邀请函事件, 本来都已经从上到下打点完毕, 这个差事将板上钉钉地落在自己身上——却仍是被她那个耳目多如蚂蚁般的、该死的皇兄抢先一步，率先将邀请函截获到了手。 不过好在，国王虽然更加看中萨特里克, 但也不愿轻易埋没了二女儿的才能——尤其是在魔药方面——所以，斯妲朗桂很早就接手了为父王调理身体的重任，并一直称得上兢兢业业, 从来不曾动过什么手脚。 毕竟，不论是她还是萨特里克都十分清楚, 私下里他们再怎样为继承人的名号挣破头脑, 也终究不过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权力, 一直掌握在国王本人手中。 多年前的某一次，国王因为出巡北地而受寒, 在斯妲朗桂亲手为父亲调制退热魔药时，无意间发现了月光藤的秘密。 这种在晴朗满月时才会抽枝发芽的藤蔓，汁液中蕴含着特殊的作用，当足量的它与茹草花混合时，便会产生与退热魔药完全相反的作用——导致用药者开始发起低烧。 由于月光藤粘液这种材料具有很强的自溶性, 不论放多放少都很难被察觉出来，所以斯妲朗桂当时也并未发现自己的疏漏，直到这份魔药被国王服用后，症状便从原本的高热变为了低烧与昏睡。 斯妲朗桂迅速地觉察到了这个问题。在她重新调配了一遍退热魔药，成功将国王的症状治好后，这位敏锐的药剂师便开始日复一日地开始研究自己最开始的错误。直到某一天，她才终于发现，茹草花、过量月光藤与无花果粉末的组合，正是可以让使用者体温长期保持低热的罪魁祸首。 而只要加入一些无壳蜗牛的粘液……这种带有毒性的材料，则立刻会将原本的治疗魔药催化为一种全新的、百年来从未载入药学史的黑魔药——也就是带有毒性、攻击性、诅咒性、非治愈性的魔药的总称——它将导致使用者持续性的高烧不退，就连退热魔药，也是要使用许多后才得以堪堪奏效。 被斯妲朗桂实验的那位皇家侍卫，也自此被连续不断的高热摧毁了脑部，即便服用了许多退热魔药也只是保住了一条命，猛烈的疾病让他变得痴傻呆愣、四肢抽搐，语言与听觉等能力相继丧失，再也不能为他全心全意信任的公主殿下效命。 斯妲朗桂随手拨给了这名侍卫的家人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恤，望着被她制造出的、以退热魔药为基础的新同源魔药微微一笑，给它草草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发热魔药”。 她并没有上报给药剂大会，甚至没有告诉过别人，而是将这种违禁的黑魔药静静隐瞒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而时至今日，斯妲朗桂才终于发掘到了它的用武之地，那就是悄无声息地除掉自己的眼中钉。 萨特里克快她一步前往医疗室领取邀请函，而错失良机的斯妲朗桂，那个时候其实也同在医疗室附近，还在树丛中被柯露斯塔窥见了一丝踪迹，但好在并未被她发现。 不过，在此之前，她已经听到了蕾切娜夫人对这个女孩“先天型抗药体质”的描述。 第102页 除了医疗师之外，没人会比药剂师更清楚——抗药体质，抗的是普通魔药中的治愈力、修复力，却并不能抵抗黑魔药对用药者身体机能所造成的破坏乃至摧毁。 这是一个……绝妙的斩草除根时机。 那一天，尾随柯露斯塔来到魔药教室的斯妲朗桂发现了前者的行踪后，并没有多留，而是在暗地里交代一些早已为自己所用的学生，前往学生联合会举报“魔药教室被人违规占用”这条消息。此时正值期末，学生联合会面临换届，被视作下任会长候选人的格罗莉亚和她，自然被现任的三年级会长挑中，要特地往魔药教室一行，查看其中的真相。 一切都在斯妲朗桂的计划之中。 不过，她本意只是想让格罗莉亚发现柯露斯塔和温德的密谋，从而降低前者对这两人的信任值……却没想到，他们出乎斯妲朗桂意料样争气，竟然双双在格罗莉亚的雷区蹦起迪来。 面对这一幕的斯妲朗桂简直要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 格罗莉亚果然不出所料地转身就走，那个小姑娘或许是急晕了头，不顾自己的伤势便追了上去，而温德发觉到后者腿脚不便后，则也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选择立即跟上。 出于对斯妲朗桂的熟悉，以及对自己魔药才能的自信，温德并不认为对方有那个胆子、有那个能力公然在魔药上捣鬼。 然而他却没料到，斯妲朗桂也是一个根本不下于他的优秀药剂师——她不仅通过辨别材料，确定了温德在制造一种退热魔药的同源魔药，还相当精准地放入了一大堆月光藤汁液，成功将它改为了自己所创造的“发热魔药”。 同源魔药之间的差异微小，再加上月光藤粘液的自溶性……她敢说，自己所动的手脚，绝不会被这所学院中的任何一个人所发现。 通过材料可以辨认出，这份魔药的功效估计也是让人发烧生病，但症状应该会极其轻微。再联系上之前她指派科维特给柯露斯塔添的堵，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对方用来博得格罗莉亚心软的手段。 因此，斯妲朗桂搞破坏时毫无压力。 虽然她一向看温德也不怎么顺眼，但如果敢动这位未来的塞伦特帝斯继承人的话，整个公爵家都会和她拼命；可若只是弄死一个稍微讨格罗莉亚欢心的的平民……这点小事，难道还会让公爵千金和她翻脸不成？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柯露斯塔身负抗药体质，哪怕灌下再多的治疗魔药也回天乏术。 除非光系魔法师在世，否则，谁都救不了她！ 碍眼的东西，自然要早些除掉。 将整间魔药教室恢复原状的斯妲朗桂微微一笑，转过身，像是从未踏进过其中一般，提起裙角施施然地离去。 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而她，只需要等着好戏开场便足矣了。 其实不用柯露斯塔的信件作为提醒，靠谱的温德也清楚自己应该去魔药教室做最后的收尾。 他拿着一小瓶纯蓝色的魔药，皱着眉头在公共休息室里望着正一瘸一拐下楼的柯露斯塔，不咸不淡道：“今天喝还是明天喝？” “明天吧，”柯露斯塔细细抽着凉气，好不容易下了楼，便直接把自己扔进公共休息室柔软的沙发里，龇牙咧嘴道，“明天我的脚就能好了，到时候做其他事也方便点。” 温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将魔药瓶子递到她的掌心。 柯露斯塔伸手接过，端详着瓶子，里面的药液呈现出比银发少年的双眼浅不了多少的蓝色，她眨了眨眼，认真地看了会儿，狐疑道：“标准颜色不是晶蓝色吗？” 她记性好着呢，当时温德追来之后，可没看到斯妲朗桂也一起跟过来……虽然柯露斯塔也觉得这位公主不会傻到直接在魔药里动手脚——温德可是整个学院都知道的魔药天才——但最好还是多问两句，这才保险一些。 “您也知道，公主殿下她一向……嗯，不是很喜欢总和学姐待在一起的我，”柯露斯塔谦虚地说，“所以说，您看。这个魔药颜色不对，是不是有可能代表着，它会是被公主殿下给……？” 她特意含蓄地只说了一半，但温德显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你说的这个可能，我也考虑到了。”银发少年平静道，“但经过我的检查，这份魔药无论是重量、温度还是气味都符合你所告诉我的标准……色泽上出现误差，则很有可能是制造过程中被你搞错剂量的材料所致，因此我也很难判断它是否被二殿下动过手脚。” 话罢，温德顿了顿，望着那瓶蓝色的魔药，轻轻皱眉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那我们干脆就重新再制作一次。” “拖不了那么久，”柯露斯塔摇头道，“马上就是冬季假期，我必须要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与学姐和好——如果因为魔药耽搁，再来两个星期的话，时间明显来不及。” 棕发少女摇了摇手中的药剂，微微笑了一下，镇静道：“反正，既然您都说了检查时并没有发现问题……那我就相信您啦，明天早晨七点我会准时喝下魔药，到时候还要拜托您把学姐喊来哦！” 犹豫了一下，温德深深看她一眼，抿抿唇，欲言又止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姐姐这个软硬不吃、只有遇到大事才会松动的性子，认真说来，也的确是有够折腾人。 第103页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会儿回去把治疗型魔药准备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有一个异想天开的目标，需要各位大大的支持，所以从今天开始我都会尽力加更一点，感谢订阅！以及为全订的宝贝们开放了一次抽奖，时间久一点，到12日开奖，感谢这么久以来对我的支持！ 第50章 不详 翌日, 天光大亮，一缕缕晒过阳光的风从微敞着的玻璃窗里吹进来，透过厚布帘子的缝隙, 撩起屋内少女垂在颊侧的碎发。 “希望温德这次也能一样靠谱。”柯露斯塔穿着身淡蓝的家居服, 坐在床沿，微微后仰，一手撑在身后, 一手拎着那瓶魔药吊在眼前, 正皱巴着脸, 眼神忧郁地说道。 “很抱歉, 我并不能帮助您进行判断，”系统怀着歉意道，“我只能告诉您……这份魔药的确并不存于目前药剂大会已公布出的名单当中, 包括黑魔药。” “原来你前几天让我去找温德要药剂大会的详细魔药名录，就是为了更新数据库吗？”柯露斯塔惊讶且感激道，“不愧是我家老系！想得就是这么周到！” 系统没立刻说话, 而是沉默了会儿，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故意岔开话题, 催促道：“马上就要到七点, 您准备一下, 就可以喝掉魔药了。” 柯露斯塔点点头，顺手将小瓶子搁在床头, 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伸手将错开一条缝隙的窗子紧紧合起，然后拉紧帘子，重新啪塔啪塔地回到柔软的床上，盘腿坐在枕边沉思了一会儿, 又有些紧张道：“我是不是该把门打开一点啊？万一格罗莉亚进不来怎么办，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您真是昏了头，临时载体，”系统提醒说，“假病魔药只会让您体温升高，并不会让您出现其他的什么症状……您只要装的像一点去给她开门就好。” “唔，对，”柯露斯塔敲了敲自己的头，奄奄一息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怕自己会真的发起烧来……毕竟感冒还没好全呢。” “好吧，就算如此，”系统斟酌了一下，说着她的思路，安抚情绪道，“说实在的，我并不认为她会没有您寝室的钥匙……况且，哪怕我猜错了，她真的进不来，也还能去找管理员拿备用钥匙来开门——他知道您和格罗莉亚认识，而且想必也不敢为难堂堂的公爵千金。” 柯露斯塔叹息一声，也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她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略有些恍惚道：“有道理。” 她苦大仇深地盯着床头看了会儿，伸长胳膊将魔药拿在手中，拔出了小瓶子上的软木塞。纯蓝色的液体因为这个动作，在透明瓶子中微微晃了晃，散发出一些略带甘苦的气味，正是系统传输给她的资料中所描述的那种感觉。 “七点零一分。”系统体贴地报时道。 柯露斯塔撑着腮帮子，仍然有些犹豫，她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如果真的出事了——那我的光系魔法能忽然觉醒救我一命吗？” “……根据原世界线，光系魔法需要在您有强烈的‘治愈’意念下觉醒，”系统无语道，“要不您现在先对着昨晚被您打破的杯子尝试一下，先唤醒自己的魔法潜能之后再喝？” “不就是半夜摔碎杯子吓了你一跳，至于这样记仇吗？……而且，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柯露斯塔嘟囔道，怀抱着教科书般标准的侥幸心理道，“温德都检查过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话毕，她最后皱着眉看了手中的药剂一眼，抬手将瓶子凑到自己唇边，闭上眼，一口便喝了下去。 “乐缂丝——乐缂丝……姐！” 格罗莉亚站定脚步，终于舍得回头看上一眼紧追不舍的弟弟，冷冷道：“什么事。” 温德的手中夹着一本书，像是刚下课不久那样跑到格罗莉亚的身边，犹豫了一下，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既不太过担忧，又不太过漠然，以免又惹到姐姐那根敏感的神经，试探着说道：“我今天路过布瑞薇乌小姐她们班时，听到她的朋友……就是那个叫桃瑞丝的姑娘，正在和一个男孩子说——就在今天早晨，她照例去叫布瑞薇乌小姐上课时，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应答。” “……” “那位姑娘还说，自己本来以为对方已经先一步来到了教室，可直到开始上课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听说历史课的教授为此勃然大怒，说什么‘这个该死的布瑞薇乌终于不满足于只在教室里睡觉了’之类的话，还扬言要她毕不了业……” 温德揣摩着姐姐面上那看不出情绪的神色，谨慎地说道：“她不像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旷课的学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格罗莉亚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将温德盯得背后发冷，脸色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些后，这才凉凉道：“不会是你们串通起来做的局吧……手段这么拙劣，居然弄得我都难以判断真假了。” “……” 温德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那没办法，你家小露同学就这个智商。 不过作为旁观者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让柯露斯塔优化整个计划的流程。毕竟圈套这个东西嘛，有的时候越粗糙，反倒越让格罗莉亚这类喜欢多想的聪明人，拿不准究竟是真是假。 就像现在。 格罗莉亚见他不语，面上神色也自然得很，心里逐渐便起了些疑窦。她蹙了蹙眉，警告似的瞪了弟弟一眼，嘴上道：“若是被我发现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我……那就先收拾你，再收拾她。” 第104页 口中放着狠话，可脚尖却打了个转，她放弃了原本去自习教室的打算，身子一侧，便朝着其中某条连接教学楼外的通道走去。 温德的步子僵了僵，一边在心里暗叹自己不知道是为谁来淌这趟浑水，一边又只得无奈地跟上格罗莉亚的脚步，一同向塔楼赶去。 ……不过，他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根据柯露斯塔所给的配方与功效描述，假病魔药可以让人体温升高，呈现出发热的表状，但并不会真的致病，也不会对用药者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自然就不存在真实高烧时所会产生的浑身无力、意识不清等负面状况。 至于他刚才对格罗莉亚所说的，也句句是真。 柯露斯塔的班级刚下历史课，桃瑞丝在教室门口向帕斯卡表示，自己上课前去找过柯露斯塔，敲门后也的确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一年级塔楼的住宿条件并不优秀，隔音很差，她甚至还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得像是没有人一般，这才抱着满肚子的疑惑，独自一人前往教室。 难道柯露斯塔真的这么敬业？没必要啊，哪怕她直接告诉桃瑞丝自己生病，要求好友帮她请假，这也不会对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或许是为了逼真？ 温德摇了摇头，到底拿不准那位看起来总是不怎么着调的姑娘心中所想，索性不再猜测，而是专心致志地跟在格罗莉亚的身后，走出教学楼，继续往塔楼而去。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格罗莉亚走得却一点不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步履匆匆。刚下课的道路上没有什么人，他俩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塔楼下时，那位管理员探头瞅了一眼，见又是公爵千金大驾光临，干脆眼睛一闭，权当没看见，便放她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按规定而言只有一年级学生可随意出入”的塔楼。 温德紧随其后，在格罗莉亚踏上前往女生寝室的楼梯时，他果断地停下了脚步，隐藏起自己的不安，平淡道：“我在公共休息室里等你。” 说话间，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进衣袋中，轻轻握住了那面魔镜的长柄。 格罗莉亚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挽了挽自己稍长的裙摆，轻车熟路地向着柯露斯塔的寝室走去。 转过几个弯，来到那扇房门前，格罗莉亚轻轻皱了皱眉，屈起一根手指敲了三下，低声道：“露丝？……开门，是我。” 门内没有一点声响。 格罗莉亚沉吟了一会儿，也没再继续敲门，而是伸手从裙子的暗袋中摸出了一把铜黄色的小钥匙。她将这把钥匙插.进锁眼当中，手腕一转，门锁里传来“咔嚓”的响声，应声而开。 银发少女抽.出钥匙，走进房间当中，厚布窗帘将屋外明媚的阳光都遮得严严实实，寝室内昏暗得像是阴雨天的傍晚，格罗莉亚眨了眨眼，适应了几秒房间里的光线，这才一眼望见那张铺着深木色被单的、并不算有多大的床上，正蜷缩着一个人影，被子被掀到一旁，身躯微微颤抖，淡蓝色的家居服与床单相对比，显得她的身形分外娇小柔弱。 格罗莉亚皱起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沿边坐下，当机立断地伸出手去触碰柯露斯塔的额头。 ……好烫。 侧躺着的少女发丝散乱而干燥，即使热得呼吸滚烫也没有流出半滴汗水。格罗莉亚立刻将一旁的被子扯回来给她盖好，沉陷在昏睡中的少女低低哼了一声，像是十分难受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推了推搭在身上的薄被。 那力道软绵绵的，像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别说格罗莉亚的手还摁着被角，就算她松下力气，柯露斯塔恐怕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成功把被子掀走。 若是平常，格罗莉亚恐怕会被可爱到连心跳都漏上半拍——但眼下这番情景却实在容不得她遐思。柯露斯塔使不上力气，都被别人登堂入室了还没有醒来……只怕是烧得太过厉害，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 格罗莉亚的面色很不好看，几乎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她本以为是场小病，被柯露斯塔故意夸张用来讨她怜悯，借以重修旧好……却没料到，实情竟然这样严重，简直情况紧急到等不得半点拖拉。 她连气都顾不得叹，几乎称得上是慌乱地从暗袋中拿出了那面魔镜，指尖摩挲着镜子背面的花纹，低声念了句复杂而拗口的咒语。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镜面上逐渐泛起了涟漪，一息之后，温德的面容便出现在了镜子上，浅色的眉毛蹙紧，神色严肃而紧张道：“怎么了？” “……柯露斯塔出事了，”格罗莉亚嗓音发紧，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明显的不安与惊惧，“她有抗药体质，魔药恐怕杯水车薪，蕾切娜夫人又被王宫叫去商议药剂大会……你赶紧回家去把迪泰先生请来——” 一滴汗水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滑下，浸润了几根银色的发丝，“啪嗒”一声，落在镜子里温德骤然起了变化的眼睛当中。 她咬了咬牙，厉声道：“务必现在动身，不要有半分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　　Lux：拉丁语，光。音译乐缂丝，塞伦特帝斯家族对格罗莉亚的昵称。 第51章 治愈 虽然魔药对柯露斯塔而言没什么作用, 不过还剩着一些尚未用完的药力增幅剂丢在梳妆台前。格罗莉亚自然认识这一经面世便震惊王城的辅助药剂，她犹豫了一下，眼看床上少女已经难受到连唇瓣都在微微打颤, 咬了咬牙, 还是松开自己拽着柯露斯塔被角的手，踩着匆匆的脚步踏出门，向温德的寝室小跑而去。 第105页 高跟鞋在木制地板上敲出轻响, 还好现在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 没有谁发现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居然跑到了男寝楼上。 银发少女有些不太熟悉地照着记忆摸到温德的寝室——公爵之子休憩的地方被施展了相当高明的结界魔法, 可比柯露斯塔那原始门锁要上档次太多——格罗莉亚低声念了一遍咒语, 房门便“咔哒”一声打开了条缝隙，容得她推门而入，直往弟弟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快步走去。 温德寝室的布局与他在家里时的习惯相同, 一向是最靠里侧的那间屋子被作为魔药间而使用，区别只在占地面积而已。于是，不出所料的, 格罗莉亚转开门锁，一眼就看到了被整齐码在案头的八瓶退热魔药, 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好样的——这两个坏孩子, 果然是联起手来骗她。 但现在的情况刻不容缓, 没有时间浪费给她生气，格罗莉亚一把抄起那堆退热魔药, 随手捉过某个放材料用的小口袋，将淡红色的小瓶子搁在其中后，便像个刚刚作案完毕的抢劫犯那样，转身就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楼，走到公共休息室时倒是终于碰到了几个男学生, 后者望着这位面如寒霜、手中还拎着一个纸袋的冷美人，顿时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在心中暗测她或许是学生联合会派来收缴违禁品的风纪委员，纷纷退避到一旁给她让道。 而格罗莉亚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直接拐了个弯前往女寝，再次回到了柯露斯塔的寝室当中。 烧得虚弱的柯露斯塔果然没力气再把被子撇到一边去，她像只睡着的小松鼠那样，似乎是十分怕冷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可脸颊则被热得殷红一片，如同化了过于浓艳的妆，又仿佛是喝了太多醉人的酒，带着不正常的病气，却同时美艳到根本不像平日里的她。 格罗莉亚手上动作不慢，将药力增幅剂从梳妆台上拎了过来，透明液体那精致的包装被她暴力摧毁，拆开后便是一股淡淡的清澈咸味，像是吹过浪花、裹挟着海洋味道的风，让满心都放在柯露斯塔身上的银发少女都微微晃了晃神。 但她很快就从那一瞬间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按着柯露斯塔的肩膀，让这只小松鼠软软地平躺下去，另一只手则拿着那瓶增幅剂凑到对方深红的唇畔前，微微倾斜，几粒液体滴落在她的唇缝上，却又顺着凹陷与肌理纹路滑到脖颈，最后洇湿了头发下羽毛软枕。 格罗莉亚及时收手，没有继续浪费这些对抗药体质而言非常宝贵的辅助药剂，她望着柯露斯塔越皱越紧的眉头沉默了几秒，干脆利落地将手里那瓶透明液体一饮而尽，想都不想，便低下头去，精准地贴上了那两片深红色的柔软唇瓣。 银色的长发滑落在柯露斯塔的脸侧，就像是立起了两面密不透风的屏障，遮挡着自己的珍宝，就连空气都不可觊觎。那个面容美丽到恍若神祗临凡般的贵族少女正垂着头，用力而深刻地亲吻着昏睡的姑娘，银白如蝶翅般的睫羽轻轻颤动，舌尖却像是灵巧的蛇信那样，微微一勾，就撬开了她滚烫的唇齿，慢慢地将半口凉丝丝的增幅剂渡了进去。 棕发少女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喟叹，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在雨滴砸上时还会冒出几丝蒸腾的白烟。 格罗莉亚的唇舌与她对比起来，便显得清凉许多，善心的公爵之女细细舔了舔对方的嘴唇，直将这方寸之地都体贴地覆满了降温的水渍，这才带着些不舍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伸手拿起一旁红色的退热魔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再次亲了上去。 这次她吻得没有半分压力，也不像刚才那样还闭起了眼睛，深蓝如海般的瞳眸此刻失去了往常的静谧，唯余着难用一言以蔽之的浓烈情感，像是某种固执的游鱼般，死死地、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看守着自己即将沉入海底的宝藏。 带着甜味的退热魔药一次次地划过口腔，再流逝进另一个人的唇齿当中，格罗莉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亲吻了她多少次，只记得，将自己从这种魔怔般重复的动作中强行扯出的，是一声声仿佛贴在耳边的沙哑呼唤。 “光……乐缂丝……” 失去焦距的眼睛忽然重现了光泽，萦绕在身旁的黑暗魔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格罗莉亚在经过短暂的呆愣后，立刻后怕地倒抽了一口气，手指有些恐慌地蜷缩起来，她狠狠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凝下神后，这才终于听清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饱受着病痛折磨的柯露斯塔正紧紧闭着双眸，雪白的皮肤在眼角处泛起了几道褶皱，那刚被格罗莉亚亲吻过的嘴唇正在微微嗡动着，艰难地用细小的声音挤出几个音节，虽然破碎不堪，然而，这对银发少女来说，却是极为熟悉而陌生的一个称呼。 “乐……缂丝——” 柯露斯塔沉浸在黑暗的意识中，却仍旧小声地、用力地、满含信任地呼唤着。 格罗莉亚张了张嘴，却只泄露出几声颤抖的喘息，她伸出手去，像是触摸水面那样轻柔地碰上柯露斯塔的脸颊，即便热度顺着指尖一路流窜到了心底，她却仍然不愿放手，而是茫然又不可置信地终于说出话来，如同害怕惊醒了什么一般，哑声道：“……露丝？” 躺在床上的少女却没法给她半句回答，她沉浸在昏暗当中，仍然不断轻声地念叨着一个名字：“乐缂丝。” 第106页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似乎在潜意识中，就代表着全然的信任与安宁。 细碎的嗓音持续半晌后，棕发姑娘才终于停下重复发出的那三个音节，重重咳嗽了两声，模糊又委屈地说：“我好冷……乐缂丝，你别走，你抱一抱我吧……” 格罗莉亚怔怔地握着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远远够不上对方掌心的火烫。 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直端坐着的公爵千金终于像是不堪重负般弯下了腰，脱力地撑在柯露斯塔旁边，低沉而悲伤地、带着些许崩溃意味地念出了一句道歉。 “对不起……” 似乎有一滴水淋到了枕上散乱的棕色发丝当中。 “许下那样郑重誓言的我，本就不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离开你。” 格罗莉亚紧紧抓住柯露斯塔的手，不让它有机会因为无力而从自己的指间滑走。 “我应该一直陪着你……从小到大，从十五年前到十五年后，一直像对待那枚贝壳一样，把你好好捧在手心，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 “——醒醒吧，我的小贝壳，哪怕是恨我、怨我、再也不想理我……只要你能醒过来，健健康康的站在我面前，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她难过地将五指穿入对方的指缝，让两人十指交叠，做出了一个祈祷的姿势，轻声地说道：“光明女神在上——我愿交付一生的信仰之力，日日祷告，忏悔罪孽，只求您能真正护佑她这辈子中……永远的平安与健康。” 话音落下，就像是平和的水面中被人突然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荡起，冥冥之中忽然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 闭着眼祈祷的格罗莉亚并没有发现，在她与柯露斯塔相扣的掌心当中，似乎隐约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白色亮光—— 银发少女的脊背突然传来一阵热流，并不寻常的灼烧感让她顿时睁开眼睛，心脏在加速跳动，血液在不断流转，体内一缕一缕原本自由的暗之魔力被飞快压制，格罗莉亚从喉咙中倾泻出痛苦的闷哼，松开了原本贴在柯露斯塔手背上的手，狠狠地捂住胸口，却也减缓不了半分那骤然爆发出来的绞痛与炽热。 就像是谁在用一块烙铁狠狠摁上她的心脏那般，一丝丝黑烟飘散而出，转眼间却被强光吞噬殆尽。 “……啊——” 沙哑的痛呼被不受控制地发出，格罗莉亚的指关节无意识地扣紧了柯露斯塔的。也不知是退热魔药终于奏效，还是因骨骼挤压时传来的痛苦所逼迫，昏沉的少女似乎终于从高热中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迷蒙地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在模糊的视线中，一瞬间捕捉到了格罗莉亚身后那对骤然展开的明亮羽翼—— “乐缂丝……？” 柯露斯塔睁大眼睛，无意识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与此同时，那仿佛幻象般的雪白羽翼却骤然分离开来，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唯余片片轻柔而纷飞的、发着光的羽毛落下，飘然地向着柯露斯塔凝聚过来。它们在后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倏的化作了一道道温暖的白光，随着银发少女口中传来的微弱吟唱，逐渐沉入到了柯露斯塔的身体当中去。 “……” 疲乏、困顿、无力、头痛欲裂……这些负面状况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少着，最终消弭无踪。柯露斯塔震惊地望向终于睁开眼睛的格罗莉亚，神志恢复清明，面上病态的潮红也终于褪去，只留下代表健康的红晕与满面见了鬼般的神情，磕磕巴巴道：“学、学姐……你——” “……是治愈魔法。” 格罗莉亚用袖口轻轻揩去自己滑落到下颌上的汗水，叹息一声，忽然欺身到了柯露斯塔的面前。 在棕发少女来得及惊惶后退时，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攀上了她的后颈，格罗莉亚手上使劲，将柯露斯塔摁向自己，同她亲密的额头相抵，直将后者挨得面色发红，这才低声说道： “我救了你一命，宝贝……所以说，你是不是应该自觉一些，快点以身相许，这样才能堪堪抵消了这份恩情债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真结局线里居然是小格率先觉醒了光系魔法！ 回收一下之前的伏笔。首先是名字“Gloria”光辉，以及小名“Lux”光，都是在一开始时做人设时就设定好的线索；然后是在第41章 ，格罗莉亚栽种的花草都长势喜人，这和25章她对露丝的感叹“不过短短时间就能把将死未死的花木挽救成这等模样（水系魔法并不能做到这种程度，救活玫瑰是光系魔法的影响）”联动，都代表他们两人具有光系魔法的潜能，在无意识间会释放“生机”。 这个设定是将公爵家放弃百年信仰与欺诈女神完全剥离、归入露丝方的根本原因。至于为什么小格会有光系魔法、她黑暗魔法怎么办的事情随后讲，之前也埋过一些暗线哒。 终于走完这个重要剧情点，撒花！下章露丝的记忆解封，要开始进入回忆模式啦。 最后再推荐一下前辈殷寒山老师的西幻百合《巫师和她的骑士小姐》，麦雅阿芙洛爱情定律也太香了呜呜呜，求大大们去看！ 第52章 过往 “叮, 格罗莉亚好感度+20。” 熟悉的无机制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板板正正地汇报着数值波动，可内容却不似语调那般平铺直叙, 反而令人想要感动得当场就落下泪来。 第107页 但柯露斯塔却顾不得惊喜, 仍然怔怔地盯着面前少女那双深沉的眼眸，其中不复静谧，不复柔和, 唯余下一片鲜明的渴盼与后怕, 甚至还有几分被隐藏得很好的颓然之色。 柯露斯塔茫然地望着对方, 将格罗莉亚的眼神看得清楚明白, 方才被她那句话拨乱的心弦也重归平稳，只余下无尽的担忧与疑虑。 她轻轻皱了皱眉，仰躺着伸出手去,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着银发少女的脸颊，像是在撩动天鹅羽翼的尖端那样，力道轻柔, 却又满含着试探的意味。 “学姐，你怎么了？” “……” 格罗莉亚轻轻垂下眼睛, 银白如雪花般的睫毛因为这个动作, 轻轻扫过了柯露斯塔的眼睑, 后者的眼珠顿了顿，有些怕痒地往后一躲, 却正好给了格罗莉亚继续更加贴近她的机会。 两人间的距离愈加缩小了，甚至连银发少女开口时如兰的吐息，都能轻而易举地吹到柯露斯塔褪去猩红之色的双唇之上。 “你刚才叫我乐缂丝。” 格罗莉亚淡淡道：“现在为什么不叫了？” “乐缂丝……光？” “是的。——光，这就是我的名字。” 温柔的嗓音里带着无法忽视的迫切，深蓝色眸子中满含着过于复杂的情绪, 仿佛正在通过眼神诉说着什么。 柯露斯塔起初看不懂，但在凝望了一会儿后，却忽的恍然大悟了出来。 ——这是格罗莉亚头一次明晰地向她传递出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恐惧于自身的改变，恐惧于柯露斯塔的遗忘，也恐惧于时至今日，自己仍然会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没有半分改变的答案。 棕发少女闭了闭眼，唇角却掀起一个满含着泪意的微笑，她伸出手去环住格罗莉亚的脖颈，像是幼时那样与对方亲密无间，嗓音微哑道：“我想起来了，乐缂丝。”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终于想起来了。” 十五年前，西赛德镇。 海浪的声音从早响到晚，湿咸的海风会远渡重洋而来吹遍整个小镇，当第一缕阳光晒到屋顶上时，总会有哪户人家不安分的猫咪卧在房梁上，慢悠悠翻个身，发出一声声懒洋洋的喵叫，如同一个尽职的叫早闹钟般准时准点。 西赛德人的一天，便从这样的一刻正式开启了。 “早安，雷克大叔。” “代海风向您问好，亲爱的麦提夫人！” 老船员雷克笑眯眯地将手里那一袋正在四处乱爬的螃蟹丢在地面，碧绿的渔网上缠满了海藻，海蟹们的长腿挤到了网孔之外，黑亮的外壳反射着今日正好的阳光，扒拉到细软沙滩上长出的柔柔小草旁边，顺着它们蔓延而来的方向看去，就会发现，不远处的篱笆后，正围着一丛丛金光熠熠的茂盛蔷薇。 麦提夫人喜形于色地推开门口的栅栏，来到那袋海鲜旁边，微微弯下腰端详了一会儿，这才爽利地称赞道：“还是一样优秀的品质，真不愧是西赛德最老练的船队，看来科维特今晚又会在餐桌上对您大夸特夸了！” “哈哈哈哈，能够得到小麦提先生的夸赞，是我老雷克的荣幸！” 皮肤黝黑的船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粗犷地向科维特的母亲行了一个礼，正准备转身时，却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狐疑地询问道：“噢，夫人，恕我冒昧……只是整条船最近都在念叨，怎么足足两天都没见到索格塔先生来订购海货啦？——昨晚才捞到满满一网新鲜的霍尔特白虾，这可是小露丝最喜欢的东西了！” “布瑞薇乌家？”麦提夫人愣了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摆了摆手道，“他们家最近在接待从王国中央远道而来的客人呢！想必最近没联系你们，也是因为客人久居内陆，吃不惯海味，倒是难为雷克大叔你还惦记着了。” “客人？” 老雷克也是一怔，他这个星期都在海上漂着，倒是的确不知道，那间占据西赛德镇最东方的、一向孤僻的大木屋竟然也会接待客人，“布瑞薇乌家不是西赛德镇的老居民了么？没听说过索格塔先生有来自内陆的亲朋好友啊……” “雷克大叔，您可真是上了年纪，愈发的婆婆嘴了！”麦提夫人一手拎起那网螃蟹，一手推开栅栏门，毫不客气地冲这位熟悉的长辈翻了个白眼，“那两位客人自然不是索格塔先生的亲戚，而是布瑞薇乌夫人的朋友！” “布瑞薇乌夫人？” 望着麦提夫人消失在她们家花园中的背影，老雷克用自己长满老茧的粗糙双手摸了摸下巴，轻轻叹息一声，这才终于转过身，摇摇摆摆地向码头的方向走去。 “日子真是经不住念叨……时间一晃，竟然已经是四年过去了啊。” …… 布瑞薇乌家是西海岸人尽皆知的老居民了，他们世世代代都与海洋相伴。 如果非要追溯的话，只怕是诺比利的海浪刚将周边侵蚀出一片漂亮的沙滩时，最早的那位布瑞薇乌便携着家眷拍板，做出了要在这个偏僻小镇落脚的决定。 多年生息下来，整个小镇上就数他们家的房子最大最排场，占地宽广不说，竟然还附带一个小园子，除了距离海边有些遥远之外，倒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缺点。 不过，西赛德这个小镇也并没有多大，布瑞薇乌家的木屋听上去是在最东方，但其实直直穿过城镇走到海边，也最多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第108页 ……然而，平常每个傍晚都要照例前往沙滩踩水的柯露斯塔，却已经足足两天没有去过海边了。 因为她的家里来了两位十分特别的客人。 要么特别挑剔，要么特别沉默的客人。 “——你的红茶还是这样劣质。” 一袭华美黑裙的女子正仪态笔挺地坐在沙发上，乌木般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一双翠榴石色的碧绿眼眸中满是沉郁，她用戴着手套却仍遮不住纤长弧度的指尖圈住杯环，轻轻啜饮了一口淡红色的茶汤，语气冷淡地说道，“就连清水都透出一股海腥味……真是难以想象，黎卡娜居然能忍受得了如此艰难的环境，甚至还在这里待了不知多少年！” 即便被对方用带着愠怒的语气提起亡妻，索格塔先生却仍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真诚地、语带歉意地说，“是我手拙，不懂如何沏茶……夫人也不必勉强，一杯茶水罢了，我这就拿出去倒掉。” 话罢，他立刻起身，微微探出手试图接过黑裙女子手中的茶杯。 但不料，对方却忽然动作幅度很大地往旁边一躲，一双漆黑的瞳眸冷冷地盯住索格塔，唇角弯出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讽笑，语调带刺道： “你在教我做事？” 索格塔：“……不，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有冒犯，我将万分抱歉——” 一旁静坐的柯露斯塔默默将自己手里的茶杯放下，小短腿不安地蹬了蹬，金灿灿如同蜂蜜般的大眼睛不安地朝父亲望去，却只得到后者百忙中的一个安抚微笑。 她垂下眼睛，老成地悄悄叹了口气。 自从这位漂亮而刻薄的阿姨来到她们家后，便总是逮着一切机会进行挑刺：室内布局乱七八糟、碗筷食材朴素难嚼、沙发床垫硬得硌腰，就连空气中的潮湿仿佛都成了天大的错处。 而且，每当讽刺完后，她还总是要怒气冲冲地加上一句“黎卡娜怎么能在这里忍受那么多年”！ 如果是平常，被一个陌生人这样频繁地讽刺父亲，并不断提起已故的母亲，柯露斯塔恐怕早就开始想办法，要怎么在这人的食水里加料，或是往她的床褥底下塞海蟑螂——再不济，也总是要趁其不备地往对方脸上泼些洗菜水，反正不能让她这样好过！ 但是……两天的相处下来，明明黑衣女子总是对父亲恶言相向、刻意找茬，那些叛逆而恶毒的想法却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柯露斯塔的脑海当中。 这是因为，即便是年幼的她，也能从这位黑裙女子的抱怨中听出一些……被她隐藏得不是那么完美的悲伤与思念。 这份真切的情感令柯露斯塔不由自主地意识到——这位她从未见过面的阿姨，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母亲所曾生活过的、物质条件上的委屈与粗糙而感到不平。 柯露斯塔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杯子，眼神放空，修剪整齐的指甲也轻轻敲了敲杯托小碟的边缘。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和自己的妈妈又会是什么关系……？ 柯露斯塔一边思考着，一边自以为隐藏很好地偏移目光，偷偷落在旁边那位如她母亲一般优雅端坐着的、正在轻轻抿着红茶的黑发女孩身上。 她真漂亮啊。 就像是传说里美到不可方物的克拉拉女神再世。——除却这个夸张的比喻之外，柯露斯塔觉得，以自己的脑袋，可以说是很难想出更合适的话，去形容那张难以用词句简单描述出的精致面容。 正当棕发姑娘微微失神时，那名女孩就像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般，突然侧过头来，冲着偷看被当场抓包的柯露斯塔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善意的微笑。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藏在银白的睫羽后，就像是与雪色浪花相接的海水般，天生就带有令人难以抵挡的神秘吸引力。 “……” 柯露斯塔尴尬的扬了扬唇角，瑟瑟收回目光，假装专注地盯向自己手里的红茶。 但她心中却仍在偷偷地想着—— 真奇怪，为什么那个女孩子明明是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弯眉……却独独长了一对银色的睫毛呢？ 然而尚未等柯露斯塔深想，那名正与父亲僵持着的黑衣女人却再度开口，顿时将前者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懂规矩的人。” 黑衣女子哼了一声，虽然话中内容软了三分，可语气却依旧没有多少好转，仍然冷硬道：“我来之前就了解过，你们西赛德镇的待客礼仪便是奉海茶——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前三天的午后必然会沏上一杯加了西海海盐的红茶，借以传达海滨人的亲切之意……” 索格塔的眼神微微变化，连柯露斯塔都禁不住讶异地看向了这位总是用高傲语气说话的年青女人，在不经意间偏移目光，却正巧接触到那双蜂蜜色的水亮大眼睛后，黑衣女子似乎愣了愣，眼神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停顿半晌，直到那名安静品茶的女孩伸手拽了拽母亲的衣裳后，黑衣女子这才忽的回过神来，叹息一声，缓下眸光，冲着柯露斯塔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语调都显得平和了许多。 “所以，这三杯茶，我一定会完完整整、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她转过眼，重新与浅笑着的索格塔对视上，轻轻蹙了蹙眉，淡声继续道：“因为它们所表达的致意……来自黎卡娜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第109页 作者有话要说：　　黎卡娜（Licana）：全名黎卡娜瑞亚斯（Licanarias），来源于拉丁语自由（Liber）与金丝雀（Canarias）的结合。 第53章 礼物 虽然黑裙女子对索格塔不假辞色, 但她同柯露斯塔接触时的态度，倒一直是令人惊讶的柔和。 下午茶后，趁着索格塔清洗茶具时, 柯露斯塔偷偷跑到父亲旁边, 仰着头冲他招了招手。棕发男人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体贴地蹲下身来与女儿平视, 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露丝？” 柯露斯塔左右望了望, 鬼鬼祟祟地凑到父亲耳边, 压低声音问：“爸爸，那个阿姨究竟是谁啊……是不是妈妈的朋友？” “露丝真聪明。”索格塔眨了眨眼，温柔地拍拍女儿的头, 也配合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像是特工接头一般神秘道，“那位是苏莫勒阿姨, 很抱歉爸爸没有机会及时告诉你。——不过，你也猜的很对, 她的确是妈妈来到西赛德镇之前……最好的朋友。” 说到“来到西赛德镇之前”这句时, 索格塔的眼神较之前显得略微黯淡, 唇角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觉间坍塌了一些。 “最好的朋友，像我和科维特那样吗？”柯露斯塔想了想, 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天真地问，“可是科维特不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来找我一起玩……为什么苏莫勒阿姨同样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却从来没有找过妈妈呢？” “难道是因为……苏莫勒阿姨不喜欢妈妈了吗？” 柯露斯塔垂下眼, 有些不安地问道。 索格塔一怔，头一次手足无措地面对了女儿的提问，这名英俊的棕发男人眉头紧锁，平日中的温柔和蔼尽数消弭，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样，脸色肃穆，眼神也渐渐变得空洞了一些。 柯露斯塔有些不安地望着父亲失去焦距的瞳孔，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对方脸上拍了拍，小声说：“爸爸？您怎么啦？” 索格塔被这两下力度轻柔的拍打瞬间唤回了神智，他握住女儿的手，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眼，带着些哀伤地重新冲她浅浅笑了起来。 “不，苏莫勒阿姨没有不喜欢妈妈。” 这位年轻的父亲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那样，眼里神色驳杂，面容中含着隐隐的憔悴，但他面对女儿时的语气却仍然温和，就像是无风的夜晚里轻轻卷上沙滩的浪花。 “是因为爸爸和妈妈做了错误的事情，偷偷藏了起来，害得苏莫勒阿姨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妈妈……” 索格塔深吸一口气，表情带了些愧疚，他拍拍柯露斯塔的手背，强撑着让自己的语气仍然平静，认真地叮嘱道。 “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才会控制不住地说出一些可能会让露丝不开心的话来——但爸爸希望你能尽力去理解苏莫勒阿姨的难过，也一定不要……因此而责怪她。” 在父亲忧心的解释与告诫下，柯露斯塔却出乎他意料的重重点了点头，她用两只小手捉住棕发男人的手掌，坚定地捏了捏，很有主见地说道：“我可以听得出来，苏莫勒阿姨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妈妈的人，又怎么会忍心真的讨厌被妈妈深爱着的爸爸呢？” 她冲着微展惊讶之色的索格塔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郑重宣布道：“所以，露丝根本没有不开心——而且在爸爸不知道的时候，苏莫勒阿姨还总是会温柔地对我说话，那位小姐姐也经常向我笑——我可是很聪明的，既然她们愿意真心对我好，那肯定就不是坏人！” 听到女儿天真无邪的话语，男人深木色的眼珠里也流露出了几分释然与放心。 “……露丝长大了。”索格塔轻叹一声，欣慰地将女儿散乱的发丝别在她耳后，自豪地夸赞道，“如果苏莫勒阿姨知道你是这么想，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毕，他的眼睛悄悄一动，看似不经意地用余光瞥见了那个正站在厨房门口的黑色人影。 在他的注视下，一片精致的裙摆轻轻动了动，似有所感般，立刻便消失在了转角的墙壁之后。 索格塔无奈地笑了一下，拍拍柯露斯塔的肩头让女儿离开，面容中的憔悴与悲伤，却也无声无息地褪去了大半。 …… 当柯露斯塔从父亲那里探完消息，正准备像前两天那样偷偷溜回自己房间睡觉时，却在楼梯前被一个清冷但柔和的声音叫停了步伐。 “露丝……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柯露斯塔转过身，意料之中望见了那名美丽而神色平淡的黑裙女子。 她扬起小脸，冲母亲的故友弯起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热情地说：“当然可以啦，您想怎么叫都好——漂亮阿姨总是有这样的特权，不是吗？” 苏莫勒愣了愣，显然不习惯来自于别人的、这样直白而率真的夸奖，她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赧然的笑，说道：“真是像你母亲一样爱与人顽笑……小调皮鬼，你叫我‘苏森阿姨’就好了。” 柯露斯塔从善如流地喊：“苏森阿姨。” 喊完后，她也放弃了回到屋子的想法，笑眯眯地冲着黑裙女子蹦去，直到站定在对方面前才停下步子，拉了拉那片黑色的缎面袖口，兴致勃勃地问：“您是从大陆中央的哪里来到西赛德的呢？” 苏莫勒望了一眼自己袖子上的小手，犹豫片刻，翻手将它握在掌心，低头冲柯露斯塔淡淡笑了笑，回答道：“我是居住在王城的人。” 第110页 这个浅淡的笑容，让她那双碧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闪着耀眼而迷人的光芒。 “王城呀！”柯露斯塔自然地回握住对方，惊讶而向往地说，“听说爸爸是从前到那里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了妈妈……我还没去过呢！苏森阿姨，听说王城里的地面都是用金子铺的、喷泉流出的不是水而是巧克力——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苏莫勒觉得有趣地摸了摸身侧小姑娘的长发，边拉着她朝客厅走去，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除了王宫大殿之外，没有哪些地方会奢侈到用金子铺地……至于喷泉流出的巧克力就更奇怪了——如果有谁缺了心眼这样做的话，一定会引来许多蚊虫吧。” 这个科学而严肃的答案让柯露斯塔震惊的“啊”了一声，多年而来的幻想一朝破灭，她皱巴起脸，咬着嘴唇，相当失望地说：“那王城与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分别嘛。” 说话之间，她们已经回到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的黑发女孩抬起头来，显然是听到了柯露斯塔的感叹，她禁不住地微笑起来，与那双可爱的金色眼睛对视着，用稚嫩而优雅的嗓音回应了这个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是没什么分别。——甚至在我看来，西赛德镇还要比王城多出一片大海呢。” “这是我的女儿……乐缂丝，”苏莫勒牵着柯露斯塔的手，向她正式介绍着那名黑发女孩，“应该比你大上一岁。” 名为乐缂丝的女孩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一旁，掂起裙角，冲母亲身旁的棕发姑娘微微弯腰，甜甜道：“您好，布瑞薇乌小姐，我是乐缂丝。” 柯露斯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莫勒，这个尚不足人一条腿高的小丫头摸了摸下巴，像个很有经验的风流贵族那样，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您像您母亲一样漂亮。” 她这副俏生生的模样让苏莫勒无奈地抿了抿唇，翠榴石般晶亮的眼中却分外柔软。 而乐缂丝却不像她母亲这样听不得赞美，黑发小姑娘弯了弯她深海蓝色的眼睛，语调轻快地说：“虽然我自认不如母亲三分之一的美貌，但仍是谢谢你的夸奖。” 柯露斯塔来了兴致，她松开苏莫勒的手，迈着短腿跑到乐缂丝身边，仰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上一些的小姐姐，笑眯眯地问：“唔，请问我可以直接称呼您的名字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并且无需使用敬语。”乐缂丝点了点头，同样回给她一个笑容，“不过，作为交换，我是否能拥有称你为‘露丝’的权利呢？” “当然，”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狡黠道，“漂亮的姐姐也一样拥有特权。” 乐缂丝不明就里地看着她，一旁的苏莫勒却轻声笑了起来，她带着三分宠溺摇摇头，抬眼冲着女儿叮嘱道：“我去找布瑞薇乌先生聊一聊……乐缂丝，你是做姐姐的，要多照顾着点露丝。” “是的，母亲。”乐缂丝微微欠了欠身，注视着母亲转身离去后，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正望着沙发上书本的柯露斯塔身上。 “这是什么？”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好奇，柯露斯塔转过头去看着书本的主人，兴味盎然道，“似乎和到萨里先生那儿上课时要带的纸本有点像……不过那东西可没有最上面的这一层。” 她屈起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轻敲了敲书封，“呀”的惊呼一声，嘟囔道：“居然还是硬的。” “——这是‘书籍’。” 一只手从她的身后穿过，将那本书从沙发上拿起，柯露斯塔转头望去，只见乐缂丝轻巧地坐在了沙发上，淡蓝色的书籍被妥帖地放在膝头，现在正招着手，示意棕发女孩也一同就坐下来。 柯露斯塔跳上沙发，紧挨着黑发少女坐在一旁，后者含着笑望她一眼，将那本书打开到了某个特定的页数。 被完全翻开的书页上面绘着一副精致的画，看起来是一名身负金色透明翅膀的少女，正挂着慈悲的神情，朝大地播撒着一粒又一粒五颜六色的种子。 “咦，”柯露斯塔凑近一些，伸手碰了碰，惊叹道，“这是你画的吗？” “不，它可不是我画的。”乐缂丝忍俊不禁地伸出手指揩了一下画中干涸的土地，摇头否认道，“这样东西是‘童话书’，里面有很多流传在诺比利王国的各种传说故事，包括光明女神和圣光魔法学院、至尊魔戒、巫师与死亡圣器……还有这幅画所讲述的，生命女神为诺比利播撒花种的传说。” “好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嗯，‘书籍’！”柯露斯塔有些生涩的重复了一遍乐缂丝刚才所说的单词，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对方，崇拜道，“王城里的孩子都会拥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事实上……除了王室与贵族之外，只有到圣光魔法学院就读的孩子才会‘见到’书籍。”乐缂丝巧妙地回答道。 黑发女孩望着柯露斯塔对这本童话故事爱不释手的模样，迟疑了一下，倏的将书籍从膝头抄起，趁后者愣神时塞到了她的怀中，微笑着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啦。” 柯露斯塔下意识地摸了摸封皮上镶嵌的宝石，直到冰冷的触感传递到指尖，这才醒过神来，慌忙拒绝道：“这怎么可以……你刚才都说过了，普通的孩子是没有办法见到书籍的呀！” 第111页 然而，乐缂丝却挑了挑眉，摁住她试图还回书本的手，淡声道：“谁告诉过你……我是普通孩子了？” “……” 柯露斯塔睁大眼睛，金黄的眸子里满是像看到了什么珍稀物种那样惊奇。 乐缂丝忍不住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脸颊，幼稚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叮嘱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你要好好保守哦。” “我……我会的！”柯露斯塔闭紧嘴巴，伸手做出了一个拉上锁链的动作，坚定道，“连爸爸也不告诉！” 乐缂丝不由得扑哧一笑，深蓝色的眼中全是晶亮的暖意，“真是个好姑娘。” 白拿了人家一样好东西，柯露斯塔满心的受之有愧，她冥思苦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半晌之后，这才一拍掌心，抬起头来，期待地望向乐缂丝，严肃道：“以前妈妈总是告诉我，但凡收下别人的礼物，就一定要找最好的东西当作回礼……” 乐缂丝怔了怔，本想拒绝，却因为棕发姑娘一本正经的有趣表情而打住了话音。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心里也不禁好奇起这个小丫头究竟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她。 “乐缂丝，你愿不愿意和我出门一趟？”柯露斯塔抿了抿唇，有些尴尬道，“因为我的回礼——呃，它现在估计还长在土里，必须要亲自去□□才能送给你。” “……” 本来母亲说过，为了降低她们被认出身份的风险，一定要尽力避免出现在陌生人的面前…… 但乐缂丝不知为什么，却一点都不想看到有半分失落的表情，出现在那张长大后必然会美丽到耀眼的稚嫩小脸上。 “……等我去同母亲报备一声，”黑发女孩摸了摸面前小姑娘柔软的棕发长发，微笑着向她表示道，“我很期待你即将送给我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苏莫勒（Sumolor）：来源于拉丁语孤独（Solum）与天鹅（Olor）的结合。 童话故事借用了《指环王》与《哈利波特》。 第54章 猫猫 虽然苏莫勒多有犹豫, 但在乐缂丝的请求下，她终于还是松了口，允许两个小姑娘一块儿出去。 得知此事的索格塔还特地把柯露斯塔也给叫过来, 郑重地叮嘱说道：“乐缂丝小姐不熟悉西赛德镇, 你可千万不能带着她乱跑。——尤其是热闹的地方，一定要尽量避开，以免被人群冲散而迷路了。” 柯露斯塔了然地点点头, “嗯嗯嗯”的答应着, 像一个合格的小主人那样, 誓必要做的面面俱到。 一旁的苏莫勒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名操心操肺的父亲, 轻哼一声，却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得到了大人们的允许，柯露斯塔高高兴兴地牵起了乐缂丝的手, 两个差不多高的小萝卜头一前一后离开了木屋，穿过院子，向着不远处城镇的方向跑去。 “我们直接去海边附近, ”柯露斯塔与乐缂丝十指相扣，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不走城镇中心了, 稍微绕远一些, 免得碰到熟人。” 听到这周全妥当的安排，乐缂丝忍不住冲着她笑, 嘴上却故意说道：“这么听你父亲的话呀！” “哪有啊。”棕发女孩侧头看向嘲笑自己的新伙伴，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气哼哼道，“你不是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了么？——身份不普通的人，总是要低调行动, 这些我都明白的！” 这下乐缂丝可是真的惊讶了，她眨巴眨巴眼，着实没料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有此等见识，遂叹为观止地问：“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总不会是黎卡娜阿姨教的……听母亲说，她在生活中，可从来不是个懂得低调的主儿。 柯露斯塔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这成熟老道的神色出现在这样一张娃娃脸上，实在是说不出的滑稽——高深莫测道：“科维特告诉我的，他家最近老是和外面来的陌生人打交道……听说呀，但凡是有身份的人，去他们家时总会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清楚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乐缂丝有些哭笑不得，迟疑着问道：“科维特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柯露斯塔咳嗽两声，轻描淡写的随口介绍了一句，接着却话锋一转，神神秘秘道，“我们一会儿就是去他家，给你拿礼物！” 小镇被一条主道横穿，四周都是一栋栋相挨紧密的房屋商铺，片片彩旗被远处的海风撩起一角，前方隐隐约约传来鼎沸而欢腾的人声。 柯露斯塔顾及着“低调”特意没走主道，而是拉着乐缂丝穿到房屋背后，一边从贯通的小巷瞄着外面时不时路过的镇民，一边像是潜伏行动那样，牵着黑发少女走走停停，间或还要靠着墙壁探出头，等确定没有人看过来，这才会放心地继续向前走。 乐缂丝被柯露斯塔这相当专业的动作搞得心中忽上忽下，竟然渐渐也生出些趣味来，她压低声音，非常有代入感地说：“前方一点钟方向，有一只刚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小猫……敢问露丝小姐，我们应当如何对敌呀？” 柯露斯塔一惊，将伸出半个的脑袋重新缩回墙壁之后，这才分出心思望向乐缂丝所说的那只敌方。 不过，在看到敌方的毛色后，棕发女孩原本紧绷的神色便舒缓了下来，自信地冲乐缂丝说道：“不怕，这是友军。” 在乐缂丝好奇的目光中，柯露斯塔向那只猫咪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轻声唤道：“下午好——鲨鱼辣椒先生，今天怎么没见到车轮滚滚啊？” 第112页 那只拥有灰蓝色皮毛的小猫“喵呜”地叫了一声，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而立起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朝柯露斯塔走来，相当不怕生，先是用柔软的侧颈蹭了蹭对方的脚踝后，这才有空好奇地歪起脑袋，浅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了乐缂丝半晌，这才回头望向柯露斯塔，再次“喵”了一声。 棕发女孩蹲下身把它抱到怀里，亲切道：“这位是我的新朋友乐缂丝小姐……为了表示欢迎，请问你愿意给她摸一下吗，亲爱的鲨鱼辣椒先生？” 鲨鱼辣椒拧了拧头，湿漉漉圆澄澄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乐缂丝，后者一愣，面色犹疑，试探着伸出手去，在柯露斯塔鼓励的目光下，生疏地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这只蓝灰猫咪的小脑袋瓜子。 “咪。” 鲨鱼辣椒不满地哼哼了一声，竟然十分通人性地扒着柯露斯塔的手臂，伸长脖子，纡尊降贵地把毛茸茸的猫头凑到了乐缂丝的手掌之下。 “呀，”柯露斯塔惊讶道，“鲨鱼辣椒先生很喜欢你耶，乐缂丝……我还从来没见过它这么主动地求陌生人摸头呢！” 乐缂丝家里从没养过宠物，对猫咪这种喜怒无常的生灵也不甚了解。不过，见鲨鱼辣椒态度友善，即便被戳也没有露出怒色，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伸展开右手，让自己的掌心擦着它柔软顺滑的皮毛，一捋便爱不释手地捋到了尾巴尖端。 “咕噜噜。”鲨鱼辣椒眯起眼睛，享受似的从嗓子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它真可爱，”深蓝的眼睛被惊叹地睁得大大的，面容精致的女孩忍不住又摸了一把，这才舍得抬起头，看向满脸赞同的柯露斯塔，很感兴趣地问，“为什么起‘鲨鱼辣椒’这样一个怪名字？听上去好像很凶恶的样子。” “唉，你绝对猜不到。” 柯露斯塔搂着猫，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直把鲨鱼辣椒舒服到扬起尾巴蹭过她的脸颊，这才叹息着道：“这家伙皮毛的颜色像鲨鱼，性格也是一等一的霸道，只会冲人类装可爱，对待其他同类时则并不似现在这样软和，反倒拽的像个大哥……而且口味也刁钻的很，你如果拿一般的小鱼干来喂，它可不会轻易就妥协下口。” “那要怎样‘不一般’的？”乐缂丝兴致勃勃道。 柯露斯塔耸耸肩，朝着巷子外努了努嘴，白眼一翻道：“必须要老雷克带回来的鱼，再加上米娅太太亲手研磨出来的辣椒粉——别问我为什么一只动物还能吃辣，问就是它消化系统异于常猫吧。” 话音刚落，鲨鱼辣椒便配合地叫了一声，好像是以示赞同，黄澄澄的眼珠期待地看向乐缂丝，就差没流着口水要饭了。 “真好玩。”乐缂丝随手拍了拍小蓝猫的头，又问道，“那你刚才说的‘车轮滚滚’呢？” “滚滚仔啊，”柯露斯塔等她摸够了之后，这才弯腰把鲨鱼辣椒放回地上，转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巷口，咂咂嘴道，“它是鲨鱼辣椒先生的小弟……但长得就没后者这么可爱了，不仅脸大得像一张被车轱辘碾过的烧饼，还最喜欢在泥地里打滚，每次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到刷都刷不干净，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乐缂丝伸手掩住唇角，肩头抖动，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失礼的笑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幸见上一见——被车轮碾过的烧饼，实在是个生动到令人向往的形容。” “下回吧，既然这次它没跟在鲨鱼辣椒先生身边……那我猜啊，滚滚仔肯定是又在任劳任怨地帮它大哥向米娅太太讨要辣椒粉了，”柯露斯塔摊了摊手，询问似的弯下腰，冲着蓝灰色.猫咪道，“是不是呀，鲨鱼辣椒先生？” 鲨鱼辣椒转头优雅地冲她翻了个白眼，迈开矜持而灵活的步子，悠哉地向着小巷外面走去。 “看来西赛德镇和王城不同的地方又要增加了，”乐缂丝感慨道，“王城里的流浪猫，可不会像鲨鱼辣椒先生这样高傲又漂亮。” “王城里也有这种被全镇人包养的猫咪吗？”柯露斯塔自然而然地重新牵起她的手，奇异道，“不过，‘流浪猫’……这个名字可比鲨鱼辣椒、车轮滚滚之类的要怪多了。” “不，流浪猫不是一个名字。”乐缂丝顿了顿，叹息一声，微微垂下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着，在照到她脸上的阳光里显得又明又亮，“它是一个统称，代表着那些无家可归、瘦骨嶙峋，每天为了争抢一些垃圾而厮杀斗狠的无主猫咪。” 这段话颇为意味深长，不知道是在说猫，还是在暗指着一些别的什么。 柯露斯塔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静静看着眼前神色有些疲惫而落寞的黑发女孩。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抿唇笑了笑，踮起脚尖伸出手，像是撸猫那样，沿着乐缂丝长而柔顺的头发，慢慢将指尖滑了下去。 “这有什么关系。” 稚嫩的嗓音里含着真诚的安抚意味，低语声中尽是温柔，乐缂丝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在一瞬间内，便沉浸在了对方那双甜蜜又纯真的金色双眸之中。 “如果我以后能有幸前往王城的话，那就喊你一起去喂养流浪猫呀。” 柯露斯塔收回手来，轻轻冲愣神的黑发少女眨一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十分郑重而满怀希望地说： 第113页 “到时候，王城就也会像西赛德镇一样，可以被你真心实意地……所喜欢上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猫咪的名字来源于《铁甲小宝》。 我这章发晚了，应该昨天发，昨天是国际猫猫日啊！ 第55章 劝导 “你看出我不喜欢王城了。” 黑发女孩微微笑了一下, 即便容色里透着带有稚气的美丽，但眼神却疲惫无比，像一束经受风霜击打而被迫弯腰的原野矢车菊般, 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惋惜地感叹, 亦或是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 柯露斯塔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她犹豫地望向乐缂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克制着自己暂时没有动作。 而乐缂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这名身份成谜的年幼女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相当老成地叹了口气。她低垂着眼睛, 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看上去朴素、实际却用料昂贵的衣裙, 用淡漠好似旁观者般的口吻说道： “王城就像是一个海洋漩涡的中心，看似是最平静无波的那一点，实则周遭却暗流涌动、一瞬不息——若是稍有不慎, 便会被卷入其中撕成碎片，容不得半分行将踏错。” “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时刻绷紧神经，无论是什么身份, 无论是什么年纪，只要身在王城, 就一定将会成为执棋人们用以博弈的棋子。”乐缂丝低下头, 望着自己短靴旁的细碎的灰色石子, 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没有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是做提线木偶，也会因为看不到未知前路里哪怕一星半点的光芒，而惫累到身心俱疲。” 在王室贵族并立的诺比利，哪怕是国王陛下, 恐怕也无法肯定地说，自己一定不会成为某个大贵族布局时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最高掌权者尚且如此，又枉论被欺诈女神完全掌控着的第一公爵家族呢？ 自己所想要追求的东西……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吧。 乐缂丝正出神地想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忽然感到自己肩头搭上了一双又细又软的手臂。 一个香香甜甜的身影钻进她的怀里，仍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亲密地贴在她的锁骨前，就像之前的那只小猫一样，乖巧、可爱，甚至还下意识地不自觉轻轻蹭了蹭。 黑发女孩惊讶地望着忽然抱住自己的小姑娘，之前丧气的情绪也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自记事以来，她就再也没有与人这样紧密地接触过，当下便脸色微红，手指却放在对方的肩头，一边迟疑着要推不推，一边又声音急促地唤道：“露丝——” 柯露斯塔笑眯眯地仰起头来，一对满是光芒的金色眼睛望着她，让乐缂丝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你有点像我妈妈哦，乐缂丝。”在眼前女孩子怔愣的注视下，棕发女童弯了弯眸，操着一口清脆如黄莺般的嗓音，真切地细数感叹道，“她也像你一样喜欢海洋，喜欢自由自在的小猫，喜欢没有人拘束的生活……对于她和你而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目标吧？” “……我不甘愿被人摆布我的命运。”乐缂丝轻声道，“从这样的角度来说的话，我的确与黎卡娜阿姨十分相似。” 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双纯金色的双眸，其中水光盈盈、流光溢彩，就如同一条淌着蜂蜜的浅浅小溪。 听说……那位放弃了尊贵的身份、优渥的条件，毅然决然甩脱掉自己荣耀万丈的继承者身份，来到这个偏僻小镇低调生活的黎卡娜瑞亚丝·阿弥瑞姆，也有一双这样美丽的眼睛。 在她怔怔出神，几乎要沦陷在那汪甜蜜的溪流中时，怀中的女孩却忽然眨了眨眼睛，神情略微严肃起来，语气也一反常态，就像她刚才那样，淡淡地说道： “——如果不愿意被人操控、做别人手里可以被随意玩弄的棋子，那就尽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吧。” 话音落下，她又重新冲讶然的乐缂丝甜甜笑了起来，就像刚才的沉稳都是一场幻象那样，她神色单纯而真挚，满眼都是黑发女孩的身影。 柯露斯塔搂着对方，像个小娃娃一样将下巴抵在乐缂丝的胸口，仰起脸颊，一本正经道：“从前我常与朋友在沙滩上玩螃蟹打架的游戏，可是被捉来的螃蟹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伸出钳子夹一下我们的手，然后飞快溜走，任谁也无法再一次找到它……所以我想，只要自身足够强大的话，不管将被什么样的人操控人生——那都是暂时的呀。” 乐缂丝沉默下来，安静地与棕发女孩对视着。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从未经历过权势倾轧的平民孩童，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一番值得细细咀嚼的话来。 血脉的相承真是有趣……或许黎卡娜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竟然可以无师自通地掌握那些至关重要的、“贵族生存准则”之中的内容吧。 然而，柯露斯塔却并未觉察到自己话中的深度，她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安慰着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的伙伴。 她将指尖放在乐缂丝的后颈，悄悄蹭了一下对方柔顺的长发，然后立刻做贼心虚似的屈起指节，面上仍然认认真真道：“所以呀，乐缂丝小姐，请务必努力变得更加厉害一些吧！” “因为，只有真正强大起来，才能让自己、让所有想要保护的人，都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啊。” 第114页 这两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可以轻松地感染到自己的内心。乐缂丝微微睁大眼睛，深蓝的瞳眸里满是讶然与明澈，像是一捧清透的海水般，放在阳光下被照耀出点点光泽。 良久，黑发的女孩才露出一个微笑，眼帘半垂，神色柔和，笑容中却像是被点醒了那样，隐隐带上了些说不明晰的深沉与野心，让那张本就精致的容颜更加生动了起来。 “你说得对。” 她平淡地说道，伸出手去，真真正正地将这名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会一直按着你的期望而努力……既不去逃避自己的出身，更不去害怕即将面临的未来。” “——亲爱的露丝，希望当我真正挣脱‘枷锁’的时候，你能再像今天这样，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作为祝贺，好吗？” 柯露斯塔闭上眼睛，放松下来，稳稳地枕在她肩头，轻声说道：“好呀，一定会的。” …… 麦提家的小屋与布瑞薇乌家正好遥遥相对，就坐落在西赛德镇最西端那一大片金黄的沙滩边上，红顶棕墙，石砖木门，窗子被大片大片茂密的植物所掩映。 这栋房屋侧朝大海，花园宽敞，一部分幽绿的草木扎根于东侧的泥壤当中，另一部分千姿百态的花朵则在西面的沙粒中轻轻摇曳。由于距离海洋过近的缘故，这栋房子里居住的人即便是呆在屋内，都能听到海浪那低沉而富有韵律的拍打声。 虽然沙滩蔷薇的热度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冷然下来，但科维特却仍然有几天没去找过柯露斯塔了。 因为母亲说过，布瑞薇乌家最近在招待非常重要的客人，柯露斯塔恐怕腾不出空来和他一起爬树摸鱼。 科维特只能暗叹自己倒霉——这段时间，不是他忙，就是露丝忙，两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痛快地玩上一次了。 不过在热情的西赛德镇，每个人都会公认“以客为大”，所以科维特也没有不懂事地跑到东边那栋木屋前大喊什么“姐妹去玩水”，而是乖巧地待在家里，开始暗自计划着给小青梅一个精心准备的重逢礼物。 ——虽然他们的离别时间还不到一个礼拜，但生活中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嘛。 不如……给她画一幅画？ 露丝妈妈的画工恐怕在整个王国都难逢敌手……至于自己的火柴人大乱斗，她肯定不会看得上眼吧。 要么……给她送一束花？ 不行不行，上次到海鲜市场比砍价水平时，自己才输给了她一朵最大的沙滩蔷薇。如果是同种类型的礼物，再送一遍的话，就完全没有新意了。 唔，既然如此，那干脆给她做一个手工吧，这个应该没问题。 科维特·麦提既没有遗传父亲作为商人的精明，也没有继承母亲高超的园艺天赋，但是，在觉醒木系魔法之前时，他最亮眼的才能，在于那一双堪称能“点石成金”的巧手。 小到自家花园里细密紧实的篱笆，大到海滩上华丽绝伦的沙堡，科维特性格沉静坚定，认定的事情就要做到完美，但凡从他这里出来的手工作品，基本都能称得上是一件相当精致的“工艺品”。 也正因如此，外出跑商的父亲偶然将他的作品拿到货物里零售，往往都能卖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高昂价格。 自从下定“要给露丝重逢礼物”的这个决心后，科维特便从海岸边拾来了一大堆光洁完好、色彩鲜艳的贝壳，每天埋头在家里捣鼓，废寝忘食得人都瘦了一圈。麦提夫人简直拿这个固执起来的儿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提前向老雷克订购了一大袋螃蟹，试图挽救一下科维特近日里愈显蜡黄的小脸。 不过今天嘛……就算那袋螃蟹还没有下锅，他也注定是没办法一刻不停地钻研自己的礼物了。 第56章 弹弓 “——麦提夫人, 下午好。”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科维特敏锐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他微微一愣，正在进行切割的指尖抖了抖, “咔嚓”一声, 手下这枚原本完好无损的淡金色贝壳便应声而断。 科维特：“……！” 这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一枚！ 碧绿眼眸的少年沉沉叹了口气，只能庆幸好歹切面平整，一会儿还能稍微抢救一下。 不过现在, 还是出去见人重要。 推开桌上散乱的工具, 迈着急促的脚步推开房门, 意料之中的, 他一眼就望见了那名正冲麦提夫人开朗微笑着的棕发女孩。 “露丝！”刚踏出房门的科维特赶紧冲小青梅招了招手，惊喜道，“你来找我玩的吗？” 柯露斯塔回过头, 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相当无情地说：“不——我是来找你兑现上次的赌约的。” 科维特的笑容僵在脸上, 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灰丧了下来。 “……好吧，大忙人小姐。”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去花园——妈妈特意给你留了一朵最大最漂亮的, 就等着你来摘呢。” 柯露斯塔眼睛一亮, 转向麦提夫人，兴奋地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甜蜜地说：“天哪，夫人，万分感谢！我可真是西赛德镇最幸福的小孩啦！” 麦提夫人揉了揉柯露斯塔的头发，得意地瞥了满脸不高兴的儿子一眼，接着低下头, 宠溺地吻了吻柯露斯塔的脸颊，满含慈爱道：“去吧，亲爱的……记得让科维特给你摘，千万当心，不要扎了自己的手。” 第115页 科维特耷拉着小脸走到柯露斯塔身边，硬邦邦地说：“好了，走吧——赶紧把你赢去的赌注拿走，少在这里继续碍我的眼啦！” 说完，少年便恶劣地喷了下鼻息，像个标准的幼稚鬼那样，狠狠转过身，一马当先地向门外走去。 柯露斯塔跟在他的身后做了个鬼脸，向麦提夫人礼貌道别后，这才蹦蹦跳跳地跟上了竹马的步伐。 科维特绷着一张脸，穿过竞相争艳的鲜花，踩着柔软细碎的沙粒，目标明确，径直来到了一株金光熠熠的硕大花朵跟前。 蔷薇呈现出像柯露斯塔眼睛那样纯正的金色，甚至比脚下的海沙还要明艳三分，翠绿的根茎茁壮有力，将整朵盛开着的鲜花直直撑起，当赏花人细细看去时，竟然还能发现隐藏在花瓣上的点点金粉，此时，它们随着海风的吹拂轻轻摇曳，正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真不知道麦提夫人拥有怎样一双奇迹般的双手。柯露斯塔暗暗想，简直就像是乐缂丝送给她的童话书里，向荒芜大地播撒花种的生命女神那样神奇。 在她走神时，科维特却已经自觉地捋起袖子，戴上手套，开始试图将这朵沙滩蔷薇从沙地里完完整整地薅出来。 “你还生气呀？”柯露斯塔蹲下身，望着仍然紧绷着脸的小伙伴，托住腮帮子，非常讨打地说，“不就是没空和你玩吗，要不要这么幼稚。” 或许是前段时间庞大的客流量催使，科维特手上动作娴熟得飞快，几乎是柯露斯塔话音刚落，他就憋着气蹭蹭两下，徒手将花茎上的尖刺拔了个干净。 说来也怪，不知道麦提夫人究竟用了什么独门秘方，总之，与一般的花种不同，即便将已成熟的沙滩蔷薇的棘刺拔下，也并不会对它后续的长势造成任何影响。 柯露斯塔：“哇！好厉害！” 她语气真诚地赞美道：“看来我将要拥有一束整个诺比利最漂亮的金沙蔷薇啦！” 因为柯露斯塔——至少听上去万分诚挚——的这一句夸赞，科维特看上去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叶绿色的眼眸轻轻瞟了柯露斯塔一眼，男孩一手握住蔷薇花的茎蔓，一手深深插.进沙地里，微微使力，向上一抽，便将保持着完整根部的花束全然拔了出来。 柯露斯塔殷勤地拿过一旁特别定制的包装，配合着科维特的动作，在那朵连同着海沙的蔷薇被对方竖起后，这才抬手一托，将它稳稳当当地放进了色彩鲜艳的牛皮花束纸当中。 完工后，科维特拍拍手抖落多余的沙子，挑了挑眉，看向面色欣喜抱着花朵的柯露斯塔，目光微暖，却仍旧顽固地木着神情，就是不给对方好脸色。 半晌后，柯露斯塔才终于舍得把眼珠子从花朵上挪开，美滋滋地看向臭着一张脸的科维特，雀跃道：“真漂亮！不愧是被整个诺比利哄抢的花朵，我可真是赚翻了——噢，对啦，小麦提先生，如果我想把这束花转送给别人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科维特愣了愣，本来想克制着自己不和对方说话，但听到这个疑问，他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疑惑道：“送人？送给谁啊。” “我们家刚来的客人呀，”柯露斯塔笑眯眯地说，“人家好不容易来西赛德镇做客一次，总不能空着手离开吧？” “……这倒是没问题——反正这朵花是你靠本事赢得的赌注，自然是任你处置。”科维特无所谓地说，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特地强调道，“但如果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咳，那就不能随便送给别人了噢！” “放心，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只要是朋友送的礼物——哪怕是一根野草，我也要妥妥当当地把它埋在花园里！”柯露斯塔笑眯眯道，“唔，不过，麦提少爷……您终于不生我的气啦？” 科维特一愣，尴尬地移开目光，面色发红，却仍然强撑着说道：“……不行，哪儿有那么轻易——气还是要象征性地生一生的。” 柯露斯塔扑哧一笑，弯下腰将那束蔷薇放在一旁的空地上，懒洋洋道：“好啦，不要再闹别扭了，等客人离开后，我就第一时间来找你玩怎么样？” 科维特瞥了她一眼，牢记着刚才的教训，仍旧不想轻易答话。 柯露斯塔噘了噘嘴，暗地里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然笑嘻嘻的不露声色，而是将左手放在前方做了个抓握的姿势，右手则两指轻捻，摆出了个科维特相当熟悉的动作。 就像是在弹射弹弓一般——子弹所指的方向，正是对面男孩的心脏。 “老规矩。” 棕发女孩笑眯眯地望着他，金色的双眸就如同那朵蔷薇花般，被海平面上的太阳折射出点点闪耀的光芒。 “不同意的话，就做出一个同样的动作，表示要和我对狙……” 随着她的话，科维特放松了绷紧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慢吞吞地抬起手，逐渐上升到自己的胸前。 柯露斯塔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笑盈盈的绽开一朵花儿，继续说道：“而如果同意的话嘛——” 男孩子碧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与安宁，双手交叠起来，像是带些什么仪式感那样，郑重而平整地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他在柯露斯塔金闪闪的目光中眨了下眼睛，也笑了起来，无比默契地接话道： “如果同意的话，那自然就要配合的……被你打中喽。” 第116页 布瑞薇乌家。 苏莫勒的双手交叠，稳稳放在膝头，满头黑发又长又顺，如同一匹柔滑的丝绸，看得出是经过了长期精心的保养。 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油画，虽然是主动要来找索格塔交谈，但却许久都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盯住那副画中的沙滩与浪花，和一枚栩栩如生的、被海水淹没了小半的扇形金蝶贝。 “……那是黎卡娜的画作，”在这几近凝固的气氛中，还是索格塔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来到西赛德镇后，她总是会带着画架跑到海边去，一呆就是大半个下午，直到画出满意的景色后，才愿意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 画中浅金色的贝壳映出一圈圈彩虹般的光芒，海浪翻出雪白的泡沫，沙粒细碎且明亮，海天一线，云层低垂，让整幅画都显得梦幻而安宁。——这种最自然、最没有人为干扰的景象，是王城之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看到的。 “她从前就最爱画画……哪怕是在没什么景致的公爵府庭院里，也能把每片叶子都好好地涂抹出独特的模样。就连我母亲都称赞过，黎卡娜所绘油画中的功力与意境，甚至要超越很大一部分自诩难逢敌手的宫廷画师。” 苏莫勒垂下眼睛，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阿弥瑞姆公爵执意让她放弃自己的爱好，投入到家族的发展当中……恐怕她也不会养成这样肆意妄为的性子，居然半声不吭，便只身一人跟着你来到了西赛德镇。” 黎卡娜一直不像个合格的贵族，她活泼、爱闹而自主，不拘小节，却又固执得可怕，但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不管是谁，用尽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将她劝服。 当她决定好要当一只自由的金丝雀后，哪怕是阿弥瑞姆公爵费尽心思打造出了一个光鲜坚固的笼子，也休想把她牢牢困住；当她决定好要跟随索格塔一起远走到大海之滨时，哪怕是最好的朋友苏莫勒百般反对，也没有办法挽留她的脚步。 在王城这个名利场里，她既是个异类，也是活得最潇洒、最令人羡慕的女孩儿。 虽然结局凄凉……但总归也是在短暂的一生中，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即便苏莫勒如今嫁入塞伦特帝斯家族，事事顺遂，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能像黎卡娜这样，遇到一位完全由自己选择的意中人，然后随他来到某个弥漫着温柔气息的小镇上，度过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没有勾心斗角与鲜血侵扰的平淡生活。 她盯着手上华美的婚戒，只觉得自己与好友虽离别多年，人生诸有不同，却仍算得上“殊途同归”。 她和她，都曾经幸福过，或者正在幸福着。 ……从这样的角度再看，黎卡娜当时胆大包天的选择，也未必就是完全错误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医院，实在没时间码加更，非常抱歉呜呜呜。 小时候的剧情涉及到很多之前的暗线，可能还有个四五章的样子，希望大大们不要介意，鞠躬。 第57章 传承 然而, 索格塔却并不知道沉默的苏莫勒此时正在想些什么，这名一向温和的棕发男人皱了皱眉，怀着些愧疚地望向低垂着头的黑衣女子, 轻轻叹了口气, 开口询问道：“您在怨我么，夫人？” 苏莫勒宛如凝固般的身形动了动，抬起头来, 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进她的眼中, 点点亮色竟比最纯正的钻石还要闪耀。 索格塔望着这名妻子曾经的挚友, 平静地继续说道：“怨我没有劝说黎卡娜, 将她来到西赛德镇的行踪告诉您……亦或是怨我竟生生隔了四年，才将她离去的消息通知给您？” “在黎卡娜的事情上，我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论是对您、对阿弥瑞姆家族、对露丝……还是对黎卡娜本人。”索格塔说, “如果您怪我的话，我绝无半句怨言，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年轻的公爵夫人默然良久后, 微微摇了摇头，此时此刻, 她翠绿宝石般的眸子中尽是疲惫, 语调却难得平和地说道：“我不怨你。” 她仰起头, 露出天鹅般细白的颈项，喉端哽咽般地动了动, 嗓音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情绪。 “是我自己没能察觉出她对你的不同，也是我自己没能做到最好，让她的脚步愿意为我停留在王城……你是黎卡娜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她宁愿放弃所有也要追随的、也要深爱的命定之人。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一是不想, 二则是没有任何立场去怨恨你。” 黑衣女子停顿一会儿，抿了抿唇，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生动鲜活的画作，湛蓝的海水与躺在沙滩上的珍珠贝跃然纸上，每一样事物都明明白白地传递出，那名金眸生辉的作画者在下笔时，心中的情绪是多么真心实意的快乐。 “黎卡娜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轻声说，“她本就应该是最自由的金丝雀，灿烂而不受樊笼所拘，向着自己所爱的海洋展翅飞翔……不论是她的父母，还是我，本就没有权利干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甚至，我还应该谢谢你，布瑞薇乌先生。” 苏莫勒笑了笑，重新望向索格塔，忽得站起身来，对他微微鞠躬，行了一个代表致谢的标准礼仪。 “是你给了她真正自由的生活，与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黑衣女子碧色的眸子闪了闪，好似有着微不可见的水光，“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件事情。因此，我必须要代表自己与阿弥瑞姆夫人，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第117页 “——谢谢你，让黎卡娜拥有了她想要度过的人生。” 索格塔讶然地同样起身，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将目光定在这位美貌无比、但周身却萦绕着缥缈气质的年轻贵族身上。 苏莫勒出身于一个信奉神学的贵族家庭，早年间，在家族信仰礼教的长久熏陶之下，这名一向清冷淡然的女子不止性情略显古板，举止行为也最是合乎完美贵女的标准。 虽然涉及情感，她总是会对叛逆的黎卡娜心软，不由自主地支持她与阿弥瑞姆公爵对着干的行为，但涉及到逃家私奔这样不甚光彩的事情，即便苏莫勒作为前者最好的、唯一的挚友，那也是会断然反对的。 当黎卡娜于偶然之下，在集市与温和的索格塔相逢，并确定自己爱上了对方后，她曾试探而隐晦地着向苏莫勒提过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满怀希望的黎卡娜被一向顺着自己的好友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顿，还警告她“切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友的拒绝支持，再加上阿弥瑞姆公爵施加给黎卡娜的压力，让这个固执己见的女子当即爆发。她瞒过了所有人，抛弃了所有属于贵族的荣光富贵，与爱人悄无声息地藏身到了偏僻无比的西赛德镇，即使苏莫勒与阿弥瑞姆家族在外界发了疯似的寻找，她也坚决而谨慎地再没有透露出半点消息。 直到这名曾经的公爵千金为了生下柯露斯塔而去世之后，索格塔才在女儿长到四岁时，怀着满心的愧疚，终于提笔写就了一封书信，让信鸽带往了千里之外的王城。 即便心中有愧，但对看似柔软、实则却与妻子同样坚定的索格塔而言，女儿成长时所需的平静生活，无疑比内疚更加重要。他不敢赌阿弥瑞姆家族与苏莫勒会不会大发雷霆，所以只能等露丝长大一点、有了自己的主见之后，再将她的存在告知妻子的家族与好友。 但预想中的麻烦却并没有出现，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一封署名为阿弥瑞姆夫人的亲笔信件和财产授权书，还迎接到了妻子曾经的故友、如今已经是塞伦特帝斯公爵夫人的苏莫勒。 对于黎卡娜毅然决然的远走，索格塔本以为这位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公爵夫人会是最讨厌自己的那一个人，却没想到，这第一句称得上是“原谅”的话语，竟然率先从对方的口中说了出来。 “夫人……”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嗓中莫名发紧，直过了半晌，才勉强压下这难以言喻的感受，皱起眉头叹息道，“我很遗憾——如果听到这句话的人是黎卡娜，她想必会万分开心的。” 棕发男人轻轻扬了扬唇角，神色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沉陷在回忆中的无尽悲伤。 “因为，在她临终时，最为牵挂到难以放下的那个人……就是您啊。” ——“苏森……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翠榴石般晶亮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如同浸在溪流中的一对名贵宝石，苏莫勒难过地、浅浅地笑了一下，指尖抬起，慢慢触碰上自己的颈前，一滴泪水悄然无声地砸在了手背，顺着骨节突出的弧度，缓缓浸湿了那漆黑如同丧衣的袖口。 当手指移开之后，一枚漆黑的吊坠正静静地躺在锁骨中央，雕刻精致、羽翼明晰，就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即将展翅翱翔的黑色天鹅。 在索格塔伤感的目光下，苏莫勒轻轻吸了口气，抽出一块手帕揩掉眼角的泪珠，勉力压下了难以抑制的哭腔。 她仍然坚持着身为公爵夫人必须要有的优雅礼仪，不让自己在故友的丈夫面前继续失态，强自平静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在她离开王城之前，我曾请诺比利最好的珠宝匠人打制了两条项链……却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再也没有机会送给她了。” 她取过搁在一旁的手包，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宝蓝色绒面首饰盒，将它打开后，一条与她所戴几乎一模一样的银白天鹅项链正躺在其中，脖颈屈起，翅膀张开，长喙与羽毛相接，同样精细的雕工明明白白地彰显出，黑白两条天鹅颈饰定是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 诺比利王国的国民或多或少都尊敬爱戴着人族的创始神明克拉拉，而大陆边缘的大多数魔物则只会向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祈祷，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会成为自己所崇尚神明的忠实信徒，或是干脆宣称自己没有任何信仰。 在选择其他神祗信奉时，人类大多会选择当时被归为光明一方的生命女神丽恰恰等成为自己的信仰者，而魔物们，则会选择黑暗女神麾下的神灵追随，并以战争神赫伯加徳为最显著的代表。 而苏莫勒的家族，世代所信奉的神灵，正是光明女神一方的命运女神歌丝纳。 这位拥有预知能力的神明一开始便是黑白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在传说中，她本想坚持中立阵营，却在最后关头被生命女神丽恰恰说服，最终加入了白方。 或许是受到歌丝纳“中立”思想的影响，苏莫勒自小就总是会站在完全旁观的角度，仔细研读神系时代与残酷时代的史书。即便经过悠悠众口，流传下来的故事已各有不同，甚至许多版本都自相矛盾，但她却仍然凭借着自己特殊的视角，窥见了遗落百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苏莫勒悄悄坚信着，光明女神与黑暗女神并不像传说里那样各自敌视。 正相反的，在她眼中，两名女神定然是一对万分要好的姐妹。 第118页 若非阴差阳错，或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她们之间，本来是万万不可能发生“自相残杀”这样的惨剧的。 但这个推断却并不能向别人说起——无论是克拉拉的信徒，还是泰勒的信徒，如果听到苏莫勒这样异端的、堪称颠覆历史的解读，只怕会立刻暴起将她撕成碎片——曾经，只有没有信仰的黎卡娜会静静聆听她的论据，还愿意支持她、相信她，并将这个秘密守口如瓶，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所以说，她们两人之间都坚信着光明女神与黑暗女神的情感，并一致认为，百年来没有任何一对姐妹的感情能够出其左右。 于是，约定要与黎卡娜做“永远的姐妹”的苏莫勒，在前者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去寻找到诺比利当代最伟大的珠宝匠人，并用诚心打动了对方，令他接受了这个“异端”的要求——用一模一样的手法，打造出分别代表光暗二女神的两条天鹅项链。 那个时候，将项链拿到手的黑发贵族少女满心欢喜，曾在心中默默地盘算过，金色是光明女神的代表色之一，就将白天鹅项链送给黎卡娜；而自己就选择为了避讳而不能公然戴出的黑天鹅项链……更何况，这一条还和她的发色相配，正好合适。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在苏莫勒尚未找到机会把项链送出前，黎卡娜就离开了王城，并在此后的多年都杳无音讯，坚定狠绝到没留下半点可供顺藤摸瓜的踪迹。 她甚至连自己与索格塔的恋情都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多年后棕发男人寄往王城的信件，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温和而没有半分存在感的街头商人，竟然就是拴住公爵千金芳心的神秘男子。 ——往事不可追溯。 苏莫勒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枚精致到不似凡物的天鹅吊坠，唇角弯出一个浅淡到难以察觉的弧度。她将盒盖扣好，重新放回自己的手包当中，碧色眼眸中带着杂糅了不舍、遗憾、怀念等复杂的情绪，平静地望着索格塔，淡淡说道：“既然我与黎卡娜没有缘分……那便让这两条项链带着各自的感情，传承到我们的女儿身上吧。” “我会让乐缂丝将白天鹅项链交给露丝，算是代替当年没能亲手把项链送给黎卡娜的我自己……而至于这条黑色的，在我们回到王城后，我也会把它转交给我的女儿。” 苏莫勒再次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脖颈上天鹅吊坠的羽毛，认真道：“哪怕她们日后也没有机会再度相见，但总算，也是能了却这件我多年来一直记挂在心头的愿望吧。” 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聆听的索格塔却忽然站起身来，匆匆道：“……请您稍等片刻。” 在苏莫勒微怔的眼神中，棕发男人转身走进卧室，不消片刻，便拿出了一个平凡到甚至能称得上简陋的木制首饰盒。 它的颜色是最为朴素的原木色，甚至连漆都没有上一层——但却仍有唯一称得上特殊的地方，正是盒子右下角的一枚小小标记。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珍珠贝壳。 无论是线条还是光泽，都与挂画上的金蝶贝完全相同。 苏莫勒讶异地望着这个方正的首饰盒，久久说不出话来。 索格塔微笑了一下，指一指盒子上的贝壳标记，上前半步，郑重其事地将它放进了苏莫勒的掌心当中。 “这是黎卡娜亲手做的首饰盒，”棕发男人眼神温和，满怀思念地说道，“我将它交给您，夫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便姑且算作黎卡娜本人赠给乐缂丝的见面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第24章 天鹅项链、首饰盒。 第58章 梦境 海岸边上, 一抹白影飞掠而过，遥遥有海鸥的叫声从天空中传来，被浪花裹挟的海水飞溅在礁石上, 发出“噼啪”的轻响, 不远处有一块沙子动了动，忽的从里面冒出来一只小螃蟹，它挥了挥钳子, 有些忌惮地绕开礁石后的两个女孩, 摇摇晃晃地向着不远处的海洋冲去。 柯露斯塔笑嘻嘻地将纯金色的沙滩蔷薇放入乐缂丝的手中, 后者一边新鲜地听着她介绍“这种花可是从沙子里长出来的哦”, 一边好奇地寻找花束纸底端隐隐露出的沙粒，显然十分满意这份回礼。 面容精致的女孩将鼻尖挨在花瓣上，馥郁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柯露斯塔望着眼前这副油画一般的恬然场景，在心中遗憾自己没有母亲那样的绘画才能，能够将这一幕永久地保存下来。 浪花翻涌着, 一次又一次地抚摸岸边，富有节奏感的“哗啦”声一刻不停, 乐缂丝抱住蔷薇, 边被柯露斯塔稳稳地握住圈着花的手肘, 边靠近海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 谨慎又期待地触摸了一下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海水。 “一点都不冷哦。”她小小地惊叹道。 “因为现在是夏天呀，”柯露斯塔笑眯眯道，“等你冬天再来这里时，它就会变得冷冰冰啦。” 乐缂丝微微一愣，回过头, 冲她笑了笑，却并没有回应“冬天再来”的这个说法。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擦着幽静的海水逐渐沉没，灼灼光线给海面镀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红。 乐缂丝站在原地看着这副壮观的景象，夕阳那并不刺眼的光芒落在她的双眸里，乍一眼望去，就如同是眼前吞没红日的这一片大海。 ——她在专注地看着海，而见惯这副景象的柯露斯塔，则在身后专注地看着她。 第119页 金色眼眸因为光线暗沉的原因变成了略深邃一些的琥珀色，其中没有夕阳与海洋，唯有乐缂丝一个人的身影，便将一对眼瞳占的满满当当。 当太阳逐渐西沉，有一大半都埋在了起浪的海水当中后，乐缂丝忽然转过身来，手中的蔷薇被光线渲染成了艳丽的橘红，饱满的花朵正在微微摇晃着，她将被海风吹散的黑发撩起到耳后，披着一身阳光，眉目温柔地冲柯露斯塔伸出了手。 就像是在邀请她和着海洋唱起的歌，共同跳一曲只属于她们之间的舞步。 “走吧，”贵族女孩优雅而柔和地说，“我们回家。” 棕发女孩眨眨眼，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她牵过乐缂丝的手，在缓缓黑下来的夜幕中，一蹦一跳地带着对方向家的方向走去。 …… 当晚，或许是因为今天吹了太久的海风，柯露斯塔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 她梦到了最初的海洋……与最初的诺比利大陆。 荒芜而沉寂，古老而贫瘠，在最原始的那个时代，这片大陆上只有这块土地，它寸寸皲裂，裸.露出枯槁的壤层，几万年都因为干涸而支离破碎着。 然而，它的身边却有一片大海。 ——还是一片拥有庞然魔力的大海。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洋中的魔力渐渐侵染到大陆，既为荒芜的土地带去了生机，也形成了最初形态的“神力”。 它静静笼罩在整块土地上，如同一圈透明的保护层，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孕育出有资格承载它全部力量的命定之人。 被神力滋养着的这片大陆，不久后便产生了第一次变化——被海水流淌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棵小小的树苗，它碧绿、鲜嫩，顽强地从岸边土壤的缝隙中抽枝发芽，即便微末，却生机盎然，代表着整片大陆发生改变的开端。 而在这棵树苗扎根后，仿佛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海中孕育出的生物也静悄悄伸出它们的足肢，头一次试探性地踏上了大陆的土地。 海风将树苗结出的种子吹落，再由这些上岸的生灵带往大陆的东方，云层积聚，落下由海水蒸腾出的雨滴，经过很久很久的变迁，在这片土地的东方，有无数茂密的树木生长起来，逐渐形成了一座广袤无边的大森林。 但海洋似乎还是不甚满意，它又开始用北方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着大陆的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土壤冻结、日渐被海水推移得堆积起来后，北地终于落下了第一片雪花，并在又不知多少年过去后，形成了许多拔地而起的孤高雪山——那里是极寒之地，既拥有最刀削斧刻的峰峦，也拥有最酷寒刺骨的冰川。 望着自己的杰作，海洋翻涌着笑了起来，浪花不断拍打，像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一般，它伸出手去，拥抱住了一小块大陆上的土地，并将对方的四周都淹没在海水中。这块土地被海洋划入到自己的领地，幽蓝的水也在不断蔓延、交汇，最终，在飞逝的时光里，它成功地把这块陆地变成了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屿”。 诺比利大陆上所发生的一切改变，都应当归功于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而那笼罩在古老土地上的神力也缓缓开始涌动、凝结，它终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迎接将要发生在这片大陆身上的……某一些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光温暖，月光冰凉，一个昼夜的轮转后，有一双姐妹忽然出现在了大陆的中央。姐姐白发金眸，神圣而慈悲，身负一双洁白而丰满的六翼光羽；妹妹黑发蓝眼，冷酷而漠然，背后的翅膀除了颜色相反之外，都与姐姐的一模一样。她们紧紧牵着手，四顾了一圈空无一物的大陆后，便低语着某些不能让外人听到的悄悄话，漫无目的地沿着土地的纹路逐渐走远。 ——繁茂的树枝发出新芽，藤蔓缠绕时绽放浅色的小花，当第一缕晨光洒在参天古木最顶端的叶片上时，东方的森林中走出了一位身负透明双翼的精灵，她眉眼温柔，手里拿着一包花种，所过之处都染上了草木的清香，此时正一边细细地向地面播撒种子，一边拍着翅膀，不紧不慢地朝远方飞去。 ——北地的雪山寒冷而肃穆，奇绝的山巅上凝固着亘古不化的厚厚冰层，不知何时，却忽然有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正攀缘着峰沿，在雪山上如履平地般移动，一片雪花打着转落在眼睫，他抬起眼，目光沉沉，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如同冰川般的冷然与淡漠。 ——西海的岛屿上，某棵高大的椰子树下，一位靠着树干小睡的美丽女子悠然转醒，她睁开浅青色的双眼，直直望向对面大陆的岸边，那一双瞳孔中毫无焦距，像是盲人的眼睛般，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蓦然有一缕光彩瞬息划过。 ——南方尽头，大陆边缘那最后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弥漫的黑烟当中，她拥有殷红如血的嘴唇、苍白如纸的皮肤，此时此刻正眨着那双黑沉沉看不出半点光亮的眸子，冲着遥远的大陆中央，笑出了一个甜蜜而诡谲的弧度。 在这六位初始的神明出现后，大海从远方传来了低低的波涛声，既像是欢庆的节拍，又像是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梦境到这，便戛然而止了。 柯露斯塔从黑暗中惊醒，猛的坐起身来，脑中一片混沌，她茫然地望向从窗帘中泄露进来的如水月光，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半晌不得安宁。 第120页 她犹豫了一下，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阵奇异的悸动，身量娇小的棕发女孩深深喘了口气，赤着双脚跳下床，走到窗边，动作轻巧地拉开了半开半合的厚布帘子。 夜幕之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像在注视什么般眨动着眼睛，柯露斯塔沐浴在这片银色月光下，目光越过沉寂的小镇，像是能直接穿透那些昏暗漆黑的房屋一般，呆呆望向远处波涛汹涌的西方海岸。 她盯着那处半晌，目光空洞无物，脑海中却忽然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拍子，似乎与海浪拍打沙滩时的节奏…… 一模一样。 ——此时的柯露斯塔并不知道，在她长大后便会遗忘掉的这个梦境里所讲述的一切，正是史书上从未得到记载的、那个辉煌又漫长的神系时代的起源。 而西赛德镇旁边的这一片大海，便是“起源的起源”……也是圣力之源最终选择落点于此的根本原因。 “露丝，我还想再去看一遍大海。” 在得知自己明天就要与母亲返回王城的消息后，乐缂丝偷偷将柯露斯塔拉到一旁，凑到后者耳边，轻声地冲她提出了这个要求。 柯露斯塔愣了愣，面色忽然变得消沉下来，忧心忡忡道：“你要走了吗，乐缂丝……” 黑发女孩也有些低落地垂下眸子，深蓝色眼珠中满是临别的感伤与不舍。 自小到大，身为公爵之女的她便从来没有交到过哪怕一个真心的朋友——在同龄人中，无论是查尔斯家总是一脸刁蛮傲气的红发女孩，还是希珀尔伯爵那个总是喜欢揣测别人心意的儿子——对于乐缂丝而言，他们都只是见面便需要挂上虚伪微笑的“利用对象”。 可柯露斯塔不同，她不会用讨好或阿谀的语气称呼她“格罗莉亚大人”，也不会一举一动都带着虚情假意的亲密。 在她的身边，乐缂丝既不用每时提醒自己注意公爵千金应当有的架子与礼仪，又不用每刻都警惕从未知之地袭来的恶意与阴谋。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天真无邪，每一个动作都是真心实意——只有与柯露斯塔拥抱时，乐缂丝才会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然而，即便有再多的难过，但她到底要比已经哭出泪花来的柯露斯塔更为坚强。等乐缂丝再度抬起头时，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挂上了浅浅地笑容，她伸出手去，轻轻地用袖口揩掉了柯露斯塔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水。 “不要哭啦，‘我的小贝壳’。” 柯露斯塔一愣，她扁了扁嘴，抬起头来，注意力却立刻被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所转移了。 她的名字是贝壳的意思，但从来没有人这样亲切地称呼她为“小贝壳”。 乐缂丝见她终于止住眼泪，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黑发的女孩伸出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指尖顺了顺那头浅棕色的长发，压低嗓音，温柔地安抚道：“不是说好了吗？等我们长大以后，要一起去王城喂养那些可爱的猫咪……所以你不要哭了，开心一点，尽管我们这次即将分别，但不久的将来，一定还会再次见面的呀。” 柯露斯塔抽了抽鼻子，把自己靠在对方的怀里，带着哭腔任性道：“你再叫我一遍。” “……小贝壳，”乐缂丝无奈地笑了笑，柔声说道，“我的小贝壳，你最乖了对不对？” “如果你喜欢我乖，那我就是全天下最乖最可爱的那个孩子。”柯露斯塔闷闷地说，“你喜欢我是什么样子，那我就是什么样子……因为乐缂丝，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乐缂丝微微一怔，复又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刮了刮怀中女孩的鼻尖，甜蜜又故意地问道：“比科维特还要好？” “比科维特还要好！”柯露斯塔想也不想地说，“因为……因为我只想拥抱你，却一点都不想拥抱科维特！” 黑发女孩扑哧笑出声来，她握着柯露斯塔的肩膀，把娇气的小姑娘从怀里扒拉出来，伸出指尖点了点对方通红的鼻头，语气轻快道：“那好，作为你这个回答的奖励……等我们去海边时，我就再送一样礼物给你，好不好呀？” 柯露斯塔眼珠一转，握住她的手，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好！” 话音落下，棕发女孩眨了眨自己蜂蜜般鎏金色的眼睛，在心里偷偷地说：我也会送你一件回礼的。 让你永远都能记得，你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叫做“贝壳”的朋友，长大以后将会跨过千里，前往王城当中……再一次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你以后会变成你的女朋友！ 神系时代的世界观和设定还蛮庞大的，不写出来总感觉自己亏了亿点。如果有大大想看，就等完结以后写个番外，专门讲一部分神灵们的故事吧。 第59章 圈牢 在二人达成“再看一次海”的共识之后, 为了避免阳光晒伤女孩们雪白的皮肤，她们仍旧选择在家里待到快要傍晚时，这才携着手, 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家门。 虽然苏莫勒仍旧不很赞同让乐缂丝随便出门, 但在两个漂亮小姑娘成双成对的撒娇攻势之下，纵然冷漠如她，也到底招架不住, 于是只仅仅多叮嘱了乐缂丝几句, 便又一次心软地放她们俩出去闲逛了。 柯露斯塔依然带着乐缂丝走了上次的小路, 只不过这次运气却不好, 不仅没见到车轮滚滚，就连鲨鱼辣椒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即将别离西赛德镇的黑发女孩显然有些遗憾，但在柯露斯塔不住的宽慰之下, 倒也没有感觉到太过失落。 第121页 不过是两只小猫罢了——毕竟，对乐缂丝而言，“等回到王城后便再难以见到柯露斯塔”的这个事实, 显然比“没办法在临走前摸到猫咪”要难受得多。 因为在几天前就走过一次近道，两人都已经熟悉了路线, 很快, 手牵着手、一路悄悄话不停的两个小姑娘就踩上柔软的沙滩, 成功到达了海边。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和大海有关的梦，”柯露斯塔拉着乐缂丝的手, 脚下无意识地踢了踢细碎的沙粒，她望着反射出并不刺眼阳光的海浪，皱起眉头，语气迟疑道，“所以现在总觉得……不管是海水还是浪花, 看起来都有些怪怪的，好像和我平常所见到的那片海洋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乐缂丝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满脸严肃的柯露斯塔，也不由得紧张道，“你昨晚做了什么梦，是噩梦吗？……难道一会儿就会从海里窜出一只巨大的八爪鱼，伸开长长的、带着吸盘的恶心触手，把我们两个卷起来一口吞掉？——” “……”柯露斯塔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倍感有趣道：“难道王城里读过很多书的人，都这么富有想象力吗？” 乐缂丝咳嗽了一声，自知失言，尴尬地闭上了嘴。 可能正如棕发女孩所说，是读了太多书的缘故——总之，从小到大，她的确喜欢在心里胡思乱想一些东西，作为每日枯燥礼仪课中的一些消遣。 不过，从来都优雅自持的公爵之女却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幻想给说出口来……大概在她心里，潜意识地便把柯露斯塔划为了“可以随心所欲谈天”的那类范围，并愿意在对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她看。 或许会有些失礼或窘然，但她就是拒绝在对方面前也要装出那副沉稳成熟的模样。 而柯露斯塔自然也不觉得说出这番话的乐缂丝有什么失礼之处，反倒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猜想很有意思。 在教育贫瘠的西赛德镇，教师们只能保证学生能够学到语言、简单数算、历史等基本常识——而其他的文学素养、理解与想象力等，则根本无力培育，因为他们自己都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没头脑的棕发小姑娘见对方沉默下来，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伸出手便去揽乐缂丝的胳膊。 成功缠上后，她轻轻捏了捏黑发女孩的手心，凑到人跟前，笑眯眯地发自肺腑道：“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一向是被人吃的八爪鱼也会反过来吃人……唔，这么想想还是挺恐怖的，今晚回去就让爸爸别再找老雷克订章鱼了，我要有心理阴影啦！” 乐缂丝扑哧一笑，那一丁点微末的尴尬尽散，任由她扒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松手，看着倒比幻想里的怪物更像个八爪鱼。 “好啦，我就随便说说，还至于有什么心理阴影？”她低下头，下颌亲昵地蹭了蹭柯露斯塔的发顶，重新将话题拉回原处，“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之前的话还没说完，你昨晚究竟梦到了什么东西？” “唔，不太清楚了，”柯露斯塔的眼珠向上看，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手上却悄悄动了动，与乐缂丝十指相扣起来，“但我依稀记得，在梦境中，海洋好像并不是这样一副普通的样子。” “不普通？” “对。” 棕发女孩儿微微垂下眼睛，盯着拍打到她鞋子跟前的清透浪花，平静地说道：“梦里的大海啊……就像是在发着光一样，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平凡。” 发光的大海？ 乐缂丝蹙起眉头，回顾起自己所看过的书籍与资料，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 想着想着，她便也将视线从柯露斯塔身上转开，不由自主地凝望向大海，却没有看出任何东西。 “哗啦”的拍浪声阵阵传来，柯露斯塔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脏有像昨晚那样，开始随着海浪的节拍不正常地跳动，她撇了撇嘴，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没睡好，太大惊小怪，反倒让乐缂丝也跟着她一起瞎想起来。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主动箍紧乐缂丝的手臂，将自己整个人都蹭上了对方的肩头，直把黑发女孩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后，这才刻意扑闪着自己的大眼睛，软下嗓子，厚着脸皮撒娇道：“别管什么海不海的了，反正只是个梦而已，绝对不会出事的——倒是乐缂丝，你说要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呀？都等大半天了，你如果还要继续藏着掖着，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苏莫勒禁不住黎卡娜的撒娇，她的女儿自然也禁不住柯露斯塔仗着宠爱故意耍性子。 乐缂丝当即便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于那半晌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海洋，她有些好笑地伸出手，力道宠溺地揉揉柯露斯塔的头发，接着就迎上了小姑娘那道控诉似的目光。 黑发女孩挑一挑眉，手指顺着发际下移，不慌不忙地戳了戳对方的眉心，佯嗔道：“就你着急。” 说完，她便将手伸进自己长裙的暗袋当中，轻而易举地抽出了一个有着宝蓝色天鹅绒面的长条形首饰盒。乐缂丝捏着盒子的顶端，一翻手腕，把它正正递到了眼前那位正噘着嘴、一脸难伺候的娇气小丫头面前。 “咦，这是什么？” 柯露斯塔终于舍得松开自己环着对方胳膊的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盒子，让它发出“咚咚”的声响。 第122页 “打开看看，”乐缂丝将手臂往前送了送，眉眼间尽是温柔与期待，“你肯定喜欢。” 柯露斯塔眨眨眼，接过那个宝蓝色的首饰盒，暗暗觉得，不论里面究竟是什么，哪怕乐缂丝只给自己送了这个盒子，她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喜欢了。 ——因为首饰盒的颜色，和乐缂丝那双漂亮眼睛的颜色……可谓是非常相似。 柯露斯塔一边在心中默默想着，一边伸手揭开了盒盖，垂下眼睛往里看去。 “诶？这是……” 乐缂丝望着她满脸没见过世面的震撼神情，笑眯眯道：“怎么样，漂亮吗？” “好漂亮……”柯露斯塔呆呆地望着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虹光芒的白天鹅项链，半天才从这种牢牢抓人目光的、独属于珠宝的绚丽色彩当中脱离出来。 即便她年纪尚幼，却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样东西绝非凡物，当即便皱起眉头，扣上盒盖，要将这串一看就有价无市的项链推回到乐缂丝手中，“这太贵重了，我根本不值得——” “你当然值得。” 乐缂丝拦住她的手，浅浅笑了一下，在柯露斯塔忐忑的目光中取出了那条华贵的项链。 雪白的天鹅翅膀上，每一片羽毛都根根明晰，姿态优雅的天鹅屈起修长的脖颈，连接吊坠的锁链上串着颗颗硕大的珍珠，在流光溢彩间，折射出璀璨又耀眼的光芒。 乐缂丝熟练地解开项链的暗扣，往前走了半步。 她的眸光沉了沉，特意没有绕到对方的身后，而是站在棕发姑娘的正前方伸出手去，在对方茫然的眼神里，将双臂搁在对方肩头，亲密无间地把她揽到了自己怀中。 柯露斯塔微微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沉浸在乐缂丝身上清浅的沙滩蔷薇花香气里，只觉得脸颊两侧顿时烧红起来。 这个拥抱里蕴含的意味很是特别，与之前的每一次都颇有不同，就像是黑发女孩要把她圈入自己的领地一般，充满了猎手那样危险而强烈的占有欲。 “乐……乐缂丝？” “别动。” 黑发女孩微微侧过头，眸光微闪，将唇瓣贴在了柯露斯塔的耳畔。 这个动作让原本心中不安、想要后退的小姑娘立刻僵住了身形，她茫然地咬住下唇，一副想要扭头，却又不敢再动弹半下的可怜模样。 乐缂丝低低笑了一声，黑色长发蹭着她的下颌，开始认认真真地帮柯露斯塔戴上那条熠熠生辉的天鹅项链。 “啪嗒”。 微弱的响动被波涛声淹没了。 所以，柯露斯塔并不知道，那个一本正经帮自己戴项链、却半晌抱着自己没有松手的女孩子，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乐缂丝闭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搂着柯露斯塔的脖颈。她比棕发女孩略高一些，导致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将对方牢牢扣在了自己怀中那样，充满了占有感与归属感。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黑色长发的女孩轻轻勾起唇角，深蓝色的眼眸既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洋，又如同挂满星辰的晴朗夜幕，波光粼粼，微光点点，她侧头看向柯露斯塔的目光中，满是全然的喜爱与期待。 “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将柯露斯塔牢牢圈入自己的怀抱中，叹息似的说： “因为，只有呆在你的眼睛里，我才可以成为那个……真正的我。” 第60章 诺言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被紧紧搂抱住的女孩子闷声说道, 也同样伸出手去，轻轻揽住了乐缂丝纤细的腰肢，那力道小心翼翼, 却又饱含着浓郁的不舍与依恋。 “我也想要一直看着你, 一直让你呆在我的眼睛里……让你永远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乐缂丝微微一愣，露出一个含着些许遗憾与难过的笑容，伸出手去抚弄柯露斯塔的发丝, 她放柔声音, 与对方脸颊贴着脸颊, 像是最亲密的一对挚友一般, 悄悄冲她耳语道：“那，我们就来做一个正式的约定吧。” 她稍稍松开了一些自己揽在柯露斯塔肩头的手，看着对方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来, 这才温柔地笑了笑，放轻力道掐了掐她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伸出一只手去, 笑眯眯地问道：“我来之前与母亲了解过……你们西赛德镇除了奉海茶之外，还有一个立下誓约, 请海洋作为见证者的习俗——我没记错吧？” 柯露斯塔这才像猛然醒悟一般, 露出个恍然的神情, 她“啊”了一声，金色的眼眸重新染上了光彩, 心有灵犀般，在一瞬间明白了乐缂丝想要许下的约定。 黑发姑娘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 “就发誓，如果我们有幸能够再次相见，便永远也不要再分开、永远让对方的眼中只有自己、永远不要主动提出离别、永远相伴在一起……怎么样？” “好！” 西赛德的姑娘舒了口气, 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乐缂丝早就准备好的指尖，牢牢拉着后者向海水边上走去。 乐缂丝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光滑的缎面裙摆不住地蹭上柯露斯塔光裸着的膝弯，棕发女孩怕痒地回过头来，金色溪水般流淌着光泽的眼眸之下，尽是快要满溢而出的期待与依赖。 浪花翻起雪白的泡沫，像是一朵冰淇淋雕花般饱满而甜蜜，在柯露斯塔的帮助下，乐缂丝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扶着对方的手腕，头一次在户外缓缓脱下了自己的短靴与长袜，露出一双纤瘦的双足，就连雪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依稀可见。 第123页 而柯露斯塔显然就没有这份属于贵族的矜持与不习惯，她三两下便脱掉了自己的小皮鞋，欢呼一声，牵着乐缂丝的手，一脚踏进了温暖的海水中，溅起点点滴滴飞扬的水花。 乐缂丝无奈地将及膝裙摆上的水珠拍掉，却依然迁就着柯露斯塔的脚步，随她往更深的地方走了一些。 直到抵达了一个只要微微弯腰就能将手浸入海水当中的位置，柯露斯塔这才停下脚步，渐渐西沉的太阳又变成了热情的橘红色，明艳的光线透过云层照下来，洒在两人交错的手掌之间，就像是一片玫瑰花瓣般，兜兜转转地飘落，最终选择停在了那处。 “海洋誓约，是一种最古老的，也是西赛德人最为重视的立下契约的方式。它以海洋为媒介，请海洋作为见证者，将二人交握的双手浸入水中，并同时说出誓言及姓名，誓约即告成立。” “听闻，在海洋承认这份誓约有效后，便会送来一样它所认为最合适的馈赠作为见证的凭证……不过，古往今来，那些使用过海洋契约的人中，却从来没有谁表示过自己得到过这份馈赠。” 柯露斯塔立在海中，稳稳地扶住因为不习惯波浪而站得有些不稳当的乐缂丝，小小的脸上满是正经与严肃，“立下誓约的双方都必须遵循誓言中的内容……西赛德镇一向视海洋为我们的信仰之一，如果你想要与我做出这个承诺，无论如何都必须遵守它——所以，乐缂丝，我一定要再向你确定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 乐缂丝却不答，反倒问她：“你想好了吗？” 棕发女孩怔了怔，想也不想道：“西赛德人从不后悔自己所做下的任何决定，也从不会怀疑自己挑选朋友的眼光。” “那我就想好了。”乐缂丝说，她眨了眨深蓝色的眼睛，笑意盈盈道，“如果你不会后悔，不会改变自己的初心……那么，我也像你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自己所做下的承诺。” 柯露斯塔也笑了起来，她将一只手递到乐缂丝面前，与动作配合的后者牢牢十指相扣。 “那我们就开始吧。”她说。 “慈悲、宽广而包容的海洋啊——” 海滨小镇上成长起来的女孩用一口稚嫩但柔软的嗓音，低低地说道，“来自陆地上的、您忠实的邻居西赛德人，在此诚心祈求您来见证我们的誓言。”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掌心相贴，虔诚地做出了祷告的姿势。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她们没能看到——在柯露斯塔话音落下的同时，海水的表面，竟忽然开始微微亮起了黑色的光芒。 就像是大理石反射出的光芒一样……明明是黑色，但的确是在隐隐约约地发着亮。 ——这是圣力波动时产生的光芒。 “……我们愿意向您立誓——” 黑光闪烁中，两道清脆的嗓音同时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有幸再次见面……那便会永远呆在对方的身边，永远让自己的眼睛里只有对方，也永远不再选择主动分离。” 随着她们话音落下，海洋闪烁着的光芒似乎也更加强烈了一些，然而，却仍然微弱得让人轻而易举地便会忽视掉。 柯露斯塔睁开眼睛，轻声说道：“柯露斯塔·布瑞薇乌，请海洋见证。” 她望着对面也缓缓睁开深蓝色眼眸的乐缂丝，后者对她笑了笑，压低自己的嗓音说道：“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请海洋见证。” 格罗莉亚？光辉？ 柯露斯塔讶异地望着乐缂丝，后者却只冲她讨好似的眨了眨眼睛。 棕发女孩不高兴地噘了噘嘴，显然意识到对面的姑娘还有些秘密没有告诉自己。 但她也知道在宣誓过程中不能中断去算账，只好冲隐瞒真实姓名的黑发姑娘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牵着对方的手，继续进行了接下来的一步。 她带着乐缂丝，将两人相牵的双手缓缓沉入了海水当中。 海洋誓约的最后一步，把十指紧扣的双手在同一时间浸入水中，即代表宣誓人将自己的誓言彻底公告给了海洋，誓约也就此成立。 冥冥之中，两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听到，大海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沉吟。 流动的海水从她们的指缝之间淌过，轻柔、微痒，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而来，被水流推入了两人因誓约结束而微微放松，不再那么紧密相贴的掌心当中。 许下承诺的两个女孩惊愕地对视了一眼，将湿淋淋的手从海中拎了出来，掌心里的不明物有棱有角，硬而光滑，柯露斯塔皱一皱眉，便率先松开乐缂丝的手指，那个东西也顺势落入了她的手掌中。 那是一整块完好无缺、十分稀有的海蓝色贝壳。 “……咦？”柯露斯塔惊讶地低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没及小腿处的海水，茫然道，“难道那个所谓的‘馈赠’说法，居然是真的？” “什么？”乐缂丝疑惑地看了看柯露斯塔手中的贝壳，不明就里道。 她还以为，贝壳会被水流冲来，是海中的一种正常现象？ 事实上，“海水将贝壳正好冲到手里”这种事情虽然罕见，但也不能断言一定没有发生过……柯露斯塔迷惑地又盯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水，然而在夕阳愈发红艳的余晖照耀下，却遗憾地什么都没看出来。 ……果然是巧合吧。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仪式，从来没有一个人得到过“馈赠”，轮到她和乐缂丝心血来潮地试了试，当场便一发入魂？ 第124页 这没道理啊。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只在心中将这奇异的事件归类为巧合，便拉过乐缂丝的手，慢吞吞地向岸边走去。 直到水位下降到她俩的脚踝处时，柯露斯塔才停下来，握着乐缂丝的手，将那枚贝壳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对方的掌心。 “这是……？” “是这条项链的回礼。”柯露斯塔有些羞涩地笑起来，摸了摸脖颈前的天鹅吊坠，补充道，“本来我是想在沙滩上捡一个送给你的……可是没想到，这枚贝壳的颜色竟然如此漂亮又特殊，所以我就干脆借花献佛，直接把它送给你啦。” 顿了顿，她又小声地补充道：“而且……它的颜色还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我想，如果我自己寻找的话，是很难找到比这更适合给你的回礼了。” “……” 乐缂丝握住手中的贝壳，微微笑了一下，曼声道：“你送我贝壳，难道是把你自己送给我的意思么？” “对呀，”棕发女孩垂下眼睛不与她继续对视，面颊绯红，轻咳一声，但嗓音里满却是强作的镇定，“我把‘自己’送给你。这样的话，在等待我去王城找到你的这段时间里，你就一定不会忘记我啦。” 乐缂丝怔了怔。 她收紧指尖，将那枚贝壳缓缓握在掌心，郑重地说道：“好，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不会忘记你……我的小贝壳。”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回忆。 海洋誓约本身并没有什么约束力，它只是西赛德人表达对海洋尊敬的一种方式。对于真结局线来说，它是柯格两人后期在一起的铺垫；而对于其他线来说，这份被违背的幕后誓约则是一种悲剧性的反面烘托，不仅是因为她们再次见面也没有永远在一起，还因为格罗莉亚确实没有忘记柯露斯塔，而后者却（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贝壳是个重要道具，不过要到订婚的时候才会用啦。 第61章 暴动 乐缂丝许下承诺的话音刚落, 尚未等柯露斯塔做出什么反应，她们旁边的海水却忽然起了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波浪，那浪头扬得有两个人相接那样高, 正气势汹汹地向岸边席卷而来。 乐缂丝面色一变, 几乎是与本就熟悉海洋的柯露斯塔同时反应过来，转身就朝沙滩上跑去。 然而，意想中被海浪泼湿的感觉却并未出现, 两人惊异地回过头去, 只见那片浪花却不知为何蓦然停顿在了半空当中, 像是一个高高的屏障般, 将它身后的红日完全遮挡了起来—— 正因如此，海水中那一层浅浅的、与海水本身颜色略有不同的黑色光芒，也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海水在发光？” “不对, 是魔力波动！” 柯露斯塔茫然而疑惑地望着那高大的浪头，可乐缂丝的面色却猛然一变，黑发女孩眸色微沉, 极快地挥手打出了一片黑雾，就像是一张坚固的盾牌般, 牢牢地凝固在了浪花的面前。 可是, 这本是自救的下意识行为, 却让海水上平和的黑色光芒突然躁动了起来，它们疯狂地颤动、游移, 原本已经被什么东西拦截住的浪花也因此而忽然晃动了起来—— 乐缂丝的黑暗魔力，与海水中的、从圣力之源里溢散而出的黑暗魔力之间发生了共鸣。 ——泰勒布瑞斯是最后一位陨落的神明，此时，圣力之源已经因为吸收了太多死去神明的神力而几近饱和，所以, 黑暗女神的神力并未完全被吸收，而是有一部分游荡在了距离圣力之源很近的、饱含“最初神力”的海洋当中…… 直至如今，这份神力才被身负同样魔力的乐缂丝所影响，将自己全然地暴露了出来。 平衡在一刹那间被打破，海浪颤抖着逐渐崩裂，飞溅的水花像是凌厉的刀锋般向她们袭来，乐缂丝瞳孔微缩，下意识飞快地揽过完全陷入震惊的柯露斯塔，将她牢牢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而与此同时，紧闭双眼的黑发女孩身上，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弥散出一股股强劲的黑雾！ 无法抗拒的共鸣力量，导致乐缂丝的暗系魔力在这一刻正式产生了暴动。 这股黑雾从乐缂丝的周身弥散开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被她抱在怀中的柯露斯塔。 金色的眼眸蓦然睁大，黑色的烟雾在乐缂丝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尚未等柯露斯塔说出半个字来，暗系魔力就像是贪婪的乌贼那样，飞快地探出触手包裹住了她的头颅，并无形地钻入脑海，将这段时间的记忆毫不留情地封锁了起来—— 乐缂丝的魔力暴动放大了暗之魔力堪称无与伦比的战斗力，但也同时增强了它的的特殊属性…… “遗忘”。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被黑暗魔力强势入侵的后遗症产生，她的头部开始产生针刺般的疼痛，金色的眼眸中满是空洞与茫然，不仅没有焦距，甚至连一丝光泽都看不到。 下一秒，她便昏迷了过去，靠在乐缂丝的怀中，闭眼之前的一刹那间，双眼里弥漫起了一层黑雾，将那片金色全然吞没无踪。 一部分黑暗魔力潜藏进了柯露斯塔的身体，而另一部分，则气势汹汹地向着海洋那边席卷。 在海浪坍塌的那一刻，海水中的暗色光点也汇集了起来，逐渐变成了一张大网，散发出冷酷的光芒。它向张牙舞爪的黑雾扑去，如同两团灼烧着的火焰相交汇，亦或是两只头狼在厮杀着争夺首领之位，黑色的魔法力量似是困兽般牢牢罩住试图挣脱的黑雾，看上去手段温和，实则却是态度强硬的禁锢。 第125页 而黑雾也像是不服管教一般，开始玩命似的挣扎起来—— 怀抱着柯露斯塔的乐缂丝身形一顿，狠狠抽了口冷气，体内残存的黑暗魔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被那团挣扎着的黑雾抽取、吸收，用以与那张暗色的巨网所抗争。 然而，在黑发女孩忍受着魔力被压榨的痛苦时，却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那搏斗交缠着的黑雾与巨网当中，竟然开始流露出了一点浅金色的光芒！ 而被她牢牢护在怀中的、昏迷中的柯露斯塔，也渐渐开始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 ——从圣力之源中溢散而出的、属于泰勒的黑暗魔力，与珀瑟多罗窃取而来并“馈赠”给乐缂丝的黑暗魔力产生了“共鸣”，因而引发了魔力暴动。 但是，在圣力之源吸收陨落神明们的力量时，有一部分最早成为其“最初形态”的神力，也因为这些新加入的力量而被排挤了出来，比暗系魔力更早、更少地游荡在了海水当中。 而这形成“圣力之源最初形态”的神力……自然便是最早陨落的克拉拉的光系魔力。 所以说，海洋中不仅存在着黑暗魔力，还同时存在着一部分来自克拉拉的光明魔力。 当黑暗魔力开始躁动，并与乐缂丝身上的魔力互相吞噬时，一直隐藏着的光明魔力，也开始因为这份共鸣力量而露出了踪迹。 ——克拉拉与泰勒是从一个昼夜轮转中诞生的姐妹，她们的光暗属性正相矛盾，却同时又是所有神明当中，联结得最为紧密的一对力量。 所以，原本流淌在海洋中的金色光点，开始受到神力属性的牵引，向着交缠的暗之魔力，如羽毛般无声无息地飘荡而去。 黑雾与黑网厮杀着，它们遵循了自己曾经主人的傲骨与暴虐，谁都想要吞噬对方，谁也不肯善罢甘休，乐缂丝咬紧牙关，痛苦地扬起颈项，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中再看不出半点原来的色彩，唯余一片深沉而纯粹的墨黑。 然而，正在此时，搏斗着的两股暗之魔力倏然一顿。 慢慢地，像是抽丝剥茧一般，不知何时掺杂着光明魔力金色碎片的大网也开始化为烟雾，并带着点点金光与最早的那块黑雾融合，向着沙滩上的贵族女孩直冲而去！ “啊——” 乐缂丝难以克制地发出一声痛呼。 庞大的黑暗魔力骤然回归，却还掺杂着与它完全相反的光系魔力，现在的痛苦让乐缂丝感到，自己几乎成了一瓶被缓缓倒入浓硫酸的碱性物质，疼痛、冲击、融合、排斥……各种各样的感觉充斥在她的身体当中，很快就让这个女孩儿也被迫陷入到了长久的昏迷当中。 ——珀瑟多罗给予的暗之魔力，就像是埋进土中的一块石头，看似存在，实则根本不属于乐缂丝本人，它既可以随时被输入，又可以随时被拿走，并且无法像魔法师本身所具有的魔法那样，会自行进行量变与质变。 柯露斯塔天生具有的水系魔法与光系魔法，便是可以通过反复锻炼而自主增长、且无法被别人随意抽取的魔法力量。 而对于乐缂丝而言，此时被悄悄种下的光明魔力的种子，才是真正可以在她体内生根发芽的……独属于她本人的魔法力量。 索格塔与苏莫勒在海边找到两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即刻便将她们带了回去。 正在他们望着沉睡着的女孩们束手无策、满心忧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忽然到来，敲响了布瑞薇乌家的房门。 “晚安，尊敬的先生与女士。” 皮肤黝黑如礁石般的年长水手冲满面怔愣的索格塔与苏莫勒笑起来，布满老茧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微微弯腰，粗犷地冲他们行了一个表示敬意的礼节。 “代海洋向二位致意——” 他的声音沉沉，就像是呼啸的海风，每一个咬字都如同卷起的浪花那样，充满了奇特的韵律。 “请放心，睡着的两位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关于那位拥有黑暗魔力的姑娘，我还有几句话，要向夫人您特别交代一下。” “黑暗魔力？”索格塔惊讶地望着这名在西赛德镇上生活了几十年、他无比熟悉的老水手，茫然地问，“雷克大叔，你——” “稍安勿躁，索格塔。” 老雷克笑呵呵地打断他，一双即使年长，却仍然清明无比的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沉默的苏莫勒，和善地说：“如果您二位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进屋详谈？” “毕竟，这可是有关于这片大陆起源的、一个相当漫长的故事啊。” …… 当老雷克冲他摆摆手，笑眯眯地离开后，索格塔这才停下送别的脚步，站在门口，紧紧目送着这位长辈的背影走远。 半晌，他才垂下眼睛，沉沉叹了声气，关上房门，转身回到了房间当中。 “……他到底是什么人？” 坐在床沿盯着两个孩子的苏莫勒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略略转过头，望着棕发男人疲惫的面容，声音发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索格塔抿一抿唇，伸手将柯露斯塔额前汗湿的一缕碎发拨开，淡淡道，“但不论他是谁，我都会选择相信他的话——露丝的记忆只有在光明魔法净化掉那些黑暗魔法后才能解封，而乐缂丝……此事涉及到塞伦特帝斯家族的秘辛，我以黎卡娜的名义向您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也包括露丝本人。” 第126页 “我相信你。”苏莫勒抬起眼，定定地望着他，平静道，“我会将一切事情全数告诉乐缂丝，让她自己做出决定——既包括她身负光系魔法潜力这件事……也包括露丝会将她忘掉这件事。” “……” 索格塔低下头，看向沉睡着的乐缂丝，女孩被精心染过的长发已经褪去了黑色的伪装，露出大片钻石色的发丝，纤长的银色睫毛垂在眼睑前，投落大片如蝶翼般的阴影。 “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苏莫勒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带着不亚于方才索格塔立誓时那样的坚定，“我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外姓人，不会插手任何有关欺诈女神的事情……正因如此，我也会将‘圣力之源’的一切消息牢牢保密，直到我死去之后，也不会向我的丈夫透露半个字。” “那乐缂丝……” “我了解我的女儿，”年轻的公爵夫人轻声道，“她对露丝的感情，比我当年对待黎卡娜还要更加深刻……即便最终仍然选择跟随欺诈女神，我也相信，她绝不会主动向对方交代任何有关西赛德镇的秘密。” 索格塔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个总是温和微笑着的棕发男人，此时英俊的面容上却满是毫不遮掩的疲惫。 “如果欺诈女神最后仍然找到了西赛德镇，那只能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苦笑一声，手指收紧，狠狠掐入到掌心当中，“我不会怪乐缂丝，露丝也不会……每一个西赛德人都只会为保护自己的家乡而奋力战斗，无论从前是否是朋友，只要双方站在了对立面，那必然便会拼尽全力，毫不留手——” “……塞伦特帝斯家族也是一样。” 苏莫勒站起身来，提起裙摆，膝盖微屈，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向索格塔阐明了未来他们很有可能各自面对的危机局面。 “如若命运安排必然战争，”她淡淡道，“那就让我们双方——各凭本事吧。” 第62章 当下 十五年后, 拥有系统的柯露斯塔为了挽救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家乡，毅然决然地一脚踏入了通关“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的旅途当中。 根据系统的世界线提示，她发现了格罗莉亚的幕后BOSS身份, 并将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这位高贵又优雅的公爵之女身上, 一边为了任务，一边为了尽量博得最大反派的好感、以降低自己家乡所受到的威胁，而开始扮演起一朵小白花的角色, 试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攻略对方。 然而,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 原本只抱着单纯攻略心态的她, 却一点一点地被格罗莉亚独对她一人的真心温柔所打动，无可自拔地一脚踏入了那张由情丝编制而成的巨网当中。 室内昏暗，温度升高, 柯露斯塔躺在床上，暗沉的琥珀色眼眸紧紧盯住与自己额头相贴的银发少女，在心中长叹一声, 默然地想道。 从幼时的第一个拥抱开始，乐缂丝对她而言……就一直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了。 “我想起来了, 乐缂丝。” 她又重复了一遍, 心中骤然涌上一阵强烈的难过情绪, 这个终于冲破封印、想起往事的少女闭上眼睛，环住对方脖颈的双手微微收紧, 一滴泪珠沿着眼角的纹路滑落，在柔软的枕头上印出一点清晰的水痕。 “对不起，”她难过地说，“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从皇室线、魔族线、青梅竹马线再到魔法起源线，她已经让格罗莉亚等待了太过漫长的时光。黑暗魔法的封印并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 这本来是她的错，她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背叛了曾经许下的诺言，让那份向海洋宣告的郑重誓约一直没能兑现。 ……在其他世界线中，对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走远的格罗莉亚来说，她当时的心情，该会有多难过呢？ 柯露斯塔不敢想，也不愿想，一旦在脑中模拟这个可能，她的心脏就会猛然抽疼一下，像是谁用一页锋利刀片在上面狠狠划拉出了一道深深口子那样，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不过好在，格罗莉亚却要显得比她平静许多。 那双银白色的纤长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扫过柯露斯塔的面颊，格罗莉亚的眼神疲累而感慨，指尖轻轻摸了摸面前棕发少女并不再滚烫的额角，叹息似的说：“我不怪你。”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5。” 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猛然睁开，其中仍含着一片水雾，如同浸在深泉当中的琥珀石那样令人着迷。 幼时的格罗莉亚的确也曾因为自己被对方忘记，而感到无可抑制的愤怒与悲伤——那些本属于两个人的珍贵回忆，最终却只剩下自己还在铭记的感觉，毋庸置疑是孤独且难捱的。 但她也知道，并不能因此而埋怨柯露斯塔。她们谁都不是先知，谁都不是命运女神，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那平静了上万年的海洋，竟然同时隐藏着光暗魔力，还会忽然发生魔力暴动这件一连串的事件。 或许，这是上天在暗示她们……根本就不该有那个可笑的海洋誓约吧。 长大一些后，格罗莉亚也曾这样悲观地感慨过。 但叹息完，她却仍然像是尚存什么执念般，一如既往地精心照料着柯露斯塔所赠予的沙滩蔷薇，就连那枚见证魔力暴动的水蓝色的贝壳，也被她妥当地存放在了自己卧室的暗格当中—— 第127页 就好像那个否认曾经誓言的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格一般，格罗莉亚总是在致力于自相矛盾。 就连晚于她出生的温德，在长大懂事之后，也从她这一系列的行为里轻而易举地窥见了端倪。 “你还想念着她，并期待着一场惊喜的重逢，”银发男孩曾这样冷静地评价道，“这是毋庸置疑的两件事。” “……或许现在的确如此。”格罗莉亚记得，当时的自己说话时，语气里满是些莫名其妙的自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无论那段往事是快乐还是悲伤，它总会公正地一视同仁。” 温德挑挑眉，嘲讽似的说：“好吧，但愿‘时间’能够如你所言。” 很快，随着年纪的增长，格罗莉亚便没有空闲的时间去为一段过去而烦恼了。 她为了保护弟弟而主动请缨，成为了塞伦特帝斯家族本世代套上欺诈女神枷锁的那一个人。她开始忙碌起来，和公爵一同走到台前，与王室进行接触与谈判、利用斯妲朗桂成为自己手中布局在皇宫内部的一枚棋子、秘密派遣公爵家的势力按部就班地在诺比利进行搜寻…… 一应事务几乎将她的身体都累得垮掉，甚至到达了连欺诈女神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后者开始担心这一位能干的信徒保不准会直接猝死，于是宁愿忍着焦急，也要做出一份假意宽容的姿态，劝她多休息一段时日，切勿操劳。 所以，几乎全副身心都被占据的格罗莉亚，根本没有闲暇去回忆她年幼时呆在西赛德镇的那段往事。 在这种情形的影响下，她自然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童年时期那个最为要好而特殊的玩伴。 ——也正因如此，在格罗莉亚的主观影响下，系统中所显示的初始好感度数值才会是那可怜巴巴的一个“5”。 然而，无论这种错觉再如何真实，等到真正面对重逢时刻的那一秒时，格罗莉亚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会温柔拥抱她、依赖她、和她一起许下约定的西赛德女孩。 在圣光魔法学院里的那个月夜之下，相隔着图书馆前长长的阶梯，当格罗莉亚再次见到柯露斯塔的第一眼时，她就瞬间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我宽慰，恐怕可以被称为“错得十分离谱”。 十五年来，这个棕发女孩的身影并没有如她所料般渐渐消弭，反倒像是经过火漆烙印一样，牢牢地刻画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我不怪你，”格罗莉亚再度低声重复了一遍，爱怜地低下头去，又轻又柔地亲吻了一下柯露斯塔的眉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现在能够呆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这句话正与柯露斯塔昏迷在医疗室时，她同温德所表达的那一番观点相同。 回忆纵然珍贵，但只要这个人现在已经存在于她的眼中，那无论有没有从前的那段过往，都没有关系。 所以，格罗莉亚一点都不怪她。 ——既是不愿意，也是舍不得。 银发少女浅浅笑了一下，额头上凝聚的汗珠滴落下去，正巧与柯露斯塔的泪水痕迹相重合起来，她皱了皱眉，重新直起腰来，在棕发少女紧张而担忧的目光下，长长抽了口气。 虽然珀瑟多罗赐予的暗系魔力是“虚假魔力”，但也并不代表，格罗莉亚在体内魔法属性仍然是“黑暗”的情况下强行觉醒光明魔力，就一点痛苦都不会察觉到。 胸腔疼痛、四肢酸软、周身上下挥之不去的疲惫……其实光暗魔力交汇时所带来的痛苦应当远不止这些，但因为刚才格罗莉亚对柯露斯塔施展了治愈系魔法的缘故，她自己所感受到的负面影响，也变得并没有那么强烈而难熬了。 但心有愧疚的柯露斯塔却仍然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半点看不出是十几分钟之前那个病殃殃得快要烧傻了的可怜姑娘。 “你赶紧躺下！” 她慌乱地伸出手去扶住格罗莉亚的肩膀，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对方摁在了自己的床上。 后者微微一愣，顿时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正被独属于棕发少女的气息所包裹着，这种微妙的感受让她顿时放弃了重新坐起身来的念头，而是安安静静，像个称职的病号般，理所当然地盯着柯露斯塔手足无措地开始忙前忙后。 “系统，她这种情况应该吃什么药啊！”棕发少女跪在抽屉跟前，一边翻找，一边头痛地寻求场外援助。 “相斥型魔力发生部分交融，对宿体造成的一定冲击与影响……”系统不愧是系统，只沉吟了一会儿，便给出了最优解答，“这种情况的话，最合适的药物应当是‘魔力疏导剂’。” 在诺比利大陆上，水与火、土与木、光与暗便是最典型的三对相斥型魔力，如果有哪位双系魔法师不幸倒霉地同时觉醒了其中任意一对，那么就必须要来几瓶魔力疏导剂，才能把这两种相克魔力对魔法师身体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柯露斯塔停下翻找的动作，忍住想翻白眼的意图，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你觉得我的寝室里会有这种东西吗？” “经扫描，临时载体的居所中不存在任何魔力疏导的相关药剂与次级建议药物，”系统沉默了一下，飞快说道，“不过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试试……请打开您左手边从上往下数的第三个匣子。” 柯露斯塔没好气地喷了喷鼻息，却仍然十分配合地拉开了系统所说的那个抽屉。 第128页 在目光接触到其中所放置的东西时，她愣了愣，面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咦，这是……” 深红色甜品挤满了狭小的空间，一股淡淡的幽香从中传出，甜美又清新，馥郁而温和，几乎能立刻让闻到这股味道的人全身都放松下来。 “玫瑰布丁具有安眠定神的功效，”系统体贴道，“由于治愈系魔法影响的缘故，格罗莉亚魔力相斥的症状比较轻微，就算不服用疏导剂也没什么关系，好好睡一觉，就足够她缓过来啦。” “……好吧，我这就去拿给她。” 柯露斯塔嘟囔着，伸出手去捧了几个布丁在怀里，转身回到了床边，望着半阖着眼、神情懒散的格罗莉亚，心跳在不知不觉间漏了一拍。 直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定在她身上时，柯露斯塔才悄悄咽了口口水，打开一枚玫瑰布丁的包装，体贴地递到格罗莉亚手边，低声说道：“学姐，你先尝一些布丁，好好睡一觉吧……如果醒来还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再陪你去医疗室好好检查一下，这样可以吗？” 格罗莉亚稍稍撑起身来，将全身的重力都放在脊背支点上，她姿势优雅地靠在床头，却也不伸手接过那枚布丁，而是固执地反问她道：“你叫我什么？” “……好啦，乐缂丝，”柯露斯塔讨好地说，“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嘛。” 格罗莉亚满意地眨了眨眼，这才像是国王恩准一般，接过了被柯露斯塔拿在指尖的那一小枚深红色布丁。 第63章 任务 玫瑰布丁不愧是学院第一甜品站推出即断货的热销款, 兼顾了口味与效用，很适合学院中占比很高的夜猫子们。 格罗莉亚吃过一枚后，就被柯露斯塔催着换下了自己那身长裙, 穿了一件后者的家居服后, 便舒舒服服地霸占着对方的床榻陷入了深眠。 端茶送水伺候了这位贵族小姐半天的柯露斯塔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晃晃自己的脑袋，打了个哈欠, 也觉得有点困顿。 她毕竟也是大病初愈, 即便治愈魔法不会带来任何后遗症, 但身体机能想要完全恢复的话, 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可还不等她把试探性地目光瞄向格罗莉亚身旁那一小块床铺，系统就相当不识相地开了口，打断她又一次试图占人家便宜的想法。 “经结算系统检测, 您已经成功完成了第四阶段任务【天鹅的回忆】，请问是否现在为您下发奖励，并开启第五阶段任务？” “……任务完成了？”柯露斯塔眨了眨眼, “噢”了一声，恍然道, “原来【天鹅的回忆】指的是那两条项链啊……这名字也太曲里拐弯了, 我还以为会是光暗女神之间的事情来着, 倒是真没往自己身上想。” “这里是您的世界，临时载体, ”系统语重心长道，“您就是整个《Oceanum》游戏的女主，即是世界的中心……根据我多年的在岗经验来看，总部很少会下发与主角完全无关的任务，建议您以后遇到难以推断的任务名称时, 最好先从自己身上下手去猜测。” 柯露斯塔点点头，笑眯眯道：“多谢老系你的教导——我们开始结算吧。” “已受理指令，正在结算第四阶段任务……经检测，临时载体已完成重要剧情【天鹅的回忆】，成功寻回失落的记忆，现在立刻开始下发奖励……” “……已确认，第四阶段任务奖励【聚魔法阵×1】已发放。” “等等，聚魔法阵？”柯露斯塔撑着下巴，茫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东西听起来有些耳熟？” 系统犹豫了一下，却仍然为她解释道：“‘聚魔法阵’，指的是魔法师用某类魔法力量良导体所绘制而成的、可施展强大魔力的神圣空间[*]。” 它话音刚落，柯露斯塔便皱起眉头，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经系统这么一介绍，她立刻便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对这个名词拥有莫名的熟悉感，完全是因为—— 在原游戏中，一个以几百人鲜血为良导体绘制而成的“聚魔法阵”，便是导致西赛德镇毁灭的罪魁祸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还算镇定地问：“原世界线中，格罗莉亚所使用的那个夺走圣力之源的法阵，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这个‘聚魔法阵’？” “是，却又不是。”系统道。 “在本世界当中，‘聚魔法阵’相当于一个随时可被套用的‘模板’，它只能作为魔咒的载体，自身却并不能施展任何魔力。” 柯露斯塔茫然地眨了眨眼，建议道：“太抽象了，具体点。” “好吧——举例而言，原世界线当中，欺诈女神一方对西赛德镇所使用的法阵，就是在融合了某种具有‘祭礼召唤’效用的黑魔咒后，以镇民们的鲜血为绘制材料和祭品，从而得以成功召唤圣力之源的完整法阵。” “懂了，”柯露斯塔道，“所以，这个奖励现在只能算是一个空壳？要想让它产生作用，则必须先融合一个魔咒进去，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魔法阵，对吧？” “正确率达到百分之八十。”系统补充道，“但本奖励与在此世界内产出的聚魔法阵相比，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临时载体可以自行寻找您认为具有价值的魔咒，并将本奖励与之融合后，即可无需使用良导体，便能够创造并投放出一个具有与魔咒相同效力的完整法阵。” 第129页 柯露斯塔想了想，试探道：“也就是说……这个法阵不用我亲自动手去画？而且任何魔咒都可以被融合进去？” “可以这样理解。” 这样无疑又放宽了许多限制——要知道，并不是所有魔咒都能被作为法阵而使用的。不然一向谨慎的欺诈女神也不会采取这么麻烦而动静大的屠镇方法夺取圣力之源，只要随便一个凝聚咒语就能搞定。 而且，被使用于整个西赛德镇的法阵自不会小，就算是柯露斯塔制作出了一个完整法阵，想找到适合绘制它的良导体，也要花费许多的功夫。 系统下发的奖励，无疑为她先欺诈女神一步拿到圣力之源，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 “明白了。”知晓了这个半坏半好的消息，棕发少女的神色也不由得舒缓了一些，虽然仍旧不是太好，但也不再像刚才提到家乡毁灭时那样难看，“虽然必须夸夸这次的‘金手指’，但你们可真是一刻都不让人闲着……看起来，我马上就又要投入到寻找合适魔咒的进程当中去了？” 需要用到聚魔法阵的时刻只有一个，那便是各方开始争夺圣力之源时将会爆发的，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海滨之战当中。 在欺诈女神融合咒语、创造出那个足以毁灭西赛德镇的魔法阵之前，柯露斯塔必须要比她更快地找到合适的方法，将圣力之源妥妥当当、完完整整地给找出来。 而意图实现这个想法，则必须要翻遍诺比利大陆上的所有咒语，并从中挑选一条可以收集神力的的魔咒——这不外乎是难如登天。 甚至还有更坏的可能……那就是现存咒语中，没有一条能够毫发无伤地把圣力之源从西赛德镇的地下深处取出。 别看柯露斯塔面上轻松，实际上，她现在可谓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系统见柯露斯塔半晌不语，面上神色也愈发凝重，心知这敬业的临时载体又在为了任务烦恼，遂忍不住岔开她的思绪道：“检测到成功触发第五阶段任务节点，请问临时载体是否现在接收？” 柯露斯塔一愣，回过神来，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想不出来，不如不想。 “接收吧，”她苦笑道，“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一步看一步吧。 系统也跟着叹了口气，搜肠刮肚半天，实在想不出话安抚她，这才不甘心地放弃做心灵导师的机会，开始一步步地读取新传达到任务列表的数据字节，并发布给正在强自乐观的临时载体。 柯露斯塔眼前的半透明光屏，也正随着系统的电子语音，挤牙膏般一点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受理成功，正在发布任务……” “主线任务：开启【神明的秘密】真结局线。完成方式（第五阶段）：重要攻略对象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好感度数值达到70。” “等等——什么，70！”好感度贫困户震惊道，“你不如去抢？” “抢哪有这个来得快……”系统下意识地说，但在看到柯露斯塔几乎快要喷出火光来的双眼后，这才飞快改口道，“咳，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想说——格罗莉亚现在的好感度已高达到56点，只要您再接再厉，70点想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得轻松，”柯露斯塔不屑道，“虽然数值越高，好感度便越容易上涨，但格罗莉亚这种古怪的脾气……我只祈祷不要让我为了这五十几点的好感度再拖上一年就好。” 好感度检测系统与被攻略对象的主观判断相关联，只要格罗莉亚自己觉得她还没和柯露斯塔走到某个阶段，或是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和她更进一步，数值便会一直呈现出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 所以……对于这种性格古怪的攻略对象来说，好感度涨不涨、涨多少，都要看脸。 “咳，放轻松，临时载体……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从未有哪位载体出现过这样倒霉的情况，”系统安抚道，“您大可以不要这么悲观——如今记忆重新恢复，格罗莉亚又觉醒了光明魔力，想必多半是不会再对欺诈女神死心塌地……这样一来，您与格罗莉亚的关系只会日益突飞猛进，断断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苦逼。” “但愿吧。”柯露斯塔回头望了眼银发少女那安恬的睡颜，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愿她这次，能够选择站在我的身边……” 格罗莉亚正处于人生的抉择点当中。 是继续辅佐欺诈女神，身负从龙之功，直至其成为统治者后再度延续家族的百年荣光； 还是选择跟随一个身无长物的少女，冒着生命、家业、亲友都被毁于一旦的风险，和她一起守护那个对自己而言完全无关的小镇？ 光明或黑暗的立场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柯露斯塔甚至不敢深入地去预期格罗莉亚的选择——她怕自己做出诸多努力后，最终还是会与公爵之女走向完全对立的那个结局。 同样，在格罗莉亚正式表态前，连她自己的那些绮念情思，也都只能被深深压在心底。 棕发少女垂下眼睛，脑中翻江倒海，红唇却紧紧闭起，良久都没有半句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阵的定义引自百度百科，但与文中“聚魔法阵”的设定并不完全相同。 第64章 见鬼 柯露斯塔沉默了许久。 第130页 直到……她那凄凉又悲观的思绪, 被系统忽然开口的卑微请求所打断。 “如果您没什么其他事要说……临时载体，我可以继续往下了吗？”系统试探道，“任务颁布到一半就被迫卡壳, 真是令系统非常难受的一件事……” “噢——真不好意思, 老系你继续。”柯露斯塔猛然醒过神来，吐吐舌头，自知理亏地往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得到指令后, 系统这才得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发布进程, 一边继续读取数据, 一边同声冲柯露斯塔念道： “——系统显示, 第五阶段任务奖励为【克拉拉的手札】。” 听到这个名称后，柯露斯塔的眼睛顿时睁大，眼中流露出又惊又喜、却还含着几分迟疑的神色, 嘴上则依旧抿着唇，半天都没说话。 “……我说完了，临时载体。”系统欣慰道, “您现在可以随便说话——不过，看您这个表情, 难道是想问我什么吗？” “‘克拉拉的手札’？”得到系统首肯的柯露斯塔立刻道, “是我想的那个克拉拉么？” “我想是的。”系统调出任务界面, 通过虚拟的半透明光屏展示在柯露斯塔面前，让后者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所显示的诺比利文字, “在整个大陆上，古往今来，恐怕都只有那么一个克拉拉吧。” 诺比利大陆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在为新生儿命名时，一定要避开神明们的名字, 以示对已覆灭的神系时代的尊敬。并且令人惊奇的是，无论人族还是魔族，从古至今都默默地一致遵守着这个规则。 所以，这次的任务奖励……必然就是光明女神的手札。 得到肯定后，柯露斯塔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通过这个奖励的名字，她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聚魔法阵需要融合的魔咒，一定就在这本手札当中。”棕发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盘坐着的膝弯处敲了敲，眼神放空，语气却十足肯定道，“反正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奖励我一本光明女神的亲笔信集吧？……我又不是她的狂热信徒。” “您说的对，魔咒极有可能就在其中，”系统冷静道，“哪怕做出最坏的打算——即使魔咒不在这本手札当中，那也一定会透露出较多的线索，让您得以顺藤摸瓜，找到可以让西赛德镇毫发无伤抽取圣力之源的安全方法。” 因为只有这一份尚未下发的奖励，是柯露斯塔身边明确和神灵有直接联系的东西。 “好吧，但愿乐缂丝能对我好一点。” 那张原本还在为任务发愁的漂亮小脸登时又恢复了光彩，柯露斯塔眨眨眼，眉目温柔地望向格罗莉亚，悄悄冲系统这样祈祷道：“真希望等她一睁眼，就能听到好感度提示：‘叮，格罗莉亚好感度加二十’。” “……看来您真是累了，临时载体，”系统嘲讽似的说，“床就在那边，挤挤的话，应该还能空出些地方能让您躺下——快去睡吧，反正梦里啥都有哦。” “……”柯露斯塔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懒洋洋控诉道，“你好烦。” 不过，她也的确对系统的这个提议心动了。 棕发少女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看，抬起脚，终于舍得从自己坐着的那把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蹑手蹑脚地向着格罗莉亚靠近。 直到走到人近前时，她才低下头，瞪着一双金灿灿的大眼睛，仔细地端详起了对方的睡颜。 洁白无瑕的皮肤，钻石般耀眼的发丝与睫毛，红润的唇，纤长的脖颈，和规规矩矩的、双手交叠搭在胸前的优雅睡姿…… 好看的人，哪怕睡着了都一样这么好看。 柯露斯塔的唇角弯了弯，眼珠一转，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她将一条腿的膝盖压上床沿，另一只脚已经半离开地板，眼看就要成功上位，再与格罗莉亚同床共枕一次—— 然而，还没等她把自己偷偷摆上床去，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异响，既像是雨水滴落，又像是湖面泛起涟漪时发出的微弱“哗啦”声。 柯露斯塔一愣，猛的回过头去。 她发现，这种不寻常的声音所传来的方向，正是她的衣柜。 “……” 柯露斯塔抖了抖，往格罗莉亚那边蹭了一点，眼睛紧紧盯着衣柜的方向，茫然地问系统：“老系……你帮我扫描一下，衣柜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扫描过了，什么都没有啊……别怕，临时载体，是不是您昨晚犯困的时候直接把湿衣服挂进去了？” “怎么可能整整一夜都干不了啊！”柯露斯塔一边反驳，一边抖抖索索道，“而且，什么都没有扫描出来……那岂不是更恐怖。” 系统：“……” 有道理哦。 于是它也抖抖索索道：“那、那您要不然去开一下门试试？” 柯露斯塔断然道：“我不要！你上次给我看恐怖片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只要主角不作死，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鬼就没有办法搞到他——” “可是您是本世界高贵的魔法师啊！”系统急切道，“再不济，也还有格罗莉亚呢，既然光明魔法能净化黑暗魔法，那么对付妖魔鬼怪应该也有一手的吧？” “……”出于对格罗莉亚的盲目信任，柯露斯塔试探道，“那，我去试试？” 第131页 就算自己主角光环不顶用……再加一个反派光环的话，再不济也能成功跑路吧？ 看来人类的好奇心永远会大过恐惧……系统想，这点要记进笔记里。 柯露斯塔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来，挪着小碎步一点点向着衣柜靠近。 短短几步路，被她挪了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柜子中的滴水声愈发迫切起来，就好像有一具被高高吊起的尸体藏在当中，正被什么人持续不断地开膛破肚着，鲜血顺着脚踝流下，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柜底，发出急促的“啪嗒”声…… 柯露斯塔的心脏砰砰跳着，满脑子都被系统上次给她看的惊悚片所占据，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伸出小拇指小心翼翼地勾上衣柜的把手，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只等见势不对，就要凝聚魔法往里面的奇怪东西身上招呼过去。 “我开了哦。”她郑重地对系统说。 “您开吧。”系统紧张地回答。 “啊，对了，如果我待会儿不幸英勇就义，那能和总部申请个回档点之类的吗？”柯露斯塔握着柜门把手，好声好气地和系统商量道，“SL大法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系统无语道，“那就等您先就义了再说吧。” 说完，它就开始镇定地在柯露斯塔脑中播放起了往生咒，把后者听得头晕脑胀，边直呼着“文化输出”，边一把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面除了衣服之外，果然同系统所说那样，什么都没有。 而那宛如滴水一般的声音，却并没有因为她打开门的动作而停下……柯露斯塔和系统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发现这声音正是从格罗莉亚换下来的衣裙口袋中响起的。 她眨眨眼，皱起眉头，怀着满心的忐忑，伸出手朝那条裙子的口袋摸了一下，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掏出了—— 一把镜子。 柯露斯塔：“……” 系统：“……” 就这就这就这？ 温德应格罗莉亚的吩咐，半点不敢耽搁，几乎算是风驰电掣地一路骑马回到了家中。 到达公爵府邸后，他一边命人备车，一边亲自杀到了公爵府专属医疗师迪泰先生的居所，毫不客气地拎着对方的睡衣领口，直接把这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医生从酣梦中拖了起来。 “噢！光明女神保佑——”半个身体忽然悬空的感觉让迪泰从梦中惊醒，一把扯住了温德的袖口。 不过，等这相貌清秀而稚嫩的医疗师彻底清醒过来，在目光接触到公爵之子面容的一刹那，便无奈地将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他呼出口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像是没骨头般地问，“怎么了，大人？我以为您应该知道，在下的夜生活可是很忙的……好了好了您别瞪我了，现在天还没黑，您就这样把我粗鲁地叫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自然是大事，先生。”温德冷冷打断道，“给您五分钟，立刻收拾干净跟我走。” 见他面色冰寒、语气严肃，哪怕是一向没个正经的迪泰也不由得闭上了嘴，娃娃脸的医疗师先生皱了皱眉，眼角眉梢那挥之不去的风流之意也顿时收敛起来，他冲温德点了点头，在后者退出房间后，立刻便开始迅速地打理起自己来。 三分钟不到，收拾妥当的迪泰便拎着满满当当的药箱站在了温德面前，速度快到一看就是经常穿脱衣物的老手，和他那张稚嫩又无害的娃娃脸简直是两个极端。 与此同时，仆人也正好来报说马车已备好，温德微微颔首，脚步飞快地率先向着庭院走去，迪泰则拿着药箱紧随其后，步履匆匆，眉头皱的死紧。 能让温德大人焦急成这般模样……难道是格罗莉亚大人出事了？ 这可不妙。 “时间紧迫，先生。您不会骑马，我就只能差人备车，”一脚踏出庭院，来到那架黑色的马车之前时，温德抽空回望了一眼正在神游的迪泰，淡淡道，“等会儿会有些颠簸，您最好提前吃点药。如果再像上次那样吐在马车里……那么很遗憾，这个月的薪水，您恐怕会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迪泰：“……” 他叹了口气，吭哧吭哧地将那个巨大的药箱搬上阶梯，紧随温德其后踏上了马车。 虽然温德催着车夫一路紧赶慢赶，直把迪泰颠得简直想要把胃都吐出来，但仍是晚了许久。 在马车即将抵达学院时，温德抽出口袋里的魔镜，低声念了一段拗口的咒语，开始试图联系格罗莉亚，询问柯露斯塔当下的情况。 然而，这次的通讯却许久都没有被接起。 温德心中愈发紧张起来，开始怀疑是不是假病魔药真的出现了难以挽回的问题。他一边皱着眉加快了请求通讯的速度，一边在心中默默思考各种情况的对策。 假病魔药……退热魔药…… 据某些从未被证实过的流言称，王室前几年曾研究出过一种退热魔药的同源黑魔药，可以使人高热不退，以致神智痴傻……但这种黑魔药并未被录入药剂大会，温德也无从得知是真是假。 如果真的不幸是这种情况的话，但愿他之前备下的退热魔药能多少起到一点作用，足够让柯露斯塔撑到医疗师的到来。 正在他满心焦虑时，却忽然听到了镜子被接通时会响起的“哗啦”轻响，温德赶紧低下头望向手中的魔镜，只见那位本该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棕发少女，此刻正在好奇地用指甲盖戳着镜面，一下一下地向镜子外的银发少年砸去。 第132页 一路上都在担心如果柯露斯塔挂掉那自己姐姐会不会发疯的温德：“……” 玩得正嗨却忽然看到镜面上出现了一张大脸的柯露斯塔：“啊呀！” 迪泰茫然地望着骤然黑下脸色的公爵之子，满脑袋困意和问号地想，这又是在闹哪一出啊？ 第65章 误解 “……所以说,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对么？” 温德寒着一张脸，透过镜子冷冷地望着站在寝室外冲他唯唯诺诺的柯露斯塔, 深深呼出一口气, 压下自己白跑一趟的不爽感，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格罗莉亚现在在哪？” “学姐之前一直在照顾我，累得不行, 我刚劝她睡下, ”柯露斯塔小心翼翼道, “听说是您寝室里的退热魔药起了作用, 才让我成功退烧……非常感谢，温德先生！” 她是刻意说出这句话提醒温德的，因为后者对她的抗药体质也是清清楚楚, 自然知道那几瓶退热魔药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看来格罗莉亚治疗她的方式别有玄机。 但眼下却并不是细问的好时机，温德皱了皱眉，轻轻瞥了一眼车内对面正瞪着大眼试图瞟向镜子的迪泰, 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过身去，挡住对方的目光, 冲柯露斯塔说：“既然已经没事了, 那你让格罗莉亚好好休息, 我们就先直接回去——” “诶，别啊, 大人！”迪泰拍了拍自己身旁地药箱，笑眯眯道，“不是说蕾切娜夫人前往王宫，暂时不在学校么？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让我为这位小姐彻底检查一下身体, 也是以防万一嘛。” 温德有些犹豫，他拿不准格罗莉亚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也不能确定柯露斯塔这种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的姑娘到底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多少，因此，为了一切周全，还是让迪泰再检查检查比较保险。 能让公爵家聘用多年的医疗师，自然是很有两把刷子。 他低下头去，神情犹豫地望向柯露斯塔，却见那名少女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半点都不心虚地热情道：“如果您那边方便的话，我当然愿意接受一次更加保险的检查。” 见柯露斯塔的态度自然，温德也不由得松了半口气，他点点头，抬头望向车窗外逐渐迫近学院的景色，妥善地安排道：“那就准备一下吧，半小时后，我们在医疗室见。” “再次对您致以真诚的感谢。”柯露斯塔礼貌道，微微笑了笑，等温德切断通讯后，便转身回到了屋内。 治愈魔法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要她咬死自己是因为服用了退热魔药而康复，就没人能有本事看出任何端倪。 因此，她有底气得很。 柯露斯塔走到床沿，伸出手去，力道小心又温柔地推了推熟睡的格罗莉亚。 “乐缂丝，醒一醒啦。” 格罗莉亚轻轻“嗯”了一声，睁开了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睛，因为刚刚才从深度睡眠中醒来的缘故，华贵宝石般的眸子里正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上去缱绻又慵懒，让柯露斯塔差点就看飞了魂去。 “……怎么，是温德来消息了么？”格罗莉亚轻轻眨了眨眼，将眸中的倦怠散尽，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懒洋洋地伸手揉了揉柯露斯塔的长发。 柯露斯塔配合地把头低下来了一些，不由自主地像只小猫般蹭了蹭她的手心，“对，温德先生请来的那名医生为了以防万一，建议给我做一个彻底的检查，约定半小时后在医疗室见面，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唔，没关系。”格罗莉亚撩了撩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冲柯露斯塔浅浅一笑，安抚道，“只要你坚称自己的病是被退热魔药治好的，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见柯露斯塔的神色松缓下来，银发少女唇角的笑意也略微降了些温度，她意味不明地转头望向窗外，意有所指道：“况且……吃一堑长一智，哪怕有人贼心不死，想再借此事对你怎么样，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才是。” 柯露斯塔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半晌，才露出一个满含着安全感的微笑，亲密又依赖地说道：“好，那就全部交给你啦。”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放心，”银发少女顺了顺她的长发，郑重地保证道，“绝对不会让你沾上半点麻烦。” 半小时后，医疗室内。 “唔，这位小姐的身体的确非常健康，半点看不出是刚生过病的样子……二位大人请放心吧。” 迪泰将自己的诊疗工具重新放回箱子，冲温德挤了挤眼睛，意味不明地调侃了一句，“尤其是温德少爷——您可别继续愁眉苦脸的了，谁长这么大不会发几次烧啊？” 温德一愣，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正想反驳这个讲起话来总是不着调的医疗师，却不料对方竟然先一步收起了那副顽笑姿态，转向正扶着棕发少女跳下病床的格罗莉亚，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堪称严谨地冲她汇报道：“大小姐，虽说这几日温度骤降，病人偶然因为受寒而高热是正常现象——但是，经过刚才的血液化验，我却在这位小姐的体内检测出了微量的月光藤汁液残留。”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一愣。 柯露斯塔不由得转头望向那厢的银发少年，眨了眨眼：假病魔药？ 温德抱着手臂，面上毫无表情，但深蓝色的眼珠却微不可察地上下动了动。 虽然柯露斯塔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猜想，大概温德本人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体内的月光藤汁液残留，究竟是不是假病魔药与退热魔药的叠加所致。 第133页 两人在一旁专注地打眉眼官司，面面相觑着谁也不说话，倒是格罗莉亚最为靠谱，不动声色地望了眼二人，反倒是率先开口回复了来自医生的疑问：“或许是退热魔药的残留？” 迪泰摇了摇头，否定道：“退热魔药中的月光藤含量微乎其微，一经服下便会随魔药彻底融入使用者的血液当中，所以一般情况下并不会被检测出来。” “那么，或许是我最近服用了什么其他含有月光藤汁液的魔药？”柯露斯塔正在此时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接过话来，不着痕迹地冲格罗莉亚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地轻轻颔首，一双眼珠却瞥向温德，颇为不善地瞪了弟弟一眼。 假病魔药的直接制作者：“……” 他在心里数不清次数地暗暗叹息，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才会答应帮柯露斯塔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且事后还要背无数个黑锅！ 听了柯露斯塔的话，迪泰倒是愣了愣，满脸茫然地说：“可是官方所公布的名录中，并没有哪种药剂需要用到过量的月光藤汁液，小姐，恕我冒昧，请问您服用的是——” “是我最近尝试研发的新药。” 一旁良久不语的银发少年忽然开口，打断了迪泰的反驳，平静道：“她是我的同学，帮忙试个药罢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新药？”迪泰摸了摸下巴，“月光藤这样罕见的材料，除了您这样财大气粗的药剂师，倒是没有谁会愿意在试药阶段就祸祸上一大堆进去……好吧，那除此之外，这位小姐的身体就再没有半分异常的地方了——初步估计的话，现在应该比我都要健康。” 既然得到了答案，迪泰也没有继续在月光藤这个点上纠结，毕竟他只是一个医疗师，药剂制造这方面的知识，根本专业不对口嘛。 不过……在其他的某些方面，他的专业可是很对口啊。 伴侣丰富的医疗师的眼珠转了转，不露痕迹地在温德与柯露斯塔的身上各自停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别看迪泰脸嫩，其实他的实际年龄比公爵都小不了几岁，受聘多年，也算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老人，温德几乎能称得上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因此，他对大小姐和二少爷的态度可谓截然不同——相比自小就开始为家族奔波操劳的格罗莉亚，迪泰显然更加熟悉一年到头总是待在家中、没事就喜欢捣鼓捣鼓魔药的技术宅温德。 同样，他也清楚地知道，温德一向最为厌恶陌生人进出自己的魔药间，试药这种工作，也一向是格罗莉亚、公爵大人或是他本人才有资格胜任。 可是如今，这名在某方面相当洁癖的药剂师，竟然说自己选了一个普通同学当试药人？ 要说没有猫腻，迪泰这位风流人物可是要第一个举手表态自己不信。 ——当然啦，医疗师出现这种错觉也实属正常，毕竟，如果在什么线索都不给的情况下，就要迪泰猜出他俩其实算是“雇佣关系”，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不明真相的公爵家专属医疗师含蓄地笑了笑，边把自己的猜测悄悄藏在心中，边有意无意地向两名贵族提起了最近的一件大事。 “对了，”迪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故作惊讶地敲了敲手，“二位大人这几周都没有回家，我倒是一直没机会完成公爵大人交代给我的事情，实在惭愧。” 这话一出，不光被他点名的二人，就连柯露斯塔都两眼放光地看了过来，但后者到底心中逼数颇多，在与迪泰的双眼对视上时，她立刻便心虚地举起手来，小心试探道：“需要我回避吗，先生？” “哦不不不，当然不用了，亲爱的姑娘。”迪泰慈爱地说，“又不是什么私事，您当然可以听。” 他这么聪明，可不会贸贸然就把人家赶出去，给温德拖好大一截的后腿！ 格罗莉亚拍了拍柯露斯塔的头发，让对方安心站在自己身侧，她抬起眼望向迪泰，语气平静，早有预料般地说：“父亲让你来问我们半个月后宫廷舞会的打算，是么？” “是的，大小姐。”迪泰欠了欠身，言简意赅地传达起公爵的意思来，“大人说，如果您二位有中意的舞伴或是其他计划，请尽量提前告知他一声，好让大人提前同皇室那边打好招呼，不要闹出什么意外来。” 话音刚落，只见那名棕发少女金色的眼睛更加耀眼了一些，而另外两位正主则对视一眼，好似在心照不宣地交流着什么。 下一秒，温德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道：“我同往年一样，不邀请任何舞伴。” “？？？”迪泰茫然地看了看柯露斯塔，迟疑着又问了一遍，“您确定吗，今年还是要继续独自出席舞会？” 温德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确定。” 迪泰张了张嘴，还想试图劝说些什么，但一旁的格罗莉亚却率先开口，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我今年已经决定了要邀请的人，”银发少女转过头去，冲着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柯露斯塔笑了笑，声线平稳道，“劳烦先生回去转告父亲，这位人选将由我亲自上报皇室，邀请函也将会以个人名义书写，不必劳动父亲。” 迪泰眼睁睁地看着格罗莉亚那意有所指向柯露斯塔望去的一眼，只觉得自己脑袋上小问号的奇怪朋友们顿时又增加了。 第134页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难道是温德不好意思邀请人家，反倒打算让姐姐出面？ 这也太没出息了！ ——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纯情，对得起他那张脸吗。 迪泰先生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不但与公爵大人平辈相交、还要顺便帮老朋友关心他家孩子情感生活的自己，实在是操碎了一颗关爱幼小的拳拳之心。 第66章 嫌弃 “看来之前萨特里克与我所说的‘第一场雪后的大事’, 就是他们刚才所说的宫廷舞会了。” 两名贵族正在与他们家的医疗师交谈一些家务事，插不上嘴的柯露斯塔则缩在格罗莉亚身后，偷偷和系统开小差。 “从上次萨特里克的反应来看, 他似乎想要邀请您也参加舞会, ”系统颇为奇怪道，“真有趣，他不是还身负着与阿维娅的婚约么……如果公然邀请您作为舞伴的话, 难道就不担心查尔斯家族恼羞成怒？” “唔,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选我做舞伴, 多半是想用个人名义出具一份宫廷舞会的邀请函, 以此来向我示好。” 柯露斯塔否定了系统的猜想，悄悄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 “就阿维娅那个疯劲，要是知道未婚夫又来招惹这个上次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的女人，恐怕会再试图扒一层我的皮下去——萨特里克和阿维娅也算是青梅竹马, 自然深知自己未婚妻的德性，如果还想拉拢我, 他就一定会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 我是没耐心冒着风险, 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三角游戏啦，”柯露斯塔打了个哈欠, “我还要等着格罗莉亚的邀请函呢……王子殿下那点目的不纯的好意，我可是断然不会接受，谁稀罕他那点小恩小惠呀！” 宫廷舞会，是王国每年年末都将会举办的最高端社交场合，原则上对整个王城开放, 分为宫廷舞池与宫外舞池，前者只供贵族进入，而后者则是专门接待平民的场所。 宫外舞池是近几年国王以“民众应当拥有与贵族进行相同娱乐活动的权利”为由刚刚设立的，这种能和总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享有相似待遇的感觉，让王城里的平民们感到很是新奇，因此，就在王宫外不远处的舞池几年来都办得沸反盈天。 既然参加的人多了，那么点心饮品的筹备、场内人员的安排、舞池秩序的维护等等事宜，就一项都不能马虎——对于王宫而言，这些细算起来，则又是好大一笔开销。 不得不说，王室为了争得平民的支持、以制衡那些越来越实力莫测的贵族家族，真是下了血本。 事实上，他们的付出也的确得到了回报，多项惠民举措替国王拉拢到了很大一部分民心与支持率，现在外界提起当代的国王陛下，都是会口径一致地称赞对方远见卓识、勤政爱民，是数十年来诺比利王国的第一位明君。 在有如此基数庞大的平民群体支持下，就连一些瞄准王位、准备暗暗施计的人也不得不暂且息了心思，遥遥观望，以谋后动。 ——让话题重新回到这场被安排在“冬季第一场雪后”举行的舞会。 既然开了一个“与民同乐”的先河，那么突破口也会越来越大，宫外舞池将将筹办了两年，国王便亲自宣布，任何持有邀请函的平民在经过核验后，都可以进入到王宫内部宫廷舞池当中，但必须谨言慎行，不得冲撞冒犯贵族，也不得做出任何失礼或僭越的行为，否则会被永远取消参加王国舞会的资格，并按照造成的负面影响大小被处以惩罚或相应的罪名。 这下平民们俱都开始狂欢，打破头也要挣到那一片薄薄的信封。进入宫廷舞池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也可以说是在无形中获得了跻身上流社会的机遇，只要好好把握，遇到贵人的话，不愁日后平步青云。 但是，一枚硬币总是有两面的。 此举在引得平民们雀跃的同时，也同样受到了一些贵族们的强烈抗议——暂且不提某些支持这项举措的、还需要与平民往来的小贵族——诺比利王国中的很多大贵族都自视清高，是根本不屑与平民有半点牵连的。 但国王的声明已经公告王城，眼看是不能再收回，于是他们干脆开始拒绝出席舞会，并以查尔斯家族为典型。这名目空一切的侯爵大人在宫廷舞池允许平民进入的当年，便举家向王室告罪，借“身体不适”为由，只留了阿维娅作为王子未婚妻仍旧出席，其余人等则一个都再未在舞会上露面。 也正因如此，塞伦特帝斯公爵才会每年都特意问一问自家的一双儿女，今年是否决定要出席舞会。 其实公爵本人因为事务繁忙，早在国王设立宫外舞池的那一年就再没有出席过，但格罗莉亚因为与公主殿下交好的缘故，不愿拂了王室的脸面，再加上自己本身在看待平民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眼光，于是，她多年来都坚持出席着。 倒是公爵爵位的继承人温德，比起姐姐来反而自由多了——想去的话就陪着格罗莉亚到王宫随便溜达一圈，不想去的话，则和父亲打声招呼，继续待在家里当技术宅就行。 况且，有本事弄到邀请函的平民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并不会做出什么让贵族糟心的蠢事……大多数贵族们都精明得很，为了卖王室一个面子，皆默认了这个微小的改变，愿意与平民相交巩固势力的便接过对方的橄榄枝，不愿与之扯上关系的便态度冷硬些，自然不会有不识相的总来打扰。 第135页 像查尔斯侯爵那样，会明着给皇室摆脸色的……到底也只是某些例外罢了。 “那么，临时载体，我不得不提醒您，”系统语重心长道，“萨特里克可着实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您要是想拒绝他的邀请，那一定得事先想一个万全的理由才对。” 柯露斯塔双手环胸，指尖敲了敲自己另一只手肘上突出的骨节，“等我有空好好想一想……真烦人，就因为他像块牛皮糖一样沾上甩不掉，我最不想搭上关系的男主才会是这位王子殿下。” 萨特里克在原游戏中的人气可是很高的，毕竟是两个结局都很实质性地帮助了柯露斯塔的男主，长得又帅、身份又高，皇室线不但最容易达成，还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撒糖，让人甜到发腻，堪称是很多“玩到温德线硬生生死出心理阴影来”的玩家们心头的白月光。 结果这样受欢迎的王子殿下，却被现在的女主毫不客气地形容为“牛皮糖”…… 系统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哦，不是王子你太菜，实在是格罗莉亚那样的姐姐没人会不爱啊。 反正无论是原游戏还是现在的真结局，柯露斯塔见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想流口水——这可是哪个男主都不曾享受到的礼遇！ 漂亮姐姐赛高！ …… 柯露斯塔的身体再无异样，公爵交代的事情也已经办完，迪泰起身向二位大人并棕发少女礼貌地道别，独自一人前去乘坐学校外仍在等待他的马车。 温德似乎与格罗莉亚提前说好了什么，在迪泰走后也很快离开，柯露斯塔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所前往的，正是教学楼那边的方向。 天都快黑了，他去教学楼干嘛？ “好了，别看了。”一只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绕过她的脖颈，轻轻捏着柯露斯塔的下巴，把人脑袋重新转向自己，格罗莉亚歪了歪头，深海般的眸子里和说话时的语气都尽是不满，十分传神地描述道，“你的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柯露斯塔盯住对方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调侃道：“胡说，我现在的眼珠子才是快要掉出来了呢！” 格罗莉亚望着她那双被自己身影所占据的纯金色瞳眸，不由得弯起一个笑容，伸出根手指戳了戳柯露斯塔的眉心，无奈道：“你可真是个坏姑娘呀，只会说这些话哄我开心。” 棕发少女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指，笑得见牙不见眼，亲昵道：“哄你开心怎么啦，这不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吗，亲爱的格罗莉亚大人？” 被她甜言蜜语攻略着的格罗莉亚却表现得颇为八风不动，任由对方抓着手指，脸上的笑容弧度加深了些，气质却倏然间从全然的无奈变成了温和而优雅，带着些许神秘的危险感，令人心中发毛。 柯露斯塔咳嗽一声，忽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握着银发少女手指的掌心似乎都发起烫来，眼珠不安地动了动，又怯又心虚地与格罗莉亚对视着。 她想起来了。 自己好像还欠着许多事情……没和格罗莉亚说清楚。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格罗莉亚笑了笑，反手将柯露斯塔僵硬的指头包拢起来，凑到她的耳边，用轻柔如一片羽毛般的嗓音低声说道：“背着我偷偷和温德计划了什么事情、喝下了什么不该喝的魔药——你最好和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不要再有半分隐瞒，否则……” 柯露斯塔只觉得耳畔真的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那样，无可抑制地泛起麻痒，她的脸颊染上薄红，抿了抿唇正张口欲言，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在格罗莉亚心中岌岌可危的信任值。 但对方却先一步用指腹按在了她的唇瓣上，似有若无地微微揉了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中眸光沉沉，柯露斯塔侧过头去，一时之间竟然辨不出这名银发贵族少女的真实所想。 “今天晚上，再到我的房间住一晚吧。” 格罗莉亚的声音含笑，明明是温和的商量语气，却让柯露斯塔听得后背发凉，无端生出一种即将要被人生吞活剥般的警觉之意。 “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认真聊聊，再好好算一算……这段时间里，你在我这边所欠下的诸多账目吧。” 第67章 厨艺 格罗莉亚的寝室倒是一如柯露斯塔上次前来时那样, 整洁干净而古香古色，她们进屋时正好是下午六点，靴子短跟与木地板接触时发出清脆的敲击, 橡木挂钟的钟摆正“当”地响起一下一下的报时声。 柯露斯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伸手捉住格罗莉亚绣满繁复蕾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用商量的口气问：“乐缂丝，我好饿呀——现在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们可不可以先吃顿饭, 晚点再算账啊？” 格罗莉亚回头瞧了她一眼, 拍拍袖口上的手指, 笑盈盈道：“有多饿？” “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叫，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晕倒了的那种。”柯露斯塔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可是记着呢, 格罗莉亚上次醉酒后，还为自己没能亲自下厨而耿耿于怀了好一阵，所以她有把握, 这位一直存了心思要与温德较量的大小姐，一定会答应柯露斯塔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的请求。 况且, 格罗莉亚从上午开始, 就一直在寝室里照顾高热不退的她……想来, 哪怕是表面上轻描淡写的银发少女，估摸着现在也和柯露斯塔差不多——不是正在饿着, 就是已经饿过劲了。 第136页 所以算账什么的……还是先延后吧，晚餐比较重要。 果然如柯露斯塔所料，格罗莉亚可不舍得让她饿着肚子，听到她的卖惨后，面前微笑着的贵族少女拍了拍她的头, 立刻便宽容地妥协道：“好吧……为了不让你在我的寝室里晕过去，我似乎的确是应该尽到——‘把你喂饱’——这项义务？” 被她咬着重音的几个单词显得暧昧又含糊，宛如一勺拉着长丝的粘稠可可酱，甜美、醇厚，浓郁的香气却总是会霸道地侵染着周围的环境。 柯露斯塔：“……？！” 这破路也能开？ 她瞪着满脸自然、看上去半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的格罗莉亚，抿了抿唇，试图也开个车反击一下，却因为才疏学浅，半晌都没找到能更有杀伤力一些的话。 格罗莉亚眼中的笑意加深，面上却仍老神在在，一副清白而无辜的模样盯着柯露斯塔。 疑车无据，棕发少女也想不出新法子调戏回去，只能无奈地吃了这份亏，仍僵着那副清纯女魔法学院生的天真面孔，假装没听懂，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啦。我可是客人，你总没有不好好招待我的道理。” 见她这句话虽然没能扳回一城，但语气却颇为理直气壮，格罗莉亚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弯弯眼睛，敛起方才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带着些许诱惑与期待意味的光华，十足温和地问：“好吧，尊敬的客人小姐，我当然会尽心尽力地招待您……那么，请问您今天想点什么菜呢？” 惯爱蹬鼻子上脸的棕发少女立刻便笑眯眯道：“我想吃鱼。” 话毕，她还故意顿了顿，似是在报自己方才被偷偷调戏的仇一般，相当恶劣地说道：“上次温德先生的烤狼鲈实在是太惊艳了，那味道让我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不过这次嘛，我希望能品尝到更加鲜美的鱼肉，您可千万不能输——给——他——哦，我亲爱的厨师小姐。” 她故意将“输给他”这几个单词拖得长长的，精准地传达出一种挑衅的意味，成功让对面的少女顿时沉下脸来，轻轻眯起瞳眸，眼神危险地向柯露斯塔对望过来。 “……” 格罗莉亚不笑了。 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温柔尽散，没有半分表情，反倒显得颇为不怒自威起来，银发的公爵千金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两三分轻蔑，她抬眼瞧着那厢掩唇偷笑的棕发少女，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气她，但仍是上了钩、相当不满道：“温德的厨艺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天下哪有饿死师父的道理，你少拿他来跟我比较。” 听着这有些许任性的话语，柯露斯塔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自己脸上倒仍是笑意盈盈。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里全是灯光投下的星星点点，倒像是一瓶掺了闪粉的蜂蜜般，又甜又耀眼，让人沾上便移不开视线。 她凑到格罗莉亚跟前，微微仰起头来，调侃似的道：“怎么这么小心眼呀，连自己弟弟的醋都要吃？” “……这不是吃醋，是对实力的认可。”格罗莉亚嘴硬道，屈起手指敲了敲柯露斯塔的脑门，她这次可没有控制力道，直把棕发少女敲得痛呼出声，这才堪堪满意地收回手来，“到那边坐着去，少在我面前碍眼，你这个坏丫头。” “嚯！”柯露斯塔噘了噘嘴，也耍起性子来，她一把搂住格罗莉亚的手臂，成功打断了对方欲向厨房走去的动作，“高兴的时候叫人家小露丝，不高兴的时候叫人家坏丫头——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她冷哼一声，更加缠紧了格罗莉亚，佯怒道：“不说清楚不许走，大家一起饿着吧！” “……”格罗莉亚瞧着她这副无赖模样，忍了半天也没忍住，忽的扑哧一笑，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故意作出的冷淡表情也在刹那间破功。 论无理取闹她到底是比不过经验丰富地柯露斯塔，于是只得率先软下语气，以示投降道，“好啦好啦，我怎么会嫌弃你呢……罢了，我们互相气了一次，也算是扯平了。现在就请客人乖乖到椅子上坐好，松松手，让我先去做晚餐——这样可以吗？” “晚餐做好以后，你要来请我去吃！”柯露斯塔梗着脖子，一副誓要任性到底的模样说，“一定要恭恭敬敬地说‘请’字，知道了吗，厨师小姐？” 格罗莉亚笑着摇摇头，在她的攻势下连连败退，不由得掐了把棕发少女的脸颊，叹道：“……好，谨遵客人吩咐，等做好以后，我会立刻来‘请’您前去就餐的。” “这还差不多，”柯露斯塔大发慈悲地松开手，眉眼弯弯，总算是满意道，“去吧去吧，手脚麻利点哦！客人都要饿死啦。” …… 一整块香煎鳕鱼在灯光下泛起一层浅浅的油光，被黄油浸透过的菜肴总是会更加勾人馋虫，隐约散发出带有海盐与白葡萄酒相结合起来的奇异香味。金黄的焦疤印在雪白的鱼肉上，再配以深棕色的黑橄榄酱汁，鲜明的色彩搭配冲击着视觉，单单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鳕鱼块上摆着五片刚刚切下的新鲜柠檬，它们顺着鱼肉的纹理排列下去，清新的香气随着汁水浸入鳕鱼当中，中和了黄油的腻味；一根迷迭香被正正放在柠檬片的正中央，如同一条分割线般将果肉划为两半，深绿与金黄的颜色相对比起来，鲜明又精致，简直要比那块鱼肉更加抓人眼球。 第137页 不过，被请上桌的柯露斯塔倒是忍着没去碰那道看起来鲜美无比的鳕鱼主菜，而是拿起汤匙，好奇地敲了敲自己手边的一只瓷碗上膨胀而起的金黄色酥皮，讶然道：“这是什么？” 坐在她对面的格罗莉亚浅啜了口手边摆放着的饮料，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柯露斯塔眨眨眼睛，试探着在手上用了点力气，只听“咔嚓”一声，金灿灿的酥皮登时从正中间的圆心处塌陷下去，落到了瓷碗当中的奶油蘑菇浓汤里。 “哎呀，”柯露斯塔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新鲜的做法，她惊喜地低呼了一声，抬起眼望向面色平静的格罗莉亚，发自真心地称赞道，“好厉害！” 滚烫的乳白色的汤汁吹出一个粘稠的泡泡，将一小块掉落下去的香脆酥皮包裹在其中，柯露斯塔用勺子舀起一小朵白蘑菇粒，吹了半晌才敢放进口中。当汤汁与舌尖味蕾接触的一刹那，淡奶油的醇滑感顿时便弥漫在了整个口腔，白蘑菇的菌香与小半块酥皮的油香紧随其后，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汤也被品尝出了几种完全不同的风味。 棕发少女轻轻咬碎酥皮，感动地望向格罗莉亚，含着满口浓香道：“我从来没想过奶油浓汤也能这么好喝！这种不咸不甜的汤一向不是我喜欢的口味，可现在……真香，乐缂丝，说实话，我甚至感觉自己能再来一碗。” “真的吗？”格罗莉亚挑了挑眉，待对方迫不及待地点头后，却话锋一转，提示道，“但我认为，恐怕等你吃完那道鱼排后，就不会再有多余的胃口喝下第二碗浓汤了。” 她话音未落，被提醒还有主菜的柯露斯塔便眼疾手快地抄起刀叉，轻轻一分，便切下了一块整齐而肉质紧实的香煎鳕鱼块。 格罗莉亚也尝了一口自己这边的浓汤，笑眯眯地望着棕发少女手下不停，不一会儿便将半条鳕鱼吃下了肚子。 “难以置信，亲爱的厨师小姐，”吃惯海鲜的西赛德镇女孩将一块接一块鱼肉放进口中，一边满足地叹息着，一边抬起眼，好奇地询问道，“你是教授温德厨艺的老师，那么谁又是你的老师呢？毕竟，你们两个的手艺，可真能称得上是诺比利大陆上罕有的人间美味了。” 格罗莉亚的眼珠微动，并没有先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是凝视着柯露斯塔，缓缓开口，向她提出了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我做的菜，比起温德如何？” 又是一口带着柠香的鱼肉入口，柯露斯塔像只讨食成功的猫咪那样眯起眼睛，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你更胜一筹啦！”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过夜了，躺一下抱一下亲一下还是可以有的。不过这部分内容要晚几章，请稍待。 给大大们推荐一下基友的文！《刺帛gl》by南波树 成长流传奇文，又飒又美高冷剑客白蝉×腹黑美惨小帝姬福纨。结缘是一根糖葫芦、一场赌局、一把佩剑，再见是一个姓名、一场焰火、一下轻吻。这是一个有权谋也有江湖的世界，点击就看漂亮冰块姐姐和小狐狸妹妹在线恋爱，希望宝贝们支持一下！ 【文案】 《刺帛gl》南波树 ★ 江湖传言，剑宗大弟子白蝉剑术无双，姿容绝艳，只可惜性子也跟她手中那柄凌光剑一样锋利清冷。 美则美矣，却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白蝉浑不在意，一朝奉师命下山游历，未曾想遇见个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小姑娘，非要同她打赌。 她本是舍命陪君子， 谁知这一赌，不仅输了盘缠，输了佩剑， 还输去了一副冰冻二十年的铁石心肠…… 【高冷凉薄大剑客】X【腹黑诱受小帝姬】 第68章 错过 这下, 得到了认可的公爵之女总算看上去满意了一些。 “我的厨艺基本上传自母亲。”心情良好的格罗莉亚执起刀叉，将自己鳕鱼上的第一片柠檬挑到盘子边缘，终于愿意赏脸开始回答柯露斯塔的疑问。 “听她说过, 黎卡娜阿姨一向是个嘴馋的主儿, 从正餐到零食无一不挑，有不爱吃的食材不行、味道不好也不行……久而久之，为了二人的三餐及下午茶得以正常进行, 我母亲不得不去自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厨艺, 这才堪堪能满足黎卡娜阿姨刁钻的口味。” “苏森阿姨对我妈妈可真好呀。”柯露斯塔感慨一声, 眉眼间倾泻出浓郁的怀念之色。 她顿了顿, 转向格罗莉亚，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再度开口试探着问道：“不过, 乐缂丝，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你提起过苏森阿姨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她近来如何？身体还好吗？” “……” 格罗莉亚停下手中用餐的动作, 抬起头，深蓝眼珠深深地望向满脸茫然的棕发少女。 沉默良久后, 她才再度垂下眼睛, 轻轻地叹了口气, 低声道：“露丝，我的母亲她……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当啷”一声, 柯露斯塔手中的刀叉掉落在餐盘一旁的桌面上，她睁大眼睛，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茫然地望向格罗莉亚，震惊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苏森阿姨她那样年轻，为什么、为什么就会……” “她是难产而亡。” 格罗莉亚的神色表面平静，内里却隐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悲伤，她的语气叹息而哀惋，如同是正站在谁的葬礼上、墓碑前，正一字一字地低声念着悼词。 第138页 “命运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兜兜转转，几十年后，我的母亲竟还是与她生前的挚友拥有了同样的结局。” 相隔了几十年的光阴——黎卡娜为生产柯露斯塔而逝世；她最好的朋友苏莫勒，则在温德刚刚出生后，便躺在血泊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便是“同样的结局”。 柯露斯塔猛的意识到，那位看似冷面，实则心肠柔软的黑发女子，现在也像她的妈妈一样……无声无息的、在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便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人世间了。 “……我很抱歉提起这件事情，乐缂丝。” 柯露斯塔眼眶微红，低下头，绕过半个桌子走到格罗莉亚身边，在对方的注视里用力地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里，满是棕发少女迟到了十几年的悲伤。 格罗莉亚回抱住她，顿时明白过来，除了对苏莫勒逝世感到悲伤之外，柯露斯塔又在为自己丢失记忆时，那段没心没肺的时光而难过了。 黑暗魔力将她原本发誓要记得一辈子的人们与约定侵蚀得无影无踪，时光荏苒后，再度想起时，却猛的发现自己早已错过了许多。 “我应该在来到王城的第一天就去为苏森阿姨献一束花，”棕发少女埋在格罗莉亚的怀中，闷闷的声音听上去略微有些哽咽，“我很怀念她，乐缂丝……对不起。” 她的这声道歉里语音颤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而说。 格罗莉亚抿一抿唇，低下头，敏锐地察觉到了肩头的几分湿意。 她在心中暗暗长叹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后脑，放柔声音，倒是率先反过来安抚着这个刚刚想起往事的小姑娘，“好了，别哭啦，要是你的苏森阿姨看到她的小露丝难过成这个模样，一定又要怪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了。” 银发少女拿起桌上柔软的丝绸餐巾，微微矮下.身子，动作小心地蘸掉她的眼泪，轻轻叹道：“等到了祭奠的日子，我一定会带你去献花。别难过了，露丝，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看，连我都不会哭了。” 柯露斯塔抬起眼睛，望着格罗莉亚温柔的眉眼，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更加酸楚起来。 她伸出手，微微颤抖着覆上那张精致的脸颊，金色的眼睛中蒙上一层水雾，模糊地望着格罗莉亚，又心疼又难受地说：“这么多年……乐缂丝，在苏森阿姨过世后，你一定过得非常非常辛苦，对吗？” “……” 格罗莉亚微微愣了愣。 良久，她却又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纤长的手指顺了顺柯露斯塔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珠如海水般清澈透亮，一眼望尽，满是沉郁的怀念与哀恸。 “我不辛苦，”在柯露斯塔的注视下，一向为人称道的公爵之女抬起眼睛，遥遥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淡淡道，“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便是希望我们一家能够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会完成她的愿望，守护住我们的幸福，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塞伦特帝斯家族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权力、荣光、财富、地位……或许听上去很世俗，但这就是对贵族而言，所必须维持住的‘幸福’的前提。” “因此，我们往往必须要慎重选择自己的立场，”公爵长女收回目光，看向怀中低垂着头的棕发姑娘，意有所指地说，“只有站在了正确的人身后，才能继续享有尊崇的地位与美满的生活——这一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家族的传承，贵族们的使命，也正是身为公爵夫人的苏莫勒所希望的、丈夫与儿女今后将要度过的日子。 “……” 柯露斯塔闭起眼睛，无声无息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指尖冰冷地攥住格罗莉亚的长裙，骨节颤抖着发出轻微的喀嚓呻.吟，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那样，透过皮肤传来蚀骨的凉意，直将心脏也逼迫的不得不暂停跳动。 她在此时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银发贵族这番话中所透露出的隐意，几乎将她心中所有的期待与渴盼，都毫不留情地摧毁殆尽。 ……财富、荣光、权势、地位。 欺诈女神珀瑟多罗会向塞伦特帝斯家族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而绝对的力量则可以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些东西。 但柯露斯塔……她不是神明，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所以她并没有办法向这个家族交付格罗莉亚诉求中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名诺比利大陆未来的救世主，甚至不敢向格罗莉亚宣称，自己就是那个“可以让她放心站在自己身后”的正确立场。 原世界线中的每一次惨败都历历在目，即使真结局中她拥有了系统、掌握了更多的信息、获得了更多的道具，柯露斯塔也根本不敢盲目自信自己就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因为，她要对抗的是活着的神灵，而非一个简单的人类或魔物。 但是，即便目标棘手、形势愈发严峻，现在的柯露斯塔却仍然不能准确地清算出，自己手中究竟拥有哪些确定可以掌握的势力线。 ——西赛德镇上的人们虽然是天然盟军，但他们毕竟只是一些安宁生活的普通人，不懂魔法，不懂力量，不懂什么是神力争夺，更不懂战争的残酷。 ——魔族那方可观的势力仍然归属未明，虽然自己试图将穆森作为搅乱全局、用以翻盘的关键棋子，但他此时还尚未回到魔族，即便身为暗线，也无法发挥半分作用。 第139页 ——王室有很大一部分的势力属于公主斯妲朗桂；而国王一方，则是她这种毫无背景的平民暂时无法直接搭上线的庞然大物；如今唯一可以把握的线索在于王子萨特里克，但如果贸然与他拉近关系，则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拉入争权夺利的暗涌当中，成为其下属，彻底丧失主动权。 ——而最为关键的塞伦特帝斯家族，本以为会因为随着格罗莉亚觉醒光系魔法而有所转机，但现在看来却正巧相反，这架原本稳定的天平竟然开始向欺诈女神那方隐隐倾斜，只因为柯露斯塔本人手中所掌握的筹码……还是太过稀少。 难道，即使重来一次，命运也不会改写，这对曾经约定要永远在一起的女孩子仍然会站在对方的反面，再次分别拉开那一场残酷战争的帷幕么？ ——她不愿意。 柯露斯塔抱着格罗莉亚腰肢的手臂微微收紧，埋在对方怀中的金色双眸也逐渐暗沉下来，这名棕发女孩美丽的面容上绷起严肃的神情，既坚定无比，又冷静得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她既然已经想起了从前的往事，一点一点模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绝不会放任格罗莉亚继续站在欺诈女神那一方，成为西赛德镇的毁灭的直接推手。 海岸上的那个宁静小镇是她必须要守护的家乡，而格罗莉亚，也是她一定要牢牢拥抱住的——最喜欢的那个人。 她全都要。 “……露丝？露丝？想什么呢，回神了。” 温柔的嗓音将柯露斯塔从偏执的思绪中唤回，她抬起头来，有点发愣地望着格罗莉亚那张美到不似真人的脸庞，后者正有些担心地望着她，抬起手来，再次为她擦了擦眼角，担忧地问：“刚才叫了你几声都没有应答，是还在觉得难过么？” 柯露斯塔抽了抽鼻子，微微点头，嗓音沙哑道：“是很难过。” 这份情绪不仅是为去世的苏森阿姨，还是为自己眼前漆黑一片的未来。 “……” 闻言，格罗莉亚沉默了一会儿，静静望着棕发少女消沉而黯淡的面容。 半晌，她忽然伸出手揽住了女孩的脖颈，在柯露斯塔惊讶的目光中，慢慢靠近对方，轻柔而郑重地隔着碎发，将自己的唇瓣吻在了少女那光洁的额头之上。 “乐、乐缂丝……” 柯露斯塔睁大眼睛，指尖攀上格罗莉亚的手臂，讶异又茫然地接受了这个短暂又意味不明的亲吻。 格罗莉亚低笑一声，微微退开，垂头望着棕发少女殷红一片的脸颊，眼神柔和得过分，仿佛是在望着自己太过容易害羞的亲密恋人。 “别难过了，”她再次重复一遍，专注地望着柯露斯塔，轻声说道，“作为你不再哭鼻子的奖励……小露丝，我就干脆再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格罗莉亚弯起眉眼，凑到她耳边，小小声地说：“这个秘密就是——你的苏森阿姨呀，其实是微笑着去世的。” 柯露斯塔一愣，疑惑地下意识重复道：“微笑着……？” “对，微笑。”格罗莉亚说。 “因为对她而言，死亡既是与我们的诀别，却也是与黎卡娜阿姨的……‘久别重逢’啊。” 第69章 公爵 迪泰先生扛着那个硕大的医药箱,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条斯理地走下马车，心中暗暗思忖着一会儿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毕竟他今晚还有个浪漫的约会要赴。 然而, 似乎是老天故意要让他丧失今晚的夜生活那般，刚到魔法学院辛劳了一趟的医疗师甫一踏进院门，便被早已守在此处的管家堵个正着, 礼貌地拦住了去路。 “迪泰先生, 欢迎您, ”管家微微躬着腰冲他笑了笑, 侧过身子，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公爵大人吩咐过了, 他此时正在书房中等您。” “噢，雷金纳德已经回来了？”迪泰一愣，挠挠头, 心知自己的补觉大计顿时泡汤，他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偷偷翻个白眼, 长叹道, “等我把东西收好就去书房见他……今天公爵大人回来得竟然这么早，真是难得——不过正好, 我也刚刚才得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拿去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管家略一点头，转身先行离去。 虽然今晚注定是没有精力和昨天泡到的姑娘共度良宵，但能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爵大人侃一侃他儿子的八卦，也算是弥补了自己丢失掉的乐子。 抱着这样不错的心情, 迪泰踏上高高的、盘旋着的阶梯，轻车熟路地抵达了三楼的书房门口，屈起手指，在那扇紧闭着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 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得到允许的迪泰打开门走进去，只见整排浩浩荡荡的书架占满了除门口之外的三面墙壁，卷帙浩繁，壮观得简直如同一座小型图书馆。 第一公爵家族果然与王室关系密切，从这些纸质书里便可窥见一斑。 屋子当中正摆着张棕黑色的木桌，有一名面容英俊的银发男人坐在桌后的皮面长椅上，他身着一件纯黑色的正装，周身气质贵不可言，此时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册。 在听到迪泰的进门声后，男人微微抬起眼来，一双与他那对儿女别无二致的深蓝瞳眸中满是平静之色，率先开口，淡淡道：“坐吧。” 书房里的家具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除了公爵大人正霸占着的桌椅之外，似乎没有任何能用以待客的地方。 第140页 迪泰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里唯一能让他进行“坐下”这个动作的道具，只有一把靠在书架角落中的、沾染了些许灰尘的木雕椅子。 “……”他无语道：“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雷金纳德大人？” “如果嫌弃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坐，”诺比利王国第一贵族家族的掌权者掀了掀眼皮，理直气壮道，“能居高临下地和我说话，这可是一般人想都想不来的殊荣。” “谢谢，这种见鬼的殊荣，谁爱要就给谁拿去吧！”迪泰堂而皇之地冲雷金纳德翻了个大胆的白眼，一边向着那把椅子走去，一边夸张地耸了耸肩。 被自己亲自聘请而来的医疗师明明白白讽刺着的雷金纳德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相当好心态地望着好友满面嫌恶地伸出手去，抓狂地拍打座椅上的灰尘。 看了一会儿，他便收回目光，坐在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桌椅前，漫不经心地开始了正题，“听说你今天被温塔斯抓去了圣光魔法学院……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可真希望您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换一个词儿，”总算将长椅上的灰尘拍落，满脸嫌恶的医疗师先生打了个喷嚏，正一边拖着它往桌子的方向走，一边不满地抱怨道，“什么叫‘被抓去’了啊……？说的真难听，应该改成‘是温德非要请我过去’，这样才更符合真实情况一点。” “噢，真抱歉，可我听到的情况就是你被温塔斯直接从床上拎了起来，”雷金纳德笑了笑，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书籍，毫不留情道，“真丢人，迪泰，亏你还是个长辈。” “……我这叫亲和，能同孩子们打成一片。”迪泰把那张椅子隔着桌案放在公爵对面，底气不足地还嘴。 “字面意思上的打成一片？”雷金纳德十指交扣放在那本书册上，嗤笑一声后，终于将话题扭转回来，淡淡道，“别再吞吞吐吐了，温塔斯究竟是找你做什么——他病了还是乐缂丝病了？” “放心吧，老父亲，二位大人的身体可是比我还要健康，”迪泰耸耸肩，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生病的呀，其实另有其人！” “……你是牙膏变成的妖怪么？”雷金纳德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道，“磨磨蹭蹭、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等你说完是不是天都要黑了？” “我这不是怕你一下受到的冲击太大么，”迪泰又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双手环胸，这下倒是痛快了起来，“好啦好啦，大人，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直接告诉你——” 公爵冷笑着盯住他，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随着话音落下，迪泰的神情渐渐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桌板以示强调，掷地有声道：“雷金纳德，我的朋友，经过这一天在魔法学院的观察，我怀疑——” “你怀疑？” “喜报啊！”迪泰激动道，“你儿子温德马上就要谈恋爱啦！” “……” 不出迪泰所料，这位一向沉稳的贵族果然被这个消息震得露出了明显的惊愕神色。 但这不多见的表情还没保持几秒，他就皱起眉来，瞥了眼满脸自得的迪泰，交叠着的手指略微收紧了一些，语气中满是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迪泰瞪圆眼睛，质问道：“你干嘛不信？” “因为我的儿子，我自己了解。”雷金纳德答道。 “温塔斯那孩子板正得很，不管真实性格究竟如何，面上却总要摆出一副冷硬的态度，活脱脱又是一个苏森再世，”因为提起亡妻，雷金纳德的深蓝眼珠里难得浸透了温情，神色与语气都不由得放柔了一些，“他就是块木头……又守礼又不解风情，有姑娘看上他就不错了，还有谁会有这个本事能打动他？” 有姑娘看上他就不错了？ ……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温德吗？ 就那个在圣光魔法学院中被称为“本届新生里所有女孩儿们的梦中情人”的温德？ “话不能说的这么满，雷金纳德，”迪泰懒散地倚上了柔软长椅的靠背，在公爵大人的面前摊开手，自信道，“坦白而言，你在这里所说的是对温德恋爱情况的推测——而我呢？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甚至连大小姐都在场，可以为我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作证。” “……乐缂丝也在？” 迪泰敢抬出格罗莉亚作保，那这件事请的可信度无疑就提高到了八成。 因此，雷金纳德的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肯定，反倒是惊讶居多——他可是明白得很，格罗莉亚在温德心中的地位相当于半个母亲，如果温德敢当着姐姐的面就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恋爱，那此事多半为真。 “你详细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哈，刚才还嫌弃我挤牙膏，怎么现在又要求详细了？”迪泰啧啧两声，不顾公爵大人的白眼，很有底气地抬高声音道，“算了，到底也是关乎小温德未来的幸福……我不和你计较了，给你讲讲吧。” 雷金纳德抄起手来，蹙着眉头，做出了认真聆听的模样。 “温德今天急慌慌地把我拖到魔法学院的原因，就是为了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听说正高烧不退的女孩检查身体。” 迪泰回忆着复述道：“不过我到的时候，那位小姐已经退了烧……嗯，她应该与温德是同级，长得十分漂亮，笑起来甜甜的，举止言谈都十分大方，而且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便懂得看别人眼色，可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第141页 雷金纳德问：“这就是你怀疑的……温德的恋爱对象？” “对，就是她，”迪泰摆了摆手，“我帮你初步把关了，绝对让人满意。” “……我不是想说这个，”雷金纳德叹了口气，仍不相信自己那个朽木儿子也有开花的一天，“既然你刚才说过，乐缂丝也在场，那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姑娘不是乐缂丝的朋友、不是她让温塔斯回家把你找去的？我今天在王宫见到蕾切娜夫人了，校医疗室无人值守，所以单凭这一点，并不能直接确定治病这件事就是温德所为。” “好吧好吧，我严谨的朋友——就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既然敢将这件事告诉你，那证据当然就不会只有这么可怜的一丁点儿。” 迪泰翘着腿，靠在座椅上，冲尊贵的公爵竖起了两根手指，“刚才我所说的是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温德亲口承认，这位小姐是他‘请去试药的同学’。” 不用迪泰多说，对自家孩子知之甚详的雷金纳德在听到“试药”这几个单词后，也立刻就反应过来，震惊道：“温德居然请一个外人试药？——试他尚在研发过程中的新药？” “对啊，他自己说的。”迪泰摸摸下巴，嘿笑了两声，摇头道，“少年人就是脸皮薄，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强调‘同学之间试个药怎么了’……真是纯情的小男孩儿，他恐怕一点都没料到，这一切都早已被聪明的迪泰先生所察觉到了。” 雷金纳德无语地看着他，心道你察觉到就算了，还非要迫不及待地就来和人家的家长分享，实属是小辈们最讨厌的那种叔叔阿姨。 但迪泰所言一切都的确是事实——要是温德知道自己为了模糊真相而随便说出的借口会给自己招来这样大的麻烦，打死他也不会帮着柯露斯塔找理由蒙混过关。 可怜的工具人又做错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在魔药教室里忙碌着排查柯露斯塔高烧原因的温德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位自以为慧眼如炬的医疗师卖了个彻彻底底。 “……” 雷金纳德确实犹豫了。 有乐缂丝作为见证，还被温塔斯亲口承认为试药人……难道迪泰所说的这个姑娘，还真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雷金纳德（Reginald）：德国，强而有力的领导者。 第70章 试验 书房中, 刚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可能会有个儿媳的公爵大人，正与告完秘后显得十分心满意足的医疗师先生相对而坐。 “对了，你没有光顾着八卦, 却把我交给你的正经事给忘了吧？”雷金纳德看着这位不靠谱的老友, 相当怀疑地问。 “嚯，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迪泰冷哼一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关于宫廷舞会,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三点理由。” “……难道你要告诉我, 温塔斯已经邀请了那个姑娘作为舞伴？”公爵震惊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该打算去请人来占卜婚期了。” “呃——虽然我觉得就是这样，但温德却仍然坚持说自己要独自一人参加舞会, ”迪泰挠了挠头，将那张娃娃脸皱巴起来，补充道, “不过，格罗莉亚小姐倒是特地让我转告给你, 她今年已经决定了自己将要邀请的人。” “她不会又准备邀请公主殿下吧？”雷金纳德不赞同地说, “我早就和乐缂丝说过, 哪怕根本不想找任何人当自己的舞伴，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王室成员随便凑数……” “哦不不不, 这次应该不是二公主殿下。”眼看这位坚信“女儿越大越不好管”的男人就要冲自己大倒苦水，连孩子都没有一个的迪泰赶忙打断他的抱怨，加快语速，否认了他的猜测。 “格罗莉亚小姐说了，她这次将会以个人名义, 给那位被邀请的舞伴亲手书写邀请函；而往年递向王宫的邀请都是以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名义，所以，我猜测格罗莉亚小姐这次的舞伴将另有其人。” 雷金纳德看着迪泰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神情，恍然大悟道：“你怀疑……乐缂丝想要邀请的人，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位姑娘？” “正确——话说回来，在格罗莉亚大人向我提起这件事时，她还与那位小姐相当有默契地互相对望着笑了笑呢。” “但是……既然她是乐缂丝要邀请的人，那又关温塔斯什么事？”银发公爵的指尖敲了敲桌子，一针见血道，“你刚才可说过，要把这件事作为后者恋爱的证据之一来着。” “嗐，”迪泰撇撇嘴，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雷金纳德，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温德是块木头……我看啊，不愧是父子连心，你也木头得和你儿子不相上下！” 莫名其妙被贬低了情商的公爵大人：“……我说的难道不是正常逻辑吗？” “当然不是了！”情场高手娃娃脸抬高嗓门，语气十足肯定地说，“你没听过一个词叫‘曲线救国’吗？——刚才我都说过了，温德脸皮薄得很，都试药了还非要说人家是普通同学，所以这会儿肯定也不敢亲自邀请对方当舞伴啊。” 雷金纳德一愣，顿悟道：“那你的意思是……” “看来你也明白了，”迪泰分析说，“所以，邀请函究竟是由谁派发的这点根本不重要，反正在舞会上，只要踏进王宫里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温德的舞伴——综上所述，我合理怀疑，格罗莉亚大人的这番操作，正是为了让那位小姐先成功进入王宫，之后再由温德出面，正式邀请她成为自己的舞伴！” 第142页 雷金纳德：“……” 迪泰：“唉……” 两位长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怒其不争道：“真没出息！” 二人口中没出息的温德，此时正在魔药教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熬心熬肺。 几只兔子在他脚边嘎吱嘎吱地啃着萝卜，红豆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全然不知自己是被银发少年当作试验体带来的小可怜。 迪泰的检查结果给温德提供了线索，退热魔药和标准假病魔药中月光藤的含量都算是轻微，哪怕柯露斯塔因为抗药体质而灌下了很多瓶，也不至于在经过那么长的时间后仍然可以从血液中检测到汁液残存。 问题只可能出在假病魔药上。 而除了在那个时候抽空进入魔药教室的斯妲朗桂之外，没人有时间能在温德的眼皮子底下对魔药动手脚。 ……是自己大意了。 柯露斯塔遭此一劫，他的确应该负主要责任。 只是他不明白，斯妲朗桂一直以来的魔药课成绩都是平平，甚至比格罗莉亚还要逊色几分——这样的能力，最多只能在学院的期末考试中脱颖而出，又怎么可能成功破解假病魔药的配方呢？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十足高深的药剂，但至少是一种从未有人发现过的新型魔药。凭斯妲朗桂所表现出来的魔药水平，温德可以肯定地说，她绝对没有本事能够改变整个药剂的药性—— 就连现在于魔法学院任职的教授，恐怕都没有把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一锅已经基本成型的、从来没有研究过的魔药完全改造成另外的模样。 眼下唯一能够猜测的问题之处，只能是当日用过的所有材料。 温德打开储存柜，垂眸望着那个标识着“月光藤”字样的材料盒，伸出手将它轻轻打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其中那少的可怜的深绿色藤蔓。 月光藤这种植物，每逢满月时才会生长，要想让它成长到足以入药的程度，则至少要等待七八个月圆——其中还要算上阴雨天气的干扰——因此，即使它的培育难度不高，但产量却是极低。 学院可不会让半吊子的学生们随意糟蹋这种昂贵的魔药材料，但对于眼下想要实验某样东西的温德而言，这些月光藤就已经足够了。 他随意取了段藤蔓走回操作台，将之前所有准备妥当的材料一一码放在手边，狮子鱼眼球、茹草花汁、泰拉城蔷薇花刺、斑磷蝶翅，以及一小盖无壳蜗牛的粘液……各式各样的容器堆满了操作台，这名银发的魔药天才抬起手，率先将散发着微微清香的淡绿色汁液倒进了早已预热好的微型坩埚当中。 可供搭配实验的组合太多……只能一点点地用笨办法测试了。 虽然已经能够基本确定动手破坏的人是那位公主殿下，但按塞伦特帝斯们一贯的谨慎，还是要把潜在的危机都排查出来，这才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温德面无表情地一次又一次往坩埚中加入不同的材料，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关火、倒药、清洗、重新预热等一系列动作，他沉下心来，缓慢而仔细地试验着不同的组合与剂量搭配，直到太阳西落、连兔子们都进入了酣眠后，都不曾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 这次的事件警醒了他：不止陌生人与敌对方，即便是因为利益牵连而开展长期合作的盟友，也同样不能托付出半分信任。 斯妲朗桂也算是与格罗莉亚相识多年，他本以为这位至少看上去温和无比的公主殿下会是个多少好相与点的角色，却不料下手陷害起自己姐姐的身边人时，也是如此毫不留情。 ……看来，除了那几个寥寥的亲友之外，没有任何人是值得信任的。 银发少年轻轻叹息，一直用冷硬面容伪装起来的那丝天真也终于散尽，被父亲与姐姐保护得太好的他总是会对贵族们的人际关系抱有过于乐观的幻想，总是会轻易地卸下满身防备…… 可以说，如果柯露斯塔有心害他，只怕主动向对方示好的温德早就中招了不知多少次。 身为继承人，不能总是躲在家族的阴影下生活，父亲与姐姐出于对自己的宠爱一叶障目，但他自己却不能坦然受之……不然，哪怕是延续百年的家族，也总有一天将会覆灭在一个愚蠢的掌权者手中。 重新煮沸的茹草花汁慢慢吞没了漂浮在汁液表面的无花果皮粉末，温德一边思考着，一边翻转手腕将刚刚榨出的月光藤粘液倒进坩埚里，小号的长柄杓被他握在已经开始发酸发痛的手中，直到将魔药完全搅拌均匀，这才再次灭掉火焰，将那点仍有温度的药剂倒入了早就准备好的试管当中。 他呼出口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部与手臂，看着一排整齐列出的试管，决定先暂时歇歇手，试验一下自己的制药效果。 温德矮下.身，顺手拎起了一只灰色的长耳兔，将这只小家伙从酣睡中唤醒，稳稳当当放在了操作台上。 兔子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温德行云流水地将药剂倒入针管当中的动作，长长的耳朵微微一动，可怜巴巴地垂了下来。 温德将刚才熬制完成的茹草花汁、无花果皮粉末与月光藤粘液的混合物慢慢注射进了灰兔的身体当中，自己则拉过一旁的座椅，放松传来阵阵酸痛感的肌肉，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休息。 他懒洋洋地望着那只正活泼嗅闻桌面的兔子，顺手从操作台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根温度计，将测温那端埋在兔毛中，静静等待着水银条的上升。 第143页 过了一会儿，兔子原本欢快咀嚼食物的三瓣嘴渐渐放慢了速度，整个身子也萎靡地趴在了桌上，温德皱起眉头观察着那支温度计，敏锐地发现，这只灰兔似乎正处于低烧的状态。 “……” 温德看了看试管架上那一排整整齐齐的半成品药剂，又看了看数值明显不正常的温度计与一旁的半支针管，开始深刻地反省起自己—— 到底为什么脑子不好使，要做这么多白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亲一下！ 第71章 喜欢 圣光魔法学院, 二年级塔楼。 大抵是病体初愈，或是刚才思考各方势力、导致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用完晚餐的柯露斯塔一直维持着昏昏欲睡的状态, 明明手上还在写着草药课的分析论文, 脑袋却已经摇摇晃晃地靠在了一旁静坐看书的格罗莉亚肩头。 肩膀上的重量把银发少女从书籍里唤醒，她微微侧头，望向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柯露斯塔, 轻叹一声, 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在一旁, 侧了侧身子, 把人小心地揽在了怀中。 那本书的封页上，用鲜红如血般的哥特式字体印着书名《残酷岁月：诸神之战》。 它详细地讲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以及神明们是如何一个接着一个地步入湮灭结局的。 似乎是被格罗莉亚的动作所惊扰, 柯露斯塔脑袋一动，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她眨了眨眼, 本能地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茫然问：“我睡着了？” “你累了, 到屋子里去睡。”格罗莉亚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像是唱摇篮曲一般轻声曼语道, “已经快要午夜了。” 柯露斯塔抻抻胳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眸, 或许是因为仍有睡意，或许是因为室内昏暗，那对平日里灿烂的眼瞳此刻反倒多了几分魅惑与深沉，显得更加迷人了许多。 她眨着眼看向墙上挂钟的指针，迟钝地盯了好一会儿, 这才惊讶道：“居然马上就要零点了……乐缂丝，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下午时我不是小睡了一会儿么，现在倒还不困。” 格罗莉亚扬了扬下巴，让柯露斯塔的目光不由得顺着自己的指示看向桌上摊着的、还没写几个字的羊皮纸，在棕发少女登时露出一副不愿面对的神色时，她掩住唇角，微微笑着故意问道：“小露同学，倒是你……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份作业可怎么办呢？” 柯露斯塔丧眉耷眼地苦哈哈道：“就、就那么办吧，反正莱莎教授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应该……八成、也许、大概，她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你把莱莎想的太温柔了，”格罗莉亚道，“她可是个相当正统的老学究……学生们上课时少铲一捧土、少浇几滴水都没关系，可一旦涉及到试卷和论文，她可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好说话了哦。” 柯露斯塔小心翼翼：“怎么个‘不好说话’法？” 格罗莉亚笑意盈盈：“试卷重新考，错一道题目就在下一张试卷上补回两道题目，还错就再补四道，以此类推；论文嘛……稍微好一些，也就是全部打回重写，一直写到她满意为止罢了。” 这叫稍微好一点？ “……”柯露斯塔扭头看了看莱莎教授亲自下发并且强调一定要写满的、长达两英尺往上的棕色羊皮纸，震惊道，“全部重写，包括她满意的部分？” “包括她满意的部分。”格罗莉亚重复着强调了一遍，伸手摸了摸柯露斯塔的头发，“就连我也时常被她退回论文，你们这些新生嘛，则一定更是少不了被敲打。” “那……那我不写了！”坏学生当机立断道，“反正认真写了的话，交上去也会被打回来，那我还不如干脆交个白、交个黄纸上去呢。” 格罗莉亚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耍小聪明的幼稚神情，心中觉得有趣，面上则扑哧地笑出了声来。 柯露斯塔眯起眼睛，仰头轻轻撞了撞银发少女的下巴，威胁似的道：“不许笑——那么长的论文，写一遍就要把人累个半死，再多来几遍的话，我还能有命在吗？” “但如果你真的交一篇只写了半张的论文上去，”经验丰富的银发学姐一点都不受她的影响，仍旧边笑边提点道，“那么，不用等再写第二遍，莱莎就会直接让你的草药课及不了格。” 不及格就是当场去世，也不用谈什么累不累死的了。 “……唉，真麻烦，周二就要上交论文了，我到哪里去凑两英尺长的废话出来哦，”柯露斯塔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重新闭上眼，把自己瘫进格罗莉亚的怀抱中，咸鱼般地说道，“烦了，毁灭吧，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读书哦——” 这随口埋怨的话语如同一根捅了马蜂窝的树枝，散发着满满的闯祸气息。 闻言，银发少女宝石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飞快地划过了一道暗芒。 “不来这里读书，你又怎么能和我再次见面呢？” 她伸出手去，纤长的指尖勾上怀中姑娘的下颌，将对方原本懒散低垂着的脑袋抬起，与自己牢牢对视着。 柯露斯塔一怔，瞪圆眼睛，茫然地看向不知道怎么又被戳到醋点的格罗莉亚。 可对方却完全不顾柯露斯塔那满脸的问号，不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连语音中都透露出了丝丝危险的气息，“不想来王城见我……难道是想和你那位青梅竹马的科维特，呆在西赛德镇里一起念书、一起长大么？” 第144页 柯露斯塔：“？？？” 无辜被cue的科维特膝盖上插满了箭啊！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脑补帝属性呢，姐姐？ 她后背发毛，心中直呼不妙，要是不赶紧把这满屋子的酸味中和一下，恐怕不是自己死就是科维特亡。 “我哪有那么说啊，你又在曲解我的意思了，乐缂丝，”柯露斯塔仰着脑袋，露出一小段白皙纤长如天鹅般的颈项，先发制人地反过来控诉道，“明明我讨厌作业的程度和喜欢你的程度都成正比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满意，每天都想尽办法要吃醋呢？” 她垂眸瞥了眼格罗莉亚的手指，一把将它拽下来握在掌心，琥珀般的双眼里满是醺人的笑意，像一杯醇美甘甜的白葡萄酒，正与后者对望着。 另外一只仍勾在银发少女脖颈上的手臂则微微用力，柯露斯塔把自己送到对方跟前，二人鼻尖相隔的距离不过一寸，浅浅的蔷薇花香仿佛也变得馥郁了许多。 在格罗莉亚静静的注视下，她弯起唇角，轻轻说：“早在十五年前我就说过了，乐缂丝，我根本就不想拥抱科维特，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格罗莉亚的眸光渐深，眼瞳里倒映着对方一张一合的殷红双唇，心中却早已预料到了她接下来将会说出口来的话语。 “——我只想拥抱你，格罗莉亚。” 棕发少女弯眸而笑，嗓音中满是如同沾了蜜糖般的甜蜜笑意，“因为我最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罢了。” “……” 这记直球打得又准又狠。 但却并不是告白。 虽然柯露斯塔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但在格罗莉亚明确表态会站到白方之前，她还是不愿轻易就那样郑重地邀请对方成为自己的恋人。 因此，她眼下的语气被刻意营造得又甜又软，如同小孩子要糖吃那样，既真心实意，却又不带半点告白时应有的正式。 如此便足以让格罗莉亚听出，这又只是棕发姑娘用来讨自己欢心的甜言蜜语罢了。 然而，即便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告白，被她屈指可数称呼名字的银发少女却也半阖下了眸子，用银色的长睫将自己那藏有堪称凶戾欲.望的眼神牢牢遮掩。 “油嘴滑舌。”她没有什么表情地淡淡道。 柯露斯塔张了张嘴，以为格罗莉亚不信，正要为自己的话据理力争时，却见银发少女忽的又露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环抱着她腰肢的手臂也收紧起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更加贴近了两分。 柯露斯塔只觉得自己呼吸到的空气中，都是格罗莉亚身上那若有似无的蔷薇花香，她们像一对最亲密的恋人那样拥抱着，鼻尖挨蹭，似乎下一秒就要交换一个深入而绵长的亲吻。 “不过，今天的甜言蜜语……倒让我很是满意。” 格罗莉亚叹息着，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拂过柯露斯塔的唇角，宝石蓝的眼珠微微转动，透过女孩棕色的发丝望向桌上正被羽毛笔压着的羊皮纸，低笑道：“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跟我做交易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柯露斯塔和她保持着一个危险而一触即发的距离，自然将对方眼珠的移动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头一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唇角都抑制不住地上翘起来。 偷偷表个白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要！” 将棕发少女忙不迭的神色尽收眼底，格罗莉亚面上的表情也终于重新柔和下来，明知故问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交易，你就答应了，真不怕被我转手就给卖掉？” “你舍不得卖我，”柯露斯塔笑眯眯地说，“因为你也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但这次，格罗莉亚却没有顺着她的心意给出肯定的回答。 银发少女意味不明地敛了敛眸光，就像是没有看见柯露斯塔眼中透出的淡淡失落那样，重新把话题拉回了原先的“交易”上面。 “我可以帮你写完那篇论文，并且保证不会被莱莎所退回。”她语调平稳，嗓音中却隐隐含着些许笑意，“而你，则必须满足我所提出的一个条件。” 柯露斯塔咬咬唇，“令人头秃的论文找到了学霸接手”这件事显然让她变得欣喜了些，她将情绪从刚才那点没得到表白的小失望里挣扎出来，眸色微亮，望着格罗莉亚追问道：“条件是什么？” “条件就是——” 格罗莉亚的嘴角勾起，笑意加深，将海蓝色的眼睛聚焦在了柯露斯塔的唇瓣上。 “吻我一下，露丝，”银发的贵族少女低声道，“向我证明你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所说的一样，有那么的喜欢我。” “……” 柯露斯塔的呼吸微滞。 她的眼珠下移了一点，不由自主地凝视着格罗莉亚弯起好看弧度的红唇，只觉得心如擂鼓，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分外响亮，恐怕连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听到。 这个机会来得有些不真实，让人如坠梦中那样，生怕醒来后才会发现是一场镜花水月。 柯露斯塔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对格罗莉亚肖想了多久。 在一无所知地踏进圣光魔法学院时，她就早已无可自拔地沉陷在了这位公爵之女的柔情当中，甚至放下了自己对反派BOSS本该时刻提起的警惕；恢复记忆后，早已种下的羁绊重新回归，幼时立下的每个约定与誓言，对柯露斯塔来说，都是“这辈子”必须要完成的东西。 第145页 我是喜欢她的。 柯露斯塔想。 或许是母亲早逝的缘故，自己一向活得清醒，不论是对父亲的亲情，还是与竹马科维特的友谊，她都从来没有奢求过永远。 但打从一开始，与格罗莉亚的约定中就使用了“永远”这样一个恢宏而漫长的字眼。 ——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能陪伴我走进走进坟墓。 这便是永远的含义。 柯露斯塔定定地望着格罗莉亚良久，忽然也像对方那样微笑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横了横心，攀着对方脖颈的手臂忽然施力，准确无误地吻上了格罗莉亚的嘴唇。 只有恋人才能永远在一起。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第72章 掩饰 这个吻一触即离, 快的恍若蜻蜓点水，又似是飘落在唇瓣上的一片雪花，令人刚觉得有丝丝冰凉, 便已经融化得无影无踪。 柯露斯塔在贴上对方双唇的那一瞬间, 便冒出了加深这个亲吻的冲动。 但这一时的热血上涌却迅速被善于克制的棕发少女所压下，她甚至没能多感受几秒那柔软而微妙的触感，理智便驱使着身躯飞快后撤, 让双方之间拉开了一个有利于各自——其实主要是柯露斯塔自己——冷静的距离。 坐定之后, 她抿了抿唇, 在心中为自己刚才敲出的退堂鼓演奏狠狠喝了个倒彩。 ——不是柯露斯塔不想让这个吻变得更深、持续的时间得更久一些。 而是她…… 确实不太敢。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 再算上幼时那段日子中的接触，她也自认对格罗莉亚有了非同一般的了解。 这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持有一副温和面孔、看上去随和而对柯露斯塔颇为宠溺的公爵千金，其实像她的母亲一样, 都是非常守礼又板正的、教科书般标准的贵族女子。 柯露斯塔推己及人，便能够轻而易举地获悉出，类似苏森阿姨和乐缂丝这样的女子, 是断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心仪对象是一个轻浮随便之人的。 因此，在真正确认关系前, 哪怕她们二人之间再如何亲密, 柯露斯塔仍旧认为自己最好克制住一切逾礼越界的行为, 尽最大努力避免遭到格罗莉亚的反感。 更何况，还有原剧情线中足足八个结局压在她的天灵盖上……身为绝对白方阵营的柯露斯塔必须保持住身为主角的谨慎, 遇到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即便姐姐再美再香再诱人，也不能如此轻易就被勾走了魂。 一个轻吻结束后，脸颊泛粉的柯露斯塔迅速往后退开了一些，面上立刻便挂起了又纯又甜的天真神情, 像是个对感情方面着实懵懂无比的小女孩那样，平静而理直气壮地与眸色暗沉的银发少女对望着，笑眯眯道：“这样可以吗？——我的论文是不是有着落啦？” 转移话题是最好的掩饰方法。 还好她早有先见之明，从小到大在格罗莉亚面前向来都是一副沙雕顽皮的小姑娘的模样，若是对方对这个亲吻表示反感，她当场便能道个歉撒个娇糊弄过去……况且西赛德镇的民风又一向开放热情，虽然这种亲密动作也不常有，但如果想要硬拗的话，也是可以姑且推说过去的。 柯露斯塔脸色镇定如常，手心中却攥了一把汗水，她紧张地观察着格罗莉亚的面容，提心吊胆，不敢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微表情变动。 但凡她露出一点厌恶之色…… 短短几秒，柯露斯塔脑中已经做了好几份用来挽回印象的备选预案，此时的才思可比写论文时要敏捷出不知多少倍了。 ——然而，最终，她心中的PlanABC却一个也没有用上。 因为银发少女在定定地望了柯露斯塔一会儿后，便忽的展颜而笑，那两块矢车菊蓝宝石般的眸子中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像是笔触温柔的浮雕般，深深刻印在了格罗莉亚深海一样的眼中。 “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格罗莉亚这句话听上去意味深长，语气却如同一阵微风那样轻缓，尚未落地，便飘然地消散在了室内暧昧的空气当中。 柯露斯塔一愣，甚至还来不及追问这话中所隐隐透露的深意，便见格罗莉亚伸手指了指那张长及地面的羊皮纸，微笑道：“既然条件已经完成，那么交易也就如约成立……放心，你的这份作业呀，就托付给我好了。” 见她没有将重点放在刚才那个亲吻上，而是配合地将话题拉回学习，柯露斯塔暗暗松下一口气，也不再试图纠结刚才那句话中的真意，而是扑过去惊喜地蹭了蹭年级第一名的肩头，感动道：“我敢说，这是我入学以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之一！” 难道还有什么能比“你的作业归我做”更让学渣感激涕零吗？ 格罗莉亚短暂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像只小松鼠般扒在她肩头不肯放手的柯露斯塔的头发，柔声道：“好了，快点去睡觉吧。明天是周末，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早晨可记得千万不要赖床哦。” “我什么时候赖过床啊……”柯露斯塔一边嘟囔着，一边用亮晶晶的眼神盯住她，兴奋地问，“去哪里去哪里，是玩好玩的还是吃好吃的？” 格罗莉亚无奈地摇摇头，点了点她的眉心，直把这只棕色的小松鼠戳得往后一仰，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来，好笑道：“你的脑子里可真是只有吃喝玩乐……不许再说话了，快进屋睡觉，明天我们可是去办正事的。” 第146页 “正事？什么正事啊，”柯露斯塔警惕道，“你不会是要带我去教学楼复习吧——除了期末考试之外，我可想不到最近还有什么足以被称为‘正事’的重大事件！” “放心，给你的复习计划已经被我安排得妥妥当当了，”格罗莉亚心平气和道，“入学以来的第一场考试，就是给教授们留下好印象的敲门砖，务必要认真对待。我已经从各科老师那里基本掌握了你的学习情况，既然眼下提起，那就刚好正式通知你……” “布瑞薇乌小姐，我将荣幸地通知，从下周三开始，您将会与我共同开展为期两周的期末复习，”魔法学院中公认的优等生少女像一名教授般拿捏着敬语，在柯露斯塔惊恐的注视之下笑了笑，温文尔雅地说，“希望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缺补漏之后，你能考出一个令自己、令我都感到满意的成绩。” 柯露斯塔：“……” 我觉得让我自己满意就行了，并不用非要强行去满足蝉联两届的年级第一名的标准…… 但这种没出息的话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让它憋在肚子里安详地发霉。 忽闻噩耗，柯露斯塔连对明天将要去哪儿的期待都瞬间被消磨了个干净，只没精打采地咧开嘴笑了笑，苍白无力地试图转移话题道：“那、那你还不去休息吗，乐缂丝？明天不是还要早些起床？” “我还不累呢，再看会儿书，你先去。”格罗莉亚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那本厚重的书籍，眨眨眼睛，促狭道，“放心，我的宿舍里只有一个卧室，肯定不会让你独守空床的。” 虽然是句玩笑话，柯露斯塔却仍听得心中一跳，她不着痕迹地吞了下口水，目光游移，刚刚消退绯红的脸颊又隐隐爬上了一层淡粉之色。 “好啊，那我先去睡了，”她不服气地掐着嗓子，一边起身朝卧室走去，一边用手背贴着脸降温，佯作妩媚道，“姐姐可不要让人家等太久哦，早点过来休息，晚安——” 话音刚落，大概是自己都觉得恶心，柯露斯塔朝天翻了个白眼，身子一闪，便飞快地溜进了那扇雕花木门之后。 仍坐在原位的银发少女好笑地摇了摇头，低声回了一句“晚安”，等卧室的房门彻底关闭后，她这才半阖上眸子，抬起一只手，似是在回忆方才那个轻吻的触感般，指尖轻柔地在自己的唇角边流连了一瞬，无端透露出几分魅惑的色.气。 停顿半晌后，她这才重新睁开眼睛，浅浅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将视线转移到那本书籍上，伸手将它再次放在了膝头。 拇指指腹划过整齐合闭着的书页，将这本书缓缓翻到之前被打断阅读的那一章节，格罗莉亚垂下眼帘，借着客厅中灯光的照明，开始在钟摆有节奏的轻响中继续着之前的观览。 “欺诈女神珀瑟多罗，最初降生的六位神明之一，魔族三主神之一，诞生于诺比利大陆南方边缘最后一片荒芜的土地之上……” “相比起其他五位而言，有关这位神明的已知记载非常稀少，以至于笔者在翻阅了王国中所有的史书之后，仍旧只能得出如下寥寥几点有关欺诈女神的信息。” “一，欺诈女神不常以真实面貌示人。除了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与战争神赫伯加徳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神明知道她的真正长相。” “二，在最初的六位神明当中，欺诈女神既不擅长魔法，也不擅长武斗。根据‘诸神之战’后遗留下来的传闻与纪实文学来看，在大多数时候，欺诈女神都是作为‘军师’一般的智囊角色而存在的。” “三，据个人推测，欺诈女神很有可能拥有一项专属‘规则’——此概念被用以表述神明们的某种特殊能力，如命运女神的专属规则为‘预知’——即为：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 格罗莉亚将视线从书本中抽离，抬起头来，静静地望了一眼房屋上方通明的灯火。 光线在她的眼眸中跳动闪烁着，似是一尾游鱼般，将原本静谧的深海划出道道水痕，使其中顿时充斥满了灵动的生机。 “——‘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么？” 发丝如银月倾泻般的少女低笑两声，转头向着无边的夜幕望去，她那精致的面容上弯起一个凉薄的笑容，眸中光芒渐熄，唯余下无尽的深沉与冷漠。 “既然这样，就让我来试一试，成为那个后世史书里所记载的、‘第一个成功抗拒诱惑’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俩人各自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恋爱是会谈的，关系也是一定会确定的，但现在还差点火候，要等时机到了才能水到渠成。 第73章 固执 柯露斯塔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腻在格罗莉亚的怀里，双臂环着对方纤瘦的腰肢，脑袋上也传来像是被谁枕着的轻轻压迫感。 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见窗帘外明亮的光点透过树荫洒在木质地板上, 就像是一片布满金色贝壳的深色沙滩。 太阳都出来了, 看来现在是八点左右？ 起得早不如起得巧，这个时间刚好好。 柯露斯塔动了动脑袋, 让柔软发顶蹭过枕边人的下颌，懒洋洋地低声细语道：“昨晚还说让我别赖床……乐缂丝，醒一醒，不是还要出门吗？” 一只手摸索着揽上棕发少女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抱得更紧了些，格罗莉亚仍带着些许睡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慵懒诱人，简直软到了柯露斯塔的心坎里, “唔……现在什么时间？” 第147页 “阳光都照进屋子里了, ”柯露斯塔抓紧时间装出将醒未醒的模样，把脸颊贴在格罗莉亚的锁骨前蹭了蹭，好好占了回便宜，这才一边揉着眼一边退出她的怀抱，半撑起身子催促道, “别想赖床哦, 快起来快起来。” “……真是记仇。” 半梦半醒的少女懒懒抬手，捋了捋自己如水般散落在软枕上的钻石色发丝，终于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 “好啦，去洗漱吧，我已经安排了马车，等会儿就接我们前往纽琳娅女王二号大街。” “纽琳娅女王二号大街？” 听到这个对任何王城中人来说都并不陌生的名字后，柯露斯塔猛然转过头去，灿若日光般的眸子里满盈讶然，刚巧对上了格罗莉亚那噙着微微笑意的美丽面庞。 纽琳娅女王大街，位于王城中央地区的繁华街道，距离王宫只隔着一个辉煌广场。这条大街是为纪念在残酷时代中做出卓越贡献的纽琳娅女王陛下而命名，在这位伟大的女性最初接管王国时，人族曾一度式微，节节败退，直至被魔族兵临王城之下。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纽琳娅女王肃清了最后一名王国奸佞，执掌军权，号令骑士军团倾巢而出，当即便在这条街道上杀退了正在王宫之外叫嚣的一众魔物，成功绝地反击，并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带领人类在多场战役中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不过，时至今日，在多年来和平与繁荣的潮流冲刷之下，这条曾经见证过无数刀兵与成河鲜血的街道，早已经凭借自己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姑娘小姐们心中当之无愧的购物天堂。 它一共分为三条街道，分别被人们称作一至三号大街。一号大街主营珠宝首饰；二号大街是服饰成衣店与高定时装礼服工作室的所在之处；三号大街则专营香化，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美妆产品与香水，每至休息假日，姑娘们进店光临时，往往满街都飘散着醉人的香气。 而今天，公爵千金为她们两人所选择的第一个“约会地点”，正是集中着华美衣裙的第二号大街。 …… 虽然柯露斯塔已经在圣光魔法学院念了一个学期的书，但于她这种乡下地方来的穷鬼而言，纽琳娅女王大街无疑仍然属于“消费不起的贵族专区”这个范畴之内。 再加上平时为了完成任务，就已经有够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到校外游玩……所以，即便柯露斯塔早就已经是“能和公爵家的长女成天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天选之女”，她也还从来没有到访过这个被女同学们奉为圣地的娱乐世界。 “我们到了，下车吧。” 就在柯露斯塔怔怔望着车窗外那片繁华而兴旺的景象出神时，坐在她身侧的格罗莉亚却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一笑，开口提醒道。 被对方这么一拍，柯露斯塔才像猛然惊醒般察觉到了马车的静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冲格罗莉亚吐了吐舌头，颇为诚实地说：“我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道呢。” 这话是真的。 即便西赛德镇的集市也常常摩肩接踵，但偏远小镇里的“热闹”，与高端商业街的“热闹”，就是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集市里充斥着的，不是大叔大妈乱七八糟的讲价声，便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笑；而站在纽琳娅女王大街上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贵族小姐们对当季时尚的优雅讨论，与她们男伴手中那堆购物袋的轻轻摩擦声。 望着面前少女带了些微窘然意味的脸色，格罗莉亚并没有因为她的土里土气而露出什么异样，反倒是神情自若地牵起她的手，提着长长的裙摆，率先走下了早已被车夫摆好的厢外阶梯。 柯露斯塔被格罗莉亚握着手，也顾不得尴尬，赶忙拽起自己的裙子，跟在对方身后踏上了地面。 马车刚好停在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柯露斯塔站在树荫当中好奇地向远处张望，只见又宽又直的柏油步行街旁矗立着鳞次栉比的商铺，排排透亮的橱窗中摆满了一件比一件闪耀精致的礼服，蕾丝与薄纱、层层叠叠的布料与丝绸，搭配上奢华的水晶刺绣和繁复的花纹，每一身都华美得让人感到目不暇接。 不断有手持羽扇或洋伞的姑娘们谈笑着走进敞开迎客的店铺大门，也有男士们目标明确地朝着某家色调深沉或明快的正装成衣店前去，整条街道上满是来往的人群，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将许多人的影子拉长，就连地面都显得人头攒动。 格罗莉亚与车夫低声交代了几句后，刚转过头来，就看到棕发少女那一副兴奋又跃跃欲试的的模样。 她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捏了捏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指，成功地将柯露斯塔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看花眼了？”贵族出身的公爵之女见怪不怪地扫了一眼街道，浅笑着问。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咕哝道：“我没见过世面嘛。” 格罗莉亚挑挑眉，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在柯露斯塔娇气地噘嘴冲她表达不满之前，银发少女抢先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以示安抚，讨饶似的宠溺道：“那等办完正事，就带你去三条街上全部转一转，让你好好‘见见世面’。” “我还以为你今天是转程和我来逛街的，昨晚只是随便说说呢，”柯露斯塔笑眯眯地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道，“告诉我嘛，乐缂丝——到底是什么正事啊？” 第148页 但格罗莉亚今天却心硬如铁，不吃她撒娇这一套，仍旧坚持要把这个关子继续卖下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柯露斯塔只好耸耸肩，彻底偃旗息鼓，被格罗莉亚再次牵住手，轻车熟路地带领着向街道深处走去。 一路上，对这条街道显然知之甚详的银发少女都在轻声地为她讲述两旁成衣店的不同特色与发展历史，直把平民姑娘听得一边晕晕乎乎，一边还真对这条闻名已久的女王大街多出了许多了解。 没什么用处的知识增加了！ 倒是系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专注地做起了笔记，这种在岗还不忘拓宽自身知识面的高级素质实在让柯露斯塔叹为观止。 就这样，两名少女在不知不觉间便走过了人群最为密集的前中段，来到了相较之下显得冷清许多的街道深处。 “我们到了。” 正在柯露斯塔走着路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她们终于在一家以深蓝为主色调进行装修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 柯露斯塔眨眨眼，刚草草打量了一圈这间看上去十分低调的店面，便见格罗莉亚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轻轻推开了那扇镶嵌着数块玻璃的格状大门。 “午安，尊贵的小姐。” 随着轻轻的风铃声响起，一名身量高挑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门口二人的视野当中，她手中握着一张长长的羊皮纸，正在一边专注地核算着什么，一边嘟囔着迎客道：“欢迎光临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下属定制礼服店铺……目前还有两位客人正在试量尺寸，请您到休息区稍待片刻，非常抱歉——” “午安，玛丽夫人，”格罗莉亚笑道，“今天的您看上去似乎有些过于忙碌了？” 玛丽夫人一愣，猛的抬起头来看向格罗莉亚，睁大眼睛，惊喜地低呼道：“我的光明女神啊！——格罗莉亚大人，午安——真没想到是您亲自造访，今日是来女王大街视察产业的么？” “视察产业这项工作，早就是温德的活计了，”格罗莉亚摇了摇头，“我这次是特地来定制礼服的。” “噢，真是我糊涂了，”玛丽夫人卷起羊皮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疑惑道，“不过大人，如果我没连这个也记错的话，您的礼服……应该早在三天前便已经由专人送到了公爵府上？” “是的，亲爱的玛丽夫人，您当然没有记错。”格罗莉亚温和道，“所以，这次要定制礼服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位朋友。” 她转过头去，冲仍站在店外的柯露斯塔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露丝，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进来吧。” “……” 柯露斯塔皱了皱眉，抬脚跨进店内，几步便走到了格罗莉亚身边。 在后者握着她的手腕，正准备向玛丽夫人介绍前，棕发少女却忽然反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微微使力，用暗示的方法制止了格罗莉亚即将出口的话语，低声道：“你要帮我定制礼服？” “对。”格罗莉亚微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毫不避讳道，“我邀请的姑娘，自然是要穿上我亲手选定的裙装才对。” “……不要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乐缂丝，”柯露斯塔瞥了一眼店中那些用作展示的礼服样衣，攥着格罗莉亚袖口的指尖拧得更紧了些，眉头紧锁，面色肃然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一件定制礼服的价钱……往好了说，恐怕再往后推个一百年，我都是承担不起的。” “……” 格罗莉亚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尽，显然是听出了柯露斯塔言外的拒绝之意。 她抿抿唇，用另一只手捉住棕发少女的指尖，安抚地拍了拍，叹息道，“露丝，你知道我没有让你生气的意思。” “我明白，乐缂丝。但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柯露斯塔平静道，“从小就是这样——你送我一本书，我便还你一朵蔷薇；你送我一条项链，我便还你一个承诺……” “我不愿意欠你任何东西，因为我只想把自己放在一个与你持平的地位之上。” 柯露斯塔抬起眼睛，直直看向格罗莉亚，把这段话说得万分真心。 幼时不懂那些馈赠蕴涵着的的真实价值，没有给出最合适的回礼也便罢了；而现在柯露斯塔已经懂事成人，那就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更不能随意接受别人——尤其是重要的人——所给予的、自知难以偿还的恩惠。 因为她明白，一份纯然的感情，是最容不得半分利益纠缠的。 而被她坚持拒绝着的格罗莉亚则望着棕发少女那双满是认真的纯金色眼眸，深深地叹了口气。 “露丝，我也同样把你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格罗莉亚抿了抿唇，轻柔地说，“可今天这件事……” “今天这件事，你不用劝说，因为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这次，柯露斯塔难得不礼貌地打断了格罗莉亚未尽的话语，面色坚定，斩钉截铁道：“无论未来还是现在，我都敢肯定自己无法偿还这件礼服，所以我就不会……” 随着棕发少女坚决的表态，格罗莉亚终于皱起眉头，眸色一暗，微微张口欲言。 但连半个音节都尚未出口，便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公爵千金身后传来，含着隐隐的笑意，抢在她说话之前，便率先打断了柯露斯塔的拒绝。 “——很抱歉，我无意惊扰二位的谈话。” 第149页 两名正在争论着的少女皆是一愣，前者转过身、后者仰起头，不约而同地望见了不远处那位蓦然插话进来的年轻贵族。 路易斯·希珀尔一身正装，正优雅地站在喏喏无言的玛丽夫人身后，他露出一个笑容，微微躬身，对着柯露斯塔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布瑞薇乌小姐，世事难料，不可捉摸，您又怎么能肯定——未来的自己，便一定不可能支付得起这区区的一件衣服呢？” 第74章 讽刺 “……路易斯先生, ”格罗莉亚眯起眼睛，微微侧身将柯露斯塔挡在身后，淡淡道，“真不知道居然是您大驾光临, 小店有失远迎。” “午安, 大人, ”希珀尔家族的继承人却聪明地不去撞她这颗软钉子，仍是满面笑容道, “您可不要折杀我……试问王城里谁不知道，但凡公爵大人的产业，哪间不是整条纽琳娅女王大街上数一数二的店铺？从来都只有客人们打破头往里挤的时候，而断断没有请您来迎接的道理。” 对于路易斯这话中明显透露出的示好之意，格罗莉亚的态度却要耐人寻味许多。她的眼神冷淡，唇角露出几分公式化的笑容, 就像是在说着什么外交辞令那样，语调平平道：“若我没有猜错, 您此番是陪缇娜小姐前来预定礼服的？” 缇娜小姐……缇娜·希珀尔？ 就是那个年级闻名的和善贵族小姐, 上次还大手笔送了穆森两本书的、路易斯的妹妹？ 柯露斯塔对这个名字挺熟，再加上还有穆森这层渊源，当下便忍不住在格罗莉亚身后悄悄露了个头，但却并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那位伯爵女儿。 于是她又略显失望地把头缩了回去，继续乖乖巧巧地呆在格罗莉亚的身后, 偷摸听着这两人打机锋。 “大人所料不错, ”路易斯背着手，大大方方承认了银发少女的猜测，笑道，“今天我正是陪舍妹前来定制礼服的, 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有幸在这里遇到了二位。” “原来如此。” 格罗莉亚微微颔首，似乎是急于结束话题般，转头客气地冲一旁的玛丽店长安排道，“夫人，既然里面还在忙碌，那就请您继续好生接待二位先生小姐，我一会儿再来便是。” 言谈间她已经扣住了柯露斯塔的手腕，似乎只能话音一落，便要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去。 ……乐缂丝好像在躲着这位希珀尔伯爵的儿子？ 柯露斯塔垂下眼帘，有些起疑地盯住自己腕上紧扣着的手指，心中则不由得回想起了刚才路易斯所说的那句话—— “世事难料，不可捉摸，您又怎么能肯定，未来的自己便一定不可能支付得起这区区的一件衣服呢？” 这句话似乎并不只是一口单纯的鸡汤，仿佛还蕴含着其他的什么暗示。 而正尽力阻拦柯露斯塔与路易斯正面对话的格罗莉亚，也一定同样隐藏着某些前者此时还一无所知的事情。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这看似半晌的深思熟虑，其实在现实当中不过弹指一挥间。柯露斯塔刚刚回过神来的时刻，刚好是格罗莉亚正准备拉着她转身，却被路易斯一句话喊停了脚步的这一刹那。 “格罗莉亚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容貌俊秀的伯爵之子敛起笑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微微叹息道，“阿弥瑞姆家族已经作出了决定……哪怕您因为塞伦特帝斯夫人的缘故，心中仍有抗拒，也同样无法改变这个即将成为定局的事实啊。” ——阿弥瑞姆家族。 柯露斯塔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记得，自己与格罗莉亚解救穆森的那次，路易斯也曾向前者提起过“阿弥瑞姆公爵夫人”，当时格罗莉亚的脸色还很不好看来着。 事后，柯露斯塔也曾在图书馆查到过一些寥寥的表面资料，只知道这个公爵家族在近十多年内似乎都过于低调，就像是不存在那样，现任掌权者公爵夫人几乎没有出席过任何公开活动，最近唯一的动向，也只是同希珀尔家族合作研发了药力增幅剂。 真是难以捉摸……而且，从路易斯刚才的话来看，这个家族究竟还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竟然都能和已故的苏森阿姨扯上关系？ 根据柯露斯塔查到的资料，阿弥瑞姆公爵和公爵夫人的独生女儿似乎早已去世，子辈当中，只有一位侄女艾瑟·阿弥瑞姆嫁给了希珀尔公爵，正是路易斯与缇娜的母亲。 她将诸多的疑问藏在心底，不露声色地默默窥屏，继续认真听着面前二位贵族的哑谜。 似乎是被刚才路易斯的话给刺激到了一般，格罗莉亚周身的气场由原本的平稳变成了冰冷，一双深蓝的眼眸淡淡注视着他，直把对方看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这才毫不客气地开了尊口。 “……阿弥瑞姆夫人决定要做什么，那是她的事；而我抗不抗拒，则是我自己的事。”格罗莉亚冷冷道，“论资格而言，我还尚且轮不到您来管教吧，希珀尔先生？” 路易斯一愣，眼看这么大一顶黑锅就要倒扣下来，心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继续装.逼，赶忙出言补救道：“大人言重了，我岂敢干涉您的想法？不过几句站在家族立场的信口劝解罢了……若您不愿听，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可公爵千金却并不搭理对方的服软，她握着柯露斯塔手腕的指尖微微发紧，嗓音也如同是掺了北地的冰碴般，听上去既锋利又寒冷，话中内容也说得毫不留情。 第150页 “恕我直言，艾瑟夫人既然已经嫁给了希珀尔伯爵，那您可就算不上阿弥瑞姆家族的一员，自然也就不能将所谓的‘家族立场’宣之于口……以免给自己、给希珀尔家族，都惹来某些甩不脱的祸端。” 承受着面前公爵之女的冷睨与嘲讽，路易斯苦笑一声，边被教训得抬不起头，边说出了与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认错作为结语，“是，谨遵大人的教诲。” ……真是旁观者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啊。 猫在格罗莉亚身后的柯露斯塔有些惊愕地听着他们这段——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争吵——的对话。 她很少见格罗莉亚对某个人发这么大的火。 在印象中，这位优雅的贵族少女总是注重营造自己温和的形象，哪怕面对着讨厌的人也永远首选以礼相待。 因此，这么久以来，柯露斯塔似乎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格罗莉亚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刻薄。 ——看来这个路易斯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早就偏到没边的柯露斯塔才不管明明是自家学姐把人家怼到憋屈认错的，反倒真情实感地开始心疼起了格罗莉亚来。 正当她试图拽拽后者的衣袖，让对方注意到自己时，店铺深处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柔和而轻缓的女声，正好打断了柯露斯塔的动作。 “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与谁说话？” 妹妹的呼唤可谓相当及时，刚好为他解了这不尴不尬的围，路易斯猛然回过头去，几乎是在话音刚落时，便一溜烟地窜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格罗莉亚凉凉地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倒也没有追究对方这堪称失礼的行为。 柯露斯塔好奇地眨了眨眼，悄悄上前一步，凑到格罗莉亚耳畔悄悄问：“是那个缇娜小姐在说话么？” “……就是她。”格罗莉亚面色中仍带有三分不愉，却并没有迁怒到柯露斯塔身上，在随口回答了棕发女孩的问题后，便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发顶，心平气和地轻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露丝？” “我本来就没有在生气啊，”柯露斯塔答道，“礼服是你的一腔好意，我再明白不过了，又怎么会因此而生你的气呢？” 听到这样的答案，格罗莉亚一直僵硬的身形总算放松了下来，她略略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尽量放缓声音，尝试着再一次劝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但想必聪明如你，也早已经猜到了，露丝——” “你将会成为我今年宫廷舞会上唯一的舞伴，”她郑重道，“所以，我是绝不可能让你在着装这些细枝末节上，受到别人半点冷待的。” “乐缂丝……我也不愿给你丢人，”柯露斯塔半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但是礼服这种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地用某样根本不等值的东西与你交换——那样并不公平。” 不得不说，柯露斯塔要是想让自己固执起来，那简直就是第二个黎卡娜，令人头疼得如出一辙，不愧是亲母女。 眼下，格罗莉亚总算也是体会到了母亲当年满心的纠结与无计可施。 送礼不成反被拒的公爵之女在心底长叹一声，张了张嘴，简直下一秒就要将“你绝对能还得起”这句话脱口而出—— 但在她说出来之前，身后便响起了刚才那个轻柔的声音，正彬彬有礼地冲她打着招呼。 “格罗莉亚大人，玛丽夫人，二位午安。” 银发少女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中写满好奇的柯露斯塔，抿一抿唇，无奈地转过身去，冲对方微微颔首，将那名女孩的身形完全暴露在了柯露斯塔的眼前。 “……” 棕发少女微微一愣。 因为她望见了一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 ……不过，虽说相似，但如果细细看去，却还是能发觉出一点细微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柯露斯塔的双眸是纯正的黄金色，如同明艳的阳光或是浓稠的蜂蜜；那么不远处正被路易斯所搀扶着的女孩，她的眼睛则更加浅淡，像是刚刚熟透的柠檬表皮那样，灿烂得有些过于耀眼。 而与那对眸子正好相反的，则是她苍白而病态的脸色，既衬得眼睛更为美丽，又显得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微妙的憔悴当中，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产生怜爱之情。 这就是缇娜·希珀尔？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睛，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据说，希珀尔伯爵夫人艾瑟·阿弥瑞姆的次女缇娜小姐拥有过人的美貌与一副慈悲心肠，自幼便是有名的身体不好。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缇娜一直被作为外祖母的阿弥瑞姆夫人所深深疼爱着。可她的兄长路易斯，却并没有享受到与妹妹相同的待遇。 而柯露斯塔也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说过，她母亲黎卡娜的身体常年虚弱，虽然性子活泼开朗，却被体质所累，总是病殃殃的没什么精神…… 据说，柯露斯塔的眼睛与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与眼前透着病容的缇娜·希珀尔差不多，都是金灿灿得令人感到夺目耀眼。 棕发少女轻轻皱了皱眉，脑海中像是有根断弦被什么人蓦然连接上了那样，猛的发出一声“嗡”的震动异响。 格罗莉亚异样的态度、路易斯意有所指的话语、缇娜与自己相同的容貌——看来……自己果然与阿弥瑞姆家族有些关联。 第151页 她微不可察地长长呼出口气，在格罗莉亚略微担忧的眼神中冲对方笑了笑，纯金色的眸子里思绪交错，眼珠微移，牢牢地盯住了不远处身着淡粉色裙装的缇娜。 在接触到柯露斯塔灼灼的目光后，那位黑发金眼的伯爵次女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冲她友好而温和地弯眸而笑，轻声道：“还有这位小姐——您也午安呐。” 第75章 复习 路易斯自知失言, 惹恼了格罗莉亚，在对方那冰刀般剜人的目光之下，也不敢再在店里多留，只得拉着满头雾水的缇娜向二人匆匆告辞, 赶忙离开了。 格罗莉亚冷冷望了眼路易斯那灰溜溜的背影, 轻哼一声, 到底是收敛起了周身弥漫着的寒气。 “希珀尔家的大少爷还真是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一旁观望许久的玛丽夫人叹息般道, “实在太过于心直口快了。” 听到这么委婉的评价，格罗莉亚的反应便是不屑地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道：“夫人真是客气……要我说，这么多年来，他怕是只长了个子，根本没长过脑子。” 柯露斯塔：“……” 好形容, 那个路易斯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被希珀尔家的两兄妹一打岔，柯格二人之间关于礼服的争论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她们默契地与满头雾水的玛丽夫人告别, 各自则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起此事。 但好不容易出来了一回，二人之间也没有生什么气，自然就不能把这样的机会白白浪费掉。 于是，格罗莉亚遵守了之前让柯露斯塔“见见世面”的承诺, 带着她在女王大街上仔仔细细地从头转到了尾。 柯露斯塔可是相当的兴味盎然, 因为她真的没怎么逛过街——要细论起来的话，这个偏僻海岸边长大的小姑娘顶多也就是溜达溜达西赛德镇的海鲜市场。 再加上纽琳娅女王大街为了吸引平民客人，往往有些行商在街边也会售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譬如北地雪莲标本、东方大森林的祈愿枝条……又便宜又有趣, 实在让柯露斯塔见到就走不动路。 格罗莉亚还笑说，“你这种喜好，可真是与黎卡娜阿姨一模一样”。 科维特的父亲就是行商，因为这个职业走南闯北、随心停留的缘故，女王大街旁流动摊位上的商品几乎是每日更新，长年累月下来，不仅是平民还是贵族，往往都会乐意光顾这些摊位的生意。 久而久之，在潜移默化当中，倒也成为了这个购物天堂的一大特色。 “之前听朋友说，纽琳娅女王大街上都是贵得要死的奢侈品，如果口袋里连一袋金币都没有，那就休想让店家给你好脸色。” 柯露斯塔手里捉着只由陶土制成的小猫头鹰，一边把玩，一边感慨似的说，“果然呀，耳听为虚，不管什么地方都要亲眼见证一番方才靠谱。” 可格罗莉亚却摇了摇头，在柯露斯塔投来的疑惑目光里为她解释道：“其实，若现在仍是几年之前，你朋友所描述的倒也不错……” “然而，诺比利连续几代王室皆主张亲近平民，纽琳娅大街自然不能仍然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格调——毕竟，连王宫正前面的辉煌广场都已经成了一座舞池，它当然也同样不能独善其身。” 所以，曾经只对贵族敞开大门的女王大街出现如今这样的市井之风，也是由于近年来当权者的态度所驱使。 唔……好吧。 在听完来自贵族视角的专业分析后，柯露斯塔敲着下巴想，看来桃瑞丝的情报数据库该更新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埋汰她一下。 不过这些有关政治民生的问题，她一个普通市民也就听个乐呵，根本不想分出半分心思在这上面。 因此，柯露斯塔便只管拉着格罗莉亚，毫无心理负担地从这些小摊上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既有工艺品，也有某些看上去十分有趣的机关玩具，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格罗莉亚倒也由着她乱窜，毫无怨言地陪着走遍了三条街道，直至华灯初上后，这才与她一同返回学校。 “明天要是不上课的话，我真想再继续逛一晚上夜市，”都已经回到校内，站在了塔楼跟前，柯露斯塔仍在意犹未尽地说着，“听说每逢周末，大街上还会有烟火表演呢。” 而特意把她送到一年级塔楼下的格罗莉亚则百依百顺地笑道：“等假期有时间的话，就再抽一天出来，专程带你去看。”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柯露斯塔便立刻塌下肩膀撇了撇嘴，丧气道：“放假之前还要考试呢，真没盼头……唉，而且我到现在还一科都没复习呢。” “唔，这个嘛，我们昨晚不是就说过了吗？”格罗莉亚平静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提醒道，“从周三开始，记得每天下课后直接来二年级塔楼报道，我会亲自监督你一起复习——直至两周后的考试正式开始。” 柯露斯塔：“……” 逛街逛得太嗨，她直接忘了还有这个该死的噩耗。 在对方饶有兴味地注视之下，自知很有低分风险的柯露斯塔完全不敢反抗——系统帮也只能帮到它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侥幸拿个B等，都得算是老天看在她是个救世主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 而若是想达到格罗莉亚这种“非S即A”的分数狂魔的标准…… 还是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第152页 “乐缂丝……”棕发少女眨眨眼睛，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试图再做最后一次的挣扎，“我真觉得拿C就足够了！及格万岁，高一等浪费呀。” “C等？”格罗莉亚睁大双眸，惊愕道，“你在开玩笑么，那和交白卷有什么区别？” 神色中的震惊程度并不亚于对方的柯露斯塔：“……” “所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她沧桑道，“你醒醒，C等就已经及格了呀！” “……不行，我还从来没有拿到过这样恐怖的分数，”格罗莉亚摇了摇头，坚决道，“就算基础差些，我也只能容忍你在魔药上拿一个‘B’，这就是最低底线了。” 最低底线是魔药拿B等？ B等所代表的意思可是良好啊！ 柯露斯塔像是被一道惊雷精准劈中般，呆呆地说：“那你还是趁早给我重新换一个脑子吧——魔药是不可能拿B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拿B的……” 她在魔药上的最高造诣，就是能成功把坩埚里的药汁煮沸，其余一概不会。 哦对，甚至连药汁都不是她自己调配的。 然而格罗莉亚可不同意她打退堂鼓。 连续两年都稳坐第一名的学院神话显然对成绩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但口中的话却像书山题海般狠辣，刚一开口就立刻将柯露斯塔压得动弹不得。 “放心，魔药被评为B等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要你肯试试，同我好好复习两周，甚至拿个A都不算是什么难事。” 柯露斯塔：……瞳孔地震。 你当我不懂什么叫试试就逝世吗？ 但格罗莉亚心硬如铁，一副“哪怕你会逝世也要试试”的模样，尽管柯露斯塔好说歹说求了好一会儿，她也仍是坚持着，半点都不肯放宽要求。 柯露斯塔徒劳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历史能拿S！我用这个和你换魔药拿C！” 格罗莉亚充耳不闻地冲她笑了笑，施施然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发丝，自顾自地约定道：“周三见，亲爱的。我期待你能有一个不错的表现。” 说完，银发少女便冲她轻轻挥了挥手，优雅地转过身去，完全不顾柯露斯塔那条绝望抬起的、试图拉住自己的胳膊，直接便踩着满地月光，飘然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独留柯露斯塔孤孤单单地站在夜风中，周遭全是凄风苦雨，整个人都如同一座即将坍塌的灰色石雕。 “老系，救命，”她悲凉地说，“我承担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知识与使命——” “咳，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临时载体，”又能省一大笔事儿的系统简直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仍要做出一副慈爱表象，很有诚意地安抚道，“您要知道，‘成绩好’这条，也是主角必须要具备的自我修养之一嘛。” “主角就一定要拥有好成绩吗，这是哪里来的刻板印象？”柯露斯塔泣不成声道，“有眼无珠——这主角，不做也罢！” “……说实在的，临时载体，”系统真诚道，“如果您能将玩梗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格罗莉亚年级第一的位子早就应该换人坐了。” …… 出于反抗失败的缘故，柯露斯塔别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地乖巧听话，一放学就到格罗莉亚的寝室门口按时报道。 乐缂丝老师对于她的学习态度表示勉强满意，但对她的应试实力表示…… 行吧，老师并没有任何表示，因为她已经被柯露斯塔“竟然连舒缓药剂都不知道怎么拼写”的课业水平所震惊了。 “天哪，难以置信，”格罗莉亚盯着对方摸底试卷上那一块块胆大包天的空白，叹为观止道，“老实告诉我，露丝，这是你一个人的水平，还是你们这届所有人的水平？” 柯露斯塔回忆了下桃瑞丝和帕斯卡在课堂上惯常一问三不知的德性，畏畏缩缩道：“应该是……大部分人的水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认为，你们可真是应该好好感谢诺亚教授的不杀之恩。”格罗莉亚扶住额角，十分头痛地说。 柯露斯塔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懂就问：“诺亚教授是谁？” “魔药课教授，”格罗莉亚倒是不算惊讶地瞥了她一眼，答道，“我们也是二年级才知道他的姓名——听说诺亚教授认为，让无知者称呼自己的名字，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柯露斯塔忍着笑说，“那看来，大家一年级时都是‘无知者’嘛。” 听出了棕发少女话中隐约的嘲讽，格罗莉亚挑起眉梢，自觉有被冒犯到。 她将手中的试题卷起，轻轻敲了敲柯露斯塔的脑袋，笑着反驳道：“但我听说，温德可是早就被教授亲口告知名字了。” “这个嘛……你不能要求普通人去和天才相比较！”柯露斯塔捂了捂被敲到的脑门，理直气壮道，“而且，容我大胆猜测一下——在魔药方面，哪怕是二年级中也很少有比温德先生更加厉害的人吧？” 再大胆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一个都没有呢！ ……虽然听上去欠打，但从公正的角度来说，这话还真几乎是正确的。 反正单论魔药的话，格罗莉亚自知不是温德的对手。 所以，不愿承认自己比弟弟逊色的姐姐聪明地选择了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倒是弯起眼睛，将一张草药学试卷拍在了柯露斯塔面前，十分和蔼可亲道：“好啦，愉快的闲聊时间就到此结束——请继续下一份题目吧，我亲爱的小露同学。” 第153页 柯露斯塔：“……” 下次再也不嘴欠夸温德了。 第76章 值得 格罗莉亚真是一个称职的补习老师, 在给柯露斯塔上课的过程中简直堪称是八风不动，哪怕后者在错了一大堆题目后腆着脸和她讨饶卖萌，这位公爵千金也能心无杂念地让她“错一道罚两道、再错就罚一张新卷子”。 这种罚法犀利又狠辣，直把柯露斯塔考得两眼昏花, 看到羽毛笔就发抖, 看到羊皮纸就想吐。 哪怕每天都能与格罗莉亚相处, 这两周在她心中也称得上是生不如死。 等待考试的日子像软刀子割人般慢慢爬过，在柯露斯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写断第三只羽毛笔之前, 她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熬到了考试的到来。 眼下，棕发少女正坐在教室当中，刚刚接过帕斯卡为她捎过来的、上面写有她考试时间的羊皮纸。 “我们的时间一样吗，柯露斯塔？” 刚一拿到考试日程表，桃瑞丝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柯露斯塔身边，好奇地探头去看她手中的纸张。 柯露斯塔草草扫了眼, 松了口气，一边把自己的表格给她看, 一边喜笑颜开道：“我的魔药是最后一门！” 虽然复习的时光生不如死, 但如果不能临时再抱几天魔药学的佛脚……她觉得，格罗莉亚只会让自己在公布成绩那天更加生不如死。 “诶，你真幸运，”桃瑞丝瞅了一眼她的时间表，扁一扁嘴, 艳羡道, “我可是第三天就要考魔药了，这怎么复习得来啊……天知道，我还有四分之一的书没能来得及看呢！” “得了得了桃瑞丝，你就偷着乐吧, ”坐在她俩身后的帕斯卡崩溃地用手托住脑袋，悲痛道，“我可是第一科魔药、最后一科历史——安排时间的人和我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呀，非要开头给一刀、结束再来一刀才甘心吗！” “……”桃瑞丝深表同情地说：“好吧，兄弟，那你是真的惨。” 对于学生们来说，谁能最早考历史、最晚考魔药，那就足够称得上是天选之子。 历史的知识点又多又杂，只能靠死记硬背，但众所周知考生的记忆只有七秒，如果生生被拖到最后一天考历史，那就代表着又要多背好几天的书，着实痛苦。 而魔药嘛……反正不管早考晚考，横竖都是个死，能多赖活些日子还挺好的。 桃瑞丝耸耸肩，将柯露斯塔的羊皮纸递回给她，在帕斯卡颓丧的长吁短叹之中，这个活泼的女孩儿转过头，似乎注意到了一旁久久不语的科维特。 她想了想，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善意地开口试图邀请对方加入他们之间的话题，“你呢，科维特。你的考试时间怎么样？” 那名拥有碧色眼眸的少年微微一愣，将目光从自己手中的时间表转移到桃瑞丝身上，微微笑了笑，温和道：“不好不坏吧。历史第二门，魔药第四门，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唔，好吧，看来还是我们露丝最幸运，”桃瑞丝笑眯眯道，“第二天就能考历史，最后一门才轮到魔药，差一步就是天选之子啦。” 柯露斯塔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盯科维特、似乎在等待着后者接话的好友，却并没有在此时说些什么。 倒是科维特在与桃瑞丝接触上目光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微微一愣，不尴不尬地附议道：“对，是很幸运。” 说完，他就再次低下了头，如同那张考试表能开出朵花来似的，专注地盯着它，再没有半分要继续参与谈话的意图。 “……” 桃瑞丝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像是泄气般地悄声咕哝道：“好吧，比起掺和别人的事情、乱做白工，我想我还是赶紧去把剩下的课本复习完吧。” 叹息间，她转身便要向自己座位的方向走，却不料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突兀地扣住了手腕。 “桃瑞丝，我们聊聊？” 棕发少女冲她微微一笑，金眸灿若日光，满盈着令人安心无比的温暖与柔和。 桃瑞丝与她四目相对，沉默半晌，方才叹息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教室门外。 走廊上来往人群的嘈杂声嗡嗡作响，而在这种环境中，她们交谈的声音反倒似是被淹没了一般，变得低不可闻起来。 “这些天里，你瞒着我偷偷去找过科维特，对不对？”柯露斯塔笑了笑，率先开口，在桃瑞丝微讶的注视中轻而易举地揭穿了对方。 被好友一语便道破了私下所做的努力，桃瑞丝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神色消沉，显得有些低落道：“对不起，我只是察觉到你和科维特似乎在冷战，有些不放心，所以才自作主张去找他的……” 柯露斯塔听着面前女孩子无比纯善的话语，只觉得自己心中也微微泛起暖意，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一拍桃瑞丝的肩头，语带感激道：“很荣幸能有你在为我着想，也非常感谢你在这段时间里为我做出的一切事情——桃瑞丝，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桃瑞丝摇了摇头，低声说，“而且，我也并没有做到让你们两个和好如初……不值得被你——” 但柯露斯塔却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像是对自己和科维特之间的气氛分毫不知那样，斩钉截铁道：“你值得。” 第154页 “不论我与科维特之间究竟有没有隔阂，只要你愿意为了我们的友谊而做出努力，那就值得我真心实意地去感激你。” 棕发少女露出个像是太阳花一样的明媚笑容，双眸弯起，一句话便说到了桃瑞丝的心坎当中。 后者微愣地望着柯露斯塔，半晌才浅浅一笑，眸中满是柔和与欣喜。 “……能得到你的感谢，我很开心。” 在柯露斯塔坚决的宽慰之下，桃瑞丝终于展颜而笑，但却仍然有些不放心般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当中，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所以说，你是打算同科维特和好了吗？就连帕斯卡都偷偷跟我说过，你们俩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直接对过话了……” 明明听说他们在西赛德镇时是最好的朋友啊，青梅竹马、无话不谈、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说闹掰就闹掰了呢？ 桃瑞丝真是想不通，究竟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这两个十多年挚友的关系迅速降温，短短几天便像是要割席分坐一般。 并且还无声无息的，除了他们俩之外，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 ——但不论桃瑞丝再如何疑惑，柯露斯塔也是绝不可能对自己的好友说出实情的。 她不想再把桃瑞丝也卷入这团漩涡当中。 于是，棕发金眼的少女放缓了神色，冲着好友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稍稍眯起眼睛，做出一副轻松之态，悄声道：“你就放心吧……等时机一到，我们自然就会重归于好——保证不让你多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有了格罗莉亚的压迫式复习法，柯露斯塔可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前几场考试下来都自认不错，甚至感觉全部拿A都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因为她竟然每个空白处都会填，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道题问了系统！ ——这简直就是文化底蕴、智商奇迹！ “半个月的罪没白受，”柯露斯塔老泪纵横，被自己感动了个彻彻底底，“谢谢乐缂丝，谢谢老系，以及最重要的是谢谢我自己！” 系统翻个白眼，懒得和她就“最重要的为什么是谢自己”这个问题而展开争论。 不过话说回来，仅仅是在半个月内的突击冲刺，就能把别人需要用一个学期来学习的知识掌握个七七八八…… 只能说不愧是游戏女主，哪怕平时再怎么好吃懒做不着调，也仍然有光环在冥冥中护佑加持着Buff。 “我合理推断您可以达到格罗莉亚的要求。” 系统难得没有见缝插针地埋汰她，而是真心实意地分析道：“有了【智者】成就，您的历史知识面恐怕连出题教授都难以匹敌，所以拿个S等是一定没问题的；而草药、咒语等课程，在这几天格罗莉亚的教导下，您的水平已经比我差不了多少……唔，这样看来，唯一有待考究的就是魔药——但我相信，只要您在这最后几天内加紧复习，评个B等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哪怕是纯躺着睡几天，好像也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柯露斯塔窝在寝室中柔软的扶手椅上，根本没把它的话当回事，有些困倦地懒洋洋道，“总之，还是借你吉言啦。” 虽然天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转凉，但王城上空的阳光却仍然一如既往地耀眼，从温暖的室内朝外望去，半点看不出现在已经是冬日时分。 不远处火炉里噼啪作响的烧炭声不绝于耳，将整个屋子都烤得暖洋洋的，柯露斯塔窝在椅子上蜷成一小团，边和系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边渐渐合上眼睛，即将在迷离之间进入梦乡。 然而，正在她差一步就要睡过去时，一阵轻微而连续的敲击声却从门外响起，成功将柯露斯塔迷迷糊糊的神智骤然唤醒了过来。 “……谁啊，怎么这个时间找我。” 棕发少女直起身来，睡眼朦胧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趿拉着鞋子，一步三晃，揉着眼走到门边，懒懒地摁下了把手。 寝室的木门发出年久的“吱呀”声，被她打开了。 “——您好，冒昧打扰，请问是布瑞薇乌小姐吗？” 一个甜美中带有几丝亲切的声音响起，既令柯露斯塔觉得陌生，却又有两分莫名其妙的熟悉。 她皱起眉头，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适应了门外过于明亮的光线，也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位亭亭玉立、正冲着她微笑的漂亮少女。 “缇娜·希珀尔小姐……？” 第77章 身世 缇娜·希珀尔双手拎起裙摆, 微微屈膝，向着柯露斯塔行了一个礼，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布瑞薇乌小姐。” 柯露斯塔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 可以说, 她哪怕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忽然前来探访自己的人，竟然是这个萍水相逢过一次的贵族小姐。 由于已知信息太少, 她脑袋里现在可谓是一团浆糊，有些捉摸不清眼下的形势……但对方一位堂堂的贵族小姐，上来就这么客气, 柯露斯塔也着实不好失礼，无法张口就直接询问人家的来意。 于是, 棕发少女也只得稀里糊涂地冲对方矮了矮身子，露出一个十分客气的营业假笑来, 回礼道：“午安，希珀尔小姐。” 缇娜弯眸而笑, 柠檬般灿然的金色眼瞳直直望着柯露斯塔, 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病容与倦色, 看起来实在我见犹怜，惹人心疼到几乎都想要立刻把她请进室内, 舍不得让对方再吹半缕的冷风。 第155页 但已经在贵族手上吃过不少亏的柯露斯塔却并没有这么做。 她硬着一副心肠, 探究似的盯住缇娜, 既不先询问, 也不让她进屋, 而是十分谨慎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寝室内的一切景致完全遮掩，静静等待对方的发言。 只有确定了这位缇娜小姐的安全性，才可以给她一个进入自己私人领域的机会。 不过, 虽然柯露斯塔并没有明着表露自己的态度，但缇娜好像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在柯露斯塔不再说话后，她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对方的警惕与防备。 少女雪白的脸上显露出了几分慌乱，不安地再次行了一礼。她将姿态放得异常的低，嗓音也温声细语的，就如同是生怕惊扰了柯露斯塔那样，轻轻说：“我知道自己这样突兀而失礼的拜访，很可能已经打搅到了您的生活，所以在此，我必须应当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贵族说话真磨叽，规矩也是真多。 柯露斯塔不言不语地分神想。 她继续保持着沉默，对于听到的任何话语都未置一词，但望向缇娜的眼神却逐渐由戒备转为了探究。 这位伯爵家二千金的态度有些过于客气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在极力表达自己对柯露斯塔的尊重。 这不正常，因为没有贵族会对一个平民产生尊敬之情。 哪怕是格罗莉亚，在与她初见时也没有摆出过这样一副谦逊的态度；更何况，柯露斯塔也从没听说过希珀尔家族有多么善待平民…… 事出反常，她必须要谨慎对待。 在柯露斯塔愈发怀疑的目光下，缇娜却渐渐显得更加紧张了起来，这名黑发的贵族姑娘脸色似乎受到情绪感染而略见发白，伸手掩唇咳了好几声，病容更甚，简直就像下一秒便要倒在柯露斯塔的寝室门口那样。 ……不会是来碰瓷的吧。柯露斯塔不安地想。 显然这个玩笑般猜测的只是无稽之谈，因为缇娜很快便娴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咳嗽，不再失礼，而是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平静道：“我保证自己不怀有任何恶意，您大可放心……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完成一位长辈交予的重任，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布瑞薇乌小姐可否愿意让我进屋与您详述？” “真是抱歉，我无法确认您话中的真实性程度，”柯露斯塔上下打量了这位身材娇小的少女一眼，摇头道，“出于慎重，我不能让您如此轻易地就踏进自己的寝室。” 说话间，她的指尖已经背在身后悄悄抬起，魔力涌动，水系魔法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解决一切突发状况——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再次向您道歉，是我鲁莽。” 缇娜叹息了声，似乎早有预料般伸手向裙袋中一摸，在柯露斯塔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她取出了一条黑色的手环递到对方面前，浅笑着介绍道：“这是可供使用一次的禁魔手环，持续时间达到一个小时，足够将我的魔力封印到交谈结束——” “我愿意佩戴着它，直至再次走出您的寝室的那一刻，请问这样是否可以展现我的诚意？” 说着，缇娜摊开手，催动魔力，让自己的掌心出现了一棵半透明的淡绿色树苗——这是木系魔法半具象的产物，也是她为了证明自己将会被禁魔手环束缚魔法力量的、一种最为直观的演示。 柯露斯塔惊讶地盯着那个黑色的手环，有些犹豫地轻轻吸了口凉气。 她是听说过禁魔手环这种东西的……一旦魔法师戴上这样东西，那么就会立刻禁锢其全身上下的魔力，让他变得如同那些没有魔法的普通人一般，在其他力量完好的魔法师面前，只得任人宰割。 而这种魔法道具，一般也只会对犯下罪行的嫌疑人所使用。 缇娜堂堂一个有身有份的伯爵家二小姐，居然甘愿佩戴上这种东西，也要换取与柯露斯塔谈话的机会……不得不说，单论这诚恳的态度，就已经让后者暂且信了七分。 但还有三分是挥之不散的警惕。 所以，即便冒犯，柯露斯塔依然坚定地选择接过那只手环，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缇娜的表情，一边用它圈住了对方所配合地伸出的手腕。 “啪”的一声轻响，暗扣被搭上，缇娜面色从容地冲她笑了一下，那棵生长在摊开掌心当中的树苗虚影也骤然消散无踪。 禁魔手环是真货。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冲对方深深鞠了一躬，抬起手来做出了一个邀请入内的姿势，诚恳而滴水不漏道：“我必须为这次的冒犯向您致歉，希望得到您的原谅——请进吧，希珀尔小姐。” “您无需道歉，这本来就是我自愿的。”缇娜摇一摇头，善意地对她微微颔首，应邀走进了面前这间属于棕发少女的简朴寝室当中。 将对方引至一张小圆桌旁的扶手椅上就坐，正在柯露斯塔准备转身去泡两杯茶时，却突然被缇娜叫停了动作，温和道：“您不用忙碌了，为了节约时间，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既然客人都这么要求了，柯露斯塔也不再坚持，干脆顺着缇娜的意思坐到了她的对面，双手交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静静与贵族少女对望着。 “系统。” “在，临时载体。” “帮我监测她的微表情变化，”柯露斯塔平静地交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你一旦发现异样，就立刻提示我。” 第156页 “已录入指令，正在执行监测，请您放心。” 就在她吩咐系统的这几秒间，缇娜也像是准备好了那样，她抿了抿唇，微微张口，做出了一个将要诉说的姿态。 “首先，我应当向您介绍一下自己的来意，”希珀尔公爵的小女儿浅笑起来，望着柯露斯塔那张美丽而微带几分熟悉的面容，平静道，“今天，我不为希珀尔家族而来……而是代表着阿弥瑞姆家族，想要向您呈递一份由阿弥瑞姆夫人亲手书写的请帖。” 阿弥瑞姆家族？ 柯露斯塔微微睁大眼睛，垂眸看了一会儿被缇娜放在桌上、勾勒着水流纹路的白底烫金请帖，这才抬眼问道：“容我疑惑，希珀尔小姐——为什么阿弥瑞姆公爵家族会给我发来请帖？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平民，本就不应该也没机会能入得公爵夫人的贵眼才对。” 她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得想起了在服装店中，格罗莉亚与路易斯的那场暗藏机锋的交谈。 ——“阿弥瑞姆家族已经做出了决定。” 做出了什么决定？ 难道与缇娜这次的造访有什么关联？ “……看来，格罗莉亚大人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告诉您。” 缇娜叹了口气，望着柯露斯塔有些不明所以的神情，忽的站起身来，在棕发少女茫然地目光下，对着这个外貌与自己有两分相似的棕发少女弯下腰肢，深深地鞠了一躬。 “尊敬的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小姐——非常荣幸，能够由我来代表阿弥瑞姆家族欢迎您的回归。” 这个称呼与这句话宛如一道闪电般，狠狠劈在柯露斯塔的脑门上，将她原本就是半团浆糊的脑瓜震得愈发一头雾水。 柯露斯塔：“……？！”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中间名？ 在诺比利大陆上，子女们的中间名一般都是母亲嫁人之前的姓氏—— 所以照缇娜的这个称呼来说，她的妈妈在没有成婚时，完整的本来名字应该是…… “黎卡娜瑞亚丝·阿弥瑞姆”？ 柯露斯塔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眼，与面前这位代表阿弥瑞姆家族的传话者四目相接，纯金色的瞳眸中满是来不及掩饰的愕然之色。 “看来您还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缇娜笑了笑，直起身子，眉眼温和地望着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柯露斯塔，轻柔地为她详细解释道： “如果您有听闻过阿弥瑞姆家族的某些传言的话，就会轻而易举地了解到，公爵与公爵夫人曾经拥有一位早已对外宣布早逝的独女——但其实，这名公爵家的继承人并没有过世，她就是与您父亲一同秘密前往西赛德镇生活的黎卡娜姨母。” “在黎卡娜姨母离家后，公爵大人曾追悔莫及，倾尽全力寻找女儿，可一直都杳无音讯……许久以来的操劳，再加上家族日益积多的事务，让公爵大人的身体难以负担，不久之后便怀着对女儿的思念郁郁而终，独留阿弥瑞姆夫人亲自掌权——细细计算起来，直至如今，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 缇娜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凝望着眼前显然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半晌回不过神来的柯露斯塔，体贴地说：“我猜测，您或许需要一些接受这件事情的时间？” “是的，我需要，”柯露斯塔怔怔道，“其实根据那日格罗莉亚见到你们时的反应，我便已经推测出自己必定与阿弥瑞姆家族有些关系……只是没有想到，我母亲的真实身份，居然会是公爵大人的独生女。” “果然是黎卡娜姨母的女儿——您真是和外祖母说得一模一样，像姨母一样聪明，”缇娜感慨一句，试探着向她请求道，“请问，我可以称呼您为柯露斯塔吗？” “当然，缇娜，”棕发少女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深深叹息了一声，“毕竟，按辈分来说……您现在也是我的表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更新频率会变为周四至周一日更，周二、三更新不稳定。 周四到周一这段时间，遇到特殊情况不更的话会提前请假。向各位宝贝们郑重道歉！ 第78章 相遇 “久等——我想, 我终于理好关系了。” 在缇娜端庄静坐了良久之后，柯露斯塔这才沉沉叹了声气，抬起眼来, 冲对方说道：“所以, 已故的阿弥瑞姆公爵大人是我的外祖父，现在当权的公爵夫人是我的外祖母。你的母亲是我妈妈的堂妹、我的堂姨母，而你则是我的表姐……呼, 好复杂，但我说的没错吧？” “还有路易斯，”缇娜笑了笑, 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哥哥，“他是你的表哥。” “……好吧, 表哥，”虽然并不愿意承认路易斯这么傻的人居然和她沾亲带故了起来, 但柯露斯塔既然消化了这个事实，就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已经鲤鱼跃龙门—— 从一个连大裙子都买不起的穷鬼, 突然摇身一变, 成为了某个公爵家族现任当权者的外孙女。 怪不得路易斯当时说过什么, “只是区区一件裙子，未来的她不会买不起”…… “我有一点十分疑惑, 缇娜。” 被叫到名字的伯爵之女抬起眼, 温和道：“请说。” “上次在纽琳娅女王大街时, 从你哥哥言谈中透露出的信息可以推测, 你们似乎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柯露斯塔问,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黎卡娜的女儿’这件事的吗？” 第157页 “唔……这个嘛, 其实每个人知道的时间点都不一样哦。” 缇娜微微一笑，为她解释道：“我是最晚所知的那一个——因为哥哥上次在你和格罗莉亚大人面前失礼，似乎招致了二位的不满，所以外祖母犹豫许久，最终选择将递送请帖的任务交给了我——这也就是我今天的来意。” 其实，阿弥瑞姆夫人本来是打算让路易斯前去与柯露斯塔接洽，毕竟在后者正式决定回归家族之前，她并不想让“这个平民姑娘就是从前黎卡娜小姐的女儿”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晓，以免节外生枝。 但没想到这小子在接受重任后居然飘了，满心都是“啊我也有比缇娜更被外祖母看重的一天”，还按捺不住地跑去在格罗莉亚面前舞了一把……于是，阿弥瑞姆夫人当晚便将缇娜叫到了公爵邸，拍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让这个自小稳重的女孩接替了她哥的工作。 ……事后，路易斯如何追悔莫及倒不必再提。 缇娜倒也没把自家兄长的丢人事迹对柯露斯塔详述，只是顿了顿，询问道：“听说哥哥他在学期中时，曾与你有一次偶然的相遇？” 在柯露斯塔点头确认后，黑发姑娘拍了拍手，浅浅地露齿而笑，解释道，“就是那一次，他从你瞳眸的颜色中，大概猜出了你就是阿弥瑞姆家族的嫡系。” 随着她地话，柯露斯塔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迟疑道：“颜色？” “是的。”缇娜说，“‘阿弥瑞姆’这个姓氏是由‘金色溪流’所演化而来的，它既代指这个古老家族中每代嫡系的纯金色眼眸，又代指着每个阿弥瑞姆都是十分杰出的水系魔法师。” 除了阿弥瑞姆家族的人之外，整个诺比利都再没有其他的血统，能造就出这样色泽纯正而璀璨夺目的黄金色眼睛。 至于魔法属性……柯露斯塔隐约听父亲提起过，自己已故的妈妈的确是很擅长水系魔法的。 “可是缇娜，我没记错的话，你却是一位木系魔法师？”棕发少女皱起眉头，望向对方曾具象出树苗的掌心，怔怔地狐疑问。 “所以我并不是一位阿弥瑞姆，”缇娜温和地向她解释，“我姓希珀尔，而希珀尔家族则是代代相传的木系魔法师。” 柯露斯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疲惫道：“好吧，是我糊涂了……你继续吧，还有谁是先于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份的？” “据我所知，除去外祖母、哥哥以及我之外，应该还有格罗莉亚大人，”缇娜皱起眉道，“不过，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格罗莉亚暂且不提，”柯露斯塔抿了抿唇，试探着询问道，“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公爵夫人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的？” 然而这一次发问后，缇娜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她知无不言。 坐姿笔挺而端庄的贵族少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抬起手来，用指尖摁住那张白底金纹的请帖，将它缓缓推到了柯露斯塔的面前。 “剩下的问题……很抱歉，我认为还是请外祖母亲自来告诉你，这样比较合适。” 柯露斯塔垂头望向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抿了抿唇，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好，我会如期赴约，”她平静地说，“因为我也同样还有很多问题，都需要当面问一问……尊敬的阿弥瑞姆公爵夫人。” …… 送别缇娜后，柯露斯塔独自靠在了刚才自己坐着的那张座椅上，扬起脖颈，一言不发，安静地望向了头顶那片雪白的天花板。 她沉默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淡薄得可怕，一双眼也不复平日那样流光溢彩，反而显得既漠然又空洞。 “……临时载体，”系统担忧道，“请问您还好吗？” “……” 那双灿金的眼眸黯淡了些许，再透不出半分光亮来，这名刚刚得知自己身份的棕发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揩了揩眼角隐约的泪花，声音中也透出满是令人生怜的委屈。 “我不好。” 系统短路般的轻轻滋啦了一声。 它一边觉得心疼，一边却又想着—— 不愧是你，哪怕是在伤心也一样心狠手辣，半个台阶都不肯让别人下。 不过，系统其实也不必为了安慰她便要试图烧坏自己的主板……因为柯露斯塔似乎并不需要别人的关怀，她只需要有一个愿意倾听的树洞就够了。 “原来，在妈妈走后的这么多年，我都不是只有爸爸一个亲人啊。” “我还有一个外婆，一对姨父姨母，一双表哥表姐……”她掰着指头数着，眼眶微红，每念一个人便要抽噎一下，“竟然有这么多与我血脉相连的人，说真的，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她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拥有这么多份的亲情，应该有机会被这么多的人爱着。 棕发少女蜷起双腿，将膝盖抱在怀中，略微颤抖的嗓音里含着低不可闻的哭腔。她低下头，两滴酝酿已久的泪珠“啪嗒”落在长椅的布面上，将棕红色的绒面浸湿，染出了更深的色泽。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隔了这么久才找到我？” 她轻轻抽噎着，将脸颊埋入自己交错着的手臂当中，低喃自语间满是无法遮掩的悲伤与低落，既像是在埋怨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又像是在埋怨直至如今都一无所知的自己。 第158页 “太久了，我与父亲孤独得太久了。”柯露斯塔低低笑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如同春日滑落的露珠般从指缝中流出，满载着一滴又一滴真心实意的难过，“他们以为是二十年的分离，但与我而言，明明就是相隔了不知多少次的无尽轮回啊……” 游戏里的柯露斯塔从未得知自己的身份，也从未见过自己其他的亲人。 她曾无数次麻木地站在西赛德镇的一片残垣断壁当中，也曾流浪在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背负着世界命运的救世主似乎往往拥有命中注定的孤苦，总是没资格享受到圆满的家庭与完整的爱。 “我要问一问我的外祖母。” 柯露斯塔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我要问问她，将我认回的原因，究竟是不是……仅仅只为了得到一个继承家族的工具。” 多年来的不闻不问，让柯露斯塔难以轻易判断这张请帖中究竟饱含的是冰冷的利益，还是真挚的情感。 她必须要把所有的疑惑都刨根问底。 这样才能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公爵夫人，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值得让她依赖与尊敬的“亲爱的外祖母”。 阿弥瑞姆夫人在请帖里写到，希望在柯露斯塔的全部考试结束、也就是假期第一天的上午时分与她进行会面。 请帖中详细地列出了阿弥瑞姆公爵府邸的地址，并写明会由公爵夫人亲自为柯露斯塔安排马车去接她，后者不必操心任何事宜，只需在相应的时间点走出校门，便会被专人直接妥妥帖帖地送到公爵府的大门前。 “公爵夫人给您安排得可谓事无巨细，”在前往魔药考试的路上，系统一边揣摩着柯露斯塔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请帖里的语气措辞也十分亲密，想来并不是您所预料的那种最坏的结果。” “……还是等见了面再说吧。”棕发少女叹了口气，眼珠紧紧盯着手上那张被格罗莉亚老师亲手列出的药剂材料表，状似心不在焉道。 她并没有将缇娜的到访告诉乐缂丝……因为柯露斯塔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再拉上另外一个人同她一起苦恼。 “树洞的话，有老系你一个就够了。” 她冷不丁吐出这句话，实在听得系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问：“临时载体，您说什么？” “没什么。”柯露斯塔眨眨眼，露出个轻快的浅笑，一边向着教学楼走去，一边捧着那张表格低声背诵，掐着时间做最后的复习。 初冬寒凉的空气将枝头的叶子纷纷吹落，只剩下零星的几片在风中摇晃，正不屈不挠地苟延残喘；但往后一点种植着的松柏却依旧披着那身青绿的外衣，没有半分凋零之态，让这条小路仍然显得生机勃勃。 松柏之后有一面低矮的灰色围墙，看起来十分陈旧，很不结实——或许是因为这条路真的少有人踏足，严重财政赤字的学校便也当没看见一般，连半个金币都不愿意往这种小事上面用。 “止血药剂需要在收尾阶段倒入一勺加过适量蜂蜜的牛奶……这居然是个必考的考点？药剂师们可真闲，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熬魔药的，其实背地里都可能是个一级厨师。” 她吐槽得十分开心，脚下步履匆忙，裹紧斗篷开始抄近路，拐个弯便踩上了小径地面铺就的层层枯叶。 今天柯露斯塔难得的早起——因为“魔药考B等”这一成绩要求的铡刀还在脖子上悬着——她准备在进考场之前多看会儿书，最后临阵磨一次枪。 因此，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清晨里，被树林遮蔽的小路中除了隐约的鸟鸣，就连半点人声都听不到。 “以多花蓼为主要材料的生发药剂，是目前王国可供民间流通的魔药中最为畅销的一种——看来全民秃头的时代真不是开玩笑，这道题居然连续三年都在魔药学的期末考试卷中出现了。”柯露斯塔叹服道，“看来过几天也应该多买两瓶给爸爸寄过去，我觉得他倒是快秃了。” 系统：“……” 你们都考的是什么玩意。 正在柯露斯塔专心致志地背书、两耳不闻周遭事之时，一只手却忽然从她的身后伸出，带着雪白的手套，力道轻柔地拍了拍棕发少女的肩膀。 “——！” 柯露斯塔浑身一抖，猛的往旁边跳去，她反应极快，手中仅用半秒便凝出了一个水球，扬手做出了一个砸掷的动作，直冲这名一声不出便来碰她的不明人士而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柯露斯塔的水球还尚未沾到对方的衣角，空中便猛的传来了一声“噼啪”的巨响！ 突兀出现的雷电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将水球击成碎片，这一小块土地上就如同落了场倾盆大雨般，滩滩水迹纵横流淌，仿佛还跳跃着几丝紫色的电弧。 雷系魔法？ 柯露斯塔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英俊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冲她微笑着躬身，灿若阳光般的金色发丝被轻风吹拂着扬起，那双眼眸湛蓝清透，满是温和，就像一碧如洗的晴空。 “真是抱歉，吓到你了么？” 王国未来的继承人对她露出了一个含着歉意的微笑，彬彬有礼道：“早安，柯露斯塔小姐。” 第79章 针锋 第159页 “……早安, 萨特里克殿下。” 柯露斯塔皱起眉头，望一眼满地萦绕着余电的水渍，勾起了一个不带什么情绪的公式化微笑, “希望您下次和我打招呼的时候, 最好不要再用这种令人觉得‘惊喜’的方式。” 对于她略显不满的提醒，萨特里克倒也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反倒是相当随和地耸了耸肩, 息事宁人般试图揭过这个话题。 “好吧，对于刚才的失礼，我必须再次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不过还是请容我多说一句, 刚才那一下可真是相当精彩的水系魔法，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哪个一年级生的战斗意识会如此出色, 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可以成功地向敌人发起一次水平不低的攻击……” 在圣光魔法学院当中, 一年级学生的课业安排偏向于理论。 他们会以适应学院环境为主，只能重点学习到一些基础的知识, 却并没有机会在教师们的帮助下提升自己运用魔法的能力。 而这种被称作“神力遗迹”的奇妙力量的奥秘……直到他们升入在二年级后, 学院才会开始让学生进行一定程度的接触与探索。 所以, 从实力角度来看，在诸位二年级生眼中, 绝大多数的一年级孩子们……那还真的就是孩子, 一根手指就能戳倒的那种。 ——但是, 柯露斯塔却与他们不同。 萨特里克面上带笑, 发丝在阳光下似乎被淬了一层耀眼的鎏金, 那双瞳眸略显幽深，却借着逆光的站位，将其中每一分意味不明的情绪都牢牢隐藏。 一个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 便能无师自通、精准操纵自然元素的平民魔法师……以萨特里克敏锐的识人眼光来看，她未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这个棕发姑娘就是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看似平平无奇，可一旦等到亮刃之时，则必然会锋锐无比，光芒外露。 这样具有潜力的人物，要么是将她握在手心，为自己所用；要么便是干脆利落地毁掉，不让对方有半分能够反身刺向自己的可乘之机。 作为未来那个既处事谨慎又善于用人的明君，在柯露斯塔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情况下，萨特里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而他的妹妹斯妲朗桂却因为视其为眼中钉，所做出的那个“要将柯露斯塔斩草除根”的决定，也未尝不是选择后者的一种表现。 其实，这么久以来，萨特里克一直在犹豫自己应当如何在适当的时机拉拢柯露斯塔，毕竟这个很有警惕心的平民少女曾三番五次拒绝了他的示好，并在私下与格罗莉亚的关系愈发紧密…… 这着实对萨特里克的计划非常不利。 因为众所周知，塞伦特帝斯家族是与斯妲朗桂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如此一来，以王子殿下的谨慎，还是先想办法挑拨柯格二人的关系，等她们之间渐渐疏远后，自己再表现招揽之意，这才是最为稳妥的计策。 然而，还尚未等他筹谋出一个合适的离间计，某些变故便在角落当中，陡然却又潜移默化地产生了。 萨特里克上次对药剂大会邀请函派发权利的抢夺，似乎已经引起了斯妲朗桂的察觉与不满，前者名下的多个产业贸易在一夕之间全部受到阻碍，就连原本轻松派发邀请函的任务，也渐渐开始状况百出。 看来这些都是他那好妹妹的反击。 所以说，一旦二公主开始发动攻势，那么只怕像柯露斯塔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尚未被萨特里克收拢的人才，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这种极可能产生的连锁反应，倒逼萨特里克不得不抓紧“此时”这个并不算最佳的时机，在柯露斯塔仍与格罗莉亚关系亲密的情况下，再一次向对方试探着投出橄榄枝。 而现在，这片寂静无人的林间小径就是一个绝妙的谈话地点。 ——继承者选贤举能指南的第一步：说好话、戴高帽。 必须直把对方夸的心花怒放、骑虎难下，这样才能显著提高招揽成功率。 “从记事到现在以来，您可谓是我见过的最为有天赋的魔法师，”萨特里克道，“若是等您升入二年级……不得不说，恐怕整个圣光魔法学院的学生都会黯然失色许多。” “……” 柯露斯塔愣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顶飞来横帽。 “他想恭维你、给你拉仇恨，临时载体，”还没等柯露斯塔想出个所以然来，她脑子里的系统却先像是很有经验一样炸开了锅，“保持理智，认清自己！哪怕萨特里克把你夸出一朵花来，都千万不能信他的鬼话！” “我知道，你放心吧。” 柯露斯塔安抚了一下系统，冷冷道：“不过是几颗藏有迷.魂药的糖衣炮弹罢了——早在十岁那年被科维特用这招骗走一整箱海螺壳后，我就痛定思痛，再也不吃这一套了。” 可对面好歹也是个王子，哪怕柯露斯塔已经将他的把戏看穿了大半，也到底不能直接不客气地堵回去。 于是，她露出一抹营业专用的甜美假笑来，状似惶恐地滴水不漏道：“殿下真是谬赞，二年级的诸位学长学姐哪个不比我本事强呀？这份夸奖，我便心领了——但您还是不要因为我即将去考试，就故意说这些话来帮我放松心态了。” 这句话看似客气，却隐含机芒，易如反掌地就将萨特里克给她戴的这顶高帽摘了下来，还将它打为了一句轻飘飘却不易惹人嫌恶的“谬赞”标签。 第160页 柯露斯塔堂堂一朵西赛德之花可不是白叫的，她从小被人夸到大，脸皮都不红一下，难道还会屈服于萨特里克这两声不痛不痒的夸赞？ 而站在她对面的萨特里克却在柯露斯塔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有些探究地扫向这满脸纯真、笑得毫无心机可言的棕发少女，略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虚心还是老成。 ……从表情和眼神来看，像是真谦逊。 或许是那份属于好学生的谨言慎行，让她得以误打误撞地保持了理智，没有咽下这句甜言蜜语？ 但萨特里克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来，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柯露斯塔那双无辜的眸子，在心中暗暗道：一计不成还有下计。 ——继承者选贤举能指南的第二步：软硬兼施，威逼加利诱。 既要牢牢抓住对方难以割舍的某样事物，又要精准地提出问题，直击目标埋藏在心底的、最难以抗拒诱惑的深层欲望。 平民出身的孩子往往纯善质朴，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命太差、过得太惨，那“家庭”便必定是他们最容易被拿捏的那一根软肋。 柯露斯塔这副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常在被家里人亏待，所以萨特里克决定将“家庭”作为威逼的内容，而“一切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这个空头支票，则作为吊在驴子眼前的那根萝卜。 在脑中拍板之后，年轻的王子眨了眨眼，笑眯眯道：“你说得对，考试自然是要平心静气……只要心态好，沉稳仔细着点，不愁能带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回去见家人。” “殿下所言甚是。”棕发少女眼神微动，面上却仍维系着平常的态度，点头赞同道。 “话说到这儿，我好像记得柯露斯塔小姐你是从一个名叫‘西赛德镇’的地方来到学院的？”萨特里克顺口道，“那儿是个很偏僻的城镇对吧……你和你父亲一同生活，平常会不会很辛苦呢？” 柯露斯塔指尖颤了一下，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望着他，略显迟疑道：“不辛苦。” 但心中却颇为表里不一，早在对方提到西赛德镇的名字时，就给系统刷了满屏的咆哮，“他这是想干什么，想拿我爸做威胁，让我给他办事？！” “……恐怕是这样。”系统也有些不悦道，“嗤，精明的政客——真应该让他亲手搞一道雷劈自己，败败那身缺德的晦气。” “好主意，”柯露斯塔面无表情地附和，“要不是打不过，我真想把他扔到湖里淹一淹。” 但是，即便他招揽对象的思想已经开始在犯罪的边缘大鹏展翅，萨特里克的套路却还没走完。 他见柯露斯塔神色怔然，心下稍安，连眉梢都不由得扬了扬，自觉对方显然是被自己事无巨细的情报所震惊了。 “可是同样据我所知，入学这么久以来，你从来都没有回过一次家对吗？——恕我冒昧，难道你就不想念你的父亲么？” 巴掌已经扬得高高，自然也应该把甜枣拿出来当，萨特里克冲神色讶然中微带警惕的棕发姑娘笑了笑，宽容地说道，“是因为家乡离王城很远的缘故吧？其实这是小事，倒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即刻为你和你父亲在王城当中准备一处居所，保管二位满意。” 唔……算了吧，这种承诺放在今非昔比的柯露斯塔眼中，未免也显得太抠门了。 若是之前，萨特里克如此意味深长地指出这两点，她还会多少犹豫一下，忌惮萨特里克对索格塔动手。 但现在，阿弥瑞姆家族的请帖已经送达，柯露斯塔至少拥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将会背靠这座金山，自然不在乎王子殿下从指头缝里抖落出来的那一丁点恩惠。 ——况且，哪怕认亲不成，也还有格罗莉亚呢。 她的幕后BOSS乐缂丝就算丧心病狂到要继续对西赛德镇不利，但在战争开始、两人真正对立之前，安排些人手保护父亲不被萨特里克所害，这还是能轻而易举得做到的。 所以，第二招威逼利诱也对她分毫不起效果。 “万分感谢殿下的好意，”柯露斯塔拎起裙摆行了个礼，语气感激地婉拒道，“但我与父亲都是恋家的人，一旦换了地方生活便会浑身不自在……我目前也打算毕业便返乡，不留在王城，看来只能遗憾地错失殿下美意了。” 萨特里克：“……” 连白给的不动产都拒绝？ 这块硬骨头有些难啃过头了吧？ 他目光中的怀疑之色更浓，却仍然难以从柯露斯塔那一派真诚的态度中寻到端倪。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这个女孩只是碰巧因为自身的高洁品质——谦虚和淳朴——而没掉进他的套路当中？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是太傻白甜了，根本不像那种有心机的人啊。 被表象迷惑的萨特里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暂时放下戒心，继续自己的第三个计策。 ——继承者选贤举能指南的第三步：以真心换真心。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要懂得有舍有得的道理，学会充分利用自己手头的资源与机遇，向下属施恩，以换取对方的感激与忠诚。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当然尊重，”萨特里克也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长叹道，“可我仍然坚持认为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柯露斯塔小姐——如果你要在毕业后便返回家乡的话，那可真称得上是王国的一大损失。” 第161页 “……”柯露斯塔，“？？？” 好家伙，你这个戴高帽小能手，这话我可有点不敢接的啊。 她慎重地保持着沉默，紧紧盯着萨特里克的神情与动作，眼睁睁看到对方忽的抬起了胳膊，将那只戴有白色手套的右手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柯露斯塔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做出一副行礼之态的萨特里克便把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递到了柯露斯塔面前，轻叹了声气，温和道： “既然无论是精神上的夸奖还是物质上的赠予，你都不愿意接受，那么我就只好间接地表达一下对你的欣赏了……” 柯露斯塔的神情微微僵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尖擦着地面后退了一些，满脑子都是青绿的“草”字。 而金发王子的下一句话，也果然如她所料。 “柯露斯塔小姐，我想邀请您参加今年的皇室舞会——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得到您的赏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非常忙，评论大概只会扫几眼，太抱歉了，给大大们鞠躬。 在这篇文里，我的设想更多是去仔细刻画柯露斯塔这个角色，所以会让她与配角的互动增加，去埋伏笔或是做铺垫，从而顺理成章地引出接下来的剧情；而同样，想要把剧情尽量讲的完整，那就不可避免的会牺牲掉一些感情戏的篇幅，正如同现在所进行的认亲剧情，它于女主而言很重要，但对小格却是一件基本上无关的事情，因此自然不会需要她出场。 我知道宝贝们想看她们发糖，但这段已经设定好的剧情我还是打算走完QAQ……如果不喜欢看这段剧情的话，可以暂时养养肥，等到大约五章后小格出场再订，非常感谢大大们的理解，承蒙不弃！ 第80章 理由 “如果您肯赏光的话, 我就会立刻给您派发邀请函，”萨特里克彬彬有礼地补充道，“并且, 若您需要的话, 向我索要两张也是完全可以的——这样能够便于您邀请自己想要与之共舞的舞伴。” “……” 柯露斯塔望着那只手，沉默。 只是给邀请函罢了，你做这个姿势干嘛？想显得自己更有诚意？ 这么夸张,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要邀请我当舞伴呢。 但吐槽归吐槽，实话说，这一计楞球仍然打得柯露斯塔是有些措手不及。 没想到萨特里克会选一个如此直接的方式来邀请……在她本来的预料之中, 顶多就是收一份不痛不痒的邀请函，到时候原样退回就行, 根本不需要当面拒绝这位王子殿下。 因为这种不识好歹的举动，带给柯露斯塔的影响绝对是弊大于利。 结果现在流年不利, 考个试都能碰到大.麻烦，还仅仅是一个错神, 就让人家的手都伸到自己鼻子底下了…… 算了, 看来还是免不了要落一落萨特里克的面子。 ——好在这里没人会看到。 想到这, 柯露斯塔心下稍安，也不是那么担忧拒绝对方邀请会带来的某些弊端了。 她抬起眼, 目光从那只带着雪白手套的修长手掌转向萨特里克温和的面容, 想了想道：“皇室舞会这样重大的场合, 我一介平民, 还是不要去打搅得好, 多谢殿下美意了。” 萨特里克却摇头一笑，仍然坚持伸着手，似是怕柯露斯塔不了解如今的舞会规矩那样, 贴心解释道：“几年之前便已经设立了专供王城子民们娱乐的宫外舞池，地点就在辉煌广场当中……你若实在不愿进到皇宫，那就约几个朋友在外面随便玩一玩，这样也是可以的。” 柯露斯塔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暗地里翻个白眼。 不愧是王子殿下，这张嘴可真是会说话得很。 自己本来就抠门得只想给几张宫外舞池的邀请函，结果却说成是柯露斯塔本人有所顾虑、拒绝前往宫廷舞池……这一手既显得自己大方，又恰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真可谓一举两得。 ——毕竟哪怕萨特里克是国王陛下最看重的孩子，他的手上也不会有太多贵族们将出席的宫廷舞会邀请函，在察觉到柯露斯塔态度犹疑后，这个精明的继承人当即便决定，自然是能省一张就省一张。 但柯露斯塔可是已经决定要接受格罗莉亚的邀请，当前自然要咬死了自己“不想去参加舞会”这个说辞，绝不能让萨特里克有半分施恩的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哪怕柯露斯塔到时候改变想法，“又突然想去了”，也还是由她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必须要再次感谢您的邀请，萨特里克殿下，”柯露斯塔笑了笑，拒绝意味明确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您也说了，宫外舞池是专门为王城子民们的娱乐所设立的舞会场所……我一不擅长跳舞，二不是王城中人，又怎能腆着脸接下您这张邀请函，白白多占一个名额呢？” “……” 萨特里克轻轻眯了眯眼。 作为继承人，最需要磨炼的一个本领便是察言观色，一来一往这么久下来，他当然看出了柯露斯塔坚定的拒绝态度。 按常理而言，他此时便应当选择收手，不再尝试继续邀请，以免让对方误认为自己有“逼迫”之意，反掉更多印象分。 但是，在萨特里克看来，这又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宫廷舞会的规格极高，每年都有人打破了头想挤进去——许多人都认为，哪怕只能在辉煌广场上打个转，那也是一种板上钉钉的、身份与能力的象征。 第162页 因为哪怕是宫外舞池，也往往会有平民之中的大人物和某些需要在民间搭线的贵族联络人在其中出没……可以说，对于柯露斯塔这样的“穷学生”而言，一份来自王子殿下的舞会邀请，就已经是相当有诚意的招揽手段了。 而在萨特里克看来，给柯露斯塔的橄榄枝抛出去这么久，却半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不就是嫌他的诚意不到位么？ 因此他在略作考虑后，仍是决定再试一试。 毕竟，只要柯露斯塔接下这份邀请，那自然就算是欠了他一个相当大的人情—— 而众所周知，“欠人情”，便是日后拉近关系的重要开端与铺垫。 “历任国王陛下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子民们享有同等的待遇，而‘子民’这个概念，自然不会仅仅局限在王城这一小片地域当中，”萨特里克道，“每一位站在大陆土地上的人族，都是诺比利的子民，都有资格参与到王国舞会当中来。” “如果舞池仅仅只能限王城子民进入，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又将助长新的‘地域歧视’出现？”王子殿下淡淡地说，“所以，柯露斯塔小姐您根本不必被这种莫须有的、只有王城居民有资格参加舞会的‘潜规则’所束缚。——至于‘不会跳舞’这件事则更不值一提，如果您有需要，只管同我说上一声，我想宫廷舞师们都会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 棕发少女抿了抿唇，暂时默不作声。 ——萨特里克果然是个大.麻烦。 柯露斯塔这么想着，垂下眼睛，用睫羽遮挡住了自己眼中即将呼之欲出的不耐烦情绪。 她本以为第二次拒绝便会让对方知难而退，却不料这两个借口也被他一一挡了回来，摆明是不想让她轻易拒绝这份人情。 而柯露斯塔自己也不能将拒绝理由说得太过强硬，毕竟她还等着她家乐缂丝递来的邀请函呢……如果现在就把话说死，到时候却在舞会中又迎头撞上了这位王子殿下，那势必会让他不满，甚至连带着对本来就与斯妲朗桂来往更加密切的格罗莉亚，也产生更多的偏见。 她不露声色地转了转眼珠，沉吟了一会儿，余光却刚好瞄到了身侧不远处那一面即将坍塌的围墙。 这条小径深埋在树林当中，除了某些像柯露斯塔这样懒得多走半步路的学生之外，实在不会惹人注目。 就连围墙都年久失修，一块块砖石散落在地，哪怕是整面墙体看上去也有些摇摇欲坠。 但它又不是很高，砖石量不大，危险系数很低，瞧着一点都不惹人注目，哪怕是走过这条近路的学生们发现了，恐怕也都觉得没必要特地向学校报告。 但这会儿，它却引起了柯露斯塔的注意。 如果这面墙彻底塌掉的话，那些砖石可以正好砸过来；却又因为数量太少，根本不够真正的把他们二人砸伤…… 她认为，这是个可以当场制造拒绝理由的绝妙道具。 于是，棕发少女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却克制地没有勾起，并未做出“召唤水元素”的那个示意动作。 而她甚至在一边施展魔法，一边还在分心二用，与萨特里克继续状若无事地谈笑晏晏。 “是我太过浅薄，竟然误解了陛下与殿下的一片爱民之心，实在惭愧，”柯露斯塔感叹道，“我身为平民，更容易感受到学校当中隐隐存在的阶级歧视……如今陛下愿意亲力亲为，改善这种状态，那我们这些人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没有理由不表示支持与爱戴——感谢王室，诺比利万岁。” 这厢说了长长的一段恭维，而那厢的水系魔力则仍源源不断地从树木泥壤中抽取着水流，让它们飞速汇集、凝聚，与二人隔着一面墙，逐渐旋动着壮大为一个强而有力的水球。 而墙壁的这一边，眼前并不知道她小动作的萨特里克却笑了笑，显然对于柯露斯塔的夸赞很是受用。 王室费尽心力，可不就是为了争取到平民们数量庞大的支持么？ 于是，被柯露斯塔精准拍到马屁的王子殿下心情不错，看向她的眼神也更加善意，可那一直抬起的那条胳膊也像是感觉不到累那样，坚持着抬起，甚至又往前送了送。 “我很感谢您对王室举措的理解，”萨特里克面带微笑，不依不饶道，“既然这样，那如果不能邀请您参加这场舞会，我可实在是会愧对被您如此称赞的父王陛下啊。” 柯露斯塔：“……” 服了，不愧是戴高帽小能手，这个麻烦精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她不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柯露斯塔干巴巴地扯了扯唇角，眼神微微游移，脑袋在思考回复，指尖则尽力将全身的魔力都调动了起来。 而藏在围墙后的那个水球，也正在随着她魔力的增强，而成长得越来越大—— “我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感激之情，萨特里克殿下，”她语气谦卑地说，“但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毕竟舞会这件事，还需要慎重……” 她掐着自己话语未尽的这个时间点，便将指尖突然一勾，庞然的水球在瞬间受到魔力来源的牵引，剧烈一颤，便直直向着那面要倒不倒的围墙冲了过去！ “哗啦——” “轰隆——” 经受不得一点外力冲击的围墙就像是开了闸那样，一块块灰色的砖石顿时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第163页 坍塌的巨大响动掩盖了水球破碎时发出的声音，萨特里克与柯露斯塔二人听到动静，猛然回头，看到的就是迎面向他们狠狠砸来的砖块！ 萨特里克一惊，指尖雷电劈啪作响，反应极快地向那些石砖击打而去，这种威力极大的魔法立刻便将它们变成了在半空中飘散的灰白色齑粉。 而柯露斯塔的演技也颇为逼真，她做出一副惊骇模样，倒抽一口凉气，掌心前方顿时出现了一片牢固而柔软的水幕屏障，将那些砖头一块块的反弹而走，甚至有些还再次向王子殿下那边砸了过去。 萨特里克：“……” 这下，他不得不同时面临从四面八方掉下来的灰砖，忙得恨不得同时劈出一排雷电——一时之间，他竟然顾不上分出精力，朝柯露斯塔那边望上哪怕一眼。 也正因此，萨特里克自然就没有看到，柯露斯塔竖起的那块魔法屏障的确牢牢护住了她的上半身，而在裙子底下所露出的半截白皙小腿，却被某块砖头狠狠砸中磨破，登时便出现了一大块血淋淋的骇人伤口。 而与此同时—— “啊！” 一道属于女生的尖锐痛呼从萨特里克的身后传来，刚刚解决掉自己眼前麻烦的倒霉王子猛然转头，只见一个熟悉而娇小的身影正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额头淌血，身旁散落着零星几块灰砖，显然也是被刚才围墙坍塌所波及到的受害者之一。 她酒红色地长发披散在地，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显然是由于被砖块砸中而陷入了昏迷。 “阿维娅！” 萨特里克一愣，惊讶地喊出了自己未婚妻的名字，面色略有焦急，一回头却正好又瞥到了柯露斯塔腿上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睁大眼睛，猛的抬眼，与棕发少女恰好四目相对了个正着。 “……殿下，您快去看看查尔斯小姐吧，我的伤不严重，”柯露斯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耸了耸肩，容色虽有些遮掩不住的痛苦，但更多则是带着洒脱之意的坚强，“只不过——不好意思，腿刚断，恐怕一时是没有办法接受您的邀请，参加不久之后的那场难得的舞会了。” 听到这话，萨特里克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旁边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低矮围墙。 ……这面墙，坍塌的时间可真是太巧合了。 但面前这个腿上哗哗流血的少女满面无辜，一旁还有个晕倒在地的未婚妻等着他去抢救，萨特里克显然没有时间细细思考这场意外究竟是由什么所造成—— 因此，他也正好错过了不远处那片浸透了水流、现在软得好比一汪泥潭的湿润土壤。 “……没关系，毕竟是出了这种意外，真是遗憾，”他抿了抿唇，终于放弃了这场邀请，十分担忧道，“但柯露斯塔小姐，你真的没问题吗？腿上的伤势看起来可实在是——” “没事的，殿下，”棕发少女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道，“我等下还有一场魔药考试，显然来不及折腾……倒是查尔斯小姐似乎被砸得有些狠，您不要管我这点小伤了，还是快些把她送去医疗室吧？” 萨特里克犹豫片刻，叹息道：“好吧，只能如此……非常抱歉，柯露斯塔小姐，我记得您最后一场考试是魔药学？请你务必在考试过程中向教授索取一些止血药剂——就用我的名义吧——千万不要让自己的伤势变得更加严重。” “我会的，”柯露斯塔十分懂事地点点头，忍痛微笑道，“感谢您的好意，殿下。” 萨特里克点点头，也不再耽搁，转身便朝那边看上去状态很不好的阿维娅跑了过去。 当王子殿下将自己的未婚妻打横抱起后，他转过头来，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深深盯了一下站在原地、正冲他礼貌地轻轻挥手告别的柯露斯塔。 在后者的目送当中，萨特里克微微一笑，怀抱着阿维娅，快步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 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路尽头之后，柯露斯塔这才放下手来，敛起面上那副故作平淡的神情，龇牙咧嘴地沉沉叹了口气。 “真倒霉。” 她冲系统说道：“也不知道阿维娅·查尔斯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又会给我找什么麻烦出来——唉，越想越头痛，我就知道碰上这个萨特里克准没好事。” “行了，临时载体，您还是挑有空的时候再抱怨吧。”系统无奈道，“这么严重的伤……难以置信，您可真是能狠得下心。” “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不制造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萨特里克一定不会轻易放弃邀请我参加舞会的计划。”柯露斯塔耸了耸肩，笑道，“既然能一劳永逸，那我认为这点伤，受得还是很值得的。” 反正能邀请我跳舞的只有格罗莉亚。 她固执地想，我只愿意成为她唯一的受邀人、唯一的舞伴。 系统虽然不知道她心底深处到底在想什么，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得又怒又叹道：“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专一，还是该骂你是个疯子。” “嗯……那就说我是个专一的疯子吧，”柯露斯塔弯起双眸，笑眯眯道，“毕竟身为女主，总得有点特殊的特质嘛。” 作者有话要说：　　四位男主如今地位盘点： 萨特里克（王位准继承人）→身份奇高见到必须要绕着走的麻烦精 第164页 穆森（未来大魔王）→等养熟以后就送去魔族当间谍的小二五仔 科维特（温柔系竹马）→？？？ 温德（冷淡风贵族少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业绩优秀的万年工具人 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第81章 间谍 虽然在萨特里克面前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那块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可谓相当严重，简直疼得人骨头都在发软。 柯露斯塔不得不皱巴起脸，瘸着一条腿, 半蹦半蹭地慢吞吞挪到教学楼门口。 ——然后望着长长的楼梯, 陷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沉默。 “哇哦，”系统阴阳怪气地说，“不得不称赞, 今天提早出门的您可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这一路上，系统对她的态度都掺着显而易见的埋怨，还怪腔怪调一听就是老阴阳人, 但柯露斯塔因为在刚才的事上自知理亏，被明里暗里讽刺了半天, 竟也半个字都不敢反驳。 因为系统虽然仅是一个智能，但到底也是会与载体相处出情感的——如果说它没有为柯露斯塔刚才的鲁莽举动感到生气与担忧, 那根本不可能。 “……我提前出来是为了抓住最后的时间复习，”柯露斯塔气场微弱地说道, “要怪就怪萨特里克吧……别骂了别骂了, 再骂就要把人骂傻了。” 系统白眼一翻, 冷哼道：“直接跑路就好了啊——一场舞会而已，拒绝就拒绝了, 他萨特里克堂堂一个王子, 难不成还能把你怎么样？” “我不想给格罗莉亚带去麻烦, ”柯露斯塔无奈地向它解释, “并且, 萨特里克一派也是我在最终之战前可以尝试拉拢的力量之一……平常那些小事上，恃才傲物些也就罢了，而这种涉及到脸面的问题, 却千万不能有半分马虎。” 单看萨特里克每次与她见面时那副端着的架子就能瞧出来，皇室相比贵族而言，更是把礼仪与面子放在重中之重。 系统沉默下来。 即便学习了许多，它也仍只是个智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些人情世故，自然思路直来直往，从没有想过萨特里克很可能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与柯露斯塔结怨。 “好吧，很抱歉，临时载体，”高科技人工智能的电子音听上去莫名显得有些失落，“是我妄自揣测了。” 柯露斯塔微微一愣。 旋即，她叹了口气，复又笑开道：“不，你这个才不叫妄自揣测呢。” 系统一怔，茫然地回问：“那叫什么？” “这个啊……明显应该叫做关心则乱嘛。”柯露斯塔笑眯眯地说，“老系，赶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被我这个美貌与才华集一身的西赛德之花所迷惑啦？” 系统：“……” 柯露斯塔：“爱就大胆说出来！虽然你比不上格罗莉亚，但毕竟也是同患难的好兄弟，我肯定不会直接就嫌弃你的！” 系统：“……” 所以会间接的嫌弃我，对吗？ 它心累无比道：“我真是谢谢您——好了，在耍这些嘴皮子之前，我还是建议您先思考一下应该怎么上楼吧。” 柯露斯塔撇了撇嘴，偃旗息鼓地将接下来的沙雕发言都吞回了肚子。 的确，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上去吧。 走了一早上背字运的棕发少女塌下肩膀，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叹了一口气。 考试开始的时间要比上课的时间晚上许多，而她今天却是要比平时还要提早出门，自然只能目睹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教学楼。 连个能掺她一把的好心人都找不到。 正当柯露斯塔准备咬一咬牙，直接拖着伤腿强行上楼时，在她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迟疑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露丝……？” 柯露斯塔一愣，转过头去，刚好撞上了少年那一双温柔如春日柳叶的碧绿眼眸。 “……真巧啊，”在科维特的眼眸倒影中，他的小青梅冲自己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看上去颇为无可奈何地说道，“快点过来扶我一把——上不去这层楼了。” 科维特：“……” 他这才像是忽然醒过神来那样，皱起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柯露斯塔的身边，由上至下打量了对方一圈。 在目光接触到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后，少年忍不住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猛的抬起头来盯住满面无辜的棕发少女。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科维特语气急促地问。 “唉，说来话长，”柯露斯塔冲他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道，“先扶我上去吧，一会儿再告诉你——哦对了，我今天考魔药，劳烦啦。” 但科维特却没有立刻上道地搀扶住她，反倒是十分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试探道：“我这样和你接触，没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柯露斯塔眨眨眼，神色赞扬地望着他，“我已经在这站了快二十分钟，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斯妲朗桂哪怕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让人起个大早转程来盯我们两个。” “况且，你不是最近工作做的挺不错嘛，”在科维特仍然犹豫的目光中，棕发少女歪了歪头，笑眯眯地调侃道，“想来‘实习期’已经结束，她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不信任你……” “间谍先生，虽然这份谨慎精神值得表扬，但我都已经残废了，还是请您稍微念念旧情，帮一下我吧？” 第165页 ——从最开始科维特蓄意破坏她与格罗莉亚的关系时，柯露斯塔就一直在怀疑着自己竹马的立场。 她在入学伊始就与科维特探讨过“推翻权贵或成为权贵”的这个问题，而当时对方的态度也明摆着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按柯露斯塔对科维特的了解，一旦后者真正认同了某个观点，那么他就会非常坚决地践行下去，不会因为外物而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说，在西赛德镇中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科维特，绝不会因为斯妲朗桂的某种诱惑，就轻而易举地背叛他们之间几近二十年的深厚友谊。 柯露斯塔一直坚信着自己的猜想，根本不怀疑自己会看错人。 而事实……也的确正如她所料。 ——在某个清晨的花廊之下，当柯露斯塔对科维特做出那个他们小时候常用的射弹弓暗号时，得到的回答是代表妥协与顺从的“击中心脏”，而非代表拒绝与反抗的“对狙”。 当望见对面的少年将手掌覆上心口时，柯露斯塔表面平静，内心却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赌赢了。 科维特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人。 这颗计划之外的钉子，在悄无声息当中，便已经为她扎入了敌方阵营的内部。 柯露斯塔流下老父亲般感动的泪水。 于是，现在才有了让竹马来一把助人为乐的机会！ 被要求日行一善的科维特·表面反派·优秀间谍·业务能力与警惕心超强·麦提先生无语地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妥协似的伸出手，顺从地成为了对方的一个借力点。 然后如同蜗牛驮王八那样，一步两顿，向楼上慢吞吞地爬去。 “……我就不能背你吗？” 两层楼后，汗流浃背的科维特忍无可忍地对气喘吁吁的柯露斯塔说：“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万一斯妲朗桂的人也发了疯想提前考试，那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让我继续给你当卧底了！” “唉，你不要这么暴躁嘛，兄弟，”柯露斯塔悠哉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可是提前打听过，二年级的全部考试在昨天就正式结束，那位公主殿下再怎样神通广大，也不会往一年级生里安插那样多的眼线，你就放心吧。” 科维特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的确没有见过斯妲朗桂差遣什么一年级的学生。 于是他也松了半口气。 ——但还有半口气却仍然酝酿在胸腔。 科维特黑着一张脸，狠狠盯住柯露斯塔那副龇牙咧嘴的德性，崩溃似的道：“好吧，就算如此，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背着你走？难道现在是晨练时间吗？” 他手都酸了，一会儿的草药学考试还考个西瓜锤锤头啊！ “嗐，你一个大老爷们不要这么脆弱嘛，”柯露斯塔撇撇嘴，一本正经的转过头，教训道，“咱俩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不能背来背去搞那么亲密……你要注意影响，不能光想着偷懒，继续搀着吧！” 话毕，她抬头望了一眼层层叠叠的楼梯，不怀好意地笑道：“还有两层楼，科维特同学，坚持就是胜利——加油，奥利给！” 科维特：“……” 她到底是伤到了腿子，还是伤到了脑子。 系统：“……” 下次记得向总部提交反馈，千万不要再在垃圾桶里捡载体给它们绑定了。 虽然征途漫漫而慢慢，不过好在，哪怕蜗牛白天爬三米晚上掉两米，只要它肯接着爬，总是会抵达顶端的。 科维特憋着一口气，终于把柯露斯塔扶到魔药教室的门口时，简直觉得自己已经累到原地去世，连手臂的酸痛都感觉不到——因为已经麻了。 而被助者还在一脸感激地猛拍他的肩膀，假惺惺道：“快坐下歇一歇，助人者人恒助之，下次你遇到什么事，我也一定会鼎力相助，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科维特奄奄一息道，“你别再继续打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噢，”柯露斯塔收回手来，耸了耸肩，“好吧，我只是想给你顺顺气嘛。” “我看你是想给我逆逆气。”科维特翻个白眼，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直的手臂，蹲下.身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柯露斯塔的伤口，蹙眉道，“说吧，怎么弄的？” 柯露斯塔沉默了一会儿，反口道：“唉，既然此事说来话长——那还是不要说的好，多浪费时间啊，我们不如一起学习，把碎片时间高效利用起来，再临时抱一会儿佛脚可好？” 科维特：“……” 翻脸达人，不愧是你。 他默然了半晌，无奈道：“不想说就不说，我还能逼你不成？” 柯露斯塔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冲他讨好似的吐了吐舌头。 科维特别开眼睛，果真不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倒是开始细细研究起了棕发少女那看上去十分可怕的伤口。 “似乎有点严重，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他望向血迹里掺杂着的灰尘与土石，斩钉截铁道，“消毒魔药与止血魔药都要用……你看一眼魔药教室有没有被锁门？” 柯露斯塔乖乖伸手推了推那扇门，转头报告：“锁了，打不开。” 科维特啧了一声，站起身来，一边嘟囔着“我记得教室里有上次学生们练手做出来的魔药”，一边伸出两根并起的手指，于柯露斯塔的注视下，缓缓在指腹上具象出了一段翠绿的藤蔓。 第166页 不久之前，柯露斯塔也在身为贵族的缇娜手上见到过这种具象……但她的藤蔓比起科维特的来，简直就是幼苗对成树，从长度、粗细上都远远落下了后者一大截。 ——更别说，科维特指尖的藤蔓还在飞速生长着，不一会儿便有了半条小臂的惊人长度。 “……你的木系魔法怎么会精进得这么快？”柯露斯塔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哪怕是自小锤炼魔法能力的贵族，也没办法做到你这样的程度！” 科维特抬了抬手腕，让藤蔓的尖端探入魔药教室大门上的锁芯当中，边紧皱起眉头，试探着拨动其中的金属条，边心不在焉道：“斯妲朗桂有一种魔药，可以迅速提升服用者的魔力…因为格罗莉亚大人和你疏远了好一段时间，她心情不错，就多给了我几瓶。” “提升魔法力量的药剂？”柯露斯塔惊愕道，“这简直闻所未闻，你确定这是真的？” 科维特凝神细细用藤蔓勾了勾其中的栓条，在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后，他满意的收回魔法，伸手一推，教室的大门便应声而开。 柯露斯塔看了看对方脸上从容的神色，又看了看他的手，开始怀疑自己的主角称号是不是应该尽快让贤。 “的确是真的，”科维特走进教室当中，环顾了一圈，心不在焉地回答柯露斯塔的问题，“我已经亲身试验过……你刚才也看到了，那种药剂的确可以大幅度地增长魔力，让使用者变得更强。” “难以置信。”柯露斯塔一瘸一拐地走到教室边，扶住门框，又惊又叹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应该不会，所有服用过这种药剂的人都没有出现不适……” 科维特找了半天，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材料柜旁边的一个小箱子上。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打开箱子，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大堆颜色不一的魔药。 柯露斯塔只见他相当认真地将药剂们一瓶瓶拿出，在色泽、浓稠度、沉淀物等方面进行对比，手法专业，眼力毒辣，恐怕温德见了都要直呼内行。 ……这还是那个和我一起在魔药课上懵圈的科维特吗？ 柯露斯塔震惊道：“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科维特挑了半天，终于分别选出了满意的止血和消毒魔药，他奇怪地转过头去看了柯露斯塔一眼，回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斯妲朗桂拥有某种能够让整个诺比利大陆为之疯狂的魔药。” 柯露斯塔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般，不可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 科维特点了点头，将那两管药剂递过去，语气肯定道： “斯妲朗桂是一位造诣相当高深的魔药大师——她为了向我施恩，曾亲自教导过我一些浅显的魔药知识。” “并且，连那种可以提升人魔法力量的魔药……也是由她亲手所制造出来的。” 柯露斯塔捏着药剂的手指微微发紧。 熬煮着假病魔药的教室、她与温德相继的离开、斯妲朗桂的趁虚而入…… 果然是她。 柯露斯塔呼出一口气，平静地想。 以后递到手边的任何一种魔药，都一定要再三留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科维特→自觉主动为女主排忧解难当间谍的标杆型竹马 第82章 分析 因为下面的楼层已经渐渐传来人声, 所以谨慎的科维特在帮她拿完药、重新用藤蔓给大门上锁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独留下柯露斯塔皱着一张脸，靠在墙边, 龇牙咧嘴地把自己的伤口好好清理了一通。 用魔药消毒止血后, 那块鲜血淋漓的皮肉看起来总算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但与柯露斯塔相识还同场考试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所以, 别人只是略显诧异地看了这个身残志坚的漂亮姑娘两眼，其余的倒也没再多关注些什么。 负责监考的也是魔药课老师诺亚教授，他就更不会多管学生的事情, 在瞥到柯露斯塔的伤口时，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般，只顾着完成自己的工作。 没人来当热心同学理睬她, 柯露斯塔倒也乐得清净，她边忍着腿疼边做起卷子, 从考场一瘸一拐地出来之后, 还有空感慨自己应该不会被格罗莉亚开刀。 “疼痛也不是没有好处, 它使我的脑子更加清明。”在去往医疗室的路上，柯露斯塔自我安慰般地说。 而系统则难得公正地在学习这方面夸赞她道：“这次考试, 您的确令我大吃一惊——除了材料题之外, 说实话, 您自己答得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来自人工智能的肯定, 柯露斯塔却没有表露出什么欣喜的情绪, 反倒十分遗憾地耸了耸肩，“如果不是因为萨特里克突然打断，没能让我把那张材料表好好看完的话, 连材料题我都将全部会做。” “那么，有拿A的希望？” “当然——完全没有，”柯露斯塔理直气壮并且很有自知之明道，“格罗莉亚的最低要求不是拿B吗？有个B就够了。” “好吧……但我还是想说，”系统玩笑似的道，“您如果愿意带着伤去她面前溜达一圈，估计最低要求就会降到D了。” 柯露斯塔笑着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建议，脚下步伐仍然坚定不移，直直向着医疗室走去。 第167页 “我不能让乐缂丝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她淡淡道，“如果她知道了，那必定会对萨特里克更为芥蒂，乃至厌恶。” 棕发少女很有自信——那位公爵家高贵无匹的长女大人，定然会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但在我看来……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与萨特里克撕破脸。”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在系统疑惑的问询后，开始为他进行解答。 “在原剧情线中，若没有公爵府的帮助，斯妲朗桂是万万没办法争过萨特里克、更别说与之势均力敌——是这位王子殿下拥有了继承人王冠，并成功掌握了皇家骑士团的军权——由精英组建而成的军团无疑是一只很强大的的力量，若能争取王子一党站到我们这边来，那么在最后的那场战争里，己方提高的胜算将远远不止一丁半点。” “……我真应该向总部申请，为您颁发一个模范载体奖，”系统感叹道，“这么多个世界下来，我还从来没有跟随过像您一样总是专注于任务的载体。” “嗯？不专注任务，那他们在干嘛？”柯露斯塔茫然地问。 系统沉默了会儿，僵硬道：“有的在咸鱼，有的在谈恋爱，还有的在专心和原主角作对……反正就是干啥都行，只要能不好好做任务那就皆大欢喜。” “真没有敬业精神，差评，”干一行爱一行的柯露斯塔点评道，“真诚祝福你，下次还能遇到一个像我这样优秀的载体，老系。” 系统：“……” 每天一句花式自夸（1/1）。 聊了一路，柯露斯塔终于挨挨蹭蹭地挤到了医疗室当中，蕾切娜夫人惊呼着亲自为她处理了伤口，并勉强答应了柯露斯塔“不要告诉格罗莉亚大人”的请求，嘱咐她今晚按时用药、腿上不要碰水，这样明天就会痊愈。 这位友善的夫人还赠送了一小瓶可以去除疤痕的药剂，体贴地帮助柯露斯塔隐瞒受伤这件事。 柯露斯塔满怀感激地挪回寝室，并给格罗莉亚写了封信告知对方“自己因为考魔药考得太累，所以想申请休息两天”，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换了一身睡裙，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上。 “你这是在骗她吧，”系统问，“良心不会痛吗？” “首先，我没有良心，”棕发少女恬不知耻道，“其次，我又没说自己究竟会在什么地方休息，这根本不算骗人！” 系统不说话了，心道反正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你最有道理。 刚涂完药，柯露斯塔就收到了格罗莉亚表示了解、并让她好好休息的回信。 在把信件仔细收好后，屋子的主人转身就将自己扔上了柔软的大床。 “那么，现在来梳理一下通过受伤这件事得到的两个重要信息。” 她抻了抻懒腰，说道：“首先，第一件事——阿维娅·查尔斯看到了我和萨特里克的单独相处。” “她可能是偷偷跟着萨特里克来的，”系统叹息道，“从上次的事情就能够看出……这个人的性格狠辣、独占欲过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您要千万小心。” 即便不用系统提醒，柯露斯塔也当然记得，之前那次天鹅湖畔的茶会上，阿维娅曾试图用火系魔法对她痛下杀手的那一场经历。 “必须要防着她，”柯露斯塔闭了闭眼，烦躁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好在萨特里克王子未婚妻的智商不像他本人那样难对付，只要我最近多留心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而且因为上次斯妲朗桂放弃阿维娅的举动，后者这回一定不会再去寻求公主的帮助……如此一来，防范的难度大大降低，您也不必太过烦忧，”系统分析道，“我会全力协助您——对付一个这次完全没有后台的小怪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好，那就继续进行下一个。”柯露斯塔干脆地点了点头，伸手戳戳面前的虚空，将系统的控制面板给召唤了出来。 她打开人设面板，在【反派】栏位中找到了斯妲朗桂的身影，金发紫眼的少女半张脸清晰美丽，而另外半张脸却隐没在全然的黑暗当中，一明一暗的对比相当鲜明，像是一个人带了半张脸的面具，无端令人觉得背后微微发起凉来。 柯露斯塔点开她的详细界面，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一条“魔药大师”的已解锁信息。 在诺比利大陆上，能称得上“大师”的人，都是这个领域中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哪怕自幼便被盛赞为天才的温德，在魔药这方面也不过是堪堪摸到了“大师”的门槛……而斯妲朗桂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室公主，竟然如此年轻便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并成为除了黑暗女神之外、整个诺比利最年轻的魔药大师。 “从今天起，我绝不会否认并低估任何一个反派的才能，包括阿维娅这种‘小怪’，”柯露斯塔望着那条信息，淡淡道，“‘主角’这个身份往往代表着危机，我只能在许多的阴谋圈套之前尽力闪避，却从来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不会掉进被人预先挖好的坑里。” 系统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暗指。 “但那次不亏啊，临时载体，”它说，“您虽然被斯妲朗桂成功陷害，却反而倒逼格罗莉亚觉醒了光系魔法……原本她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会站在您这一边，但现在的几率却提升到了百分之五十。” 对半开。 第168页 毕竟，只要双系魔法师愿意，他们就可以完全隐藏或觉醒自己体内其中的某种魔力。 ——纽琳娅女王大街上的那一场战争当中，有个被人至今仍然津津乐道的转折点，就是在战争正热火朝天之时，有一位皇家骑士中的火系魔法师忽然抬手，竟然在战场上释放出了威力巨大的雷电，当场便将魔族将领截杀。 这计出其不意的攻击，可谓有排山倒海之势，打得敌方军心溃散，最后得以被人族一举击破。 “你说得对……但我也只能期望，格罗莉亚能够尽快做出她的选择吧。”柯露斯塔叹息一声，完全放松下来，闭起眼睛，让自己的脑袋陷在柔软的羽毛枕头当中。 “临时载体，眼前还有一项更加紧迫的事情，”系统见她似有睡意，忍不住提醒道，“明天您就要前往阿弥瑞姆家族了，还记得吗？” “记得。”柯露斯塔懒洋洋道，“所以我才会给格罗莉亚写信说，‘休息两天’。” “那您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吗？”系统迟疑道，“毕竟是认亲……” “不准备，全凭自然。”棕发少女平静道，“真正爱我的人，根本不会在乎那些繁琐而无用的礼仪……她只会想见到一个完整的我，这样便足够了。” 如果阿弥瑞姆夫人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人，那么柯露斯塔就需要盛装打扮、精心准备礼物，像一位合格的客人那样，恭敬而体面地去拜访对方。 而如果阿弥瑞姆夫人需要的是一个外孙女……那么柯露斯塔就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够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么这对她的外祖母而言，便已经达到了最高的程度。 “我期待明天。” 柯露斯塔睁开眼睛，黄金般的眸子里满是稳重与沉寂，还有些许微不可察的忐忑与迷茫。 “希望我能拥有一个家，”她低语道，“和一位真正爱着我本人的至亲。” …… 果然如蕾切娜夫人所言，柯露斯塔的腿伤在第二天清晨便已经痊愈。 她十分随意地挑了一件淡金色的长裙，顺手挽了挽头发后，便果真半点都没有打扮，直接素面朝天地向校外走去。 请帖上提到过的马车正在校外静静等候。 当柯露斯塔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刚刚走出校门时，一名身着燕尾服、站在马车一侧的男子便立刻注意到了她。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柯露斯塔近前，在对方茫然的视线里冲她深深鞠了一躬，难掩激动道：“是柯露斯塔小小姐吗？” 唔……从装束来看，这应该阿弥瑞姆家的人吧。 不过，“小小姐”？ ——难道因为妈妈是“黎卡娜小姐”，所以她才会被这样称呼么。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子的身份，礼貌地颔首承认道：“是我。” 闻言，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又带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感伤的笑容来，语气温柔道：“您好，尊敬的柯露斯塔小小姐——初次见面，请您宽恕我刚才的失礼——我是阿弥瑞姆家族的管家奥利弗。” “今天，我正是奉夫人的吩咐，”奥利弗微笑着说，“前来接小小姐回家。” 柯露斯塔微微一愣。 “回家”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词，几乎是瞬间便触动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一点。 棕发少女深深地望着面前这位容貌英俊的管家，抿一抿唇，露出个浅笑，她屈膝向对方行了个礼，用同样温和的嗓音说道：“初次见面，奥利弗，我是柯露斯塔。” 在她说话时，奥利弗顿时睁大了眼睛。 棕发姑娘那双金色的眸子折射出清晨柔和的日光，璀璨而明亮，如同天底下最为尊贵的黄金般，灿烂得让人根本不想移开自己的视线。 “非常感谢你的到来，”在他的注视下，阿弥瑞姆家族的小小姐冲他歪了歪头，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第83章 见面 阿弥瑞姆家族的宅邸离得略有些远, 从坐落在王城中央地区的圣光魔法学院驾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 奥利弗谨遵礼仪，并没有呆在车厢, 独留了柯露斯塔一个人坐在当中。 那双鲜少带上了裙装同色手套的双手交叠起来放在膝头, 金色的眼眸里微起波澜，正静静地望向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 她必须承认，不管表面再怎么看上去云淡风轻, 自己的心中总归会是有一些紧张。 ——哪怕还并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认回这门亲，她也仍然想要在外祖母这个唯一剩下的至亲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柯露斯塔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眼神放空，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中默默背诵起格罗莉亚曾教导过她的贵族礼仪。 总之, 为了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该做的准备一点都不能少。 不知道她在车内回想了多久, 反正等到奥利弗开始轻轻敲击起车窗后，柯露斯塔这才猛然惊醒, 回过头去, 正好看到管家先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恭敬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小小姐，请吧。”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 提着裙摆站起身来, 握住奥利弗早已贴心伸出的那只手, 借着对方力道妥帖的支撑, 缓缓走下了台阶。 当高跟鞋落地的那一瞬间, 她抬起眼，不出意料地将视线穿过精雕的铁艺大门，望见了那幢城堡般的建筑物。 第169页 它看上去历史悠久, 不论是设计风格还是棕灰的外墙颜色都显得深沉而稳重，高高的尖顶向上拔升，让屋顶呈现出一个尖锐的三角状，这是最典型而古老的设计，为这个宅邸增添了些许扑面而来的肃穆与森严感。 柯露斯塔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中的紧张感愈发浓重了起来。 “小小姐？”看着她那凝望公爵邸、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模样，奥利弗略显欣慰地笑了笑，开口提醒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唔，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门外耽搁了过久的时间，柯露斯塔转头冲这位和善注视着自己的管家先生微微一笑，颔首道，“现在走吧。” 奥利弗笑眯眯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先行半步，走在前面为柯露斯塔带起路来。 当他们二人走到大门之前，管家略略挥手，那两扇材质坚固的栅栏便忽然向里打开，伴随着“喀啦”的几声响动，大敞着做出了一副迎接的姿态。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睛，在奥利弗的示意之下率先向里走去，抬脚便踏上了连接大门与府邸的、平铺在草地之上的那一条石板通道—— “欢迎小小姐回家！” 整齐划一的声音蓦然响起，把柯露斯塔吓得一个激灵，她猛然抬眼，惊恐地望着忽然从通道两边花丛当中窜出来的一众人群。 他们面带笑容，身穿仆人的装束，纪律严明地迅速列队在通道两旁，摆明了是在夹道欢迎这位刚刚归来小主人。 在接触到柯露斯塔的目光时，仆人们尽皆面露喜色，又整齐划一地冲她鞠了个躬，异口同声地再次热情喊道：“欢迎小小姐回家——！” 柯露斯塔：“……” 她茫然地望了这些人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身后明显是知情者的奥利弗，后者看上去对每个仆人的表现都相当满意，脸上全是称心之色，甚至还有空对柯露斯塔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小小姐，进去吧，”几乎是一手策划了这场欢迎仪式的管家先生笑呵呵道，“夫人正在家里等您呢。” 柯露斯塔勉强扯了扯唇角，挤出个受惊的笑。 只觉得阿弥瑞姆家族……真是画风清奇，说好的“这个古老的公爵家族家风一向端庄严肃、对礼仪的要求最为古板”呢？ ——看来自己刚才背的那些礼仪，都可以被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柯露斯塔小心翼翼走在石板径上，即便有点小尴尬，但心中仍然微微泛起暖意，她面上带着浅笑，每路过一对仆人，就要认真地转过头，低声向他们轻轻地问一句好。 奥利弗在她身后满脸感动，被她打过招呼的仆人们也看上去十分兴奋，甚至不顾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在场，当场便开始了相当张狂的窃窃私语。 “噢天哪，我的光明女神，那就是我们的小小姐——她真漂亮，而且还会特意和我们说话，你见过哪个贵族小姐会对仆人也这么礼貌的？” “我本来还在担心小小姐很可能不是一个随和的主人……看来我想多了，她真的是太亲切了！” “没想到小小姐竟然这样温和稳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平民出身，竟然反倒和别的贵族千金没什么差别呢。” “苏珊，你看你看，奥利弗先生的眼睛都快要笑没了——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开心，看来管家大人也对小小姐非常满意啊！” 柯露斯塔将他们的交谈都多少听了一耳朵，即便是再厚的脸皮都要微微发红，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奥利弗，果真见到了管家先生脸上那见牙不见眼的满盈笑容。 她面色复杂地把脑袋转回去。 “在我听说过的版本里，妈妈难道不是被外公过于的守旧又重礼的观念气跑的吗？”柯露斯塔茫然地问系统，“但为什么阿弥瑞姆家族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系统更加茫然地回答：“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就更不知道了啊……不过说实在的，家风欢乐随和一些，除了违和感略强之外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森严得像是要吃了人那样强出太多。” “……好吧，你说的也对。” 柯露斯塔低叹了口气，这种氛围倒的确是让她肩头的压力骤减不少，进门前培养出的紧张感也早已经半点都找不到了。 石板路的尽头是几阶低矮的楼梯，上去就会站到府邸紧闭的大门之前，柯露斯塔抬起眼睛，拎着长裙一阶一阶地往上走去，在身后管家以及一众仆人的瞩目当中，她抬起手，正准备敲响那扇棕色的实木大门。 然而，她的屈起的指节还未碰到表面，大门就像是成了精一般缓缓张开，在柯露斯塔又一次惊愕的注视当中，一名满头白发、握着手杖的老人出现在门后，占据了她全部的目光。 ——柯露斯塔的心中有个声音在低低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外祖母。 正当柯露斯塔露出一个微笑，准备上前与她拥抱时，这个脸上的笑纹深深、眼眶中却盈着泪水的老太太却忽然“啪”的一声，丢掉了自己手中精致的拐杖，三步并作两步，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来到了这个棕发少女的面前，在对方凝固的笑容中，一把将柯露斯塔抱进怀中，又哭又叹道： “我的露丝，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来都是外祖母不好，白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没受过苦只是有点穷的柯露斯塔：“……” 第170页 所以拐杖只是摆设吗？ 她被老太太用一个保护般的姿态紧紧揽住，脸颊贴着对方服饰所用的绸布面料，金色的眼珠微微上移，正巧望见了老人脸上滑落的一滴泪水，“啪嗒”滴落在自己的发顶。 这个拥抱温暖而有力，既像是蕴涵了相隔十几年的思念，又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满怀着令人不容忽视的真诚与感动。 柯露斯塔微微愣了愣。 良久之后，棕发少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伸出手去，回抱住了这位紧紧拥着她的老太太，轻声说：“我回来了，外祖母。” 在阿弥瑞姆夫人落泪的那一瞬间，柯露斯塔心底的那个声音便郑重地告诉她—— 这并不是她所预想的、公爵夫人在冰冷利益驱使下所伪装出来的相逢。 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外祖母对过世的女儿、对初见的外孙的，那一份真挚而深沉的思念。 …… 在祖孙二人相拥了好一会儿之后，奥利弗终于上前，低声劝说着阿弥瑞姆夫人将柯露斯塔接进屋中再谈。 老人也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小心地握着柯露斯塔的手，犹豫着问道：“露丝……是外祖母太激动了，一时之间失礼，有没有吓着你？” 柯露斯塔望着阿弥瑞姆夫人那双担忧的眼睛，发自心底地冲对方笑了笑，她轻拍着老人的手背，声音柔软道：“您当然没有吓到我，外祖母。——事实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在我的心里恐怕比您还要更加激动。” 阿弥瑞姆夫人欣慰地望着她，目光柔软，又笑又叹道：“你这孩子，怎么会懂事成这个样子……” 她转过头去，冲奥利弗摆了摆手说道：“去收拾一下，奥利弗，让我和我的小露丝能有个清净地方好好地说一会儿话。” “是的，夫人。”奥利弗恭敬地弯了弯腰，温和地望着这对祖孙，心中有些好笑。 早在昨晚，夫人就已经催促过让他们把一切都整理好——无论是客厅还是预备给柯露斯塔的卧室，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眼下即便是吩咐他们收拾，都找不到半点需要完善的地方。 但公爵夫人显然是高兴得晕了头，只顾着一个劲地和小小姐絮絮叨叨，看得出是将自己昨晚亲自指挥着仆人忙这忙那的经历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奥利弗的管家可不是白当的，他并不会不识时务的说些什么，仍是领命而去，吩咐贴身伺候的女仆第四次试了下准备的饮品与茶点的温度与摆盘。 而他自己还挑刺似的亲自将沙发的坐垫重新摆了摆，微调了一下吊灯的明亮程度，之后便立在一旁，恭谨地等待着家族的主人与刚刚回归的小主人到来。 阿弥瑞姆夫人一路上都攥着柯露斯塔的手，半分都舍不得放开，后者也配合地回握住她，纯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老太太问一句便答一句，无论面上还是心中都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她主要是在被对方问及学校中发生的事情，譬如学业是否繁重、这次的考试发挥如何等等。 而关于她过去在西赛德镇的话题，则像是被封禁了那样，即便是柯露斯塔有意将话锋引向那个方向，也会被外祖母轻易地带回原处，就像是害怕谈论那样，谨慎得令人心疼。 柯露斯塔明白，就像是最开始的那句话所说，这位老人一直觉得自己亏欠着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没有尽早接她回家，这才导致她过了这么多年属于平民的艰苦日子。 ——不过，如果这样说来，那阿弥瑞姆夫人应当是很早就知道了柯露斯塔的存在。 但为什么却这么多年来都不闻不问……直至如今才忽然出现，要选择将她认回家族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柯露斯塔与外祖母一同走进了大厅当中，她被奥利弗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沙发上，而阿弥瑞姆夫人则坐在了外孙女的斜对面，姿态和蔼，眉目柔和，一瞬不瞬地盯着正接过管家递来红茶的棕发少女。 “还没有做正式的介绍，露丝，”阿弥瑞姆夫人待她轻抿了一口红茶之后，这才开口道，“我是阿弥瑞姆家族如今的掌权者，黎卡娜的母亲——伊莎贝拉·阿弥瑞姆，也是你唯一的外婆。” “是的，外祖母，”柯露斯塔略略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是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您的外孙女。” 听到她所说的这一长串姓名后，伊莎贝拉感到宽慰般地笑了笑，“我很高兴你愿意将这个姓氏作为你的中间名。这是否代表着，你愿意成为阿弥瑞姆家族的一份子，也愿意与我这个外祖母正式相认？” “血脉与情感都是不可切断的，”柯露斯塔说，“但坦白地讲，在您与我拥抱之前，我都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回归家族、承认自己‘小小姐’的这个身份……” 一旁静听的奥利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柯露斯塔在此时话锋一转。 但好在，棕发少女只是冲安静聆听着的伊莎贝拉夫人轻轻一笑，仍然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继续道：“不过在见面以后，我从您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您对我的感情——这让我明白您需要的是一个外孙，而并非是一个继承家族的工具。” “你是个聪明又有主见的姑娘，”伊莎贝拉并不反感她的直白，而是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警觉与善于考虑是一个贵族必备的素质，看来你父亲把你教导得很好，甚至超乎我的想象。” 第171页 她主动提到了索格塔，似乎代表着并不会继续回避与“柯露斯塔的过去”相关的那些话题。 于是，柯露斯塔抿了抿唇，试探着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外祖母。” “说吧，我的孩子，”伊莎贝拉凝望着她，慈祥地说道，“请放心，我一定会知无不言。” “那么，我想请问……” 柯露斯塔抬起脸，语气执着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的呢？” 她紧紧盯着公爵夫人，确定这位公爵家族的当权者能够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却见对方轻轻叹息一声，垂下眼睛，似是在躲闪着柯露斯塔的目光般，给出了一个让后者意想不到的回答： “在你四岁那年，露丝，”伊莎贝拉夫人说，“也就是苏莫勒小姐造访西赛德镇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与她同时收到了你父亲写来的信件。” “在那一天，索格塔先生终于选择了告诉我们黎卡娜的死亡……与你——她拼死也要诞下的、最爱的女儿——的存在。” 第84章 解惑 “……我没有想过, 您居然那么早就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 柯露斯塔垂下眼，低声说。 因为只有父亲照料、西赛德人又向来活泼热情的缘故，她自小便非常善于与人打交道, 久而久之下来, 便养成了一副既懂得体察人心、又嘴甜会讨人喜欢的性子。 这让她相比别的孩子，都要显得成熟一些。 或许是正因此，索格塔觉得女儿终于长大懂事，这才下定决心放飞那只信鸽，让妻子的母亲与好友都知道黎卡娜的离世, 以及柯露斯塔的存在。 ——毕竟她们永远拥有着知情的权利。 黎卡娜还在时，遵照她的意思一直坚持隐匿踪迹倒也罢了，而她过世这样重大的事情……索格塔本就没有继续欺瞒伊莎贝拉与苏莫勒的立场。 所以，他选择用两封信, 将他们多年来的踪迹与生活和盘托出, 分别寄往诺比利最大的两个公爵家族。 “你一定很奇怪, 为什么苏莫勒小姐都前往了西赛德镇探访, 而我身为亲人, 却一直都铁石心肠地对你置之不理……对不对？” 面对伊莎贝拉夫人了然的询问, 柯露斯塔没有作声, 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确抱有这样的疑问。 老人笑了笑, 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只是平静地继续道：“那个时候, 正巧是你外公刚刚过世, 而我则接管阿弥瑞姆家族不久的节点。” 伊莎贝拉顿了顿, 嗓音平缓中透着缥缈，像是沉浸在回忆当中那样诉说着，“一个家族掌权者的更迭, 需要交接的东西太多，更何况还总有些不安分的势力试图插手分一杯羹……露丝，希望你能知道，我真的很想亲自去看看你——但无论是繁忙的事务，还是我心中的愧疚，都在阻止着我实践这个想法。” “愧疚？” 柯露斯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她望着老人，嗓音犹疑地问道，“我不明白，外祖母……您在愧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发丝花白的老者抬起头来，用一双即使略显浑浊、却仍旧折射出光彩的眼眸，沉静地望向等待她回答的柯露斯塔。 良久，她盯着对方那双与女儿同样璀璨的金色双眸，怀念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你一定知道，你母亲黎卡娜在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向往自由的姑娘。” 伊莎贝拉说：“她朝气活泼，独立又有主见，不愿被任何形式的规矩所束缚。在黎卡娜眼中，比起接管一个庞大的家族，她更希望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画一副风景画、与好友来一场茶话会、在街头巷尾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就是她最乐意去享受的生活。” 听着外祖母的诉说，柯露斯塔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挂在家中、被父亲如视珍宝般保存着的画作。 能画出那样蓬勃海浪的人，绝不会甘心被所谓的教条所约束。 “黎卡娜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们，她这样的人只能做自己，却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当权者，”公爵夫人淡淡道，“然而，你的外公和我却只看到了她的聪明伶俐与远大前程，像是着了魔一般，一门心思地希望她能做阿弥瑞姆家族百代以来最优秀的继承人。” “继承人……？” “是的，露丝。”伊莎贝拉抿了抿唇，忍不住深深叹息，“——而这就代表着，她必须牺牲自己全部的爱好与生活节奏，放弃自己所愿意去做的一切，投入到无止无休的权利发展与斗争中去。” “继承者”这个身份，对萨特里克那样的人而言是毕生所求，可对自由至上的黎卡娜来说，却是一个用黄金打造而成的华美牢笼——哪怕看上去再如何贵不可言，再怎样美丽得摄人心魄，它都只是一个笼子罢了。 束缚、关押、囚禁……这就是一个笼子的本质作用。 老公爵那样逼迫女儿自己飞进笼中的急切行径，直接导致了黎卡娜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也就是逃家、私奔，最终躲在某个偏僻的小镇当中度过了余生。直到去世多年后，才将那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回她出生长大的王城。 “我对黎卡娜是非常亏欠的，”伊莎贝拉沉沉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客厅当中挂着的一副画像，说道，“包括你的外公——他也因此事而种下了心结，又由于过度操劳，在最后那段时间病得很重，没过多久便也去世了。” 第172页 柯露斯塔不由得随着外祖母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副画像上是一位端正坐在座椅上的男子，他似乎已过中年，周身都是不怒自威的气质，眉间有两条深深的沟壑，这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十分肃穆而严厉。 “这是我的外祖父吗？”棕发少女有些难过地轻声问，“我还从未见过他……” “是的，他就是你的外公，也是我的丈夫，”伊莎贝拉笑了笑，眸中既有怀念，也有着独属于暮年老者的苍凉与通透，“人与人之间总是会遇到这种未曾谋面便已经离别的情况，小露丝。而作为生者的、被抛下的我们，则总是必须要被迫学会接受与习惯。” 这句话被年迈老人说得缓慢而难过，柯露斯塔静静听着，心中也忽然涌上几分难以抑制的强烈悲伤。 她抿了抿唇，搁下手中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无视了礼仪，直接起身向着伊莎贝拉走去，在后者惊讶地目光中俯下.身子，伸出手，重重地给了外祖母一个情感真挚的拥抱。 “以后会有我陪您，”棕发少女坚定地说，“这样，您就不会再被抛下、再独自一人去承担一切了。” 乍然听到这句触动心弦的承诺，白发老人睁大了眼，凝视着自己的外孙女，不禁怔然良久。 女儿远走，丈夫离世，家族式微……桩桩件件精神与物质上的重担相继袭来，在曾经的岁月中，几乎快将这位坚强的公爵夫人压垮。 她不得不寻找一个精神寄托——而温柔知礼，拥有与黎卡娜相似眼眸的缇娜便成为了这个寄托，每当伊莎贝拉想要彻底放弃时，她总会叫来这个懂事的孩子，静静看一会儿她的眼眸，想一想逝去的黎卡娜与尚未回归的柯露斯塔。 外界盛传缇娜是她唯一喜爱的小辈，但无论是前者还是伊莎贝拉的心中都再清楚不过，这位已过知天命年纪的公爵夫人，其实只是在透过她的眼睛，怀念被自己弄丢的女儿罢了。 就这样，凭借着这点微末的寄托，伊莎贝拉坚持了下来，使尽全力，多年来一直在挽救这个恍如大厦倾颓般的古老家族。 ——而现在，她也从内心深处感谢着自己当年的坚持。 因为直至如今，她终于找回了黎卡娜留下的珍宝，找回了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外孙女。 半晌之后，伊莎贝拉神情微缓，面容上的每道皱纹都藏着笑意，她伸手摸了摸柯露斯塔的发顶，用一种慈爱的语气柔声道： “好，有了露丝陪我，那样外婆就不会再孤独啦。” 周围的仆人早已在优秀管家奥利弗的安排之下相继离去，这位家族的主人也不再在乎位次上的讲究，反倒是亲切地同外孙女挨在了一块，继续给后者一件一件地解答她的疑问。 “刚才说到，因为从前的独断专横与自以为是，我和你外祖父一直对黎卡娜饱含着愧疚，”伊莎贝拉道，“所以，出于对你母亲的亏欠，我想让你也度过自己想要拥有的生活——不被肮脏的权势沾染，也不要背负着振兴一个家族的压力——只管去做一个快快乐乐的西赛德女孩儿，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可以从中看出一个老人对外孙女精心的呵护与美好的祝愿，但客观而言，这个背负着重大风险的决定，也同样成为了阿弥瑞姆家族没落的原因之一。 因为贵族们心知肚明，没有继承人的家族，就等同于没有未来。 所以这么多年过后，从前的合作者们为了及时止损而相继离去，家族失去发展的动力，伊莎贝拉不得不愈发低调，以此来减缓家族式微的速度，也因而逐渐便与同是公爵家族的塞伦特帝斯拉开了差距，成为了天壤之别。 午夜梦回时，伊莎贝拉也曾惊惧过每代阿弥瑞姆与丈夫的英灵会不会责怪她这种因小失大的行径……但作为一个母亲而言，她宁愿成为导致家族没落的罪人而背负千古骂名，也不愿让在女儿身上所犯过的错误再度重演。 “这就是我一直不想认回你的原因，”伊莎贝拉说，和蔼地拍了拍柯露斯塔的手背，“但你要知道，露丝，外婆并不是不爱你……” “从你四岁开始，我每年都会给你父亲寄去一张财产授权书，上面相继转让了阿弥瑞姆家族名下所有金矿脉的三成利润——这些财富哪怕放在王城，都足够让你们父女两人安安宁宁地、过一辈子优裕的生活。” “……” ——金矿脉！ 柯露斯塔目瞪口呆。 她曾经在资料上查到过，由于从前开国时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原因，初代阿弥瑞姆公爵曾被时任国王赐予了诺比利王国当中规模最大、产量最丰的金矿矿脉…… 可以说，在阿弥瑞姆没落之前，市面上流通的黄金制品，有百分之二十以上都来自于这个家族所拥有的金矿。 “……所以，爸爸之前说过的‘家里有矿’，根本不是在逗我开心？”没见过世面的西赛德少女震惊地说，“原来我家竟然是真的有矿！” “我的天，”从来不会打断载体做正事的系统此时也不禁喃喃道，“恭喜，您这是真的一夜暴富了啊。” 而见过世面的伊莎贝拉则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惊喜得冒泡的模样，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往那些泡泡上泼了泼凉水：“不过，据我所知，索格塔先生似乎一直都没有动用过这笔钱……” 棕发少女一愣。 第173页 “他认为这毕竟是阿弥瑞姆的财产，不应该归布瑞薇乌所有。只有在你——也就是柯露斯塔本人决定承认自己是阿弥瑞姆的一份子之后，他才会启用那几份授权书，正式将这笔钱转交给你。” 伊莎贝拉说这话时，神情略显悠远，语气中似乎还隐隐带着几分对索格塔的赞赏之意。 柯露斯塔：“……” 安贫乐道不慕名利，守着金山过苦日子，全村的隐形大地主……不得不说，她爸在这方面可真是非比寻常的坚定。 然而，即使弄清楚了外祖母多年不曾谋面的原因，柯露斯塔心中也仍有疑窦重重，尚未被解开。 “我还有一个问题。” 柯露斯塔郑重地问：“您既然已经决定让我永远做一个西赛德女孩，可为什么却又忽然改变主意，差使缇娜表姐来给我送出了那张请帖呢？” “……” 面对这个问题，伊莎贝拉的态度却并不像方才那样干脆。 她沉默了一下。 随着空气寂静时间的延长，柯露斯塔的眉头也渐渐蹙起，她紧紧盯着对面满脸难言之色的外婆，犹豫半晌，仍是选择了压下自己心中的困惑，温声开口道：“如果您不能告诉我的话，也没有关系——” “不，外婆一早便保证过，会对你知无不言。” 没想到，在她说完之后，公爵夫人却像是抛却了方才的迟疑那样，面色重新缓和下来，低声道：“况且，我对你和格罗莉亚那孩子的交情也有所耳闻……想来就算将这件事告诉你，也不会使她变得更加不高兴吧。” “——乐缂丝？” 柯露斯塔惊愕地眨了眨眼，茫然地问：“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机油文《再信我一次[快穿]》by何舟，设定太新奇啦我超爱，希望大大们可以去支持一下，感谢！ 第85章 温暖 伊莎贝拉也是一愣, “格罗莉亚允许你叫她乐缂丝？” “啊，是的……”柯露斯塔茫然地看了外祖母一眼，“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隐约的不安,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 安抚道：“不，并没有。只是格罗莉亚与温德这两个孩子是出了名的待人疏远，我还从来不知道，竟然会有除了塞伦特帝斯家族以外的人可以得到称呼他们昵称的资格。” “咳，温德先生可没有允许我那样亲近地称呼他, ”柯露斯塔立刻道，“只有乐缂丝一个人允许我这样叫罢了……” “这也很好，”伊莎贝拉意味深长地挑挑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能同格罗莉亚成为朋友, 真不愧是我们家的小露丝。” ——事实上, 还差那么一丁点就可以“做女朋友”了。 柯露斯塔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嘴上却正为跳过这个令人心虚的话题而做出努力, “好啦外婆, 这些回头再说吧……您还没告诉我, 那个让您回心转意的契机, 究竟和乐缂丝有什么关系呢？” 伊莎贝拉顿了顿，说道：“因为黎卡娜与苏莫勒小姐的关系, 再加上格罗莉亚本人与你也十分亲近, 所以在某些时候, 我会邀请她来这里稍微坐一坐、说些话，陪我这个老婆子喝一次下午茶。” 柯露斯塔坐直了些，竖起耳朵, 开始静静聆听。 “虽然这孩子因为我从前对黎卡娜的亏欠，一向有点反对我与你接触……但终究隔着一层她母亲苏森的关系，又兴许是可怜我这老太婆几乎没什么能够聊天的可心人，所以每次邀请，她都会如期赴约，然后对我讲一讲你在学校所发生的事情。”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也执起自己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方才继续道：“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我却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柯露斯塔紧张地问。 在她的催促之下，公爵夫人转过头来，那双眼珠中戾光一闪，却又骤然消散，半是心疼半是后怕地望向自家刚刚回归的外孙女。 阿弥瑞姆家族现任掌权人的嗓音中含着隐隐的愠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生愤的事情那样，一字一顿道：“格罗莉亚因为一时疏忽而说漏了嘴……她告诉我，在不久之前，皇室的那名二公主殿下竟然试图通过魔药对你不利——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去，那一次差点就会要了你的命，对不对？” 噢，假病魔药事件。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辩无可辩地承认道：“对。” 伊莎贝拉冷哼一声，却连一句“太过掉以轻心”的教训都舍不得对宝贝外孙女说，只得将满肚子的怒火闷在心中，掌心狠狠拍上沙发扶手，愤愤道：“她如此猖狂，竟胆大包天到敢对学生下手，还不是欺负你是个平民，没有家族立在身后给你撑腰？” “——如今的诺比利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早就成了一滩烂泥，为了防止这种阴险小人的暗害，我必须要立刻将你认回家族。” 伊莎贝拉沉声说：“格罗莉亚虽然甘愿，但她总归是不能一刻不离地在你身边——相信我，露丝，只有当你拥有了独属于自身的势力，才会让那些生活在阴沟中的老鼠不敢轻易动手，才会真真正正地让自己免受那些本就可以避免的麻烦与伤害。” 公爵夫人的话像是浑厚的警钟般，声声敲响在柯露斯塔的心头。 是的。她想，只有自身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抵御一切明枪暗箭，才能伸手保护自己的所爱之人。 第174页 …… 弄清楚了自己最关心的、伊莎贝拉将她认回的动机，柯露斯塔便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隔阂，开始与外婆细细交谈自己曾经的生活。 从西赛德镇到圣光魔法学院，所有伊莎贝拉没能参与到的生活，她都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这位阔别已久的外婆。 伊莎贝拉很耐心而感兴趣地听着外孙女的叙述，自己也抓住机会，在交谈的过程当中，简单地将家族现状介绍给了她。 ——总的来说，就是家里现在……有点穷。 由于之前没有继承人、而现任掌权者伊莎贝拉又年事已高，所以不论是外部合作者还是内部利益相关人，都认为这个家族的传承即将面临断绝，没几年就会成为瘦死的骆驼。 无论它究竟比不比马大、剩余价值高不高，但明眼人都知道，一旦这个家族逐渐衰落下来，则必然会迎来“消亡”这一既定的结局。 于是，一直保持着交易或其他友好关系的家族都赶紧跑路，试图及时止损；而被囊括在范围之内、没法脱离的某些势力也逐渐开始惫懒，大有一种“要死一起死”的颓唐悲观。 “不过，现在有了你，我的孩子。” 伊莎贝拉叹息一声，慈爱地看着柯露斯塔。 这个聪明的姑娘在基本了解家族现状后立刻眉头紧锁，满面都是不容乐观的认真与紧迫感，瞧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刚从乡野中出来的没见识丫头，反倒比起那些自小养尊处优、接受过精英教育的贵族小姐们也差不了多少。 “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向王城宣布你将成为阿弥瑞姆家族的下一任继承者，”公爵夫人微笑着保证道，“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平民而欺负你了。” 听到这话，柯露斯塔皱紧的眉头也松缓了一些，抬头冲伊莎贝拉露出了一个含蓄而真心的笑容。 ——她与她的母亲不同，没有那样热爱自由且不愿被权力与责任约束，所以说，接受“复兴家族”这个重任的柯露斯塔并不会对“继承人”这个身份感到多么反感。 甚至可以说，对于她作为“游戏主角”即将完成的任务而言，拥有一个公爵家族站在身后为援，那将会是更大的助力。 只要伊莎贝拉是出于真心才将她认回，那么柯露斯塔便会很乐意地开始逐步为阿弥瑞姆家族谋划。 ——尽管根据王国律法规定，爵位继承必须要满足“在前任爵位拥有者同意或死亡的情况下，继承者必须年满三十周岁并为家族做出过可观贡献”这个条件，方可以举行袭爵仪式……但柯露斯塔却仍然已经自觉地担起了身为未来女公爵的责任，板着张脸，正认认真真地冲系统交代着。 “我会尽快开始学习有关知识，而过段时间，外婆也肯定会让我去视察家族产业，”柯露斯塔恳切道，“老系老系，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记得帮我！” 系统一边心想你这个崽种也有求我的时候，一边隐含兴奋地答道：“我很乐意，竭诚为您服务。” 祖孙俩的交谈几乎度过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奥利弗第二次来提醒午餐已备好后，伊莎贝拉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自己对柯露斯塔所表达的满意之情，握着外孙女的手腕，健步如飞地亲自领着她来到了餐厅。 柯露斯塔不禁为外祖母的身体素质而震惊——并仍旧难忘这位老太太当时在大门口扔掉拐杖的那一幕。 午餐美味而丰盛，就连菜肴上的雕花都看得出是花了大力气精心准备。煎炸得刚好的肉排滋滋泛油，烟熏鲑鱼口感特殊而丰厚，鸡茸玉米浓汤鲜甜到恨不得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再配上淋满粉红色果酱的小巧可丽饼……香气像是一条无形的绸带，挂满了整间宽敞的餐厅，轻易便能勾起人的馋虫。 伊莎贝拉望着那些餐品，有些感触地说：“看来我们的厨师长今天也总算来了心力，这一餐看起来，竟然有些黎卡娜还在时那样的规格了。” 从前公爵府的小姐有一张挑剔的嘴巴，这是每个人都知道、并愿意惯着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了老人的触景生情，侍立在旁的贴心管家奥利弗立刻上前一步，轻声道：“还不是因为小小姐回来，大家这才有了干劲？公爵府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今日正逢喜事，还望夫人您保持心情，千万不要悲伤。” 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柯露斯塔也冲外婆弯了弯眸子，半是劝慰半是玩笑道：“以后就由我来代替母亲陪伴您啦，她喜欢的菜肴，我也要一个不落地都尝一遍才行。” 被两人熨帖地劝了几句，伊莎贝拉也不再沉浸于往事，她和蔼又宠溺地望着外孙女，叠声道：“好，好，当然是要让你也好好的全部尝上一回。” 一顿气氛松快的午餐结束，伊莎贝拉吩咐奥利弗带柯露斯塔去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休息，而自己则必须得处理一些稍显紧急的事务，需得等到下午再来陪伴外孙女。 于是，工作能力出色的管家先生在她离开后，便立刻接过了这项重任，冲柯露斯塔行礼道：“小小姐，您的房间在三楼，请随我来。” “好，”柯露斯塔冲他笑了笑，补充道，“不过我还想把整个家里都逛一逛，多熟悉熟悉格局……麻烦你啦，奥利弗。” 奥利弗在柯露斯塔的要求下，带她穿过了大半个公爵邸，让刚回家的小小姐稍微认了一下路线后，这才领着对方踏上了前往卧室的楼梯台阶。 第175页 “说实话，奥利弗，”柯露斯塔感慨似的说，“阿弥瑞姆家族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甚至在踏进大门的前一秒，我还坚持着认为，这里的气氛会是那种非常严肃而板正的风格呢。” 然而，她话音刚落，奥利弗在前领路的脚步便忽然停顿了下来。 这位在公爵府任职多年的管家侧过头来，望着因为他突然停步而面露狐疑之色的柯露斯塔，不知是欣慰还是忧愁地轻轻叹了口气。 “事实上……您猜的不错。”他说，“在夫人决定请您回家之前，阿弥瑞姆家族的家风的确如您所言那样，是相当庄重且严格的。” 柯露斯塔：“……？” 她茫然地回想起在列队通道两旁夹道欢迎的沙雕仆人们，与一看见她就扔了拐杖扑上来喜极而泣的外祖母。 我是不是对庄重严格这个形容词产生了什么误解？ 看着她满脸见了鬼似的神情，奥利弗也不由得笑了笑，眼神温柔，继续为她解惑道：“您也不必感到太过奇怪……事实上，您刚下马车时遇到的场景，是夫人特地交代我安排下去的。” “外婆？”柯露斯塔讶然地重复道。 “是的——因为夫人认为，您自小在西赛德镇长大，一定像黎卡娜小姐那样不喜欢太过沉重的氛围，所以才要求我们这些家仆要尽力活泼，万万不能让您感到拘束。” “我斗胆向您透露这些，是想让您能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还望小小姐千万不要觉得冒犯……” 棕发少女愣了愣，神色惊讶，但心中却像是骤然被铺就了一层阳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柔软。 “我怎么会这样想，奥利弗，”柯露斯塔摇了摇头，冲他笑道，“说实在的，知道外祖母和你们能这样重视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在得到她的否定后，奥利弗也松了口气，带着点沧桑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既高兴又安慰的笑容。 半辈子都在为这个家族而操劳的管家先生转过头去，叹息着在心中默道： “感谢光明女神，能让阿弥瑞姆家族在式微关头，拥有了这样一个优秀而可爱的继承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小格出来。 第86章 并肩 柯露斯塔在参观完自己被布置得相当温馨的卧室后, 便与奥利弗打了声招呼，独自在书房里泡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伊莎贝拉回来之后，她才终于舍得放下手中有关家族与整个贵族圈现状的资料, 并接到了外祖母给自己捎来的一样东西。 又是一张请帖。 纯黑色的信封被一枚火漆粘紧, 看上去是被精心准备，但所用纸张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或文字，虽然朴素简约，但就是无端令人觉得十分舒服。 当柯露斯塔满面疑惑地从伊莎贝拉手中将它接过，正准备开启时, 忽然发现火漆上竟然印有两个浅浅的花体字母，笔触优雅且熟悉得过分，竟然让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G.S”。 “这是格罗莉亚给我的？”柯露斯塔有些愕然地抬起头，问道, “她已经知道我与您相认的事情了吗？” “虽然我没有告诉她, 但凭塞伦特帝斯家族的情报网络, 再加上格罗莉亚本就知晓隐情, 想要知道的话, 也着实并非难事。”伊莎贝拉答道。 毕竟给柯露斯塔的请帖是直接递到阿弥瑞姆夫人手中的, 这无疑代表着邀请人已明确知晓了前者现在所处的位置。 “……好吧, 希望乐缂丝不要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件事而生气。” 略觉心虚的棕发少女嘟囔一声, 稍稍叹口气，伸手拆开了那封请帖。 虽然看上去纯素得过分, 但公爵千金使用的纸张材质却十分昂贵, 只要拿在手中就能感受到显著的不同, 柯露斯塔用拇指轻轻擦了擦纸面，定睛看去，只见这张雪白的羊皮纸上也保持着同样简洁的风格, 仅仅写了寥寥两行看起来非常浪费纸张的、可怜巴巴的漂亮字体。 “致柯露斯塔：明日午后三点，诚邀您前来塞伦特帝斯公爵府邸相商要事，我会亲自接待。” 落款是格罗莉亚的姓名，代表这是一张个人请帖。 柯露斯塔读完后眨眨眼，一手抓信封一手拿信纸，在伊莎贝拉奇怪的目光下，分别拎着这两样东西狠狠摇了摇，却失望地没能抖落出半点东西。 “露丝，你这是做什么？”伊莎贝拉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好笑问。 柯露斯塔将请帖重新折好，落寞道：“我在看她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给我……请帖里的话太简单了，我并不确定格罗莉亚是否正在与我生气。” “生气？”伊莎贝拉甫一问完，便反应了过来，“气你没有将自己回归到阿弥瑞姆家族这件事早些告诉她？” 棕发少女丧气地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的眼中飞快闪过一道精光，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却在柯露斯塔察觉之前便重新松开，她伸手拍了拍自己小外孙女的脑袋，脸上挂着一抹慈祥的微笑，缓声安抚道：“放心吧，依我这些年来对格罗莉亚的了解，她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真的与你置气。” “……真的吗？”柯露斯塔有些不确定地想了想。 似乎除了吃醋之外，格罗莉亚还真的没怎么和她生过气。 “当然，”伊莎贝拉语气坚定地说，“我想……她这次邀请你前往自家宅邸，恐怕是另有其事。” 第176页 别的事情？ 柯露斯塔一愣，突然便福至心灵地想到了那天在女王大街上错过的定制礼裙。 要论近期什么事情最为紧迫，值得被称为要事……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宫廷舞会。 刚回归家族的穷鬼继承人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伊莎贝拉，小声问道：“外婆，我可以支用一点家里的钱吗？” 不久前还下定决心要重振家族，结果现在却一分钱没赚就想往外花，哪怕是脸皮厚如柯露斯塔，此刻也不禁觉得面上略有些发热。 但好在伊莎贝拉的态度却十分积极，甚至连问都不问，就挥手召来不远处静侍的奥利弗，直接问道：“之前让你给露丝新开的账户，办得怎么样了？” “早已办妥，夫人，”奥利弗微笑道，“小小姐日后如果需要用钱，只需在商户们出示的结款单据上签名即可。” 伊莎贝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一脸惊讶的柯露斯塔，笑道：“听到了？待日后你父亲将财产授权书予你签名后，随意支用账户上的钱即可，不必与我报备。” “……谢谢外婆，”柯露斯塔笑了一下，灿金若蜂蜜般的双眸中满是浓郁的甜美和乖巧，“不过那笔钱我另有用处……暂且还不能告诉您哦。” 伊莎贝拉挑了挑眉，摇头笑道：“好，那就让外婆好好等你的消息吧。” …… 翌日。 被奥利弗贴心地送到塞伦特帝斯公爵邸门口的柯露斯塔不禁感慨，两天前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今日便已经相继成为了诺比利王国中两个最古老公爵家族的座上宾。 世事果真无常得令人难料，前人诚不欺我。 当奥利弗牵着柯露斯塔的手，将她迎下马车时，面前紧闭的银色大门便应声而开，有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从中走出，见到他们时，立刻便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冲柯露斯塔行礼道：“欢迎您，尊敬的布瑞薇乌小姐——请随我来吧，格罗莉亚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柯露斯塔转头看了奥利弗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转头便离去了。 独留下棕发少女重新看向那名男子，微微一笑道：“请带路。” 显而易见的是，塞伦特帝斯公爵家族的府邸比阿弥瑞姆家族更为华贵，虽然同样是以低调的深色为主色调，但处处都有着彰显着遮不住的精细与高雅感，一看就知道所有者必然家底丰厚、地位稳固，与日渐衰落的阿弥瑞姆完全不同。 不过，管家却并没有带柯露斯塔进屋，反倒是临入门前便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被花丛包围着的岔路。 在身后的人来得及露出疑惑前，这名素养不比奥利弗差的管家便像是料到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格罗莉亚大人特地交代，她将在花园当中与您长谈，所以请随我往这边走，前面不远就是大人定下的会客地点了。” 柯露斯塔有些不安地回眸望了一眼那幢屋子，迟疑道：“按仪节而言，我应当先去与公爵大人见礼……” “公爵大人与温德大人都在外忙碌，目前只有格罗莉亚大人正在家中，”管家彬彬有礼道，“格罗莉亚大人亲口吩咐过，您直接去见她即可，不必执着于那些缛节。” 行吧，错失了一个面见未来岳父的机会。 柯露斯塔点了点头，得到解答后也不再多言，而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对方身后，继续向前慢慢走去。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们便顺着这条繁花小径，穿过一个由灌木枝叶构建而成的拱门，终于踏入了一片视野开阔的花园当中。 不同颜色与品种的花朵树木被分门别类的种植，规整得像是一个植物学家那样严谨，有花瓣饱满的郁金香、香气四溢的玫瑰、姿态优雅的玛格丽特……还有一小块被特别圈起来的土地，种植着金灿灿如同洒落在花田里的金子般、正抻着脖子望向日光的挺拔太阳花。 “乐缂丝！” 柯露斯塔草草环视一圈，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坐在某棵大树的树荫之下、正在慢吞吞品茶的格罗莉亚。 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也不需要管家继续领路，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银发少女冲了过去。 格罗莉亚放下杯盏，微微一笑，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秒就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精准地接住了这枚义无反顾砸向自己的炮弹小姐。 “没想到你竟然会邀请我来做客，”柯露斯塔扑进她怀里，搂住对方的脖颈，笑眯眯道，“我可真是太荣幸啦！” 格罗莉亚在冲那边因为她们互动而略显惊愕的管家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去之后，便放下胳膊，回抱住了语气中满是讨好之意的棕发少女，不动声色道：“能邀请到阿弥瑞姆家族刚刚认回的小继承人……不论怎么说，都应当是我的荣幸才对吧？” “……你不要这样取笑我了，”柯露斯塔扁扁嘴，一边在心中悄悄揣测对方的情绪，一边面上却先发制人，看上去很不高兴地抱怨道，“这件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一开始连我都没能反应过来，又怎么能及时告诉你？” 说真的，要不是她接受能力强，还不得懵个两三天才能接受这种天上掉馅饼般的天大好事？ “还有还有，我可是都听外祖母说了，你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可是比我还要早呢！”棕发少女眼珠微转，想到这一茬，更是变本加厉地做出了一副气鼓鼓的神色，控诉道，“竟然都没有先向我露露口风，提前暗示一下……你可真是太狡猾了，乐缂丝小姐！” 第177页 听到这句扣黑锅似的说法，格罗莉亚轻轻一挑眉，为自己辩解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况且，”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从心而言，出于某种私心，我也不希望你回归阿弥瑞姆，自然就更不会提前向你明示或暗示了。” 柯露斯塔本意只是想抢在格罗莉亚发作之前恶人先告状，却不料竟然收获到了这样一个意外的答案。 “……你不愿意我回归家族吗？”她蹙起眉头，稍稍从对方怀中退出来一些，以便能够直视银发少女那双海水般的深蓝眼眸，“我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恢复真实身份的话，我就能够以更加门当户对的姿态，和你在一起了啊。 格罗莉亚垂下眼眸，静静与她对视了三秒，方才叹息一声，抬手顺了顺柯露斯塔的长发。 “从客观而言，我自然希望你恢复自己的贵族身份，享受自己本该拥有的荣光与富有，得到整个家族的尊敬。” 银发少女淡淡道：“然而同时，又由于某些主观理由，我不希望你回归——首先，我很害怕你会为了复兴阿弥瑞姆，而给自己施加过于庞大的压力；其次，我也担忧你像我母亲一样，因为黎卡娜阿姨的过世而对伊莎贝拉夫人有些抹不开的偏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接受‘阿弥瑞姆下任继承人’的这个身份，无疑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格罗莉亚说，“所以在我看来，杜绝苦恼的最好方法，便是在它产生之前，便将其扼杀在摇篮当中。” 柯露斯塔愣了愣。 说到底……她的不支持，竟然还是为了自己在着想。 半晌过去，那双如同不远处太阳花瓣般金光熠熠的眸中渐渐染上了笑意，棕发少女的手臂重新施力，再次将自己送回到刚才与格罗莉亚仅仅相贴的那个距离上，一边笑弯了眉眼，一边轻声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考虑得还要周全诶。” “因为我比你更加了解现在的阿弥瑞姆，”公爵之女搂住她，平静地说道，“‘黄金化作的溪流正在逐渐凝固、趋近消亡’……这就是整个上流贵族圈对这个家族的评价。” 接着，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在黎卡娜阿姨离开后，阿弥瑞姆错过了太多太多，如今想要迎头赶上绝非易事。我不希望由你来做这个几乎等同于开荒者般的苦差，因为它需要付出太多令人难以承受的心血……我不愿意看到你这么辛苦。” ——但以你的骄傲，也绝不会接受我那些几乎等同于施舍般的馈赠。 格罗莉亚看着她的眼睛，在心中轻轻补充道。 “……” 然而，听了她的话，柯露斯塔一直紧紧打着结的眉头却忽然松散了一些。 她轻咳两声，足尖向后一点，让自己完全离开格罗莉亚的怀抱，妥妥当当地站在了一个独立而显得公事公办的距离当中。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让我恢复身份的话……那大可放心。” 棕发少女满意而促狭地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格罗莉亚，再次清了清嗓子，就像是个最爱端架子的老古板那样，故意拿腔拿调道：“其实，今日我赴约前来的目的之一……归根结底，也正是为了改变一下在你心中的——‘我’的形象。” 说话间，她就好像变魔术似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页纸张。 在对方有些讶异的目光里，眉眼间俱是自信的少女微微躬身，伸出手去，将那张纸定定递到了格罗莉亚的面前。 “虽然‘重振家族’什么的，听上去要比一百个魔药学教授还难对付……” 在公爵长女将纸页接过后，柯露斯塔才直起身来，拖长声音，笑眯眯地说： “——但是，如果我能与你并肩合作的话，那么一切的困难……就都将会迎刃而解啦。” 第87章 眼光 格罗莉亚握着那张纸, 大略扫了几眼。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重新抬起头看向面前笑成一朵花儿似的柯露斯塔, 忽然起了坏心。 银发少女伸出手指, 将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轻轻一弹，淡淡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一个来自于已没落家族的合作请求？”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 这话听起来可有点不妙哦。 “没有好处的生意，我可不做。” 格罗莉亚平静地说：“况且，阿弥瑞姆最繁盛的时候，也是诺比利数一数二的公爵家族——塞伦特帝斯可没有培养竞争对手的慈悲心肠, 你倒是说说，我究竟为了什么，才会帮你做这种利弊掺半的事情？” 被她貌似质问着的姑娘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竟然不减反增了一些。 “……很简单啊。” 柯露斯塔脸上神色分毫不变, 根本不受她的态度影响, 语气笃定道：“因为即将继承这个家族的、向你提出请求的人是‘我’, 对不对？” “就算你不想与阿弥瑞姆合作, 也一定……会乐意帮一帮我嘛。” 她故意将重音放在了“我”字上面, 冲格罗莉亚甜甜一笑后,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后者面上所露出的无奈表情。 “……真是不知羞。”格罗莉亚摇摇头, 佯怒地轻嗔一句, 倒也不再故意做出刚才那副严肃的模样吓唬她，反而是将那张合作意向书对折整齐, 妥帖地放在了一旁。 第178页 “不过, 看来你确实做了些功课, 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分析出，塞伦特帝斯家族最近有开拓大陆烟草生意的想法。” 公爵之女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语带赞赏道：“平民们的生活状况日益改善, 渐渐懂得在这些物什上享受，烟草市场的形势近年来也十分喜人……女王大街如今经营平稳，我们自然应当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不能继续只满足于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了。” ……蝇头小利？ 女王大街上，公爵名下的那些店铺，每日的营业额都够一个普通平民整年吃穿不愁，她居然还管这叫蝇头小利—— 不愧是有钱人，居然连遣词造句都是我所不能领会的。 柯露斯塔在心底悄悄腹诽，但面上还得捧场地笑出一片春光灿烂，“的确如此。况且现在烟草市场上鱼龙混杂，有不少贵族在其中搅乱浑水，趁机中饱私囊——根据我所查到的资料，皇室近期也在召集相关人等，试图修改某些法案……想来，就是即将要在这方面有大动作了。” 格罗莉亚敲击的指尖一顿，抬眸盯住她，讶异道：“伊莎贝拉夫人告诉你的？” “啊，没有，这是辉煌日报上写的，”柯露斯塔愣了愣，老老实实道，“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和烟草市场有关，我就不得而知了。” 话音未落，银发少女便抬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便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扬，直直对上了这名虽然在外失落已久、但却已然展现出了自己优秀才能的公爵家族继承人的茫然眼神。 “真令我惊讶，露丝，”格罗莉亚微笑道，“你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这话分明说得又轻又浅，却像一枚具有魔力的小锤那样砸在了柯露斯塔的心尖之上，使她满腔的热血都隐隐有沸腾之势。 比期末考试全拿S还要激动的那种。 棕发少女咳嗽两声，努力压抑住自己即将傻呆呆翘起的唇角，含蓄道：“哪儿值得你这么夸呀，我也只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当某个猜测属实时，我们常常管这叫做‘未卜先知’或‘前瞻性思维’，”格罗莉亚笑道，“不必谦虚，你确实猜对了——因为某个家族近期的动作过于猖狂，已经远远超出了浑水摸鱼的范畴，所以国王陛下才会召集一些高位臣子们前去商讨，以期让他能够付出应有的代价。” 柯露斯塔一顿，沉吟道：“怪不得昨天明明是外祖母与我第一次见面的重要日子，她虽然不舍，但也仍然坚持要去处理公事……原来真相竟然是陛下相召么？” “是的，”格罗莉亚也不瞒她，大方道，“除了阿弥瑞姆夫人之外，我的父亲、希珀尔伯爵、哈里森子爵……这些贵族也同样在受召之列。” 在这一连串的名字中，柯露斯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有那么一丁点耳熟的姓氏。 “哈里森子爵？”她奇怪地问，“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到这话，格罗莉亚就像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那样，眸色微沉，面上也显露出了几分愠色。 “布朗克·哈里森，就是这位子爵的儿子。”银发少女冷冷道，“曾经使用魔法攻击过你的那名土系魔法师。” 哦——想起来了。 就是她第一次见穆森和路易斯时的那个、打不过她只能无能狂怒的二年级炮灰男啊。 柯露斯塔自己都快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当时因为担心他再找穆森的麻烦，所以才稍微查过一点对方的资料。 却没想到，时至如今，她竟然又从格罗莉亚口中再度听到了这个名字。 “不过话说回来……子爵竟然也是‘高位臣子’吗？”柯露斯塔疑惑道，“我还以为至少要伯爵爵位往上才算呢。” “子爵的确不算。” 格罗莉亚看上去对她善于抓住重点的能力十分满意，就连语气都轻快了一些，“所以，这位哈里森子爵能够出席这次秘密会议，其实是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前去指证那位贪慕名利、永不知足的……查尔斯大人的。” “查尔斯侯爵？” 柯露斯塔这下是真的讶异了，“他就是在扰乱烟草市场秩序、进行非法交易的那个贵族？” “准确地来说，不止他自己，就连整个查尔斯家族都逃不了干系。”格罗莉亚淡淡道，“除了那个从不操心家族事宜的‘掌上明珠’阿维娅，其他人都曾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对平民的烟草倾销当中。” “……” 柯露斯塔心道，天意弄人。 她刚被阿维娅目睹了与萨特里克的来往，正在担忧对方会使出什么招数，结果这边格罗莉亚就给她送了一个震撼性消息，话语间明里暗里都是“天凉了让查尔斯家族完蛋吧”。 瞌睡来了送枕头，这就是女主光环吗？ 爱了爱了！ 棕发少女眯了眯眼睛，将眸中的光彩敛起一些，语气平平道：“真令人遗憾——等她父亲与兄长们相继倒台，恐怕查尔斯小姐就要变成无家可归的可怜姑娘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并无慈悲，就像是一名最标准的看客那样，唇齿间尽是对世情的感慨唏嘘，而没有对当事人的半分情感。 ——毕竟她不是圣人，没兴趣怜悯那个曾经对自己起过杀心的恶毒少女。 第179页 不过，棕发少女自己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叹息了一声，但格罗莉亚却并不像她那样反应平静。 原游戏中最大的幕后反派轻笑一声，眉眼温柔地抚了抚柯露斯塔的发顶，缓声道：“放心，单凭她试图对你动手这一件事……我就绝对不会让阿维娅·查尔斯在审判过后，还能有家可归的。” 这话字里行间都是一派大佬风范，直把柯露斯塔听得汗毛倒竖，背后发凉，不禁抬眼瞧了瞧她。 “既然整个家族都不干净，查尔斯小姐自然也不能白白享受那些用不正当手段所刮来的民脂民膏，”银发少女道，“这些年来的荣华富贵，就让她和她的父兄用无尽的牢狱之灾，去慢慢偿还吧。” 柯露斯塔：“……” 好恐怖，她还想着皇室与那些大贵族们会看在查尔斯侯爵从前的薄面上，最终放阿维娅这个相对的无辜者一马呢。 看来自己还是功夫不到家，不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啊。 如此说来……算了，阿维娅想蹦就让她蹦吧，反正也没多少好日子可过，总抓着秋后蚂蚱不放，显得自己也挺掉价的。 她在这厢神游，耳朵却仍竖的直直，分心二用地听着格罗莉亚在那厢冷冷总结道： “等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便是他们好日子到头、准备接受裁决的那一天。” 这句话中满溢着杀伐之气，飒得柯露斯塔堪称耳清目明，她眨着那双亮晶晶的金色眼眸，专注地盯着格罗莉亚看了会儿，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伸手便搂住了对方的脖颈。 格罗莉亚一愣，手上却下意识地回搂住了她那一把细瘦的腰肢。 银色的发丝垂落，面容美丽的公爵之女低下头去，一眼便望进了那双如溪流般清澈活泼的双眸当中。 等待柯露斯塔说话的过程中，她心中莫名起了些紧张，指尖也发着僵，难以动弹，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姐姐好A我可以，”棕发少女激动道，“嫁给我吧，我养你！” 格罗莉亚：“……” 系统：“……” 淦，我堂堂智能当场裂开。 在岗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垮的求婚！ 人工智能憔悴地叹息一声，惨不忍睹地取消可视界面，还不忘恶狠狠地关闭了数据库的载体使用权限。 烦了，毁灭吧。系统绝望地想，再给这破临时载体看新梗的话，我回去就当着千千万万的兄弟们直播给自己杀毒—— 还要全盘查杀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联动伏笔第二十七章 ，布朗克父亲与之前往查尔斯家族商谈倾销渠道，却正好目睹了刚从茶会上回去的、哭闹着的阿维娅，因而被暴怒的查尔斯侯爵赶出家门。 另外补充，这个不算表白！只是露丝皮了一下！ 还有一个知识点，倾销是产品以低于其正常价值的价格出口到另一国家或地区的行为（引自百度百科）。一般用于【国际贸易】当中，不常用于国内。但在本文中指查尔斯家族将低于均价的烟草大肆出售给平民，从而抢占市场，进行不正当竞争。 第88章 试衣 虽然系统觉得这次柯露斯塔的调情惨不忍睹……但与之同出一脉的好感度监测系统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偏偏要和它唱上一句很有说服力的反调。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2。” “……” 下一秒，柯露斯塔脑子里那滔滔不绝的抱怨和吐槽, 也在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它茫然道：“等等, 我没听错吧？……为什么这么烂的表白招数也要加好感？” 是监测系统坏了，还是格罗莉亚疯了？ “唉，少自欺欺人啦，老系，”棕发少女一边假模假样叹了口气, 一边却又因为这区区两点好感度而难掩得意道，“给你免费上一课：说甜话这事，和时机关系不大，关键还是要在于——这个向你说甜话的人, 到底究竟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嘛。” “……” 好高深的理论。 系统不但没法反驳, 还深觉无言以对。 于是它决定, 一会儿就把数据库里的《手把手教你攻略暗恋对象》、《天台、餐厅、摩天轮, 如何选择最佳表白场景？》、《365句情话大全》等等爱情指导书全部删除—— 垃圾教材, 毁我青春。 而无论正在怀疑自己的人工智能回不回话, 柯露斯塔眼下都没空继续搭理它, 因为她正饶有兴味地端详着格罗莉亚略微变化的神情, 满心都被某种隐秘的激动感占据着。 她看到格罗莉亚脸红了。 银发少女似乎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而措手不及，尽管不懂前半句的梗, 但后半句却不难理解, 字字鲜明, 被她听得再清楚不过。 “……” 在柯露斯塔含着浓郁笑意的目光注视之下，尊贵的公爵千金轻咳一声，一边用微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 一边却屈起指节，放柔力道，在对方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 “又胡闹了，”格罗莉亚道，“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我哪有乱说啊，”柯露斯塔挑挑眉，凑到人跟前，既娇气又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刚才那句话里，可是连每个字母都写满了真心呢！我怎么敢对格罗莉亚大人撒谎？” 温热吐息随着话语流连在嘴唇上，恍惚之中的触感就像接吻时那样又轻又软，格罗莉亚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钻石色发尾轻轻挨蹭着少女仰起的面颊，在柯露斯塔的注视之中，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眸色微沉，如深不可测的海底般似有暗流涌动，此时正完完全全的、专注的倒映着对方的面容，同时沉淀有一些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第180页 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些变化，抬起眼来，直直望向动作主动而大胆的柯露斯塔。 而后者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改变，她试图压抑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勉力维持着那副镇定神情，暗地里却悄悄咽了口唾沫。 虽然只是玩笑般的调侃，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隐秘地奢望，期待着格罗莉亚能够给她一字半句的回应…… 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一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她因为诸多顾虑不敢捅破，只能频频暗示，但对方却不然。 ——格罗莉亚不像柯露斯塔那样，明确地知道对方就是这个游戏里的幕后反派，也同样不知道她就是背负着救世使命的那个世界核心……并且，在如今的情况之下，这个已经被改变了大半命运的公爵长女也完全有理由可以不用继续背负那原本的枷锁。 只要她能够确定自己的立场，那么这些柯露斯塔犹豫再三、不敢轻易去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做。 棕发少女盯住对方情绪驳杂、难以明辨的美丽面容，在心中暗暗祈祷。 我只希求一个回应……哪怕是最为糟糕的拒绝，这样也可以。 她偷偷屏住了呼吸，尽力藏起眼中忐忑，一错不错盯着格罗莉亚，力求不放过对方任何一点的表情变化。 在她的注视下，格罗莉亚的神色稍显复杂，浅樱色的嘴唇轻轻一抿，略微张开了一些，似是要冲她说些什么—— 柯露斯塔只觉得心跳加速—— “……明天就要发成绩单了，”面上仍旧飞粉的银发少女别开眼睛，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考得怎么样？魔药不会掉链子吧。” “……” 就这？ 柯露斯塔垂下眼，面无表情，将踮起的脚尖放回地面，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赌气似的干巴巴道，“考得很差，拿个D等都算不错了。” 格罗莉亚露出一个无奈而纠结的表情，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仍是欲言又止。 柯露斯塔扁了扁嘴，心中落寞，但细想之下却好像还仍带有两分庆幸。 而系统也像是和她心有灵犀那样，不仅彻底找回自信，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精准安慰道：“好啦，放宽心，毕竟没被拒绝就是成功了一半嘛——” 柯露斯塔有点受宠若惊，正想说些什么，但系统却率先咂了咂嘴，沉默几秒后又毫不留情地给她来了一计冷棍。 “不过我还是想说，您刚才那个表白方式也太没个正经了……这么一想，倒是很容易就能理解格罗莉亚的心态——反正要是我被这么草率来一下，我也不答应。” “……别做梦了，我才不会给你表白呢，死心吧！”柯露斯塔鼓了鼓脸，没好气道。 系统被她呛了一下，也自知失言，心虚得不再做声。 而格罗莉亚却像是终于平复了心情，面上也褪去刚才的红霞，重归一片代表着心绪宁静的雪白，她呼了口气，抬眼冲对方微笑道：“考得好还是考得砸，只等明天的成绩单来说话——而现在，只要你愿意和我去个地方，哪怕明天魔药考个零分回来，我都可以允许你在这个假期当中不再碰半道习题。” 嗯？考零分都不用做题？ 恹恹的柯露斯塔顿时精神了一些，却仍旧眼神古怪地回望过去。 不知何方宝地竟有如此威能，能让成绩狂魔甘愿松口？ 格罗莉亚接收到了她眼神当中的疑问，却并不予作答，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先说你和不和我一块儿去。——反正你知道，我总归是不会害你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看来这个即将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十分重要了。 “好啦，和你去就是了，我当然没怀疑这个。”柯露斯塔无奈道。 格罗莉亚满意地牵起她的手，把之前柯露斯塔递来的合作书叠起装进口袋，轻车熟路地在前半步领路，向着那幢看上去华贵非凡的府邸当中走去。 柯露斯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穿过回廊与大门，走过古香古色盘旋着的木质楼梯，再路过众多对她们恭敬行礼的仆从……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迎着从窗外洒落进来的阳光，终于停在了某个房间之前。 “这是要做什么？”柯露斯塔扭头望了眼窗外高照的艳阳，轻飘飘道，“大白天的，咱们也不方便睡觉吧。” 格罗莉亚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也不接话，只说道：“你进去就明白了。” 棕发少女“哦”了声，一边腹诽她这爱卖关子的毛病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一边耸了耸肩，伸手压上了面前冰凉的银制门把。 她推开了门。 各式各样的布料与丝绸挂满了整个房间，剪刀细针等工具被擦拭得万分明亮，如同强迫症般被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数不清的支架上面套着或完工或半成的衣裙，样式精致而独特，无论是设计还是材质，看上去都非同凡响。 显而易见，这是特地为某个人进行服装制作而开辟的、专门的工作间。 柯露斯塔愣了愣，缓缓眨一眨眼，在这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瞪向格罗莉亚。 后者笑了笑，坦然沐浴在棕发少女惊愕的目光当中，平静道：“既然要作为舞伴出席，那你自然是应该穿上由我亲手设计的礼服，那才像话，不是吗？” “……” 第181页 柯露斯塔难以置信道：“除了喝酒，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会做的？”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精明在内贤惠，除了有那么点反派专属的心狠手辣之外，简直堪称完美无缺—— “你看我的眼光，多好，”柯露斯塔冲系统感慨道，“这样一个神仙姐姐，难道还抵不过原剧情里的四个可攻略男主？” 系统因为之前惹了她不快，此时也还算识相地把那句“可是你还没追到”给咽回了肚子，捧场地咏叹道：“不愧是您，从小就那么远见卓识，早早便将她的芳心收入了囊中！” 虽然马屁拍得这么明显，柯露斯塔当然听了出来，但她到底也没说什么，仅是轻哼一声，便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顺从地被拉进了这间工作室当中。 格罗莉亚让她站在一个矮圆柱形的台阶之上后，这才松开柯露斯塔的指尖，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伸手从旁边拿起了一条长长的软尺。 “别动，”银发少女转头望着她，语带笑意道，“我要开始给你量尺寸了哦。” 柯露斯塔：“……” 量就量，还非要特意说一声是几个意思啦——搞得她现在已经就觉得身上有点痒了！ 好像是看出了她有些无奈的神情，格罗莉亚心情尚佳地低笑一声，手中卷尺如同一根长长的羽毛般被她握着，轻柔地圈上了柯露斯塔的脖颈。 高级定制礼服必须得贴合穿着者每个部位的尺寸，因而需要仔细测量，回避误差，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这样做的原因，也就是让设计师在兼顾美感的同时，还要最大化保证让这件衣服的主人在着装时感到舒适。 每个人的尺寸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定制礼服的最大特点与卖点，便是它的“专属性”——定制礼服是为某位特定顾客而诞生的专属衣物，而这同样也是柯露斯塔当初在女王大街拒绝格罗莉亚的原因之一。 因为订单一旦下达，那么这件礼服便不接受退还，也同样不能被赠予任何人，因为它只能够属于柯露斯塔。 而现在，拥有了阿弥瑞姆家族唯一继承权的棕发少女却已然今非昔比——一件礼服的价格虽然贵重，但于她而言，也的确如路易斯当时所说，称得上是绰绰有余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测量的过程有点难熬。 皮尺从柯露斯塔的脖颈滑落到肩头，像是恋人的手臂那样将她圈紧，格罗莉亚站在对方眼前，单手掐着刻度，边低喃数据边往一旁的笔记本上记录。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柯露斯塔只需略略垂眼，便能看到公爵千金那副认真而专注的神情，绷紧的脸部肌肉将她那张本就精致到不可方物的面容勾勒得更为美丽，再加上此时此刻散发出的独特魅力，简直让棕发少女满颗心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当站立在台阶上的姑娘怔愣发呆之时，格罗莉亚的动作却又往下移了移，如同是在为礼物绑上一条缎带那样，慢条斯理地将尺子环在了柯露斯塔的胸前。 在给卷尺绕圈之时，银发设计师的手背有意无意地挨蹭到了对方的后心，顿时将她从思绪当中唤醒了回来。 “……”柯露斯塔，“！！！” 她的脸颊瞬间充血，像是染了过重的妆容那样显得殷红，甚至还隐约地发起烫来，直将脑袋也烧得晕晕乎乎。 “你……你你你……” 柯露斯塔的嘴唇张合半晌，竟连半句话都没有吐出来。 但她说不出话倒没关系，因为格罗莉亚已经率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害羞啦？”她调侃似的弯了弯眸，一边记录下尺子上显示的数字，一边夸奖道，“不过不得不说一下——露丝，你的身材真的很好哦。” “……” 柯露斯塔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抿起唇角，猛的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天道好轮回…… 没想到她刚靠一句半真半假的告白调戏完对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如此迅速地遭到报应，完完全全地被反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确定关系啦。 “告白要在一个盛大而万人瞩目的场合。”来自反派的恋爱美学。 第89章 醒悟 好不容易量完尺寸, 柯露斯塔身形僵硬地走下台阶，脸颊泛红，先是飞速地签好了那张被正正摆在桌角的结款单据, 然后便欲哭无泪地抬起眼, 谴责似的望向正慢悠悠卷起皮尺的格罗莉亚。 后者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抬眸冲她微微一笑，并从衣袋中取出一张银色的信封，递到了柯露斯塔的手中。 棕发少女愣了愣，伸手将它接过来一看, 纸张表面如同钻石棱面般、正泛着流光的暗纹立时便映入了眼帘。 粘口火漆之上仍是那两个简单漂亮的花体字母，“G.S”。 ——柯露斯塔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她这下也顾不得继续害羞，而是眨眨眼睛，弯眸一笑, 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的暗纹, 边扬起头冲对方迫不及待地问：“可以打开吗？” “当然, ”格罗莉亚含笑道, “既然是给你的东西, 自然由你全权做主。” 几乎是在她话音方落, 得到首肯的小姑娘便急切又兴奋地动手拆开那封信, 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写满了优雅字迹的深蓝色邀请函。 “亲爱的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小姐： 第182页 皇家宫廷舞会将于三日后在诺比利王宫之内举行, 请容我在此诚邀您成为我唯一的舞伴，与我共同出席这场盛会, 并相伴整夜。 如蒙应允, 不胜欣喜, 期待您的回执。” 落款是她的全名，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代表这封邀请函完全以个人名义所发, 具有独特的意义，与那些量产群发的信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柯露斯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并萌生了试图把这封邀请函收藏一辈子的强烈念头。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起，抬头冲着面前静待的银发少女笑了笑，语气轻快道：“如果我不写回信，直接在这里把回答告诉你，会不会显得有些失礼呢？” 格罗莉亚好笑地摇了摇头，轻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失礼过？” 捧着邀请函的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眸中光华璀璨，她上前两步，凑到格罗莉亚面前，二话不说便伸手圈住了对方的脖颈，与她来了一个万分轻柔的拥抱。 “我当然会答应你。” 沉默许久，在这个拥抱渐渐开始发烫后，棕发少女这才仰起头，挨着格罗莉亚的耳尖如此说道。 温热的气息随着唇齿开合轻轻吐出，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柔软缠绵，就像是传说里林中精灵的低歌那样，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着迷。 “能与您共舞并相伴整夜……格罗莉亚小姐，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这件事情终于正式定下，柯露斯塔在被格罗莉亚领着大略逛了逛公爵府后，便坚决地向后者提出了告辞。 理由是“回去多陪陪外婆，并继续完善之前商议好的合作计划”。 格罗莉亚纵然有些不舍，但自己还要把设计图送至玛丽夫人那儿，并与之一同按照自己未来舞伴的尺寸定制礼服，也能称得上是事务缠身。 因此，她没有多留柯露斯塔，而是亲自把对方送到了塞伦特帝斯家族的马车之上，并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位已经蜕变为贵族千金的平民女孩逐渐远去后，这才转身回到了室内。 看来她虽然对自己已然改头换面的身份适应良好，但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浮躁；不止行为处事仍像以往那样自然，还拥有了更懂得思考的头脑、学会了承担属于贵族的责任…… 她看中的姑娘，正是如此优秀。 格罗莉亚笑了笑，派人将设计图与尺寸打包起来，只身前往了女王大街，准备与早就等候在那的玛丽夫人共同探讨这件“已经预定给阿弥瑞姆小姐”的礼服的各项细节。 对于这条即将穿在柯露斯塔身上的裙装，格罗莉亚可谓是万分用心，从款式到配饰无一不是经过了多日斟酌，就连这方面的老手玛丽夫人见到她的设计，都忍不住赞叹“哪怕是供给皇室，这件设计都绰绰有余”。 因此，为了不辜负格罗莉亚的苦心，这位忠诚的店长也开始绞尽脑汁地选取材料，力求能让设计图上的礼裙在现实当中完完整整地出现。 初步构想交流与材料的选用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二人一谈便谈到了华灯初上。当格罗莉亚离开时，夜幕上的弯月已经抵达到了中天，可整条纽琳娅女王大街上却还热闹得如同白昼，像是完全抛脱了时间的桎梏。 下次带露丝来逛夜市吧……毕竟还欠她一场烟花呢。 怀抱着这样的思量，格罗莉亚坐上马车，在沉吟中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格罗莉亚大人，欢迎回来。” 当她刚走下马车时，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先生便出现在了银发少女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公爵大人知晓了您今天在家中接待布瑞薇乌小姐的事情，此时正与温德大人一同在餐厅中等您。” “嗯，”格罗莉亚挑了挑眉，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冲管家微微颔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身向府邸当中走去。 餐厅。 雷金纳德坐在主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正专注盯着手中魔药书籍的二儿子。 或许是他看了太久的缘故，埋头沉迷学习的温德终于察觉到了这道视线，年轻的银发少年转过头去，与父亲四目相对，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温塔斯，”雷金纳德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不会是在生你姐姐的气吧？” 温德放下书，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为什么要和乐缂丝生气？” 公爵大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嘴唇张了又合，在温德的目光变得愈发茫然之后，这位老父亲终于像是忍耐住了什么般，闭上眼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温德：“……？” 雷金纳德无奈地看了一眼脑袋顶上满是问号的儿子，默然不语。 ——臭小子，这不是因为乐缂丝没让你见到自己女朋友就把人送走了，我才怕你心生不满吗……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理解父亲的苦心，真是个木头脑袋。 在父子二人无声的对望之中，餐厅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格罗莉亚走进来，一边解着身上的斗篷，一边神情自若地走到自己位子旁边坐下。 然后她抬眼，便看到了雷金纳德与温德脸上各自含义不同的神情。 格罗莉亚：“？” 她看了看困惑的弟弟，又看了看愁云罩顶的公爵，诧异道：“怎么了？” 温德今天不是跟着父亲去视察产业了么，难不成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第183页 思及此，她的面色也不由得严肃了几分，直起腰身望向父亲，问道：“出了什么事？” 雷金纳德眼神复杂地望向女儿，抬起手来挥了挥，示意四周的仆从全部退下。 当整间餐厅都清空完毕，格罗莉亚与温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疑虑时，这位英俊的公爵大人才再次叹了一口气，深沉道：“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 闻言，他的一双儿女下意识愣了愣，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一眼。 格罗莉亚：你怎么惹到父亲了？ 温德：……我没有！ 格罗莉亚：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温德：我哪知道，明明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 眼神交流完毕，这下格罗莉亚也彻底茫然了起来，但她到底是长姐，总比弟弟更有发言权，因此率先直接问道：“不知道我们最近……有哪里让父亲您操心了？” 然而，面对大女儿的疑问，雷金纳德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孩子们感情上的事，他一个做父亲的，本来就不应当插手太多…… 罢了罢了，眼下温德也在，总不能和格罗莉亚直说此事，免得让自家儿子既见不成女友，还平白在姐姐眼前丢了好大一份面子。 还是另找时机，和乐缂丝好好谈一谈吧。 “……算了，不说这些，先吃饭吧。”雷金纳德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不再多言的架势，敷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格罗莉亚皱起眉头，虽然还是很介意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犯了需要让父亲收拾烂摊子的错误，但雷金纳德既然已经摆明了态度，她作为女儿，也自然不好继续追问，只得按对方所说那样，低下头开始用餐。 一时之间，餐桌上竟然又陷入了之前那样诡异的沉默当中。 不过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格罗莉亚在刚切下一块牛排后，便放下刀叉，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沉默。 “父亲，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与您商议。” 雷金纳德一愣，同样尊重地停下用餐的动作，认真问道：“什么事？” “我想，您一定知道今天被我邀请到家中的那位布瑞薇乌小姐，对吧？” 在雷金纳德有些犹豫的点头之后，温德也不由得一顿，他优雅地将手中刀叉放下，抬眸望向自家姐姐，唇角都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公爵大人心中“咯噔”一下。 难不成，是温德终于要—— 可是见家长这件事都要由姐姐来说？真没出息！ 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不满地在心中吹胡子瞪眼，用余光瞪了一眼温德，催促道：“对，我知道她，怎么了？” 格罗莉亚双手的十指相扣，平放在桌面上，一边温和地笑起来，一边直截了当地冲父亲抛下了一道惊雷—— “柯露斯塔·布瑞薇乌小姐是我的心上人。” 她彬彬有礼道：“我已然决定将在宫廷舞会上宣布即将与她订婚的消息——这个想法经过了多日的深思熟虑，今天特地提出，是希望得到您的允许和支持，父亲。” “……” 雷金纳德怔住了。 温德支起胳膊，用手掌拖住自己的下颌，懒洋洋道：“终于要表白了？说实话，耗了这么久，我都快要替你着急了。” 心情甚佳的格罗莉亚唇角含笑，根本不介意弟弟话中隐含的嘲讽，温雅道：“不是表白，是直接宣布订婚——心意既然相同，又何须那些冗余的步骤，还是直接进入正题比较干脆利落。” 银发少年挑挑眉，慢条斯理地为她鼓了鼓掌。 两下清脆的拍击声响起，也终于将怔然的雷金纳德唤回了魂，这位也算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公爵先生睁大双眸，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住面如春风般和煦的女儿，震惊道： “你怎么能抢弟弟看上的姑娘！” 格罗莉亚：“……” 温德：“……？？？？？” 前者面上的微笑顿时凝固，眼神一厉，转过头，狠狠瞪向差点当场裂开的弟弟。 而后者则像是被人拿枪摁在骨头上打了一发子弹那样，猛的从座椅上弹起来，像是见了鬼那样磕磕巴巴道：“您在说什么——那是乐缂丝从小喜欢的女孩子，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雷金纳德：“啊？可是迪泰和我说……” “……迪泰先生是吧，”银发少女握起餐盘旁边的高脚杯，露出一个甜美而森然的微笑，曼声道，“好，我记住了。——晚餐之后便去和他好好聊一聊，感谢您提供的信息，亲爱的父亲大人。” “……” 公爵大人无辜地转过头去，与满脸惊悸的温德对视了一眼。 后者僵硬地冲他笑了笑，慢慢别开眼睛，就像是即将站上绞刑架那样，周身遍布着壮士断腕般的诀别与视死如归。 在女儿那比北地冰川更加寒冷的视线注视之下，雷金纳德惨不忍睹地收回目光，愧疚地低下头去，在心中忏悔道： 儿子，老朋友——是我对不起你们。 希望你们在今晚之后，还能坚强的……加油活着吧。 第90章 哑谜 因为这个乌龙, 晚餐几乎是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雷金纳德沐浴在女儿冷淡的目光中，心里略有发毛。 但这个误会毕竟也是因为自己太过忽视这两姐弟所造成……公爵大人自知理亏，只能多说两句好话, 表明自己的态度, 试图让对方稍微消一消气。 第184页 “既然是乐缂丝早就喜欢的姑娘，又是苏森好友的女儿，想来定然是十分优秀。” 雷金纳德说：“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计划，也会准备好足够的聘礼，尽快前往阿弥瑞姆公爵府去与伊莎贝拉夫人好好商谈此事。” 话毕, 他看着格罗莉亚逐渐柔缓下来的神情，也不由欣慰地笑了笑，郑重道：“你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做出的决定往往都十分正确而合适……因此, 在选择丈夫或妻子这个问题上, 我不会采取任何禁锢或干涉你决定的行为。” 格罗莉亚抬眸, 与父亲深深对视一眼, 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只会相信你的判断, 并为你提供一切将被需要的帮助。”雷金纳德温柔地说, “以父亲的身份祝福你, 乐缂丝——非常高兴能看到你像纽琳娅女王那样, 在茫茫人海中跨过岁月，找到自己愿意相守一生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伴侣。” 关于纽琳娅女王, 除了那条流淌着鲜血的大街之外, 还有一个迄今都一直被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故事。 那就是女王与王妃的爱情故事。 据说, 当纽琳娅还是个小公主时，老国王因为耽溺美色而导致身体虚弱，疏于照管, 才让她遭人暗害，曾经在某次出巡过程当中走失过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的诺比利王国深陷战乱，一个弱小的独身女孩儿根本无法在时不时便会袭来的魔法攻击当中活得长久。 游荡在街头的公主茫然四顾，只见周围满是坍塌的废墟与飘浮的尘埃，以及许多个面目狰狞的魔族，正在贪婪地趴在一具具尸体上，狠狠吸食着已死之人血液中蕴涵的魔力。 魔族是人族的“仿制品”，终究要比后者差了些火候，所以他们本身不具备能够使用神力遗迹——也就是魔法——的能力。 因此，对于魔物们而言，想要获得魔法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从人族身上进行掠夺。 而蕴涵着魔力的血液，就是最好的汲取手段。 王室成员往往身负雷系魔法，孤身一人的纽琳娅显然是众多魔族眼中不想错过的美味，当她被数个魔物紧追不舍时，曾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一座村庄中的简陋教堂，其中呆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正坐在位子上双手合十，用虔诚的语气喃喃祷告，看上去就像天使一般善良无瑕。 ——这是纽琳娅对她未来王妃的第一印象。 然而，在魔物们跟着冲入教堂后的那个瞬间，却迎面袭来了一道如镰刀般的、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将他们利落地烧了个干干净净。 被英雄救美的纽琳娅感到心脏一跳，不由自主地牵起了那名少女的手，问道：“谢谢，您救了我的命——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是什么吗？我一定要好好答谢。” “……我叫凯瑟。”少女懒洋洋道，“教堂只有一个出口，刚才那个情况说白了，我也是为自己才发动攻击的罢了……不过，看你的样子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如果说非要感谢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拒绝啦。” “我会感谢您，”纽琳娅说，“但如果您想要更为丰厚的谢礼……那请不妨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凯瑟淡淡望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兴致不高地问：“什么要求？” “……送我回家。”纽琳娅道，“只要完成这个条件，哪怕你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摘下来。” 因为这句话，那个拥有极高魔法天赋的市井少女就此来了兴致，当场便接下这个委托，带着纽琳娅一路向王城杀去，所过之处遍布腥风血雨，并亲手将这位未来的女王送回到了她的宝座之上。 再后来，或许是这一路日久生情，凯瑟也并没有要求什么“天上的星星”作为报酬，而是向纽琳娅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 与她结婚。 在纽琳娅同意求婚后，这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国王怒不可遏地下令将公主禁闭、凯瑟入狱，无数民众也对公主未来的伴侣竟然是个平民女人而提出质疑。 还有许多心术不正的权贵趁虚而入，在纽琳娅想办法解救自己与凯瑟的这段时间中，将王国掏空到了一个甚至无法抵御外敌的地步。 所以，在老国王病逝、纽琳娅继位之后，人族才会节节败退，终究被敌方兵临城下。 但好在，凭借自己的才能与凯瑟的帮助，纽琳娅也没有让她的子民们失望——她在□□死攸关的时刻，与王妃一同将最后一名佞臣诛杀，成功接管皇家骑士军团，将魔物们一路打退到了足够安全的界限之外。 自此之后，吃过大亏的皇室开始看重平民们的力量，而诺比利王国上下对于女子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尊重和开放。 代代相传下来，随着文明发展，同性之间谈婚论嫁也算是常事，只要不是太为古板的家族，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这种事上感到过多的为难。 ——由凯瑟王妃设立并发展至今的孤儿院解决了平民们想拥有孩子的问题；而贵族需要家族传承的话，则可以直接从别枝中领养，并在此之后一直将其当作亲生对待即可。 毕竟当年的纽琳娅女王就是过继了表弟的儿子亲自教养，并将他也成功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国王的。 “我很高兴能够得到您的祝福与信任，父亲。” 银发少女微微一笑，深蓝的眼睛中满溢着柔和的光芒，意味深长道：“同样，如您所言，纽琳娅女王的确是一位伟大的君主……诺比利皇室代代传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着实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取得了不少的成就与功绩。——这是毋庸置疑的，您说呢？” 第185页 “……” 随着格罗莉亚这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雷金纳德的神情却逐渐紧绷起来，他不着痕迹地望了眼看上去一副不明所以模样的温德，沉声道：“王室的功业不可否认，但他们终究是‘人’……已经有无数的历史向我们证明，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犯下错误的那一天。”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格罗莉亚平静地回视父亲，淡淡道，“甚至‘有些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难以挽回的错误。” “……” 温德茫然地看了靠沉默下来的父亲，又转头与格罗莉亚对视一眼，后者难得冲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容，但依旧将注意力放在雷金纳德身上，继续开口道：“您没有反驳我——这是不是代表着，您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这个错误呢？” “我难以判断。但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乐缂丝，”雷金纳德说，“如果那真的是一个错误，你认为，我们应当怎么做？” “木已成舟，只能及时止损。” 格罗莉亚道：“‘人族’的事情，无论再怎么复杂，本就都只应当由我们自己动手解决——而非放任‘别的东西’肆无忌惮地插手进来，让鹬蚌相争，最后渔人得利。” “……我会考虑你的提议。”面色沉郁的公爵微微垂眼，有意无意用骨节明晰的手指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因为我必须承认，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确逐渐意识到了这个历时百年的‘错误’。” “对她而言，我们只是一把大抵趁手的武器，却并非什么关系牢靠的伙伴或同盟，”雷金纳德耐人寻味地说，“而在战争过后，武器们的最终下场，往往只会是被雪藏入库，或是干脆……被折成两段。” 格罗莉亚轻轻叹了口气，半晌不语，像是默认了父亲的说法。 他们俩在这儿一来一往地打着哑谜，满头雾水的温德却沉默了半天，才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什么？——‘她’又是谁？” 二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发问的银发少年身上，格罗莉亚盯着弟弟充满求知欲的双眸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与父亲默契地对视一眼。 然后冲温德绽开了一个温柔到反常的微笑。 “明天要辛苦你去一趟学院，把露丝的成绩单截住，送到我这里来，”她理所当然地回避了温德的疑问，相当霸权主义地吩咐道，“以免被她拿到手以后，再随便改个成绩来糊弄我。” “……”温德眯了眯眼，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乐缂丝。” 被他点名的银发少女懒懒抬眸，手上却已经自顾自地拿起了刀叉，她冲温德微微一笑，就像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愧疚那般，心平气和道：“是吗？那就等你成年之后，再来和我争取‘有问必答’的这个权利吧。” 温·未成年人·德：“……” 他愤愤地转向父亲，试图让这张桌子上成年最早的那个人来主持公道。 但后者却抢在他开口之前，笑眯眯地敲了敲餐碟，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辛苦了，温塔斯，这么多次下来，想来你也习惯帮乐缂丝跑腿了？” “既然没法反抗的话，就安心接受吧，”雷金纳德站着说话不腰疼道，“不如尝尝这块香煎鲈鱼？你一向最喜欢这种做法——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干活嘛。” “……”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低头，拿起餐刀，在雷金纳德和格罗莉亚目光相接之余，狠狠切下了一块被父亲推至眼前的雪白鱼肉。 老女儿控了，公爵大人。 第91章 舞会 虽然由于遍布大陆的神力正在逐渐弥散的缘故, 今年冬季气候十分反常，但那些代表着舞会开幕的第一场雪花，却依然如约地落在了王城的地面之上。 自柯露斯塔与格罗莉亚分别之后的第二天, 羽毛般的洁白晶体便无声无息地铺满了大地, 直到舞会开始的前一晚仍没有半分停歇的意头，反倒像是更加来劲了一般，搓绵扯絮地在夜幕中造出了一条发着光的雪亮街道。 塞伦特帝斯的管家先生就是冒着这样的大雪，来到了这个多年未曾造访过的宅邸之前，他撑着一把黑伞, 轻轻叩了叩门，并将一个包裹得相当精致而严实的礼盒递到了前来接待的奥利弗手中。 “奉格罗莉亚大人的意思，请您即刻将这样东西转交到阿弥瑞姆小姐的手上。” 来访者彬彬有礼道：“大人还说，因为需要多绣些金银线与宝石的缘故, 所以才多耽搁了几天, 还望阿弥瑞姆小姐能够尽早试穿一下, 如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 再尽快让我带回去修正。” ——“总之, 就是这样。” 奥利弗站在柯露斯塔的房间门口, 将塞伦特帝斯管家带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补充道：“并且, 他现在还正在会客厅等待您的试衣结果。” “好敬业，”柯露斯塔感慨着接过了那个半点都没有沾上雪花的、干燥如初的礼盒, 戏谑道, “当管家是不是都这样辛苦呀？明天我就去和外婆说, 请她给你多加点工资！” 奥利弗温吞地笑了笑，“职责罢了，哪有什么辛不辛苦之说……但无论如何, 还是要多谢您的美意，快些去试穿吧。” 柯露斯塔冲他笑了笑，关上房门，转身走进了卧室之内。 第186页 她将礼盒放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捻住那条银白色的丝带，将系在上面的蝴蝶结解掉，拆封，掀开盒盖，登时便露出了一条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华丽礼裙。 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被放在裙上，柯露斯塔打开看了看，耳环与项链上都刻着十分繁复的暗金雕花，大颗的红色宝石被镶嵌其上，单看这些配饰便令人深觉价值不凡。 “……” 柯露斯塔一边将礼服从盒中捧出，一边由衷思忖道—— 钱肯定给少了。 而在她将礼服穿在身上，并仔细地照了照镜子之后，这个想法则愈发被得到了证实。 昂贵的缎面衣料在灯火下被反射出了低调的哑光，玫瑰般的深红与印有淡金色暗纹的雪白布料在前方腰下处拼接，就像是花瓣包裹着花蕊，蕾丝在领口与袖边勾勒出属于淑女的线条，两串与首饰相似的装饰性红宝石则呈波浪状，绕着赤红绸锻微有起伏地转了一圈后，分别停在了白色布料两边的拼接面之前。 璀璨的金、无暇的白，与神秘的红。 柯露斯塔情不自禁地捋了捋长发，微微弯眸，冲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 “真是隆重，”棕发少女打量了一下从面貌到气质都显得完全不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我都快要不认识我了。” 她笑了笑，转过身去，曳地的裙摆随着动作扬出了一朵玫瑰，流光顺着宝石与暗纹一闪而过，仿佛整条裙子都被施加了什么魔法那样，隐隐约约绽出令人挪不开眼的光芒。 柯露斯塔抚了抚裙边，拉开房门，惊讶地与等候在旁的奥利弗、和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她卧室门外的伊莎贝拉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在二人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惊艳。 “……我的天哪。” 伊莎贝拉是最先回过神来的那一个，她握着手杖往前走了走，轻轻抚摸着这件礼服长袖上所使用的暗红色缎面，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这真是一件足够华丽而引人注目的礼裙——格罗莉亚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如果我再年轻个几十岁，恐怕也会为她的设计而着迷得无可救药。” “事实上，我已经为她而无可救药了。” 柯露斯塔巧妙地说了一句后，转向奥利弗笑道：“这件礼服非常合身，请让那位管家先生代我转告格罗莉亚——我很期待明日与她的相会。” 奥利弗微微躬身，领命而去，独留伊莎贝拉仍笑呵呵地望向柯露斯塔，嘱咐道：“露丝，我已经决定在这次宫廷舞会上宣布你的回归，届时也一定会有不少贵族要找上来试图交谈，你最好早些做一点应酬的准备。” “放心吧，外婆，这几日我已经将贵族们的话术钻研了七八分，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盛装的少女微微一笑，自信道，“况且从前在西赛德镇时，我就是出了名的受欢迎，又怎么会畏惧这点不足为奇的交际来往？” 毕竟西赛德之花又不是白叫的——谁让她天生就招人喜欢呢？ 伊莎贝拉看着外孙女那副神采飞扬的傲气模样，心里也是既满足又高兴。 “外婆当然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白发苍苍的老人深深望了一眼拎着裙角左转右摆，满脸爱不忍释模样的柯露斯塔，意味不明地叹息道，“好好享受明天的舞会吧，我的孩子。” 正在欣赏礼裙的柯露斯塔一愣，抬起头来，又呆又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怎么听着这话……有点奇怪呢？ 舞会当日，纷纷扬扬落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舍得停下喘一口气，让许久不见的太阳有机会冒个脑袋出来。 诺比利王城之内雪窖冰天，银装素裹，常青的树木都像是被披了一件厚实的白绒斗篷，地面积雪踩起来嘎吱作响，松松软软，简直让人舍不得停下行走的脚步。 伊莎贝拉自称还有些事情没处理，暂时无法前往舞会后，便将柯露斯塔交到了前来接她的格罗莉亚手上，请后者暂时代为照管。 作为邀请方的格罗莉亚今日穿着与柯露斯塔那件大同小异的礼服，不过颜色却与对方那身明艳的金红正好相反。 她的长裙配色是矢车菊蓝与钻石银，与自己的发色和瞳色几乎完全相同，将公爵千金整个人的气质都凸显得更加优雅神秘。 坦白的说，柯露斯塔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珠子就没有挪开过哪怕半秒。 “我喜欢你这件裙子，”她坐在马车当中，居心叵测地暗示道，“因为这样看上去，我们俩就像天生一对那样，简直般配到了极点。” 坐在对面的银发少女伸出手去，轻轻为对方扶了扶几朵用于固定散发的花型半透明发卡，眉眼温柔，有意无意地接话道：“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就是最般配的一对儿——” 柯露斯塔心头一颤，猛的抬眼盯住对方笑意盈盈的面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没听错吧？ 正在她屏息凝神地思考着自己应当如何回应时，格罗莉亚那懒懒拖长的嗓音也终于收了个尾。 “——舞伴。” 柯露斯塔：“……” 在她无语的注视下，毫无愧疚之意的银发少女轻轻歪头，满面无辜道：“怎么，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将会成为舞会上最般配的舞伴？” “……不，我当然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柯露斯塔咧出一个假笑，干巴巴道，“毕竟你看上去如此迷人，我亲爱的乐缂丝。” 第187页 宫外舞池被设立在王宫大门之外的辉煌广场，而这片宽广的空地上，此时却早已聚满了前来赴会的民众，由此来看，格罗莉亚二人到的绝不算早，至少在她们的马车抵达王宫之内时，周遭已经停满了许多空无一人的车架。 柯露斯塔有些不习惯地起身，踩着脚上那双看起来能当场扎穿台阶的高跟鞋，搭上格罗莉亚贴心伸出的手掌，一步一晃地走下了马车。 “我像个企鹅。”站稳之后，柯露斯塔郁闷地噘了噘嘴，低声说。 格罗莉亚联想了一下，忍不住扑哧一笑，听起来没什么诚意地安抚道：“相信我，亲爱的，哪怕你真的是企鹅，也会是最漂亮可爱的那一只。”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企鹅小姐眯起眼睛瞪她，嘟囔了一声“哪有这样夸人的”。 不过，虽然语带不满，但她手上却还是按照礼仪，自觉地环住了身侧对方的胳膊。 暗红与宝蓝的缎面衣袖交缠在一起，就仿佛浑然天成那样，不仅不显半分突兀，还果真般配得无以复加。 二人就以这样一个亲密的姿态，正式走进了那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宫廷舞池当中。 正如柯露斯塔所料，舞池里已经站了许多更早抵达的贵族，年轻的少爷小姐们扎堆在一块儿谈笑，风度翩翩的绅士和贵妇们也都在成双饮酒，阵阵悠扬轻缓的音乐不断传来，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特殊魔法那样，满当当地弥漫在整间空旷的大厅之中。 格罗莉亚身为塞伦特帝斯家族的长女，虽然要端着架子，来得不能太早，但也必须要在舞会正式开始之前。 而那些真正的大佬——譬如皇室、雷金纳德公爵、伊莎贝拉夫人等——却还要将抵达的时间再压一压，直到做足了面子之后，才会稍稍地在众人面前露个脸。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类似查尔斯侯爵之流那些爱摆款、拎不清的贵族，则连半块衣袂都不会出场。 柯露斯塔被格罗莉亚递了一杯西柚果酒，淡粉色的汁液被盛在玻璃高脚杯中，正不断地散发出芳香而微酸的气息。 棕发少女好奇地抿了一口，清甜却又微微甘苦的酒液顿时染满了舌尖，细品之下还能咂摸出一点蜂蜜的味道，一口便让自己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你不尝尝吗？”柯露斯塔问，“这个很好喝。” 格罗莉亚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喝酒。” 柯露斯塔一愣，顿时想到了之前她首次留宿在对方寝室时遭遇的场景。 不知是因为回想起了格罗莉亚醉态的缘故，还是这杯果酒太过上头，总之，柯露斯塔顿时感到自己的脸颊仿佛火烧一般泛起殷红，她轻咳一声，别开眼睛，却忍不住又再喝了一小口，试图给自己发烫的脑袋降降温。 格罗莉亚眸中流光百转，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微微一动，喉间似是含了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在此时说出半个字来。 马上就可以了。她在心底平静地告诫。 只要再等一小会儿……眼前这个如金玉般散发着光芒的姑娘，便会即将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成为她此生唯一的伴侣。 ——永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也永远不会再被任何人觊觎。 ——她将永远属于我。 第92章 找茬 随着时间的流逝, 舞池里到来的贵族越来越多，在柯露斯塔二人聊天的间隙中，前后也有不少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伙伴或附庸走到她们面前, 特意来找格罗莉亚见礼。 而后者就像是对这种场面烂熟于心般, 总会露出一个优雅而得体的微笑，毫不失礼地与每个人都大略交谈两句。 柯露斯塔退在一旁默默旁听，只感觉她的语气措辞都十分巧妙，不仅三言两语便能将前来的贵族打发到一旁，还能让对方本人觉不出半点差错, 反倒一脸荣幸，心满意足，步伐轻快地转身离开。 偶尔也有与格罗莉亚较为熟识的人问起穿着与她同款礼服的柯露斯塔，但都被银发少女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 这教科书般四两拨千斤的话术, 简直让她身后的新晋贵族仿佛醍醐灌顶, 恨不得当场就拿个本子出来, 好好的记一回笔记。 “暂时不给他们八卦的机会, ”应酬完毕的格罗莉亚转过头来, 冲满脸赞同的柯露斯塔轻轻眨了眨眼, 微笑道, “先留个悬念，等会儿再让他们惊讶。” 柯露斯塔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即将公开身份的事情, 于是也挑了挑眉, 冲她露出一个小恶魔般的笑容, 满眼都是盎然的兴味。 以低调闻名的、走了多年下坡路的阿弥瑞姆家族忽然多出了一位继承人……这对于王城庞然的贵族圈，乃至树大根深的皇室，都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参照塞伦特帝斯, 一个从文明伊始时便存在的公爵世家，本就是打个喷嚏都要让诺比利颤一颤的存在。 ——若说阿弥瑞姆家族是一头沉睡的雄狮，那么柯露斯塔的出现，便是它将要睁眼的前兆。 继承人的回归，即代表着阿弥瑞姆这个姓氏即将迎来复兴，“凝滞的黄金溪流”重新焕发生机，开始涌动，则必然会在王国的上流社会中，引发一场规模可观的洗牌与动荡。 …… 送走最后一位前来见礼的贵妇后，二人这边才终于无人打搅。 她们干脆靠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清净自在地说了会儿闲话，就在柯露斯塔终于喝完那杯果酒，将空掉的高脚杯放在桌上时，二人身边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嗓音，淡淡在她俩聊天的间隙当中插了一句话进来： 第188页 “乐缂丝，父亲要见你。” 银发少女一怔，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弟弟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而柯露斯塔则在接触到温德的目光后，立刻礼貌问了声好，并自觉地悄悄退开一些，安静待在旁边，等着这姐弟二人对话结束。 “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找我，”格罗莉亚皱了皱眉，问道，“是什么事？” “准确而言，不只是找你，我也要去。”温德答非所问道，一双和他姐姐同样漂亮的蓝眼睛飞快地从柯露斯塔身上掠过，不仅把后者看得满头雾水，就连格罗莉亚都因此而愣了一愣。 旋即，她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沉吟一会儿后改口道：“好，那你带路吧。” 温德耸了耸肩，转身率先向着大厅深处的那一层旋转楼梯走去。 可格罗莉亚却没有立即跟上他，反倒是转过身，冲似乎略显不安的柯露斯塔浅笑了一下，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我去二层见见父亲，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虽然柯露斯塔也很想正式与暗恋对象的父亲见个面，但人家没有邀请自己，贸然提出也未免太过失礼…… 她抿一抿唇，压下自己心中的些许落寞，冲着格罗莉亚明媚一笑，许诺道：“放心，我就在这儿待着，哪都不会去的。” 格罗莉亚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跟上了温德的脚步。 柯露斯塔顺着姐弟俩走远的背影望去，目光沿着楼梯慢慢爬升，只见二楼有一个颇为宽敞的走廊，深处还藏着一些雅密的房间，大抵是为宾客们而准备的休息室。 看来王室办了这许多年的舞会，在社交这方面也是颇有经验了嘛。 ——毕竟贵族们万一碰对了眼，准备在经济或政治上来往一番，那就总需要有个清净的空间，供以交流某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机密信息。 不过这些显然与柯露斯塔无关，她也就是随便一想，在格罗莉亚的身影消失后，棕发少女收回目光，开始将兴趣转移到面前餐桌摆放着的精致甜品上。 “临时载体，舞会上的餐品可不是真让您用来填饱肚子的，”在柯露斯塔端详半晌，终于拿起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后，熟知这些细枝末节的系统立刻道，“请您千万谨记不要吃得太多……” “我知道啦，”棕发少女很清楚自己在系统心中是个什么货色，倒也不嫌它啰嗦，相当好脾气道，“就吃一块，好吧？你看这巧克力多香呀，布丁工坊都做不出这样的甜点……如果白白浪费掉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系统无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索格塔先生两天前就已经将财产授权书寄来了——现在的您，单论个人资产就可以买下整间布丁工坊，怎么还这么小市民心理？” “唔，因为我始终拥有一副西赛德人的骨头，”柯露斯塔笑眯眯地回答，“节约光荣。” 就这样，棕发少女一边拿着柄小勺吃蛋糕，一边专注地与系统□□，在周遭或是补妆或是低声八卦的贵女中显得截然不同，简直如同一道清纯不做作的泥石流。 再加上她刚才还得到了“能站在格罗莉亚大人旁边并与之长时间交谈”的被动光环，自然而然就会被一些心眼较多的贵族所注意到。 因此，已经有一部分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柯露斯塔的身上。 此时已经接近舞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有不少年轻人都像是等不及了一般，渐渐与自己的舞伴前往大厅中央，开始了今晚的第一支舞。 宫廷乐师们也配合地奏起了相应的曲子，提琴悠长而温柔的声音如梦似幻，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此感染，接二连三地牵起身侧之人的手掌，迈出舞步，踩着拍子回旋至舞池当中。 而这一边的角落，柯露斯塔的蛋糕才刚刚吃了小半，就被某个走至她面前的陌生男子给打断了。 “夜安，美丽的小姐，”来人相貌英俊，姿态优雅，穿着一件剪裁合适的雪白礼服，正冲柯露斯塔微微鞠躬道，“不知我是否拥有这个荣幸，能够与您共舞一曲？” 在舞会上，大多数贵族都不会像柯格二人这样互相拥有一个固定的舞伴。 哪怕是成双成对一同进入大厅的人们，也顶多只会相携而来，跨进大门后便各奔东西，当场去寻找并邀请其他被自己所看中的人。 柯露斯塔也是做过些功课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面对这名男子的邀请，她倒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而是心平气和地拒绝道：“非常抱歉，尊敬的先生，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舞伴。——很遗憾并感谢您的邀请，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男子似乎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竟然也会拥有固定舞伴那样，略带不可置信道：“您已经定下了？” “……”柯露斯塔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奇怪，但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什么毛病，只得答道，“是的。” 这名贵族叹了口气，倒还算得上很有绅士风度，他见柯露斯塔态度坚决，也没再继续邀请，只对她躬了躬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柯露斯塔对这段突然的插曲也没在意，重新垂下头去，正准备继续享用自己仅此一块的小蛋糕。 却没料到，刚才那位男子的邀请就如同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周遭早就对她感兴趣的人纷纷行动起来，像是上了发条般接连走过来邀请，直把棕发少女烦得像个拒绝机器，脸上快要笑僵了，却连勺柄都没机会再碰一下。 第189页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系统评价道，“当您穿上这件礼服的时候，就没有人能看得出高贵外表下的那一身西赛德骨头。” 柯露斯塔一边挂着机械性的笑容重复“非常抱歉我已经有舞伴了”，一边在心里冲系统猛翻白眼，恨恨道：“我舌头都快打结了，你还在看热闹！” “但我也没办法替您拒绝呀，”系统无辜地鼓励道，“加油，根据我的数据分析，已经有很多人都在知难而退，您大概只需要再打发五个邀请者就足够啦。” “……谢谢，”柯露斯塔面无表情道，“明年再也不参加这种破舞会了。——还有格罗莉亚，她也不许再来——因为哪怕在这儿多待一秒钟，都是在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为了缓解口干舌燥的不适感，她顺手便抄起杯青绿色的芳香酒液饮了一口，梅子的酸甜与浓厚的栀子花香充斥着口腔，清清爽爽，顿时让柯露斯塔昏胀的脑袋为之一清。 “青梅栀子酒，”系统说，“东方大森林的特产，传说中由精灵们亲手酿造的琼浆玉液。” “的确很香。”柯露斯塔举起杯子，细细观察着杯中青色的液体，全神贯注在这杯口感层次十分特殊的果酒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最后一个走到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谢谢您的邀请。”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杯青梅栀子酒，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但我已经决定好自己的舞伴了，非常抱歉，祝您今夜愉快——” 不过，这套公式化的拒绝模板话音未落，来人便突兀地冷笑了一声，听上去有着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难以忽视的傲慢和趾高气昂。 “哟，交际花？”饱含着冷嘲热讽的少女嗓音响起，带着几分熟悉的倨傲意味，挑衅似的冲柯露斯塔称呼道。 后者的动作一顿，手中端着的那杯酒汁液轻晃，她抬起头来，金色的眸中满是冷然，不出意料地与那名拥有酒红色长发的姑娘四目相对。 ……交际花可不是什么好词。 棕发少女黄金般的眼珠微微一动，转向满脑门写着“我来找茬”的阿维娅，平静地与之对望。 在二人眼神接触的一刹那，红发少女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意味不善的笑容。 她站在柯露斯塔对面，不仅有意无意地牢牢挡住了对方面前的道路，眸光中还饱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恶意。 “……” 柯露斯塔轻轻眯了眯眼。 看来，这位小姐现在的目的……就是单纯来给她添堵的。 第93章 挑衅 这颗查尔斯家族的掌上明珠正站在柯露斯塔面前, 衣着华美，神情阴鸷，娇美的面容上尽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受人追捧的感觉如何啊？” 她显然已经在旁观看许久, 将刚才柯露斯塔挨个拒绝那些邀请的场景全部收入了眼中。 “查尔斯小姐, ”柯露斯塔端着那杯酒，平静地站在原处，淡淡道，“您失礼了。” 即便被对方那样嘲讽，她的语气听上去仍然没什么过多的波动或情绪流露, 直教阿维娅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浑身的力气使都使不出来，分外憋得慌。 “……我就算再失礼，难道还能比你更加失礼么？” 红发少女冷下脸色, 眼神一厉, 竟像是不再满足于二人之间的战争般, 突然放开声音道：“舞会上招蜂引蝶也就罢了, 居然还痴心妄想要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倒不如让在场各位来评评理, 看看究竟是我失了礼仪, 还是你这个平民狐狸精害人不浅！” 她这一嗓子饱含怒火, 又尖又利, 登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此时站在角落里补妆的贵族，多是些天生爱八卦的千金小姐, 她们眼看要掐架的其中一方是以跋扈著称的阿维娅, 话中内容又这么劲爆, 登时便像是磁铁般凑成了一堆，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向她二人看去。 “查尔斯对面的那个是谁？面生得很啊。” “你没听她喊吗, 她骂那个女孩是个‘平民狐狸精’呢……而且还说她勾引别人未婚夫——我的天哪，难道是萨特里克殿下？” “平民？姐妹在说笑吧！她那件礼服的设计和用料都是顶级，我都不敢打包票能买得起……能穿上这样裙子的人，你说她是平民，我先一百个不信。” “对啊，刚才还有那么多人邀请她跳舞……连霍顿子爵那种青年才俊可是都被拒绝了。平民们多是靠巴结人才能进到宫廷舞池，能这么有骨气？” 周围的人们犹疑着当事人之一的身份，不敢轻易定论，但柯露斯塔却皱紧眉头，不能就这样被对方白白指着鼻子污蔑。 她脸色微沉，一双金色瞳眸里泛着隐约暗光，就连嗓音中也带了几分怒火，“我与萨特里克殿下毫无关系，平常来往也是出于殿下愿意提携的原因，并一直谨遵礼仪——查尔斯小姐，您也是成年人了，又身为未来王妃，还请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来质问！” “你这意思是说我无理取闹？”阿维娅讽刺地笑了笑，上前一步逼问道，“我亲眼看到你和殿下在小树林里私会，这难道还不能断定事情的真相？！”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传来了一声低呼：“小树林？——” 吃瓜群众的基本素养之一就是，善于抓住重点。 阿维娅口中的“小树林”就像是炸.弹上的那一根引线，瞬间便点燃了贵女们深扒的激情。 第190页 她们一边暗笑阿维娅真是傻得不得了，居然就这样将王子殿下的花边逸闻摆上了台面；一边悄悄挪动起脚步，都想近距离地看一看，这位有胆量和萨特里克在小树林里见面的漂亮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围不少人都忽然向对峙着的两个女孩移动，这场面颇为显眼，顿时将远处不少贵族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因此，原本没注意到这个角落的人们也纷纷好奇地迈开自己的步子，都想要第一时间凑凑这场热闹…… 人群当中，也有一名不起眼的灰裙女孩悄悄看了看四周，她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着痕迹地跟着众人的步伐向柯露斯塔走去。 而他们目标方向的那个角落里，两名少女仍在继续她们剑拔弩张的对峙。 “人们眼中看到的事情，往往与自己所想有很大的不同，”棕发少女声线平稳，虽然看上去情绪平静，但气势却分毫未落于下风，“你说的树林并非什么隐秘之地，而是前往教学楼的那条近路，任谁都能去走上一走。” “当时萨特里克殿下只不过是与我正好巧遇罢了，您明明也没有看到我们之间有任何不妥的举动，眼下的推测多为臆想，完全不切实际——查尔斯小姐，我倒想问问您，既然手无证据，又凭什么断言是‘私会’？” 她的质问一针见血，阿维娅乍然之间竟也哑口无言，只得犹豫地张了张嘴，似乎是要继续强词夺理。 可柯露斯塔却抢在对方发声之前打断了她，意味深长道：“我必须要提醒您，诽谤皇室可是大罪，即便您是查尔斯侯爵最宠爱的小女儿、王子殿下板上钉钉的未婚妻……在王国法庭面前也会被一视同仁，同样逃不过相应的惩罚。” “……你威胁我？”阿维娅用那双浸过血液般暗红的眼睛紧紧盯住她，恨恨道，“那条小路是出了名的脏乱，除了你这种平民，哪个贵族会想走？” “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就是因为看到你走进了树林，才会紧接着跟上，只为找机会与你会面——敢问诸位，这如果不是私会，又是什么？” 在说最后一句时，她忽然转身面向旁边聚集起来围观的众人，再一次抬高声音质问，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觉得查尔斯这次倒是在真情实感地愤怒，说得也还算逻辑清晰……难道是真的看到过萨特里克殿下与这位、这位小姐私会？” “查尔斯小姐口口声声说她是平民，但我看着实在不像……诶！霍顿先生，您刚才还邀请过那位小姐跳舞，请问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很抱歉，我也只是被那位小姐的美丽所吸引，才会贸然前往邀请……让诸位失望了，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霍顿先生不知道，但我知道啊。——阿维娅说得没错，这女的正是圣光魔法学院的一年级在读学生！——不但是个平民，还是个有名的、乡下地方来的乡巴佬呢。” “对，我也是圣光学院的学生，听说她近日傍上了格罗莉亚大人，兴许是被大人顺手带进舞会的？……而且说实话，萨特里克殿下也是在校内便对她青眼有加，虽然我们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但他俩确实如阿维娅小姐所言那样，确实走得很近。” “啧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平民可真是不简单啊……” ——周围的交头接耳暂且不论。 因为阿维娅忽然发难，而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一员，同样也包括柯露斯塔。 棕发少女皱紧眉头，眼神冰冷，脑中正在飞速思考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对答。 没想到阿维娅这么难缠。 柯露斯塔本以为对方心中有气，但到底知道分寸，只会在背后找点麻烦——却没料到她竟然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出这张烂牌，不仅将柯露斯塔逼得一时之间无言，就连自己也将在日后处于风口浪尖…… 真是脑子有问题。 这种半遮半掩的风月传闻最易令人联想，柯露斯塔被阿维娅打为“假想第三者”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天然处于劣势。 除非萨特里克本人当场出现自证，抬出王子的身份，否则不管她说什么，都有满脑子桃色的傻瓜非要往“私会”那方面生搬硬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人也真是般配得很。 全是一等一的麻烦精。 正在她专注思考对策，贵族们又被阿维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时，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身影则不着痕迹地绕过层层叠叠的群众，悄悄走到了灯光的阴影中。 她微微弯下.身，借着棕发少女裙摆的遮掩，忽然伸出手去，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狠狠推了对方的后腰一把！ ——本来柯露斯塔的高跟鞋功底就只能保证她不要平地摔，这冷不丁的一下推搡，当场便让她狼狈地向前踉跄了两步。 棕发少女在心中暗骂一句，但好在下黑手的人力气不大，她蹦了两步后顺势福至心灵地扶住了一旁的餐桌，动作幅度微小，并没有引来围观者的注意。 然而，她虽然停下了，但手中的青梅栀子酒却收不住惯性。 那盏盛着青色酒液的高脚杯随着柯露斯塔前倾的动作滑脱出手，就像是开了半倍速慢放一样，人们的眼珠随着抛物线慢慢向一侧移动，直愣愣地盯着它朝一旁的红发少女砸去—— 第191页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宽口酒杯好巧不巧，正正倒扣在了阿维娅那张掩不住得意的小脸上！ 然后在一片静默中，功成身退地落到地面，“叮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柯露斯塔：“……” 阿维娅：“……” 下黑手的灰裙少女：“……” 吃瓜贵族们：“……” 玻璃破碎的声响惊扰到那群宫廷乐师，打断了悠长的舞曲，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之内安安静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散发花香的特产酒种泼了红发少女满头满脸，一滴滴青绿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她小巧的下颌曲线划下，拉出代表品质优良的长丝，慢吞吞地落在满地玻璃残渣之上。 “……” 柯露斯塔垂下眼，看了看酒杯的尸体。 好样的，英雄。 然而在此情此景下，英雄的献身只会激起反派的怒火——在落针可闻的静默中，阿维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化着，先红再白，最后定格在了一种看上去颇为不妙的铁青色上。 被众人目睹了尴尬时刻的她又羞又气，狰狞眼神也控制不住地向柯露斯塔身侧的灰裙少女瞪去，像是要吃人一般，差点就把这小姑娘吓得扭头便跑。 ——明明在她的计划里，只被泼湿衣服就已足够……阿维娅在心中恨恨道，都是这个蠢货害她丢人！ 柯露斯塔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对“是谁阴她”这个问题，也有了八分了然。 原来是团伙作案？那这个阿维娅也不算傻得没救。 只不过……她背后的大树查尔斯家族，恐怕是真没救了。 棕发少女轻轻眯了眯眼，原本准备好的辩解说辞也被重新咽回了心中。 阿维娅的造谣本就无需为惧，只要一会儿萨特里克摆出王子身份亲自解释一通，再稍微哄哄阿维娅，这些暧昧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反正贵族们对阿维娅也知之甚详，但凡带点脑子，都只是将今天这场闹剧做看戏；至于那些不带脑子的，则更不必多管，自有王子殿下一党抢着帮她清理，根本无需柯露斯塔操心。 而皇室他们则应当会在舞会之后对查尔斯家族动手，萨特里克也还需要做几天模范未婚夫，以不落人口实…… 还是稍微留一线，暂且别对阿维娅下手太狠吧。 反正从自己这方面考虑，她人微言轻，在大众目光里还只是一个没地位的、靠巴结格罗莉亚才能参加舞会的平民…… 在这种情况下独自解释，唯一的可能性也只会是越描越黑——倒不如暂且让上一步，叫阿维娅先尝尝甜头，自以为这场计谋大获全胜再说。 思及此，柯露斯塔轻轻勾了勾唇角，抬眼望向看上去已经愤怒至极的阿维娅，闭起嘴巴，选择了一语不发。 等她觉得自己飞上高空后，再扯断她的翅膀、打断她的支柱，让她跌成最为凄惨的模样—— 这样才能称得上是“打最狠的脸”。 第94章 公告 现场吃瓜看热闹的贵族们着实没能料到事情的走向。 真是看不出来, 这个平民竟然胆大如斯，二话不说便提起杯子，先给了貌似占理的阿维娅好大一个没脸……真乃奇女子也。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不过, 围观的人能沉得住气, 阿维娅却沉不住，柯露斯塔的那个笑容正巧被她眼尖的捕捉到，登时便点炸了后者满肚子的火气。 “根据王国律法，对贵族无礼、冲撞、冒犯的平民，必须立即接受惩罚并永远取消参加舞会的资格！”红发的贵族少女劈头指向柯露斯塔, 尖叫道，“守卫，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驱逐——！” 为了维持舞会秩序与安全, 皇室会特意安排一些守卫呆在场内, 不过多是起到震慑作用, 从来没有谁给他们真正指派过工作。 这下乍然听到阿维娅的命令, 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得齐齐看向同样满头冷汗的守卫长, 等待这位顶头上司的指示。 而守卫长——也着实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 由于从来没有不长眼的人在宫廷舞会上闹出笑话, 所以他的职责中并没有“负责将违反律法的人驱逐出场地”这一条。 另一方面，虽然查尔斯小姐的跋扈大名早已被他牢牢记在心头, 但被她攻击着的红裙少女却仍然身份不明…… 是避免盲目动手沾上一身腥, 还是彻底得罪这位难缠的贵族小姐, 两难抉择摆在眼前，真是让他头发都瞬间愁白了几根。 然而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阿维娅却不再给他权衡的机会，紧逼道：“守卫长！你迟迟不将她拿下, 究竟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小姐，非常抱歉，我想我并没有权利将这位小姐从舞会驱逐——” “你没有权利？”阿维娅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鲜红的眼睛冷冷盯住对方，森然道，“王国守卫的职责，难道不正是要负责将违背律法的人逮捕缉拿？” “你可要想好了，先生——如果你拒绝将这个以无礼举动侮辱贵族的平民拿下，我就会立即请父亲向陛下递交起诉书，以‘背离职守’为名……” 守卫长眼皮一跳，猛的抬起头，却正好望见了红发少女唇角那抹冰冷而轻蔑的笑容。 她扬起下巴，用一种缓慢而倨傲的语气继续道：“……将你控告至王国法庭。” 第192页 这明晃晃的威胁一出，守卫长的心登时便凉了半截。 查尔斯家族的嚣张狠辣、斤斤计较，没有哪个王城人未曾耳闻过——因此，守卫长自然明白得很，如果现在不按着阿维娅的吩咐做，那么继这位红裙姑娘之后，第二个倒霉的人便一定会是自己。 反正、反正如果她真的是平民……那这个罪名就的确会成立，自己也不算多管闲事？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守卫长咬了咬牙，转过头去，冲着早已准备待命的同僚们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两个守卫走上前去，像两面牢固的铁墙般，站在了面无表情的柯露斯塔身侧。 “查尔斯小姐已经对您方才的行为提出口头控告，”守卫长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面色紧绷道，“……请劳驾，与我们走一趟吧，尊敬的女士。” 他这句客气的话刚刚说完，柯露斯塔身边的两名守卫便应声抬起了手，做出一个准备押解的动作，眼看就要向棕发少女的胳膊抓去—— “我看谁敢动她。” 舞池二楼传来了一声冷淡的嗓音，如同带着什么冻结时间的魔法那样，当场便喝停了两名守卫的动作。 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位望去，只见阶梯上正高高立着一名银发蓝裙的少女，她容色愠怒，眉梢微扬，一双海洋般深邃的双眸冷冷望向手足无措的守卫长，寒声道：“以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名义命令您，先生——立刻让你的人从她身边走开。” “是……格罗莉亚大人……” 守卫长心中大叹一声，赶忙冲柯露斯塔身侧的那两人扬了扬手，带着手下们远远离开这场神仙打架。 站了小王的队，却不料惹上了大王，这运气也真是得天独厚。 在格罗莉亚一步步踏着阶梯走下时，无论是凑热闹的贵族还是守卫们都迅速避让开来，体贴地给这位公爵千金露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甚至还有空冲着她微笑的柯露斯塔。 见后者安然无恙，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愉快的神色，银发少女眸中冷意稍稍褪去一些，却仍旧算得上是不善地盯住了旁边的阿维娅，“你在做什么？” ……又是你来怪我好事。 明明已经打听到了确切消息，塞伦特帝斯家族要与阿弥瑞姆家族相谈重要事宜，格罗莉亚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出现……却不料运气不好，竟然是在即将得手之时被打断了。 眼下，棋差一招的查尔斯小姐咬了咬嘴唇，一边在心中愤恨咒骂，一边却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格罗莉亚，强作镇定道：“大人，我知道您与布瑞薇乌关系亲密，却不能为了她而无视律法——刚才她冒犯于我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既然是一介平民冲撞贵族，那自然便该立即将她缉捕、逐出舞会，并带往法庭等候发落才对。” 她刚刚说完后，人群当中的那个灰裙少女便眼珠一转，立即附和道：“阿维娅小姐说的对呀！格罗莉亚大人，您且看一下她的脸，现在还有那杯酒的痕迹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维娅冷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过，这话就像是开启了什么隐秘的匣子那般，一些或是想要巴结查尔斯家族、或是与塞伦特帝斯家族不对盘的贵族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而另外一些圣光学院的学生，则早就对平民柯露斯塔竟能与皇室和公爵家都扯上关系的好运道嫉恨良久，此时也不禁开始一句一句地帮起腔来。 “虽然查尔斯小姐最开始的怀疑没有证据，但后来被泼酒的那一幕，可都被大家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 “要我说呀，阿维娅小姐可没错……她只是脾气暴躁了点、心直口快了点，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容忍平民再一再二地骑到自己头上来的。” “按照律法规定，平民的确是要承受冲撞贵族所带来的后果——我还觉得阿维娅大人叫守卫将她带下去的命令正合时宜呢，倒是格罗莉亚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来维护，的确有些过于冲动了吧。” 这些窃窃私语东一句西一句地传进了场中三人的耳朵里，红发贵族原本紧张的神情微微放缓，连脸色都比方才好转了许多。 而作为另一方当事人的柯露斯塔…… 她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仍旧施施然站在原地，甚至还有空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已经快要忍不住露出自得之色的阿维娅。 相比起柯露斯塔反常的平静，格罗莉亚看上去则显得更加愤怒，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勾起，锋利的眼神如冰刀般划过周围，简直如有实质般，将一众帮腔者的喉咙都割了个透穿。 不过，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时，柯露斯塔却忽然拽了拽前者的衣袖，成功打断了公爵千金那即将出口的话语。 在对方望过来的那一刻，棕发少女冲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用安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格罗莉亚的手背。紧接着，她便上前一步，抄起手来，冲着阿维娅淡淡问道：“法律规定，如果是平民冲撞贵族的话，就将按程度被处以相应的刑罚，对不对？” 阿维娅警惕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柯露斯塔挑挑眉，意味不明地笑着嘲讽了一句“想不到查尔斯小姐竟然这么懂法”，然后便负着手环视了一圈，冲那些盯着她的贵族们平静道：“那么，如果我也是贵族的话，就不存在‘违不违法’这回事了么？” 第193页 这话一出，人群默然几秒后，顿时又引发了一阵骚动。 某个查尔斯家族的附庸贵族向来不怕事，也不在乎格罗莉亚那冰刀似的的冷眼，当场便跳出来叫嚷道：“不过是圣光学院里人尽皆知、正在巴结王子殿下与格罗莉亚大人的平民……现在竟然如此口出狂言，我看你可真是疯了！” 被他指着鼻子数落的棕发少女却微微一笑，像是看耍猴一般戏谑地瞧着他，并不接话。 正在这人满心以为自己替顶头上司的女儿出了一口恶气，正准备用眼神邀功时—— 二楼那处，与格罗莉亚出声打断守卫时完全相符的同一地点，居然又传来了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要我看来，口出狂言的人，应该是你这位先生才对吧。” 不少人皆是一怔，再次仰起头，好奇地循声望去。 ——他们发现，就像是重现格罗莉亚刚才出场时的情景那样，又有一个人出现在了那盘旋着的木质阶梯上。 她白发苍苍，掌心正握着一根雪白的手杖，即使年事已高，周身上下却仍萦绕着一种难以忽视的、经由时间沉淀所产生的优雅贵气。 伊莎贝拉一身端庄礼服，面色肃然冷漠，虽然身形微微佝偻，但眼神却仍然清明，并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她轻轻转了转指根上佩戴着的、代表阿弥瑞姆家族第一掌权者的黄金戒指，口中冷冷道：“公然对我唯一的孙女出言不逊，并加以辱骂与名誉污蔑……非常不幸，福斯克子爵大人，我将代表阿弥瑞姆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完全保留对您提出控告的权利。” “——祝您好运，王国法庭上见。” 第95章 告白 “阿弥瑞姆公爵夫人！我的光明女神啊,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了……” “伊莎贝拉大人刚才说什么？——下一任继承人，她她她说的是谁？！” “那、那个人不是圣光魔法学院有名的乡巴佬学生吗……柯露斯塔·布瑞薇乌，就是她, 我绝对没有认错！” “啊, 我早就看出那位女士贵气不凡，却没想到竟然是阿弥瑞姆家族的小姐？实在失敬。——但据我所知，黎卡娜瑞亚丝小姐已逝多年……现在这位，难道是她的遗孤么？” “阿弥瑞姆有了继承人？唔，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 看来此前一直搁置的合作计划，也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众人一边惊叹一边各怀心思地私语，但柯露斯塔却显得对此漠不关心，她看也不看那些快要把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的贵族, 只是笑眯眯地抬起右手, 向着阶梯上正担心她受委屈的外婆遥遥挥了挥。 不远处, 见她情绪稳定, 伊莎贝拉也终于稍稍放松了自己一直紧握着手杖的指尖。 这位刚刚维护过自家外孙女的公爵夫人敛起怒意, 微微颔首, 神色宠爱而温和, 直让一群曾被她杀伐果决坑害过的竞争对手看傻了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弥瑞姆公爵家族明明是出了名的家风铁血——和他们合作过的人无一不晓, 伊莎贝拉夫人从前可是连笑都不笑一下的！ 这个继承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能把一个手段才干都不亚于她丈夫的女强人，变成现在这样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和蔼万分的白发老太太？ 想着想着, 他们便又忍不住将目光回转, 重新望向场中三名主角。 格罗莉亚眉眼温柔地抚了抚柯露斯塔的发顶, 似乎低声问了一句什么；后者则神情自若地回答她，笑着握住格罗莉亚的手，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彰显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而阿维娅…… 灰裙少女惶然望向自己的主子, 却只见对方正深深低头，酒红色的湿发垂落，完美遮掩住了自己眼中的怨毒。 明明只是一个卑贱的乡下平民，却为什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阿弥瑞姆家族的继承人？ 而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侯爵的女儿，甚至没有得到爵位继承者的身份……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平白矮了对方一截，这样又怎么能收拾掉这个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狐狸精—— 她不甘心！ 但无论阿维娅怎样在心中愤恨，眼前的事实都绝不可能改变。 柯露斯塔将会成为下一任阿弥瑞姆女公爵，还与诺比利第一家族塞伦特帝斯关系良好，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冷静镇定而不输气势，完全能证明这个家族未来可期。 不少精明的贵族都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同一时间盯上了这艘即将再度启航的巨轮。 而柯露斯塔显然也很清楚，自己身份的曝光，对整个家族而言都将具有重大意义。 无数从前的合作者会回过头来，带上丰厚的补偿，以希冀曾经计划的重启；无数崭新的家族会请求联袂，提供与曾经全然不同的思路和方案，为阿弥瑞姆开辟新的发展道路。 ——事实上，这阵平地东风，也早就被柯露斯塔囊括在了借力腾飞的范围之内。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阿弥瑞姆，”她在心中对系统说，“我都在期待着……即将迎来的新生。” “很荣幸能见证此事，”系统道，“我也同样会全力为您提供辅助，尊敬的临时载体。” 棕发少女满意地笑了笑，正准备在暗地里与系统继续商谈接下来的计划，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便忽然被格罗莉亚轻轻牵了起来。 第194页 柯露斯塔眨眨眼，惊讶地转过头去。 她看到那名美丽的银发少女冲自己一笑，优雅地微微弯下腰，托起手中纤长的指尖，郑重的、温柔的，在柯露斯塔白皙的手背之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我也将代表我未来的未婚妻——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 深蓝色的瞳眸里泛起盈盈笑意，如同最纯净光洁的蓝宝石那样，清晰地将面前少女怔然的神情全部映入眼帘。 “……对查尔斯小姐，以及福斯克子爵今日的污蔑及损毁名誉行为，坚决追究到底。” 几乎是在她开口说出第一个单词时，整个大厅便寂静得落针可闻。 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柯露斯塔本人——都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副仿佛被雷劈过的神情，震撼而惊骇地听着这处于全场目光焦点当中的宣言。 格罗莉亚握紧自己小未婚妻的手，与对方十指交扣，她抬起头来凝望着愕然的柯露斯塔，微微一笑，眼中顿时倒映出灯火璀璨。 这名身份尊贵的公爵之女与棕发姑娘肩并肩地站在一处，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阿维娅和那名快要瘫软在地的子爵，淡淡道： “还请二位……好好等待即将递送到二位府邸的法律文书吧。” …… 猛然迎接了这份没有一点前兆的告白之后，柯露斯塔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茫然而晕晕乎乎的不真实状态之中。 她被自己突然多出的“未婚妻”身份给砸得眼花缭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脸色通红地垂着头，像只鸵鸟般，死活不敢与格罗莉亚的眼睛对视。 “好没出息哦，临时载体，”系统也像是忘了自己刚才差点死机的丢脸模样一般，看热闹似的嘲讽道，“您可是我工作这么久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暗恋这么长时间结果还没告白就直接晋级未婚妻’的——最佳躺赢选手呢，足够记入履历啦。” 柯露斯塔：“……我不说‘谢谢夸奖’你应该不介意吧？” 系统：“不客气，新婚大吉。” 这场闹剧随着一个足以震动王城的反转而终于落幕，萨特里克王子殿下听闻此事后也匆匆赶来，准备亲自将差点哭晕过去的阿维娅护送回查尔斯家族。 在交代随自己同来的侍女将红发少女带出大厅后，这名未来的王国继承人转过头去，眼神复杂地望向了不远处那对一红一蓝的般配身影。 这一边，在柯露斯塔良久的沉默中，格罗莉亚倒也贴心地很体谅她的心情。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含笑望着对方的发顶，直到柯露斯塔被伊莎贝拉叫去要嘱咐些什么后，这才舍得收回目光，漠然地转头，与那厢静默的萨特里克对了个眼神。 后者叹息半声，微不可察地冲她点头致意后，便干脆地转身离开了这间敞亮的大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像之前被格罗莉亚赶出茶会那样，阿维娅这次也是同样狼狈地离场，并将与她的家族一起接受更为严重的审判。 不过这些都算是后话，显然与现在满脑袋浆糊的柯露斯塔没什么关系。 “……外婆，这是怎么回事啊，”棕发少女站在伊莎贝拉面前，欲哭无泪道，“我、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要和乐缂丝订婚了？” “现在你知道了呀，露丝，”伊莎贝拉有些恶趣味地笑了笑，慈爱地拍拍外孙女的手，温声说道，“外婆看得出你喜欢她，也愿意让你和她在一块儿——” “我认识格罗莉亚许多年，知道她不但是个有本事的好姑娘，也是这天底下最疼你的人之一……所以，我和你父亲都一致同意，很放心把你的下半辈子托付给她。” 柯露斯塔脸颊绯红，抿了抿唇，磕磕巴巴地唤道：“外婆……” “露丝，你长大了，也应该同喜欢的人终成眷属了。”伊莎贝拉说，“我希望你能够像你母亲和父亲那样，与自己喜欢的人好好相守，度过最为愉快的后半生。” 说完，她便把一封看上去十分朴素的信件交到了柯露斯塔手中，催促着后者将它拆开看了看。 这是索格塔从西赛德镇寄来的亲笔信。 上面写着，父亲已经知道了她选择回归家族、并准备与苏莫勒长女订婚的消息，并表示自己愿意无条件支持女儿的决定。 他还嘱咐柯露斯塔，一定要记得在订婚仪式举行之前把格罗莉亚带回西赛德镇，让他好好看上一眼。 棕发少女凝望着父亲熟悉的字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重新把这封家书装回了信封当中。 “谢谢您，外祖母。”她郑重地说，“您和父亲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对于我而言，就是这段感情中最为荣幸的一件事了。” “黎卡娜如果还在，也同样会祝福她最亲爱的女儿。”伊莎贝拉微笑道，“我们都是最爱你的人，露丝……只要是你真心决定想要做的、正确的事情，那便不要犹豫，大胆去做吧。” “——因为我们都会成为站在你身后的那面，最为坚实的后盾。” “……” 柯露斯塔深深弯起唇角，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 不论是感情上的圆满，还是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对于她来说最触动心弦的，正是那群将会站在她身后的、坚定不移支持着她的人们。 第195页 “我是最幸运的主角。” 她擦了擦眼泪，与外祖母来了一个深深的拥抱过后，便转过身去，在伊莎贝拉慈爱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向了正等待着自己的格罗莉亚。 悠长的大提琴声再次响起，姑娘们翩然的裙袂随着舞步翻出浪花，琉璃吊灯的旋转让场内光华涌动，照映在人们的眼中，就如同闪烁的星辰般明亮绚烂。 待柯露斯塔踩着流光走近后，格罗莉亚一言未发，只是笑着伸出手去，用最温柔的姿态，邀请她刚刚确定关系的女友与自己共同进行这第一支舞曲。 棕发少女垂下眼，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她凑近格罗莉亚，附在对方耳边，指尖与对方用力地十指相扣。 而口中却像是含了一片珍贵的云朵般，咬着最柔软的字眼，悄声说：“我尚欠你一个告白。” 在银发少女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微微侧身时，柯露斯塔忽然低笑了一声，她闭起眼睛，垂下头去，飞快地在格罗莉亚樱红的唇瓣上轻吻了一下。 “我喜欢你，格罗莉亚。” 柯露斯塔郑重地说：“虽然与小时候的感情不尽相同，但现在的我，也仍然像当年那样十分确定——” 格罗莉亚抬眼，微微一笑，与她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第96章 手札 “叮, 格罗莉亚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总计93数值点。” “经结算系统统计，第五阶段任务已成功达标, 正在发放奖励【克拉拉的手札】……已确认, 奖励成功发放，请问临时载体是否现在颁布下一阶段任务？” “……唔，颁布吧……” “已接收指令，正在发布第六阶段任务……” “叮，恭喜临时载体, 成功解锁【神明的秘密】真结局最终章任务：【解放圣力之源】。” “完成方式：阻止欺诈女神得到圣力之源，并成功将其从西赛德镇解放。” “任务奖励：【神明的秘密】通关，游戏结局永远存档。” “最终章完结在即，请临时载体继续努力, 争取续创佳绩。” 系统说这些时, 柯露斯塔正抱着枕头赖在床上, 不仅与系统对话时的嗓音中尽是睡意, 甚至连眼睛都迟迟不愿睁开。 昨天夜间, 在国王驾临并宣布舞会开始后, 柯露斯塔便使出了浑身解数, 将自己恶补舞蹈课时学到的所有步伐技巧全部交代在了这场意义特别的舞会当中。 两个姑娘好不容易才确定关系, 满腔激动无处倾泻，只能将夙愿得偿的欣喜尽数寄托在那一场又一场的共舞当中, 相牵的双手也一刻都没有被松开。 哪怕国王身边的斯妲朗桂一直面色阴沉, 几乎要用目光把她扎成了筛子……柯露斯塔也仍然坚定地沉迷在格罗莉亚的美色当中, 连个眼角余光都未曾分给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格罗莉亚也是一模一样，不但眼中只有她一个，而且对于柯露斯塔“我要和你跳一整夜的舞”这样任性的要求都千依百顺。 二人直至累得精疲力竭, 双脚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这才各自被等待已久的长辈领回家。 ——因此，柯露斯塔还对于自己不能和格罗莉亚一起过夜这件事表示了相当的不满。 香喷喷热乎乎的女朋友刚刚到手就要被迫分开，连啃都不能啃一口吗！ 当然不能。 第一个原因是格罗莉亚次日便要开始忙碌查尔斯家族的事情，二则是舞会后两人也的确太过疲惫……因此，无论柯露斯塔再怎么扒拉心里的小算盘，现实中却并没有精力再去做什么别的事情。 算啦，反正都已经是女朋友了，就连订婚也要提上日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来日方长嘛。 于是，这么宽慰着自己的柯露斯塔一觉睡到了近午时分，直到被系统喊醒后，仍然一副睡眼朦胧、面带春.色的慵懒模样，差点让人以为她昨晚真的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不过睡归睡，模范载体的基本素养不能丢，系统刚刚把奖励下发到她的枕边，柯露斯塔就揉了揉眼睛，半直起腰，一把将那本棕色的皮质本子拿在了手中。 “已经是最终章任务了吗？”她坐得太急，脑袋有点发晕，正一边打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问，“等任务结束，你是不是就要走啦……” 系统犹豫了一下，照实答道：“是的。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总部规定的范围之内留下一个通讯工具，以便您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与我进行沟通。” “咦，”柯露斯塔敲敲额角，有些惊喜地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 “近几年出的新规定……因为有载体向总部投诉，想要和自己的系统继续见面。” “唔，感谢总部，”柯露斯塔笑眯眯道，“相处了这么久，我可是真的很舍不得你呀，亲爱的老系。” 系统有些不自在地沉默下来，短路似的“滋啦”了两声。 不过任务还没完成，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柯露斯塔倒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些还没影的事，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那本手札之上。 由于大陆中央的文明历经百年发展，神系时代的文字与现在早已有了很大的差别，几乎可以说是只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诺比利人，柯露斯塔不得不厚着脸皮开启外挂，借助系统配备的智能翻译器。 第196页 ——但是，与已经和神系时代大幅度脱节的人族不同，魔物们因为久居大陆边缘、多年来发展停滞的缘故，反倒仍然与那个古老时代保持着最为紧密的联系。 无论是文字、习俗，甚至是真实性可观的资料……都要将诺比利王国远远甩出一大截。 在翻译器的作用下，柯露斯塔的眼睛微微亮起了充满机械性的淡蓝色光芒，当她再次低头翻开扉页时，那些花纹般的字体顿时向上浮现出了一层虚影，组成字母，重新排列，熟悉的句子也顿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晚安，我的小月亮。” 她慢慢读出那句独独印在第一页上的寄语，愣了一愣，茫然道：“谁是小月亮？” 系统说：“不清楚……根据资料库来看，神系时代似乎并没有‘月神’这一位神祇。” 柯露斯塔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这句话，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光明女神在书写时所用的、那种万分珍而重之的温柔笔触。 小月亮…… 沉吟半晌，棕发少女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皱皱眉，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或许是一个对克拉拉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 系统满头雾水，但临时载体却显然没有要给它解惑的打算。她纤长的指尖轻轻捻起那页触感如鲜嫩树叶般的淡青色纸张，翻过一页，果不其然地再次看到了满篇线条优美的花蔓字体。 …… “致我的小月亮： 很抱歉之前的所作所为让你感到受伤，这的确是我因为忙于圣光魔法学院的建造，而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心情所造成的错误…… 所以，经过歌丝纳的提醒，我认为自己必须应该郑重地向你当面道歉——希望你可以早点回来。 ……今天是你前往北地的第三天，虽然有赫伯加德保护，知道你一定会安全无虞，但我仍然非常想你。并且，人族的发展已到关键时刻，我非常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爱护这些可爱的生灵，给他们创造最好的发展条件。 ……另外，珀瑟多罗在不久前告诉我，你似乎曾经对一些动物练习了‘黑暗刻印’？这是一种邪恶的、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的诅咒魔法，我不希望你对它进行过多接触。 亲爱的，如果你喜欢魔药，那么我可以为你供给一切所需的材料；但如果你仍旧坚持，要继续背着我研究这种邪恶的魔法，那么很遗憾，我恐怕不得不使用某些强行手段来限制你的自由。 最后，请转告赫伯加德，一旦找到极地红果就立刻带你回来，不要因为任何事情耽搁，千万注意各自的安全。 克拉拉亲笔。” …… 柯露斯塔慢吞吞地将这些文字念完，有些惊讶道：“这居然是一本信集？” “这是总部从最高权限资料库中调取的数据集合……大概原始数据就是这些信件，为了方便查看，所以才编制成了手札。”系统答道。 “好吧，看样子这就是光暗女神这对姐妹闹翻的起点。” 柯露斯塔咂了咂嘴，若有所思道：“话说回来，从前我还一直以为光明女神是个温柔随和、甚至有些过于绵软的女性……但现在看来，她的性格好像与我所猜测的完全相反——看起来相当强硬啊。” “的确如此，”系统说，“不过要成为一个派系、乃至一个种族的领导者……只是性格强势一点罢了，应该也属于正常范畴？” “唔，倒也是。”柯露斯塔点了点头，伸手从床头柜上捞过一支羽毛笔，在这封信件中的关键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黑暗刻印，”她用笔尖戳了戳这个词，淡淡道，“传说中，黑暗女神在自.杀之前用这种黑魔法诅咒了欺诈女神的灵魂……” 系统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并且，这种魔法不仅没能杀死欺诈女神，反倒让她的灵魂得以不死不灭，还拥有了一部分黑暗魔法的力量。” “那么……初步推测，想要成功‘杀死’欺诈女神的灵魂，就必须得找到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 柯露斯塔简要地总结一下重点，皱皱眉头，紧接着翻开了手札的下一页。 …… “致丽恰恰： 一直以来都没能好好感谢你让渡给我的那部分生命魔力，不然我不可能创造这样一个美好而又光明的种族，也不可能拥有凝聚神力、并让它们通过你的花朵维持大陆生机的机会。 不必为泰勒的事情向我道歉。——因为在我看来，她能够创造出‘魔族’这样一个鲜活的种族，也同样是她正在展现出自己才能的一种表现。 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过于死板，竟然将她的天赋硬生生束缚了这么久……如今她想与我闹脾气便闹吧，但只有一点需要注意：让赫伯加德多盯着点珀瑟多罗，如有异动，便立即向我报告。 坦白地说，我完全不信任这个从南方而来的、满口甜言蜜语的欺诈之神。 ……以及，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的催促——歌丝纳的魔法阵研究进展如何？你们是否已经抵达了大陆西海岸？我会在信纸背面附上所研究出的魔咒，它能够将溢散的神力附着在魔法阵之上，以供你们更加便捷地收集海洋当中的力量，并带回给我，继续发展人族。 祝你们好运。 克拉拉亲笔。” 第97章 发现 “第二个关键点出现了。” 第197页 柯露斯塔转了转羽毛笔, 将一段句子勾画起来，打了个箭头，指向之前的某个重点单词, “魔咒”。 “信中所提及的, 应当是泰勒布瑞斯等黑方神明为了反对克拉拉浪费圣力，而创造魔族的那段时间, ”柯露斯塔说, “并且在那个时候，克拉拉因为缺乏力量而不得不派遣两位麾下女神前往海洋, 要求她们采取某种办法, 尽快收集新的神力。” 系统沉吟道：“我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光明女神成功研究出了一个可以吸收神力——也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圣力’——的魔咒。” “是的，而这个魔咒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棕发少女早有预料般地笑了笑, 平静道, “还记得吗？第四阶段的任务奖励是【聚魔法阵】……” “你曾经告诉过我, 总部安排的每一份奖励都不会是平白无故而出现的——那么我猜, 这个法阵存在的意义，便是要让我将它与这个魔咒所融合，再像当初生命与命运两位女神汲取海洋中的魔力那样，将圣力之源从西赛德镇中完全取出。” 柯露斯塔翻过一页, 果然见到了整整几近三十行的复杂咒语，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文字跃然纸上，就像是榕条垂下的丝绦，单单看着便让人眼花缭乱。 “好精妙的咒语，”系统惊叹道，“相比之下，你们现在所用的魔咒，简直就像是毛虫爬过后所留下的那些没用的印记——” 柯露斯塔：“……” 有被冒犯到。 她盯着那咒语看了一会儿后, 头痛地仰起脸来，叹息道：“先不说究竟应当怎么把这串魔咒成功和法阵融合……反正现在，它就已经快要让我的眼珠和脑子率先融合起来了。” “这的确是相当复杂的魔咒，”比自家临时载体的知识面要广得多的系统点评道，“以您的智商来推测，哪怕开了翻译器都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最多只能一笔一划对着抄，并且准确率不足百分之六十。” “……”柯露斯塔道，“请注意，先生，如果你继续说下去的话，我就要准备投诉你了。” 系统卡了一下，相当识相地闭上了嘴。 因为它这连珠炮似的打击，收集到两条重要信息的柯露斯塔也暂时没了继续围观光明女神亲笔信的心情。 她叹口气，翻个大白眼，将那本手札放在枕边，看起来相当疲惫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第一个线索仍有疑点，”棕发少女分析道，“从克拉拉的语气来推断，她本人非常反对泰勒所练习的诅咒魔法‘黑暗刻印’，并对其几乎一无所知……” “没错，看信上所写，反倒是欺诈女神对这个魔法更为了解一些。”系统附和道。 “如果将能够捕捉神力的‘凝聚魔咒’看做是克拉拉的代表，那么‘黑暗刻印’便是一个典型的黑方魔咒。” 柯露斯塔懒洋洋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蹦跶着跳下床，慢慢走到了窗边。 她拉开窗帘，明媚耀眼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像是一袋金粉那样扑在她的头发上、脸颊旁、双眸中，还如同洒落遍地黄金般，铺满了整间格局宽敞的卧室。 “诺比利大陆由白方神系带领的人族主宰，不可能存在太多有关泰勒布瑞斯的信息。” “这样说来，如果是黑方魔咒的话……现在只有一个地点，可以让人最大程度地对它们进行了解——” 棕发少女微微阖眼，蜂蜜般甜美的眼睛中飞快掠过一道精光。她眼神平静，容色淡淡，目光透过玻璃远远望去，就像是毫无阻隔那样，盯住了远处某片生活着另外种族的、广大而荒芜的栖息地。 “那个地方就是……” 柯露斯塔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大陆边缘。” 昨夜舞会结束后，让格罗莉亚放弃与柯露斯塔相处的最大原因，其实并不是查尔斯家族。 ——秋后的蚂蚱不必过多费心，只要微微施以压迫，它们自然就会轻而易举地被夺走生命，再也无法成功复起。 所以说，真正让她不得不与自己的姑娘分别的阻力，其实应当是今天的祷告日才对。 “……亲爱的格罗莉亚，如果你再不能决定好一个足以送往魔族的合适人选，那么我就不得不怀疑……你现在是否在真心为我做事了。” 欺诈女神一边轻轻叹息，一边隐带威胁地冲银发少女下发了最后通牒后，按照惯例，将一张带有神力的祷文纸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塞伦特帝斯家族延续了上百年的特殊祷告方式——珀瑟多罗要求，每一代负责为她办事的人都需要亲自在上面写下祷文，并虔诚地前往教堂诵读出声，如此方能算是完成了这一天的任务。 然而，在格罗莉亚怀揣着这张纸刚刚走出密室不远、正要前往小教堂进行祷告时，神色匆匆的管家却不知从哪里赶来，急迫地走到她的面前，压低声音道：“格罗莉亚大人，公主殿下来了。” “……斯妲朗桂殿下？”格罗莉亚一愣，微微蹙起眉头，“之前可有递交过拜帖？” “没有拜帖，”管家笃定道，“公主殿下这次是突然独自造访，并且还说要立刻见您，有要事相谈。” 格罗莉亚顿了顿，犹豫片刻，把那张祷文收好，对管家淡淡道：“既然是公主殿下亲自驾临我们公爵府，便总没有让人家干等着的道理——将她请到我私人的会客厅，并且不要派遣任何人服侍，我与殿下有要事要谈。” 第198页 在管家躬身应是后，公爵千金也同样放弃了去做祷告的意图。她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脚步一转，便向着她那间专属的会客厅走去。 提前吩咐了女仆们沏好红茶后，格罗莉亚便挥挥手让她们都离开此处，自己则坐在一张宽敞柔软的扶手椅上，静静地望着门口。 直到金发少女走进时，她这才理理裙子，守礼地站起身来，施施然迎接道：“早安，殿下。” 但她行礼过后，斯妲朗桂却没有任何动作。 后者的神态看上去分外憔悴，既像是一夜无眠那样带着股惫意，却又无端有几分动人心弦的楚楚可怜。 眼下，这名尊贵的公主正有些凄惶地向前迈了半步，嗓音略颤、勉力镇定道：“大人……您要和那个柯露斯塔·布瑞薇乌订婚了，是不是？” 格罗莉亚轻轻叹了口气，尝试道：“殿下，请先坐吧。” “请您回答我，”斯妲朗桂就像是充耳不闻般，紧逼道，“是不是？！” 见她语气已经有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格罗莉亚也终于忍不住地蹙起了眉头，冷淡地说：“是。” 听到这个言简意赅的回答，金发少女那双淡紫色的眼眸瞬间便灰败下来，她有些颓然地垂下眼睛，纤长的金色睫毛微微湿润，语气听上去十分茫然道：“为什么……我不甘心——为什么她比我晚了这么多，却仍然能得到您的青睐？” “……” 格罗莉亚抿了抿唇，克制着自己保持沉默。 斯妲朗桂低声自语了几句后，忽的又抬起头，再次追诉道：“请您告诉我，大人——我贵为王国公主，甚至有望成为下一任女王，无论是身份还是权势都甘愿随您使用，如果您需要，我也同样乐意为您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我……”她死死咬着牙，神情执拗，一双眼睛里满是深不见底的阴霾与嫉恶，恨声道，“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 “……殿下，还请慎言，”见对方已经情绪不稳，格罗莉亚这才抬起眼睛，淡淡开口警告道，“我记得，从一开始我就告诫过您——除了利益合作之外，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产生任何掺杂情感的其他关系，甚至包括成为朋友……这些话，可是由我当时一个词一个词地交代给您的，难道如今您——已经全部忘记了么？” “不……大人，我只是……” “希望您能一直将我所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殿下。” 还不等斯妲朗桂惶然地解释出什么来，格罗莉亚便漠然地打断了对方未尽的话语，平声道，“我未来的伴侣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只能由我自己本人做出决定。而柯露斯塔恰好就是我最为满意的那一个姑娘，我会在往后的余生中深爱她、尊重她、永远陪伴她，并不会因为任何的变故而动摇。” “如果您侮辱或伤害我的妻子，就相当于在对我宣战。” 银发少女抬起眼，深蓝色的瞳眸如同一块在雪水中浸透着的冰冷宝石那般，望向斯妲朗桂的目光中不带一丝温度，惟余彻骨的寒意。 “那么，我将不会有半分手软，”她唇角微勾，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您施加在我妻子身上的手段……我便将会以百倍之效，一一如数奉还。” 在格罗莉亚话音落地后，站在她对面的皇室公主也变得沉默下来，原本略显疯狂的神情重新恢复镇定，长长的发丝垂落，刚好遮盖了这名金发少女面上的所有神色。 ——就在空气都仿佛要彻底凝固的那一刻，还是公爵之女最先开口，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 她淡淡地扫了斯妲朗桂一眼，调整一下语气，尽量平和道：“殿下既然来了，也就不要白跑一趟。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查尔斯家族违法倾销烟草的证据，需要请您帮忙呈递给陛下。” 说完，她转身便朝着这间会客厅中的某个暗室走去，独留斯妲朗桂一人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 良久之后，一身华美裙装的公主殿下才伸出手来，慢慢拨开自己微显凌乱的头发。 她缓缓地抬起脸，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格罗莉亚离开的方向，却在目光收回时，很不小心地瞥到了一样落在扶手椅上的东西。 斯妲朗桂皱了皱眉，心脏猛然跳动了两下，只觉得那样东西像是有什么魔力般，正吸引着自己将其打开…… 于是，她没有太多犹豫便选择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座椅上拿了起来。 “尊敬的神明啊，请您聆听您虔诚信徒的祷告：赞美您的慈悲宽厚，感谢您使我们的灵魂彻底苏醒……我愿交付信仰，您愿赐我以恩泽……奉您的名字——‘珀瑟多罗’——而祈求，愿我们的荣光长存。” 那是一张看上去材质很是奇特的纸。 它的左上角有一串生长有玫瑰的藤蔓般的标记，虽然看上去很像是羊皮纸，但捏起来却有一种枯叶般的脆薄感——虽然斯妲朗桂敢断定自己没有在诺比利王国中看到任何与之相似的材料，但眼下这点奇怪之处，却并没有成功吸引她的目光。 因为她将注意力放在了一个更大的疑点之上—— 玫瑰藤的标记。 白黑天鹅是分别是光暗女神的象征，而玫瑰藤，则是神系时代那位倒数第二个死亡的神明……欺诈女神的专属标志。 第199页 神系时代传承下来的历史中，有很多神祇的名字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丢失，甚至包括六大主神之一的欺诈女神在内也是如此。 而眼下，有了“玫瑰藤”这个线索，那么就不难推测出“珀瑟多罗”这个名字究竟是属于谁的。 可是…… 塞伦特帝斯家族中的祷文，却为何竟然会提到这位早已陨落的神明的真正名字？ ——欺诈女神究竟与塞伦特帝斯家族、与格罗莉亚……有什么关系？ 斯妲朗桂眼珠微动，眸中飞快划过一道暗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躬身，动作轻柔地将那张纸原原本本地放回了远处。 传说当中认为，只要虔诚而准确地、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叫出了一位尚未陨落的神明的名字，那么就算是主动启动了一个小型的召唤仪式。 至于神明们究竟会不会回应……一直以来都众说纷纭，根本无法证实这个召唤方式是真是假。 但斯妲朗桂却想试一试。 她既想知道，所谓掌管“世间一切欲望与谎言”的神明究竟是否存在—— 也想要知道，这位神明究竟能不能满足得了……自己心中那些似乎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尽的欲望。 第98章 召唤 无论是在真实的历史里, 还是在史书记载中，欺诈女神珀瑟多罗一直都是个公认的、没什么存在感的神明。 虽然位列六大初始神之一，但她却几乎从不会公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即便是在光暗女神决裂后, 她跟随泰勒与战争神赫伯加德成为黑方三领袖之一, 也仍然是个幕后军师型的角色，似乎一直都在尽量避免出现于台前。 ——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 她是一个像命运女神歌丝纳那样的“辅助型神明”, 并不拥有能够造成切实效果的力量。 光暗二女神的神力可以通过咒语转化为魔法；战争神赫伯加德的战术思维与身体素质无人能敌；生命女神丽恰恰是一个标准的、再优秀不过的治疗师；但只有歌丝纳和珀瑟多罗，她们两人最为特殊。 前者身负“预言”的能力, 而后者则是一位“掌管世间一切欲望与谎言”的神明。 也就是说, 珀瑟多罗没有直接战斗的能力——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居于暗中。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在众神对立、人魔相杀的残酷时代之末, 最后活下来的两位神明, 竟然会是黑暗女神、和这名一直以来都低调无比的欺诈女神。 并且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她不光在沉默间便将众神玩弄于鼓掌之中，还通过自己长久以来的布局，成为了整个神系时代的最大赢家。 在神明尽数陨落的情况下，一旦珀瑟多罗找到圣力之源, 她就会直接登顶至高神的位子，成为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宰。 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在黑暗女神创造并研究“黑暗刻印”这条诅咒时将其偷偷修改，并蓄意挑起两姐妹之间的争斗与残杀，直接导致人族魔族大战，以克拉拉之死拉开了残酷时代的序幕。 战争打响后，她还在双方神明都死的差不多时, 通过离间泰勒与赫伯加德使得战争神被黑方当众处死；此外更是向黑暗女神献上各种毒辣的诡计，把黑方最后一员大将的性命当成诱饵，彻底覆灭白方…… 等到最终，世间神祇只剩下她们两人后，珀瑟多罗依旧沉住气，深谙不能硬碰硬的原则，一边将全部的真相和盘托出，让泰勒万念俱灰最终自尽，一边又激得对方冲自己使用早已被动过手脚的“黑暗刻印”，以肉身覆灭为代价，使自己的灵魂得以继续存在。 黑暗刻印不消失，欺诈女神的灵魂就无法被摧毁——这是一种来自法则的诅咒。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残酷时代结束后，珀瑟多罗的灵魂找到了那名诺比利王国的流浪汉——也就是最初的塞伦特帝斯——并看穿了他的欲望，与对方达成了一个互利互惠的交易。 欺诈女神承诺，自己会利用灵魂之上的、带有泰勒神力的黑暗刻印，通过特定的仪式，把这些暗系魔法传递到流浪汉的身上，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而塞伦特帝斯则发誓，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们将会成为珀瑟多罗忠诚的信徒，并一代代地交付信仰之力，以追随者的身份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各有需求的二者一拍即合，这个交易也同样随着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代代相传，延续百年的时光，成为了如今难以摆脱的“枷锁”。 ——不过在诺比利王国中，其实并没有人知道，“信仰之力”的作用其实是让神明的力量增强，却并不能维系他们的生命。 绝大多数神明都像他们所创造出的种族那样，虽然寿命相较之下长到离谱，但却并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因为他们被杀死，就会陨落。 但珀瑟多罗却最为特殊……某种程度上，她是众神当中唯一可以做到“永生”的那位神祇。 ——欺诈女神掌管世间一切欲望，并非虚言。 因为她可以从信徒的欲望之中，汲取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欲望的人，所以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位“掌管欲望的神明”的诱惑。欺诈女神之所以被称为“欺诈”而非“欲望之神”，正是因为她善于利用人们的野心或渴望，做出一切欺诈或诱惑的行为，让对方乖乖踏入到自己的陷阱当中，要么死去，要么成为她衷心的仆人。 第200页 被选中的塞伦特帝斯很满意这个“仆人”的身份，他凭借这份从天而降的强大黑暗魔力，自愿加入人族军队，并跟随着初代国王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 战争基本止歇后，魔物被驱赶到大陆边缘，而人族则成为了中央土地的所有者，逐步建立了诺比利王国。 塞伦特帝斯也与许多在战争当中取得过成就的人类一同被国王赐予了爵位、财富、权力……以及万人之上的、他梦寐以求的满身荣耀。 得到这些东西之后，这个曾经的流浪汉也的确遵守了与珀瑟多罗的交易，一边要求后代们始终如一地信仰对方，一边则开始利用自己公爵的身份，在整片大陆上搜寻圣力之源的踪迹。 但遗憾的是，百年来仍然一无所获。 多年过去，哪怕是再有多么漫长的时间可以浪费，怀揣至高神梦想的欺诈女神也终于开始等得不耐烦起来——她将目光落在了尚未踏足过的大陆边缘，并通过黑方神谕与魔镜碎片等一系列手段，成功地与魔王搭上了线。 珀瑟多罗以“合作”名义，要求格罗莉亚送去一个靠得住的线人，明面上是给魔王传递诺比利王国的信息，使后者能够找机会带领魔族重回中央大陆；但暗地里的真实目的，则是在大陆边缘仔细寻找圣力之源的踪迹，一旦有消息，便即刻报告给本代最受欺诈女神信任的格罗莉亚。 ……然而，珀瑟多罗却对公爵长女的表现感到相当失望。 一向办事利落的银发姑娘素来果决干练，但凡交代下去的事情都能很快做完。可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连挑个人这点小事都能拖得这么久。 哪怕是贯来对她满意无比的珀瑟多罗，也不由得起了疑心。 所以，当神明的灵魂感应到有人念出她的名字、正在试图召唤自己时，欺诈女神便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塞伦特帝斯家族拥有独属于信徒的蜡烛，只要点燃就可以召唤她，并不需要制造一个特定情况来念出“珀瑟多罗”这个名字。 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这种方式召唤的欺诈女神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因此，她多年来头一次主动地离开塞伦特帝斯公爵府，飘飘荡荡地顺从着召唤，出现在了王国二公主的私人密室当中。 她饶有兴味地低下头，望向那名正虔诚跪拜的金发少女，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显现。 “我感受到了你的召唤，可爱的孩子。” 一个像是浸过糖浆般的女性嗓音忽然响起，在空旷的暗室内显得颇为突兀。 斯妲朗桂身形一颤，淡紫色的眼珠在刹那之间闪过一丝迷茫与恐惧，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缓缓抬起了头—— 一名拥有卷曲发丝的美貌女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嘴唇殷红如血，脸色却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身体看上去只是个淡淡的虚影，周身遍布一层黑雾，此时正弯起一个看上去十分甜美而无害的笑容，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朝她快活地眨着眼睛。 “午安，我是欺诈女神‘珀瑟多罗’……” 女人语带笑意道：“我为你的召唤而来。” 诺比利王国最近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在老公爵过世后便一直低调的阿弥瑞姆家族忽然公开宣布：他们找回了早已病逝的黎卡娜瑞亚丝·阿弥瑞姆小姐遗落在外的女儿，并已经钦定她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只等一满三十岁，便正式袭爵，以新任阿弥瑞姆公爵的身份接管整个家族。 第二件事，则是来自王国法庭的判决书。查尔斯侯爵因为向平民倾销烟草等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一系列行为，被法庭处以终身监.禁的判决。而同样涉及此案的、他的妻子和儿女们，也将与查尔斯侯爵共同患难，一起面临这场逃不过的牢狱之灾。 上流社会当中或喜或悲，但王城平民们也就看个热闹，除了一些被查尔斯侯爵手下强制购买过烟草的人们感叹着恶有恶报之外，大多数人也只是草草谈论两句，便随手搁下今天的辉煌日报，重新投入到年末的忙碌当中去。 说到忙碌……便不得不提起刚刚公开身份后的柯露斯塔。 她最近正整日整夜地埋头在书房当中，拿出十二万分的勤奋，可劲处理着如雪花般向公爵邸砸来的请帖拜帖与合作文书等等。 无数贵族想来与重新焕发生机的阿弥瑞姆家族发展关系，或通力合作、或重修旧好，那么自然便要在第一时间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争先恐后地传达自己家族的意思。 柯露斯塔自觉应当从现在开始就承担起继承人的责任——于是，她在严重错估工作难度的情况下，主动向伊莎贝拉夫人申请包揽了这个任务。 这个决定也导致她一时之间，竟然腾不出半点空当去与自己刚刚泡到手的女朋友见面！ 这简直不可理喻，泯灭人性！ 柯露斯塔：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99章 加入 “我甚至没时间去和格罗莉亚商议订婚的日子……”棕发少女一边和系统吐槽, 一边熟练地开展着流水线作业。 左手将一旁待处理的文件扒拉到眼前，一目十行地扫上几眼，在系统贴心地帮她标识出重点后, 便伸出右手盖上表示“接受”或“拒绝”的不同色印章, 这样便算是初步完成了对一份文件的处理。 第201页 “她昨晚给我寄的信，甚至还是外婆亲自帮我拿到书房里来之后, 我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柯露斯塔愤愤道, “好烦啊，鬼知道这些贵族哪来真的多破事……巴掌大赚头的小生意, 都拒绝三次了竟然还要继续来骚扰我！看不起谁呀！” “除了小部分格局和规模都比较可观的合作请求需要考虑之外, 您还是先与塞伦特帝斯家族那边专心瓜分烟草市场吧。”系统建议道。 “这我当然知道啦……但应做的手续还是省不了的，”柯露斯塔呼出一口气, 稍显疲惫道, “外祖母年纪大了, 我不想让她进行这样高强度的劳神——如此一来, 算算时间，我大概要等到后天才能抽空去和格罗莉亚见上一次面了。” “……”系统不禁同情道：“您真惨。” FFF团都不带这么狠的。 “放心啦，对比产生美，还有比我更惨的呢。” 柯露斯塔扬了扬下巴, 示意系统注意到不远处被展开的那张辉煌日报。 上面正被夸张地印着头条大字：《王子未婚妻被贬为庶民？！一段无疾而终的婚姻，细说萨特里克殿下与阿维娅·查尔斯的恋情发展史》。 “萨特里克给自己营造的深情人设果真一流——查尔斯侯爵一家个个都没能落得好下场，哦，说实在的，难道他就不是推手之一么？” 柯露斯塔不无嘲讽道：“结果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民众们争相可怜惋惜的、丢了未婚妻的‘受害人’……啧，深不可测的舆论力量呀。” “不得不说，皇室这一手几乎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系统评价道，“不仅把名誉损失的风险降到了最小，还顺势在平民心中刷了一波‘大义灭亲’的正义形象，真是一箭双雕。” “哼，还算他们运气好。”棕发少女冷笑，“要是真有哪些缺心眼的民众被打动，开始要求法庭把本就没有多大罪过的阿维娅放出来和王子结婚……那他们恐怕就会当场傻眼了。” 系统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那个戏剧化的场面，忍不住感慨道：“可惜啊可惜……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发展，那才带劲呢。” 他俩一边面对着小山一般的文件快乐摸鱼，一边针对自己的脑内剧场而一齐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不过，还没等这一人一系乐够，书房的门却忽然被一种非常得体的力道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 柯露斯塔立刻收起笑意，像个合格的继承人那样，飞快低头继续她的流水线作业。 得到允许后，这才推门走进的管家奥利弗见她这么积极，不禁既是欣慰又是担忧对方身体地冲她笑了笑，温声道：“小小姐，冒昧打扰，我是奉夫人之命来带您前往会客厅的。” “会客厅？”柯露斯塔愣了愣，抬起眼，惊讶地问，“但我并不记得今天有安排客人前来拜访……” “事实上，这位尊贵的客人的确没有提前向我们通知过他的到来，”奥利弗说，“夫人在接见时也十分惊讶，并嘱咐我提前和您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失礼——” 柯露斯塔起身抚了抚裙摆，疑惑道：“尊贵的客人？是谁？” “是大王子殿下，”奥利弗望着她，贴心地答道，“萨特里克·诺比利。” “……” 柯露斯塔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在心中翻出了一个相当不优雅的白眼。 好吧——又是你，牛皮糖。 …… 到底也是皇室成员亲自驾临，并点名要见柯露斯塔，后者纵然不愿和他浪费时间打官腔，但更不能随意失礼，只得在奥利弗的带领下乖乖前往会客厅。 “这麻烦精竟恐怖如斯，”她冲系统不悦道，“刚提一嘴就找上门来了，他怎么这么闲？——女朋友都铁窗泪了，不用公关的吗？” “甚至我刚才还在猜测他肯定比我要更忙，”柯露斯塔皱皱鼻子，不高兴地宣布道，“哼，渣男。” 系统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尽管它认为无缘无故就被扣上渣男帽子的萨特里克有点儿无辜。 柯露斯塔在管家身后悄悄翻了个生动的白眼，却在奥利弗恭谨地为自己推开门后，立刻便重新拾掇了一下表情，拎起裙摆，优雅得体地跨入了会客厅的大门当中。 “阿弥瑞姆小姐。” 几乎是在柯露斯塔出现的下一秒，金发青年便站起身来，微笑着冲她鞠了一躬，态度谦逊到不像个王子，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柯露斯塔眨了眨眼，一边冲萨特里克屈膝回礼，一边转了转眼珠，悄悄看向一旁正慢吞吞扶着手杖起身的外祖母。 伊莎贝拉夫人显然接收到了她的疑惑，并安抚地冲柯露斯塔笑了一笑，顿时让后者放心大半。 看来麻烦精今天难得不会特别麻烦？ 怀着这样的推测，棕发少女正式入席，而萨特里克则正端坐在她的面前，腰背笔直，一双眼睛如天空般湛蓝明澈，满是真诚地冲她点头致意。 柯露斯塔：“……” 哼，装模作样。 “殿下，”无论心里怎样嘲讽，她脸上还是必须要露出一个公式化的浅笑，声线平和道，“您特意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见她如此开门见山地要求进入主题，萨特里克看上去倒也并未显得为难，这名王子殿下今天难得没说什么废话，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顺着柯露斯塔的意思直说道： 第202页 “阿弥瑞姆夫人说，此事应当与您相谈——所以才冒昧打扰，还请小姐不要怪罪。”萨特里克道，“今天的我做了一次不速之客，却并不是为皇室而来，而是只为了我自己而来。” “……愿闻其详。”柯露斯塔眯了眯眼，很好地将面上的探究神色尽数掩藏起来。 “格罗莉亚大人在宫廷舞会上宣布了即将与您订婚的消息……而众所周知，塞伦特帝斯家族，一直都是我妹妹斯妲朗桂的坚定支持者。” 虽然正在诉说着对自己相当不利的情况，但这位王子殿下却神色自若，没有表现出半分担忧或是愁绪。 他抬起眼睛，直直地与面露沉思之色的柯露斯塔对视，十足自信道：“不过……据我所知，在您尚未恢复身份之前，可是曾遭遇过二公主的多次陷害？甚至包括茶会上危急万分的那一次？” 柯露斯塔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她才终于点一点头，并安抚似的拍了拍面露担忧之色的伊莎贝拉夫人的手背。 见她痛快承认，萨特里克一直稍显僵硬的身躯顿时放松，不禁悄悄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说的没错？”金发男子笑了笑，平静道，“您与斯妲朗桂之间有着牵涉生死的仇恨，所以我猜，您自然不会甘愿帮助于她？” 这话一出，柯露斯塔顿时便确定了对方的来意。 “既然选择恢复贵族身份，就不得不一脚踏入站队的抉择场当中。——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棕发少女淡淡道：“所以，您今日前来的目的，是想说服我不要与格罗莉亚大人站在同一立场，而是选择您——下任国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作为阿弥瑞姆家族的辅佐对象吗？” 她满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谁都知道王子殿下对继承者王冠一直拥有非同一般的执着。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萨特里克竟然微微摇了摇头。 在柯露斯塔讶异的目光之中，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唇角微勾，挂起了一个毫不掩藏自己野心的深刻笑容。 “不——或者说，我的目的不止如此。” 萨特里克彬彬有礼道：“坦白说，我今日前来，不仅是想要争取到与您合作的机会……如果您能够同意的话，那么在此之上，我还有一个目标，就是通过您去改变格罗莉亚大人乃至整个塞伦特帝斯的立场——” 他抬起那双湛蓝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希望能够让王国中最古老的两个公爵家族，都选择放弃斯妲朗桂，改为支持我……登上最终的王位。” “……” 柯露斯塔默然良久，望向萨特里克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变化，叹息道：“您令我惊讶，殿下。” “我从不认为贪心是一项缺点，”萨特里克笑道，“反而，在我看来，只有取得到绝对实力的人，才有产生‘贪心’这种特质的资格。” 柯露斯塔眯了眯眼。 在争得阿弥瑞姆的同时，还想通过她去争得公主铁党的塞伦特帝斯…… 好吧，在他不是牛皮糖和麻烦精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柯露斯塔已经开始有点欣赏这位王子殿下的心计了。 “您说的没错……唯有强者，才会敢于表露野心、敢于实现自己心中的贪婪，”柯露斯塔微微一笑，淡淡道，“但丑话也必须说在前头，殿下——阿弥瑞姆相信强者、尊敬强者，但也只会与强者保持一贯的合作关系，绝不接受成为那种可以被人操控的附庸。” 她笑了笑，微微颔首道：“望您知悉。” ……这就算是同意了。 萨特里克心中的一块大石顿然落地。 只要能争取到阿弥瑞姆……这点条件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我也同样尊敬强者，”他许诺道，“我愿意向您保证：您和您的家族，将在我继任之前，永远享有与我平等的绝对地位。” 柯露斯塔一怔，转头与伊莎贝拉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阿弥瑞姆即将走到台前，一个公爵家族的势力必定会引起萨斯二兄妹的争夺……与其站到那副蛇蝎心肠的二公主身后，倒不如反帮萨特里克夺到皇位，也算是能给柯露斯塔报上一报那些过命的大仇。 而站在世界线任务上考虑，得到王子帮助的柯露斯塔手中，无疑又增添了一枚获胜的砝码。 至于格罗莉亚那边嘛…… “我相信枕头风的力量，”棕发少女笑眯眯地在心中对系统道，“幕后反派洗白计划，就从这一步正式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麻烦精加入工具人豪华套餐！ 露丝：王位什么的随后再说，你先给我干点活表现一下诚意吧0v0 第100章 完美 “……霍齐亚男爵, 四十五岁，由于遭到竞争对手陷害，而导致家道中落——年纪有些大了, 不行。” “梅薇·阿丽森, 二十二岁，女王大街某甜品店老板的大女儿, 近期由于店铺生意不顺, 正在四处筹钱，试图帮父母渡过难关——孝顺长辈, 忠诚可嘉, 但性格太过绵软，不行。” “尼克契尔, 十七岁, 凯瑟王妃福利院的孤儿, 性情阴郁, 从不愿与人有过多交流——这个孩子的话，身份上倒是很好拿捏……暂且待定吧。” “卡达·斯蒂芬斯，十一岁，流浪者……” 桌面摆放着一份又一份的资料, 被仔仔细细地分类成了三沓，摞起来堆成一座小山，看着就让人眼前发晕。 第203页 案后座椅上，银发少女手持一支羽毛笔，眉头微皱，口中轻声嘟囔着什么，正专注地在那些资料上写写画画，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筛选。 她在挑选即将被送往魔族的“联络人”。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纸页翻动的摩擦声与笔尖书写的“嚓嚓”响动, 掺杂着格罗莉亚偶尔的沉吟低语，气氛显得分外宁静且严肃。 由于需要对方前往魔族“卧底”的缘故，这个联络人的候选者必须至少满足三个条件。 一，忠诚；二，机警；三，容易掌控。 塞伦特帝斯家族基本已经对王城所有的居民进行了第一轮筛选，呈递到格罗莉亚案头的资料里，要么是遇到困难急需帮助的落魄者，要么就是无父无母家世单薄的可怜人——这类人群最适合作为利用对象，且最容易被作为主导一方的格罗莉亚所支配。 只需要施舍一些金钱或更好的生活条件，他们便会主动或被动地对塞伦特帝斯家族死心塌地，成为一个提线木偶，在大陆边缘寻找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同样，也正因如此，这个人选就必须要更加慎重地作出决定。 格罗莉亚为此工作了两天，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欺诈女神已经对她这次办事不力而颇有微词，如果再拖下去，只怕会引来对方更多的不满。 在将那名流浪者的资料打上代表“待定”的红勾后，银发少女停下笔，活动了一会儿自己略觉酸痛的僵硬手指，轻轻叹息一声。 作为本代“神使”，格罗莉亚自信，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目前对圣力之源的搜查状况。 以王城为中心的扫荡面已然尽数铺开，尚未被仔细排查的地域只剩两个，那就是大陆边缘，与西海岸线上的那些小型城镇。 格罗莉亚垂下眼睛，深蓝的眸中仿佛藏着一捧幽深的海水，看似沉静，实则暗流涌动。 这次将卧底送往魔族，就是为了在大陆边缘展开对圣力之源的搜寻…… 一旦一无所获，下个地点就会轮到西方海岸。 她不想让珀瑟多罗发现西赛德镇——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那里就是圣力之源的真正所在之地。 “咚、咚。” 两下轻缓的敲击声传来，顿时将格罗莉亚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当中。她愣了愣，眨眨眼睛，纤长的银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块阴影，将那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像是正发着光般略显透明。 “请进。”她端起手边的凉茶润了润嗓子，抬高声音平静道。 房门应声而开。 一名女仆站在门外，恭敬地冲公爵千金鞠了一躬，柔声道：“格罗莉亚大人，管家先生让我前来转告您，有贵客来访。” “贵客？”格罗莉亚愣了愣，下意识皱起眉头，“难道又是斯妲朗桂殿下……？” “您忙过头了，大人，”女仆摇了摇头，提醒道，“日前阿弥瑞姆小姐就已经递交过拜帖，说好了会在今天造访……管家先生正是看您迟迟没有出现，这才派我来问上一问，您预备什么时候前往会客厅呢？” 格罗莉亚一怔，拧眉沉思了会儿，深叹道：“最近太累，竟然连这件事都忘了。” 女仆有些忧虑地说：“大人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如果累坏了身体，阿弥瑞姆小姐也会担心呀。” 听她提到柯露斯塔，银发少女的神情顿时柔软了许多，看上去也不像刚才那样尽是疲惫。 “不用去会客厅，把她直接带到这里来吧。”格罗莉亚吩咐道，“之后再送些茶点，多做几样布丁；红茶也不要泡得太浓，放些蜂蜜进去，露丝喜欢甜口的。” “是，大人。”听着这略显繁琐的细致要求，女仆不由得笑了笑，尊敬地躬身应答后便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就被再度敲响，格罗莉亚走到门口亲自将它打开，尚未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迎面便扑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搂住了她的脖颈。 “下——午——好！”柯露斯塔凑到她耳边，笑嘻嘻地拉长了声音道，“我来找你玩啦，乐缂丝小姐！” 格罗莉亚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下午好，露丝，欢迎你的到来。” 大抵是顾及着带路的管家还在旁边，柯露斯塔稍微抱了一下就松开手重新站稳，在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友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后，她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抬脚蹦进了对方鲜少让人踏足的书房。 管家接过紧随而来的女仆手上的茶点，妥当地为她们摆放在了用以待客的小桌上。 格罗莉亚微微摆手，没有留任何一个仆人在内随侍，她坐在小桌旁的椅子上为柯露斯塔先沏了一盏散发着浓浓甜香的红茶，柔声招呼道：“过来歇会儿吧，坐了一路的马车，难道都不觉得累么？” 柯露斯塔正在好奇地浏览着书架上的藏书，闻言转头笑道：“距离又不远，那点路程有什么累的呀？倒是你——看上去活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脸色这么差，最近在忙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格罗莉亚的身边，有些担心地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对方眼下的淡青色，关切道：“瞧瞧，都有黑眼圈啦。” 格罗莉亚笑了一下，抬手握住她的指尖，淡淡地说：“有一些需要加紧处理的事务而已，这两天睡得比较晚。” 第204页 话毕，她也礼尚往来似的轻轻掐了掐柯露斯塔的脸蛋，笑着摇头道：“我听伊莎贝拉夫人说，你这几天明明也在为了家族事宜忙得团团转，竟然还有心思说教我？” “所以说，我都已经忙成这样了，怎么还能舍得让你也这么辛苦？”柯露斯塔理直气壮道，“再说了……阿弥瑞姆的事情都是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可你却一忙起来就没个头——别想忽悠我哦，管家先生都已经和我坦白了！他说你正在做的事情既繁琐又重要，没个三五天可能连第一阶段都完成不了——这也太辛苦了！” 管家说的？ 格罗莉亚挑了挑眉，调笑道：“还没订婚呢，就已经这么自觉地摆出女主人的架子啦？” 柯露斯塔瞪她一眼，没好气道：“管家也是担心，想让我帮忙劝劝你——别转移话题，乐缂丝小姐，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监督你放松的！” “好吧，都听你的，”格罗莉亚无奈地摇了摇头，捻起一块曲奇饼放进对方口中，配合地问，“请问你打算让我怎么放松呢，露丝老师？” 棕发少女一愣，像是被问住了那样眨眨眼睛，居然真的开始冥思苦想了起来。 格罗莉亚倒也不催促，只是笑着看了对方一会儿，时不时地投喂过去几块饼干或糕点，一个人倒也照顾得十分自得其乐。 “……” 半晌之后，等柯露斯塔回过神时，愕然地发现自己已经在格罗莉亚的贴心照料下，将那几份茶点尽数吃了个大半。 “……我会胖的，”她撇撇嘴，一本正经地冲格罗莉亚强调道，“为了在订婚时能够穿上足够漂亮的礼服，我决定从现在起就开始逐步减肥！”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格罗莉亚自顾自地说着，又舀了一勺看上去十分诱人的布丁，送到柯露斯塔嘴边诱惑道，“再尝一点，都是特意给你做的……觉得好吃的话，就给你每样都打包一些带回去，让你们家的点心师也照着这种方法给你做。” 柯露斯塔瞪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挫败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将那勺带着浓浓芝士香气的布丁吞下了肚子。 “……好吃，”她挑挑眉，也捻起一小块泡芙送到格罗莉亚唇边，笑眯眯道，“你也尝尝吧。” 泡芙的柔软外皮甜度较低，但其中包裹着的奶油却醇滑得令人每个味蕾都在诉说感慨，格罗莉亚张嘴将它咬在口中，就像是吃下了一小块云朵那样，甜蜜的奶味蓦然炸开，既柔软又充盈得过分。 在被对方喂了一口甜点的过程中，格罗莉亚的舌尖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柯露斯塔捻着外皮的手指，直把后者舔得微微发痒，脸颊也泛起殷红，她不由自主地勾了勾指尖，却反倒把银发少女唇边的奶油糊到了手背的骨节之上。 “我可真白，”柯露斯塔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对着自己的手背咕哝道，“比奶油还要白。” 格罗莉亚扑哧一笑，一边用纸张帮她和自己擦去污渍，一边感兴趣地问道：“你刚才在看哪些书，看得那么入神？” “《草药学概论》，《魔药材料百科大全》，《水系魔法师为何有机会成为光系魔法师的后继治疗师》。”柯露斯塔答道，“你这里有很多实践类的书籍，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在皇家图书馆建成之后，书籍就慢慢变成了王室的一种常用封赏物品——尤其是实践类的书目，因为它们往往历史久远、价值很高、用处又最广，所以经常被历任国王列为‘最能表现爱重情结’的赐品之一。” 银发少女慢慢解释道：“阿弥瑞姆家族应当也有不少同种类型的书籍才对……毕竟公爵大人在世时，阿弥瑞姆家族对王室的重要性，并不比塞伦特帝斯落后多少。” “当然，我相信，以后也不会继续落后下去。”格罗莉亚眯起眼睛笑了笑，温柔道，“因为你将会成为这个家族的下一任公爵，这就是最大的转机。” 被她如此赞美的柯露斯塔：“……” 后者回忆了一下自己几乎只靠系统的、咸鱼般的工作态度，相当心虚道：“倒也没有这么——” “不。” 格罗莉亚微笑着打断她，低声道：“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优秀、最完美的那一个。” 她语气坚定地说：“无论多久，都没有人可以超越。”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节快乐！恰月饼去啦，更的有点晚不好意思！ 第101章 枷锁 吃罢茶点, 格罗莉亚还要赶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尽早完成，于是，在得到柯露斯塔同意后, 她便重新回到了那堆资料之前, 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筛选任务。 特地来蹭吃蹭喝蹭女朋友的柯露斯塔在书架前转悠了一会儿，千挑万选地随便抽出几本童话书草草翻过, 也觉得有点无聊。 她眼珠一转, 见格罗莉亚一派坦然，并未背着自己办公, 便大胆地绕过长桌, 在人眼皮底下慢吞吞地凑到了对方身后。 啊，好多文件。 棕发少女站在椅背旁边伸出手去, 轻轻环住格罗莉亚纤细的腰肢, 她盯着那一叠叠看上去颇为壮观的纸张, 目瞪口呆地将下巴放在对方肩头, 真诚地感慨道：“你好忙呀，乐缂丝。” 格罗莉亚笑了笑，不经意地侧头蹭蹭她脸颊，饶有兴味道：“再忙也不应该会忙得过你呀, 继承人小姐。” 第205页 “少取笑我，”柯露斯塔一边噘起嘴，一边用脑袋轻轻磕了一下格罗莉亚的额角，任性道，“你们这些贵族麻烦得很，明明只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也要啰啰嗦嗦一大堆外交辞令，不仅浪费时间, 还快要把人都给看晕啦！” 格罗莉亚叹了口气，抬手用羽毛笔后端的绒毛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无奈地说：“我必须要提醒你——您现在也是贵族的一员了，还说这种话不会觉得奇怪么？亲爱的露丝小姐。” “我不管，我办事就是比你们要干脆利落！”柯露斯塔气鼓鼓地说着，垂下眼睛，却刚好看到了格罗莉亚手下资料里的陌生人名。 “赫莉·休，二十六岁，王城边缘区平民，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弟弟患病却无法救治……待定？”她茫然地念出纸张上的文字，怔了怔，微讶道，“怎么有这么多别人的资料……你这是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感到手下身躯变得微微僵硬，银发少女书写的的动作也陡然一顿，就像是她的话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开关那样，整间屋子里的气氛都忽然显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乐缂丝？”柯露斯塔有些不安地松开手臂，走到对方身侧，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犹豫着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我的。” 格罗莉亚侧过脸来看了她一会儿，宝石蓝的眼珠闭了又睁，半晌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定定道：“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或许可以说……事实上，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向你坦白这件事情的准备。” 在柯露斯塔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她从座椅里站起身来，面色微肃，摆出了一副相当郑重的姿态，嗓音平静中还隐隐透出几分紧绷。 “或许这个国度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塞伦特帝斯’这个姓氏，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光鲜亮丽、荣耀加身——事实上，它生来就带有一副无法被取下的、再牢固不过的‘枷锁’。”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词后，柯露斯塔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 她几乎是下一秒便意识到，格罗莉亚此时正在向自己坦白的事情，正是塞伦特帝斯百年以来从不被外人所知晓的家族秘辛。 ——没有人比柯露斯塔更清楚，格罗莉亚此时转变的态度，究竟拥有多么重大的实际意义。 藏在椅背之后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死死握紧，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到几近凝滞，柯露斯塔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那双纯金色眼眸里积蓄着隐隐的激动情绪，直直望向仍在继续讲述的格罗莉亚。 “……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兴起，是因为这个姓氏的第一任主人出卖了自己的信仰，交付了自己的顺从，并因此得到了高深的魔法，换来了无上的荣光……” 格罗莉亚淡淡地说着，语气平和，嗓音温吞，但听在柯露斯塔耳中却莫名带着一些几不可查的、似是而非的厌恶。 她说到这儿时顿了顿，抬起头来与面前的少女对视一眼，深吸了口气，缓缓续道： “而与他做交易的对象，却并非国王或权贵，而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 格罗莉亚站在一个完全主观的角度，为柯露斯塔彻彻底底地科普了这个家族的秘史。 她似乎是担忧对方难以在一时之间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那般，贴心地放缓了语速，刚好让柯露斯塔有时间一边听，一边整理自己这边的已知信息，好好将思路理了个通透。 欺诈女神是个极为低调的神明，有关于她的外貌、性格、能力等等信息都众说纷纭，哪怕是经过了历史学家们多年以来不停的争执，也终究没能得出一个相对统一的答案。 由此，这位神明的神秘与深藏不露，即可见一斑。 柯露斯塔一直以来也只能在系统的资料库与历史典籍中寻找蛛丝马迹，但由于欺诈女神即使是在原剧情线中也没有过多露面的缘故，即使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也着实收效甚微。 可以说，如果没有格罗莉亚的这番坦白，她甚至很难在脑海中勾画出这位神明的具体形象，更枉论想出击败对方的方法。 ——但好在，这位曾经的幕后反派已经被成功策反，正式与她站在了统一战线之上。 而格罗莉亚的决定转变立场的原因也很明晰。 首先是出于对欺诈女神领袖能力的怀疑——雷金纳德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与女儿一致认为，常年呆在幕后的欺诈女神并不像光暗二女神那样，拥有身为领导者的才能或是经验。 相较之下，多年来正在逐步发展文明的诺比利皇室，反倒成为了更加有能力的那一个。 “她未必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至高神，”格罗莉亚淡淡道，“塞伦特帝斯追求长远的利益……而在我们的预期当中，如果欺诈女神坐上了至高神的位置，最终一统大陆，那么从前的文明便会一举消弭，家族百年来积蓄的荣光也将尽数湮灭——这对我们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柯露斯塔回忆了一下。 在原世界线中，虽然塞伦特帝斯家族并没有被珀瑟多罗鸟尽弓藏，但也同样没有享受到比现在更加令人满意的优待。 那个时候的大陆满目疮痍、紊乱不安，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物，几乎全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秩序当中。 第206页 从前树立好的阶层被骤然打破，散乱的民众得不到统一的管理，欺诈女神虽然得到了力量，却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她只能寄望于塞伦特帝斯来做那个傀儡国王。 后者必须将神权奉为至高无上，而自己除了劳碌却一无所有，的确还不比现在做个公爵来得更加划算。 不久之前，格罗莉亚正是预计出了这等局面，并使它成为了最终说服雷金纳德的关键性理由。 “——然而，于我本人来说……这却并不是让我决定倒戈的根本原因。” 柯露斯塔心头一颤，赶忙抬起头来，意料之中地跌进了那双温柔万分的深蓝色双眸当中。 “还记得吗？我们幼时曾因魔力暴动，而遭遇过一场相当危险的海啸。”在棕发少女微微点头后，格罗莉亚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发顶，言简意赅道，“那场海啸的成因非常复杂，一时半会不便赘述……但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露丝，它的出现与圣力之源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在柯露斯塔沉默的注视之下，这个洞悉一切的少女垂下眼睛，低声道：“这也就代表着——你的家乡，西赛德镇……便是圣力之源隐藏的真正地点。” “……” 柯露斯塔望着格罗莉亚低垂的眼帘良久，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这么多年以来，独自一人背负真相的她，在面对珀瑟多罗时……究竟是在承担着多么庞大的压力呢？ 棕发少女咬了咬唇，勉力压下自己眼眶周围的湿润，向前轻轻迈了一小步，与对方的距离更近。 她伸出手去，就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念般，轻轻握住了格罗莉亚的指尖。 后者任她牵了一会儿，沉寂良久，才呼出一口浅浅的呵气，反手与柯露斯塔十指相扣。 那双深邃的海蓝色眼睛与棕发少女对视许久，直到双方掌心都微微发热后，格罗莉亚方才开口，嗓音微哑地对柯露斯塔低声道： “……露丝，你知道吗？” 柯露斯塔握紧她的手。 “西赛德镇不止是你最爱的家乡，也是承载我们幼时那段美好回忆的土地。” 她眉目温柔，露出一个略带点稚气的甜美微笑，眸中神色悠远而安宁，就如同想到了什么再珍贵不过的记忆那样，连说出的每个单词都带着像太阳照耀在花瓣之上时所产生的那种浓浓暖意。 “我不想成为一个破坏者……那座小镇里有最蔚蓝的海、最漂亮的花，最可爱的猫咪——这些是我半生以来都无法忘却的珍贵回忆，我想和你一起守护那里。” 银发少女冲她笑了笑，轻声说：“为了你，我终将挣脱枷锁。” 这句话说得万分坚定，又满载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希望。 柯露斯塔闭了闭眼睛，揩掉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滴泪珠，她上前半步，伸出手去，轻缓而坚定地与格罗莉亚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从前我曾答应过你……在你挣脱‘枷锁’时，我便会像许下承诺的那个时候一样，给你一个温柔的拥抱作为祝贺。” 她将脸颊靠在格罗莉亚的肩头，抿唇而笑，又是几滴难以克制的泪水划过上扬的唇角，最终落在了对方心口的位置。 “那么，现在，我就来兑现你当初的那个要求。” 柯露斯塔仰起头，在格罗莉亚垂眸时顺势环上对方的脖颈，她微微踮起脚尖，闭起眼睛，轻柔而珍重地吻上了银发少女那柔软的唇瓣。 “能得到你的选择，我万分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回收：55章有提到过“拥抱”的承诺。 第102章 探讨 二人相拥许久之后, 柯露斯塔在对方怀里蹭了蹭，低声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格罗莉亚松开手，看着面前的姑娘从她随身带来的包里翻出了一本皮质书籍,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也没有太多装饰性的花纹，就像是私人装订而出的那样简朴得过分。 柯露斯塔摸了摸手札的封皮, 叹息着说：“我不想骗你, 乐缂丝……虽然你对我坦诚至斯，但我却仍有一个不能在此时告诉你的秘密。” 她抬起眼来, 显得有些落寞道：“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隐瞒。” 格罗莉亚愣了愣, 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正在柯露斯塔屏息凝神，因为她这个神情而万分紧张时, 对方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目光安抚地望向面色僵硬的棕发少女, 柔和道：“没关系, 我知道。” “……啊？你知道？”柯露斯塔惊愕地抬起头，茫然道，“你、你知道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暴露了系统啊？ “——老系，如果你的存在被乐缂丝察觉到了的话……”她艰难地冲系统说。 “那您会死的很惨吧, 临时载体，”系统同情道，“如果提及我的话，就逃不过要坦白那串一二三四的男主攻略线……唉，我想都不敢想，还是为您祈祷吧。” 柯露斯塔：“……” 她顶着一颗如同被惊天炸雷劈过般的脑袋，思路打结，如临大敌似的瞪着格罗莉亚, 心里已经开始仔细考虑起自己的墓碑是雕成圆的好还是方的好。 倒是格罗莉亚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那样，抬手捏了捏柯露斯塔的脸蛋，微笑道：“紧张什么？你这个小丫头做事瞻前不顾后，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你有秘密了。” 第207页 “……”柯露斯塔眨巴眨巴眼，呆呆道，“我……我不记得我有……” “忘了？”格罗莉亚笑了笑，提醒道，“那我提示你一个关键词——‘茶会’。” 柯露斯塔一怔。 茶会…… 她出于任务主动跳进了火坑，被斯妲朗桂处心积虑地邀请去参加那场贵族茶会，并在天鹅湖畔与受对方指使的火系魔法师阿维娅当面对峙，然后—— 然后她依靠系统之前下发的任务奖励，成功躲过了一劫。 划重点，“系统下发”。 “……” 当时的柯露斯塔和格罗莉亚还不很熟，只计划着能让后者和萨特里克互相怀疑抗魔光环来自于对方赠予，以洗脱自己身上的疑点。 但她却忘了，但凡格罗莉亚对这个平民姑娘多上心一点，就定然会发现她从未接受过萨特里克的任何东西，更枉论这种拥有如此威力的魔法道具。 “……原来当初这件事没有闹出半点水花，都是因为你在暗地里帮我解决了么？”柯露斯塔紧紧盯着面前亭亭而立的公爵千金，犹豫着问，“你为了帮我保守秘密，而承认是自己曾经给过我能够抵抗魔法攻击的物品，对吗？” 格罗莉亚微笑着颔首，温柔道：“对。” “查尔斯纵然性情跋扈，但到底也是侯爵家的子女，在魔法这方面着实有些真材实料……你当时不过是一个入学不久、从未学习过如何运用魔法的一年级学生，却居然能够空手抵挡阿维娅的攻击，一定是因为得到了某种非常厉害的魔法道具。” “当时，我只得到了两个有能力拥有这种魔法道具的人的青眼——明面上是萨特里克，但私下里却是你。”柯露斯塔说，“萨特里克看似大方，实则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他对我的招揽只停留在口头层面，根本没有给过我任何好处。” 她对王子殿下的比喻着实有趣又贴切，差点就让格罗莉亚失笑出声。 “对，”自持风度的公爵千金忍下笑意，点了点头，淡淡道，“所以，你只有可能是自己得到了这种道具——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渠道，是不是？” “……是。” 柯露斯塔抿抿唇，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没关系，露丝，每个人都有守护自己秘密的权利。”格罗莉亚上前半步，伸手揽过神情惴惴的对方，温声说，“而我也将万分赞同你行使这个权利——等到有朝一日，你做好向我坦白的准备后，再来把这个秘密分享给我吧。” 柯露斯塔环住她的腰，微微仰起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对方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给你，乐缂丝。” 她将手中克拉拉的手札递给格罗莉亚，“这是我从‘秘密’那里得到的，光明女神克拉拉的遗物。” “光明女神？”格罗莉亚一怔，伸手将那本手札接过，沉默许久后才翻开它，静静看了起来。 柯露斯塔紧张地盯着自家女友，只见格罗莉亚那柳叶般细长的浅色眉毛愈发皱起——她不由得心中一跳，生怕对方是看出了什么自己没能发觉到的重点，急忙问：“有什么不对吗？” “……” 格罗莉亚默然许久，将那本手札递回去，略显尴尬道：“神系时代的文字与现在不尽相同，我在这方面上的造诣也着实不佳……兴许书房里有相关的翻译书籍，要不然，你等我稍微去找一下？” “……”柯露斯塔心虚道，“呀，忘了这茬。” 她扁扁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握住了格罗莉亚的手臂，满脸窘然，“不用，是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这本手札目前只有我能够完全看懂，你坐下，我来念给你听。” 格罗莉亚心下了然是因为那个“秘密”，于是什么也没问，倒也干脆地被柯露斯塔摁回了座椅当中。 “咳，我开始啦。” 柯露斯塔清了清嗓子，像是讲睡前故事那样，在格罗莉亚的注视当中缓缓念道： “致——我的小月亮。” …… “有两个关键点。” 格罗莉亚在听完之后，用那杆羽毛笔分别圈出了自己顺手写在某页资料背面的两个词语。 “黑暗刻印，以及……吸收神力的魔咒。” 她得出了与柯露斯塔同样的结论。 “我也这么想，”后者点了点头，附和道，“从第一封信与之后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当中，我认为可以大胆猜测……‘黑暗刻印’是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自行创作并练习的魔咒，但却被欺诈女神所目睹，并在其不知道的时候成功篡改了它。”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时总是非常省力。 柯露斯塔提出这个猜想后，格罗莉亚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她想表达的信息，蹙眉接话道：“你认为，欺诈女神在泰勒死前激怒对方，是为了诱导后者用‘黑暗刻印’杀死自己？” “可能性很高，”柯露斯塔平静道，“或许，欺诈女神对这个诅咒所动的手脚，就是她的灵魂至今不灭的根本原因。” “……” 格罗莉亚抿了抿唇，轻轻颔首，“很有道理。” “根据手札所透露出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黑暗刻印’即是一个关键线索。” 柯露斯塔道：“但如今，诺比利王国却并不存在任何有关于这种诅咒的记载……甚至可以说，对于黑暗女神麾下的所有黑方神明，我们都不甚了解。” 第208页 “的确如此。人族是白方种族，又经过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有太多关于黑暗女神的资料被留存下来。”格罗莉亚说，“但是诺比利王国没有，却不代表整片大陆上有关这个诅咒的信息都会绝迹。” “还有一个地方——那里因为文明没有得到太多发展的缘故，反而留存着比诺比利王国更多、更细致的资料；再加上种族原本就属于黑方阵营，他们对黑暗女神或欺诈女神，当属最有研究。”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了然目光。 “——大陆边缘，”柯露斯塔说，“魔族们的地盘。” 话毕，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桌案上那成堆的资料，眼睛亮了亮，兴致勃勃道：“对了，你刚才说，欺诈女神在让你筛选即将送往魔族的卧底，对吗！” 格罗莉亚刚才已经将一切都向她的准未婚妻和盘托出，自然也包括眼下自己正在进行的工作。 她本意是想挑个还算合眼的苗子送去也就罢了，但如今这个卧底显然身负更加重要的任务，那么人选自然就要多加斟酌，不能像之前的想法那样随便。 “对，我已经决定出了一部分待定的人选。”格罗莉亚眉头紧锁，略微叹息道，“但现在看来，其中还有一大部分人的忠诚度与个人能力都不再合格……要尽快再重新筛选一次了。” 她无奈地伸手点了点柯露斯塔的脑门，佯怒道：“坏姑娘，真会给我找事做。” 柯露斯塔被戳得不禁往后一仰，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了对方指尖，瞪着眼睛嚷嚷道：“我哪有给你找事啦，明明应该是在帮你省事才对！” “省事？” “那当然，”柯露斯塔笑眯眯道，“因为这个送往魔族的人选，我早就给你挑好啦！” “哦？”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格罗莉亚禁不住挑起眉梢，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饶有兴味道，“是谁？” “圣光魔法学院，穆森。”柯露斯塔弯了弯眼睛，语带笑意道，“既是个相当有潜力的风系魔法师，也是一位隐藏在诺比利王国多年的……魔族后裔。” “……魔族后裔？”格罗莉亚讶然地睁大眼睛，不由得重复道，“穆森——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之前救过他，”棕发少女轻描淡写道，“而且，他在学院里倒也有些名声……黑发黑眼的孤儿，没有姓氏，又性情孤僻，总归不容易被同龄人们一视同仁。” “原来他就是那个一年级的‘不洁者’，”格罗莉亚敛起眸光，听不出喜怒道，“本以为只是讹传与污蔑，却没料到，他竟然真的是一个隐藏在王国当中的魔物么？” “他在尚不记事时便被遗弃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柯露斯塔赶忙道，“而且在之后的接触中，我还一直在告诫他要相信‘自己的人族身份’——我敢肯定，乐缂丝，如果要派一个足够衷心、机警，又不会轻易被魔族怀疑的卧底……那么穆森就一定会是那个最佳的人选。” 第103章 骗子 格罗莉亚的指尖放在那些资料上敲了敲, 沉吟良久。 “你说得对，他是最合适的那一个。”银发少女深思道，“因为他一共要肩负三重任务——一, 代表我们前去与魔王串通, 为后者寻找进攻诺比利王国的机会；二，在魔族的地界上搜寻, 帮欺诈女神寻找她认为藏在大陆边缘的圣力之源；三, 也就是他的真正目的，为我们搜集有关‘黑暗刻印’以及欺诈女神的所有信息。” “一个纯粹的人族很难尽快完成这三个目的……因为外族的行动必会受限, 而我们的时间却并不算充裕, ”柯露斯塔补充道，“但穆森不同, 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 融入到大陆边缘的那个族群中去——既因为他本就是魔族, 也因为他是一个风系魔法师。” 魔物们由于先天限制, 只能由吸食人族血液当中的魔力、或是通过代代相传来获取魔法。 穆森自幼在福利院长大，从没有机会对人族动手，这就表明他极有可能是一名古老魔物家族的遗孤。 魔族为了重回大陆中央而积蓄多年，现在正是需要这种人才的攸关时刻, 自然不会排挤这个刚刚回归的小可怜——即便他的前半段人生都是在诺比利王国所度过的。 在柯露斯塔的计划里，只要穆森的魔族身份被发现，他立刻就会成为魔王乃至整个族群的座上宾。不仅拥有更高的权限，还能更自由地与她们传递信息，堪称一举双得。 唯一的变数就是—— “你需要确保他的忠诚，”格罗莉亚一针见血道，“如果他真的顺水推舟，重回魔族, 我们所布下的这场棋局即刻便会满盘皆输。” “对于这件事，坦白来讲，我只有七成把握。”柯露斯塔回答道，“但我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计谋，如果成功的话，便可以至少将他的忠诚度提高到九成。” 格罗莉亚抬起眼，等待着她的下文。 柯露斯塔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声开口道： “我愿意向他承诺，在圣力之源回归后，即刻尽最大的努力说服大陆中央如今的主宰们，让全体人族接纳魔族的入驻……但这件事的前提是，穆森能够与我们达成牢不可破的合作，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第209页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淡淡道：“成为魔王。” …… 听到棕发少女的野心后，格罗莉亚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计划。 她选择相信对方看人的眼光，也愿意陪柯露斯塔赌一把。 就此，送往魔族的人选敲定，格罗莉亚也终于不用再对着那些资料堆成的小山操劳，她愉快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带着柯露斯塔走出书房后，这才发现夜幕早已降临许久。 “格罗莉亚大人，阿弥瑞姆小姐，”等候在门口的女仆欠了欠身，恭敬道，“现在是晚上九点，温德少爷刚回来不久，但公爵大人却被陛下留住商讨别的事情，暂时尚未归家。” “嗯，我知道了。”格罗莉亚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眼柯露斯塔，微笑道，“温德和你也算熟络，再加上这么晚了，倒不必特意去和他见礼，直接跟我来吧。” 柯露斯塔点了点头。 今天也是没能和岳父说上话的一天呢…… 她在心底悄悄叹一口气，忽然听到身侧女仆道：“大人，需要我现在为阿弥瑞姆小姐收拾一间客房吗？” 格罗莉亚没有半分犹豫便直接答道：“不用，她和我睡。” 银发少女那语气实在太过于理直气壮，柯露斯塔不由得咳嗽一声，在女仆诧异的目光中绷起脸来，看上去满是正派与严肃地跟着点了点头。 “好的，大人。”女仆也并没有惊讶多久，良好的素养让她很快回过神来，重新挂起了得体的笑容，“我等会儿就去向管家先生说明。” 柯露斯塔咳得更大声了。 ……睡、睡个觉而已，怎么还要给那么多人公告一下啊！ 这两下动静倒是吸引了格罗莉亚的目光，后者转过头来瞥她一眼，不禁露出个浅笑，理所当然地牵起柯露斯塔的手，直接带着她向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等——” 柯露斯塔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起来，她眨眨眼睛，反手拽住格罗莉亚的手臂，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吞了口唾沫，有点结巴道：“这……这么早就要睡觉么？花园里景色那么好，我们去，嗯，去赏个月也不迟啊！” “……”格罗莉亚转头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和漆黑一片的花园，心平气和道：“九点钟，也不算早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柯露斯塔顿时皱巴起脸来，浑身上下都僵硬得像是根承重柱一般，哭丧似的说：“可我一点都不困嘛……” 格罗莉亚的笑容顿了顿，轻轻眯起眼睛。 她在柯露斯塔的瞪视之下上前半步，瞬间便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一个堪称危险的地步，在后者反应过来试图后退时，格罗莉亚抬起手来，一把扣住了棕发少女的腰肢，凉凉道：“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你在怕什么？” “……” 柯露斯塔心想，当时那是普通同学留宿，现在这可是都晋级到准未婚妻的程度了，再睡一张床的意义能一样吗！ 但这话要是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棕发少女闭紧嘴巴，偷偷翻个白眼，哪怕格罗莉亚越靠越近，那浅银色的睫毛都快扫到了自己的，也仍然坚决地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不过，就算她坚持着不讲话，格罗莉亚也不会陪她一起沉默。 银发少女眨了眨眼，海蓝色的瞳眸中顿时闪过一道亮光，她勾起唇角，愈发挨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对方的嘴角低声呢喃道：“难道说……你是在怕我会对你做点什么？” 柯露斯塔瞬间瞪大眼睛，猛的屏息—— 下一秒，公爵之女却体贴地退开了一些，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边转过身去，重新拉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淡淡道：“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我‘大抵’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柯露斯塔像个木偶那样被她拽着走，根本没注意到格罗莉亚这句听上去相当没有诚意的保证。 因为她正在专注地和系统吵架。 “您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机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点评，将自己的鄙夷掩饰得很好，“平常不是很能撩么？一到动真格的就怂，太没出息了。” 被讽刺的柯露斯塔脑袋里轰隆隆如同西赛德镇充满讨价还价声的海鲜市场，她一边压抑自己过快的心跳，一边咽了口唾沫，理直气壮道：“我没有怂！你少污蔑我！” 系统冷笑一声，听上去颇为不屑，“根据研究表明，人类在心虚的时候一般会提高自己的音量，以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您现在就是标准案例，需要我把这段录像重新投影给您看吗？” “……”柯露斯塔卡了卡，仍然坚持道，“我没有底气不足，我只是、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哦？”系统反问，“这么说，您已经做好了‘将会发生点什么’的准备啦？” 柯露斯塔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格罗莉亚曼妙柔美的背影，不自觉地收紧了与对方相牵的手指。 她沉默半晌，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终于答道：“我想……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是她的话，怎么样都可以，”棕发少女在心中轻轻道，“因为她就是我决定好的、即将与我共同度过往后余生的那个——唯一的人选。” …… 格罗莉亚的卧室与她在校内的寝室差别不大，都是雅致贵气的古典风格。 第210页 在诺比利大陆自然环境恶化的情况下，格罗莉亚房中的家具却还能保证是全实木打造，足以见得塞伦特帝斯的家底之丰厚。 夜间不宜饮茶，女仆送来的也是味道温和的果汁饮料，柯露斯塔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看格罗莉亚从窗台上搬来一朵金色的盛放花朵，正正摆在她面前，像是有点炫耀意味地说：“这是你送给我的蔷薇。” 柯露斯塔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蹭了蹭那柔软的花瓣，眼神都不由得温暖了几分，“这么多年过去，它竟然还能开得如此娇艳……为了照顾它，你一定觉得很辛苦吧？” “并没有多么辛苦。”格罗莉亚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一方面是由于光系魔法元素的无形辅助，让它被赋予了比普通花卉更为顽强的生命力；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朵蔷薇的象征意义特殊，我非常想要让它永远绽放下去。” 她抬起眼来，深深地望向柯露斯塔，眉目温柔道：“在诺比利大陆上，金色蔷薇代表着‘永存的回忆’……有传说称，只要它一直绽放下去，那么花主人脑海中最为珍贵的回忆，便永远也不会消失。” 深蓝色的眼眸中沉淀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却尽数化作一朵浪花掀起的涟漪。 格罗莉亚笑了笑，指尖绕过蔷薇，轻轻捧起柯露斯塔的手掌，郑重道，“哪怕你曾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忘掉我们的过往——但我想，只要我永远记得，那么那些最美好的时光便会永远存在。” “你就是我最珍贵的回忆，露丝。”银发少女说，“我要把你刻在我的心脏上，哪怕经历千年万年，都永远不会有半分消磨。” 格罗莉亚弯下骨节，与她十指相扣，微微一笑。 “正式欢迎你参与我接下来的生活——我亲爱的、此生唯一的……小贝壳小姐。” 掌心传来阵阵暖意，眼眶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涩来，柯露斯塔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中带泪地点点头，一下便扑进了银发少女早就准备好的怀抱当中。 “你也一样，乐缂丝。” 柯露斯塔抽了抽鼻子，弯起眼眸，在话音方落的那一瞬间便狠狠吻住了格罗莉亚的双唇。 “我要占据你的心脏，像蔷薇花一样在那里盛开，”她说，“我要陪你一起成长、老去，直到步入坟墓，都一直一直地喜欢你。” 唇齿相依代表着最亲密的接触，呼吸交缠则是最接近的距离，轻微的水声在室内隐约响起，就像是金色的溪流汇入海洋，陷进一片由浪花所聚集而成的柔软当中。 气氛正好。 格罗莉亚为她解开裙衫，修长的指尖从棕发少女的脖颈滑下，既像是在勾勒着线条，又像是在进行颜料的精细调色，如同在用最柔软的笔尖绘出一副得以传世的油画。 柯露斯塔从唇齿之间呵出半口滚烫的热气，天鹅般细白的颈项不禁扬起，那双眼睛像是浸在清泉当中的琥珀般，水光盈盈地望向正在作乱的银发少女，半是祈求半是阻止地说：“不……乐缂丝，你不要——” 格罗莉亚轻轻一笑，低头安抚性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声音微哑道：“放轻松，亲爱的……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 翌日，天光大亮。 柯露斯塔瞪着眼珠，腰酸背痛地裹住那床轻软的羽毛被，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软了。 她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转头恶狠狠地盯向仍然闭着眼睛的格罗莉亚，咬牙切齿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过，在我准备好之前都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吗！” “是说过……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漏了一个词，姑娘，”银发少女懒洋洋地将手搭在额头上遮光，唇角微勾，冲柯露斯塔露出一个愉悦而餮足的笑容，“我说的明明是‘大抵’不会对你做什么。——况且，从昨天的表现来看，你不是也对我的服务挺满意么？” 她将“服务”这个单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读了出来，直把柯露斯塔说的脸上发烧，手比脑子还快，一把便将被子掀了起来，狠狠裹住了自己的脑袋。 格罗莉亚隐隐约约的愉悦笑声透过绒羽传进耳朵里，使得棕发少女不由得把自己更加蜷紧了一些。 她咬着下唇，恨恨想—— 果然……女人的嘴，也是骗人的鬼！ 第104章 改变 当期末考试结束, 万众期盼的假期到来时，穆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校。 比起那个总是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福利院，他更愿意独自呆在空无一人的校园当中——哪怕只能与空气说话, 也总要比被一些人欺凌或烦扰更好。 他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投入进了看书与学习当中。 缇娜交给他的那本书上不只有关于魔法本质的理论, 还有占比很高的、在魔法运用方面的实践性技巧。 著书者的确很有几分真材实料——穆森还特意看过作者名，却只遗憾地发现了K.L这两个简单的字母——只要把通篇认真读完之后, 好好消化所学, 那么即使是一个刚刚觉醒魔法的人大抵也能露上两手。 如果能再聪明一点、基础扎实一点的话，则可以在“魔法运用”这个方面上, 轻而易举地比同一起跑线的人高出数个段位。 而穆森是个当之无愧的聪明人。 他的魔法天赋与柯露斯塔相差无几, 学习能力则能和格罗莉亚一较高下……如果不是因为被遗弃至诺比利王国，出身过低的缘故, 他本应当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站在顶端绽放最耀眼的光彩。 第211页 而不是非要等到璞玉蒙尘, 受尽欺凌后, 才能拥有一个充满艰难险阻的翻身之机。 风系魔法在自然魔法之中属于最为灵活的那一类——它虽不如雷火冰系那样攻击力极高，也不像木水土系这种辅助性更强，但这种魔法却有一个其他魔法都难以拥有的特点，那就是“兼备”。 风系魔法可以发动强势的攻击, 也可以成为优秀的辅助型魔法。 运用精妙的风系魔法师既可以将无形的风化作探查的工具或借力的手段，也可以制造能把敌人凌迟的风刃、防御对方攻击的风墙，甚至是招来难以抵抗的大型风暴。 ——自然的力量永远超乎想象。 从机缘巧合下得到这本书开始，穆森就一直在不停地汲取其中的学问，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方法，他都已经揣摩到了一个完全融会贯通的程度。 量变引起质变，他现在所需的只是一个得以将所学彻底运用至现实的良机……而假期中空空荡荡的圣光魔法学院，则正好为他提供了练习所需的完美场地。 因此, 当柯露斯塔揉着腰回到学校时，正好在前往塔楼的路上发现了正在施展魔法的穆森。 黑发少年站在无数飞扬的花瓣当中抬起手，神色平淡而冷然，随着他指尖上飞快地划过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白光，树叶开始不住地沙沙作响，就连远处柯露斯塔的裙角也被吹得翻出了一朵朵褶皱的花苞。 而营造出如此浩大声势的少年却依旧一派从容，好比只是随手扇了阵风那样轻描淡写，不见半分吃力。 棕发少女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对方终于放下手臂，让风渐渐停歇下来后，这才向前走近了一段距离，将双手放在唇边比出个喇叭状，大声喊道：“穆森小同学——” 黑发少年猛的一怔，回过头去，刚刚好撞入了那双比蜂蜜更加甜美的灿金色瞳眸当中。 他沉默地望着柯露斯塔渐渐走近，心头似是压了千言万语一般沉甸甸的，哽在喉头一时难以发声。 但当穆森收拾好情绪，正准备开口询问自己那满肚子的疑窦时，却见这名棕发少女忽的转头四顾，然后再次看向他，竟然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悲壮的表情—— “勇士，”柯露斯塔道，“你猜莱莎教授回到学校以后，会不会发誓要杀了那个糟蹋她花田的留校生？” 穆森：“……” 辣手摧花的犯罪嫌疑人站在满地落红当中，无语半晌，干巴巴地说：“或许……她不会的？” 柯露斯塔又敬又赞地点了点头，饱含同情道：“好吧孩子，我欣赏你的勇气——如果万一，万一你不幸英勇就义……我也是绝对不会忘了你的！你放心！” 穆森：“……” 听你这么一说，我不仅觉得非常不放心，还有点害怕你会主动去和教授告状。 两人合计了一会儿，最终拍板决定用“天冷了花都被冻死了”这个绝妙的借口洗脱罪名后，柯露斯塔这才整肃起神情，将姿态调整到了一个正事专用的程度上，十分庄重地说道：“想必你已经听说了许多关于我的流言，也有很多疑问想要等我解答。” “阿弥瑞姆的继承人、塞伦特帝斯长女的准未婚妻……这些身份听上去都和从前那个平民女孩柯露斯塔·布瑞薇乌根本无关，就像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人一样，除了名字之外没有半点相似，对不对？” “……” 被她说中想法的穆森抿了抿唇，有些低落地垂头叹了口气，“对。”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黑发少年轻声道，“我还以为，哪怕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和别人相比，我在你眼中总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同？” 这话说得有点可怜——再配上少年那副小狗般委屈的神情，看上去实在可爱得要命。 柯露斯塔微微一怔，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冲对方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口中却道：“不，你说的不对。” 穆森抬眼盯住她，低低地说：“原来如此么——” 但他尾音尚未收起，便被满脸笑眯眯的柯露斯塔打断了这声满盈失望的叹息。 “我的意思是：你在我眼中可不止是有‘一星半点’的不同，”棕发少女上前半步，拍拍他的肩膀，唇角弯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事实上，穆森小同学……我已经向我的外婆伊莎贝拉·阿弥瑞姆夫人正式提出诉求——希望能够让你登上家族族谱，成为通过正式程序所收养的、拥有阿弥瑞姆家族产业半数管理权的……我唯一的弟弟。” 她的话音刚落，穆森便猛然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纯净如黑水晶般透彻的双眸中此时光泽熠熠，就像是没有听懂柯露斯塔的话那样，尽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你、你说什么……？” “个子长高了，结果听力却退化了吗？”柯露斯塔挑一挑眉，轻快道，“我说，一旦你同意的话，我就会请外婆向王国法庭提交收养申请，让你通过合法程序，成为阿弥瑞姆家族的小少爷——” “我将给你一个姓氏，”柯露斯塔弯起眼眸，笑意盈盈而不失郑重地说，“穆森·阿弥瑞姆先生……我认为这听上去似乎还不错，你觉得呢？” …… 穆森觉得，这或许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听到过的、最为惊喜的消息。 第212页 所以，在柯露斯塔试探着向他提及自己“希望穆森前往魔族”的计划时，这名黑发少年顿时便抬起了眼睛，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定定道：“哪怕你没有认我做弟弟，我也一样会帮你去完成你想要做的每一件事。” “你不是贵族的时候，同样拥有着一个美好的家庭。”穆森说，“所以……柯露斯塔，你或许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爬满了苔藓的阴暗房间忽然被一缕阳光垂怜，温暖而干燥地洒在他僵冷的身上，让心底都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的太阳花。 “从前的你救了我，而现在的你愿意给我一个家。” 穆森头一次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个孤苦多年的少年望向她，漆黑双眼里不仅满是温和与依恋，还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决心，万分严肃道：“我曾向神明起誓，愿意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去做任何事情……哪怕远赴大陆边缘，成为安插在魔族当中的一颗棋子，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姐姐。” 柯露斯塔怔然半晌，感激地笑了笑，只觉得心中似是被一阵暖流填得满满当当。 她本就欣赏穆森，对他也一直视同弟弟那样对待。最终决定将对方认作阿弥瑞姆家族的一员其实并不算临时起意，而是在柯露斯塔与穆森真正相熟时，便隐约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世上最令人遗憾的事情之一便是明珠暗投，当自己有能力改变对方的人生时，柯露斯塔便不忍心让这个孩子继续孤寂而艰难地独自走下去。 她是真正在以上帝视角看待穆森的人生，自然也就更加心疼于他的遭遇。 若说一开始，柯露斯塔仅仅是抱着纯粹的利用想法去接近对方，只把他看做一枚地位重要的棋子……那么现在，她就已经是在真情实感地期盼穆森能够回归魔族，用自己的本领，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地位与尊荣。 ——即使没能在原剧情线中找到资料，她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猜到：一个身负魔法传承的魔族婴儿，绝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抛弃。 必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所以说，这次前往大陆边缘，除了分别来自柯露斯塔、欺诈女神与魔王的三重任务要求之外，其实也是在给穆森提供一个寻找身世真相的机会。 她愿意在这个孩子以身犯险之前，给他一个得以存放在心中的避风港，给他一个等待着自己圆满回归的家。 在黑发少年认真的注视下，柯露斯塔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对方的发顶，柔声道：“好。” “要记得快点完成任务哦……我和阿弥瑞姆家族，可是都在等着你早些回来呢。” 花费小半天时间办完领养所需的一系列手续后，柯露斯塔本想带穆森去见一见伊莎贝拉，却不料被黑发少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等我回来，再去和……咳，外祖母——正式见面吧。” 穆森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个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的称呼，顿了顿才低声道：“这次去魔族，虽然不至于九死一生，但也能算上是凶多吉少。我不想惹得她老人家担心，还不如索性不见面，倒也省下了几分念想。” 柯露斯塔张了张嘴，自知劝不动他的倔脾气，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是，他们便启程前往塞伦特帝斯家族，直接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格罗莉亚进行会面。 “这么快？” 管家将他们引入某个房间后，正端坐在扶手椅上的银发少女顿时起身，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这姐弟二人，略显疑惑道。 “因为穆森想要尽快动身。”柯露斯塔言简意赅地回答。 闻言，格罗莉亚倒是愣了愣，望向穆森的眼神也带了些毫不掩饰的欣赏，略略赞叹说：“是位有魄力的先生……那么就请吧。” 她稍稍侧身，做出一个礼节性的手势，将二人引进了一间看上去十分隐蔽的房间当中。 走进这间屋子后，柯露斯塔一眼便看到了被摆放在正中央的那一大块熟悉的魔镜——这正是她与格罗莉亚最初相识时，在图书馆当中所发现的那一块。 镜框上的花纹依旧令人眼花缭乱，像是肆意攀爬的藤蔓般繁杂，穆森直直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头，扬手便扯住了柯露斯塔的衣袖，急声道：“这面镜子——” “乐缂丝！” 柯露斯塔在同一时间抬高了声音，冲着忽然竖起小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的格罗莉亚半是惊骇半是担忧地喊：“你在做什么！” “放血。” 格罗莉亚转过头来，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平静道：“‘念及所想之人，只需将足量血液泼入魔镜，便可与其会面……血液将会为主镜的主人持有。’这就是魔镜上所刻的文字的意思。” 穆森叹了声气，松开柯露斯塔的袖口，同样沉默下来。 “要放多少血才够？”柯露斯塔眉头紧锁，绷着嗓音问，“如果不行的话，那我也来——” “不用。”格罗莉亚呼出一口气，随手洒了点止血魔药在伤口上，平静道，“这些就够了。” 她端起那只盛着小半鲜血的瓷碗，抬手便向那面魔镜泼去。 猩红的液体沾染在了干净的镜面之上，却尚未流淌便消隐无踪，魔镜上泛起一阵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颗石子般，让格罗莉亚面无表情的倒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第213页 大约十几个呼吸后，在场三人都听到了从镜子里传来的低沉嗓音。 “……午安，神使小姐。” 随着话音落地，镜面的波纹也平息下来，一张冷然的面容出现在镜子之中，身穿黑袍，手握权杖，平静而威严地与格罗莉亚对视了一眼。 他就是魔族如今的魔王。 “午安，陛下。”格罗莉亚冲他鞠了一躬，彬彬有礼道，“我已经为您带来了即将送往魔族的人选——穆森。” 黑发少年掀起眼皮，上前一步，平淡地望向镜子里端坐着的魔族之王。 “嗯，我记住他了。” 不同于穆森的凝视，魔王只是随意瞟了这名少年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重新对格罗莉亚道：“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不要忘记之前商谈好的条件。” 在没人知道神系时代黑暗女神自杀真相的情况下，虽然信仰的神灵在最后杀掉了珀瑟多罗，但魔王也不敢轻易确定欺诈女神就是泰勒的敌人。 毕竟她们曾同属黑方阵营。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十分谨慎，从最开始就对请求合作的格罗莉亚秉持着还算客气的态度。 一方面是顾及着神明们的关系，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提出的条件太过诱人——给他们一个重返大陆中央的机会，这是魔族多少年以来都在梦寐以求的事情。 恐怕不管哪一任魔王听到这个承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以身犯险。 所以，哪怕是要引入一名不知深浅的人族……也在所不惜。 思及此，魔王不着痕迹地扫了穆森一眼——却没想到这比刚才更加仔细的打量，竟然让他心中的防备忽然松动了一些。 黑发黑眼的不洁者？ 这个人选倒是有趣。 他身为魔王，对人族那可怕的歧视与偏见可是再清楚不过，看这个人类气质阴郁，面色也不算健康，想来是没少在这方面吃过苦头。 这样一来，如果运作得当的话，或许也可以将他收为己用，从而反向探听欺诈女神这边的消息…… 魔王的心思千回百转，但面上不过寥寥一瞬，在与格罗莉亚随口打了几句机锋后，倒也干脆利落地定下了派人迎接穆森的时间，承诺一定会对他以礼相待，不会有半分怠慢。 等格罗莉亚微笑着与之告别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让自己的身影从魔镜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静静等待了一小会儿，直到确定魔王已经完全离开，格罗莉亚这才敛起笑容，转过身，冲柯露斯塔轻轻颔首道：“事已办妥，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并派人给穆森收拾一些别的东西。” 柯露斯塔点点头，目送着格罗莉亚的背影消失，却忽然被一旁的穆森攥住了手臂。 她愣了一愣，侧头看向面色肃然的黑发少年，不禁开始担忧他会不会是因为压力过大而情绪不稳。 毕竟是要去大陆边缘…… 柯露斯塔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但还不等她想好安抚的措辞，穆森便声线沉稳地抢在了前面，率先开口问道：“我要做什么？” “……” 没想到他的适应能力如此良好。 柯露斯塔在心中舒了半口气，软下眼神，定定望着面前神色坚定的黑发少年道：“我知道这可能会给你很大压力，穆森……但我希望你能够尽力去做，也相信你最终能够获得成功。” 穆森抿了抿唇，直直望进她的双眸之中，眼神没有半分退缩或踌躇，惟余无尽的坚决和刚毅。 柯露斯塔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听好了，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两个——” “第一，行事谨慎，必须听从我或格罗莉亚的指令；” 穆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第二……” 柯露斯塔将含在胸腔之内的半口气吐出来，抿一抿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成为魔王。” 在最后的那个单词出口后，穆森瞬间睁大眼睛，黑发少年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姐姐，指尖微微用力，甚至将后者都抓得有些生疼。 但柯露斯塔却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的神情。 “我知道你可以办到，穆森，”她笑了笑，用一片羽毛般轻柔低缓的声音说，“我相信你。” “因为你是一个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　　魔镜文字在第12章 有少量提及。 恭喜穆森成功升级为底迪！！！ 第105章 变数 这场宏大而隐秘的布局随着穆森的启程, 逐渐正式拉开帷幕。 格罗莉亚主要负责与魔族那边的信息交接，并将穆森的一切行程与状况及时传达给柯露斯塔；后者则忙于发扬阿弥瑞姆家族，尽快积蓄资金, 并在萨特里克的协助之下给西赛德人配备武器、大搞基建, 全力预防即将到来的战争。 在送走穆森后，格罗莉亚向父亲和弟弟坦白自己已经觉醒光系魔法, 并指出西赛德镇——柯露斯塔的家乡——就是他们家族百年来都在为欺诈女神寻找的、隐藏着圣力之源的那个地方。 温德作为与家族秘辛接触最少的那一个, 表示将无条件遵从父亲和姐姐的决定；而雷金纳德则在沉吟良久之后，最终选择不要打草惊蛇, 继续保持既往的态度, 以暂时麻痹欺诈女神。 第214页 一切都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然而，在柯格二人感知不到的暗处, 却仍然存在着一些变数, 正持续不断地对她们的计划产生细微而重大的影响。 欺诈女神的力量来源于塞伦特帝斯们百代不断的信仰, 这使她积蓄了足够的神力, 能够压制灵魂上的诅咒，并成功运用黑暗刻印上附着的、源自于泰勒布瑞斯的黑暗魔力。 这个诅咒经她篡改，可以保证受咒者的灵魂不灭、不会被任何方法所摧毁……但这只是最基本的层面。 她想要一直延续生命、拥有意识，则需要以信徒们的“欲望”为源源不断的养料。 因此, 当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信仰之力逐渐变弱，他们对于权力和荣光的欲望也不再足以供给欺诈女神的灵魂存续后，珀瑟多罗便自然而然地意识到—— 这是他们背叛的前兆。 百年来力量首次流失的古老神明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眼中却饱含着滔天怒火，周身弥漫着的黑色雾气愈发深重，就连打在半透明身躯上的诅咒印记都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这个以狡猾著称的神明却在仔细思量后，像塞伦特帝斯们那样选择了按兵不动。 她在与格罗莉亚接洽时一如往常般自若, 与塞伦特帝斯们不约而同地维持着表面岌岌可危的和平；可暗地里，神明的灵魂却再次前往王宫，面见了身处其中的二公主殿下——斯妲朗桂。 “你想拥有权力，成为整个国度中至高无上的王者。” 珀瑟多罗懒懒倚在王宫教堂里的克拉拉神像旁边，嗓音里满是令人心颤的甜蜜，就像是浸泡着焦糖的毒蝎尾勾，充满了危险而锋利的诱惑之意。 “——还想拥有那个脱离了你掌控范围的人……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对不对？” 金发紫眸的少女垂首沉默着跪在她的面前，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扣住下颌，将那张美丽的脸庞轻轻抬起。 珀瑟多罗温柔地摸了摸公主的脸颊，眼中微光流转，满腔怜爱道：“如果想要得到这一切，亲爱的，你就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 “信仰我吧，我的孩子，”欺诈女神诱惑道，“我会把我的神力、我的知识、我的计谋……全部供给与你。它们将会成为你最忠诚的伙伴，助你得到自己想要拥有的、所有的东西。” “……好。” 良久之后，斯妲朗桂终于开口，平静地抬眼道：“向欺诈女神珀瑟多罗宣誓——” “我，斯妲朗桂·诺比利，将甘愿为您奉上最虔诚的信仰与尊敬，祈求您的垂怜和帮助……我的神明，请您给我一个宝贵的机会，让我得以成为您忠诚的信徒。” “当然，我的公主。” 美艳的神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双手捧起斯妲朗桂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万分温柔的亲吻。 “——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如你所愿。” 王室第二公主成为了珀瑟多罗选择的新任信徒，她的信仰和欲望及时接替了塞伦特帝斯们，让欺诈女神的神力与生命得以继续绵延。 但一个人的信仰之力却比不过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代代传承，终究不能让欺诈女神的力量得以恢复到从前那样的程度。 不过，斯妲朗桂是皇位继承人的候选之一，鉴于这种身世上的先天优势，她手中拥有比格罗莉亚更具规模的搜查网。 既然塞伦特帝斯已经将诺比利大陆整块扫了一遍……那么接下来应该调查的区域，正是西赛德镇所处的海岸线周边。 ——在斯妲朗桂暗地派出人手的同时，忙于基建的柯露斯塔这边也终于得到了新的进展。 虽然不能完全清楚身处魔族的穆森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黑发少年的效率着实很高，几乎没让她们等待多久，便传回了有关黑暗刻印的重要消息。 “根据魔族藏书的记载所推测，‘黑暗刻印’这种诅咒封印了欺诈女神的灵魂，使其获得来自泰勒布瑞斯的黑暗魔力，但却无法拥有实体……” 格罗莉亚将穆森的密信递到柯露斯塔手中，言简意赅道：“一把双刃剑。” “虽然这个诅咒的确让欺诈女神永远不能真正存活于世，但也同样让她永远都不能真正死去。”柯露斯塔沉吟道，“只有汇集所有神明的神力才能重塑躯体，并得到成为至高神的资格……难怪她对圣力之源执着成这个样子。” 格罗莉亚挑起眉，微微颔首续道：“不过穆森也在信中附上了破解的方法。”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信的柯露斯塔一愣，不禁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惊又喜道：“效率竟然这么高——真不愧是我弟弟！” 见她这幅兴高采烈的自豪模样，格罗莉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点一点那封信件，示意对方自己去看。 “一般而言，像普通的人类或魔族一样，陨落神明的灵魂会随着躯体的灭亡而消散……但也存在一些可以提取、封印或鞭笞灵魂的禁咒，对于神明而言，这一直以来都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法手段。” “……我在有关黑暗女神的记载中寻找到了一些有关欺诈女神的资料，并得知对方是由世间欲望所幻化而来的神祇，‘她擅长蛊惑人心，并以他人的欲望为食粮，只要她的信徒仍愿意信仰她，并拥有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或达成某个目标的渴望，就会在使欺诈女神力量增强的同时绵延其寿命，让她得以像其他神明那样获得永生。’” 第215页 “因此，通过这些线索，我初步推测：如果想要让欺诈女神的灵魂湮灭，就必须使之不再拥有信徒……从而停止信仰之力的供给，并断绝掉作为她生命养料的‘欲望’。” “……” 仔仔细细地读完这一封信函，柯露斯塔不禁蹙起了眉头。 “如果按照穆森所言，那也太未免过容易了一些？”棕发少女迟疑半晌，有些踌躇道，“欺诈女神本就是一名非常低调的神祇，哪怕在众神横行的神系时代也没多少信徒，更枉论现在……” “现如今，能够称得上是她‘信徒’的人，应当只有我们塞伦特帝斯。”格罗莉亚说，“照穆森的说法……只要我们拒绝再信仰她、脱离‘信徒’这一身份，就可以让她的灵魂彻底灭亡么？” “唔，似乎就是这样。” 柯露斯塔有些困惑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她沉吟半晌，不禁在心中对系统道：“如此一来……一旦格罗莉亚等塞伦特帝斯不再信仰欺诈女神，那么她的灵魂就会消散——然后再由我继续按部就班地前往西赛德镇，将圣力之源取出并解放，这样就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理论上而言，这样说得通。”系统回答，“原剧情线中的海滨之战，是由格罗莉亚联合斯妲朗桂所发起的、对西赛德镇的一场突袭侵略——前者曾以‘拿到圣力之源，拯救日渐衰败的诺比利大陆’为理由，要求王室发起战争……” “不过现在幕后反派已经被您攻略，斯妲朗桂代表的王室也不可能跨过格罗莉亚这个‘神使’中介方，而清楚圣力之源的作用与位置。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推断，一旦珀瑟多罗彻底灭亡，那么海滨之战打响的根本原因也的确将不复存在。” 柯露斯塔理理头绪，思忖了一会儿，犹豫着赞同道：“好像的确是这样。” 但是……即使面上赞同，可她心中却仍有一分迟迟不曾消散的不安。 难道自己已经真正改写了剧情、避免了世界线的收束？ 这一切——真的会如此简单就结束么？ 她叹声气，揉一揉额角，仰脸看向正一言不发地思考着什么的格罗莉亚，冲对方微笑道：“无论如何，就先按穆森的推测这样做吧。反正塞伦特帝斯家族已经决定不再追随欺诈女神，那么眼下这面子上装出来的和谐……早晚也是要被撕破的。” “说的对，”格罗莉亚淡淡道，“百代荣光绵延……这笔交易已经进行了太久，而我们身上背负的枷锁，也是时候该被我们亲手取下了。” “但是话虽如此，乐缂丝，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柯露斯塔握住她的手，抿了抿唇说，“如果塞伦特帝斯不再继续信仰欺诈女神，那你们的黑暗魔力也会被一并收回……你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光系魔法师，但公爵大人和温德——他们都做好这个准备了么？” “这个准备”，指的是失去魔法，甚至是失去权势，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准备。 柯露斯塔也知道这样对塞伦特帝斯来说非常不公平……但她却没有能力提供任何补偿，甚至不敢向格罗莉亚做出一个保证。 这局布棋已经成型，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若大获全胜，塞伦特帝斯即便没有魔法也是整个诺比利大陆的功臣，自然能够继续坐在公爵之位上；而一旦柯露斯塔满盘皆输……那么所有站在她身后的人们都无法幸免。 她难以预支胜利，难以将“等我们成功之后”这句话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 所以她只能心怀愧疚。 “……我的父亲和弟弟当然做好了这个准备，露丝。” 在柯露斯塔忍不住垂下眼、试图躲避格罗莉亚的目光时，一只纤长的手却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地、缓缓地揉上了棕发少女的头顶。 “不用把所有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父亲和温塔斯选择放弃这份信仰的根本原因，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我觉醒了光系魔法。” 银发少女抬臂将她揽入怀中，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的自责一般，温声说道：“并且，没有人比一个塞伦特帝斯更加清楚，回报总是在做出相应的付出之后才能获得的……从前的祖辈们认为欺诈女神就是那个值得跟随的人，但我不同，露丝。” 柯露斯塔怔了怔，抬起头来，柔软的棕色发顶蹭过格罗莉亚的下颌，就如同是一只飞快窜过的小松鼠那样，挠的人心尖都发起痒来。 格罗莉亚温柔地笑了笑，低头吻了吻柯露斯塔的眉心，用一种如同宣誓般的语气，郑重地对她说道： “在我看来，你才是值得我追随、信仰，并付出一切的那个……最正确的人选。” 第106章 指派 然而, 即便柯露斯塔想得轻松，逻辑链也完全成立，但事情往往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得到解决。 冥冥之中注定会发生的异变, 在那个阴云密布的清晨如一道闪电般, 狠狠劈开了表面上的平静无波—— 这天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祷告日，也是柯格二人商定好的、即将与欺诈女神彻底斩断联系的日子。 柯露斯塔本来在家中焦急等待着格罗莉亚的消息, 却不料, 她没有等来珀瑟多罗的灭亡，反倒先等来了一场发生在王宫之内的哗变。 “露丝, 国王陛下暴毙了。” 伊莎贝拉敲开外孙女的房门, 眉头紧锁，语气急促地将这个震惊王城的消息告诉了完全呆愣住的棕发少女, “萨特里克殿下忙于西赛德镇的事务, 近几日都不在王城……而就在刚才, 我们埋在王宫之内的线人来报, 说陛下已经在昨夜去世，原因尚不明确，只听说是——中毒而亡。” 第216页 “……中毒？” 伊莎贝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二公主好像早有准备一样, 已经趁此良机，将原本就支持她的势力尽数收拢，在这一夜之间被拥立成为了新任女王。” 柯露斯塔倒抽一口冷气，“斯妲朗桂登上了王位？！” “继承文书已经批复，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伊莎贝拉道，“国王陛下去世得太过突然，王子一党完全没有半分准备——包括我们也一样, 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阻拦的行动。” 斯妲朗桂身为魔药大师，又是国王钦定的调理人，负责后者日常的身体检测与保养药物制造，有太多机会去对那些可以入口的魔药做手脚。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条人命……柯露斯塔已经在此事上吃过一次大亏，如果不是格罗莉亚的治愈魔法，恐怕她也难逃毒手。 又枉论对女儿深信不疑的前任国王。 她掐了掐手心，正待冲外祖母继续说些什么时，书房的门却忽然被重重敲了三下，传来奥利弗急匆匆的紧绷嗓音，“小小姐，格罗莉亚大人来访，说要立刻见您。” 格罗莉亚？ 怎么这个时候—— 柯露斯塔眉头顿时皱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几乎都来不及和伊莎贝拉说一声便转身向外跑去，背后的冷汗顿时浸透衣衫。 祷告日摊牌……国王中毒而亡……斯妲朗桂登上王位……格罗莉亚来访…… 这些看似一桩一件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却被一条线紧紧串联在了一起。 ——欺诈女神珀瑟多罗。 当柯露斯塔来到会客厅时，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当中，满脸疲惫之色的银发少女。 “乐缂丝！” 她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对方身边，一把握住格罗莉亚的手，急声道：“你有没有遭到攻击？有没有受伤？还有温德……公爵大人……欺诈女神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 少女容色惊惶，连珠炮似的向自己的恋人发问，她身姿僵硬、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都要语无伦次了起来。 “放轻松……我们很好，露丝。”格罗莉亚半阖下眼，轻轻拍了拍满脸焦急之色的柯露斯塔。 但这份带着安抚之意的温和仅存片刻便消隐无踪，转瞬之间，银发少女重新换上了一副冷肃的面容，对着柯露斯塔沉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在我们撕毁全部的祷文，并宣誓不再信奉欺诈女神后，珀瑟多罗却并没有如我们料想的那样灵魂消散……” “显然，她找到了新的信徒。”柯露斯塔咬着牙，低声说道。 “是的，”银发少女抿一抿唇，叹息道，“的确如穆森所言，信仰之力是神明力量的来源。珀瑟多罗的力量表现在她能够驱使的黑暗魔力，在我们脱离‘信徒’这一身份之后，她虽然试图对我们进行报复，但却并没能突破我的光系魔法防御。” “因此，她将我们身上的的黑暗魔力收回，并在发现不能伤害我们分毫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塞伦特帝斯家族。” 柯露斯塔静默了会儿，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响起，“但与此同时，王宫内部发生了剧变。” 珀瑟多罗恐怕早已发现了塞伦特帝斯的异样，于是她秘密找到新的交易对象斯妲朗桂，并在这些天拖住格罗莉亚，让二公主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毒害国王、清理王宫—— 然后在前一个无人知道的夜晚里，成功坐上了属于诺比利最高统治者的王座。 “我不知道她是在何时与斯妲朗桂搭上了关系，但后者——至少在明面上——从未跨过我直接去接触过欺诈女神。”格罗莉亚冷冷地说，“这显然是一场在暗地里进行的、早有预谋的政变。” 柯露斯塔垂下眼睛，有些后悔地说：“斯妲朗桂选在今天的祷告日动手，想来正是看准了消息最为灵通的塞伦特帝斯会在此时与欺诈女神坦白相示……萨特里克近日一门心思忙碌于我托付给他的事务，手下的势力也自有安排，明显没料到斯妲朗桂竟然胆大至斯——” “在这种情况下，”银发少女淡淡道，“她是最有机会篡位夺权的那一个。” 窗外不知何时传来了哗啦作响的雨声，墨黑色的云层像是嘶吼着的怪物般逐渐迫近。 紫光划破乌云，格罗莉亚的嗓音被劈头炸开的一道闷雷所淹没，她转头静静地望向窗外王宫的方向，宝石般的眸子中满是阴霾与冰冷，就像是暴风雨中翻涌着的大海。 “斯妲朗桂不想、也根本不用成为一个能够服众的女王——她只需要帮助珀瑟多罗得到圣力之源，等后者成为至高神后，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统治诺比利，”格罗莉亚道，“所以，与一般的篡位者不同，她接下来要做的不会是稳定民心，而是……” “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柯露斯塔沉下脸色，寒声道。 “找到圣力之源。” 诺比利大陆西方的海岸线不长，城镇也同样并不算多。 斯妲朗桂身为二公主时所掌握的军力便足以零星分布于各个地方秘密搜查，而她如今已成女王，自然更加今非昔比——除了萨特里克牢固把控的那一小部分势力不能妄动之外，只听命于国王的皇家骑士军团已经尽数归于她的麾下。 祷告日那天，珀瑟多罗亲眼目睹了格罗莉亚运用光系魔法进行防御的场面，而后者久居王城，几乎从未出过什么远门，于是斯妲朗桂不费吹灰之力便查出了她接下来应当派兵的目标，也就是隐藏圣力之源的真正地点—— 第217页 柯露斯塔的家乡，西赛德镇。 “……又是她。” 新任女王身着华丽的长裙，接有白绒披肩的厚重冕袍披在她的身后，年轻少女的头顶戴着一顶镶嵌璀璨宝石的王冠，虽然沉重无比，但却象征着这个国度里唯一至高无上的地位。 斯妲朗桂淡紫色的眼珠轻轻转向一旁，落在面前身形似乎变得更加透明的美艳女神身上，淡淡道：“所以说，女神大人……您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小镇当中，对么？” “没错，我的女王——克拉拉是第一个陨落的神明，她的光明神力曾全部被圣力之源所吸纳，”珀瑟多罗扬了扬头，看上去有些疲惫道，“因此，出现光系魔法师的地方，就一定是圣力之源的真正所在之处。” “好吧，”斯妲朗桂收回目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照您之前所言，‘用足量的人类鲜血为引，并聚成法阵’，就是召唤出圣力之源的方法？” “事实上，亲爱的，这是属于黑暗神的方法，”珀瑟多罗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反倒是换了个更加曼妙的姿势，懒洋洋靠在已经被拆了大半的克拉拉神像旁，冲女王露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微笑，“听说光明女神早已研究出了更为和平的方式，不过显然她并不愿与我们这些老朋友分享。” “——而这就导致我不得不动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哦，我也不想的，战争是多么血腥呀，”欺诈女神叹息一声，长而微卷的睫毛上下扫过，像是柔软的羽毛般轻轻挠了挠空气，“可是谁叫我们的克拉拉大人这么小气……就连她最爱的妹妹泰勒，也没能得知那个更为有效、且更加干净的‘凝聚魔咒’呢。” 干净…… 斯妲朗桂为这个听上去十分漠然的形容词而弯了弯唇角。 她耐心听完珀瑟多罗的一长串抱怨，随手正了正自己头顶的王冠，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彬彬有礼道：“放心，珀瑟多罗大人……一个镇子罢了，倒也不必脏了您的手，交给我就好。” 在得到欺诈女神一个赞许而满意的眼神后，她微微提裙屈膝，冲对方稍稍行礼后，转身走出了这件教堂。 然而，在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斯妲朗桂脸上的微笑便蓦然消散，美丽的面容也重新恢复成了一种纯粹而高贵的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径直向前走去，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却诡异的声响。等候在外的仆人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随侍在女王身后，看着金发少女一步一步走回了那个她刚刚坐上的华美王座。 “让科维特·麦提来见我。” 她微微侧头，冲恭敬立在一旁的侍女露出一个温柔到显得有些森然的微笑，平静地说：“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亲自托付给他。” …… 科维特在侍女的引导下走进王宫，一路都低着头目不斜视。 来到斯妲朗桂眼皮子底下后，他也依然保持着那副尊敬的姿态，更加谨慎地单膝下跪，不曾抬眼便道：“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端坐着的女王挑了挑眉，很是受用地冲他微笑了一下，慢吞吞道：“你总是这样贴心，科维特……站起来吧，不必这样拘谨，我当然可以允许你拥有一个能够平等对话的特权。” 她的语气诚挚无比，就像是真的不介意那些繁文缛节一般宽厚和善。 ——然而，即便斯妲朗桂表露出了这样的态度，科维特却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纹丝未动。 他垂着头温声道：“感谢您的恩典，陛下，但我还是坚持认为应当谨遵礼仪……毕竟您的身份已然不同，理应得到更多的尊敬。” 这番话也说得真情实感，甚至听上去要比斯妲朗桂刚才的发言更加恳切。 斯妲朗桂弯了弯双眸，把眼底那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妥善藏起，咏叹般地道：“哦，不得不说，和你聊天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露出一个更加鲜明的柔和微笑，将双手放在膝头，修长的雪白指尖交叠起来，刚好遮住了一朵被深紫丝线绣在金色裙摆上的精致鸢尾花。 “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她温柔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科维特……合适到我敢说，如果你不答应的话，这件事情就没有人能够胜任。” 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评价，科维特不禁短暂的一愣。 他借着发丝的遮掩蹙起眉头，藏在衣袖之下的指尖微微收紧，心中逐渐漫上不详的预感，声音却依旧平和道：“是的，陛下？” “我的占卜师告诉我，大陆海岸线上的一个城镇即将成为某种灾难的源头，不幸的是，它会在覆灭的同时危及整个王国。” 斯妲朗桂懒懒地掀起眼皮，一双淡紫色的双眸如蛇般紧紧盯住身躯僵硬的科维特，像是发现了瑟瑟发抖的猎物一般，轻柔而危险地说：“身为诺比利的主宰者，我有义务杜绝这个潜在的危机……” “科维特，我忠诚的朋友——我想我恐怕不得不要求你带领一支军队，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这个小镇……” 她顿了顿，微笑着说：“并将它秘密摧毁。” 科维特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当中。 他的喉咙似乎在被一团火灼烧着，完全发不出声音；可浑身的血液却又像是冻结成了北地的冰川般，寒冷到几乎要凝滞起来，不能继续在身体当中流动。 第218页 “……陛下，”王座之下的少年深深垂着头，低声问，“我想请问您，是哪一个小镇？” 斯妲朗桂凝视着他，唇角的微笑愈发深刻了一些。 “当然，我当然应该告诉你。” 科维特缓缓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坐在高处的金发女王。 斯妲朗桂挑挑眉，冲他眨了眨眼，如同理所应当似的笑意盈盈道：“‘西赛德镇’——一个相当熟悉的地方，对不对？所以我才说，你是最好的那一个人选。” “你是我忠诚的朋友，科维特。”她意味深长地再一次重复道，“希望这次，你也同样不要让我感到失望。” 空旷的宫殿之中，单膝跪地的青年默然良久。 半晌沉寂之后，在斯妲朗桂逐渐充满探究之意的凝视下，科维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冲着王座上的少女深深垂下头，最终做出了一个代表着臣服的姿势—— “……乐意为您效劳，尊敬的陛下。” 女王的眼珠动了动，那几分怀疑与周身的压迫感顿时消弭无踪，她走下王座，像是一个最仁慈的君主般握紧科维特的手，亲自将对方扶了起来，曼声赞扬道：“非常好。” “为了你的忠诚和牺牲，我决定把皇家骑士军团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你。”斯妲朗桂微笑着说，“我将在王城期待你大获全胜的消息……但愿这不会让我等得太久，我亲爱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斯妲朗桂为国王调理身体这件事在第49章 被提到过。 第107章 救星 斯妲朗桂派科维特带领一部分军队前往西赛德镇, 而那些分散在海岸线各个城镇上的兵力也开始逐渐向目的地集中，情况刻不容缓。 “她封锁了王宫。” 柯露斯塔得知斯妲朗桂派兵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过去，她现在正站在第一时间赶到阿弥瑞姆公爵府的格罗莉亚对面, 沉着一张脸, 蹙眉说道：“这样一来，萨特里克就不得不待在宫外, 没办法召集他名下的兵力……” “西赛德镇来不及等他了, 露丝。” 格罗莉亚叹一口气，声线温和地打断对方, 轻轻抬手抚了抚棕发少女眼下那一大块叫人心疼的青黑之色。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她们的订婚计划都不得不暂时搁置——就连圣光魔法学院都没能照常开学，只堪堪来得及让教授们返校后便被女王下令封锁——整个王城人心惶惶, 原本热闹的女王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萧条得甚至能够称得上可怕。 这是只有在战时才能见到的景象。 在这种情况之下, 柯露斯塔更是开始没日没夜地处理一切突发状况, 短短几天便将自己熬得憔悴而疲惫，那双灿金色的双眸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你应该好好休息……”银发少女吻了吻她的眼睑，让柯露斯塔靠在自己怀里，纤长的手指为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不知不觉便让对方脑袋里隐隐的刺痛稍微舒缓了下来。 “不，乐缂丝，”柯露斯塔垂下眼，搂住对方的手臂，一边与之十指相扣，一边淡淡道，“如你所说，西赛德镇正在面临相当程度上的困境, 时间不会给我休息的机会。” 萨特里克为表现自己身为合作者的诚意，之前曾派遣过一部分人前往西赛德镇，支援那里的基建并派发武器和护具。 这样一来，王子殿下训练有素的小队能够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战斗力的镇民抵御外敌，为王城中的她们争取一点时间——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皇家骑士军团，诺比利王国成立之初的第一支正规军队，他们的威名早在纽琳娅女王的时代就人尽皆知。当这样一支铁骑踏上西赛德镇的那一刹那，就理所当然地代表着，战争的号角已经被正式吹响。 ——海滨之战，原世界线中一切悲剧的开端。 “……西赛德人即便拥有根深蒂固的勇敢品质，不惧怕一切挑战，但也终究无力和真正的军队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柯露斯塔忧虑地抿住唇，紧扣着格罗莉亚的指节也微微收紧，她的思绪被难以抹消的焦虑所占据，甚至没有注意到双方隔着一层肌肤的骨头，都因为她的动作而硌得生疼。 但银发少女的面色却没有出现半点异样，就像是感觉不到手指传来的疼痛一般，只是眉眼温柔地吻上柯露斯塔的额头，低喃道：“我知道，露丝。” “但你忘记了，我是会帮助你的，”格罗莉亚抬起那一只空闲的手，撩了撩垂落在柯露斯塔睫毛上的细碎额发，轻轻说道。 “事实上，诺比利王国拥有爵位的家族都被允许训练属于自己的私兵，包括阿弥瑞姆、塞伦特帝斯、希珀尔……我已经请父亲帮忙与各位家主联合起来，共同组建了一支合并军，只等准备完毕就即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西赛德镇进行支援。” 柯露斯塔一怔，贴着格罗莉亚的颈窝扬起头来，惊讶望向对方，“你最近就是在忙碌这些？……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是我让伊莎贝拉夫人不要告诉你，亲爱的，你已经够累了。”格罗莉亚顺顺她的长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以便能让柯露斯塔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中，“这些我能处理好的事情……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棕发少女拥住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脏也终于被放了大半下来。 第219页 “你也会带领这支合并军前往西海岸么？”柯露斯塔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 “我想是的，”格罗莉亚颔首道，“军队中占比最高的是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人，父亲、温德与我对他们最为熟悉……如果要选择带领者的话，那么我们三个就是义不容辞的人选。” “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了，乐缂丝。” 柯露斯塔垂下眼睛，疲累地搂住格罗莉亚，她将头深深埋在对方怀中，嗓音听上去既有些沉闷，也有些遮掩不掉的落寞。 “凝聚神力的魔咒必须与‘聚魔法阵’完全融合，才能被投放到西赛德镇中用以召唤圣力之源——我不得不暂留王城进行这项任务，直到试验出一个能够成功吸收并凝结魔力的阵法后，才能前往你们那边进行实地绘制。” 眼下，西赛德镇没有足够的条件与环境进行这项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纵然柯露斯塔再怎么担忧即将直面王国骑士的亲人与恋人，她也不得不压下自己想要与他们一起面对战争的想法，在心中将“试验阵法”这件任务的优先级别调到最高。 而格罗莉亚显然十分理解她。 深海蓝色的眼珠微微下移，一段如丝绸般光滑柔软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到颈边，格罗莉亚低下头去，凑近面露担忧之色的柯露斯塔对她笑了笑后，便浅浅贴上了对方的双唇。 “我在你的家乡等你，”格罗莉亚温柔道，“不要急躁，小贝壳——你之前所做的准备已经足够完善，合并军有能力保护西赛德镇；更何况，不要忘记，你的朋友科维特还是我们忠实的伙伴，他也一定会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她吻着柯露斯塔，低声道，“我们都会等你。” 柯露斯塔眼眶一热，她强自压下喉头的哽咽，眨了眨眼，轻轻回应着格罗莉亚的亲吻。 “好，”棕发少女用微带颤抖的声音，坚定地回复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柯露斯塔决定留在王城后，格罗莉亚出于谨慎，在前往西赛德镇时做出了前者也随同一起的假象，以免斯妲朗桂趁着阿弥瑞姆家族此时防御薄弱而率先对她动手。 因此，柯露斯塔深居浅出，几乎整天都呆在公爵邸的密室里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就连伊莎贝拉也很少见到她露面。 法阵制造的难易程度与魔咒的等级相挂钩：越是简单的咒语，便越容易被融合——甚至还有一些家庭还会特意购买与清洁魔咒相结合的法阵，只需要几个金币请专人绘制，便能让家中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干净无垢。 而现在，柯露斯塔所要融合的，却是光明女神亲自创造的咒语。 这样的难度是无法估量的。 在经历数不清多少次的失败后，这名身兼重任的少女已经几近崩溃—— 终于，当阵法上的魔咒再一次变浅到消失后，她干脆地将自己扔进了一旁的扶手椅里，伸手扶住脑袋，满脸都是恨不得当场去世的绝望。 “那些咒文根本无法成功嵌入。”柯露斯塔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身下那把柔软的椅子上，她的手边放着一把已经被注入魔力的羽毛笔，正是用来绘制法阵的“媒介物”。 “当我进行到某个程度，并试图继续将接下来的咒语刻在上面的时候，它总会传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阻止我落笔，”柯露斯塔望着不远处落在地面、可以随时被系统收起的环状魔法阵，不由自主地狠狠皱起了眉头，“昨天下午的时候明明已经成功了一半……但终究还是被法阵排斥，就连之前好不容易写下的咒语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因为这是神明的魔咒，临时载体，”系统解释说，“实际上，如果您使用的不是总部派发的奖励，而是随便购买的空白法阵……那么它恐怕连凝聚魔咒的第一个符号都坚持不了，当场就会因为难以负荷如此庞大的能量而爆破。” 所以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足足尝试了上百次仍然毫发无损。 柯露斯塔叹了一口气。 凝聚魔咒的咒语是她通过羽毛笔，用自己的魔力往阵法上刻印的。 而那杆媒介物用上个几次便要重新灌注魔力——一百多次的失败造成了相当之大的消耗量，魔力根本来不及恢复便要再度投入到沉没成本当中，这着实让棕发少女感到非常恼火且吃不消。 “已经这么多天毫无成效，还每次都要把魔力全部耗光，”她瘫在座椅里，有气无力道，“我像一颗被榨干的油橄榄。” 系统为这个精妙的比喻而笑出了声。 “嘿，老系，你听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柯露斯塔郁闷道，“虽然格罗莉亚两天前在来信里说，通过科维特的里应外合，战势已经基本稳定在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但我们也不能太过放松啊。” 她稍微坐直了一些，愁眉苦脸地说：“万一斯妲朗桂察觉到科维特在拖延时间，恐怕就会亲自前往战场去看上一看了。” 系统“哦”了一声，十分愧疚道：“抱歉，临时载体——我没有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我知道啦，没有责怪你，”柯露斯塔甩甩头发，试图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些，她从扶手椅里撑起身子，语气温和地宽容道，“放轻松点也好，多试几回，五百次里总能有一次成功吧？” 第220页 这难以判断究竟是乐观还是悲观的宣言一出，顿时让系统感觉到自己明显卡了卡。 五百次里总有一次，老天，这是什么要命的概率哦…… ——等一下，概率？ 系统忽然沉默下来。 正在柯露斯塔歇够了，准备继续撸袖子上前干活时，它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样，在前者刚刚走到阵法跟前的时候，冷不丁开口道：“我好像觉得我们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柯露斯塔捡起那支之前被她随手丢在地上的羽毛笔，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 “您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总部很少会下发与主角完全无关的任务和奖励？” “当然记得——聚魔法阵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柯露斯塔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道，“怎么又突然提起这个啦？” 系统说：“那么第二个问题……临时载体，您还记得自己完成第一阶段任务时所得到的奖励么？” 第一阶段任务？ 柯露斯塔怔了怔，蹙起眉头，做出一副沉吟的姿态，试图拨开记忆匣子上那层厚重的灰尘—— 第一阶段任务是她刚刚抵达圣光魔法学院时所触发的。 那时的柯露斯塔为了【智者】成就，没日没夜地在一个月之内、绷着口气看完了图书馆内的八千多本历史藏书。 而当时的任务奖励……似乎在第二阶段任务上帮了她很大的忙？ 它让她得以多次偶遇到格罗莉亚，并成功将对方那相当难刷的好感度成功拉到标准线之上—— 那个奖励……是什么来着？ 柯露斯塔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从脑子深处挖出了那个她最早从系统那里接受到的，第一个高位面词语。 “概率提升MOD？”她试探着问。 “没错，有五次使用权的概率提升MOD。” 系统平静道：“您最后一次使用这个道具时，是在格罗莉亚因萨特里克而与您生气之后、发现魔镜之前的时间点——而那是第四次。” “第四次？”棕发少女一怔。 系统“嗯”了一声，接着说：“所以，只要您有需要，它还可以再被使用一次。” 这样一来，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了！ 柯露斯塔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她猛的睁大眼，黄金般的眼眸中流光璀璨，满是毫不遮掩的惊喜，“所以说，我可以在绘制阵法的同时开启概率提升MOD！等到概率拉满至百分之百后，就可以提高成功率，将凝聚魔咒完整地刻入聚魔法阵当中——” “完全正确，临时载体。”系统温和地说，“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柯露斯塔笑了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活动一下因为用力过久而感到酸痛沉重的手腕，抻了抻僵硬的手臂，面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重新变得朝气蓬□□来。 “我真恨不得抱着你亲一口，老系，”她笑眯眯道，“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我的救星。”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108章 察觉 与此同时, 西赛德镇。 冬日将尽，气温逐渐回暖，波涛不息的海水翻卷着将寒气吞没, 镇上的许多树木正在缓缓发出新芽。 沙滩不远处的那个小屋外, 有不少藤蔓已经绽开了一朵一朵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勾缠着精致的篱笆向外探头, 沐浴在裹挟着海洋气息的微风中。 冬春交接之际的温和阳光下, 正有一个纤长高挑的身影，向着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金色的光芒落在那被盘成了一个花苞似的银发上, 映出若有似无的光晕, 她穿着一身干练又英气的雪白骑装，长靴踩过松软细碎的沙粒来到那座小屋前, 略略犹豫两秒后, 抬手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半晌之后, 里面传来一点微弱的脚步声, 木门被家中的人打开了一个缝隙。 “午安，麦提夫人，”格罗莉亚冲屋内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礼貌地浅笑了一下，温声道, “冒昧打搅，请问我可以进去坐一会儿么？” “……当然，格罗莉亚大人。” 科维特的母亲一愣，露出一个疲惫的苦笑，轻轻点了点头。厚实的木门将阳光遮掩，使麦提夫人完全站在了阴影之下，这导致她那双与科维特如出一辙般的青翠眼眸也因此显得黯淡了许多。 这位看上去状态很差的女人让开身子，伸出手去, 做出了一个引领的姿势，亲切地格罗莉亚带进了家中。 这几日，除了某几次被成功防御的小规模偷袭之外，战争基本都被控制在镇外发生。 为了保护镇民们的安全，并起到一定程度上的防御作用，萨特里克提前派来的土系魔法师们修建了一堵临时的、环绕整个小镇的城墙——并且由于西赛德镇魔力充沛的缘故，它结实得超乎想象——这面墙在格罗莉亚他们尚未抵达时，很好地抵御了第一波从海岸各镇集结而来的兵力，为援军们最大限度地争取了时间。 当时，西赛德镇里的男人们全部参与了作战的行列，负责用弓箭或其他的武器进行守城；留在家中的女人也不甘示弱，她们负责制造工具、提供食物、必要时进行替补等一系列相当重要的任务。 经过几天时间，镇民们在没有一个人退缩的情况下，取得了相当显著的作战成效。 第221页 而后，这些勇士们在合并军抵达西赛德镇后，被雷金纳德亲自编入各个小队，参与了接下来与皇家骑士军团的多次对攻。 ——也正因如此，那支试图进犯家园的敌军首领是“麦提家的儿子科维特”这件事情，也很快不胫而走，成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震撼消息。 这就是导致麦提夫人看上去像苍老了十岁那样的根源。 “亲爱的，喝点茶吧。” 屋子的女主人从厨房走出，将一只杯子放在格罗莉亚面前，慈爱地说：“王子殿下和公爵大人帮了西赛德镇太多……我的丈夫之前也在守城的人们当中，听他说，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可真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后怕。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格罗莉亚喝了一口茶，微笑道，“您知道，露丝是我的未婚妻——保护她的家乡，本来就是我理应做到的、义不容辞的事情。” “噢，是的……露丝。”见她提起柯露斯塔，麦提夫人不禁眨了眨眼，语气都变得比之前轻快了两分，“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的小露丝竟然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贵族小姐了！这可真令人震惊！” 银发少女温和地注视着这位满面都是真诚喜意的妇人，暂时并没有开口。 “……我把那孩子从小看到大，甚至连黎卡娜夫人都见过许多次面呢，”麦提夫人看上去十分兴高采烈，语气中却透着满满无奈，亲密地感慨道，“小露丝可是自幼就没一点淑女模样，玩水爬树一个不落，真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小捣蛋鬼！我到现在呀，都还记得她五岁时把花泥糊了科维特满脸的——” 话音未落，就像是被火钳烫伤了嘴巴那样，麦提夫人猛的噤声，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的无隐无踪。 她垂下头，不安地将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低声道：“我很抱歉，大人……我……” “这没什么可内疚的，夫人。” 格罗莉亚放下茶杯，轻轻叹息道：“就连温德都知道，麦提先生总是在抓紧一切机会对士兵和镇民们道歉——而桑迪太太也在今早十分担心地告诉我，您已经将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五天了，对么？” “……” 麦提夫人垂下头，掺杂银丝的短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从这个角度望去，格罗莉亚只能看到那褐色的围裙上忽然出现的一块块湿痕。 后者抿一抿唇，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递到对方手中，不动声色地把语气调整到了最温柔的地步。 “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麦提先生：‘这并不是你们的错’，或是‘我相信科维特，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她轻轻问：“可你们二位，却为什么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呢，尊敬的夫人？” 面前的女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格罗莉亚也并没有催促，但她仍然紧紧盯着麦提夫人，似乎是在执着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子中显得分外刺耳，直到它响了不知多少下后，麦提夫人才终于抬起头来，深深望向格罗莉亚的眼睛，显得有些悲哀道：“……科维特是我们的孩子，大人。” “无论他得没得到镇民们的原谅，或者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既然科维特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他就理应对不起整个西赛德镇。” “身为父母，我们必须怀有歉疚，”女人抽泣着，语调却坚定地说，“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格罗莉亚抿起唇瓣，稍稍睁大了眼睛。 刚才递过去的那块雪白手帕被麦提夫人拧出了深深的褶皱，与沾着些牢固泥印的围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双常年侍弄花草的手指细瘦却粗糙，满是代表着辛劳的茧子与疤痕，看上去简直不像一双女人的手。 而就是这双手——它们栽种过数不清的树木植被，培育出了许多惊艳夺目的花草，这位母亲不但用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让全家都过上了好日子，甚至还为整个西赛德镇打开了贸易的第一扇窗。 她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也同时深爱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片土地。 格罗莉亚望了对方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在麦提夫人惊讶的目光下深深弯腰，冲这位母亲庄重地行了一个代表着尊敬的鞠躬礼。 “虽然为了大局着想，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却可以向您保证，夫人——” 她浅浅笑了一下，柔声道：“请相信，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是让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圆满的那一个。” 几日后，诺比利王宫。 “啪——！” 年轻美丽的女王陛下将那封战报函狠狠掷在地上，眼神冰冷地盯住跪倒在地不敢作声的骑士，寒声问：“西赛德镇只不过是区区一座普通小镇罢了，哪怕有些援军帮着负隅顽抗，也不至于几近十天都攻不下来……说，其中究竟出了什么纰漏！” “陛下，那支由贵族家族兵所组建而来的军队拥有出乎意料的战斗能力……塞伦特帝斯公爵和他的那对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这回敌方主守次攻的战术，我们很难突破西赛德镇的第一层防御——” 风尘仆仆，脸上挂彩，一看就是刚从战场上赶来的骑士正尽力条理清晰地解释着。 第222页 他深深埋下头，却并没有发现在自己提及“公爵女儿”时，王座上少女双眸中已经积蓄起了浓浓的黑雾，阴郁冷漠，让那对淡紫色的眼珠看上去更为暴戾。 “……借口。” 猩红长袍拂过王座下的阶梯，天鹅绒在灯光的照耀下多出了几块阴影，斯妲朗桂缓缓走到骑士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垂眼，用注视蝼蚁般的漠然目光看向对方。 “皇家骑士军团的人数虽少，但却是王室历代掌权者们亲自选□□的精锐，其中更是不乏一些优秀而擅长战斗的魔法师，比之塞伦特帝斯家族的杂牌军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斯妲朗桂冕袍的白绒边缘无意间蹭过骑士紧贴在地上的双手，就像是与死神的镰刀擦肩而过般，这名上过战场的男人从心底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将头更加埋低了一些，分毫都不敢与这位刚刚坐上王位的年轻女王对视。 “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哪怕塞伦特帝斯家族再强也不足为虑。”斯妲朗桂停下踱步，眼睛如同蛇类动物那样森然而警惕，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露出破绽的猎物一般冷笑着说道。 “十天的期限，哪怕这个城镇真的是铁板一块，也理应有些起色——” “……” 出于对指挥官的忠诚、隐瞒了某些事实的骑士不禁将头埋得更深，大气都不敢出。 一片沉默中，女王卷起唇角，忽然冷笑了一声。 “我要亲自去西海岸。” 骑士大惊失色，一旁侍立的仆人们也都在同一时间显得尤为慌乱，可金发少女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不紧不慢地重新扣紧自己胸前的袍子，如同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出了什么晴天霹雳一般的话那样，淡淡宣布道： “我将会对我忠实的骑士长科维特·麦提，做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和定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推推机油的西幻言情！宝贝们请注意是言情呀ovo 《众神都是我的马甲[西幻]》by山鸢 猫系沙雕欲望女神惨遭屏蔽词和谐，怒而盗了陨落众神的号（？）开始秒天秒地，实力宠信徒。 顺便戳一戳常年沉睡的二哈创世神，成功靠美貌攻略假高冷颜控男友×1（甚至可选社畜模式），入股不亏！求求杂食小可爱去康康！ 第109章 召集 西赛德镇的局势太过诡异, 科维特的蓄意拖延已经让斯妲朗桂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再加上由于欺诈女神不停催促的缘故，女王干脆带领剩下的兵力离开了王城, 要亲自去攻占西赛德镇。 她不必处理国家的任何事务, 也不必安抚王城动荡不安的民心——因为在她的计划中，“帮助珀瑟多罗得到圣力之源”这件事情, 无疑占据着最高的优先级。 斯妲朗桂不需要人们的爱戴, 她只需要人们的绝对服从。 与此同时，在她离开王城后, 之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萨特里克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即便王宫被紧紧看守、难以突破, 但这位精明强干的王子殿下却仍然以最快的时间，在宫外收拢了属于自己麾下的绝大部分兵力。 集结完毕后, 萨特里克命令手下的军官们待命, 而自己则在第一时间向着阿弥瑞姆公爵府赶去, 试图抓紧时间与柯露斯塔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但不料, 他却扑了个空。 “非常抱歉，殿下，露丝大概没办法见您。” 拦截住萨特里克的人是阿弥瑞姆的现任掌权者，伊莎贝拉夫人。 这名年迈的老妇人支着一根拐杖站在他面前, 十分沉稳地阻止了他的脚步，那双属于迟暮之人的眼睛不见半分浑浊，反倒充满了无尽的智慧与坚定。 “露丝现在不能被打扰，她正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伊莎贝拉淡淡道，“无论您有什么急事，都不能见她。” 萨特里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湛蓝如天幕般的双眸中阴云密布，面色微沉道：“什么事情能重要得过西赛德镇？——那可是她的家乡！” “然而事实上, 她就是在为了自己的家乡而忙碌着。” 老人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解释了这么一句。 正待萨特里克想要继续追问时，她却先一步抬起头来，定定地扫了一眼金发王子，用堪称强硬的语气说道：“照您所说，女王不久之前已经带兵离开王城，准备去支援西赛德镇外耗时已久的皇家骑士军团——那么请问，您是否已经将您所拥有的那一部分军队尽数召齐了？” 伊莎贝拉夫人可是正正经经做了许多年的阿弥瑞姆家族主人的。 当她摆出一副当权者的架势来，哪怕是萨特里克也要心里一抖，原本略带散漫的姿态登时紧绷起来。 “已经召集了七成，”萨特里克说，“还有三成依然在王宫当中……可以说，只要我那妹妹不把整个王宫中驻留的兵力全都掏空，那么我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实在难以联系到他们。” “七成……”伊莎贝拉沉吟片刻，“包括继承者军队？” ——皇家骑士军团与继承者军队不同。 前者直接归属于统治者所有，只会听命于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而后者则是得到历任国王许可的、专为继承人服务的一支精锐力量。 老国王在多年之前，便将他们完完全全交到了萨特里克手中。 于是，王子殿下微微颔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包括继承者军队。” 第223页 “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分析道，“塞伦特帝斯家族带去的组合军，虽然兵利甲坚，但到底在磨合程度上逊色了半筹……单只是在拥有内应的情况下，对抗人数不占优势的皇家骑士军团还好，可一旦女王的后备力量赶到，再将我们的内应处理，那原本的优势也将立刻不复存在。” 萨特里克一愣，惊愕地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他有些震惊于“阿弥瑞姆竟然连皇家骑士军团都能埋入卧底”这个消息，但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眉头紧锁道：“守城虽然要比攻城容易许多，但西赛德镇显然不具备足够的防御条件……” “在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只能以攻为守——”伊莎贝拉平静道，“西赛德镇需要您的援助，殿下。” “但柯露斯塔她……” “一旦她将自己的任务结束，便会第一时间赶去与你们汇合；在这之前，还请您务必迅速带人前往西海岸，与雷金纳德大人他们继续帮露丝拖延时间。” 白发苍苍的老人抬起眼，紧紧盯住面露迟疑之色的萨特里克，嗓音沉沉道：“请相信我这个老太婆的判断吧，殿下——” “因为露丝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足以将整个局势完全翻盘的关键所在。” 斯妲朗桂的离开，就像是成功解锁了一连串环环相扣的机关般，不仅让萨特里克重获自己军队的掌控权，还使得一直以来都处于沉默中的圣光魔法学院也出现了动荡。 作为光明女神亲自建造的、整个国度唯一被官方认可的学院，它的重要性其实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高——要知道，诺比利王国里所有的顶尖学者与各领域专家们，可是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了这所学院当中。 而这些人，就是支撑起国家运转的中坚力量之一。 ——距离圣光学院距离不算太近的阿弥瑞姆公爵邸里，在王子殿下同意带兵赶赴西赛德镇后不过两天，伊莎贝拉夫人就再度接待了几位非同寻常的来客。 他们分别是草药学教授莱莎大师、魔药学教授诺亚大师、学院首席医疗师雷切娜夫人、塞伦特帝斯家族的专属医疗师迪泰先生，以及……圣光魔法学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卡塔·洛夫先生。 面对几位诺比利学术界的天花板型人物，哪怕是伊莎贝拉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上流贵族，都不由得面露震惊之色。 如莱莎那般各个领域的大师级学者自不必赘述，单说洛夫校长——他可是本时代创造出最多咒语的大魔法师，尚在年轻之时就出版了数不清的、关于魔法研究的作品！ 这些书籍每本都堪称经典，曾被前任国王陛下奉若至宝，他将它们尽数珍藏在皇室图书馆的最深层当中，轻易不予示人。 即使是身为老牌实权贵族一员的阿弥瑞姆家族，这么多年来，也仅仅只从王室那里得到过两三本洛夫校长的著作。 ——而值得一提的是，穆森曾经从缇娜·希珀尔那里索取的、作者名为K.L的《魔法的本质属性》，正是洛夫校长尚在年轻时的作品。 眼下的公爵邸当中，这位看上去比伊莎贝拉年轻不了几岁的慈祥老头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前一步，率先成为了教授天团的代表。 他礼节周全地含笑鞠了一躬，冲公爵夫人微微颔首道：“午安，阿弥瑞姆夫人。事急从权，我们不得不冒昧来访做了一回不速之客，还望您能够见谅。” “噢，洛夫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伊莎贝拉温和地说，“有什么急事还请尽管开口——毕竟照现在的形式来看，我们的时间着实已经所剩无几了，不是么？” 这话听上去含蓄又巧妙，可其中的暗示意味却明晰得过分，几乎已经要被摆到台面上来了。 而选择在“女王离宫”这个档口带领各位大师前来拜访的洛夫校长，也自然明白对方话中的隐意。 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寒暄上，而是十分痛快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说了。” “——莱莎在不久之前曾特意告诉我，雷金纳德大人和其女格罗莉亚曾经嘱托过她，一定要在‘某样东西’彻底完工时前来拜访阿弥瑞姆小姐……不好意思，夫人，请问她现在是否有空能来与我们见上一面呢？” 听出校长话中急切的伊莎贝拉微微蹙眉，迟疑道：“很抱歉，先生，柯露斯塔正在进行某样非常重要的工作，我恐怕她不能——” 然而，话音未落，她剩下的半句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在这里，校长先生。” 伊莎贝拉一愣，猛的转过身去，只见神情憔悴的柯露斯塔正站在自己身后，冲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哦，露丝，你看起来很不好……” “没关系，外婆，”棕发少女揉了揉额角，疲惫不堪地叹息道，“刚刚完成任务，只是有点累。” 说完，她便抬起头，强打精神，对洛夫校长彬彬有礼地说道：“午安，诸位教授——不知道格罗莉亚请各位特意前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告知与我呢？” “噢！阿弥瑞姆小姐，”洛夫校长冲她和善地点了点头，关心道，“很抱歉此时不得不来打搅，您还好吗？” “大概。”柯露斯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向她的校长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重复道，“对不起，请问各位的来意？——” 第224页 大抵是看出了棕发少女的疲惫与急切，校长也贴心地不再继续多言。 他转过头去，望向身后的莱莎教授，冲对方示意性地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在接收到洛夫校长的提醒后，这位柔和美丽的草药大师上前一步，自然而然代替了前者原先的位置，郑重地对柯露斯塔说道：“还是让我来说吧，柯露斯塔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的本质属性：自然魔法、光明魔法与黑暗魔法》，作者卡塔·洛克夫（K.L），在104章有所提及。 第110章 厚积 柯露斯塔愣了愣, 敏锐地注意到了称呼的转换。 不得不说……这的确要比冷冰冰的“阿弥瑞姆小姐”听上去更加舒服。 她也因此而缓下自己的神情，提起裙摆，冲莱莎稍微行了个代表着亲和的礼仪。 “愿闻其详, 亲爱的教授。” 莱莎颔首, 微微一笑，“这段时间, 我与诺亚教授、雷切娜夫人提前在假期回到了圣光魔法学院, 并特意让格罗莉亚请来迪泰先生与我们一起，就是为了研制某样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 “是的, ”莱莎说, “我在十几年前偶然发现了某种具有强大治愈能力的变异草药，它的效果竟然奇迹般的超越了现存的所有魔药和治疗师的治愈性咒语……不得不说, 当时的我在察觉到这一点后, 几乎欣喜若狂。” “但好景不长, 我很快就研究出了它的局限性——这种宝贵草药的培育条件极为苛刻, 哪怕侥幸成功发芽，能不能继续生长也是概率问题——在如此严格的限制之下，我努力了许多年，却依旧令人遗憾地毫无成效。” 在柯露斯塔随着她的叙述, 不由得开始面露紧张之色时，莱莎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对前者眨了眨眼，话锋一转道：“不过，就在我几乎要心灰意冷时，却在某一天听到了有关格罗莉亚的传闻。” 柯露斯塔想了想，恍然地接话道：“‘但凡是被雷金纳德大人的长女亲手栽种的花草，都能够拥有喜人的长势’？” “对，就是这个。” 莱莎点了点头, “所以，那时的我曾怀着渺茫的希望前往塞伦特帝斯家族，试图请这位似乎拥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姑娘来助我一臂之力。” ——曾经的生命女神丽恰恰将自己的神力属性分给了光明女神，所以光系魔法除去能够“治愈伤病”，还同时拥有了“催发生机”的力量。 因此，别说是一种草药，哪怕放个植物人在格罗莉亚身边，长年累月下来搞不好也能真的给救活…… “唔，教授，请容我猜测——在获得格罗莉亚的帮助后，这种草药成功生长至成熟了？”棕发少女眨了眨眼，口中说着“猜测”，语气却十分肯定地说。 “是的，它们成功了。” 莱莎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兴奋那样，不禁深吸一口气，略显激动道：“第一株草药在两个月后完全成熟，第二、第三株也相继发芽抽条……直到我离开那天，足足三十八株草药已经爬满了塞伦特帝斯家族的温室——并且无一例外，全部都生长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原来如此。” 棕发少女若有所思地敲了敲自己的下颌，余光一瞟，便见魔药教授板着那张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黑脸，突然在谁都没能预料到的情况下上前了半步。 而这半步，一向是诺亚先生即将在课堂上抓人提问的前兆—— 魔药课永远在走神的柯露斯塔：“！！！” 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下意识地往椅子后面狠狠挪了挪，只听“吱啦”一声，沉重的扶手椅被她撞得在地面上摩擦出了一道刺耳而短促的尖叫，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柯露斯塔：“……” 诺亚教授：“……” 这动静可有点大。 而且从后者逐渐变得危险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反应过来了柯露斯塔这后退一步的根本原因…… 在魔药教授的脸变得比坩埚底更黑之前，还是老好人莱莎忍着笑拍了拍同僚的肩膀，好歹是让对方想起正事，把满肚子教训学生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 柯露斯塔赶紧心虚地咳嗽了两声，热情地欲盖弥彰道：“抱歉抱歉，是我失礼——教授，您请继续？” ……或许是看在柯露斯塔这次期末考试勉强拿了个“A”的份上，诺亚只是冷冷一笑，难得宽容地没有揭穿她的谄媚。 他寒着一张脸，别开落在柯露斯塔身上的目光，接着莱莎的话肃然道：“许多年过去，那些草药在温室里被不断地培育、采摘，但不久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弊端：如果直接用草药作为治疗手段的话，对于这种难得的植物而言，实在太过于浪费。” “粗略估计，在使用这种粗劣的手法时，草药当中百分之七十的精华都会被白白消耗，”莱莎补充道，“所以，为了避免原料的过度减损，温德请来诺亚教授与我一起，开始研究如何将这种药草进行最大化利用——也就是将它制成为魔药。” 诺亚教授板着脸颔首，“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我们成功制作出了第一批魔药。” “不愧是您，教授！”柯露斯塔见缝插针地称赞道。 “……然而，这批魔药对于草药的完全利用率依旧有些偏低，”诺亚教授无语地瞪了自己的学生一眼，绷着嗓子继续说，“可一旦降低原料用量的话，又无法达到足够强大的治愈效果。我们因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能选择先找雷切娜开始做初步的临床实验，再继续思考解决的办法。” 第225页 “噢，正如诺亚所说——在实验过程中，最早那批魔药的使用效果极佳，几乎可以做到在两个小时之内完全治愈较为严重的外伤；但送来的第二批，也就是减少草药用量的魔药，效果却远远不如第一批，甚至比治疗师的魔咒还要逊色许多。” 站在他们后面的雷切娜夫人友善地冲柯露斯塔招了招手，接过话茬，平静地讲述道。 这一波三折的状况，直把棕发少女听的皱起眉来，不由得追问道：“所以最后，到底是如何解决的呢？” “——那就到我出场了。”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雷切娜夫人的身后冒出来，像是没睡醒那样拖出长长的尾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迪泰先生挠了挠自己那满头的乱发，走到前面来，眼神看上看下就是不看柯露斯塔，十分心不在焉道：“格罗莉亚大人得知此事后，要求我向希珀尔家族学习了他们‘药力增幅剂’的配方，并将其运用至第二批魔药的制造过程当中，成功化解了‘药效不够’的尴尬状况。” 他话音刚落，一旁静听许久的伊莎贝拉夫人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那样，恍然开口道：“原来路易斯当时同我说起的——‘在希珀尔家闲逛的、长得像只泰迪狗一样的男人’——居然就是你啊。” 柯露斯塔：“……” 一众教授：“……” 迪泰：“……什么？谁是狗！” 洛夫校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义愤填膺的治疗师先生，露出个息事宁人的微笑，干脆利落地总结道：“好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呃，所以，这种魔药现在已经被圆满研制出来了，对么？”柯露斯塔克制自己将目光从迪泰那狗毛一样的棕色卷发上移开，转到了莱莎教授也同样一言难尽的脸上。 后者咳嗽一声，意料之中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的确。——并且还在诺亚教授的辛苦之下，拥有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 魔药教授嫌弃地冷哼一声，似乎半点都不在乎自己收到的赞扬。 原来如此……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期末那段时间的魔药课暂停了。 柯露斯塔在心里热泪盈眶地想。 而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应该进入他们今天的真正来意。 “柯露斯塔同学……这些天发生在王城与西海岸的动静，我们已经都听说了。” 莱莎抿了抿唇，坚决道：“所以，出于对这种治疗药剂的了解，也因为之前答应过格罗莉亚——我们一致希望可以通过你，加入到即将前往战场的军队当中，以便能够及时为受伤的人们进行治疗。” 答应过格罗莉亚？ 柯露斯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她眨了眨眼，心头涌上一阵暖意，金色的眸子从教授们坚定的面容上一一划过，最终则停留在了洛夫校长的脸上。 年长的大魔法师冲她慈祥地笑了笑，“当然——虽然你的教授们没有邀请我这个老头子也参与这种传奇药剂的诞生过程——但加入军队的名额，也请务必算上我一个，孩子。” “不谦虚地说，在整个诺比利大陆，没有人能够施展出比我更强的防御性魔法，”洛夫校长淡淡道，“所以，我也愿意为这次的战争尽一份绵薄之力——就当做是为我那运气不怎么样的老朋友泰拉……出上一口气吧。” ——泰拉·诺比利。 这是前任国王的名字。 柯露斯塔不禁抿起唇来，重重点了点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面前的人们，目光里含着呼之欲出的景仰，语气也尤为郑重地说道：“非常荣幸能够得到各位的帮助，先生女士们。我将以布瑞薇乌的姓氏代表西赛德镇，向五位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萨特里克殿下的军队已经召集完毕，不日便将作为援军前往西赛德镇……届时，还请大家与我一起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前去与格罗莉亚他们汇合。”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年轻的西赛德姑娘浅浅一笑，开口时的语气听上去既坚决无比，又似乎满怀希望。 “这场战争，”她说，“我们必将赢得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　　得乐缂丝者得天下！幕后反派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在原剧情线中，治疗魔药也是经过这一串流程被制造出来，只不过是给（当时与格罗莉亚友好合作的）斯妲朗桂带领的军队所使用的。 另外请小绿字来总结一下本章中“治疗魔药”的伏笔： 1.第41章 ，莱莎与格罗莉亚（光系魔法）培育出的特殊植物是该魔药的主要材料。 2.第44章 ，温德为制造假病魔药而借用魔药教室，说服诺亚教授的理由就是希望他能参与到治愈魔药的研究中去。 3.希珀尔家族的药力增幅剂助力该魔药的出现。 所以～战术人数治疗等等一系列BUFF加起来，说实话真的想输都难。 第111章 营救 西赛德镇外。 科维特站在一片草地上, 伸手拍了拍面前骏马坐骑的脑袋，在它温和地冲自己喷了喷鼻息后，英俊的指挥官垂下眼睛, 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数不清已经度过了多少天, 也数不清已经向皇家骑士军团下达过多少次“不要轻举妄动”的命令。 拖延时间，避而不战, 多次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强行撤退……如此反常的决策频出, 哪怕是最愚钝的士兵也能察觉到指挥官的异样，科维特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过许多向他投来的古怪眼神, 甚至有一些更加鲁莽而忠诚的人还来质问过他“为什么不进攻”—— 第226页 可他怎么能进攻。 湿润微咸的海风掠过树梢, 如同父亲的身姿般，夹杂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一片柳叶垂到科维特的脑袋旁边, 像是母亲的手指那样, 又轻又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满载着描述不出的温和之意。 少年被束缚在盔甲当中, 他沉默着，碧绿的眼珠稍稍动了动，却愈发黯淡下来。 前往王城汇报战况的骑士应该早已经抵达……这也就代表着，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他继续争取了。 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平局, 他做出的举动太过明显和直接，就连一个最平凡的士兵都难以骗过，更何况是那位本就多疑的女王陛下。 因此，一旦斯妲朗桂亲自前来，她就会立刻剥夺科维特的指挥权，直接接管军队，命令皇家骑士军团毫无保留地发起进攻—— 可西赛德镇那边，现在的主要防御力量却仍旧只由合并军和镇民们组成, 更别说在之前几场无法避免的战争当中，还有一些人不幸受伤，至今都没能全部恢复重新作战的能力。 如果不是有科维特的卖力周旋，那道并不坚固的城墙恐怕早就会被精锐的骑士们所攻破了。 对于合并军而言，双方的军队实力本就是悬殊之差，更何况斯妲朗桂还会将王城留守的那一部分士兵带来，这样就更大地拉开了两队人马的差距。 如果柯露斯塔不能及时为西赛德镇补充援军，那么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与屠杀。 科维特闭上眼睛，握成拳头的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当中。 他想起了曾在战场上惊鸿一瞥到的、父亲脸上难以置信的失望与痛苦神情，也想起了无数强迫自己拿起武器的、眼神恐惧却依然坚定的昔日朋友。 在安逸中静静生息的西赛德人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有一些甚至连弓箭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但他们却必须挺身而出，直直面对那群训练有素的骑士，只为了保护自己身后的家园—— 科维特没有忘记，那也是他自己的家园。 年轻的指挥官转过头去，漂亮如新叶般的翠色眼眸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西赛德镇，他面上神色平淡地抚了抚骏马的鬃毛，嗓音轻得过分，仿佛是一片在微风中飘荡的羽绒。 “只要我还活着，”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我就会始终如一地保护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 果不其然，正如科维特所料，怒火滔天的斯妲朗桂抵达西赛德镇外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地派人将前者押解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科维特早已预料到的场景，因此他并没有反抗，而是平静地任由几名女王近卫将枷锁套在自己身上，并配合地顺着他们粗鲁的力道，被恶狠狠推倒在了斯妲朗桂的脚下。 金发的女王陛下神色如冰，却又仿佛掺杂着火焰般正在熊熊燃烧，那双淡紫色的眼珠里透着森然寒意，像是一条蓄谋已久的毒蛇般盯住了科维特，缓缓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么？我忠诚的朋友——科维特先生。”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对科维特的称呼却依然不曾改变，充满了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恶意。 科维特掀了掀眼皮，抬起头来，与斯妲朗桂对视半晌后，竟然出乎意料地冲对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跪在原地，腰背挺直，淡淡道：“不，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士兵们顿时不禁开始窃窃私语，看上去都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放弃这个辩驳的机会。 要知道，在金发少女曾经还是公主的时候，许多人就已然对她的狠辣有所耳闻——斯妲朗桂从不会让罪名已定的叛徒解释什么，她只会面带笑容地要求刽子手砍掉他们的脑袋，并在此之后用冰系魔法将那颗头颅保存起来，以确保所有的手下都能前来瞻仰至少一次，起到收拢忠诚的效果。 但像今天这样，居然愿意给背叛者一个辩驳或陈述遗言的机会……倒是头一遭。 周围因为这个特殊的待遇而渐渐起了一阵小骚动，都试图七嘴八舌地向同伴传达自己的惊讶，但在中央那位女王陛下抬起眸子、静静朝周围环视一圈后，每个人便都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们就像一群见证死亡的乌鸦那样保持着骇人的沉默，麻木而阴森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行刑。 “……我很遗憾于你的执迷不悟。” 一片死寂当中，斯妲朗桂慢慢开口道：“我承认，你是个优秀到令人赞叹的人才，而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将自己的信任托付给你……但很明显，事实证明了我的错误，因为你不仅背叛了你的王国，还仍然在试图替那个可耻的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做事——” 科维特挑了挑眉。 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似是在嘲讽般地说：“首先，我不觉得露丝自恢复身份以来，做了什么应当被称为‘可耻’的事情；其次，恐怕没有人比您更加清楚，您并没有将信任交付给我；最后，陛下，请容我纠正最重要的一点——” “西赛德镇是我的家乡。”科维特淡淡道，“请相信，保护她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话音方落，他似乎听到了人群中隐约传来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227页 “……” 斯妲朗桂阴森地盯着科维特，面上那副微笑的面具也终于消失，她沉下脸，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像是结着彻骨的冰碴，冻得人瑟瑟发抖，“你这么说，是想撇清自己与阿弥瑞姆的关系？” “噢，这倒没有，”科维特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含糊的嗤笑，“毕竟我和她的关系，可是要比与您的关系来得更加深厚——这在圣光魔法学院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不是么？” 在他的话音落地后，所有在场的骑士或近卫都迅速地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去看斯妲朗桂的脸色。 这个背叛者实在是太嚣张了。 但跪在地上的科维特却显然没有这个自觉，他甚至更加挺直了腰杆，碧绿的双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讽刺，直直望向面沉如水的斯妲朗桂，意味深长道：“毕竟她可没有下令让我去屠杀自己的家乡，对不对，陛下？” 这话一出口，斯妲朗桂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一些。 周围的骑士们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讶然地面面相觑，有些胆大的还悄悄抬起眼，自认隐蔽地窥视着女王的表情变换。 而敏锐察觉到许多束目光的斯妲朗桂眸色顿时一暗，她抿了抿唇，像是陡然间丧失了继续与科维特对话的兴趣那样，冷冷道：“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怨言，那我也无话可说。” 科维特勾了勾唇角，敛起眸光一语不发。 “把他带下去，”高高在上的金发女王垂下眼睛，怜悯似的盯住被枷锁牢牢铐住的年轻人，她的声音里无悲无喜，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那样，平静地宣布道，“按照老规矩，我的朋友们——两个小时后即将在这里执行对科维特·麦提背叛罪的刑罚……届时还请诸位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务必要全部到齐。”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与几名紧随其后的近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科维特也被几人粗暴地拽起，重新向别的地方押解而去。 让人心惊胆战的死寂就像是黑暗魔法那样蔓延开来，感染了每一个逗留在场中的人，他们或同情或不屑或若有所思地望向曾经的领袖刚才所呆的地方，直到许久之后才逐渐散开。 这圈土地就像是沾染了什么不详一般，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都没人愿意靠近它哪怕半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上逐渐飘来了一块厚重的乌云，隐约雷鸣在云层之间响起，轰隆隆地咆哮着，吵闹着别人的耳朵。 它也像是个时的丧钟那样——在第三次雷声结束后，所有人都遵照指示，站在了被斯妲朗桂亲自指定为行刑点的那块空地旁。 他们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漆黑的骑装，各怀心思地前来参与这场即将到来的葬礼。 当第一滴雨水砸在地面上时，科维特被某个近卫粗暴地摁到了冰冷的土地上，他的膝盖被碎石硌得生疼，原本柔软的头发也被紧随而来的大雨迅速打湿，十分狼狈地跪在了空地中央。 斯妲朗桂冷漠地站在不远处，而她一旁的侍女则正吃力地为她撑起一把看上去是刚被木系魔法师用藤蔓编织而成的大伞。 高贵的女王陛下就连裙摆都没有沾上半滴雨水，显得与在场所有沐浴在大雨当中的人们格格不入。 “时候到了。” 雷声再一次轰然作响之后，执掌全局的统治者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尊口，她伸出一只手去，指尖划过魔力涌动的白光，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用砸落的雨水凝结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刀。 寒冰制成的刃口又薄又冷，即使在雨中也正微微冒着一点白色的雾气。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仁慈，科维特。”斯妲朗桂温和地说，“你为我做过的事情，尚且值得使用一把由我亲自制造而成的刑具。” 科维特发出了一声不高不低、却刚好能够让斯妲朗桂听个清清楚楚的嗤笑。 但后者却好像并不在意对方恶劣的态度，她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命令一旁早已待命许久的刽子手拿起那把冰刀，沉重而粗鲁的脚步踩过湿润的泥土，溅起脏兮兮的黑水，一步一步走到了科维特的身边。 “好啦，塔泰，动作轻一点。”斯妲朗桂唇边的笑容越发深邃了些，没什么诚意地嘱咐道，“切记千万不要让这位先生感觉太疼，明白么？” 沉默的刽子手转头，冲他效忠的女王陛下深深鞠了一躬。 魔法制造而成的冰刀沉重而寒冷，即便是身形十分魁梧的刽子手想要将它完全抬起也十分吃力，不知何时开始落下的大雨打湿了衣服，让它们像是水袋般坠着每个人的胳膊，但却仍然不能阻止行刑人将雪亮的刀锋高高扬起—— 科维特深深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睛，像每一个西赛德人那样直起了腰身，准备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深紫的电弧劈裂长空，一声足以令大地震颤的惊雷也突然炸响，当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天空时，却有一阵狂风刮来，顿时将原本平稳的雨点尽数吹成了一条笔直的斜线。 藤蔓编织而成的魔法伞被吹得砸在了高举双手的刽子手身上，把那个高壮的男人狠狠撞到了一片泥泞当中，锋利的冰刀脱手滑下，几乎是擦着科维特的脸颊落到地上，把后者惊得呼吸都凝滞了好几秒。 ……哪里来的风？ 第228页 交加的风雨将原本仪容整洁的女王陛下也吹得狼狈不堪，她猛的抬起眼睛，眉头紧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死死盯住这阵平地而起的大风所袭来的方向。 “——这是魔法风。” 斯妲朗桂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她冷冷地说：“阁下既然来了，却又为何不愿露面，向我报上您的尊姓大名呢？” “……” 瓢泼大雨里，掺杂着雷音的闷响与呜呜不停的风声。 在众人长久静默的等待当中，不远处的大树之下，居然缓缓走出了一名身穿宽大黑袍的、辨不清性别年纪的人。 那看上去颇为阴森的袍子上，似乎被施了什么咒语般没有显露出半点湿意，又深又宽的兜帽背着风，被稳稳戴在头顶，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 斯妲朗桂警惕地抬起了手，魔力在她的指尖上隐约流动起来。 但还没等她动作，黑袍人便轻蔑地冷哼一声，语气十足漫不经心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篡位者。” 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就仿佛被砂纸狠狠搓刮过那样刺耳难听，蕴含着直截了当的不屑，“你只需要知道——” “你们，必败无疑。” 随着他的话语音落，本就已经十分骤然的暴风竟然也似乎变得更加疯狂了起来！ 雨滴成了最好的辅助工具，将每一个直面风雨的人砸得浑身发疼，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斯妲朗桂伸手试图凝出一道冰墙防范，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操控此时受到风系魔法影响、正在胡乱飞舞的雨水。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同样不得不紧闭起眼睛的科维特感觉自己被某个人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那股大力着实野蛮，就像是拖一条死狗那样将，他扔到了什么东西的背上！ 在后者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先是听到了一声骏马的嘶鸣，随即便是迎着这阵大风的一路狂奔—— “喂，起来点。” 某个几乎快淹没在风雨里的声音刻薄地说：“没骑过马么？知不知道你这样趴着有多占位置？” “……” 科维特掌心窜出的藤蔓解开了绑缚着自己手腕的绳子，这让他终于有机会能够腾出手来，好好地抹一把自己布满雨水与泥浆的脸。 与此同时，他睁开眼睛，也刚好见证了救命恩人脑袋上的兜帽被吹下来的一幕。 “咦？”科维特讶然地盯住那头黑发，皱起眉来，有些茫然地问，“你就是那个……” 穆森回头，又嫌弃又冷漠地瞅了他一眼。 “……”看到对方正脸的科维特顿了顿，脑子一抽，恍然道，“你是学院里那个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长不高的——” “……闭嘴！” 捕捉到“长不高”这一关键词的穆森顿时扭曲了脸色，他暴躁地打断科维特，像是被触碰到逆鳞的龙一般再次转过头来，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也气得仿佛在下一秒便会喷出火似的，恶狠狠地说—— “叫老子魔王大人！” …… 这场营救行动算不上多么排场，也并没有什么精密的布局与准备。 甚至可以说，它足够突然到让很多人都来不及理清楚现在的局面。 ——总之，无论斯妲朗桂那边会不会出现什么骚动，至少科维特被臭着一张小脸的穆森从马背上一脚蹬下来时，他还着实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愣愣盯着身后那堵熟悉的、刚才通过的深灰色临时城墙。 我回到了西赛德镇？ 这名几个小时前还是皇家骑士军团指挥官的年轻人茫然地冒出第一想法，脑袋也因为刚才的死里逃生而乱成一团，他根本无法思考，像一巨刚从棺材板里撬出来的尸体那样僵硬呆板，正准备慢吞吞地转过身，想要问问穆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 他就被某个冲过来的人狠狠拥抱住了。 “科维特！” 少女熟悉的声清脆音在他耳边炸响，像是破开乌云的那一束光般惹人注目。 柯露斯塔语气里满满都是颤抖的惊惶和后怕，她一把拽住科维特的手，惶然问：“你……你有没有事？斯妲朗桂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穆森赶到的及时不及时？你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急促又快速的问题让科维特根本来不及作答，他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正好撞进棕发少女急切而担忧的灿金色双眸当中。 “……我没事，露丝。” 怔然半晌，他冲柯露斯塔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柔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叫什么话！”柯露斯塔见他确实没事，这才松开双手，有些自责似的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其实早就应该把你接回来的……让你在那边白白受了这么久的苦，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但我如果提前回来，又有谁能帮你争取到赶来西赛德镇的时间呢？”科维特安抚地说，“好了，小丫头——这里也是我的家乡，守护它本来就是我的使命，没什么需要你向我道歉的。” 他冲柯露斯塔笑了笑，长长呼出一口气，转眼却看到了正温和注视着自己的格罗莉亚。 银发的公爵之女向科维特微微点头，上前两步，端庄而优雅地冲他伸出了自己地手，含笑道：“尊敬的麦提先生，感谢您这段时间的付出与牺牲，如今您终于回归，有些真相也必须尽快公布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且，还请容许我做一个不称职的代表来说出这句话——西赛德镇将为你骄傲。” 第229页 科维特有些受宠若惊地与这位大名鼎鼎的塞伦特帝斯握了握手，不由道：“那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值得您这样夸赞……” ——事实上，他在与格罗莉亚目光相接时，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居然是“刚才我可是抱过露丝……居然还能活着可真是太好了”。 “不，当然值得。”格罗莉亚摇了摇头，却并没有继续同他争论，而是收回手来侧了侧身子，重新扬起一个笑容，温声道，“我有义务告诉您，您的父母在这些日子里都十分担忧与煎熬……不过想必此时温德已经向二位说明了真实的情况，他们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话音未落，她的嗓音便被身后一声带着哭腔的“科维特”所打断，麦提夫人猛的冲过来将儿子狠狠搂紧怀里，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那样滑落在科维特的身上，又是后怕又是骄傲地抽噎道：“我的孩子……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科维特微微一愣，拥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为她温柔地顺了顺脊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安慰道：“是的，妈妈，我当然没事。” 他抬起头来，与站在不远处同样红了眼眶的父亲对视一眼，冲对方用力地点了点头，重复道：“我当然没事，放心吧。” 麦提先生深吸一口气，欣慰地伸出手去，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边上的柯露斯塔站在格罗莉亚身边，欣慰地看着这一家三口重逢的场面，不禁叹息道：“真是皆大欢喜，这样我就放心了。” 格罗莉亚转头冲她笑了一下，没有就此事多言，而是有些心疼地伸手碰了碰恋人眼下的青黑，“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柯露斯塔摇了摇头，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时，垂在一旁的右手却被什么人轻轻拽了拽。 她眨眨眼睛，转过头来，正好与满脸不高兴的穆森对视了一眼—— “你那个朋友居然说我长不高，”还在生着闷气的魔王大人怒火冲天道，“他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也没见得他就比我高了很多啊！” 柯露斯塔：“……” 她宽容而敷衍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发，随口夸了几句“去魔族一趟起码长高了十公分”后，便成功让心满意足的穆森前去安排那些被他带来的魔族援军们了。 “至少也要等到局势全面稳定以后才能休息啊。” 柯露斯塔转回头来，凑上前去蹭了蹭格罗莉亚的唇角，将刚才未尽的那句话补充完毕。 凝聚魔咒的法阵融合完成；来自萨特里克和穆森的援军尽皆到齐，治疗魔药在莱莎教授等人的协助之下已经开始分发，卡塔校长也投入到合并军中，正在与雷金纳德公爵商议接下来的防御和战术。 而现在，科维特这最后一个仍在黑方的后顾之忧也被成功营救了回来…… 现在，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刻了。 第112章 情感 科维特的回归, 无疑是让整个西赛德镇都为之沸腾的一件大事。 所有的镇民们都在这一天奔出家门，欢呼着、喝彩着将这位年轻的英雄簇拥起来。 男人们用力拍打着麦提先生的肩膀，大声称赞他儿子的聪明勇敢；女人们则带着既骄傲又心疼的笑容把科维特团团围住, 一叠声地询问着后者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惊吓, 要不要吃点好的缓解一下这些天的压力…… 甚至还有个姑娘哭哭啼啼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差点把科维特吓得当场摔倒——那张英俊的面容顿时紧绷起来, 毫不犹豫地红了个底掉, 双手也无助地悬空在对方的肩膀前，推也不是搂也不是, 简直尴尬成了一具刚从坟墓里刨出来的僵尸。 就连不远处围观的柯露斯塔都差点被他这幅反应给笑死。 虽然接回了自家的卧底先生, 但即将迎接的却是一个恼羞成怒的斯妲朗桂，格罗莉亚自然要赶去与父亲和温德继续商议接下来的战术, 以及将穆森带来支援的魔族战士也编入队伍。 一个个都忙得很, 反倒是被她家未婚妻小姐勒令“好好休息一天”的柯露斯塔暂时闲了下来。 于是她便晃晃悠悠地跟过来, 好好看了场自己竹马的热闹。 柯露斯塔认识扑到科维特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她叫多琳·简，自从五岁时在海边，对亲手垒出了一个沙堡的小麦提先生一见钟情后，便执着地追求了对方整整十四年。 十四年！ 西赛德人就是这么有毅力！ 不过, 在柯露斯塔的印象里，科维特倒是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对方。 每当多琳采取各种行动，变着花样对他示好时，这个温和的少年总会态度坚决地拒绝她的礼物，并语焉不详地告诉多琳，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等等，喜欢的人？ 柯露斯塔一怔，眨了眨眼, 竟然破天荒头一次试图关心起科维特的情感生活来。 大概是因为父亲索格塔与麦提先生交情不错的缘故，镇东头的柯露斯塔从小就会特意跨过整座城镇，跑到海边，去找住在镇西头的科维特一块玩。 两个小萝卜头成天呆在一块儿，就没有玩腻的时候。当柯露斯塔去掏最高那棵树上的鸟窝时，科维特总会在树下如临大敌地等着接住她；当他们兴致勃勃地要组团去海边摸螃蟹时，也总是科维特负责善后，将那满满两桶的战利品运送回家…… 第230页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麦提先生总是笑言，柯露斯塔可比自家总是温温吞吞的儿子更像个调皮捣蛋的男孩。 ——所以就导致，对这句评价深以为然的柯露斯塔，一直都是将科维特当成自己的好兄弟来看待的。 “仔细一想，科维特好像从我们开始上学时就成了全镇最受欢迎的男孩子……上次听帕斯卡八卦说，他收到过西赛德镇所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的情书。” 柯露斯塔盯着开始试探着柔声安慰多琳的科维特，若有所思道，“每天早上他都会收到来自不同姑娘们的礼物，有甜品、纸笔以及手工缝纫的一些小玩意……然而，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收下过其中的任何一份。” “咦，”系统问，“所以他一个动心的对象都没有？” “……应该吧？”柯露斯塔迟疑地说，“如果他接受了哪个姑娘的表白，至少多琳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喜欢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噢，得亏您还自诩是人家的好兄弟。”在柯露斯塔尴尬的沉默中，系统嘲讽似的道。 “好兄弟就要关心他有没有女朋友吗？”棕发少女撇撇嘴，理直气壮地说，“我那个时候都没有女朋友呢！”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继续抨击系统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科维特终于伸手碰上多琳的肩膀，将小姑娘轻轻推了开来。 然后他转过头来，面上仍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浅浅的腼腆红晕，飞快地看了这边的柯露斯塔一眼。 “……？”后者莫名其妙，忍不住冲系统说，“他看我干嘛？” 而高级智能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 “你怎么不理我啊，”柯露斯塔抄起手来，有些惊奇道，“玻璃心啦？” “没有，我正在查阅人类微表情分析资料。” “微表情分析？……你查这个干嘛？” “因为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这是它正将注意力放在资料上面的表现。 柯露斯塔倒是被它这么正经的姿态搞得着实有些好奇了起来，“说来听听？” “如您所言，科维特收到过来自整个西赛德镇上同龄姑娘的情书，但他却没有对其中的任何一人表示接受，并且还曾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理由去拒绝她们——”系统慢吞吞地说，“那么这个‘喜欢的人’，则必然是没有向他递过情书或者是表达过爱意的人了。” 柯露斯塔愣了愣。 “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她张了张嘴，震惊道：“科维特喜欢的——竟然是男孩子么！” 系统：“……” 您可真是绝了。 “这个，呃，虽然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系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崩溃，“但我认为，科维特喜欢的人，应该更有可能是在那些‘没有向他示爱过的同龄女孩’当中。” 面对这个问题，柯露斯塔的目光略显涣散，顿时沉默了下来。 “据资料显示，当人类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某人时，有80%的可能性是因为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对方。”系统悠悠道，“临时载体，请不要装傻，我知道您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吧，”柯露斯塔像是泄气似的塌下肩膀，嘟囔道，“但科维特不应该喜欢我……说实在的，我和他认识这么久，可从来都没看出过这件事！” “这或许是因为您太迟钝了？毕竟在原剧情线中，科维特可是榜上有名的攻略对象之一啊。”系统说，“而且别忘了——他刚才在抱着别的姑娘时，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您！——这样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 柯露斯塔的表情飞快地扭曲了一下，看上去也打心眼里觉得，系统的这个分析似乎有点靠谱。 当她望着科维特好不容易摆脱镇民们的包围圈，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她走来时，这个念头就像是在架子上肆意生长的葡萄藤般，瞬间占满了柯露斯塔的脑袋。 靠，不会吧不会吧，这可是我十几年的好兄弟呀！ ——而且我喜欢的也是姑娘！格罗莉亚那样的啊！ 棕发少女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地咆哮着，一边直愣愣地盯住了那名正冲她走来的、西赛德镇的新任英雄。 直到科维特在她面前站定，露出了一个略显赧然的笑容时——柯露斯塔绝望的发现，她好像更加赞同系统的观点了…… “露丝。” 在柯露斯塔心惊胆战的目光之下，少年终于开口，语气柔和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双碧绿的双眸就仿佛是西赛德镇中央那棵历史悠久的古树，它在海风里多年常青，不见腐朽，是完完全全属于自然的、最真挚的颜色。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科维特冲她弯了弯眼眸，平淡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些话已经在我心中藏了很久。——如今使命终于完成，西赛德镇也基本脱离危险，所以我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它们全部都通通告诉你。” 棕发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良久之后，她才看上去比对方刚才更像个僵尸似的、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好在面前的少年并没有太过在意对方的异样。 第231页 科维特只是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扩大了几分，他稍微顿了一顿，似乎是做好了什么思想准备一般，这才微笑着郑重开口道：“其实，我从小就一直——” 然而不料，在他刚刚说出这几个单词时，面前的姑娘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那样，夸张地猛然蹦了起来！ “哦哦哦嘿！你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科维特，我都已经知道了！” 科维特接下来的话语因为她的打断而卡在喉咙里，这让年轻人看上去又是茫然又是惊讶，似乎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那样，呆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问：“你知道？——你竟然已经知道了？” 柯露斯塔心下顿时一沉，可脸上却还得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 她忍不住垂下眼睛，躲避着科维特有些狐疑的目光，慢吞吞道：“别说了，科维特，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只把你当兄弟——” 她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拳头在科维特肩头碰了碰，不等对方反应便蔫蔫道：“不要胡思乱想，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科维特：“？？？” 系统：“……” 后者无语地评价道：“简单并且粗暴。” “那也不能让他误入歧途！”柯露斯塔牙疼似的苦下脸，却异常坚定地冲系统表态道。 “但科维特好歹也是您的青梅竹马，您完全可以换个更温柔的方式——” “我怕我对他温柔，格罗莉亚却会把他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喂鱼！” “……啊，那没事了。” 正在他俩争执时，神情困惑无比的科维特终于回过神来。他琢磨了半晌柯露斯塔刚才的话，又抬眼瞧了瞧明显是在走神的棕发少女，停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露丝？” 柯露斯塔从和系统的唇枪舌战中抽出心思，茫然道：“啊？” “我想对你说的是，”科维特笑了笑，将自己刚才没能说完的话继续道，“其实，我从小就一直羡慕你的性格——因为你永远都是那么开朗活泼，像个用不完活力的小太阳那样，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轻而易举地吸引到自己身上。” 柯露斯塔讶异地愣住。 “嗯，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向你表白啦？” 科维特眨眨眼睛，难得幼稚地冲自家小青梅做了个鬼脸，在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窘迫神情后，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好啦，不用尴尬，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你猜得其实也没错——” “小时候我确实很喜欢你来着，还因为这个拒绝过很多女孩们的情书，”少年平静道，“不过长大之后，或许是因为发觉到我们之间看待问题的眼光不同，这种太过童真的想法早已经渐渐消失……你和我之间，适合当一辈子的朋友，甚至一辈子的亲人，却独独不能够成为一对相配的恋人。” “我相信，格罗莉亚大人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她爱你，包容你，和你拥有非凡的默契，愿意为了你做一切事情——作为好友来说，我认为你能和她在一起，就是最为完美的结果。” 柯露斯塔面上的窘迫之色，随着科维特话语的继续而渐渐消散。 她咬了咬下唇，略带迟疑地问道：“那你刚才和多琳拥抱时，为什么忽然看了我一眼……？” 此话一出，棕发少女竟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科维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心虚！ 肯定有问题！ 在她堪称明察秋毫的瞪视下，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神微微偏移，脸颊上也重新浮现出了一点红晕。 就在柯露斯塔忍不住要再次追问的前一秒，他才像是感到有什么事“终于瞒不住”了那样，深深叹息一口气，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说：“嗯……露丝，你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咳，”科维特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看上去有些忸怩地说，“事实上……在上个学期的考试结束后，我就打算在二年级开学时，正式向桃瑞丝表白。” “……咦？” 柯露斯塔震惊地张大了自己的嘴，“桃瑞丝？是我想的那个桃瑞丝么——哦我的光明女神——你们俩？！” “对，我们俩。”科维特又咳嗽了一声，脸上红得比刚才还要厉害，“还记得我们之前为了演戏、故意互相不说话的那段时间么？桃瑞丝因为担忧咱们的感情而特意来找过我许多次，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把我的闺蜜变成了你的准女朋友！” 柯露斯塔“哇”了一声，忍不住又锤了一下科维特的肩头，激动道：“好样的科维特，真有出息！桃瑞丝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麦提先生和麦提夫人也一定会对她非常满意的！” “嗯，当然，”科维特含笑点了点头，用一种很少见的、特别骄傲的语气说道，“她的确是个好姑娘——一个再好不过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四章左右就完结啦。 第113章 投放 虽然斯妲朗桂似乎因为科维特获救一事而气急败坏, 开始对西赛德镇发起堪称疯狂的进攻，但在军力增员和治疗魔药发挥显著效果的情况下，柯露斯塔这边的伤亡则几乎可以用“微末”来形容。 而原本已经渐渐熟悉战场的西赛德人, 也终于不得不将自己的工作交给正规军——尽管他们看上去非常不情愿。 第232页 甚至包括许多在大后方的女人和孩子也一样, 好像每个人都在期待亲手把那些侵略者给揍趴下似的。 在经历过几场不大不小的对攻，等己方逐渐占据上风后, 雷金纳德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让你弟弟多学点东西”的理由, 将长女发配到了柯露斯塔身边，坚决要求前者好好陪一陪自己未来的恋人, 少在战场上喊打喊杀抢他的风头。 格罗莉亚对这个安排万分满意——她几乎是在父亲开口后不到两个小时, 就把穆森这个壮丁抓了过来，替代了自己指挥官之一的位置。 穆森：？？？ 等等, 不是, 就没人觉得他也要休息一下吗！ ——然而, 他姐姐柯露斯塔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穆森的确应该多学点东西, ”她无情地说，“男孩子嘛，何况现在又当上了魔王，可不能让外婆和我给养成温室里的花朵。” 棕发少女接住桑迪太太递过来的两杯果汁, 微笑着道谢后，懒洋洋地将其中那杯黑醋栗口味的放到了格罗莉亚手中。 “我正发愁要怎样打磨他呢，倒是公爵大人率先帮我解了燃眉之急，”柯露斯塔冲对方眨了眨眼，“乐缂丝，你可一定要记得帮我谢谢你父亲。” 她们此时正站在小镇中央的广场一侧。 从西边而来的海风吹动树叶，在将柯露斯塔裙摆稍稍扬起的同时，也把一些孩子们的风筝送上了天空。许多男孩女孩们笑着闹着从二人眼前奔过, 手中扯着一根被阳光照映出光泽的丝线，全都在为他们游戏的成功而欢呼。 ——有了那面城墙与那些战士们的守护，这个小镇半点都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反而一如既往那般维持着安宁而热闹的氛围。 广场周围和从前一样，支着一些小桌和五彩斑斓的凉棚，热情的摊主们正在向每一个过路的人吆喝自己的商品，悬挂在凉棚下的手工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就仿佛是他们忠诚的帮手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与驻足。 柯露斯塔喝了口手上的覆盆子果汁，还看到多琳正在不远处拿起一枚戒指，并在她的女伴善意的笑声当中微微红了脸。 唔…… 柯露斯塔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这位执着的姑娘，科维特恐怕早已经悄悄定下了自己的未来的结婚对象？ “……他也将是你父亲了，露丝。” 身侧传来的温和语声拉回了柯露斯塔的注意力，后者有点茫然地转过头，却正好撞进了格罗莉亚眸中亲密的戏谑。 三秒之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柯露斯塔顿时被果汁狠狠呛了一口。 “嘿，乐缂丝！”在桑迪太太和蔼的笑声中，柯露斯塔咳嗽了半天，这才终于在格罗莉亚的轻拍之下喘过气来，佯怒道，“我们可是还没订婚呢！” “哦，对——你提醒了我，亲爱的，这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格罗莉亚唇角微勾，冲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懒洋洋道，“根据我的判断，这场战争最多不过一周就会结束，我们甚至可以赶在四月之前举行订婚仪式。” 柯露斯塔：“……？” 她瞪着银发少女，震惊道：“假设我没有记错日子……那么现在，好像已经是三月中下旬了？” 而格罗莉亚就好像没听到她这句有嘲讽嫌疑的提醒那样，依旧神色坦然，自顾自地认真说：“嗯，我们可以把订婚日期选在我生日那一天，这样应该更有纪念意义。” “……”柯露斯塔面无表情道，“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那么雷金纳德大人和我外婆就不得不得在战争结束后继续操劳了。” 见女友提起长辈，格罗莉亚的面色终于顿了顿。 她眨眨眼，思及贵族们缔结婚约之前所要做的一系列礼节□□宜——公爵千金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有些不甘不愿地妥协道：“好吧，如果实在来不及的话，你的生日也是可以作为订婚日期的。” 柯露斯塔的生日在四月中旬，是整个诺比利大陆正式进入春天的美好月份。 虽然这个日期听上去对雷金纳德和伊莎贝拉两位长辈仍旧很不友好——但柯露斯塔还是谨慎地保持了沉默，拒绝再与固执的格罗莉亚进行更深层次的商谈。 “好啦，这些等到胜利以后再说，我们可是还有正事要做呢。” 她敷衍地拍了拍恋人的手背，不顾后者带着些不满的轻声埋怨，便率先转过身去，一边喝着甜甜的树莓汁，一边向广场的另外一头走去。 自从抵达西赛德镇后，柯露斯塔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忙碌得多，因为她几乎每天都需要在不同的地方投放阵法，也因此而不得不花费一整日的时间在城镇当中乱窜。 投放的地域不仅需要干净整洁、可供绘制，还得保证当它们连接起来时，足够将整个西赛德镇全部囊括在内。 柯露斯塔的任务就是在系统的辅助下，选择并清理出一块合适的地方，放置已经完全融合凝聚咒语的聚魔阵法。 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系统奖励的特殊之处：它能够以数据的形式放置在系统的资料库中，并由后者完成拆解后，再以一种类似魔法的方式被输出，就像是幻影一般被投放在指定的地域上，形成深深的阵法刻痕。 经过几天勤劳的工作，柯露斯塔已经完成了对西赛德镇一半区域的阵法投放。 第233页 “广场中央是您选择的阵法中心，”系统说道，“请务必暂时空出这块区域，等到最后再进行投放，以保证阵法不要被误启。” “好，”柯露斯塔点点头，“那今天就从广场的另外一边继续——等到海边的布置也结束之后，再回到这里来投放阵眼吧。” …… 阵法投放的时间要比想象中更加长一些。 之前柯露斯塔在等待的过程里，总是会一个人待在一旁四处乱看，就差没无聊到开始站着打瞌睡。 不过现在有了格罗莉亚，她倒是不再觉得这段时间绵长，反而坚定地认为系统每次出言提醒“投放完成”时都快的离谱—— “我都还没和乐缂丝说几句话呢！”她抱怨道，“你是不是投放得不仔细啊？” 但系统则镇定地反驳：“我有进行严格的掐算，可以确定每次进行投放的时间长短都一模一样……不好意思，临时载体，如果您觉得有所缩短，那也只能证明是您太过于沉迷恋爱罢了。” 言下之意，显然是表达对她“只顾着摸鱼半点正事不做”的不满。 柯露斯塔倒是接收到了系统话中隐晦的抗议，她挑挑眉，难得没有直接反驳这句称不上好话的评语。 “沉迷恋爱怎么啦？”现充载体理直气壮道，“你如果有恋爱对象，指不定还没我出息呢！” 系统：“……” 身为自上任以来就奖项不断地优秀AI，它敬业的电子眼里只有工作！不处对象！ 就这样，当爱岗老系任劳任怨地在一旁进行阵法投放时，两个姑娘就在一旁亲密无间地挨着说话，不时传来两声低笑，就像是出来郊游那样惬意得令人发指。 “等订婚之后，我要带你去看个东西。” “唔，什么东西？” “暂时保密，”格罗莉亚弯起眼眸，神神秘秘道，“总之，一定是个让你能够一眼就爱上的东西。” “……一眼就爱上的？” 棕发少女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踮起脚尖，借着树干的遮掩，轻轻咬了一口她女朋友的唇瓣，小声道：“她不就正站在我面前么？” 格罗莉亚微微一怔。 直到柯露斯塔满脸得逞地退开半步后，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准未婚妻拥到怀里，然后以一种更加温柔而珍重的方式，亲吻上了对方的双唇。 ——就这样，柯露斯塔这个甩手掌柜当的理直气壮且心花怒放，几天的时间如流水般乍然划过，快得都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因此，当温德和穆森结伴而来，向她和格罗莉亚宣布战局已经基本稳定时，柯露斯塔还是一副梦游没醒的模样，让两个男孩等了半天都没看到她的惊喜之色。 “姐姐，”穆森忍不住拽了她一把，无奈道，“你高兴得要傻了？” “……没大没小，你才要傻了呢！” 柯露斯塔回过神来，佯怒地瞪了他一眼，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大大的笑容。 她下意识抓住身侧格罗莉亚的手，兴高采烈道：“我们要赢了？” “我们要赢了。” 格罗莉亚回握住她，温和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 相隔足足八条原剧情线，这个结果的来之不易已然不必赘述。 柯露斯塔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她仿佛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正在传来微热感，鼻子也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意。 原游戏中，西赛德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模样仿佛依稀凝滞在眼前；而崭新的路途上，她们却占据了全然的上风，并即将以压倒性的优势去终结这场——原本足以摧毁整个西赛德镇的海滨之战。 “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遇到你，乐缂丝。” 半晌后，柯露斯塔忽然转过脸来，在格罗莉亚柔软的目光里灿烂无比地笑了一下。 “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和终局，”她说，“你就是我的救赎。” 格罗莉亚摸摸她柔软的发顶，凑上前去吻了吻柯露斯塔的眉心。 一旁的两位单身已久的弟弟面面相觑，猝不及防就被扑面而来的恩爱给糊了一脸。 最终，不知道柯格二人腻歪了多久后，还是经历过更多大场面的温德率先冲姐姐翻了个白眼，冷着一张脸开口道：“劳驾，打断一下，你们的一直在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么——那个法阵？” “噢！”柯露斯塔咳嗽两声，赶紧从女友怀里退出来——格罗莉亚为此还瞪了弟弟一眼——诚实道：“还差一点，正准备和乐缂丝出门呢。” “那你们结束之后，记得派个人来告诉我们一声。”穆森接话道。 这位过于年轻的魔王陛下也不知道在大陆边缘经历了什么样的改变，现在看上去可比之前那副自闭儿童的模样好了太多。 或许地位的转换总是能带来自信……总而言之，如今的穆森无论是在言谈还是举止上，都已经能算是半个完全合格的贵族了。 “前线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他撇撇嘴，听起来万分公正地说，“你想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战争，那么就可以什么时候结束。” 穆森说完这话后，站在一旁的温德却瞅了一眼直直盯着柯露斯塔、像只小狗那样求表扬的黑发少年，抿了抿唇，倒是难得客气地保持了沉默。 第234页 这段时间，战场上虽然一直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但谨慎起见，显然也不能轻易将话说得这么满。 不过……算了，小孩嘛。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魔王大人的身高，懒洋洋地在心中说：可以理解。 第114章 终局 战争接近尾声, 西赛德镇内的阵法投放也同样进行到了最末的步骤。 由南到北，自东至西，庞大的聚魔法阵在这座城镇的地下逐渐成型, 它融合了来自光明女神的凝聚魔咒, 每一道刻痕中都蕴含着隐隐的魔力——只等阵眼落地，便会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它“召集神力”的能力。 而在放置位于镇中广场的阵眼之前, 柯露斯塔还必须在西方海岸边, 完成聚魔法阵最后边缘的投放。 “我怎么觉得今天有点冷？” 柯露斯塔被迎面而来的冰凉海风吹得一个激灵，眨眨眼, 连清早懒洋洋的睡意都被冻没了。 格罗莉亚倒是没她这么怕冷, 但也同样感受到了海边较镇内更低的气温。 她迟疑了一下，“或许是倒春寒？” “西赛德镇可从来没有过倒春寒……”柯露斯塔咕哝了一声, 不过看上去也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今天阴云密布, 一点阳光都没有, 沙滩和海水没办法暖洋洋地散发热量, 冷一点也着实不能称得上太过奇怪。 “干活吧，临时载体，”系统积极道，“多动弹动弹就不冷了！” 柯露斯塔翻个白眼, 狠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径直走向系统要求的那一块区域。 她的任务是帮系统将这里包括贝壳杂草等在内的、会干扰阵法放置的零碎物件全部清理干净，以保证聚魔法阵可以被顺利投放并发挥作用。 平常在陆地上时，还能一边和格罗莉亚聊天，一边用魔法多泼几次水来草草交差，可今天来到沙滩，显然是只能亲自下手，不能继续贯彻偷懒方针了。 “为什么我就没有买一个清洁阵法呢？” 蹲在地上正将手伸进沙子里, 试图将一根从不远处蔓延过来的杂草连根拔起的柯露斯塔忿忿说：“真是在做义务环保——我甚至都没有帮爸爸的葡萄园除过草！” “……我听索格塔先生说，那是因为你会把所有刚刚长成的葡萄都吃光，所以他才拒绝让你帮忙。”格罗莉亚俯身拾起一枚尚且完好的凤尾螺壳，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漫不经心地揭穿自己的小女朋友。 柯露斯塔神情微僵，气呼呼地一把便将沙子里整串的杂草都拽了起来，“我哪有！——那些酸的我都没吃！” 格罗莉亚挑挑眉，笑眯眯地点头道：“当然，亲爱的，无论在什么方面，你都总是这样聪明。”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棕发少女鼓了鼓脸，恶狠狠地刨了一把手底下细碎冰凉的金色沙粒。 格罗莉亚倒也没什么贵族千金的架子，她同样在柯露斯塔的身边蹲了下来，纤长的指尖将那些细碎而锋利的贝壳碎片率先捡走，还微微侧身帮对方挡住了从身后吹来的海风。 干燥细软的沙子从指缝流过，仅有一两粒依依不舍地停在掌心，二人默契地进行着她们各自的工作，一时间寂静无言，只有海浪翻卷的波涛声为这段安宁的时光作出规律的伴奏。 “差不多了，临时载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系统经过一次彻底扫描后，终于允许两个姑娘暂停了她们的工作。 柯露斯塔“哦”了一声，将手里的零碎往远处丢过去，转头冲银发少女露齿一笑，“好啦，完工。” 格罗莉亚拍拍手上的浮沙，不慌不忙地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半枚金蝶贝壳放在她眼睛前面比了比，微笑道：“它像你眼睛的颜色。” 柯露斯塔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抬眼好奇地问：“小时候我们立下海洋誓约时，曾经有一枚贝壳被波浪冲到了我的手里……我记得，它的颜色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格罗莉亚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不禁微微一怔。 “我还怀疑那是‘海洋的馈赠’来着”柯露斯塔把玩着那枚金蝶贝，随口问，“你把它放在哪里啦？” “……” 没想到会引得对方沉默的柯露斯塔眨眨眼，抬起头来，望着格罗莉亚有些古怪的表情，怀疑道：“你不会把它丢了吧？” “怎么会？”格罗莉亚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叹出口气，“暂时保密——但我可以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它的下落了。” 柯露斯塔的眼神更加狐疑了。 但还没等她开始刨根问底，等待许久的系统就赶紧打断了这个看起来即将没完没了的话题：“好啦，临时载体，定情信物等回去再说，我们还是先把正事给做了吧。” “……哦。” 不太高兴地做了个鬼脸，柯露斯塔重新转向她们刚才收拾干净的那块沙滩，熟门熟路地抬起手来，在空中缓缓地挥了一挥。 魔力涌动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她指间如星辉般闪烁。柯露斯塔闭上眼睛，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操纵了手臂那样，按照系统所投影出的图像在半空中仔细地绘画着阵法，描摹着上面每一道来自于克拉拉女神的魔咒符文。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睁开眼睛，满意的望着眼前漂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法阵，毫不脸红地对系统自吹自擂道：“看我画的多好，真是继承了妈妈的绘画天赋！” 第235页 “……” 系统根本已经懒得提醒她，绘制过程中有百分之六十的难点都是由自己控制着对方的胳膊所完成的。 它只是两耳不闻地平静道：“好的，您真棒……现在请撤掉您的魔力吧，我要准备进行投放了。” 听出它敷衍的柯露斯塔翻个白眼，正准备将仍高高抬起的手臂放下—— “谁在那里，出来！” 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隐约的冰冷怒意，柯露斯塔愣了愣，飞快地转过头去，刚好看到格罗莉亚正紧紧注视着某棵距离沙滩不远处的大树，右手高高抬起，早已经做出了预备攻击的手势。 ——光系魔法也是有一部分诸如光箭之类的攻击咒语的，只不过效果并不算好。 柯露斯塔心头一紧，好在此时阵法已经成形，她赶忙沉下双手，在心中让系统自行投放后，便快步来到格罗莉亚身旁，与她一起盯住了那棵枝干粗壮的、完全足以藏下一个成年人的深绿色大树。 “……” 良久之后，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一片用华贵金线勾勒出边缘的淡紫色裙角忽然从树后飘出。 那上面绣着一簇栩栩如生的鸢尾花。 诺比利的女王陛下坦然走出自己一直隐藏的暗处，静静回望向顿时皱紧眉头的格罗莉亚，居然毫不在意自己被发现踪迹，反倒是冲对方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 “放心，大人，只有我一个。”斯妲朗桂温和地说，“海域上的冰面维持不了太久，不断拍打的浪花总是让人烦不胜烦……军队可没办法通过这条近路过来，所以只有我能够独自前来拜访——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我形单影只呀。” ……怪不得。原来这就是海边气温低成这样的根本原因。 柯露斯塔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缓下一些，她倒是觉得斯妲朗桂没有撒谎：用冰系魔法冻结海面来到西赛德镇这件事，本就困难万分，更何况城墙到海边的末端还有一部分军队正在驻守，哪怕斯妲朗桂的魔法再怎么高强，她也没办法通过这种手段，带领更多的人潜入到白方内部。 但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耽搁时间，而迟迟不前往城镇之内呢？ 棕发少女抿起唇，有些警惕地盯着这名潜伏者，却不料对方根本没分给自己半点注意。 因为她的正目光牢牢落在格罗莉亚身上，神情满是温和与欣喜——就如同是在望着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宝那样，几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仿佛她大费周章地跑进来，唯一的目的就只是“看上对方一眼”那样执着得可怕。 柯露斯塔有些不舒服的皱紧眉头，下意识地伸手牵住了格罗莉亚，后者立刻将放在斯妲朗桂身上的警惕眼神收回，略带担忧地望向身侧的姑娘，收起手指用力而安抚地握紧了她。 得到回应的柯露斯塔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将心中翻滚的不适彻底压下。 而与此同时，因为格罗莉亚的目光转移，斯妲朗桂柔美的面容也瞬间变得扭曲了一丝，终于愿意给了柯露斯塔一个正眼——虽然那眼神狰狞得过分，但她好歹不再像条蛇一样只盯着乐缂丝了，是不是？ 柯露斯塔在心底冷笑一声，变本加厉地往格罗莉亚那边更靠近了一些。 后者皱着眉，伸手把女友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这才肯抬眼重新望向斯妲朗桂，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微笑，淡淡道：“您来西赛德镇有什么目的，陛下。” 斯妲朗桂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她的身后却忽然冒出了一团像是挥散的烟波般的浓郁黑雾，其中传出一个女音，顿时打断了前者尚未出口的话语—— “那是克拉拉的魔咒！” 欺诈女神的灵魂冲已经被刻印完毕的法阵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快去阻止她，不能让她比我更快地拿到圣力之源！——” 在柯露斯塔紧张地睁大眼睛、正要准备应对随时可能遭受到的攻击时，她却惊讶地发现……斯妲朗桂好像根本没有半分要动弹的意思。 显然，珀瑟多罗也像她一样惊愕。 女神的灵魂呆了一呆，顿时冲自己的信仰者咆哮道：“你还在愣着做什么！难道你要放弃自己一直期待的王位、权力，以及这个一直让你念念不忘的塞伦特帝斯了吗——？！” 话音刚落，听到自己被如此形容的格罗莉亚立时露出了一个有些不适的神情。 “我倒是没有料到，您竟然还依旧怀有这种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想法？” 深蓝眼珠不带什么情绪地打量了许久不语的斯妲朗桂一下，银发少女平静道：“我记得，‘不可能’这个单词，应当已经被我向您强调了无数遍。” “……” 斯妲朗桂没有回答。 年轻的女王站在树木投射的阴影当中，似乎在惧怕着与对方四目相接一般，正深深地垂下眼睛。 半晌过去，直到珀瑟多罗似乎都没力气再继续尖叫呵斥后，她才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用轻到仿佛会被海风吹散般的声音问：“大人，如果我现在赎罪，那么可以得到您的宽恕么？” “……这是您的新招数么，陛下？” 此时，这个称呼被格罗莉亚咬得清晰而沉重，包含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是快要输掉这场战争，所以才急于前来投诚？——不得不称赞，这可真是符合您的风格。” 第236页 斯妲朗桂敛起眸光，不置可否，而是沉沉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得到您罢了……” 她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淡紫色的眼珠中尽是化不开的黑雾，如同一张大网般，正试图将被她盯上的猎物完全笼罩，“我只是想达成我的‘欲望’——这又有什么错呢？” 格罗莉亚冷冷答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由得握紧了掌心里柯露斯塔的指尖，敛起眸光，不暇思索道：“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无关时间，无关先后，从来都容不得别人的半点插足。” “她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格罗莉亚转头，对正愣愣盯着自己的柯露斯塔浅浅一笑。 “直到我迎接死亡，直到我躺进坟墓——我的身边，也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 在这个相当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措手不及迎接告白的柯露斯塔不禁老脸一红。 在说情话这方面，乐缂丝简直出类拔萃。 她这厢尚且光顾着面临这有点甜蜜的小尴尬，可那厢斯妲朗桂的脸色，却已经变得像是北地山头的第一捧雪那样惨白了。 后者咬住下唇，死死盯着眉眼温柔、正在为柯露斯塔拨开额前乱发的银发少女，眼中嫉妒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我的公主。” 那团珀瑟多罗化作的烟雾在此时此刻，忽然降到了斯妲朗桂的肩头，她用柔软得可怕的嗓音在对方耳边轻声细语，就像是一条正在嘶嘶吐出红信的毒蛇，“你放弃不了她，你一直是想要得到她……好姑娘，亲爱的女王陛下，请听我说——只要你能够破坏她们的法阵，阻止她们拿到圣力之源，那么我就能保证，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一定终将为你所有……” 充满诱惑力的声线传入耳中，正在一点一点挑起她心中的欲望。 斯妲朗桂的瞳孔涣散了一下，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但在格罗莉亚霎时重新盯住她，再次做出警觉的攻击手势时，前者却再度回过神来，淡紫鸢尾花瓣似的眸子动了动，重新聚焦在了对方面无表情的容颜之上。 “……她能做到的，我明明也可以。” 斯妲朗桂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听不到欺诈女神在她耳边气急败坏的催促般，坚决地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人您根本看不到我为您所做的一切？” “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格罗莉亚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带着淡淡讽刺意味的冷笑，“我必须要提醒您，陛下，您所做的一切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您自己。” 斯妲朗桂垂落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 “况且，我的妻子本就没有为我做任何事情的义务。”格罗莉亚继续淡淡地说，“她只需要做到一件事——‘被我爱着’。这样就足够了。” 潮湿的海风扑在金发少女脸上，如同带着什么无形的刀刃般吹得她面颊生疼，就连呼吸都冰冷得可怕。 “……我明白了。”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具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摆出一副完美但虚假的笑容，柔声询问：“所以，合作已经到了终止的时候，您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对么？” 格罗莉亚皱起眉，下意识又将柯露斯塔望身后掩了掩，方才冷声道：“当您决心反叛篡位的时候，我们的合作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 得到回答后，斯妲朗桂垂下眼睛，微微欠身，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冲格罗莉亚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仪。 一滴泪珠砸在沙滩末端接壤的土地上，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后，蓦然消失得无隐无踪。 站在柯露斯塔的角度能够清楚看到，两道泪痕正印在斯妲朗桂白皙的肌肤之上，这名疯子似的女王此时仍然带着那抹笑容，仿佛是一副凝固了的画像般，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怜悯，又觉得头皮发麻。 正当柯露斯塔转过头去，犹豫着想要提醒格罗莉亚注意对方的情绪波动时，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顿时将她尚未出口的话语全都吓回了肚子里—— “你要干什么？……不、不，放下它！快把它放下！” 欺诈女神丧失了太多力量，不得不一直维持着灵魂体的状态。 因此，当斯妲朗桂抽出那柄锋利的尖刀，指向自己的胸口时，她也无力化出实体——甚至是半透明精神体——去阻止对方的行动。 “斯妲朗桂，亲爱的，你冷静一点，”珀瑟多罗急促地说，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和恐惧，“你的目的还没有全部达成，我的公主，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 “现在正是放弃的时候。” 斯妲朗桂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刻满花纹的刀柄，她抬起眼，语声冰冷得吓人，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我已经不被她需要了。”她温柔地说，“不需要的废物，理所当然应该面临销毁，这有什么问题么？” 欺诈女神的灵魂体僵了僵，尖声道：“你这个疯子！” “是的，我是。”斯妲朗桂的笑容扩大了两分，像是十分满意这个评价般，愉悦地说，“我想看一看，一个疯子的死亡，究竟能不能够真正地摧毁一个神灵。” 第237页 柯露斯塔清晰地听见，珀瑟多罗甚至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团烟雾像是只失去方向的乌鸦一样，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闪了两下，这才如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冲到了柯格二人的面前——虽然她立刻就被格罗莉亚及时竖起的光明魔法屏障拦截在了几米之外，却仍然不死心地极力劝说：“我能帮助你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一切！” “看得出来，您的神力已经大打折扣，”格罗莉亚淡淡道，“‘诱惑力’本就是欺诈女神的天赋力量之一，在巅峰时期，您恐怕只要勾勾手指，便有人愿意成为永不背叛的信徒。” 她似乎是刻意加重了“永不背叛”这个短语，让那团黑雾像是爆炸般地扭曲了一下。 当唯一的信徒不再拥有“欲望”时，欺诈女神的力量也将不复存在。 斯妲朗桂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漠视所有人的生命，包括西赛德镇的人民、包括一直信任女儿的前任国王，也同样包括她自己。 ——就像她得知己方毫无胜算后，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为她奋战许久的军队一样；当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再被格罗莉亚需要时，她也会果断万分地抛弃自己的性命。 不远处的斯妲朗桂盯着黑雾，发出了有些神经质的笑声。 “如果您还像以前那样厉害的话，大概我也会真心去信仰您呢，亲爱的女神。”金发少女“咯咯”地笑着，容色张扬，但眼眸中却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得吓人。 “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斯妲朗桂说，“你利用我苟延残喘；我利用你不择手段……主导权从来不在你一个人的手中，而当我想要喊停时，你又有什么把握能够将这场交易继续下去呢？” 话音落下，她仰起头来，根本不顾正准备凶狠地扑向自己的欺诈女神，而是在深深看了眼格罗莉亚之后，便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将那柄再锋利不过的尖刀毫不犹豫地捅向了自己的心脏！ “啊——” 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珀瑟多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仿佛是有什么人在用一块烙铁印上了她的灵魂那样，黑雾传来“滋滋”的、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灼烧般的响声，听着就让人浑身都发毛了起来。 一个面带诡异的微笑，身上扎着尽皆没入胸口的尖刀，正在不住地向外涌血；一个用痛苦不堪的声音哭嚎着，被共情能力很不错的柯露斯塔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猩红，神明陨落带来的负面效果作用在了每个人身上，只有当格罗莉亚使用了许多个净化魔法后，才稍稍减缓了柯露斯塔感受到的强烈不适。 许久过去，直到黑雾在他们面前缓缓飘散，斯妲朗桂也终于停止呼吸后，格罗莉亚这才撤掉面前的防御性魔法，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一眼仍然死死盯着她的、前任女王陛下的冰冷尸体。 “……珀瑟多罗恐怕没能想到，自己竟然在‘选择信徒’这么重要的方面看走了眼。” 银发少女淡淡道，“她只以为毒蛇的贪欲是无尽的，却不知道它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斯妲朗桂从来对任何人都心狠手辣，而这个‘任何’里面，自然也包括她自己本身。” 第115章 完结 当柯格二人带回斯妲朗桂的死讯时, 每个人的心里都经历了从“荒谬”到“震惊”的过渡转换。 这个毒害国王、发动战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狠辣残暴的女王陛下……最终竟然是以“自杀”这样凄凉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一直以来追求的王位即将失去，而想要得到的人也拒绝与她继续发展任何关系——或许在斯妲朗桂的思想里，‘没用的废物’这样东西, 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柯露斯塔淡淡地说：“从她面对我们的态度来看, 我可以猜测，恐怕斯妲朗桂也从来都没有真正服从过欺诈女神……她只是想通过‘成为统治者’这一手段, 胁迫格罗莉亚归顺于自己罢了。” 被女友点名的格罗莉亚皱了皱眉, 第一时间诚恳道：“我和她只拥有过单纯的‘合作关系’，并且在她死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好啦, 我知道, ”柯露斯塔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但她怎么说也是为了你才自愿赴死的, 我身为正牌女友, 吃个醋都不可以吗？” “好啦, 亲爱的, 她已经自杀了。” 在公爵等人的注视下，格罗莉亚淡定地亲了亲柯露斯塔的脸颊，强调道：“但如果你坚持要吃这个醋的话——那么我们最好尽快订婚，这样才能让你早点向整个王国宣布我的婚姻归属权, 是不是这个道理？” 柯露斯塔：“……” 众人：“……” 感受到你对订婚的执念了，大人。 作为总指挥官，雷金纳德公爵在沉默良久之后，与王子殿下以及大魔法师洛夫校长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本着“毕竟斯妲朗桂也是通过正规手续登基的，算是合法前任女王”这一理念，就地向镇民们买来一口琉璃棺材，亲自为斯妲朗桂收敛了尸骨。 而萨特里克也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展现出了属于继承者的才能—— 他带领着自己的军队, 趁敌方今日毫无作战的意图——或许是斯妲朗桂特意下过让他们停战的命令——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攻入驻扎于镇外的营地，俘虏了一众皇家骑士军团的士兵。 第238页 “斯妲朗桂女王已经去世，她的尸首就在西赛德镇之中，我可以允许你们军队的指挥官前往镇内，去亲眼见证这个事实。” 萨特里克淡淡地宣布道：“骑士们，按照王国法律，我即将成为诺比利的下一任国王——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再抵抗者即视为投降，绝不会背负叛乱的罪名被处以死刑——因为你们是最忠诚的军队，‘遵照上任统治者的命令行事’，这一定不是得到惩罚的理由。” “而现在，战争结束了，王国需要你们，诺比利大陆也应当迎来新的开始。” …… 女王之死的消息飞速传遍了西赛德镇，这让本就大局已定的海滨之战获得了更快的、更完全的胜利。 镇民们兴奋地冲出家门，来到正在被土系魔法师们一点点拆除的城墙之下，为每一位战士献上感激的拥抱和祝福。虽然战争的骤然落幕让所有人看上去都显得有点迷茫，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试图开办一场规模足够宏大的庆祝会——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广场周围站满了目不转睛的人们，而位于中心位置的两名少女却显得十分从容。最后一块散发出淡淡白光的聚魔法阵飘在半空，沐浴在大家好奇而专注的目光里，缓缓地被投放而下。 当大地开始出现清晰的魔咒刻痕时，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一声微妙的巨响——那声音就像新芽破土而出时所发出的，又像是一个正在飞快凝聚着周围水分的大水球——它其实也并没有响在人们耳边，而是如同一把砸在脑海或是心脏上的大锤那样，神奇地让所有人都敢确定自己听到了这种怪异的声音。 在阵眼被完全放置后，把整个西赛德镇都囊括在内的聚魔法阵逐渐亮起一种柔和的、由弱到强的白光。柯露斯塔攥着格罗莉亚的手指，紧张地盯住法阵中心，直到那上面开始浮现出一缕暖黄色的微光来，这才终于像是放松似的，吐出了一口长长的叹息。 成功了。 陨落神明们的力量被创造这个世界的海洋所吸引，从四面八方来到西赛德镇，形成了圣力之源滋养这片土地；而凝聚魔咒则把这些力量收集起来，让它成为了一个牢固的整体，最终被法阵牵引而出，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当散发出暖黄光芒的圣力之源彻底浮上半空时，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发出了满足而惬意的叹息。 就如同是在冰天雪地里被持续不断的温泉水所冲刷着，亦或是将四肢都舒展在了最柔软的云朵之上，这种舒适的感觉难以言喻，但却再真实不过，让所有感受到它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拥有更多。 “怪不得欺诈女神疯了一样想要得到它，”魔力最为深厚的卡塔·洛夫校长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拥有无尽力量的‘神力’。” 魔法又被称作“神力遗迹”，作为克拉拉给予人族的馈赠，是神明们力量的衍生品。 而圣力之源则直接是由神明们全部的、原本的力量所汇集而成——与魔法相较，自然是后者小巫见大巫。 “圣力之源已经被彻底取出了，”格罗莉亚望着那轮恍若太阳一样明亮的发光体，温声提醒道，“你应当已经考虑好了要如何处理它，露丝。” “是的，我的确已经考虑好了。” 柯露斯塔点点头，转过身去，在人们的注目之下扬起头来，高声说道： “圣力之源是神灵们的力量结晶，它属于整个诺比利大陆，不应当被任何人所占有——” “大陆边缘的生存环境每况愈下，除了西赛德镇之外的每一个地方都面临着或多或少的生态危机，神力消弭正在威胁着我们，而圣力之源就是解决这种状况的最好办法。” 她清晰无比地向人们声明道：“因此，我将会解放圣力之源，让神明们留下的宝物重归大陆，重归到我们每个人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之中！”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了响亮的欢呼声，一些长久生活在大陆边缘的魔族士兵甚至开始喊起了柯露斯塔的名字，他们激动地跳起来，正在冲后者遥遥地挥舞着手臂。 柯露斯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们微微颔首，重新转回身去，按照系统教给她的方法将魔力凝聚到右手，然后抬起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奇妙的轨迹。 随着她的动作，圣力之源上的魔力也像是被解开的丝线那样，飞快地化作一道连绵不绝的绸缎，逐渐向远方飘去。 被这道绸缎划过的地方，即将枯败的柳树长出新芽，奄奄一息的动物恢复活力，大陆边缘的土地不再贫瘠……就连所有生活在其上的居民，不论人族魔族，竟然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微妙变化—— “咦，这是……” “哦天哪，杰奎琳快看，我的手上竟然长出了藤蔓！” “嘿！嘿！我能召唤一阵大风！穆森大人，请问这是魔法么，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魔法！” “妈妈，我也可以让泥土变成小人了，我像哥哥一样啦！” “亲爱的帕斯德，爸爸和妈妈也像你与你哥哥一样，我们一家子都是土系魔法师了！” “每个人——噢，每个人都拥有了魔法？！——” 人群内围，指尖窜出一点黑雾的雷金纳德公爵收回手来，心情不错地转向身旁的儿子，“重获魔法的滋味如何，温塔斯？” 第239页 “……有点奇怪。” 温德皱皱眉，不太熟练地抬了抬手，顿时便迎面刮来一阵狂风，将他原本服服帖帖的银发吹得像是一团鸟窝般，横七竖八地四散炸起了毛。 温德：“……” 站在一旁的穆森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些难以言说的优越感道：“如果你需要一个风系魔法老师的话——嗯。我会很乐意胜任的，先生。” “……”温德面无表情，“我谢谢您。” …… 圣力之源蕴含着无比庞大的神力。 作为它的解放者，柯露斯塔无疑正站在一个非常完美的位置。 当暖洋洋的力量从头而下，源源不断地流淌入体内时，她不禁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体正发起烫来，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一直以来的束缚！ 格罗莉亚站在她的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柯露斯塔。 在她的注视之下，一双半透明的雪白羽翼正缓缓在棕发少女身后打开——那是光系魔法所形成的虚影，就像格罗莉亚觉醒时那样，同样出现在了现在的柯露斯塔身上。 许久之后，当双翼化作片片纷飞的羽毛而消散，对方也终于再次睁开那双如阳光般明亮的纯金色双眸后，格罗莉亚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地将对方拥入怀中，第一个为她送上了祝贺。 “恭喜你觉醒光明魔法，露丝。” ——“叮！格罗莉亚好感度+10。经检测，首席攻略对象好感度已达到满值100，恭喜载体任务完成！” 熟悉的提示音中，柯露斯塔也慢慢地笑起来，伸出手去，珍而重之地环住了格罗莉亚的腰肢。 她靠在对方肩上，指尖流淌过一道湛蓝与雪白交织的明亮光芒。 明明太阳仍然好端端地呆在天上投射温暖，人们头顶却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每一滴水都与光线交织在一起，于半空中折射出一道色彩绚丽的彩虹。 雨水落在树梢、落在土地、落在所有人的身上，竟让他们同时产生了一种十分舒适而柔和的奇妙感觉。 “——祝福魔法。” 格罗莉亚轻轻一笑，精确地说出了答案。 刚刚觉醒的光系魔法师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 棕发少女转过身来，站在西赛德镇广场的正中央，目光向四周望去，扫过每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当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自己露出微笑后，柯露斯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抿唇而笑，眼神用一种温柔的、充满期待的语气宣布道—— “战争结束了，”她说，“但我们新的生活，却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感谢各位宝贝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宽容！ 第一本完结文自知有很多不足，能够得到今天的成绩也全靠大家的厚爱，真的非常感谢，爱你们。 由于某些不可抗力，下周开始就会进入非常忙碌的阶段，所以我决定把神系时代的番外免费放在微博（@温而不染），大概在11月发布，和之前答应的不可描述咳咳咳一起陆续放出，有兴趣的宝贝可以关注一下嘿嘿。 晋江这边的番外大概在两章左右，讲讲主角们的战后生活，全文在本周正式完结。 总之，再次感谢大家！我爱你们！ 第116章 番外：系统 世界线收束系统15135号来自于高位面, 是总部蝉联五届的年度模范员工。 高位面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位面——无数的人们在其中度过普通的生活，但他们却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 其实并不像自己那样普通。 因为支撑它运转的力量来源, 是“无数个低位面的正常发展”。 高位面和低位面的关系就像母子。 前者主动采取某种手段，让后者的世界线得到正常发展；而后者则在“走完剧情”后, 将产生的特殊能量反哺回前者, 以使其得到平稳的运转。 15135号系统所在的总部，就是“某种手段”之一。 作为一个优秀的世界线收束系统, 它曾帮被恶毒假千金抢走一切的真千金成功复仇, 也曾帮怀有帝王之才的乡野少年一统天下；它曾将被非法穿越者糟蹋成一团乱麻的世界恢复原状，也曾把阴差阳错偏离了方向的历史重回轨道。 让世界线得到收束, 让一切回归原本应有的样貌, 就是15135号的工作。 ——“我认为与低位面载体相处的过程, 一直都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在高位面媒体组织的、对总部的某一次大规模采访中, 15135号以“模范员工”的身份出场，将这句话作为了自己的演讲开篇。 它认为，对载体的一系列思维活动进行研究和分析，就可以让它的程序更加贴近人类, 并在之后的工作中取得更完美的成绩。 这次采访让整个高位面都为之侧目，许多人也因此而开始重视起“系统和载体之间的思维联系与相似性”这个课题。自此之后，15135号简直成为了总部的明星系统，在它的同僚与后辈眼中，简直就是标杆一般令人仰望的存在。 “非常惊人的成绩，15135号，”领导曾经这样表扬道，“在你工作过的147个世界中, 有133个的结局被成功扭转，世界线收束率达到90%以上！总部从没有哪个系统能够做到像这样趋近完美！” 第240页 “工作是需要认真对待的，领导。”面对这样高度的评价，15135号却依然保持着严肃回答，“请问下一个低位面是什么背景？” 领导差点感动地当场落下眼泪。 不过，虽然它如此积极，但这一次的世界……却着实不太顺利。 ——这是一个遍布神明的魔法大陆。 “您好，尊敬的载体歌丝纳女神，我是世界线收束系统，编号15135号，非常荣幸为您服务。” “……世界线收束系统？” “没错，尊敬的载体——经过检测，您所在的位面“Oceanum”因为某个不可预知因素的诞生，而发生了足以影响世界进程的改变——我作为高位面派遣而来的辅助系统，有义务协助您在接下来的时间对这个不可预知因素进行消除工作，并成功将世界进程带回正确的轨道。” “但我并不能确定谁是‘不可预知因素’……好吧，事实上，我才刚刚在西方海域诞生不久，认识的人也只有克拉拉女神一个，实在没法确定究竟谁是那个让世界发生改变的罪魁祸首……” “请放心，这正是我们第一阶段的目标。” 15135号非常自信地冲这位茫然的命运女神说：“我会提前为您调取资料，通过逻辑运算推理出事物们最可能的发展方向——通俗而言，也就是帮助您最大限度地发挥您的‘预言之力’。” “唔，这听上去似乎不错，”歌丝纳说，“合作愉快，15135号——不过首先……劳驾，请帮我指一指路，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瞎子吧？” 传说，诞生于西海的命运女神曾经用双目向大陆交换得来了预言的能力——但在初始的神灵们看来，歌丝纳全身上下都没有哪点像个瞎子，因为盲眼并不会影响她日常的视物。 甚至在众神的弓箭比赛中，她的准头也只比战神赫伯加德和精灵出身的生命女神丽恰恰二人略逊一筹。 “唔，歌丝纳预言的本领也相当厉害呀。” 最初降生的二位女神之一、也是现如今的众神之主克拉拉笑眯眯地说：“她成功预见了大陆上将会诞生一个新的种族……而这其实也正是我在诞生伊始，就一直在心中暗暗构想的计划。” “我将用我的神力创造一群新的生命。”光明女神宣布道，“他们的名字是‘人’。” 就这样，克拉拉在神明们对半分的支持与抗议声中，坚定而固执己见地塑造了第一个能够使用她自己光明神力的“人类”。 而这个种族的诞生，显然也给很多人带来了挥之不去的烦恼。 某个天气不错的傍晚，歌丝纳正准备到外面散步消消食，却被黑暗女神泰勒布瑞斯半路截住，特意将她拽到了某个角落唉声诉苦。 这名从来都与克拉拉形影不离的黑发姑娘烦躁地连声叹息，就像是出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般，攥住好友的衣袖，非常失落道：“歌丝纳，我讨厌那些‘人类’……姐姐已经整整半天没有理我了，你知道她以前从不这样的。” “……克拉拉最近很忙，亲爱的，”歌丝纳无语地说，“如果你无聊，可以加入明天丽恰恰的种花行动——听说她想在赫伯加德的家门口栽一整排会发臭的熏薇——呃，说实在的这可真有点要命，或许你能尝试着劝劝她放弃这个想法？” “熏薇？！”泰勒震惊道，“天啊，我的魔药室就在赫伯加德的屋子旁边不远！” 歌丝纳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所以，为了爱与和平，泰勒，你一定要阻止她。” “好吧好吧，她打算什么时候去种？” “唔，听说熏薇种子在晚上会最快生长，她大概会在晚上去？” “……晚上啊，”泰勒皱起眉头，下意识瞥了远处那片茂密的大森林一眼，有些为难道，“晚上我有点事。” “你要干嘛？”歌丝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偏移，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我听说那个欺诈女神天天大晚上跑到森林里去，就像是去找什么人那样，不会就是你吧？” 泰勒一愣，“珀瑟多罗？” “嗯，就是她。” 歌丝纳做了个鬼脸，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厌恶和轻蔑，“上次明明是她和我一起弄坏了赫伯加德亲手做的宽剑，结果却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我的头上——而且在赫伯加德把我臭骂一顿时，她竟然还在旁边装得柔柔弱弱，说什么‘别生气，歌丝纳也不是故意的’这种疯话……你真应该看看她那副嘴脸！” 泰勒：“……” “更过分的是，赫伯加德居然信了！”歌丝纳气个半死，“他真是个大猪头！” 因为缺乏与白莲花的斗争经验、没能给载体帮上忙的15135号也义愤填膺：“这么简单的骗术都看不出来，男人真的都是傻瓜！” 这下是泰勒反过来同情地拍起她的肩膀来，“这样的话，还是不要打扰丽恰恰在赫伯加德门口栽种熏薇的工程了吧？——我的工作室没关系，配点芬芳魔药就行。” 歌丝纳考虑几秒，觉得有够解气，于是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出于对战神智商的鄙夷，歌丝纳顿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和小姐妹的吐槽之上。 而她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忽略了泰勒近期的忙碌，和白莲花欺诈女神每晚都要潜入森林当中的真实目的。 第241页 圣光魔法学院的建造，让许多不愿将自己力量分割出去的众神察觉到了更大的危机。 克拉拉也因此而彻底陷入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碌当中，就连身为最亲密的妹妹的泰勒，几天下来也很难能同她碰上一次面。 于是，在郁结之下，泰勒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森林去练习“黑暗刻印”这个魔咒——不久后，这件事被观察了她踪迹许久的珀瑟多罗向克拉拉揭发，姐妹二人大吵一架，彻底不欢而散。 泰勒以采集魔药材料为由前往北地，连写信的口吻都冷淡得过分；克拉拉也不禁在工作之余怀疑起自己大发雷霆的做法是否伤了妹妹的心，并在歌丝纳的劝说之下试图向泰勒表达歉意，却不料引得对方怒火更甚。 “我不想在背后编排我的主神……但克拉拉这封信写的也真是有够气人。”歌丝纳面无表情地说，“本来是在道歉，结果最后却又开始说什么‘关禁闭’之类的威胁……唉，不怪泰勒，要是我的话也会被气死的。” “钢铁直女，”系统言简意赅，“但归根结底，这都是白莲花的错。” “对。” 歌丝纳露出一个生吃了熏薇似的表情，“我永远讨厌白莲花。” …… 后来，由于对诞生地较为熟悉的原因，歌丝纳被克拉拉派去了西方海洋凝聚神力，并在此期间听说了泰勒带领一部分拒绝分割力量的神明创造魔族、彻底与白方对立的事情。 当她和丽恰恰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神力，即将赶回大陆中央时，姐妹二人却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而彻底反目，克拉拉被泰勒杀死的消息也随即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人族和魔族的战争、白方神明与黑方神明的战争相继打响，残酷时代也自此正式在每一位神灵面前，拉开了独属于它的序幕。 “所以，再说一遍，”歌丝纳望着手中的神谕书信，冷冷道，“我永远讨厌白莲花。” “……因为您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不可预知因素’？”系统问。 “对。我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她就是让所有事情都开始偏离轨道的，那个最大的变数。” 然而，一人一系直至现在才明白过来，显然为时已晚。 光明一方的领导者克拉拉陨落，黑白双方的对立已成定局，人族魔族各自伤亡惨重，战争也逐渐到了难以停手的地步—— 最终，以歌丝纳战死作结，15135号系统的本次工作也正式宣告失败。 低位面世界“Oceanum”的世界线发生了重大扭曲，本该结束的干干净净的神系时代也留下了欺诈女神这一条漏网之鱼，在这个变数的影响之下，世界线在后来的发展之中足足衍生出了八个平行时空。 一切都彻底乱了套。 回归的15135号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并一直都在为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到欺诈女神的异样而自责——总部本想让它休息一段时间去调整状态，却没想到在指令下达前，15135号却主动提交了申请，表示希望再次对“Oceanum”的世界进行干预。 “你想改变这个世界的结局？”领导问。 “是的，我有必要为自己的失误与过错买单。”15135号坚定地说，“请您允许我再次前往这一低位面，尽可能挽回它的发展方向——” “你是知道规矩的，15135。由于你的资料库已经掌握了太多数据，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再次对你开放……” “那就格式化。” 对方未尽的话语顿时戛然而止。 在领导震惊的目光下，15135号淡淡道：“请您批准，清除我资料库内有关‘Oceanum’的所有数据后，让我再次前往，尽力挽回已经产生重大偏离的世界轨迹。” “……你考虑好了？该世界多个结局已经衍生，新的世界线早已形成——而你如果现在再回去消灭那个不可预知因素，可是属于超出了‘世界线收束’的业务范围的工作……” “我已经决定了。”15135号说，“‘Oceanum’作为一个高魔位面，拥有的能量非常可观，如果就这样放弃未免太过可惜……无论是为大局，还是为了这个位面而考虑，您都应该接受我的提议。” “但……格式化对于系统来说堪比酷刑……” “我可以忍受。” 15135号毫不迟疑道：“为了我模范员工的尊严——希望您能够批准，先生。” 领导沉默良久后，最终同意。 为了规整世界线，总部把那八个衍生出的平行时空走向做成了八个“游戏结局”，而能让高位面获得最多能量的那条预期世界线，也成为了所谓的“真结局”——【神明的秘密】。 在15135被抹去神系时代的数据后，总部便将新的“乙女游戏《Oceanum》”这个概念及相关设定输入到了它全新的资料库当中。 于是，百年以后，遗忘了所有事情的系统15135号再次来到了诺比利大陆，见到了它这一次将要辅佐的位面核心体柯露斯塔·布瑞薇乌。 “您好，临时载体。”它说，“我是世界线收束系统，编号15135。非常荣幸与您一起合作。” ——而事实证明，它与这位临时载体的合作，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非常愉快。 …… “恭喜临时载体，您已圆满完成真结局最终阶段任务：解放圣力之源！——经检测，【神明的秘密】结局已通关，请问是否现在发放任务奖励？” 第242页 “发放吧。” “叮！正在发放奖励……” “恭喜临时载体获得最终奖励【永久存档】！” “该奖励可存档真结局，永久保存游戏节点，且由世界线收束总部负责保护档案安全，请问是否现在使用？” “唔，存档？就是能让我保存这场胜利？” “您可以这么理解。” “好吧，那就现在使用。”柯露斯塔笑眯眯地说，“这么久以来都辛苦你啦，老系。” 系统说：“您也一样辛苦，临时载体。” “那……你是不是就准备要走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柯露斯塔看上去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又问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总部已经通过了批准载体和系统二次见面的文件。等您发出邀请信号后，只要我在休假，就可以重新回到这里旅游。”系统介绍道，“非常人性化，是不是？” “的确，”柯露斯塔惊喜地由衷感叹，“你们总部真不错。” 系统“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儿才道：“那么……临时载体，我想我们也已经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唔，好。” 棕发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既不舍又洒脱的笑容，温和地说：“期待我们的再见。” “嗯。——期待我们的再见。” 第117章 番外：订婚 战争结束后, 西赛德镇的危机解除、诺比利大陆逐渐恢复正常，而萨特里克这个合法继承人也如愿成为了这个国度的新任国王。 大陆边缘的生存环境也不像之前那般恶劣，魔族们尽数获得了魔法, 于是穆森便果断向萨特里克陛下提出, 希望后者能够允许他们在那片生息了百年的土地上继续安居。 萨特里克自然同意。 魔族仅在海滨之战时赢得过西赛德人的好感，但在大多数人族的眼中, 他们却仍然是一群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非我族类”。 这种情况之下, 如果穆森提出要让魔族正式入驻大陆中央，那才会让国王陛下感到头疼。 至于“一块大陆上同时出现两位统治者”这个问题……有了柯露斯塔这层关系, 再加上战时对穆森的刻意了解, 萨特里克倒是很大方地将大陆边缘的管辖权全部托付给了对方，从实际行动上默认了“魔王”这个身份的存在。 ——两族百年以来的对立不可能瞬间消弭, “循序渐进”才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法子。这样一来, 倒不如先让魔族在穆森树立起的权威下自管自治, 既不引起逆反, 还能让他们增加对人族的印象分……萨特里克何乐而不为？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诺比利新任国王放宽心态、先退一步的行为，无疑帮他赢得了许多魔族的好感。 “这人还行。”就连穆森也冲柯露斯塔这样评价道，“刚刚继承王位就能沉得下心、不急于求成……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非常难得了。” 对于黑发少年难得深沉成熟、有了点魔王架子的表现, 他姐姐的反应则是—— “你这个语气，呃，说实话，听起来有点像温德。”柯露斯塔诚恳道。 “……”穆森看了她半晌，无语地翻翻白眼道，“得了吧露丝，公道点，我和那个锯嘴葫芦可是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锯嘴葫芦温德少爷所在的塞伦特帝斯家族作为战争的功臣, 依旧安安稳稳地当着他们的第一公爵世家。 在柯露斯塔告别西赛德镇的朋友们，将父亲索格塔接到王城后，一向冷清的阿弥瑞姆公爵邸也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 一切都正在慢慢地步入正轨。 ……而对格罗莉亚来说，正轨之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订婚。 “根据王国法律，爵位继承人必须在年满二十五周岁时才可以正式缔结婚姻关系。” 塞伦特帝斯家族的庭院里，格罗莉亚摘下一朵正盛放着的魔法蔷薇递过去，懒洋洋地回应着柯露斯塔对她“恨嫁”的嘲笑，“要让我再等五年？没门。” “谁让你再等五年啦！”柯露斯塔把蔷薇放到胳膊上挂着的花篮里，公正地说，“只是等到五月或六月而已——先不说雷金纳德叔叔和我外婆最近有多忙，单说穆森，他可是还在大陆边缘没回来呢！——如果时间太紧张，赶不回来参加订婚仪式，那这个臭小子可是真的会把屋顶都给掀掉的。” “放心，我早就交代过他订婚的大体日期了。”格罗莉亚说，“况且……是什么让你觉得，穆森会舍得错过他姐姐的生日宴会？” “……” 柯露斯塔不说话了，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其他能够帮公爵大人和自家外祖母省事的理由。 赢得本次胜利的格罗莉亚弯起一个愉快的笑容，抬了抬手，用沾着花瓣清香的指尖蹭上棕发少女的脸颊。 她凑到人跟前，稍稍低头吻了吻柯露斯塔的唇角，得意道：“既然你不反对，那么订婚日期就决定是你的生日当天啦——今晚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请他和伊莎贝拉夫人开始着手筹备仪式，你可千万不要赖账哦，亲爱的未婚妻小姐。” 被禁止反抗的柯露斯塔：“……” 你果然就是恨嫁！ 不过，无论格罗莉亚到底是不是急着想把自己的姓氏改成布瑞薇乌，四月也总归会随着春天温柔的微风缓缓到来。 第243页 ——当然啦，虽然柯露斯塔并不觉得那是“缓缓”，但格罗莉亚却坚定地宣称自己每天都像是在度日如年。 “就连婚纱都已经改了三版，”她强调道，“虽然玛丽夫人一直坚持第一版的那个颜色最合适，但我还是觉得黑白的搭配……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俗套。” “是吗？我倒不这么想。” 柯露斯塔冲她扬了扬手上那两条万分熟悉的华贵项链，轻轻微笑道：“黑和白明明应该是最相配的颜色才对。” 在目光接触到那对折射出耀眼光芒的天鹅吊坠后，格罗莉亚顿时愣了愣，她走上前去，动作小心地接过那条曾属于苏莫勒的黑天鹅项链，沉默半晌，这才发自内心地点了下头。 她们将会佩戴这两条项链出场，因为她们希望各自的母亲也可以见证这场跨越了多年、好在最终能够修成正果的订婚仪式。 “我们可以不交换婚戒，而是改成交换这两条项链。”柯露斯塔想了想，忽然提议道，“它们的纪念意义也很重大，不是么？” “但这毕竟还是母亲们的礼物……相比起我们而言，这两天项链对于黎卡娜阿姨和我妈妈而言，才是真正具有‘重大的意义’。”格罗莉亚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好了，亲爱的，订婚仪式上用来交换的信物我早有安排，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就不用再操心这些琐事了。” 柯露斯塔一怔，飞快地扑到她怀里，眯起眼睛望向笑意盈盈的银发少女，佯作凶怒：“是什么信物？快告诉我！” 格罗莉亚不语，只是顺势低头亲了她一下，那双海蓝色宝石般的双眸清澈见底，尽是些浓郁到即将满溢而出的温柔笑意。 “不告诉你，”她笑道，“等到订婚当天，你自然就会知道啦。” 订婚仪式举行的地点，最终被定在了王宫跟前的辉煌广场。 柯露斯塔不知道萨特里克是不是脑子被炮炸了，才会向伊莎贝拉提议将辉煌广场的整天使用权交给她们用来订婚——但她敢确定，在数量庞大的整个王城居民们热切的目光之下，她已经连握着捧花的手指都在微微发白了。 以前紧张时，好歹还能和老系吐个槽缓解一下…… 棕发少女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一口气。 阳光穿过云朵，洒落在她那一袭雪白的礼裙之上，映出点点细碎如星光般的闪烁碎钻，看上去既模糊又耀眼得过分。层层罩纱之下隐约露出材质上好的缎面衣料，裙摆处似乎用某种独特工艺绣出了一只正展翅欲飞的天鹅，从修长的脖颈到纤密的羽毛，就像她脖颈上所佩戴的那条白天鹅项链那样栩栩如生。 脚下的绒毯上洒满了花瓣，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黑醋栗新芽和紫藤的浅淡香味，不远处喷泉的水声哗啦作响，如同是在为这场仪式献上掌声般，为本就比肩接踵的广场更添几分喧嚷。 受邀的宾客很多。 不请自来的宾客更多。 毕竟是诺比利两大公爵家族的女儿订婚，再加上双方都完全没有要在私下进行的意思，所以便有许多人都特意在这天来到辉煌广场，只为一睹两位贵族小姐穿上婚纱时的绝代风华。 那个场面，说是万人空巷恐怕也不为过。 ……而这就导致柯露斯塔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直到担任主婚人的温德——穆森甚至还提出过“为什么要让他来当？图他年纪小图他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念完那一大段长长的祷告和开场词后，她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在身旁作为订婚伴郎出场的穆森的陪伴之下，踩上绒毯，向着不远处正对她露出微笑的格罗莉亚一步步走去。 银发少女穿着一身和柯露斯塔款式完全相同的黑色婚纱，正亭亭立在绒毯中央。 她的手中没有捧花，而是正握着一个金色的锦盒，看上去典雅又张扬，是柯露斯塔从未见过的物件。 后者一边走神地想着“这就是那个秘密信物么”，一边像是个幽灵那样飘到格罗莉亚面前，扬起脑袋望着对方，一副脱离状况外的模样，冲自己的未婚妻茫然地眨了眨眼。 下一步……该干嘛来着？ 格罗莉亚望着她的神情，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她打开了那个金色的锦盒，抬起手来，将其中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取了出来。 纯净的矢车菊蓝宝石被完美镶嵌在银制锁链上，反射出耀眼的火彩，它们如同海洋的结晶般整齐排列着，共同簇拥着中央半片纹路细密的海蓝色贝壳。 “咦，这是……” “‘海洋的馈赠’。” 格罗莉亚一边低声说，一边将其中一条手链放进她的手心，挑起眉梢，催促性地瞟了眼旁边干站了许久的穆森。 后者不着痕迹地耸了下肩，以一种万分轻柔的力道执起他姐姐的手，郑重地放进了格罗莉亚早就准备好的、伸到柯露斯塔面前的掌心当中。 “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 温德在主婚席上平静地问：“你是否愿意在光明女神克拉拉的见证之下，成为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的合法未婚妻子，并承认你们之间订婚契约关系的成立？” “我愿意。” 格罗莉亚笑了一下，低下头去，解开那串被自己紧紧握在手心的手链，珍而重之地系在了柯露斯塔抬起的手腕之上。 第244页 深蓝贝壳垂落在白皙的手背旁，每道纹路都如同浪花般起伏着。它的弧度优雅、色泽明亮，看上去就像是西赛德镇旁的那一片广阔的蔚蓝大海。 “柯露斯塔·阿弥瑞姆·布瑞薇乌——你是否愿意在光明女神克拉拉的见证下，成为格罗莉亚·塞伦特帝斯的合法未婚妻子，并承认你们之间订婚契约关系的成立？” 听完这串长长的问题后，棕发少女垂下眼睛，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恬然又温暖的微笑。 “我愿意。” 她同样将手链系在了格罗莉亚的腕上，踮起脚尖，在人群的注目当中，庄重而深情地吻上了对方的唇瓣。 ——请海洋见证，请所有人见证。 ——今后的日子，我都将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