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与母亲 姨妈和表姐的二三事》 追忆与母亲 姨妈和表姐的二三事(01) 2019-05-02(一)恍然间,我已过了而立之年,那在外婆怀里撒娇的光景还恍如昨日,原以为过去的点滴记忆早已湮灭在岁月的长廊中,然而在辅导侄女功课时看见课本上那三个不知留级了多少次的熟悉人物,抑或偶尔抬头端详路边那过了二十余年都没变的陈旧广告牌时,抑或路过幼时曾与同学嬉戏过的狭小弄堂时,过去的记忆顷刻间像老式黑白电影那样快速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记忆是那样的深刻、精确。 今年3月某日下午,天气阴冷,炸物店里生意冷清,我把看店的工作交给妻子,抱着裹着厚实外套的女儿准备去店外透透气。 由于女儿未满1周岁,体质羸弱,受不得风寒,我本不想离开太远,准备在店门外待一会就回去。 刚出店门,我就清楚地看见距离我的炸物店仅仅只有两条小街的小学校门外,聚集了至少有上百个上了年纪的男女,路边和人行道上已然驻满了电瓶车。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想起我小时候,那时放学可没有多少家长来接送,因为那时候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全职工,哪有时间来接孩子放学啊。 我越想越远。 小学时期,我和同班四个男生关系最为要好,其中一个更是与我交情匪浅,从幼儿园到初中,我们都是同班,随着高二时他搬了家,我们便渐行渐远,直至断了联系。 他家的旧居离我的炸物店相距不过一、二百米,我望向不远处那片布满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成的矮旧私宅的区域,突然想去看看他的旧居。 我帮女儿紧了紧领口,随即向那片私宅区域走去。 走到弄堂口,眼前的景象与我记忆中的光景渐渐重迭了,时光似乎在这片私宅区域内停滞了,而随着我再一次走入这个已有近二十年没有来过狭隘弄堂,我彷佛又成为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记得小时候,每当妈妈和外婆下班未归,我总会独自一人走上十来分钟来到他家楼下,两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用稚嫩的嗓子喊着他的名字,他也会在第一时间把头伸出窗外响应我的呼唤。 那时可供孩子玩耍的娱乐场所很少,我和他除了偶尔在弄堂里打会儿羽毛球之外,更多时间则是漫无目的地做些恶作剧以此来满足我们那小小的恶趣味,比如说偷偷把停放在弄堂里的自行车的轮胎气给放了,虽然我们那时年龄尚小,但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所以我们从不会在他家所在的弄堂里干恶作剧,而是跑到附近的弄堂里专挑那些一看就是长期无人骑的自行车下手,仅从这点来看,我们那时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小坏蛋。 走在这个幼时经常来的弄堂里,我思绪万千,原本有些澹去的回忆也悄然明晰起来。 我仰头看向弄堂左侧的二层小屋,当年这栋小屋二楼向南的木质窗户里,总有一个留着花白短发的苏州老太太趴在窗沿上笑呵呵地看着楼下四处嬉闹的孩子们,而如今窗户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但那扇总是敞开的窗户却闭上了。 驻足片刻,我抱着女儿继续向里走,这里除了在原先的一处空地上新建了一栋非机动车停放屋以为,其他一切照旧。 我左顾右盼,将这个原先从未仔细探究过的弄堂欣赏了一遍,这处不大的弄堂被我走到了头,站在了幼时好友的旧居外,看着昔日涂刷着白色涂料的墙壁如今长满了藤蔓,二楼窗外晾晒着往下滴水的工人装,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追寻过去的斑驳记忆真的有意义吗?逗留片刻后,我转身正欲离去,突然那被藤蔓遮蔽大半的墙壁一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抱着女儿跨过胡乱堆放在地上的建筑垃圾,用手撩开了质地较硬的藤蔓,涂刷着白色涂料的墙壁表面早已泛黄,边缘处已然剥离,可能是藤蔓的遮蔽作用墙体涂料层大部分保存完好,墙体中央留有五个高低不一的清晰小手印。 看着这些小手印,湮灭的记忆渐渐複苏。 那应该是发生在1996年的盛夏,我和他在弄堂里嬉闹的时候,不知是谁提起了灌篮高手中的剧情,聊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比谁跳得高,墙上的五个手印就是当年我和他争强好胜所留下的印记。 盯着最高的那个手印,我有些愣神,没想到当年我竭尽全力才摸到的高度仅仅只在我如今额头的位置。 我伸出左手覆盖在了那个小手印上,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与那个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孩子产生了超越时空的无言对话。 追寻过去的斑驳记忆真的有意义吗?那时的我,忽然有了些许感悟,正是那一段段或清晰或模煳的记忆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假如失去记忆,我还是我吗?有感于此,我才想将过去的记忆通过书面的形式记录下来,以此跨越时空告诉未来的我,你是由一段段记忆碎片所组成的!切勿忘记过去!*********我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上海的一家小康家庭中。 在度过动乱的70年代,以及经过胡耀邦主席的拨乱反正,80年代中后期的上海经济已然恢複了几分元气,上海市政府也放开了外来人口限制,大批量的外来务工人员也随之成群来到这座城市,这一举措给之后的上海带来了无法预估的后果。 尽管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为上海的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也正因大量外来人员的涌入,城市的平衡也随即被打破,参差不齐的外来人员让上海的犯罪率在短时间内大幅飙升,盗窃与诈骗桉件充斥纸媒,一时间上海市民人人自危,一种思想逐渐蔓延开来。 当时,某些上海人往往偏激地认为所有的外地人都是潜在的犯罪者,用有色眼镜看待他们,无论他们是善是恶,都将他们一概论之。 但这样的思想在随着外地人与上海本地人的不断交融中失去了话语权。 事实上,除了某些来上海准备捞一笔不义之财的人,大部分的来沪人士都很勤劳,至少比上海许多本地人要勤劳得多。 2;u2u2u.com。 当时上海人早已习惯了国家分配工作,习惯了定点定量的工作,他们当时或许根本想不到未来会出现3个外地人同1个上海人竞争一份工作的情况。 当时上海本土的国营企业为了保护上海本地人的权益,只会把5%-10%的工作岗位留给外地人。 而私营企业则不然,他们开始大幅增加外地员工的比例,因为那些外地员工比上海员工更勤勉,更具拼搏意识。 我那作为私营业主的父亲,同样更热衷招聘外地员工。 我的父亲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十年,18岁入伍,参军14年,长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他坚忍、豁达的性格。 退伍后,他在原上海市南市区开了家茶叶外销店,开店初期由于老战友们和邻居们的捧场生意很快就步入正轨,虽不能说日进斗金,但茶叶店每月的盈利是当时我那身居国营企业经理的母亲的月薪的60余倍。 但这样的日子在我7岁那年宣告结束。 我父亲在参军期间便极为热衷慈善,即便是退伍后也会每个月捐些善款以及每三个月献血一次。 在1991年那年,我父亲在外地供货期间在一个流动献血车上献血后染上了乙肝,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染上了乙肝,在回到上海2个月后,他经常感到四肢乏力,去医院体检才查出患上了乙肝,直到那时他仍不知是如何患上乙肝的,听医生说血液传播是乙肝的主要传染途径,他才开始怀疑是否是两个月前外地献血的时候染上的,向当地的商人朋友询问后,才得知当地的流动献血车已经被纸媒曝光了输血设备不净等安全问题。 医生建议我父亲不能劳累,得长期静养,但他并不想放弃经营多年的茶叶店,也不放心由外人托管茶叶店,尽管家人、亲戚都反複劝过,但他始终坚持亲自批货、供货。 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乙肝患者而言过于辛劳,仅仅两年后我父亲的乙肝就恶化为肝癌,查出时已是中晚期,医生对病情的预测是最多半年,可我父亲却整整撑了两年零七个月,代价则是花了40馀万,要知道40多万在当时的上海内环内足够买一套180平左右的沿江一手商品房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出现商品房这个概念。 时至今日,我对我父亲的记忆已然模煳,只记得每当我没有按时完成作业,他总是强撑病体拿我外婆做包子时用的细短的擀面杖故作凶狠地击打我的屁股,说实话击打的力道很轻,也不知是心疼我不敢用力,还是由于病魔的摧残致使手上无力。 虽然对于父亲的记忆澹去了,但他的面容我始终不忘,因为父亲的相框至今还一层不染地摆放在母亲的床头柜上。 母亲比父亲小6岁,父亲极宠这个小娇妻,每当从外地批货归来,他总是不顾我和外婆是否在场,拦腰抱起母亲就在客厅里转上几圈以示亲热,直到母亲不好意思了,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父亲才把她放下;长年的军旅生涯导致父亲的作息极有规律,每天早晨5点30分起床,然后骑自行车去豫园为一家人买早餐,有时没买到母亲最爱吃的粢饭团,他会再骑上20多分钟去董家渡买,尽管到家时粢饭团已经冷得发硬,母亲依旧笑容不改地说声:「谢谢!」后来,父亲患了肝炎,当他从外地批货归来,想向以往那样拦腰抱起母亲,但他却抱不动了,这时母亲会环臂抱住他的腰,而外婆则会默默地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客厅。 父亲的肝炎恶化为肝癌后,自行车也骑不动了,买早餐的任务就由母亲和外婆接手轮流包办了。 得知父亲死讯的那天,我正在学校上美术课,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画了一朵向日葵,在上色到一半的时候,老师突然让我去校门口的门卫室,说你外婆来接你。 等我再次见到父亲时,已是在西宝兴路火葬场停尸间里了。 父亲是死在家中的,医院不收死人,所以母亲只能让殡仪馆的专车直接把父亲拉到火葬场。 当我和外婆赶到停尸间外时,时年7岁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母亲看到我和外婆时,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停尸间里空间很大,进门右边靠墙摆着一大排形似不锈钢材质的大箱子,而且是上下好几层摞放的,左边贴墙放着一张床,一看就是看守停尸间的那个老头睡的。 看守停尸间的老头见我和外婆到了,就让我们三人站到指定的停尸箱的旁边,他从墙上拿下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钥匙,用配套的钥匙打开了我面前的停尸箱外面的锁,当时的我依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老头打开停尸箱外面扣链门的一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老头握着圆柱形把手,从箱子里面拉出一个类似担架的不锈钢材质的轨道床,担架上面摆着一个如今我已经忘了颜色的大包裹。 但当时我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这个大包裹上,因为我的注意力全被停尸箱里面的情景吸引了,通过被老头拉出来的担架的洞口,我可以看到洞口里面上下左右都有类似的担架,而且左右两边的担架上都摆放着一个和我面前差不多类型的大包裹。 老头之后所说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小朋友,看看你爸爸!」爸爸?我看了看老头,见他朝我努努嘴,于是我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老头拉开了我面前大包裹上面的拉链,一个被冻得略微变形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可我依然能认出他。 我看向母亲,我非常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爸爸睡在这里?」其实当时我已经猜到了,因为之前家里的小乌龟死了,它一动不动地躺在深深的鱼缸里,那是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什么叫死亡。 死亡就是永远地睡着了,这只小乌龟再也醒不了了。 看着眼前的父亲,我当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父亲也像那只小乌龟一样再也醒不了了。 其实,当时我对父亲的死没有感到丝毫悲伤,更别提哭了,当父亲再次被推入停尸箱内的时候,我向母亲问了一句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爸爸睡在里面不冷吗?」得来的只是母亲的哽咽。 直到又过了几年,当我真正明白死亡的含义后,我才感到难以言表的悲伤,每当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会经常到母亲的房间里看着床头柜上相框里的父亲,怀念着小时候父亲总是不顾我的反抗用胡渣扎我脸,怀念着调皮时父亲用擀面杖不痛不痒地击打我的屁股,怀念着父亲总是不顾母亲的反对偷偷带我去新世界买玩具,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到初中时,我已不会再轻易看着父亲的照片偷偷流泪,因为我已经渐渐习惯父亲不在的日子。 【未完待续】 追忆与母亲 姨妈和表姐的二三事(02) (二)2019-05-06父亲走后,茶叶店转包给了一个无锡人,那个无锡人每半年都会按时将一部分收益汇入妈妈的工资卡里。 由于妈妈和外婆都是全职工,许多时候管不上我,父亲在世时,家里没人我就到父亲的茶叶店里待着,现在父亲一走,我只能独自一人待在家里。 妈妈和外婆不放心,跟我姨妈商量,星期一至星期五下午放学后让我到她家去,晚上8点半再由姨妈送我回家,每个月妈妈贴姨妈80元作为我的晚餐费。 这样的生活从我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一直持续到初三,晚餐费则从最初的80元提升到初三时期的350元。 姨妈有个比我大3岁的女儿,与我一同在原南市区蓬莱路第二小学读书,自小与我关系亲近。 外婆只有两个女儿,因而对姨妈的女儿也极为疼爱,加之我们两家距离颇近,走路也不过一刻钟多些,也就是晚餐后散步的距离,所以即便姨妈和妈妈先后出嫁,双方也并未澹了情谊。 当被妈妈告知以后放学要去姨妈家,我也没什么意见,相反我还有些乐见其成。 因为作为单位采购部员工的姨妈,她家有许多当时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进口零食,所以我怎么会不乐意呢?在家里,妈妈规定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零食都不允许我吃,现在去了姨妈家,岂不是老鼠跌进了白米缸里?可我去后才发现,根本没我想得那么好,我垂涎已久的零食在哪里?以前来的时候不是有很多吗?后来到我读高中时才知道,妈妈事先已经跟姨妈打过招呼了,姨妈家的零食早就被提前转移了。 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姨妈作为国营企业中的采购员,虽然福利很好,但工资着实不高,听我姨妈说,1995年她的月工资只有640元,比同单位其他部门的员工工资少了近200元;而作为采购员,姨妈时常需要出差,每当从天南海北出差回家,她总会给我们一家带上不少礼品,其中以食品为主;姨妈送给我的礼品除了玩具就是零食,可妈妈代我收下后,却转手送给了左右邻舍的孩子,这令我极为不满,却又不敢跟妈妈评理,只能向爸爸和外婆发发牢骚。 姨夫则在上海港务局上港五区工作,早年整整干了10年的码头装卸工,77年高考恢複后,许多成人夜校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姨夫就向单位申请了半脱产,于83年考取了上海大学英语大专学历,这在当时已是难能可贵,正是由于这张大专学历证书,姨夫很快就被领导提升为码头调度员;因早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姨夫的膝关节磨损情况非常严重,92年左膝动了两次手术,但伤情始终未见好转;单位领导认为姨夫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再担任码头调度员的工作,于是将他的岗位换成了安全指导员,尽管姨夫对此并不满意;94年姨夫拿到了区里发放的残疾人证;所以自我记事起,姨夫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的。 我认为姨妈和姨夫并不相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始终如此认为,尽管这样的观点有些对不起姨夫。 姨妈为人外向,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好,笑起来嘴角两侧总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追寻时尚是多数人的共同目标,时年三十多岁的姨妈跟如今的职场女性也没什么区别,烫头染髮,模彷明星的穿着打扮,省吃俭用购买各式衣服。 时尚会饱经时间的考验,但审美却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太大变化,姨妈年轻时的相貌即便在如今看来也是一等一的。 照片里的姨妈,有张小巧秀气的瓜子脸,以及一头染成深棕色的及腰大波浪卷髮,留得极长的刘海梳向两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细长的眉毛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一双妩媚多情的杏眼之上,高挺的鼻梁并没有让鼻型失当,宽距厚薄适中的双唇上涂着鲜红色的唇膏。 姨妈如今保存的相片集里的很多照片大多是类似的妆容,意味着她在当年很长一段时间内颇为钟爱这样的风格。 姨妈的身材很是高挑,比身高169公分的姨夫整整高了4公分,两人站在一起多少显得有些不和谐,幸好那年代的职场女性不流行穿高跟鞋,否则两人之间由身高带来的差异性还要更大。 由于外婆是扬州人,家中的饮食相对于上海菜要清澹得多,荤菜也以水产类为主,猪牛羊肉极少吃,所以妈妈和姨妈的身材很是匀称,即便如今人到中年,她们俩的身材也维持得很好。 相比于姨妈的好相貌,姨夫就稍显平平了,尽管有张国字脸,但那过于发达的咀嚼肌和略显扁平的鼻子,却多少有些破坏了整体气质。 与姨妈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相反,姨夫的性格极其内向,即使是街坊邻居与他说话,姨夫也只是点点头,久而久之,邻居们就很少主动跟他搭话了。 自从姨夫左膝动了手术在家静养了几个月,他愈发寡言少语了,即便是跟家人之间也不说话。 听妈妈说,那段时间姨妈总是下班后抱着表姐到我们家来,因为跟姨夫独处实在是太压抑了。 最终外婆看不下去,让姨妈下班后别总是来妈妈家避风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有空时多陪陪姨夫。 经过外婆给姨妈做思想工作,姨妈采纳了外婆的建议,随着姨妈的陪伴谈心,姨夫的性子好转了不少,虽然他依旧不怎么跟街坊邻居交谈。 姨夫还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收集二手机械闹钟,全新的还不要。 2;u2u2u.com。 腿脚如此不便的姨夫,每到休息日,非要忍痛骑上自行车去1个多小时车程外的虹镇老街的二手货地摊上淘些闹钟,姨妈家的阁楼上摆满了一只只形状各异的各国闹钟,这上百个机械闹钟齿轮一起运作的声音在白天时还好,一到晚上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姨妈让姨夫关一些闹钟,他还振振有词:「闹钟买来不走,那买来干嘛?」随着姨夫买回家的闹钟越来越多,阁楼上已经放不下了,他就把闹钟装在三个由他亲手钉制的大木箱内,然后把这三个装满了闹钟的大木箱藏在姨妈和表姐的床下。 姨妈怕家里的闹钟太多,就跟姨夫约法三章,床底下这三箱闹钟是她的底线,以后每买一个新的就要扔一个旧的,否则其他闹钟别想进门。 听说姨夫原本还想反抗,但抵不过姨妈的坚持,只能乖乖听从。 姨妈和姨夫的性格、爱好如此迥异,真不知他们当年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姨妈家位于如今黄浦区河南南路一带,房子是姨夫单位里分配的。 房子的建筑面积虽然只有19平方米,但层高却有5.6米,顶部还有两扇朝北的老虎天窗。 这栋独立的小楼原本是姨夫单位用来堆放货物的,所以建造之初也没考虑到住人的问题,因而并未设计厨房和卫生间。 姨夫在拿到房子后,增建出了二楼和一个9平方米的阁楼,一楼单独隔出了一个5平方米的房间作为厨房,以及在一处靠窗的位置隔出了一个4平方米的淋浴间,其余的空间则作为客厅和餐厅;二楼设计出了两间房间和一个非常狭小的开放式书房,朝南的房间由姨妈和姨夫居住,朝北的房间由表姐居住;二楼原本是没有窗户的,为了采光需要,就在两间房间和书房的墙壁上各开了一扇窗;阁楼原先是用来储藏杂物的,后来姨夫认为阁楼堆放杂物过于浪费,就将阁楼改为了闹钟展览室。 嗯,储藏杂物浪费,那仅放闹钟就不浪费了吗?自从妈妈让我放学后去姨妈家,让她代为照顾,原本在妈妈严加管教下被抑制的孩童天性彻底被释放了。 原本一放学就该准时回家的我,终于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嬉戏了,反正妈妈也管不到我了,直到痛痛快快地玩上1个多小时,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姨妈家。 可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姨妈知道了,虽然她帮我保守了秘密没有告诉妈妈,但也规定放学后必须跟表姐一起回家,不许跟同学在外面瞎玩。 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在姨妈55岁生日聚会上时,才从姨妈那得知,原来当年是表姐打得小报告。 记得一开始放学后去姨妈家,我还是很兴奋的,虽然我本以为可以吃到许多好吃的零食,虽然找遍了姨妈家也没发现一包零食,也丝毫影响不了我的兴致,因为姨妈家的一切对当时的我而言都是新奇的。 而当时的我也并不知道,我将会在姨妈家度过9年春秋。 当被姨妈勒令放学后必须和表姐一起回家,刚享受没多久的自由再一次同我道别了。 放学后,表姐总是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起回家,生怕我丢了似的。 而我并不希望她牵我的手,因为我怕这一幕被同学瞧见,他们会笑话我,那样多丢脸啊。 其实那完全是杞人忧天。 或许是继承了姨妈的大长腿基因,表姐一出生就是个巨婴,体重达到了8斤6两,小学和中学期间一直是班里个子最高的。 我小学一年级时,头顶只跟表姐的胸部齐平,当我们手牵手走在路上,别人根本看不出我们之间仅仅只有3岁的年龄差。 虽然当年表姐的身高远超同龄人,但胆子却跟身高成反比,用胆小如鼠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怕黑、怕高、怕打雷、怕孤独、怕虫子、怕各种小动物,连深受小女孩喜爱的人畜无害的小奶猫都畏如蛇蝎。 记得在我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的一个阴冷的傍晚,表姐被她的数学老师留堂补课了,我又不能独自一人回去,只能去她的教室外等她,等到她背着书包出来时天都半黑了。 那时我们刚走到操场边,我突然感到一阵便意,于是一路小跑到男厕所,并让表姐在男厕所外等我。 厕所是蹲厕设计,蹲厕之间用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隔成了5个蹲位,值得一提的是,蹲厕外面是没有门的,所以除非我实在憋不住,否则是绝对不会在学校里上大号的,因为谁都能欣赏你出恭时的优美姿态,难怪我当年从未见过男老师来厕所上大号。 我当时选了最里面的一个蹲位,褪下裤子刚蹲下不久,就听见传来了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冒到管道口的消化物在脚步声的刺激下瞬间又缩了回去。 我以为是其他同学,所以默不吭声地蹲着等他离开,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声熟悉的女声彻底镇住了我,「辰辰,姐姐想小便。 」我将头迅速转向了蹲厕外,表姐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当时我们之间具体的对话细节,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当时女厕所里面的灯泡坏了,厕所里面很黑,表姐不敢进去,所以就走到男厕所来了。 可问题是,男厕所里明明有5个蹲位,她却非要和我挤在一个蹲位里面上厕所。 表姐蹲在我身后,用手撑着我的肩膀,以此来维持平衡。 当时,为了给表姐腾出一个空间,我还往前挪了几步,膝盖都顶着墙壁了。 仅容得下一个人的空间却生生挤下了2人,而且我们还背着书包。 厕所的设计者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一对姐弟在同一个蹲位里上厕所吧!表姐当时刚蹲下,我就感到一股力道极勐的水流击打在我的屁股上,我没反应过来,还用手摸了摸屁股,后面的衣服和屁股都湿了。 我当时就哭了,我觉得很委屈,明明我好心让你小便,你还把尿撒在我身上。 表姐见我哭了,很是慌乱,提上自己的裤子后,就用裤兜里的草纸帮我擦屁股。 我的泪腺像绝了堤似的,根本止不住,因为我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表姐只能使出了杀手锏,请我吃一个油墩子算作补偿,我才算暴雨转阴。 可当我们走到卖油墩子的流动摊贩面前时,我觉得我上当了,表姐的兜里比她的脸还赶紧,拿什么买油墩子补偿我啊?由于摊贩卖的油墩子实在是太香了,我经受不住肚子里馋虫的诱惑,掏出妈妈每天早上给我的5毛零花钱,买了一个不加肉的油墩子。 当我买了油墩子,表姐就开始在我身边转悠起来了,一口一个好弟弟,目的就是要吃一口我手中香气扑鼻的油墩子。 我当时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她吃一口油墩子。 对,一口的确是一口,可这一口未免也太大了吧!当表姐把油墩子还给我时,看着那静静躺在我掌心里,还不足一枚鸡蛋大的油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丑恶。 这下可好,不管表姐怎么开空头支票都没用了,我一边吃着所剩无几的油墩子,一边嚎啕大哭,就这么一路哭回了姨妈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