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依情人》 提案 「这样不可以,晴肚里的是我的孩子啊!」 拉着凌恩,宣俊浠情绪变得有点失控。 任他抓住自己,凌恩让他发泄当下的情绪。 她知道这样的说话对他也是一种伤害,但对比女儿的幸福,她宁愿受伤的人是他! 「俊浠,你别忘了你还有温瑜,她才是你的合法妻子。」 一切的动作因为这话而停止。 凌恩说出了他的死穴,说出了他希望能逃避的事。 「晴儿为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就只有这一次,当是姨母求你,让她得到该有的幸福好吗?要不是你介入,她跟小真本来就是一对的,可能他们早就步入教堂了。」 拉下他静止不动的手,换成是凌恩握住他说:「你从小就没有母亲照顾,所以我一直把你当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疼惜。但在这件事上,我是很自私的,因为你伤害了我宝贝女儿的一生。」 序 踏进这所套房,陌生的环境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房子的设计简朴却时尚,与别致的摆设散发着深刻的印象感。她应该是首次进来,但这里的一事一物却让她心底产生某种异样的鼓动。 循着脑海微弱的讯息,聂晴缓步走到房子的尽头;轻轻将那半掩的房门推开,门後的空虚感不禁让她感到难过。环视着房内的四周,新建的套房却有种残缺不全的感觉。 随手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一本摆放在内的记事本吸引着她的眼球,记事本的模样熟悉得让她以为自己也曾经拥有过。 偷偷地翻开记事本,夹在中间的相片刺激着她的记忆。 拿起被细心封存的相纸,相中人顿时令她脑海变得空白一片;与她贴脸拍照的男人笑容亲切,可对他的感觉却是那麽陌生。 她怎麽会认识这个人?为何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晴儿。」 背後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她迅速收起相片心虚地回过头来:「真。」 发现她脸上闪过的慌张,凌真走近她柔声地问:「发现什麽了吗?」 摇了摇头,聂晴刻意隐瞒着刚才的事。 轻拥着她的纤弱的腰部,怀孕七个月的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孕妇。她很瘦,瘦得让人很难发现肚子里正有一个小生命依附着。 「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把它租下来。」 就算已过了半年的婚姻生活,他们的关系变得理所当然,但在潜藏的意识里,聂晴还是不太习惯与凌真有过多的亲昵举动:「前阵子你不是说那个业主不肯放租的吗?」 点点头,凌真权衡着道:「本来是不肯的,但幸好那个业主跟阿杰是好朋友,他说反正自己也长期在外,屋子留着也没人住才答应的。」 「原来如此。」 「怎样?要租吗?」 想了一下,聂晴最後还是选择摇头:「虽然房子的确不错,但这里的感觉令我心里很难过,不知道为何,来了之後反而不太喜欢这里。」 了解她内心真正的挣扎与矛盾,凌真没有再逼迫她的意思,带她来其实是因为私心希望她可以回复一点点的记忆。 微笑着,他伸手示意她牵着自己:「回去吧,妈还在车里等着我们。」 「嗯。」望着伸来的手,聂晴微笑着随他离开。再度展开的笑容,让凌真也流露着安心的笑颜。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彷如一对恩爱小夫妻,但事实他们的幸福是牺牲了很多人才能得到。远远已看到女儿和女婿,凌恩被他们四周的幸福气氛感染着。 自意外发生之後,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笑得这麽灿烂的脸。 如果上天的安排是为了要让她把不开心的回忆忘掉,那凌恩便要祈求上苍这辈子都别再让她记起。感受着父母和丈夫的关爱,不再因为伤心的往事而流泪。 然而凌恩亦相信,意外得来的幸福并不长久,聂晴还是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当她记起忘记的过往、记起那个令她痛苦的人,现在所有的幸福都会瞬间崩坏。 所以只要她能够幸福,为母的就算要折福减寿也不紧要。 也不紧要…… 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成为跟踪狂的一天。 拥有几亿身价的他,竟然也有不敢光明正大的时候。 半年前的一场车祸,聂晴为了救宣俊浠和他的妻子,在这场意外里失去了二人的共同记忆。 当日姨母声泪俱下恳求他离开,那画面仍然是历历在目;无法抹灭的记忆与心脏剧烈的抽痛,直到现在仍是每天折磨着他。他万分不愿放手,可是为了聂晴的将来,他还是忍痛将她拱手让人。 只是每每想起那张为了他而受伤的脸庞,却是该死的令人心痛不已。 为了摆脱婚约的枷锁,年少的他愚蠢地选择从她身边逃开。 现在回忆过来,才发现当年的他竟然是笨得可以。但他仍然相信上天会再给他补偿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却让他等慌了。 他开始害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害怕他的女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他害怕……很多很多的害怕…… 可恨的是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选择继续地等。 思念回到二十年前,他和她相遇的那场衣香鬓影的婚宴里──── 第一章 婚约 一双深邃的眼眸巡视着会场的宾客,眼眸的主人拥有一张与年龄不符的面容,五官清秀的他在孩童的容颜上刻划出成年人的成熟韵味。 这场婚宴的男主角是这双眼睛主人的父亲,是场迎娶继室的婚礼。 孩子并不讨厌或害怕继母,因为从小便失去母爱,所以让他更轻易接受了这位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母爱讯息的人。 在亲友眼中她是个贪图父亲财力的女人,更有人断言她不会善待非己所出的孩子。可是事实证明她不但把他看成亲儿一样维护与疼惜,更给予了他不曾有过的家庭温暖,让他逃出寂寞的童年。 「俊浠,过来一下!」挥着手,穿着名师设计纯白丝质露肩小礼服的人向着他喊。 视线移到女人身上,宣俊浠随即跑到她身旁唤:「妈妈。」 蹲下身,凌采牵着穿着与她同款式礼服的女娃说:「晴儿,叫表哥。」 「表哥?」疑惑的小圆眼溜到男孩身上,聂晴眨动着眼眸傻傻地问。 抚着她粉幼嫩的小脸,凌采介绍着:「他是姨丈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的,但也是你的表哥喔。」 似懂非懂地点头,聂晴还是一脸疑惑:「可是我已经有真表哥了。」 把她的话听得出笑,凌采嘻嘻地解说:「傻孩子,有了小真又如何?还是可以有其他表哥的嘛。」 傻傻地呆着,聂晴还是听不懂她的话。她已经有一个表哥了,怎麽还会有其他表哥哦? 深明她的小脑袋不可能会明了自己的话,凌采亦没有打算为这事再多作解释。要让孩子不动脑筋,唯一方法就是给他们去玩,因为玩大过天,玩完什麽问题也不记得了。 转过脸,凌采拉起宣俊浠的手说:「她叫晴儿,你陪她去玩好不好?」 「好。」乖巧地回应,凌采说的话宣俊浠从没有说不的时候。展开灿烂的笑容,他伸出手望着聂晴说:「我们去玩吧。」 被这张俊秀的脸蛋摄住,聂晴涨红着脸附和地伸出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脑里突然闪过一个顽皮的念头;如果他们长大之後能够成为一对,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念头才刚出现,凌采已急不及待跑到正在与姐姐和姐夫聊天的丈夫身边:「阿奇!」玉臂伸进他的臂弯,艳丽的笑颜随即挂在她的脸上:「我想到一件事哦。」 「什麽事?」宠溺地问,宣奇俊朗的脸上出现难得的笑容。 望着深深爱恋的男人,凌采幸福满溢地道:「刚才我看着俊浠和晴儿两人的时候,觉得要是能让他们凑成一对不知有多好?」 「阿采!你的鬼主意又来了!」似是责备的语气,但凌恩并没有要怪责的意思:「感情之事怎能由大人们自作主张呢?」 同意妻子的话,爱女深切的聂瑞绝对不会让小姨一个嬉笑的念头,而令女儿将来幸福有伤害的可能。 可是对於凌采的意见,宣奇反而觉得有可行的机会。虽然他跟聂晴只是见过几次面,但已经觉得她的个性十分乖巧。儿子要是能有这样的人作伴,就算他将来不在身边也能感到安慰吧。 「其实阿采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的人瞬间眐住。 得知丈夫对自己的提议有兴趣,凌采兴奋得拉住他叫:「阿奇,你也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嗯。」微笑地点头,宣奇把目光从妻子移到凌恩与聂瑞身上:「我们家虽然不是什麽有名的显赫世家,但自觉还是有能力照顾晴儿的将来。如果姐姐和姐夫不介意,请准许我们家的俊浠来当晴儿的良人吧!要是你们能答应,这必然是俊浠修来的福气。」 看到他的决心和诚意,凌恩和聂瑞刹那间也不知要如何回应。 凌恩当然知道宣奇所说的都是客套话,因为以宣氏现在的市场价值,已足够养乐他们吃好几辈子了;那样的话就不是俊浠修来的福气,反而是晴儿修来的福呢! 「姐,阿奇都这样说了,你就答应他吧。我真的很想小晴能够成为我们的媳妇喔!」 「可是……」凌恩语塞,她迟疑地望向丈夫,期望他能给予一点意见。这始终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是光她一个人说可以就可以。 收到妻子求救的目光,还在评估可行性的人,迅即将答覆交予另一个人去决定:「既然这是晴儿的将来,不如就把这件事交回给她去决定吧。如果她喜欢俊浠的话,那我们也没意见。」 「对喔!这始终是他们的事,不如先问问孩子的意思再决定?」同意姐夫的话,凌采手舞足蹈的笑着。 微笑地点过头,宣奇把目光移到远处的男孩身上。 宣俊浠的脸长得像他,也像他的生母。 对他来说,爱妻过世是个沈重的打击,让他喘不过气来。 由於需要长期留院疗养,抚养幼子的工作便成了他最头痛的事。他本身的个性也比较严肃,常常无法与儿子好好沟通;幸而凌采的出现代替他接管了母亲的责任,把孩子教育得十分优秀。 所以他才会从众多接近自己的女性中选择她,将这个角色交予她去处理。然而让他确定迎娶她的主要原因是她的不育,因为他不能确定两人之间要是有孩子的话,宣俊浠是否仍能在妻子心中保有地位。 虽然这样想法很自私,对凌采也不见得公平,但为了儿子的将来他的确是需要先小人後君子。因此当他听到凌采的提议後便立即同意她的想法,同意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够以她最疼惜的外甥女来绑住她宠爱儿子的心。 『他也是我的表哥吗?』 感到很不可思议,聂晴无法想像眼前这个帅气的男生竟然也是她的表哥。 回想除了凌真之外,她就没有再看过长得比他好看的人。 凌真不止长得帅,他的声音又温柔好听,对待其他人也如她一样的好,所以聂晴一直以来都以有这个表哥为荣。她最喜欢就是缠着他,那样的虚荣心常常逗得她不亦乐乎。 望着身边专心看书的人,聂晴发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能把才四岁的她弄得晕头转向。这个表哥虽然比凌真长得矮一点点,但脸蛋却比他更帅。 从侧面窥视着他,他的沉静让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是不懂言笑还是不喜欢笑?为何离开采姨以後,他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不见? 刚才不是说好要带她去玩的吗?为何他们只是站在树下动也不动地看书,难道这样就会好玩吗?忽然,聂晴想起那个无时无刻都会哄她逗她开心的人,只有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感到孤独寂寞。 注视图书的目光终於回到身旁的巧脸上,宣俊浠考量着她脑里的心思。这女孩长得一脸可爱,眼眸却流露出不同於孩童的少女眼神。 对她有点好奇,他忽然挂起微笑问:「怎麽了?很闷吗?」 「嗯。」点点头,聂晴毫不掩饰她的感觉。 因为这个表哥比真表哥还要闷。 知道自己把她给闷到,宣俊浠随即向她道歉:「对不起,我身边没有弟妹也没有表兄弟姐妹,我会的游戏就只是坐在树下看书,所以不知道要如何跟年纪小的人玩。」 听懂了他一半的话,聂晴微皱着眉望着他:「我最讨厌就是看书了……采姨说你是我的表哥,为什麽你会是我的表哥啊?」 「我想是因为我妈妈和你妈妈的关系吧。」 「我妈妈?」还是没听懂,聂晴完全分析不到他的话:「二号表哥说的话好深,我都听不懂……」 差点就被她的话逗得反白眼,这女娃竟然以『二号』来称呼他? 「我叫宣俊浠,不是叫二号!」不许她喊名字以外的称号,宣俊浠乾脆把自己的全名道出:「叫我俊浠也好,表哥也好!以後不准再叫我做『二号』!」 「是!」被他带点怒意的语气吓住,聂晴眨动着圆圆的大眼应允。 看到她带青的脸,宣俊浠才惊觉自己的语气把她吓倒。 连忙伸手轻抚她的小额,让她紧皱的眉头稍为松开一点:「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摇着头,聂晴接受了他的道歉。因为他摸她的手好温暖、好舒服,让她好喜欢:「那个呢!你是我的表哥,那麽真表哥也是你的表哥吗?」 「真是你另一个表哥?」放下手,宣俊浠好奇地问。 猛点着头,聂晴兴奋得笑着说:「真表哥最疼我的啦!如果他知道你也是我表哥,相信他一定会很喜欢你。」 谢谢你。 在心底道谢,宣俊浠展现着温暖的笑容凝视着她。 这女娃给予的温暖感,让他紧崩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在这局促的宴会里,对年纪尚小亦没有玩伴的他来说,她是唯一能让他开心的礼物。如果能够将她据为己有,也许是件不错的事。 「俊浠,晴儿。」 抬头看着迎面而来的大人,他们脸上奇异的表情与姿态,看起来不像有什麽好事般。对惯於察言观色的宣俊浠来说,凌采脸上那张兴奋的神情背後,令他嗅出了不详的预感。 他对凌采并不是害怕或讨厌,只是对她那道古惑的笑容不敢恭维而已。 「和表哥玩得开心吗?」牵着聂晴的小手,凌采微笑着问。 面对大人千变万化的脸孔,聂晴根本就搞不清那是善意还是恶意。她只知道眼前人是自己最最喜欢的采姨,就再没有考究其他异样的笑容了。 「不开心,但表哥人很好。」 把心里的感觉明言,聂晴对身边人报上一笑。 「这样喔!」俏皮地与宣俊浠对望一眼,凌采不怀好意的说道:「刚刚采姨和爸爸妈妈聊天,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你可以帮我解答这个问题吗?」 有儿童心理师资格的凌采,要在聂晴身上套出答案完全没有难度。 年幼的小孩往往喜爱在大人面前出风头,只要他们的表现能令孩子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帮忙的话,他们往往都会老实回话。 「嗯!」老实地点头,聂晴已经掉进凌采的诡计中。 反之早已不吃这套的人,像看戏般沈默地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凌采打蛇随棍上,直接且不转弯抹角的说:「姨丈想你做表哥的新娘,你愿不愿意?」 差点被她的话吓晕,宣俊浠睁大眼睛瞪着跪在跟前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不曾左右过他的人生,所以他无法相信凌采的说话是真的,最多他也只会相信这是她的一厢情愿,父亲没她办法才任由她。 只是当他转过脸与深邃的黑瞳对上後,不足一秒的时间已让他察觉出其目光中的不同处。 为那道目光打着冷颤,他终於相信这并不是凌采一厢情愿的事。 「我已经是真表哥的新娘了,所以……不能。」 就在众人期待她的回覆时,聂晴却道出了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视线对上宣俊浠,目光变得有点无辜。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自己早就是凌真的新娘了。如果采姨能够早点跟姨丈结婚的话,她或许会选择他也说不定…… 对他有点不好意思,怕这事会让他难堪,聂晴瞬间又把视线移开。 可是这件事的重要性对宣俊浠来说却不比凌采大;显得有点激动,她抛开新娘子的身份拉着聂晴的手问:「晴儿,这是什麽时候的事?爸爸妈妈都知道吗?」 摇摇头,聂晴红着小脸道:「这是我和真表哥的秘密。」 知道这事只是孩子的童言,凌采立时安下心来。不过她也猜到这事绝对没得到父母的同意,否则姐夫绝对不会有让聂晴自己决定的想法。 「既然这事爸爸妈妈都不知道,那麽就不能算罗!」决定扭曲她的想法,把关系於承诺的事道歪,凌采只求令她将这个秘密一语抹清。 「不能算吗?」皱着疑惑的小眉头,聂晴圆圆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无措,很明显她已经被凌采的说话给涂化。 小孩子的世界很纯真,他们不知道什麽是对什麽是错。虽说每个人都曾经历过孩童时代,但每当人长大时心里的想法往往会被成长期的经历所抹黑,而渐渐无法回到孩提时那种简单纯真的想法。 单纯的聂晴完全中了凌采的毒,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向年幼的她灌输了是另类真理。就算不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单纯的她已感到跟凌真的秘密是件错事。 不过孩童都有一个习性,每当他们意会到自己做错事时,都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事必然不会错过於聂晴身上,因为她的心思比其他孩子更单纯,哭声也显得更严重。 对於已有把聂晴独占这意思的宣俊浠来说,凌采的行动无疑是帮了他一把;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些什麽,她就会有想要离开凌真的想法。 走到嚎哭的娃儿面前,宣俊浠拉下她猛擦眼睛的手道:「别哭了,哭多了脸会不好看的。」 瞬间把泪意收起,聂晴抬头望着眼前被泪水扭曲的俊脸。 伸手把她眼眶边缘的泪水抹掉,这傻气表现让宣俊浠情不自禁於众人面前上演一场脸红心跳的亲吻戏。 纯真的吻烙印在聂晴的脸上,她发呆的模样令他更是忍不住多亲几下。 她傻住了! 虽然有被爸妈亲吻的时候,也有被真表哥亲吻的经验,但却没一次能像现在一样令她的心儿噗通地跳过不停。 思考全被他紧紧锁住,聂晴只是傻兮兮地点头,睁眼追着他的俊脸游移。 而往後宣俊浠与大人们之间的对话,她亦都无法入耳。 第二章 留学 如果用纯真自然、清丽脱俗来赞美聂晴,相信是没有人会反对的。 经过了十二年的光景,当年只有四岁拥有胖嘟小脸的女娃,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十六岁的她裙下之臣无数,对身为未婚夫的宣俊浠来说,这的确是件值得让他光荣和骄傲的事。 因为一个独占的想法,他从别人手上抢去了未婚夫的头衔;这段孩提时代因醋意而促成的姻缘虽然有点儿戏,可他却没有後悔过。 虽然这些年来他亦曾不断质问自己,是否真的要实践承诺把聂晴娶回家当老婆。但她那十全十美的性格,却无法再令人存疑这件事的错对。如果这样完美的女孩他还能伸手拒绝,他不就是全世界最折堕的男人吗? 可话虽如此,每当他想到毕业後就要与她步进教堂,他都会感到胆怯。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认真恋爱过,才会这麽介意这种婚姻关系吧。 「俊浠!」走近发呆的人面前,徐渝刚把头探到他视线所在的方向:「已经放学了,你还在看什麽?」 「没什麽。」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脸并没有回转教室内。 发现没什麽好看,徐渝刚拿起书包巡视课室一周:「有没有看到正涛那家伙?才刚放学就不见人影,跑到哪儿去了?」 听进他的话後,宣俊浠才缓缓往教室里看:「他刚刚不是还在这的吗?」 「难道他又跑到丽姐那里?」不是疑问,徐渝刚的话是肯定蒋正涛的所在地。 「很难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很严重的恋姊情结。」 「你们在说什麽?」站在二人背後,蒋正涛不满地拍打他们的头。 抚着自个儿的後脑,宣俊浠盯着那毫不留力的人喊:「很痛耶!你干麽打人?」 「谁叫你要在人家背後说坏话?」 「我哪有说你的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甘示弱,宣俊浠不介意再顶撞这个暴力男。 「实话?」早已习惯被顶撞的人没有回话,反而放下背包悠然地坐到书桌上说:「你说实话那我也要说,刚才我在阿姐那边看到晴儿在门口站着,不知道又是谁把人家给忘了?」 「糟!」突兀地站起来咒骂,宣俊浠拿起背包火速往课室门口奔离。怪不得他会坐在这里待着,原来是与聂晴有约。 「俊浠!你忘了这个!」 把桌上的公文袋拿起,徐渝刚望着早已人去留空的门口:「跑得真快。」 抢去他手上的公文袋,蒋正涛自顾自地打开来看,毫无意识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什麽重要文件:「这是什麽?」 「是研究院的取录通知。」徐渝刚答。 「取录?他不在香港念大学吗?」对於这个消息,蒋正涛显得特别惊讶。 「他好像还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吧。」 「当然没有了。」把公文袋交回给他,蒋正涛担忧地问:「他要念研究院,那晴儿知道这件事吗?奇叔应该不会轻易让他去吧。」 耸耸肩,徐渝刚望向校门方向道:「好几年前他已经想到那边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要是我也能像他这麽聪明,也想到外国去闯闯!」 「你舍得离开丽姐吗?」吐他的嘈,徐渝刚不怕给暴力男再打一次。 眯起双眼,蒋正涛盯住他的笑脸说:「你是不是想试试我封嘴的厉害?」 「好了,我不亏你就是了。」看看手表的时间,徐渝刚拿起背包拍了拍他说:「我走了,渝民和飞扬的课外活动快完了。」 「嗯。」挥着手,蒋正涛点点头说再见。 然後在徐渝刚离开视线之後,把目光从教室移到窗外,苦叹着自己不济的恋爱运。 呆站在学校大门前,聂晴已经忘了自己等了多久。 课堂完结後便跑到校门前等着,本以为他不会再忘记跟自己的约定,但看着离开的人潮越来越疏落,她知道自己又再一次被骗了。 在女生的眼中宣俊浠是个充满魅力的王子。他不但拥有俊美的外表,更有一身运动得来的高大体魄,加上他的家族背景,成为白马王子也是当之无愧的事。所以对这位男朋友,聂晴从来没有埋怨过。 虽然他的『遗忘症』常常发作,但亦因为他,就算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也从来没有人敢来招惹过她。他们能走在一起是因为孩童时代的意外牵引,所以聂晴清楚这麽完美的人并不会永远属於她。 「晴儿?你怎麽又一个人站在这里?」 一道厚实的嗓音打破了聂晴的沉思,抬起尖细的脸,望着身旁的人傻笑起来:「真。」 环视了四周一眼,凌真简直要气疯了。 那个混蛋竟然又没有出现,他已经警告不下数十次了,为何他仍能继续让聂晴呆等? 「他呢?别跟我说又把你忘了?」 「没有喔!」慌忙地摇头,聂晴举起手表指着时间说:「还没到约定时间而已。」 质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凌真挑着眉满脸疑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麽时候骗过你?」勉强挤出笑容,聂晴期望以笑掩过她笨拙的谎言。 你当然有! 凌真很想这样回过去,但她既然要掩护那人,他又怎会当面拆穿她。 装作相信她的话,凌真叹着气轻抚她的小脸道:「没有就好,要是那家伙又让你等他,我绝对不会轻饶!」 深明这是他对自己的宠惜,聂晴随即以微笑回应。 她是独女,加上父亲也是独子的关系,总是觉得身边的亲友十分疏少。除了最亲的父母以外,她的亲人就只有采姨、小舅和真三人。 凌真是小舅唯一的儿子,亦是她唯一有血亲关系的表哥。当然他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表妹,所以他对自己的过份关心,常常会令她觉得不知所措。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凌真对她的宠溺可说是比父母还要严重。 她仍然记得小时候与他的承诺,但自十二年前凌采下嫁宣奇之後,她便突如其来多了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表哥,更从真表哥的新娘一夕间变成了俊浠表哥的新娘。 当初凌真知道这个消息时,曾坚决反对他们交往;或许是他的惠眼早已洞悉宣俊浠对自己并不上心,所以对这件事他是气得咬牙切齿。 「晴!」赶紧跑到聂晴身边,宣俊浠似是宣战般迅速牵起她垂在身旁的手道:「对不起,你等好久了吗?」 抬头望向大手的主人,聂晴朝他灿烂一笑:「我刚到而已。」 抿住嘴,凌真将两人恩爱的表现尽收眼帘。 虽然知道这是宣俊浠一向对他宣示主权的技俩,但他仍是不禁会妒忌起来。而且聂晴的未婚夫本来就是他,要不是因为采姨对她儿子的偏私,现在与聂晴牵着手的人就会是他。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去吃东西?」意识到凌真的妒意,宣俊浠拉起聂晴的手靠在唇边语带挑衅的道:「手有点冷呢!下次直接回家等我就好了。」 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住,聂晴无言地望着他。 凌真虽然气得脸红耳赤,但仍维持着他的形象说:「我先回家了,我们保持联络。」然後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大获全胜的人得意地大笑起来,原是牵着的手也跟着他迈开的步伐而松开。虽然这是宣俊浠对聂晴少有的在乎,但在他松手的时候,她却感到有被戏弄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一贯本色,想拥有却不曾在乎。 「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你喜欢的女生,你会不会为了她而抛弃我?」在二人走到住家楼下之後,聂晴突然这样问。 这问题一直缠绕着她,但每次都找不到机会问,要是这次能让她得到一个答案,或许她就不会因为他的模棱两可而觉得痛苦。 回望着背後的人,宣俊浠发现她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一张成熟女人的脸。是他的影响,还是不经不觉间他的娃娃已经长大成人了? 「你希望我怎样回答?」 「你要怎样回答都可以,只要是真心话就可以。」这是她的真心话,只要是他的意思她就会相信。 摇了摇头,宣俊浠叹着气走到她面前:「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将来的事有太多未知之数,我现在回答你会,或许到时候我可能是不会呢?想那麽多对自己会好吗?还不如用功一点念书。」 「你又想一笑置之吗?」 「我没有啊。」向她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宣俊浠对满脸愁容的她发表一个建议:「这样吧,如果这个期中考你能全科及格,我就带你到赤柱走走。」 「真的吗?」 难掩兴奋的心情,聂晴像个孩童一样不停拉住他的手摇着:「你说出来了就不能赖皮罗!」 好久没看到她这样的脸了,要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学期完结後便会留学,她还能挂着这样的笑容在脸上吗? 他不舍,但不得不舍。 她还年轻,想法可能简单直接。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完全不需理会後果而行事。当然她一天还是小孩的话确是能保持这样的想法,但终有一天她会长大,到时候所接触的一切都会不同。 宣俊浠是有点私心,害怕聂晴对自己的恋缠只会存在一小段时间,然後慢慢在她的成长过程里逐步离开他的掌控。 他不希望看到这天的来临,所以他选择离开。 承诺地点头,希望在他离开香港之前,尽能力给她留下一点开心的回忆。免得在往後的日子里,他会成为她记挂的人。 把聂晴送回家後,宣俊浠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前脚才踏进家门,一张迎面而来的俊脸搞得他不禁摇起头来。 累意仍在侵蚀他的肌肉,随手将大门关上,难拔的小腿艰辛地走到坐在沙发上洋洋得意喝着红茶的暴力男面前:「你怎麽会在这儿?」 得意的笑脸掩饰着他的来意,挥动手上的文件,蒋正涛试图把他的焦点移到另一边去:「这个你忘记了。」 发现一份熟悉的文件被他扣在手里,疲累感赫然从体内不断剧增。像是打架惨败似的,宣俊浠倒爬在沙发的椅背上连声苦喊着:「我的蒋大少爷,求求你别再增加我的疲累了。」 「我哪有?」 「没有吗?」整个人瘫软在米白色的沙发上,然後眼明手快把属於他的文件抢回:「你这样把文件拿过来,要是刚好我妈在的话怎麽办?」 他当然知道这份文件的隐私性,但蒋正涛随即表明他的来意:「是你把这份文件遗留在学校,我好心帮你拿来你还敢骂我!」 你从来没这麽好心过。 宣俊浠多想这样回他,但深明这始终是他一番好意,所以亦没有反驳。 「好,谢谢你这总行了吧。」目光瞅住手上的文件,脑海又再沉没在自行制造的迷网中。 看着这份不久前曾令他开心不已的文件,宣俊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父母交代始末。他虽然是下定决心到海外留学,才暪着众人报考当地的研究院,但要亲口向父母道出事实,却是如此难以启齿。 对於十多年的童年玩伴,蒋正涛对他绝对是百分百的支持;虽然他始终未明了何解要在这时间放下一切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但他却可以肯定这事必然是经过了周详的考虑。 「对了……」 咔唰! 钥匙扭动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同时注视着大门的方向,直到管事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紧张的脸色才慢慢从他们脸上退去:「良嫂。」 听到两道醉人的男音,良嫂赶紧关上大门拿着晚餐走到俩人面前:「少爷、涛少爷,你们放学回来了。」 为了给宣俊浠充足的时间去调整心情,蒋正涛尽显他的耍帅功夫把良嫂的视线全吸引过去:「良嫂,你又变美了耶。」 「涛少爷,你真是懂说话哦!」被哄得脸颊发热,良嫂禁不住掩着半边脸呵呵地笑。 稍为将忧虑的表情收起,宣俊浠一脸微笑地说:「是真的啊。」 虽然他的脸上挂着出色的笑容,话语中也听到宠溺的甜言蜜语;但对从小便照顾他起居饮食的人来说,那种硬要隐藏心事的态度早就被她看穿了。 只是碍於蒋正涛在场,她并不打算当场拆穿他。 自觉是时候离开,轻拍着好友的臂膀,蒋正涛从眼神流露出支持的讯息:「我先走了,明晚的约会别迟到哦!」 「嗯。」 视线重回良嫂身上,那道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麽了?有心事吗?」不转弯末角,良嫂直截了当地问。 有点被吓倒,宣俊浠叹息着垂下脸:「我有那麽容易给你看穿吗?」 微笑着左右摇头,良嫂伸手轻抚他俊朗的脸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心底有事难道还能暪得过我吗?说吧,到底是什麽事让你这麽烦恼?」 良嫂的话让宣俊浠忆起小时候与她在花园闲聊的情景。或许真如她所说的一样,越了解他的人就越能看穿他。反正瞒不过她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她流露出的忧心眼神着实令他不忍继续要老人家为他操心。 把手中的文件递上,宣俊浠平静地报告:「美国研究院已经取录我的入学申请,预科学期完结之後我便会正式到那边入学。」 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良嫂年老的脸上出现了两道皱痕。 乍听到他要留学一事确是让她很惊讶,在她眼里的宣俊浠年纪还很小,如果这事连她都没法接受,那老爷和夫人又怎会接受得了:「这件事老爷和夫人都知道了吗?」 她不得不问,这是身为管事的工作范畴。 「这事我还没向爸爸报告,所以你绝对要替我保密!」逼不得已地恳求,要是他留学的事给凌采知道,她是绝不会放他去。 因此他有打算用声东击西之法,先到了美国才致电回来解释。但面对自己的父亲,宣俊浠却不敢就这样不辞而别。 「怎麽可以不跟他们报告呢?夫人是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到美国的!」 「我就是知道会这样才不让他们知道啊!」 良嫂十分了解他左右为难的心情,虽然留学一直是他的梦想,但老爷和夫人待她如母亲般好,她又怎忍心一起暪骗着他们呢? 垂着脸,良嫂心情忽然凝重起来:「你要我封口,不就是要我背叛老爷和夫人吗?」 「我知道这样是难为了你,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亲口跟他们坦白,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 整颗心都因为他的脸而软化,终究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与她的关系就像母子一样,难道儿子喜欢的事做母亲的会碍着他去做吗? 更何况他是她的主人,这就更是不能违抗了。 「好吧,我先答应你,可是你得找个机会把整件事诚实地告知老爷和夫人。尤其是表小姐,你绝对不能暪着她,因为这事她是最有权利知道的!」 「谢谢你,我一定会找机会跟他们说的。」 除了这件事外,另一件令他烦心的就是良嫂所说的事。 他虽然已经决定要如何跟聂晴交代离开的事,但每次看到她天真的脸,本是要说的话却全被良心拉回肚里去。 想说也说不出口。 「好了,我有点累想睡一下,晚饭的时候再叫我吧。」放开良嫂的手,宣俊浠皱着眉说。 「好。」明白他的心情,良嫂善解人意地道:「那我晚饭时再叫你。」 以行动感谢她的明白事理,宣俊浠轻拥她後便转身回到二楼的寝室去。 第三章 坦白等如伤害 篮球场上刚刚完结一场激烈的球赛,三个男孩同时瘫软在球场的一旁,不理在场人仕的目光,大字形的躺在地上喘息着。 「喔,好累!」 望着躺在身旁的人,徐渝民一脚踏在他的肚皮上左右摇着:「只有你一个人在累吧!快点起来,你这个样子好难看耶!」 「别摇啦,好痒哩!」 看着两位好友的哄人技俩,宣俊浠本是沉默的脸立时缓和下来;他们每次都会这样逗他开心,所以说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绝对错不了。 视线回到微笑的人身上,蒋正涛忽然认真地蹲在他身前问:「你是不是还没想到怎样跟晴儿说?」 蒋正涛的话让宣俊浠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消失,然而坐在身旁的人却对整件事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你想怎麽说就怎麽说,根本无需考虑这麽多。反正你人到那边去,香港的事就与你不相干了。」 「渝民,你这样说未免有点那个。」皱着眉,蒋正涛认为徐渝民的话太不近人情。 拿起手上的篮球旋玩着,顶着一张跟徐渝刚一样的脸,徐渝民却说出与兄长个性毫不相似的话:「我不是我哥,不会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当你决定去留学那刻开始,根本就注定要晴儿受伤。就算你如何考量什麽样的话能让她好过一点,这根本都是多余的。」 被道中心里的死结,宣俊浠无力再狡辩。「或许就像渝民所说的,我现在做的都是多余。」他真的不希望聂晴受到无谓的伤害,但正如徐渝民所说,他的自私其实早已伤害了她。 察看到好友难看的脸色,本是涌到唇边的话只好急急退下。接着将篮球交到他手上,徐渝民收起单刀直入的说法:「如果你真的不想令晴儿难过,我劝你还是早点跟她说清楚比较好,毕竟人要忘记一些事是需要时间的。」 「没错,我相信这样做是最好不过了。」没有否定徐渝民的建议,蒋正涛反而附和起来。 「真的吗?」自言自语着,宣俊浠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虽然刚才曾因为他的愁容而收歛一点,但徐渝民亦无法再忍耐他这种优柔寡断的个性:「既然你这麽害怕面对她,我可以帮你跟她说清楚明白。但她听後的情绪和反应,我不能保证能兼顾安全。」 无语地看着前方,宣俊浠完全接收到徐渝民的好意。他虽然口里剩说些教训的话,但心底仍是关心他。可终究这是自己的事,不可能全都依靠朋友来帮忙。 「我自己说就好。」婉拒他的好意,宣俊浠抬起头微笑着:「我总不能什麽事都要麻烦你们吧。」 轻拍着他,蒋正涛拿起手上的篮球道:「既然决定这样,就别再愁眉苦脸了,我们再来比一场吧!」 「好!」 站起来,三个男孩一起回到熟悉的篮球场上,以这项运动去继续维系彼此之间不挠的友情! 偌大的饭厅里,宣奇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待缺席晚饭的人。 看着腕上的手表,他的忍耐一直维持在忽起忽落的状态里;现在离十二点还剩一个小时,那孩子还要在街外磨蹭多久才肯回来?不耐烦的视线瞄上身旁享用甜品的妻子:「孩子外出有没有说明是什麽时候回来?你有没有拨过电话到蒋家和徐家那儿问?」 被丈夫的目光吓住,凌采随即对身後的人质问起来:「良嫂,少爷有对你说什麽时候回来吗?」 「我回来了。」刚踏进大门,便听到凌采质问良嫂的声音,宣俊浠连忙赶到饭厅去。 熟悉的声音从耳後响起,凌采转过脸来问:「你怎麽玩得这麽晚?」 「我们聊久了一点。」 「是这样喔。」视线瞄到丈夫脸上,凌采提示他该做的事。 刹那明了她的意思,宣俊浠立即礼貌地道歉着:「没有打电话回来是我不对,对不起。」於这个家就是有这种不人道的规定,不论是起床时间、吃饭时间和睡觉时间,统统被宣奇算得准准;如果晚了或是缺席,就必须向一家之主道歉。 这样的规定令他感到十分綑身,才会萌生离家的念头。 现在机会来了,他绝对要好好把握。 「晚饭没有?」 「没有。」 放下手上的报纸,宣奇对良嫂说:「去把晚饭拿出来。」 「不用了,我不饿。」 「那怎麽可以,多少也要吃点。」凌采挥手示意良嫂把晚饭拿出。 被凌采带过他的话,宣俊浠垂下头呆坐在饭桌前。激烈的运动令他显得很没精神,加上要铺陈说话的次序,让他好几次近乎抓狂的状态。就算想得多完美,他仍是害怕过不了宣奇那关。 从厨房出来,良嫂小心翼翼地把晚饭放到他面前,离开时稍微对上那双布满红根的眼眸:「还好吗?」 没有回答,宣俊浠只是微微地点头。 得到他的回应,良嫂也安心地离开饭厅。 瞄了眼专心阅报的父亲,宣俊浠突然放着胆子道:「爸爸,我有事情想跟你报告。」 停下阅报的动作,宣奇锐利的目光瞅着冷汗直流的儿子。「有什麽事要非在用餐时说不可?」 刻意回避宣俊浠的目光,凌采直觉认为那是她不想听到的话:「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吧。」 「现在不说不行。」大着胆子,宣俊浠第一次违抗凌采的话。 意识到他话中的重要性,宣奇首次让他在餐中发言:「说吧,要是我认为你说的是废话,当心你的皮肉要开花!」 「知道。」 得到父亲的同意,宣俊浠稍为放松下心情,深吸口气道:「学期完结之後……我会到美国留学。」 「不行!」第一个反对,凌采激动地叫起来:「是谁准许你这样做?你问也没问就自行决定这麽重要的事吗?」 「妈,你听我说……」 虽说早知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宣俊浠仍是那麽不知所措。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拉住一旁的丈夫,凌采不满地说:「你不说话吗?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吗?」 视线移到沉默不语的父亲身上,宣俊浠静静等待他的回覆;因为在这个家里,只要宣奇点头就没有人能够反对。 目光在两个至爱身上游移,宣奇的态度明显比平日宽容。 他虽然一直管束着儿子的一行一言,但对於他的喜好还是掌握得很清楚。留学一直是他的梦想,管束了这麽多年,也是时候放他到外面走走学习新事物了。 「你去吧,生活费和学费不用担心,爸爸会全部替你支付。」 宣奇的话令宣俊浠感到难以置信,父亲的妥协更让他有点意想不到,没想到这麽轻易就能解决自己的任性决定,如果他早知道父亲那关是这麽容易通过,就不用一直犹豫不决了。 激动与喜悦的心情展现眉上,宣俊浠不禁激动起来:「爸……我……」 对儿子微微一笑,宣奇奇蹟似地展露他温暖的笑容於脸上。 望着他们父子间温情的互动,就像把她设定为外人一样,促使凌采满心不悦地唤着:「不可以!俊浠去留学的话晴儿要怎麽办?」盯着眸光逐渐转暗的人,凌采继续那霸道的语气道:「难道你要跟她分手吗?」 有点难为情,宣俊浠垂着脸尽量不与她有目光接触。 「晴那方面我只会跟她说明。」 「可是……」 「不要可是了!事情就这麽决定!」加入二人的对话,宣奇轻易将她的问题带过:「既然孩子说会解决,你就别再管那麽多。」 从语气便知道他生气的程度,凌采也不敢再继续争辩下去。但她与姐姐之间的诺言,看来是注定毁了。 得到父亲的谅解与支持,宣俊浠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在预定离开的前几天,他终於应允与聂晴的承诺带她到赤柱游玩。 二人相约在时代广场等候,他亦提前到达约定地点。 虽然他曾向父母保证会向聂晴清楚交代所有,可他却因点点歉意而无法表达心中所想。所以他期望能在这场约会中,让她留下快乐的回忆,不至她知道後心情会感到难过。 对於成长於市区的聂晴来说,新界的外游完全激起了她的兴奋。她知道宣俊浠与他的好友常常结伴四处游玩,但她却从没跟着他们一起去过。所以这次的邀请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床上发呆到早上才手忙脚乱的更衣化妆起来。 离约定地点不远处,一双忧虑的目光不断穿梭於人群之中。这让聂晴的心思突然紊乱起来,她不明白何事能令他如此烦忧。但很快她已抛开自己的傻念头,毕竟这是他提出的约会,又怎麽可能会不开心呢? 拍拍自己的脸,聂晴提起精神以轻松的脚步走过去。 「俊浠!」 望向声音的方向,宣俊浠如惊弓鸟一样被吓着:「你来了。」 将他如闪电般的脸色收於眼帘,聂晴以灿烂的笑容藏住刹那的忧虑:「没想过你会比我早呢!」 「我总不能做迟到的人吧!」回复往日嬉笑的脸,宣俊浠牵着她的手靠在耳边说:「现在跑过去还赶得及上巴士。」 「嗯。」 甜蜜的气氛浓骤着二人,所有的猜疑与忧心全被抛到脑後。 此时此刻二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好地渡过今天。 坐在赤柱大街的石阶上,两人并肩仰望着天上的夜空。 彷佛这世界只有二人般,身旁流连的人也无法打扰他们。 深情望着宣俊浠那张笑脸,聂晴幸福得沉醉着:「我不会忘记今天。」她多想留住这刻,能留住的话她便能够永远拥有这甜美的记忆、永不流逝。 「不会忘了……」 聂晴口中的『不会忘了』是何种程度宣俊浠无法估计,两人从六岁开始便像兄妹般地一起成长,就算长大後他们的交往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或许有时候他做的与想的都是自相矛盾,但明眼人就知道他对聂晴的感觉到底是什麽。 俗语说,旁观者清嘛! 他的沉默让聂晴突然感到不安,望着心事重重的他,就连叫唤他的勇气也没有。拉住他的衣袖,聂晴鼓起勇气问:「你今天的笑容都很牵强,是不是有什麽话准备了要跟我说?」 被道出心底的话,宣俊浠没有回应只是抿住了嘴。 那瞬间出现又消失的苦涩,让聂晴的脸刷白了一半,抓住他的手臂不停摇着:「你真的有事要跟我说吗?」 任由她拉扯,宣俊浠仍旧沈默不语着。 他不能否认聂晴的肯定,也不能否定自己的犹豫。虽然他曾考虑不亲自向她说明,甚至曾考虑假口於人的方法,可是就算他如何选择,她始终都会受到难以预计的伤害。 瞅着那双泛着水雾的眼眸,宣俊浠深吸口气後道:「过几天我便会离开香港到美国留学,短期之内都不会回来。」 宣言被道出,聂晴漂亮的脸庞变得苍白无助。从没想过他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他的话就像万丈深渊般将她从高处狠狠拉下。 「你没有跟我说过留学的事……」 手臂传来微弱的痛,宣俊浠伸手拉下她颤抖的手道:「晴,你别这样!」 试着平息心底的激动,聂晴勉强挤出笑容问:「你会回来的,是吧?」 再度紧紧相缠,千言万语收於心中。瞌上疲累的眼皮,伤害的说话还是从唇间道出:「如果有研究所录用,我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的宣告令聂晴的脑海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他的决心让她的期望化为乌有;她的梦碎了。 她……要失去他了。 为了他自己的理想,他将她抛下。但他却没有回忆到,当日到底是谁将她拉到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