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同人)[咒术回战]隧道》 分卷阅读1 【同人】《(咒术回战同人)[咒术回战]隧道》作者:Drawer 文案: 穿越漫长的隧道,终点原来是开始的地方 阅读须知 *五条悟中心,无cp短篇。是学生时代的故事,跨度很长。 *第一人称旁观者视角,叙述人是原创角色,有名字。 *全文已完成,屯稿中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五条悟,花井 ┃ 配角:夏油杰,家入硝子 ┃ 其它:咒术回战 一句话简介:终点原来是开始的地方 立意:社会主义好!! 第1章 上(一) 五条悟来看我了。 我出车祸,被闯红灯的自行车撞了个四脚朝天,所幸没有伤筋动骨,明天就能出院。五条来得很是时候,我刚好饿了,然而还没到送餐时间。他提着两盒福冈产的草莓,个头大,用透明的玻璃纸包着,新鲜欲滴。男人在我床边坐下,招呼一打,还没来得及寒暄,反倒极其自觉地拆开包装伸手取草莓吃。 我瞪着他。然而五条悟只是不紧不慢地摘着草莓叶:“我听说你差点被撞死,怎么好像还挺精神?” “借你吉言。”我懒得理他,重新靠回床上,“您不是忙得很吗,怎么还有空来看我?” “噢、” 他吃完了手里的草莓,伸手去拿下一个。 “你住的这家医院正好在我常去的料理店附近。” “……”好吧。 老同学见面,按理说该是分外欣喜的,然而此刻我已经被一股深刻的倦怠感击败。“草莓放下,你可以走了。” “真冷淡啊。”五条这么说着,从我床头抽了两张纸,仔仔细细地擦干手。见我无意回答,他抬起头轻瞥了我一眼——至少从男人的方向确实传来了视线——然后那张因为遮挡而难以辨认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你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花井。” 啊,是吗。 我想,我那时表情一定很奇怪。 五条悟和我是咒术高专的同级生。或者说,曾经是。因为我在高二的夏天休学了。 夜蛾老师曾称我们这届为备受瞩目的新生,我想那其中必然不包含自己。事实上,除了勉强还能跟上的课业之外,我与同级生们连正常聊天都很难做到。班上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像两个当打之年的不良,走到哪里都敲锣打鼓似的喧嚣、躁动、寸草不生。我非常害怕那两个人背后明快的生命力,连他们讲话轻快的节奏中好像都带着一股青春期男生特有的、略含攻击性的蓬勃生机。——而我中学读的是女校,没有和男生打过正经交道,超过三句话的对答都会令我方寸大乱。 唯一与我关系和睦的是家入硝子,我很喜欢她。硝子安静、漂亮又独立,入学时亲切地帮我搬行李到宿舍,但我仍然不敢和她走得太近。 为什么?后来,来医院探望我的五条悟趴在椅背上,挑着眉毛问我。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嚼着病房里干燥、温暖的空气。窗外蝉鸣如瀑。 我们入学那年是个寒春,山樱晚开,只记得到四月下旬也依然可见漫空飘飞的花瓣。我到教室比较早,通常会主动做值日,只有同样早到的夏油会帮我搭把手。姗姗来迟的五条悟在门口叼着糖同我擦肩而过,又在注意到我手中的垃圾袋时忽然一个回身,“可燃垃圾?” “……对。” 于是男生咔一声咬碎了口中似乎所剩无几的棒棒糖,抬起手,将白色纸棍轻飘飘丢进我手中的垃圾袋里,潇洒离去。我蹲在地上,也不管他,捏起垃圾袋两端,紧紧扎成十字结。 几秒后五条悟被从教室里赶了出来:“去帮人家丢垃圾。” 短暂的校园回忆少之甚少,如果被安排到同一件任务,我便只跟在男生们身后做增援。我的咒术学得并不差,甚至偶尔还会得到老师赞赏,只是不擅于实战,多数时间都躲在他人背后。初次任务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其余三人边吃边聊,只有我半晌才吃掉几口米饭。是硝子先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停下筷子:“你没事吧?” 我摇头,在两个男生一致的注视中尴尬地抬起筷子:“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 第二天课间,五条悟一字一顿地捏着声音喊我:“花——井——”见我吓得肩膀一抖,他反而露出十分无辜的茫然神色:“老师说下次任务咱们俩一起。” “……哦。” “悟。你别欺负人家。”坐在他身边的夏油探出半个脑袋。 “我才没欺负她。” 啊哈哈。我笑了笑,对黑发男生轻轻点了点头。 咒术高专位置偏远,出校后山路崎岖,十分难走,最近的公交站也需要走到山脚下的居民区。如果想节省时间,有一条可以用来抄近路的隧道,大概可以节约十几分钟 分卷阅读2 脚程。——这是高我们几届的前辈传授的经验。出发前不久五条悟刚好听说这件事,于是下山时提议带我一起去找那条隧道。我正希望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就答应了。 前辈只说那是条近路,却没告诉我们隧道的具体情况。当我和五条在山上徘徊许久,终于发现目标后,我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这玩意儿是大正建的吗?”半秒过后,男生毫不掩饰地皱起脸。那条隧道外墙居然是古旧的石壁,缝隙里生满野草,看上去相当有年代感。而隧道的另一端——这条路实在太长了,从我们的位置窥探,只能看到角落里重重叠叠的、飘摇的白色蜘蛛网,前方一片黑暗。一串风从我们背后吹过。呜。 我侧过脸看他,身型高挑的男生隔着墨镜虚了虚眼睛,“行吧,走咯。” “诶?!真的要走吗?” “对啊。”他不回头,“都到这里了。大不了也就几只诅咒的事情。” “……”我难以反驳,又怕被甩下,只好小跑着追上他。 眼看着一脚踏进隧道,视野被黑暗吞没,潮水般的寂静瞬间涌向了我们。啪。我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备用的手电筒,走在前面的白发男生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隧道内比想象中还要宽敞,脚下踩到的是沙土与石子,有些硌。我举着手电筒,小心躲避着两边低垂的蜘蛛网,忽然看到老旧的石墙上有一片暗淡的彩色墨迹,似乎是很久以前什么人留下的涂鸦。 “五条君。”我轻声提醒他。男生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凑近看了看,似乎很有兴趣:“喔……这好像是什么诅咒的记号来着?” “咦?!”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笑出声:“不是啊。你仔细看,……是睡衣香蕉人。90年代很流行的那个动画片。”“……?”闻言,我半信半疑地重新打量那片已经模糊不清的、黄色与蓝色混杂的涂鸦:“是——是吗。” “是啊。”五条悟好像一下憋住笑,直起身子,“行了,走吧。” “……嗯。” 我们重新向隧道深处走去,向来爱热闹的男生却没再和我说一句话。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刚才那片奇怪的涂鸦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鲜明,甚至显得愈发诡异起来——毕竟那是五条说的话。我向来是不相信自己的,哪怕可能只是信口胡言,五条悟的一句“好像是什么诅咒的记号”也比我自身的眼睛还要可靠半分。 明明刚刚入夏,我的手心却已经开始有些起汗了。 “——啊!!!” 忽然,走在我前方的男生发出一道巨声惊呼。 “?!!” “……” “……呃、诶……?”我吓得差点摔了手电筒,见他站着不动,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男生的名字,“五、五条君……?” “……噗、” “?” 半晌,站在我身前的、白色短发被手电筒照得微亮的男生终于缓缓回过身来。我看到一张因为憋笑而微微扭曲的年轻面孔。对上我的表情,肩膀紧绷的五条悟终于放声大笑:“花井——你胆子也太小了。噗。” “啊……?”我终于逐渐领悟眼前的冲击□□实,惊慌逐渐化为羞愧。像是观察到我情绪的变化,男生甚至十分体贴地为我解释道:“上次任务回来以后,杰跟我说你好像很害怕咒物,我就试了试。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所以?”我忍不住想象着两个大男生私下里谈论这件事的样子,转羞为恼,“刚才那个涂鸦——?” “不是和你说了嘛。睡衣香蕉人。你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吧?”他好像终于笑够了,嘴角却依然弯着,有股微妙的得意洋洋。 “……我小时候不看电视。” 我不再搭理他,绕过男生,独自举着手电筒走了出去。 几秒之后,五条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在我身后。他似乎自知理亏,也很识趣地没有向我搭话,然而我知道他就在后面一直看着我,并以此为乐。男生的目光紧贴着我的脊背,让我脚步虚浮、热血上涌,满腔怒火翻滚燃烧,推使我冲着前方的黑暗迎头而上。我绝对不会回头的。绝对、绝对。一次也不会回头。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渐渐地,可以看到出口的光亮了。 起初只是道遥远的光点,随着我们越走越近,逐渐看得清楚了。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原来是丛生的灌木挡住了大半洞口,隧道才会看上去那样幽深而漆黑,仿佛没有尽头。一种毫无道理的愤怒与委屈忽然像眼前久违的阳光般包围了我,我扬手挥开面前枝枝节节、落满泥土与虫卵的树枝,一个憋气,大步迈了出去。啪。我重新踩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辛苦,辛苦。”从身后传来五条悟尾音上扬的、惬意得令人牙齿发痒的声音,“你努力了。” “……” 疲惫感涌上心头。明明还没有开始任务,我却好像已经快要垮掉。 初夏的山林,碧绿的树影间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 回学校路上,我 分卷阅读3 和五条悟在快餐店吃了晚饭。我点了小份牛肉盖饭,神色苍白地看着被包裹在葱叶间微微颤动的温泉蛋。“快吃。”见我久久不动筷子,五条悟边给自己接水边催促道。我没回答,最终只小心翼翼地趁热喝光了味噌汤,碗里的盖饭则几乎一口未动。 “我知道了。”我们终于抵达学校时,院门前已经挂起两盏白灯。五条悟那副昂贵墨镜的银边隐隐泛着光。“你是真的很害怕诅咒。” “不光诅咒。”我跟在他身后纠正,“我怕的东西很多。” 那不就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我似乎从男生扬起的笑容中读出他想说的话,然而五条接下来的问题却比嘲笑还要滚烫:“我很好奇,你怎么进高专的?” “……又没有规定害怕诅咒的人不能入学。” “你说得对。”他轻快地迈上校门口的石阶,“不过如果夜蛾老师是校长,肯定会在进校前对你做一番心灵指导。” 我没有回答,只是跟在他身后。 他说的没错。 我的确是个胆小鬼。我害怕虫子,害怕血和伤口,怪力乱神的恐怖传说。害怕一切阴湿的、龌龊的、像是该遭人避讳的东西。哪怕切菜时的一道伤口都能让我的尖叫声如鲠在喉。 而在其中,我最害怕的就是诅咒。我极度地、深入骨髓地、几乎生理反应一样地恐惧着诅咒和名为咒灵的存在。而短暂的十几年生涯里,身边能对我这种恐惧感同身受的人却寥寥无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会害怕?为什么他们见到被啃成碎片的尸体依然能安心吃饭?为什么他们受伤的时候不会尖叫出声?我不懂。同其他咒术师相比,连我的恐惧都似乎显得极其普通。 长久以来,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日日夜夜,刺背如芒。 既然这样,你最开始为什么还要进高专?休学期间,五条悟曾经独自来探望我,刚坐下便自顾自地将吸管戳进饮料盒里,捏着纸盒问我。——我隐约怀疑这个问题他可能已经揣了很久,于是靠在床上,思考片刻。 “是因为什么来着……?”我看着窗外的云,“好像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生就只剩下进入咒术高专这一个选项了。” “那算什么。”男生叼着吸管,“好蠢。” “对吧。”我只是笑。 “……”看到我露出笑容,五条悟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透过墨镜一个劲盯着我。 有团影子忽然像云一样落在我窗边。是一片落叶。 第2章 上(二) 夜蛾老师来找过我,我以为会被批评学习动力不足,谁知他只是关心我和同级生们的感情状况。我干巴巴地向他说了一些任务时的情况,就被放走了。 咒术教育,重视实践多于理论。入学之初我很怕实践课,技不如人,担心被其余三人嘲笑。和同级生们不同,我的术式毫无特色又不实用,五条悟曾经出于好奇打听过我使用的术式,然后他眉头一皱,面露同情:“好麻烦啊。”我一时语塞。然而我很快发现,性格恶劣的五条悟尽管会在我犯错时放声大笑,对其他人则也同样如此。如果我偶尔做得好些,他们也会一致凑上来表达惊叹。 大半个学年过去后,我已经明白不会有人嘲笑我,却依然害怕踏进实践课的课堂。我知道每一次成功之后必然就是数十次、上百次的失败,下一次成功则不知何时才将惠临。 再忍耐几个月就好。我告诉自己,只要习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而时间并没有使一切好转。我们照常去做任务,其他三人总气势汹汹地冲在前方,通常只有我记得拜托辅助监督布好帐。回去的路上,五条调侃说我是这一届学生里的布帐专家,被夏油打断了后半句,我只是笑了一下。 跟在谈笑风生的三人身后,依然只有我脸色苍白地回来。而他们对我的这种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五条悟甚至坐在快餐店里亲切地提议把味噌汤让给我喝。“我能吃饭。”我恶狠狠地拒绝了他的体贴,一勺一勺逼自己咽下最小份的生菜拌饭。喀嚓,喀嚓。切成小片的新鲜菜叶和沙拉酱在我嘴里发出清脆的、汁水四溢的破碎声。好像今天那只全身被满白色外骨骼的咒灵被碾碎,流出绿色的血。 我在梦里又见到了那只咒灵,只剩半个头,还淌着绿色汁液的带刺的舌头伸进我眼眶里,抽出一团一团絮状的破碎的器官。 我总是梦到自己的死亡。 有时还会有其他人的死。硝子的死,夜蛾老师的死,许久不联系的家人的死。只有五条悟没有死,他连在梦中的世界都是不死的。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被五条杀掉,丢进那条黑洞洞的隧道,滚在地上时沾了满身蜘蛛网。夏油杰就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他们转身一走,那只总跟着夏油的巨大咒灵便扑上来啃掉了我的头。 第二天上课,五条悟罕见地关心我:“你脸色好差。” 我没理他,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扔在桌上。男生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搞什么。”然而我始终没有答话。秋雨一过,阳光便变得冰冷而明亮,照得我 分卷阅读4 无从遁形。 夜晚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我开始抗拒入睡。有一天深夜,我想试着在房间里复习白天学过的咒术,又怕弄坏宿舍里的东西,于是轻手轻脚地跑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练习。然而功课温习得不算顺利,我中途停下手,开始反思问题,忽然听到脑袋上传来一道响亮的笑声。——是五条悟。男生坐在屋顶,白色短发被月光照亮,一只手抬起墨镜看我,神情愉快:“你干嘛呢?” “……练习。”我仰着头看他,夜风吹冷了我因为噩梦而发汗的脊背,我感觉自己正在迅速冷静下来。“你才是,在干什么呢?” “看风景。” “……”这人真奇怪,“我回去了。” “哎,你这不才练习到一半吗。”他叫住我,“你刚刚又搞错了吧。” “……是啊。” 我身心俱疲,于是摆出虚心讨教的姿势,“那请问五条大人,我该怎么改才好呢。” 他语气不屑:“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问题,自己解决。” 好吧。 我望向天空,远方有一轮巨大的月亮,照得人心痒。然后我将目光转向坐在屋顶的男生,他那顶细碎的白发简直像一团笼罩在月亮上的云:“你坐在那里都能看见什么?” “很多东西。”五条悟笑嘻嘻的,故作神秘。 片刻后他又说:“虽然你的刻苦令人感动,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点睡觉。你本来就很矮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男生有一张端正好看的脸,即使隔着段距离,我也能想象得出那张面孔语气明快地开玩笑时的样子。游云掠过月影。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次次在我脑海里回放着。我想起那个被五条杀死的梦,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逐渐被一种冷静的愤怒浇透。——我究竟为什么、凭什么、又怎么能在梦里将自己的同学演绎为疯狂的杀人犯?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怎么了?”见我盯着他,男生探了探脑袋。 “……五条君,”我眨了眨眼睛,“你在这里读书,不会觉得无聊吗?”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不然呢?我应该去征服世界吗?”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竟然觉得有些好笑。“那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男生像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片刻后才回答:“……你也够奇怪的。” 我只是笑了笑。 不是这样的。我望着坐在月光里的五条悟,像走投无路的信徒在圣坛下瞻仰神明。或许有一个瞬间我曾经想要向他求救,但是我知道谁也救不了我。 从上方下达的任务依然不容分说地一件一件传到我们手里。会使用反转术式的硝子因为情况特殊,经常被派去其他的任务做支援,或是进行单独授课。而五条悟总是与夏油走在一起的,每到这时,我就又变成了一个人。 噩梦依然在继续。我听从五条悟的建议,没有再半夜跑到院子里练习,好像自己也意识到了不习惯的术式终究难以磨合。每天晚上摇摇晃晃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我都会好像濒临涸死的鱼一样扑进床上。白天见到的一切反反复复、如影随形般缠绕着我。——今天也见到了尸体。好可怕。好恶心。可是还要不知多久才能从这种生活里解脱。而且,我到底为什么要跑来这种冷清的深山里学咒术来着—— 我忽然发现自己在质疑一些不能刨根究底的事情。 我感到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一定无法放过自己,于是试图与同龄人交流志向:“说起来,你们两位为什么会来高专学咒术?” 回答我的是五条悟一声响亮的“啊?!”,然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着实很蠢,想要换个话题,他却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应道:“没有为什么。杰——是为了那个吧。”走在他身边的黑发男生微笑着接过他的话,向我解释说:“我是因为想学习咒术,保护普通人。” 那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回答。于是我也笑了:“这样。” “嘁、” 然而走在前面的五条悟却似乎十分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做什么事都还非得一一找理由吗?” “五条君才不懂呢。”我很难得地主动接话,“那是很重要的事。” “哈?” “你们两个,不要争了。我们已经到了。”夏油适时打断了友人接下来的话。我抬了抬手,向跟在身后的辅助监督打了个招呼:“我来布帐就好。” 那是很重要的事。是构成我的一部分,机械最核心处一颗小小的金色齿轮。 可是。我望着两个男生意气风发的背影,心情暗淡地想。我既没有他们的才能,也无法学会他们自由的生存之道,只能任由齿轮被不断锈蚀。我是为了什么要学习咒术的——?是家人的要求、还是命运的作弄?许多年前,我或许也是向往过咒术的,我也想要飞上天空、或是与动物说话,好像那样就可以捉住改变命运的奇妙力量。但绝不是为了参与战斗、见证死亡。 于是我学了一点咒术。我 分卷阅读5 躺在病房里,语气僵硬地和五条悟回忆道。只是一点点,却已经多到让一个小孩欣喜若狂,我那时相信自己一定是有天赋的。 你是小孩子吗。 五条笑话我说,学咒术的人,根本没有不参加战斗的——你当咒术是什么魔法吗。 是啊。我接受了他的嘲笑,后来我就知道了。于是魔法失效了。 我终于知道了,咒术不是令人变幸福的魔法,而是诅咒。是必须一生与永无止境的噩梦对抗的诅咒。赖以生存的工具变成了最恐惧的东西。可是我已经踏进这条河流太久,水没腰身,没法回头了。 从执行任务的医院出来,五条带着我们两个去找地方吃晚饭。 途中,我们穿过一座小公园,几个放学的小孩子坐在游乐设施上,欢笑、尖叫、打闹。深秋的黄昏转瞬即逝,我听着他们的笑声,忽然感到一丝微弱的异样感,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丢失了什么。就在刚刚那场战斗里,某种原本理所当然的东西忽然消失不见了,所以晚风才会如同穿过我胸口的空洞一般呼呼作响。 “我想吃草莓蛋糕。”半晌,我忽然向两人提议道。 “……” 走在前方的两个男生同时回头看向我,然后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像是在我为破天荒般的开口要求感到诧异。然后还是五条悟最先开口:“这才几月,哪儿来的草莓给你做蛋糕。”“悟,”一旁的黑发男生打断了他。像是为了安慰我,夏油微笑着轻声提议道:“正好是栗子的季节,我们去吃蒙布朗怎么样?” “好。”我也不强求,高高兴兴地点头。 他们两个都没有走,像是在等我跟上去,于是我小跑了两步。夏油十分好奇地侧脸看我:“发生了什么吗?今天怎么忽然有心情吃蛋糕了?” 我摇头:“就是忽然想到。反正做事情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某人说的。” “?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是甜党。” “我又不喜欢吃草莓。而且怎么会有人这个季节要吃草莓。” “那你待会儿还吃不吃?” “?”五条悟表情一顿,“吃,怎么不吃。我又不讨厌栗子。” 我笑出声:“你的喜好真随便。” 而夏油只是听着我们的对话,始终微笑着。 我好想离开。 我微笑着、快乐地看着神色柔和的夏油杰与他身旁埋头吃蛋糕、脸颊鼓起的五条悟。无声尖叫在我心里化为呜咽。我好想离开。 硝子在垃圾桶旁找到了我,我捧着手机,脚边还放着刚刚提过来的白色垃圾袋。“他们看见你一直没回去,有点担心。”硝子向我解释道,又看了看我,“没事吧?”我摇头:“和家里人吵架了而已。”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潦草地抹了一把脸。“回去吧。” “夜蛾老师还没来,”她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们先去买瓶饮料吧。……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我皱起鼻子:“好。” 没有任务的休息日,我曾经一个人搭车去市内的医院看病。我是本地人,多年以来却始终无法适应这座嘈杂的都市。诅咒由人心而生,人群密集的地方往往挤满了怨恨。我尤其讨厌搭乘交通工具,地铁穿过漫长的黑色隧道,仿佛窗外闪着无数发光的眼睛。 我见了医生,是个跟我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他问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在成年人寂静的注视下,我的慌张与窘迫好像一下显得十分幼稚。而我表述破碎,甚至无法向他解释与诅咒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给你开一些药吧。”他十分公式化地结束了面谈。 我将装药的纸袋塞进包里,又花许多时间沿山路回到了学校。“你去哪儿了?”五条悟正站在院子里,叼着糖,对面站着气势汹汹的夏油。见到我,黑发男生收回手,打了个招呼。 “市里。”我认得这架势,绕着道走,昏昏沉沉,“你们打架适可而止哦。” 后来,我们终于结束了年底的期末考试,四人两组,一男一女,依然是我帮五条悟布的帐。各位辛苦了。夜蛾老师向我们宣布,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新年时我没有回家,东京的冬天不下雪,却飘了些小雨,我在宿舍里和留校的前辈一起看红白晚会。夜蛾老师也来了,还给我带了一只毛毡的粉色小兔当礼物,我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没有咒力,只是普通玩偶。新年第三天,我去找夜蛾老师学做羊毛毡,两个人拿着针在屋内埋头猛戳,忽然门被人大力挥开,男生明亮的、生机勃勃的轻快声音一下出现在我们耳畔:“新年快乐!” 我被吓得不轻,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是一年级的其余学生出现在房间里,除了五条悟,剩下两人都提着伴手礼。夏油将一只好看的白色纸袋放在我面前:“是草莓蛋糕。” 我们在老师的房间里办了茶会。夜蛾老师顺便评价了这一年来我们的表现。他夸奖了我和硝子,却多批评了两句男生们。然后老师忽然转向我 分卷阅读6 :“花井。有人推荐你,上面已经决定,明年开春就可以升到二级咒术师了。” “咦?” “恭喜。”夜蛾老师拍了拍我,“这一年来你很努力。” “可喜可贺啊。”五条悟边吃蛋糕边轻声说道。夏油又给我切了一块蛋糕:“一年来辛苦了。” “啊、嗯……?” “家入跟我们说,女孩子难过的时候会想吃甜食。”黑发男生笑眯眯地看我,坐在我身旁的硝子抬起头补充道:“不喜欢甜食的除外。” “所以你快吃。”五条把一只新叉子递给我,“大过年的不要苦着脸。” “……”我讷讷地接过塑料叉,从蛋糕上切下一块裹了透明糖衣的草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水果在口中迅速化开,柔软又短暂,有些凉。什么魔法和咒术、诅咒与死亡、未来、过去又或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理由,我已经不想再想了。于是我重新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了嘴角,是咸的。“……”“花井……?”注意到我的异样,对面举着叉子的白发男生抬起头看向我。又一块。我没有回答,只是哭着、吃着。一口又一口,奶油和草莓似乎都变成了奇异的咸味。 到我吃完为止,大家都只是温柔地、静静地注视着我。 “……对不起。” 我好想离开。 “今年也一起加油吧。”最后,我这样说道。 但是,还是再稍微、稍微坚持一会儿吧。我想,精疲力竭的心底又再度升起一丝希望。至少春天马上就要到来,如果任务结束得早,我还可以和他们一起赏花。 然后,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充满希望的新年,我提交了休学申请。 作者有话要说: *花井这个角色来源于五条跟惠说的台词:“就算有天赋,无法战胜这种嫌恶和恐惧,中途锐挫望绝、一蹶不振的咒术师,你也见过的吧。” *这篇文章叫隧道不过和隧道关系不大,基本都是我随便写的。另外与其说是五条中心不如说是某种旁观者视角高专生活回忆录(?) *说到生菜拌饭,すき家今年夏天那个生菜拌饭真的很好吃(就是吃不了 *写到一半我也好想吃蛋糕,nmdwsm *全文已完成,会在年底参加cp 11.11 修改BUG 第3章 中(一) 年假一过,我开始准备咒术师升格测试。 推荐我的是位毕业很多年的前辈,以前在学校见过一两次。我看了她给我写的推荐词:细心,周到,非常敏锐的观察能力。啊。我捧着那张申请表,心想,这究竟是在评价我作为咒术师的能力,还是作为人的性格呢。 坐在旁边的五条悟一把抽走了我手里的表格,拎在手里看了看:“不错。还挺合适。” 我被吓了一跳,瘪着嘴看他:“看到下面那行字没,我很纤细的。” 男生哈哈大笑。 然而升格测试最终推迟了一个月才办成。我的推荐人死在了考试前的某次任务里,消息传到学校时已经如同一片日出前就散尽的雪花。老师没有办法,只好为我单独办了测试。三级升二级,是没有难度的,自然也没有人来为我送行。天还没亮我就起了床,赶在早高峰之前搭上巴士。我没有走那条隧道。没有五条悟,我连一个人穿越隧道都不敢。 然而就算这样,考试还是出了问题:诅咒的级别超过了原本的预测。——算不上什么天大的怪事,因为类似理由死去的咒术师大有人在,包括我的推荐人。 我看着眼前的咒灵,为自己的淡然感到十分荒唐。 我赢了,甚至还成功救出了在场的一名小孩。结束任务后我转移到了附近的公园,被救出的男孩坐在我脚边的沙地上嚎啕大哭,而我则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哭到声嘶力竭,直到姗姗来迟的辅助监督终于赶至我们身旁。我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结束了任务、顺路来看我的同级生们。天色已近黄昏。 “怎么回事……?”看到我的脸色,硝子第一个跑到我面前。 “啊、”我张了张嘴,瞥了一眼在自己脚边大哭的小孩,“被吓到了吧。” “噢……” “那个。”我转向跟来的辅助监督,语气很轻,“诅咒的等级好像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呢。” “是……”高个子男人低下身去安抚哭泣的男孩,没有看我,“非常抱歉。” “……”轻飘飘的道歉像一记不痛不痒的针刺。我盯着他们,宛如要生吞活剥一般死死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在辅助监督怀中大哭的小孩。我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用来愤怒了,不管是辅助监督的失职、男孩的吵闹,还是刚刚那只咒灵脑袋上不断转着的十几对眼睛,或是今天那趟在寒冷的清晨晚点的巴士。我只是想:原来正常人见到诅咒,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啊。 天□□坠。我听着耳边男孩的哭声,忽然感到一丝有些可笑的无力。 我好羡慕 分卷阅读7 他。 “硝子。”半晌,我终于开口去叫同学的名字,“……我的胳膊断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 春假期间,我回家住了几天。然而返校前,我却发现自己带回家的、从夜蛾老师那里收到的毛毡兔不见了。我跑去问母亲,她回忆了很久:哦,那个兔子啊。和你的旧衣服一起扔了。看到我的表情,她瞪着我:谁让你自己不爱惜,随手乱丢。 我提前回了学校。其他人还没回来,五条悟正在宿舍闷头打游戏,我敲开男生的房门,叫他一起去吃饭。五条坐在地上,脚边散乱着许多游戏盒,眼镜也没戴,说你等下,我打完这把。那天阳光很好,于是我就在男生宿舍外的台阶上坐了很久,看着午风吹过新绿的中庭。 半晌,五条悟终于走出了房间,边戴墨镜边招呼我:走吧。诶不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没回答,把搭在台阶下晒太阳的脚收回来,站起身。“我想吃鳗鱼饭。” 可以啊。男生拉上门。我知道一家好店。 我们一路下山,满山都是樱花快要开放的味道。 那几个月里,起初我似乎总是在哭。 后来时间长了,我开始发呆。好像试图抛石填海一样徒劳地、机械地发着呆,然而具体想了些什么我已经忘得七零八落。我只记得鳗鱼饭很好吃,每一根刺都烤得很软,淋满酱料的鱼皮在被咬破时发出松脆的滋滋声。 好像没有什么咒灵长得像鳗鱼。我久违地吃得十分满意,放下筷子说。 正在喝水的五条悟被呛到:你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春天到来时,我拥有了几位可爱的后辈。五条悟很爱欺负他们,于是后辈们经常跑来向我们告状。他还总惹老师生气,隔三差五就和夏油杰打架。男生们快要打起来的时候,硝子就拉着我出去买饮料。山上落满樱花,一切看上去都柔软、温暖、明亮。 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我根本没有、也没有办法原谅任何事情。春天没能拯救我,新年没能,那场稀里糊涂的升格测试也没能。过去,和我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推荐人前辈曾叮嘱我:我觉得你可以和同学们多打打闹闹一些,包括五条家那个小孩,他们都挺好的。然而我看着其他人蓬勃的笑脸,却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拙劣的小丑。我能和他们说什么?说那些使我几乎夜夜无眠的噩梦,还是好像随时都会钻入脑海的一些毫无征兆的联想? 我想起那天在脚边大哭的男孩。我恨不得能够成为他。我又想起那个独自坐在屋顶的五条悟,仅凭那一夜的月光,似乎就可以将我黯淡的、泛善可陈的人生照得透亮。可它越是明亮,我就越想要离开。 入夏。姐妹校交流会那天,我被一位京都校的前辈堵在了树林里。 她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站在高处细细观察着我作战时的举止,然后她落在我面前,笑了起来:真有意思。 你指什么?我内心升起不安。 我说你。……你根本不适合做咒术师。她神色怜悯,而且还和那个五条是同级生,真可怜。 看你这样子,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以后的许多事情,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交流会结束的那个下午,我独自找到了那条山间的隧道。一年未见,似乎再没有其他人走过这里,隧道口依然生满野草,满山虫鸣。 很久以后,是五条悟第一个找到了我,远远传来他的呼唤声:“你在那里干嘛呢?” 我如梦初醒,回过头,见到男生满脸催促:“其他人都在找你。” “……好。”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群鸟从树林间飞过,只能看到几抹一闪而逝的黑影。 第二天,我向校长提交了休学申请书。 之后没过多久,我住院了。起因十分简单,我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母亲质问我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只是说:我想住院。 我实在太过疲惫,好像整个人被由内而外地抽干。此刻我真心实意地只想住进医院,每天像一具死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人给我送饭,我可以吃流食,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坐在轮椅上去外面看天。 然后我砸烂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将所有被我剪碎的书、相片、衣服丢在院子里付之一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我怕疼、怕血,所以从来没想过伤害自己。 他们不再和我争吵,大概是终于意识到我的失常,感觉丢了面子,草草将我送走。 于是我如愿以偿,住进了离家很远的公立医院。 我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寂静。 前两周,没有任何人来看我。 第三周,当满面微笑的夏油杰带着一脸不情不愿的五条悟走进我的病房,我就知道,是夜蛾老师打发他们来的。我没有笑,甚至懒得向他们打招呼,只是扫了进屋的两人一眼。五条悟对我死人般的反应似乎十分不满:“我们来看你了,高兴点。” 分卷阅读8 “?”我仰头看他,男生的墨镜滑到了靠近鼻尖的地方,露出半只蓝色眼睛与我对视。然后我偏了偏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敬语:“谢谢您。” 五条悟被气得脸都歪了。 站在一旁的夏油杰了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然后他将提在手中的蓝色印花袋子放在我床头:“我们给你带了甜点。里面也有悟那份哦。” “啊。”我扭头看了看,“是甜奶油吗?” “应该……是吧。”夏油看上去就不是很懂甜品的样子。 我轻轻扬了扬脸:“我喜欢咸奶油。” “……” 我看到黑发男生的微笑有一丝扭曲。 我忽然久违地感到了一种单纯的快乐。如果是在以前,我恐怕会立刻点到为止,然而此时我却十分享受这种得逞般的、五条悟平时惯有的自由。能以此回敬他们令我感到了一丝报复似的快感。望着面色阴沉的男生们,我随口安慰道:也不用这么沮丧。医院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你们回学校之前可以趁机饱餐一顿。 “夜蛾老师跟我们说你病了。”五条悟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你连性格都变差了。” 哈哈。我笑了起来:“是嘛。……可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 “啊……?” “尤其是五条。”一闪而过的笑意从我脸上消失了,我又恢复了他们来时那副阴沉的、苍白的、一动不动的模样,“你们可以回去了。” “你——” 夏油一把勾住了还要说些什么的五条悟,拽着他往外走:“好。你多保重。” 我没有回答。离开房间前,黑发男生轻轻回头看了我一眼。 病房内恢复了寂静。 很久以后,我终于抬手取过夏油给我的那只蓝色纸袋。两个男生像是搜刮了整个甜品店的柜台,袋子里整齐摆放着好几种色彩缤纷的、毫不搭调的蛋糕。还有一张卡片。我拿起来看了看,认出是夏油的字。“好好休息”。 一度偃旗息鼓的罪恶感忽然像滔天洪水再度向我袭来。 我就知道。我想,只要还能见到他们,我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夜蛾老师善意地替我保密了消息,然而过了一段时间,我打开手机,发现收件箱里一下涌满来自后辈们的问候。——简直是阴魂不散。我盯着他们亲切的、语气真挚的邮件,如坐针毡,胃酸上涌。为什么我已经躲进医院了,却还是不断有人提醒着我与那所学校的联系? 我把手机关进抽屉里,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五条悟忽然一个人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来看我,他给我买了牛奶,还有小盒装的布丁与各种口味清淡的零食。我还没开口问他,男生就主动向我解释道,其他两人都有任务,而他刚好没事做,所以来找我聊天。 我没多问,坐起身,拉开窗户,蝉声一下涌进了明亮的病房。 我很想知道。那个午后,白发男生趴在椅背上,叼着吸管问我。你到底和夜蛾老师说了什么,他才会同意你休学? 我说了什么? 我其实什么也没说。我有些事不关己地回想着。休学以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已经回忆不起来。我的记忆正在有选择地进行剥离与自我保护,住院之前的事、那些度日如年的阴湿的校园生活,对我而言已经仿佛他人的事情一样模糊而寡淡。 我和老师说,我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当咒术师。我干巴巴地陈述道。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暧昧不清的“嗯?”,然后他松开叼在嘴里的吸管:“你吗?” “嗯。” “因为什么?你和你的术式还是合不来?”男生偏过头,“也都这么久了。” “是啊。……不合脚的鞋,不管穿多久也还是永远会磨脚的。” 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皱了皱眉,重新咬住吸管。我认得那款乳白色的饮料,是一种微甜的杏仁牛奶。热风吹起屋内的白色纱帘,传来树叶被灼烤时新鲜的草木气味。我们十分罕见地都没有讲话。 我看着他。光与暗刚好交错着落在五条悟脸上,他的眼睛垂在一片寂静的阴影里。 “……学校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他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靠读空气。” “哈……”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适合当咒术师了。” 我不想理他。 “……倒是没什么。”五条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含糊其辞,“都已经结束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兴趣也不打算多问。下一秒,悠长的夏风仿佛在瞬间停止了呼吸,窗外的蝉鸣变得十分微渺。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恶寒忽然顺着窗沿爬了进来,贴着我的脊背一路上窜,让我在作出反应之前先颤抖起来。“啊。”坐在我对面的五条放开了叼在嘴里的杏仁牛奶,松松抬起那双被墨镜遮挡了大半蓝色的眼睛。“你身后。” 分卷阅读9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僵硬地转过身,一团粘液状的咒灵正扒在窗棂上紧盯着我,柔软的、液态的触手已经穿过了我们之间那道薄如蝉翼的纱窗。 “——呲!” “呀??!!!” 一道毫无预兆的闪光擦过我的面颊,割破纱窗,瞬间击中了那团游走的诅咒。粘液化成一团团血红的絮状碎片,逐渐从窗户上剥落、坠下。我没有动作,只是捂着耳朵,颤抖着,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良久,五条悟轻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你啊,真的是不行了。” 我放下捂在耳朵上的双手,静静回头看他,男生正站在我身后,透过眼镜,很好笑似的看着我:“怎么那点程度的小诅咒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忽然,风好像又吹起来了。 我想起刚刚那只咒灵,像一团烂泥似的簌簌落下,浑身都布满了蝇绿的眼睛。 “……所以?”我浑身颤抖,知道自己正在发作边缘,“我本来就这样。” “就是觉得挺有趣的。” 五条悟揣起手,“我听说你想躲去没有诅咒的地方,结果居然还偏偏跑到医院这种高危场所。哎、算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算是懂了。”有热风穿过纱窗被割裂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吹进屋内。他偏着头,语气明亮得如同看月亮那一晚,“你确实成不了咒术师,花井。” “……” “怎——?!呃、——?!”男生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我猛地抄起床头柜上那只装满伴手礼的便利店塑料袋,狠狠甩到了他的脸上。那双昂贵的奢侈品墨镜在撞击下远远飞了出去,滚落几圈的牛奶从被挤破的纸盒里流出来,一时间满地狼藉。“你干嘛?!”回过神来的五条悟扭过头瞪我,脸上撞红了一片。 “……滚出去。” “哈?” “我让你滚出去!!”我失控地尖叫起来。见他愣着不动,我接二连三地胡乱摸起手边的东西,一股脑向他奋力砸了过去——遥控器、塑料杯、崭新的儿童绘本、药瓶——五条悟连忙狼狈地抬手挡住脸,边躲避着我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边向后退:“不是、你突然发什么疯?!”“所以我都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们!!”我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像是被附身了似的全神贯注地向他身上砸着,哗啦,哗啦,从药瓶里跌出来的药片纷纷扬扬洒了一地,大的小的,白色的、黄色的,“出去!!为什么还要来看我啊!!!” 我追着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将攥在手里的书狠狠朝五条悟丢去。隔着纷飞的书页,我看到男生错愕的神情,“是啊!!我是成不了咒术师!!除了成为咒术师以外一无是处的你们又懂什么啊?!!” 那是错的。我知道。 我不能这么说的。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将这些话说出口。 “……、为什么啊……” 有护士听到了我的尖叫,病房门口忽然传来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花井小姐?!” 我知道的。我其实知道的。 都是我的错。 最后一本书也被我丢了出去。手上已经实在没了力气,那本画册于是歪斜着滑了出去,落在远处,苍白的哗啦一声。 我瘫坐在地,捂着脸大哭起来。满地冰凉的牛奶从膝盖起濡湿了我的病服。 “我已经受够了……什么诅咒、什么咒术师啊……都去死吧……” 是我太过弱小,又不够坚强。整日沉浸幻想,受了点挫折便一蹶不振。 都是我的错。 打开病房门的护士们匆忙赶到我身边,将我团团围聚起来,其中一两人赶紧支开了呆在原地的五条悟。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不停地、茫然地大哭着,大脑因为缺氧逐渐开始告警,窒息与眩晕感接踵而来,牢牢按住我的护士们拽着我的胳膊,为我打了针。在一片涌动白色的人群里,我看到了五条悟。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充满无措,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孩。 我还是搞砸了,我想。 第4章 中(二) 第二天我醒来,久违地摸出很久没有点开的手机。没有家人朋友的联络,只有一些广告邮件。我又往下翻了翻,在收件箱里发现了昨晚一条来自硝子的消息。“夜蛾老师已经把五条狠狠训了一顿。没事的。” 我关掉手机,忽然笑出来。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五条悟都没有出现。硝子偶尔会来看我,她从不和我提学校的事情,只是跟我讲了许多无聊的、女生之间的话题。像是新开播的黄金档电视剧,或是最近发售的时尚杂志,附录里某家大牌化妆品的护肤小样。走之前,她忽然又说,其实夏油也想来看你,但是他太忙了。哦,他还说,“你们女生聊天,我不好插嘴”,就没有来。 没有人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坐在房间里发呆,如果心情好,也会下楼散步。秋去冬来。空气变得干燥、灰浊,寒意冷入肺腑,我坐在窗前 分卷阅读10 久久地、深深地呼吸着,好像要将身体里的所有乌黑的恨意都在吞吐中化为呼出口的白气。——我逐渐感觉自己变得轻盈起来了。 那年年末,东京下了雪,我在医院度过了新年。 跨年的夜里,有位护士陪着我去医院附近的寺庙敲了钟。我在病服外面套了高一那年买的厚羽绒服,神情颓废,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出来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有位僧人替换着平时贴在寺院门口的书法字。写的是“这样就好”。 院门前那盏饱满的圆灯像满月一样照亮了我们。我望着那副字,久久地,一团白气在夜雪里飞快地融化、破碎。 新年伊始,我的病房里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 “咦?只有我吗……?” 夏油杰穿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大衣,肩头似乎落了些雪,微笑着向我扬了扬手中的粉红色纸袋。“新年快乐。” 那天,我难得精神很好,于是给他泡了茶,还和男生一起分享了他带来的蛋糕。是夹花生碎的咸奶油,蛋糕上铺了厚厚一层淋满糖浆的新鲜水果。我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切开柔软的奶油与水果夹层,忽然有点想哭。——很奇怪,自从入院以来,我的感情都变得十分淡漠,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对不起。”我很小声地、有些艰难地向他说道。 然而夏油立刻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他只是笑了笑:“店员跟我推荐说,这是新出的限定奶油。” 我们各自倒了一杯热茶。“听说你之前把悟打了一顿?”“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硝子跟我说夜蛾老师后来批评了他半天。”“对。”男生微笑着接话,“我当时在做任务,回去之后听说,也训了他一通。” “啊哈哈。”我已经想象到那个场景了,“你们没打起来吧。” “没有。我看他脸都肿了,怪惨的,就没动手。”夏油用带着几分狡黠的语气微笑着回忆道。 我笑得更开心了。 “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希望下次就不是我一个人来看你了,”走之前他向我承诺,“虽然,想让悟向你道歉是可能有点难。” 我表示理解,向他摇了摇头,打趣道:“夏油简直和五条的妈妈一样。” “?”闻言,男生露出苦笑,“好歹也应该是爸爸吧。” “哈哈哈。”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新年的气氛已经完全消退,快要到春天之前的一个寒冷的傍晚,五条悟终于来了,只不过,这次他也是一个人来的。 像是上次的苦头让他长了教训,男生什么都没有带,自然也没有再悠哉地当着我的面喝杏仁牛奶。硝子没有告诉我五条的近况,但是我知道他总是很忙,甚至快没有时间仔细享受校园时光。在我和进屋的男生对上视线时,直觉告诉我,他又变强了。他在我们上次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后依然迅速成长着,变得更加锋利、沉稳,原本就十分高挑的身型甚至似乎还拔了几公分。 我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好像是吧。”五条悟的表情一下恢复了我熟悉的那种揶揄,“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我毫不犹豫地嗤了一声:“你太高了,我脖子疼。” 他自讨没趣,于是给自己拽了把椅子,落座时依然在小声嘀咕着“真的性格变差了不少”。 “——事先声明,” 终于坐下的男生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向我。 “上次的事情,我是不会道歉的。” “……” 我也回望着他,等待下文。 “虽然我被你打得很惨,但是我也不需要你道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这事就算我们扯平了。” “……?” “……干什么。”他像是被我盯得发毛,于是往椅背上靠了靠,“倒是说句话。” “没什么。”好像有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我轻轻靠上垫在背后的枕头。“就是在想,我得努力活到七十岁。” “?” “等我变成皱巴巴的老太婆,就可以和自己的孙子炫耀说,‘奶奶以前暴打过那个五条悟’。”我说着,逐渐带了一点笑意。 五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满的表情,像是接受了我的讽刺与奉承:“哼。” 从窗外照进病房的夕阳,使男生满头白发看上去像被染成金色。 那天,我们久违地说起了高专的事情。 我习惯将暖气开得很足,病房里有些热,于是五条悟脱掉外套,拧开手中的杯子,一下一下地喝着水。他向我抱怨说咒术师严重人手不足,自己每天被人四处使唤,和我痛骂了半天校领导,“你提前休学真是明智之举”。我们还说到夏油,……他说,夏油原本也想和他一起来,但是任务时间有冲突,他就自己来了。 我有些诧异。你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会一直结伴行动。然后我忽然想起,开春之后他们就都要升上三年级,已经早就到了独自出任务的 分卷阅读11 阶段。 我俩又不是你们女生,五条悟翻着眼睛,干嘛,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吗。 我被他的比喻逗笑,回嘴道,我和硝子也没有手拉手。 “那是。”他说,“你和谁都不怎么……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我和夏油叫你们一起去吃饭,你还吓了一跳。” “……是吗?” “对啊。”男生满脸意外,“你那时候看起来比现在还没精神,夏油专门让我叫上你。” “……”我确实已经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是个寒春,落了满山的樱花。我走进教室时已经有两名男生在聊天,其中一人我认得,是传闻中五条家的六眼,白发蓝眼,人人都认识的。另一人是个扎着黑色长发的男生,狭长的丹凤眼,语气友善。而我——我不敢向他们搭话,只是听着他们的聊天,轻手轻脚地找了一张靠窗的空桌子。有几片被风吹进教室的花瓣落在桌上,我舍不得扫掉,就随手夹进了手账本里。 “你那时怎么总是战战兢兢的。”两年过去了,五条悟却终于语气不满地同我回忆起旧账,“我看上去是像会吃人吗?” “那倒是不至于。”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 我微笑着迎接男生怀疑的目光。至少我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他们了。 “其实你说的事情我也太不记得了。”我看向窗外,天色低垂,“……可能是因为生病,好多事我都忘记了。” 五条悟似乎一瞬失语,然后他撇了撇嘴:“这样。” “对了,你平时都在这里干什么?”忽然他又难得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也不干什么,”我想了想,和他细数着,“吃药,吃饭,做检查,睡觉。白天看看窗外的风景,晚上就看电视。作息健康。” “听上去够无聊的。” “真没礼貌。”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感到被冒犯,“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在睡觉,不过还是很困。” “你那是睡太多了。”男生撇撇嘴,“没人来看你吗?” “真有那么多人,我也早就都赶回去了。” “噢。” 五条悟没再说什么,穿起外套,似乎是要走了。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你刚刚说要努力活到七十岁……?” “?对。” “七十岁也太短了。”男生看着我,“至少活到一百岁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 “夏油跟我说,你这病……”一种罕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出现在五条悟脸上,他是不适合那种表情的,因而我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总之,你不要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对我上次的失控依然记忆犹新,男生讲话时都比平时更加小心了几分。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下笑起来:“好。……你看我连咒灵都不敢杀,哪来的胆子自杀。” 闻言,那种熟悉的自得就又回到了男生脸上:“我也觉得。” 其实我并不喜欢被人小心对待的感觉,然而五条不仅表现得十分好懂,更是不屑于故意掩饰这种善意的小心翼翼,于是我没有开口。我已经不是他的同学了,比起我们共同学习的那段时光,许多事情反而这时才终于逐渐拨云见日。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和他们对话的感觉——我不是任何人,他们也不是。就好像我已经明白五条悟既不会伤害他人,也不会被任何人所伤。 后来,我又独自回忆起那个黄昏,那个站在病床前,像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向我开口、于是只好故作淡然的五条悟,一头白发洒满金色,还在成长的身体里仿佛绷着一根柔韧又锋利的弦。 “你高中的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晚春的午风从窗外吹进病房,我接过五条买的福冈草莓,学着他的样子,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耐心地挨个揪着草莓叶。听到我的抱怨,坐在对面的男人故作惊叹:“是吗?我现在可是脾气好了很多哦?” “脾气是好了点,……性格变差了不少。” 我咬了一口手中的草莓,很甜。 男人笑起来:“你要这么说,那倒是。” “没办法,”我擦了擦手,竟然隐约有些怀念,“谁让我们那时候都还是小孩。” 始终微笑着的五条悟没有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住院,我参考的某国立大附属医院个人间的价位(空调+冰箱+电视)是5400円/天,按照花井住的时长,一共住院费240W日元。所以还是因为她足够有钱才能这样挥霍青春。 *文章里提到寺庙前那副字,确实是我新年时看到的。 *这章被称为我的梦想实现之章。 看帅哥痛哭和被暴打是我人生两大乐趣。十六七岁的年纪,谁又能懂谁的痛苦呢,是我我也打他。然后第一次接触到他所不了解的领域(他人平凡的痛苦)的五条,才会开始长大。 原作说天内理子事件是春天,BUT芥见又把“一年后”定位在2 分卷阅读12 008年8月,此处就按照一年跨度设定天内的事件发生在花井休学之后的夏天。有BUG我也不管了(闭眼 第5章 下(一) 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夏天。 我们吃完午饭,沿着小路回去上课。教学楼的后院里设有全校寥寥无几的自动贩卖机之一,周一清晨才会有车开进来补充商品。每次路过那台贩卖机,五条悟和夏油杰都会玩他们最近热衷的游戏:投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进去,然后同时按下好几款饮料的按钮,看看最后掉下来的是哪个。硝子也凑在他们旁边,抬手帮男生们出着主意:“这个还挺好喝的。” 我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一旁的树荫里,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按下一排按钮。哔。然后是哐啷的滚落声,男生们一动不动,等待着俯身取饮料的硝子宣判结果。 “啊,”硝子举起一只棕色小罐子,“是我的咖啡。” “嘁——!!!” 夏油安慰着浑身不爽的五条悟,伸手示意我的方向,“好了,你看人家花井都一脸’这群人没救了‘的表情。” 没有。我想开口辩解,却先笑了出来。 脚下的石子路被晒得滚烫。老旧的校舍没有装空调,走到哪里都是扑面而来的温热夏风——那是咒术高专的夏天。 之后那个春天,没有人来看我。 我忘记自己休息了多久,几近溃烂的精神好像被逐渐揉展,泡在白水一般的寂静里,吸饱了,终于又一点点恢复了蓬松的、柔软的姿态。 又一个无梦的清晨,我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发现窗外忽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梅雨季要到来了。电视里的女主播微笑着说。 那天我原本在午休,窗外下着雨,实在很适合小睡。是敲门声吵醒了我,然后跟在护士身后的客人走进了病房。我揉着眼睛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来客已经先一步笑起来:“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一下清醒,穿上拖鞋,给夏油杰找了把椅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好像精神不错。” “那是讽刺吗……”我失笑,“五条又没有和你一起吗?” “嗯。……没办法,”他顿了顿,“我们现在基本都自己做任务了。” 我打开冰箱,发现没有饮料,于是只给他接了杯水。“如果把不同时间来看我的你们聚在一起,就能在这个病房里开茶会了。” “……是啊。”夏油笑了,将目光投向我身后。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千万雨滴正从窗外无声落下。 “这么一看,这里好像还不错。” 我望着被水雾模糊的窗户,轻声说道。 然后我回过头,看向黑发男生漂亮的丹凤眼——和总是戴着眼镜的五条悟不同,我很轻易就能捕捉到他的眼神:“你和五条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咦?” “我的特技。”我放下杯子,“靠读空气就能明白很多东西。” 男生好像被我逗笑,下意识否认道:“没有。”片刻后他又忽然斟酌着开口,“……倒也说不上是发生了什么。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观察着他的脸色,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你们谈过了吗?” 他摇头:“悟估计早就不在意了。” “啊——那个我懂。”我十分理解,好像又一下想起去年夏天,那个在灰影里垂着眼睛的五条悟。“他说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在他身上就真的过去了。真羡慕。” “……是啊。”男生苦笑。 窗外的雨势不见小。一道转瞬即逝的白色闪光后,从遥远的城市上空传来了雷鸣。 “花井。”杯里的水快要见底的时候,夏油杰有些郑重地开口,“其实,夜蛾老师让我来和你谈谈,关于你回学校的事情。” “哦……”我大概能猜到,随口问道,“老师怎么说?” “他说,你要是不介意,随时可以回去看看。” 我没有回答,只是端着手中的塑料杯,“那夏油的意见呢?” “我吗?”男生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你要是不想,就这么不回去也无妨。” “嗯……” “说起来,花井你还记得吗。一年级的时候,——你问我和悟是为了什么去咒术高专的。”夏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窗外不断变换的雨影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微凉的灰色,“现在,你还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如实作答,“只不过,不管我以后再做什么,肯定还是会给自己找某种明确的理由。毕竟我就是这种人。”说到这里,我忽然愣了一下。长期的入院生活没有使我学会什么,但我似乎确实已经逐渐掌握了与自己和解的方法。 “是吗。”夏油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微笑。 男生婉拒了我再坐片刻的邀请,说自己还有别的任务。梅雨季一过,就是咒术师最忙碌的时期,我想我恐怕会很长一段 分卷阅读13 时间没法再见到他。走之前夏油和我开玩笑:“其实我以前一直担心,我身边那些咒灵会不会吓到你。毕竟花井你很怕诅咒。”我忽然想到那个被抛进隧道的噩梦,然而已经回忆不起当初的恐惧感。于是我只是笑着摇头。 “不过,看到你精神多了,我就放心了。”夏油笑了笑,拿起伞,“你要多保重。” “好。” 望着男生略显疲惫的神色,一瞬间,我曾经想要和他说些什么。哪怕是自作多情,我总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是能理解夏油的,我想和他说一声“不用考虑得太深”,又或者是“尽力就好”,但过去的经验让我谨慎于对他人的生活开口相劝,我最终还是没有说任何话。 我只是向他挥手,纷繁的、灰色的雨影从我们之间被照亮的地板上不断滑过。“外面好像雨很大,你路上小心。” 望着男生寂静而严峻的背影,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飞速成长的五条悟似乎还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而夏油杰却仿佛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夏油走后,我翻开日历,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出院的时机。 咒术师最为忙碌的夏繁期,诅咒横行,人间挤满阴郁的恶意,然而我却在那个夏天终于好转。阳光似乎蒸发走了我身体最后一丝里涨满潮气的怨恨,我又变成了轻飘飘的白纸。起床、做检查、看电视。听着主持人与其他人的谈笑,忽然间我会想,去学一些新的东西似乎也不错。 到了九月,我终于开始和医生商量出院的事情。 然后我收到了硝子的电话。你知道吗,她说,夏油杀了人,逃走了。 我稀里糊涂地挂掉电话,窗外传来一声长长的蝉鸣。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遇到了五条悟。 他没穿校服,套了件薄夹克,手揣在口袋里,远远地从身后叫住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搞得我刚刚还先上去了一趟。” “……反正我明天就出院,没人管的。” “啊——对哦。恭喜。”男生十分随意地道了句祝贺,走到贩卖机前,“你要买什么?” “还没决定。” 我抬头看他。五条悟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饮料架,墨镜滑到了靠近鼻尖的位置。 “……你哭了吗?” “我才没哭!!” 哈哈。我笑了,掏出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塞进投币口,然后指了指最下面那排按钮:“你猜会掉出来哪个?” 五条悟愣住,一下扭过头看我——他那副模样真的很可怜。然后男生皱起那张好看的脸,“……我要喝麒麟的奶茶。”“你是小女生吗。”我十分抗拒,“想喝什么自己按,我要按这边的。” 哐啷、哐啷。我蹲下身,从出口摸出一只冰凉的易拉罐,是我的牛奶咖啡。见男生面色失落,我于是用剩下的硬币请他喝了一瓶奶茶。 我们没有回病房,而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东京已经入了秋,天青无云,不远处的树下掉着一两只发白的死蝉。 “你出院之后还回高专吗?” “不回了吧。”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手中的咖啡罐,“……虽然要做什么我还没想好。” “这样。” “你见到夏油了吗?” “……见到了。”男生眯起眼睛,“那混蛋。下次再让我遇到绝对宰了他。” 我没有接话。“硝子跟我说,灰原君之前因为任务去世了。” “……嗯。” “是因为——那件事吗?还是……”我多少能循着回忆想起一些线索。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五条悟猛地咽下一大口饮料,旋紧瓶盖,半晌没开口。过了一会,他忽然又发泄似的狠狠踹了一脚地面。“妈的。”我余光扫过男生捏着塑料瓶的手,苍白的指节泛着红,“……蠢死了。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 我一时没有接话,片刻后才讷讷地说。 “……我倒是、好像能明白。” “哈?” “因为夏油君和我不一样。”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这种人,就算不做咒术师,到头来也还是会进医院的。……但是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咒术师,肯定会过得很好。” “……” 我不知道五条悟此刻是怎样一种表情,只是沉默着接受了从男生那侧投来的视线。良久,我听到他发出了一丝有些虚张声势的轻哼:“鬼知道。……我完全理解不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 “夜蛾老师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只能说实话了吧。”我撇了撇嘴,“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回去了。” 闻言,五条悟扭头看了我一眼,他好像笑了一下:“你倒是精神了不少。” “是吗?” “是啊。……和你在学校的时候比起来。” 我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指甲已经留得很长,但是因为 分卷阅读14 长期的住院生活,指缝里干干净净,是有一些透明的灰白色。“很奇怪吧。”我笑了笑,“朋友们都这么困难的时候,我反而越来越有精神了。” “这些和你又没关系。”他语气平淡地打断道,“不用想那么多。”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只是张了张嘴:“……嗯。” 哐啷。远处,又有其他来探病的人在自动贩卖机前按下了按钮。 “……说起来,花井你很讨厌学校吗?”半晌,靠在椅背上的五条悟忽然坐起身。 “?不讨厌呀。” “那你讨厌我吗?或者我们几个?” “……?当然不讨厌了。” “哦,你是讨厌诅咒来着吧,”男生端着手回忆起来,“但是以前我来看你的时候,你还说自己不敢和家入关系太好。为什么?” “?”话题太过久远,我有些茫然地试着回想。“啊……”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可能是因为,硝子很漂亮。”我慢吞吞地解释道。 “哈?” “因为她很漂亮,又很聪明,还会用反转术式……”我细细清点起来,“总之,她很厉害。而且和我一样都是女生。” “?”五条悟皱起眉,“那又怎么样?” “你不懂吗?” “我能懂个屁。——你们女生真麻烦。”男生皱起一副臭脸,微冷的午风吹乱了他的白发。“在高专的日子就让你那么不开心吗?” “是啊。就像让你每晚参加老头们的酒局,还要给他们斟酒一样。” “……”他翻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那你居然还待了一年半才走。” “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听到我不知所云的回答,五条悟抬起头,只是一个劲地透过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望着无云的蓝天,“……”令人难耐的沉默在我们之间逐渐蔓延。我听到男生粗重的呼吸声,扭过头,看到五条悟紧抿的嘴角有一丝细微的颤动,然后他狠狠皱了皱鼻子,艰难地、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音。“莫名其妙。” “……”我侧过脸,想要遮掩涌上眼眶的泪水,“可能因为大家都是笨蛋吧。” 我知道五条悟想说什么,他并不是在问我的事。 他说得对。真是莫名其妙。生硬、离奇,毫不讲理,一塌糊涂。不管是咒术师,还是人类社会赖以成立的一些奇妙法则。人怎么会既能敞开心扉,又时时刻意保持距离?原本无话不谈的朋友,为什么遇到困难时却又从不开口求助?曾经视若珍宝、小心维护的东西,为什么却因为某些小事就忽然撒手而去? 我不知道。夏油恐怕也不会知道。而五条悟也并不是无法理解这些。我想。以男生的聪慧,他不过是从来没有想过罢了。 我也抬起头。在我们上方的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我想吃蛋糕了。”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五条悟扭头瞥了我一眼,声音有些闷,“你不会又要这个季节吃草莓蛋糕吧?” “没有,什么都行。只要是蛋糕就可以。”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花井你很喜欢蛋糕吗?” “?不是呀。我只是觉得甜品很好看,会让人心情很好。”我对上男生疑惑的目光,“你不懂,这是治疗内心的良药。” “……” “建议刚哭过的人补充一点能量。” “我没哭。” 我板起脸看他:“那你还吃不吃?” “……吃。” 我知道,我确实该离开这里了。 第6章 下(二) 出院后,我回到学校,向校长递交了退学申请。 校园里学生很少,听说五条最近都在外出执行任务,于是我只和硝子打了个招呼。离开前我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夜蛾老师的办公室门,——辜负了您长久以来的培养和关照,真的非常抱歉。老师沉默着接受了我的道歉,没有多说,只是塞给我一只白色毛毡兔。我小心地抱起来看了看,发现和我曾经收到的那只粉兔子似乎是一对。 花井。夜蛾老师看着我,缓缓开口。就算最终不成为咒术师,你也始终是我引以为傲的学生。 我抱着那只傻乎乎的白兔子,一路走下了山。 “对了,”道别前,硝子忽然和我说,“五条叮嘱我转告你,’要是一声不吭换了邮箱地址,我可不饶你‘。” 我笑了好久。他怎么知道我真的想过。 后来,我去了国外,是个离日本非常远的国家,需要坐飞机十几个小时。我边上课边补习语言,没有课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工。五条悟知道以后非常吃惊,专门给我发邮件确认:“听说你去学做甜品了?” “嗯。”我回给他一张厨房的照片。 “你可别最后哭着回来。”他笑话我,“到时候我们都毕业了,没人能救你。” “不会的。”我只是回复他,“ 分卷阅读15 你什么时候换自称了?” “早就换了。” 我看着那封邮件,恍如隔世。 我与家人很少联系,假期也没有回国,只是继续打工、练习做甜品,每天泡在食材的香气里。没有诅咒,也没有咒术师,那些遥远而阴湿的回忆终于彻底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只有坐在公寓床上的那只白兔子依然联系着我与遥远的岛国。尽管结束了住院生活,我的病并没有痊愈,仍然需要定期去诊所开药。偶尔,也会有复发的时候,然后再好转,再复发。春夏秋冬,反反复复。 有一天早上,我在走进厨房时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在之后的周末独自提着清扫道具,将厨房内外擦洗了一遍。 我做了一整周的噩梦。梦里,高专的朋友们出现在我就读的甜品学校,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们在校内发现了特级诅咒,要进去搜查。我拼命辩解,顺着男生的视线回头,却发现每盏擦得闪闪发亮的碗里都有一只转动的眼睛。 “我在练习用的厨房里发现了一只诅咒。”我在深夜醒来,用冰凉的手给梦中的罪魁祸首敲下消息。 “然后呢?”日本正是早上,五条悟的回复来得很快。 “被我杀了。” “身手不减嘛。” 我看着发光的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要放弃吗?” “……”我一字一字地敲,“不了。” 我放下手机,从床头捞过那只白色兔子,抱在怀里,终于沉沉睡去。 毕业后我没有立刻回日本,而是在当地的一家酒店找了份工作,制做向房客提供的套餐甜品。或许是因为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普通,这份工作我做得还算得心应手。偶尔我也会与高专的朋友们联系,我听说五条收养了一个小孩,依然忙得在全国各地跑,想他日子一定过得十分充实。 “今天的新尝试。”那年我终于换了智能手机,在五条悟三番五次的叮嘱下开通了社交账号,偶尔会发一些自己做的甜品照。 很快传来一条回复:“饿了。” 我点开,看到白发男人嚣张的头像,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干什么呢。”日本这个时候应该是凌晨。 过一会儿,他回了我一张照片。是站在高处拍摄的城市夜景。 “看风景。” “你这个点跑到天上看风景……?” “没办法,任务要求。”他已经很少再为这类事情抱怨,接着又有一条消息弹出来,“说起来,忘记告诉你,我下周就要回高专执教了哦。” “……??”我看了好几遍,“你确定?” “哎呀,毕竟全世界都找不到比我更强的老师了嘛。” 我读着那条消息,忍不住想象五条悟在讲台上执教的场景,担心他带着学生们把屋顶掀翻。——我原本想说些笑话他的话,可不知为何,那个多年前坐在屋顶上,白色短发被月光照亮的男生的样子却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最后还是没有去征服世界。谁又想得到我们最终都成为了什么呢。 “今后看来要热闹起来了。”最后,我回复他。 五条回了我一个得意的表情。 五条悟赴任高专教师的第二年,我回国了。 在国外很照顾我的一位前辈开了自己的甜品店,邀请我去店里帮忙。一个明亮的早上,我在柜台帮忙替班,忽然有客人来店。来人个子很高,进门时甚至小心躲了一下头顶的门檐。见到我,白发男人微笑着抬起手,比了比脖子的位置。我知道他是在笑我剪了头发。 “你也太高了。”我忍不住向他抱怨。 或许是由于久别重逢,五条悟看上去很高兴:“久违的日本感觉怎么样?” “还是那样吧。”我笑了笑,“到处都是诅咒,有点喘不过气。” “那可不是日本的问题,”他一针见血地回答道,“是东京人太多了。” “……你说得对。”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哦?” “不了吧。”我将男人挑选的蛋糕放进纸盒,“如你所说,只要有人,哪里都是一样的。” 终于,我已经不再需要服药了。 然而时隔多年,我还是住进了医院,起因却只是一起高中生闯红灯引发的自行车事故。“你也不小了,怎么能被高中生撞成这样。”五条悟又捏起一颗草莓,不饶人地笑话着我。“开玩笑,”我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哪能跟高中生比身体。你也不想想自己高中时候什么样。” “我是特殊情况嘛。”男人毫不谦虚地自夸起来。 我冷笑:“你刚刚还说自己脾气变好了。” “那么,”草莓差不多吃完了,男人站起身,顺便帮我收拾走了桌上的垃圾,“我还得回去看学生们。最近新来了一个很厉害的转校生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快走 分卷阅读16 吧。”我毫不留情地送客,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五条。” 白发男人回头看我。 “前几天我遇到夏油了。” 我遇到了夏油杰,在原宿。男人披着黑色长发,身边跟着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每人手里拿着一只新鲜的可丽饼。夏油走在她们之间,抱着手,脸上是我熟悉的微笑。那时我正在为来日本玩的朋友带路,隔着窜动的人潮,我远远就看到了夏油一行人——然后我停下了脚步。 友人叫了声我的名字。 “……啊。对不起。”我久久地望着走在道路对岸的黑发男人,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咱们走吧。” 那时,一直垂首听着两个女孩说话的男人抬起脸,朝我的方向投来了视线。我知道他看到我了。然后他望着我,若无其事地抬起左手,微笑着碰了碰耳下的长发。下一个瞬间,男人和他身边的女孩们就都像云一般飘远了。 “……是吗。”五条悟语气很淡。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谈起这个名字。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下次遇到他,你怎么办?” “当然是杀掉。” 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说出口的话和多年前如出一辙。而此时站在这里的我们却已经都不是小孩子了。“毕竟当初是我把他放走的。” 那以后,夏油杰杀了许多人。这都是回国后五条才告诉我的。 我并不惊讶:“这样。” “……花井。”反倒是五条一下笑起来,“你是不是喜欢那家伙?” “?”我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剪了头发是不是很奇怪?” “嗯……?没有啊。我觉得你这个发型比较好看。”他很好奇,“怎么忽然问这个?你这都剪了多少年了。” 我依然只是微笑。 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一旦过二十岁,日子就好像飞转般不知不觉间溜走了。第二年,满城响起蝉鸣的时候,五条悟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说趁高专放假,夜蛾老师想办一次同窗会。我冷淡回复:除了你和硝子,其他人谁还记得我姓甚名谁,不去。 然而到了约好那天,我还是踩点出现在了山脚下的公交站。 “哎呀,我就知道。”来接我的五条悟笑容满面,“花井你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 “快走。”我懒得理他,“山上太晒了。” 于是,我们穿过漫山碧绿的森林,踩着熟悉的坡道,向山深处走去。我打着伞走在男人身后,刚出发没多久,五条悟便扭头看我,一脸微笑:“我们得走快一点。不如抄近道怎么样?” “你是说……”我心中浮现出某个答案。 “Bingo!”男人打了个响指,“怎么样?令人感动的故地重游。” “……完全不感动,”甚至充满了黑暗的校园回忆,我叹了口气,“那就走吧。” “感觉你今天好没精神。”他明知故问,“工作太累了吗?” “是你过于精神了吧。”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能调动学生的情绪呢。”走在我身旁的高挑男人语气轻快。我们穿过熟悉的森林,来到那片曾经走过的繁茂草地,甚至连挡在隧道洞口的杂草都没有丝毫变化。或许是平时真的无人经过,那片枝枝节节的灌木似乎比我记忆里还要肆虐。“……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站在我身旁的男人微笑着感慨道,“还是这么破。” “是啊。”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你该出资修一修。” “那样不就没意思了。”五条悟抬手拨开了挡在洞口的枝条,示意我先进去,“我还打算把这里留给学生们体验探险的乐趣呢。” “是,是。”我弯下腰,先一步进了隧道。 里面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脚下踩到的是沙地与石子,有些硌。我举着手机,小心躲避着两边低垂的蜘蛛网,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听到我和五条悟踩过土沙的簌簌声响。我忽然产生了一丝宛如时光穿越般的朦胧感,好像自己依然是十六岁,举着手电筒,怯生生地跟在五条悟身后,而一切只是我在恍惚间做过的梦。 “……五条。” 然而这一次,走在前面的是我。 我举着手机,回过头。“你现在已经能懂了吗?” “?”半张脸被照亮的男人神色茫然,“你指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转回身,望着被照亮的一小片前路。“夏油离开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在高专待了那么久才走,还有硝子的事情……你还说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我几乎要听到远方回荡的风声,“你现懂了吗?” 夏油已经走了。就在去年冬天他策划的百鬼夜行里。五条悟亲手送了他最后一程。 而那时,我只是握着电话,轻轻说了一句:“这样。” “你在哭吗?”这次五条反问我。 “我没有。”我笑了,“我蛋糕烤好了。” 我望着窗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平 分卷阅读17 静,或许是因为那天天气实在太好,又或许只是因为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道过别。 “……是啊。” 半晌,五条悟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带着一丝微笑,“我现在能明白。但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也行,”我重新迈开脚步,“又不是每件事都非要有什么意义。” “……” 五条的声音带着一丝嘲笑,“你后悔了吗?” “是呀。”我反问,“你就不后悔吗?” “真遗憾。”男人苦笑,“我以前曾经决定绝不后悔地度过一生……但最后好像还是和你一样。” 只有无法挽回的遗憾在不断增加。 坐在甜品店里狼吞虎咽,眼睛通红地吃着蛋糕,然后边吃边互相嘲笑——那样的年纪,早就已经离我们远去了。我反倒时常怀念那个总是语气险恶的、好像无所不能却又对他人一无所知的五条悟。至少他那时比现在好对付得多。然而和所有普通人类一样,五条悟最终也变成了狡猾的大人。真是生硬、离奇,毫不讲理,一塌糊涂。 然而这一切,最终也会像当初那些无从消解的怨恨一样从我身体里分离、蒸发。我知道的。而最后留下的都是些微漠而鲜艳的细小砂砾。 远远地,好像传来了山里的蝉鸣。 “说来好笑,”我语气很轻地回忆着,“结果到现在,我已经不怎么害怕诅咒了。……当然,要让我当咒术师我肯定还是不干。” 男人终于跟上来,“你这几年,看来病是真的养好了不少。” “没有。”我反驳他,“之前好不容易可以停药,结果马上又复发了。反反复复的,特别是这个季节,”这个诅咒最繁盛的、漫长的、明亮而苦涩的季节,“……这么一看,我果然只是个普通人类。” 我们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似乎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忽然手机的光亮掠过墙上一道彩色的墨迹。“啊,”我停下脚步,对准光源,“是这个。” “睡衣香蕉人。”五条悟笑着提醒了我那片涂鸦的名字,“老朋友们都还在呢。” “……这么一看,果然还是很恐怖。”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团模糊的彩色墨迹,熟悉的恶寒逐渐窜上脊背,于是我调转了手机的方向。跟在我身后的五条悟没有说什么:“上次我们走这条隧道的时候,是从另一头进来的吧。” “嗯。” 我望着前方,“所以这次的出口就是上次的起点。” 渐渐地,可以看到出口的光亮了。 起初只是道遥远的光点,随着我们越走越近,逐渐看得清楚了。这一端的洞口没有杂草遮挡,因此即使隔着距离也能见到亮光。一步、两步、三步……我举着手机,耐心地、一步一步地走着。还没有想好见到老师之后要说什么呢。我带了自己做的甜品做伴手礼,也不知道合不合其他人的口味。说到底,我为何会答应五条唐突的邀请,原本也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 “啊——!!!” “诶……?” 忽然,走在我身后的五条悟发出一声惊呼。 我吓得整个人一顿,提在手中的伴手礼纸袋也跟着抖了抖。“怎么了……?”见无人应答,我于是有些慌张地回过了头,“……五条?” 我转过身,手机的灯光掠过站在我身后的、白色短发被照得微亮的高个男人。然后我看到一张因为憋笑而微微扭曲的年轻面孔。半秒钟的寂静过后,几乎是在我终于醒悟过来的同时,五条悟一下放声大笑:“花井——你怎么还是胆子这么小。噗。” “……” 我狠狠给了他一脚。 “好了,好了,”半晌,刚才还在捧腹大笑的男人终于收敛了几分,“快走吧,不然我们要迟到了。” “你也知道。” 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你的伴手礼没有了。” “抱歉——”从身后传来五条悟尾音上扬的、惬意得令人牙齿发痒的声音,“辛苦你带路走到这一步啦——你努力了。” 我没有理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只是一下笑出来,摇了摇头。出口已经近在眼前。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盛夏的阳光与虫鸣扑面而来。雨季早已离开。 我们走出了隧道。 终 树 初稿 2020.11.1 凌晨4:05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按自动贩卖机的游戏和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流行我不知道。 *关于五条悟说脏话问题,原谅他吧,毕竟他真的很气(不是 *花井是去了巴黎。 *“只有无法挽回的遗憾在不断增加”一句,为引用。 说起来,这篇文章原本是要写一个失败的人最终回归社会的温馨故事(?)。写到后面我发现每个角色都很失败,不过大家还是各自都有了站起来的方法(手段是否合适暂且不论)。尽管成 分卷阅读18 长的过程不是我能一一描写出来的,[下]的篇章我还是着重表现了一些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包括面对同类事件的反应和某些细微的语气之类,希望有朋友能注意到x 隧道的灵感来源于Spitz的《春の歌》。 另外本子内正文内容基本一致(除了后续可能会有修改),只有FREETALK是不一样的。 最后模仿芥见下下附一个角色人设x 也会收录在本子里 角色人设 花井 16→28 高中的时候是长发,出国以后剪了短发。 喜欢牛奶。经常读少女漫画和绘本。 讨厌社交软件。 父亲是咒术师,母亲是一般人。 使用的术式是心灵类,其实是一种稀有的术式。但是由于花井本人非常害怕咒灵,每次使用术式都会带来很大副作用。所以她并不是“没有才能”,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刚入学时因为被五条悟的美貌震撼而一度不敢和他说话。 其实比起甜食更喜欢咸口的。 感谢大家的阅读。下一个故事再见啦w 2020.11.19修改BUG 想看评论呜呜呜 CP27摊位出来啦!双日都在甲7273,咒回专区,我两天都在~ 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在cpp搜索社团「天上大风」了解一下本子详情,有特典 另外微博有本宣转抽(@御手洗树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