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陪嫁丫头》 分卷阅读1 【穿书】《穿成陪嫁丫头》作者:棠郁 文案: 淮王世子冷厉,世子妃骄横,陪嫁丫头唐宁思只想保住自己一条命,谁也不敢得罪。 亲事敲定,卖身契到手,唐宁思飞毛腿上身,却还是被堵了个正着。 “你不许走!” 裴慎喘着气,似是匆忙赶回。 人被扣下来,婚事被搅黄,唐宁思很狂躁。 世子妃名号罩头而来。 狂躁的唐宁思木了:“……” 什么情况?! 【弱弱排雷】 1.女主不是小三上位,不是,真的不是。 2.裴慎与姜婉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曾爱过。 3.如果因为文案让仙子们误会了……都是作者菌的错,文案真的太难了o(╥﹏╥)o 一句话简介:陪嫁丫头逆袭了! 立意:路在脚下,要踏踏实实一步步走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穿书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宁思 ┃ 配角: ┃ 其它: 1. 001 淮王府的月钱更高 “总共是二两一钱,眼下我就只有这么多了,也不知够不够。” “够了够了,只要二两就够了,且上次拿回去的还余下些,姐姐,你真的要做陪嫁丫头,去淮王府啊?” 户部尚书府姜府的西角门外,两个小姑娘躲在一棵嫩绿的柳树下,低声交谈。 “嗯,”大的那个姑娘约摸十三四岁,一身桃红色比甲,衬得一张略微黄瘦的脸都带着些娇艳,“听说王府的一等丫头一个月的月钱是三两呢。” “这么多啊?”另一个女孩儿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比起姐姐,她看起来更加面黄肌瘦,一身的粗布短褐,发质枯黄,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对啊,”见到她这么开心,唐宁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了这些钱,日后,咱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唐宁思大致估算了一下,一斤普通米大约是三文钱,一两银子大概能购买普通大米三百多斤。按照物价转换,一两白银相当于现代的一千元,接近北宋时期的物价。 换句话来说,她一个月的月钱,可以购买千斤白米,够她一家人吃好久了。 “嗯,姐姐,还是你最厉害了!”面前的小姑娘兴奋的跳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尽管穿越过来已经几个月了,但是唐宁思还是不习惯跟唐家人亲密接触,只是她毕竟占着原主的身体,只能尽力替她守护好她的家人了。 她身体微微后仰,僵硬了一下,才抱了唐宁安一下。 “好啦,快回去吧,我出来太久了也不好,得回去了。” 唐家贫寒,家徒四壁,已经到了三餐难以为继的地步了,两年前,因为祖母病倒了,全家雪上加霜,眼看就要饿死了,不得已,长女唐宁思卖身为奴,入了户部尚书府。 原主为人老实,性情呆笨,入府两年了也依旧是个低等丫头,平日里只负责做些洒扫的粗活,一个月的月钱是五钱银子。 月钱不多,但是对于唐家来说,却是差不多够全家人吃饭的了。 “那姐姐,你去了王府,以后我要在哪里找你呢?”这是她们约好的地方,每个月的望日,唐宁思致会出府一次,或借口或偷偷溜出来,若是有需要,唐宁安会在那天提前候着。 但是去了王府,约见的地方自然就要改了。 唐宁思略作思考,道:“这个不着急,王府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好!”唐宁思安点点头,恋恋不舍。 “回吧。”唐宁思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 “对了,”唐宁思又唤住她,“给平儿和祖母买点好吃的。” “嗯,好!” 唐家二女一男,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弟弟唐宁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们姐弟关系十分亲厚。 纵使只见了几面,她也能感觉得到唐宁安对自己的依恋之情。 送走了唐宁安,唐宁思又偷偷溜回了姜府。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姜府嫡小姐姜婉出嫁的日子了,姜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她进了姜婉的院子,跟着整理嫁妆,一直忙到人定时分才回了自己的厢房。 厢房里只有她和另一名丫头秋江 分卷阅读2 ,秋江今夜守夜,所以她毫无顾忌,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盯着横梁发呆。 她来到的这个地方,是一本叫《故人长绝》的小说世界里,架空历史,原主是女主姜婉的陪嫁丫头。 作为现代的佛系宅女,唐宁思看小说都是跳着看的,一目十行不说,还看完就忘,连主角的名字都能忘的那种。尤其是虐文,她绝不会认真看。 《故人长绝》是她很早之前看的古早虐文了,以至于她来到这个地方很久才搞清楚状况。 女主姜婉娇生惯养,性情娇蛮,男主裴慎为人冷厉,二人虽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但是婚后却受人挑唆,一直不交心。 最后,姜婉早逝,不久后裴慎也在边关战死了。 原主的结局……好像也是死了。 至于什么时候死,为什么死,对不起,她一个看书消遣的人,怎么会关注一个存在感极低的木头配角呢,何况还看了那么久! 未来的男女主人都不好相与,对于她来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原主的父亲读过几年书,虽然穷困潦倒,但也舍不得把女儿的一生都搭进去,一辈子为奴为婢,所以当年卖的是活契。 活契的奴才,卖价低,也不得主子重用,当年唐宁思的卖|身价,不过是五两银子。 五两白银,她吃喝都是主家的,一年就能攒下来,只是这些年,她的月钱都拿来贴补家用了,身上半文钱都没有,且不论尚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唐家,单是赎身价一般都要比卖身时高,身上没个十几两,她根本不敢提出来。 所以,现在的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淮王府的月钱更高! 说到淮王府,唐宁思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淮王府世子,也就是原作里的男主,裴慎。作者对他的描述不多,只有八个字,剑眉星目,风流自蕴。 都是烂大街的词语,所以她的脑海里,一直无法勾勒出他真正的模样,她倒是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婚礼了。 婚礼那天,姜府早早地就忙活起来,唐宁思也跟着团团转,忙得晕头转向,从蒙蒙夜色忙到天光大亮。忙到后面,她都已经忘了自己在忙什么了,更何况是对男主角的好奇。 她饿得不行,刚刚偷吃了一块点心,秋江就噔噔地跑进来,嚷了一声“花轿来了”。 梳妆完毕,一直就有些坐立难安的姜婉立时就坐不住了,手一扫,差点就把桌上的凤冠打了下来。 唐宁思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放回去的时候,她偷偷瞥了姜婉一眼,只见她呼吸短促,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上乱抓。 她想,即便是夫妻婚后不幸福,但是这个时候,凤冠霞帔的她对自己的夫君还是有所期待的吧。 说真的,姜婉真的很漂亮,标准的古典美,就是自小被宠得太过,性子太自我了,甚至是娇蛮,到她身边服侍这么几个月,唐宁思就没见过有谁敢逆她的心意。姜修畴夫妇,姜家的几个儿子,都顺着她来。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刚刚跑出去打探消息的丫头一溜烟进来,满面红光的向姜婉禀报,“几位少爷带人将他拦住了,正在对诗呢。” 唐宁思的心,“叮”的一声,颤动了起来——裴慎来了。 故人长绝里的男神啊! 当初能把那篇虐文追下去,就是冲着他的啊。 “秋江,快,帮我看看!”姜婉似乎紧张到了极点,连忙叫侍女给她检查妆容,就好像下一秒裴慎就会掀帘而入一样。 “秋宁,你、你出去看看,随时回来向我回报。”刚刚的丫头说完话已经又出去了,但是姜婉似乎还嫌不够,又把唐宁思致打发出去了。 唐宁思,在尚书府的名字叫秋宁。 “是!”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唐宁思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冲了出去。 姜修畴乃是朝廷二品大员,主管全国户籍钱粮,位高权重,他最心爱的女儿出嫁,多的是有人要来,更何况,结亲的对象还是大齐唯一的异姓实权王府。 还没到门口,唐宁思就被眼前的人山人海也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就停住了脚步,往另一处走去。 姜婉叫她来打探情况,她自然是不敢有违的,但是现在人太多,她根本挤不过去,只好拖来一张高脚凳,爬上去看了。 分卷阅读3 门口,姜家远近亲疏的兄弟朋友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王府那边来的人似乎也不少,加上围观的宾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密密匝匝的,唐宁思踩在高高地凳子上,垫高了脚趴在朱红的柱子上,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却也只能看到喧闹的人群,至于裴慎……他那边人最多,她根本看不见。 门口闹得厉害,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蹭过去想听听他们对的什么诗,却全是笑闹,正在崩溃间,脚背上一疼,人群开始从外面涌进,她被踩了一脚。 倒霉! 唐宁思跳着躲开,避开了洪水一般的人|流,匆忙之中,一道大红色的身影从身边走了过去,又很快被人群次第遮住。 2. 002 进府 脚背上的痛还没缓过来,姜婉就已经被接上花轿了,作为陪嫁丫头,唐宁思要随轿,匆匆地出了门。 这一天,唐宁思致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十里红妆。 王府迎亲,尚书府送嫁,端的是热闹非凡,她甚至怀疑,若不是怕逾制,这队伍怕是还要更加壮观。 姜府到王府,沿街都有人开路,两侧全是看热闹的人群,纷纷的议论声伴着吵闹的锣鼓唢呐,一路逶迤到王府。 而整个过程,唐宁思都只能看到裴慎的一个背影。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次也不曾回头。 这轿子里坐的可是他的新娘啊!虽然二人婚姻不顺,但这不是才刚结婚呢吗,哪有他这样的新郎啊! 唐宁思暗暗嘀咕。 王府大门中开,花轿平稳落地,裴慎下了马,就朝轿子走来,唐宁思这才有机会看到他的真容。 她只觉得眼前一亮。 他个子很高,一身正红色的云锦喜袍穿在身上,身姿卓然,红衣少年身骑白马过长街,意气风发。 一头黑发用白玉金冠束着,为了应景,还绑着一根红带,增了几分飞扬的韵味,双眉浓黑飞长,眉骨略略凸出,让一张原本有些秀气的脸添了三分英气,眉下双眼如星,鼻梁高挺…… 唐宁思还没打量完,裴慎已经走到她面前,许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瞥了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就是脸臭了些。 白瞎了这一副好样貌了。 等等,一个新郎官儿,这副脸色正常吗? 踢轿,牵红绸,淮王世子妃进府了。 秋江从另一侧蹿过来,将一包东西塞给了她,接着追了过去,“你先拿着!” 为了表示对裴家的信任,此次陪嫁入府的人并不多,贴身侍女就唐宁思和秋江两个,另外还有几个粗使丫头以及几个商铺掌柜田庄庄头,他们都跟在队伍后面,还没来。 唐宁思收起那包包裹着点心的油纸,默默跟在后面。 高堂之上,淮王裴典和王妃孟氏并排端坐,接受新人的跪拜。 淮王裴典是军旅之人,至今仍握着兵权,因常年在军中的原因,年近五旬的他毫无富贵人家的富态,而是眉目严肃,姿态硬朗。孟氏并非原配,而是继室,年纪不过四十,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她笑容温婉和煦,与身旁的淮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宁思挤在观礼的人群中,望见她的笑容,忽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这个王妃,可是个能人。 淮王府人丁不算复杂,淮王裴典,是老王爷的独子,并无需要他扶持的嫡亲兄弟。他的原配纪氏已薨逝,留下一子一女,子裴慎,女裴姿。 如今的王妃孟氏是继室,亦生育有一子一女,子裴鉴,女裴妗。除了两个正妃,裴典身侧就只有一个侧妃王氏,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裴娴。 按年龄排序下来,裴姿最年长,已经出嫁,夫家是平阳侯府,丈夫乃是平阳侯的长子李忱,李忱已经病逝,裴姿自己带着小儿子寡居。 接下来是裴慎,年初刚刚加冠,娶实权大臣户部尚书姜修畴的女儿姜婉,也就是原著里的男主。 再接下来是裴鉴,如今才十七岁,为人颇有些好逸恶劳。然后是庶女裴娴,最小的是裴妗。 裴姿身体不好,丈夫又亡故,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了。裴慎夫妇关系不好,一个抑郁而亡,一个埋骨疆场,淮王府未来的主人,是裴鉴。 孟氏的儿子。 分卷阅读4 而她的女儿裴妗,亦是嫁得豪门,母子三人,可谓是荣华一生。 裴慎与姜婉的夫妻关系恶化,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唐宁思不知道等着她会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就得改变裴慎和姜婉的关系,要想改变他们的关系,就得提防孟氏。 可是…… 孟氏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她一个陪嫁丫头,怎么阻拦啊?! 简直要疯了。 送姜婉进新房之后,裴慎就又回到前厅招待宾客,唐宁思和秋江便趁机闯了进去。 “累死我了!”知道裴慎离开了,姜婉一直挺着的背脊才瞬间垮了下去,倒在床上。 “小姐!”秋江急急奔过去,道:“快呸呸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多不吉利啊!” 姜婉立刻捂住嘴。 唐宁思靠在门边,觉得自己也要累死了。天还没亮就起来,一直折腾到现在,跑前跑后的,中途也只是随便吃了点点心而已,现在都黄昏了,饭菜还不知道在哪里。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秋江将姜婉扶起来,殷勤地问,见她点头,秋江转头就去唤唐宁思,“秋宁你杵那儿干嘛?快把吃的拿过来,小姐饿了。” “哦,是。”唐宁思后知后觉,应了一声才过去。 秋江恨铁不成钢,逮着机会就数落她,“真是,呆头呆脑的,这样怎么服侍好小姐!” 唐宁思只是把东西递过去,并没有说话,反正,秋宁在她们眼中,就是个呆头呆脑的木头人,不然也不至于都进府两年了,还只是个洒扫丫头。 在姜婉吃东西的时候,唐宁思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 王府世子的房间,自然不是秋宁家里的那个破旧的房子可比的。裴慎住的院子叫重山居,是淮王府除正院外最大的院子,在来的路上,唐宁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转到哪里了,她深深的明白,若是她一个人出院子,一定会找不着北。 重山居的正房被一分为三,最里面便是卧室,再往外就是起居室和正厅,起居室与卧室之间用的是一面双面绣红木屏风隔开。唐宁思凑近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无语——居然是冷峻的山川图! 这王府的人到底是有多木啊,新房里居然放这样的屏风! 起居室和正厅被一个高高的博古架隔开,架上全都是一些精致的摆件,奇形怪状的,唐宁思也看不懂,只是觉得颇有质感,应该价值不菲。 环顾一圈下来,屋子里除了窗格和柱子上贴了大红的喜字之外,似乎与平时无异。 反正,跟姜府的那种红火热闹差得远了去了。 主仆三人正在屋子里吃的吃胡思乱想的胡思乱想,门被敲响了。姜婉立刻把盖头盖上,秋江急忙将东西收拾起来,唐宁思才去把门打开了。 是两个丫头打扮的姑娘,没搞清状况的唐宁思依旧挡在门口,“请问……” “我们是王妃院子里的丫头,”还没等唐宁思问完话,一个鹅脸的丫头就先开口了,“我叫木荷,她叫木槿,我们王妃担心新娘子饿着了,特地送了点吃的过来,请世子妃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请进请进。”听说是王妃派来的人,唐宁思哪敢多说啊,立刻给人让出了道儿,请人进去。 里面的姜婉和秋江早就听到了动静,前者坐着没动,而秋江则迎了出来,一面接下东西一边表示感谢,一人给了一个红封。 “还请二位姐姐替我们家世子妃向王妃转达谢意。” 收到了红封,木荷木槿都喜上眉梢,热情道:“那是自然,谢世子妃赏。” 木荷带来的是一碗红枣粥,一碟小菜和一碟桃花酥,姜婉一路上都在吃蜜饯点心,正口渴,一见那碗粥,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捧着碗吃了起来,才一会儿,粥就去了大半。 正想笑的秋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上前拦住她,“小姐,这粥您可不能多吃啊,不然……”不然万一想去茅厕怎么办?这可是新婚之夜啊,万一新郎回来扑空了怎么办? “可是……”姜婉舍不得那碗粥,双手还捧着碗不愿意松手。 秋江只能好好哄她,“好小姐,秋江知道委屈你了,你就再忍一忍,好不好?看天色,世子也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坐着,盖好盖头……” 听到裴慎快要来了,姜婉终于愿意听话了, 分卷阅读5 坐到床上,将盖头盖上。 然而唐宁思知道,这一夜,裴慎并没有来。她记得,他好像是在书房里过了一夜,对外的原因是醉过头了,不好来打扰姜婉,自己在书房里醒酒呢。 新婚之夜,被丈夫晾了一夜,裴慎和姜婉从此便不太和睦。 唐宁思坐在前阶上,抓耳挠腮,想今夜该怎么过去,第二天又怎么才能拦住委屈恼怒的姜婉,不让她去大闹书房。还有,裴慎为什么明知是洞房花烛夜,还喝得大醉? 她真的不太记得了!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就被人打开了,是秋江走了出来。 “秋宁,世子爷怎么一直没回来,你去看看。” “啊?”唐宁思一愣,为什么要她去啊?一个陪嫁丫头,哪有这样的胆子去打探主子的行踪啊? 初来乍到,秋江自然知道事情为难,可被为难的毕竟不是自己,当即便眉头一竖,喝道:“啊什么啊,这是小姐的意思,还不快去?” 既是姜婉的意思,唐宁思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立刻就出去了。 只是出了重山居,唐宁思就有些懵了——她现在该去哪里?哦,对了,他应该在前院招待宾客,可是,前院在哪里呢? 作为现代的职场女性,唐宁思习惯了用导航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但是在这种高门大院里,素来方向感极差的她可就抓瞎了。之前在尚书府,所幸她只是个洒扫丫头,只管在一个院子里头待着。 如今走出重山居,唐宁思忽然意识到,要当好这个陪嫁丫头,摆在面前的重重困难之中,她暂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因为她首先要解决的是认路的问题。 在现代被导航“伺候”惯了,到了古代,真的是要命了。 唐宁思离开重山居后,寻着热闹处转悠了半天,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客人散去了大半,裴慎也没了踪影,她又不敢去多做打听,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因为是天黑出门,加上各个院子的门、走廊之类的又都一个样儿,所以即便唐宁思一早就留心回去的路,也走岔了好几次。等回到重山居时,即便是没有手表看不懂天色的她也知道不早了。 正屋的灯火依旧是离去时的样子,秋江在门口转来转去的,看起来很着急,唐宁思知道,裴慎的确是没有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脚下转了个弯,朝着东面的月门走去。 兜兜转转,唐宁思总算转到了书房。她记得,裴慎醉酒,去了书房。 果然,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她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正屋去——不论如何,她都无权插手裴慎的事情,只能回去安抚姜婉。 新婚之夜被丈夫晾在新房里,换做是谁都会怒气冲天,何况是自小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尚书府嫡小姐。 唐宁思刚刚推门进去,说了一句裴慎醉倒已经被扶回书房了,姜婉就气得将枕头砸了过来,把她打得一歪,又重新跪好。 她说,世子被灌醉,说明裴姜两家的姻亲颇得众人的祝福,世子宿醉,并不是故意不来的,好容易堪堪安抚下来,门就被敲响了,跪在地上的唐宁思一惊,不禁对自己那模糊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难不成,裴慎没醉?又来了? 而另一边,秋江也欣喜非常,安抚好姜婉,二人匆匆收拾屋子,秋江便去开门了。 3. 003 “你给我跪下!” 此夜无月,星光皎洁,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丫头,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的,是王府一等丫鬟的天蓝色比甲,她站在临风口,亭亭玉立,颇有风姿。 以为是裴慎回来兴冲冲开门的秋江懵了,呐呐问:“这位姐姐是?” 来的丫头屈了屈膝,道:“奴婢是世子身边服侍的丫头苏叶,世子身子有恙,今夜不能前来了,请各位早些歇息吧。” 今夜乃是洞房花烛夜,新婚丈夫却连面儿都不露,只打发了一个丫头来敷衍,这未免欺人太甚了! 本就满腔委屈与不满的姜婉听了苏叶的话,瞬间就炸了,她将红盖头掀翻扔到地上,大步就朝着门口走去,唐宁思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匆匆追过去。 姜婉一把推开秋江,站在门口压着怒火问道:“他在哪里?” 她虽然压着火儿,但就她那咯咯的咬牙声,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唐宁思和秋江根本不敢上前去劝说,反倒是苏叶,淡定非常,连 分卷阅读6 眉毛也不曾动一下,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淡淡道:“世子已经歇下,姑娘安歇吧。” 盖头没揭,合卺酒没有喝,同心髻没有结,便算不上是真正的夫妻,但是人已经进门了,苏叶却称她为“姑娘”,姜婉被恶心着了。 “放肆!”气极的姜婉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清脆的响声把唐宁思和秋江都惊着了,“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苏叶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美目圆睁,瞪着姜婉。 “小、小姐……”见事态急转直下,唐宁思不得不壮着胆子去劝抚,却被姜婉一把推开了。 “还敢瞪我?你给我跪下!” 姜婉怒不可遏,苏叶也是个有脾气的,不仅没有下跪,还顶嘴道:“奴婢再卑下,也是世子身边的人,做错了什么,自有世子处罚,不劳您大驾了,奴婢告退!” 苏叶转身就走,在姜家说一不二惯了的人姜婉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人走出了五六步才反应过来,大吼道:“站住!你给我站住!” 背对着她们的苏叶脚下没有任何的停顿,脚下一拐,从廊下绕过庭前的石榴树,在月门消失了。 完蛋了! 目睹一切的唐宁思不禁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哀嚎,但还不等她哀鸣完,气得脸颊胀红的姜婉一转身,指着她道:“你,去看看裴慎在哪里,只要人还没死,就把他带过来。” 什么? 她一个刚刚随嫁进府的丫头,怎么把裴慎带过来啊? 唐宁思尚在惊吓之中,姜婉的第二道命令又接着来了,“还有,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个叫苏叶的到底什么来头,今夜之辱,我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重山居东面的书房,此刻已经是灯火阑珊,只有一个小厮在门外值守。 没办法,来都来了,唐宁思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不然给姜婉知道了,倒霉的还是她。 唐宁思今日才随姜婉进府,小厮并不认识她,她刚出现在视线里,就被小厮上前拦住了。 她解释道:“这位小哥你好,我是世子妃的侍女秋宁,天已经很晚了,世子妃差我来问世子爷可否安好。” 听说是姜婉身边的侍女,小厮的脸色并没有转好,“世子只是醉了,还请姑娘先回去吧。” 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唐宁思不敢胡搅蛮缠,只得回去禀报。 “你是傻子吗人家在敷衍你你看不出来?”姜婉大怒,指着她骂,“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你有何用!” 唐宁思赶紧认错,“小姐息怒,秋宁这就再去请世子。”大不了,她今夜就在外面跑一夜,反正就不要回来受这个气。 见到唐宁思又回来了,刚刚想打个盹儿的小厮决明立刻打起精神来,将她堵在远处,“说了世子爷今夜已经歇下。” “实在抱歉,今夜乃是我们家姑娘的……世子爷他……” “放肆,世子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可置喙的。”决明低声斥责。 好吧。 唐宁思听天由命,又回到正屋去,毫不意外的,她又被姜婉训斥了。 “这么一点事儿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她是姜婉出嫁前才被指派到她身边服侍的,主仆间并没有任何的情意,所以一旦她气不顺,大多都会撒到她身上,唐宁思已经习惯了。 见她不说话,姜婉怒气更甚,“还杵在这里干嘛?请不来裴慎,你就给我一直跪在他房门前吧。” 封建阶级社会,真是害死人了! 唐宁思认命的起身,饿着肚子,踏着月色,又去了书房。 反正是注定了请不到人,唐宁思也懒得再去碰钉子了,她一进裴慎的院子,就直接在门边靠边的地方跪了下去,哀叹自己的命运。 也是奇了怪了,别人穿越,即便不是王公贵族之女,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境遇再惨,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可是她呢! 家徒四壁,三餐不继,为了缓解一家人的吃饭问题,身为长女的她不得不卖身为奴,从此任人打骂。 在这个世界,反抗主子,就像是杀人放火那般不可饶恕,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以身试“法”,所以她只能坚持着,等着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原本,姜婉身边是有两个丫鬟 分卷阅读7 的,可就在一个月前,其中一个不知怎么的就被姜夫人赶出了尚书府,接着就把唐宁思换了上去。 唐宁思是不想去的,主子身边是非多,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卷进去,可是家里幼弟上私塾需要钱,没办法,唐宁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何况,主子发话,哪有拒绝的余地,还不如自己答应了还好看些。 门边的决明以为她又来纠缠,正在恼怒的时候,却见她直接在门边跪了下去,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守在屋子里的苏叶和佩兰更是莫名其妙。 “由她跪吧,跪死了世子也不会去那屋的!” 苏叶挨了一巴掌,气还没顺过来。 佩兰又望出去一眼,接着再看帷帐,道:“世子大醉,明日且有得闹呢。” 膝盖一阵儿一阵儿的发疼,唐宁思都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等到再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全身冰冷,额角发丝也湿漉漉的了。 三月的天儿,到了夜里还真是清凉。 想着还要去伺候姜婉,她颤抖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可是才走两步,她就听到了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站定抬头,晨光熹微之中,却是姜婉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唐宁思心里一紧——要出事啊! 4. 004 咕噜~咕噜 裴慎还没有醒来,房里伺候的苏叶看见了,立刻拉着佩兰,迎了出来,企图将姜婉堵在外面。 “世子还未醒……” “昨夜,就是你们在里间伺候了一夜?”姜婉暂时止步,面色不善的盯着表面上是下跪行礼实际上是阻拦的两个侍女。 “是……” “好大的胆子!”苏叶还没说完,姜婉又赏了她一巴掌,“趁着世子喝醉擅自安置,不知回禀,你该当何罪,让开!” 将拦着的两个侍女推倒在地,姜婉又狠狠剜了唐宁思一眼,才在秋江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又累又饿的唐宁思腿还疼着,别说是拦住她了,连跟都没跟进去,等她一瘸一拐地爬上两级台阶走到门口时,里面忽然“咣当”地一声,接着吵了起来。 “裴慎你这个混蛋……” 在外面的苏叶等三人在听到动静时就立刻冲了进去,差点把也要进去的推得唐宁思撞到门框上去。 原来是怒气冲冲的姜婉打翻了三脚架上的铜盆,而她们冲进去的时候,姜婉正拽着迷瞪的裴慎破口大骂。 “世子!” 刚刚进去的三个人见状,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齐齐冲了过去,将姜婉推开了。 情急之下,她们下手就难免失了分寸,旁边的秋江救护不及,姜婉撞在旁边的桌角上了。这下子,她的火气更大了。 “闪开!”她一把推开前来扶着她的秋江,怒气冲冲的倒回去,“裴慎你给我起来,给我说清楚了……放肆,你们居然敢拦我!” 她想冲过去跟裴慎理论,没想到苏叶佩兰挡在前面了,而决明则因为男女之别,站到一边去了,但也是一副准备随时过来援手的样子。 在门口看到了全部事情经过的唐宁思感觉头都要炸了! 这雪球是越滚越大了! 新婚第二天能闹成这样儿的,也是少见了……不对! 唐宁思突然一个激灵,原著里有这样的情节吗?是她跳过了?还是她忘记而已? 本来嘛,看小说不就是图个开心作个消遣而已,唐宁思从来都不会去看那些你争我吵的闹心剧情,而是选择跳过,现在可倒好了,被她当作是消遣的东西现在反过来消遣她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看书囫囵吞枣害死人了! 唐宁思尚在苦恼之中,莫名其妙被叫醒的裴慎领子被揪着,接着又被几个人推来抢去的,直接恼了。 “大早上的闹什么?” 屋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被他一吼,瞬间止住了。 大概是因为酒喝多了头疼,裴慎扶额靠在围栏上,闭着眼,一身中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精瘦的半肩。 唐宁思赶紧把眼睛转开。 没想到他看着挺瘦的,原来还是有肌肉的。 分卷阅读8 “世子,”苏叶还是不愿意让开,只是侧过头去请罪,“奴婢无能,叫人闯了进来,世子恕罪。”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趁着苏叶不留神,姜婉一把将她扯开,“裴慎,你这是什么意思?” 新婚之夜,他竟然丢她一个人在新房里,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里,身边还有美貌侍女伺候,是要给她下马威吗? “有什么事待会儿说,苏叶,更衣。” “是。”苏叶虽然挨了两巴掌,又被推得差点摔倒,但是裴慎当着姜婉的面儿叫她,她还是忍不住得意了一下。 被当着下人的面儿打脸,姜婉下不来台,又把苏叶拽开了,“你站住,秋江,去。” 她就看不惯苏叶围在裴慎身边的样子。 苏叶抓着裴慎的衣服不撒手,秋江只能硬抢,于是,“刺啦”的一声,裴慎那件名贵的云锦红袍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吵闹的场面,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世子恕罪!” “奴婢知错了!” 苏叶和秋江同时跪下去,一个人向裴慎请罪,一个向姜婉。 裴慎抬了抬眼皮,扫过苏叶和秋江,扫过秋江时,唐宁思注意到,他的眼尾稍稍向上抬了一下,掠过站着的姜婉。 “粗手笨脚的,自己去领罚吧。” 说完,他就命在旁边站着的决明再去找一件衣服来。 苏叶应了一声,自己出去了,而秋江却在姜婉的示意下站了起来。 决明很快找来了一件衣服,裴慎站起来张开双臂,眼神却望着低头站着的秋江,后者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裴慎将视线移开,望向还未大亮的朱窗,“衣服是苏叶一个人弄坏的吗?还是我没有惩戒奴婢的权力了?” 苏叶已经去领罚了,为什么秋江却还在这里? 秋江一惊,就要跪下请罪,却被姜婉拦住了。 “想罚我身边的人,先给我个交代!” 一码归一码,姜婉怎么这个时候护起短来了呢? 唐宁思暗自着急。 在决明的伺候下,裴慎懒洋洋的抬起手来穿衣服,没理会姜婉的话,“来人,拖下去。” “裴慎,你敢!” 裴慎还真没什么不敢的,大早上的被吵醒,他正烦着呢。 底下的仆役不敢稍作懈怠,听到命令,进来就要去抓秋江。 平时,姜婉甚至还会打骂身边的丫头,但是今日,秋江是否挨打关乎她的面子,所以拦住了进来的两个小厮。 “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敢动我的人!” 姜婉毕竟身份不一般,有她拦着,几个小厮只能是面面相觑。 “秋宁,你是死人吗?没看到我们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吗?” 正绝望的唐宁思突然被点名,一个激灵就走进去,但是进去之后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把人都给我轰出去!”姜婉大怒指挥。 她一个膝盖受伤的小姑娘怎么轰两个男人?!原主现在才十四岁,身体都没长开,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唐宁思心里咆哮着,但是动作却不敢稍有迟缓,她挤到两个小厮的跟前,想请他们出去。 “这里是书房,不是曲院梨园!”三个人才互相对峙起来,裴慎就火了。 “你也知道这里是书房啊?”从未被人如此“为难”过的姜婉已经被气疯了,“新婚之夜带着两个婢女在这里过了一夜,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真是没完了。 穿好衣服,裴慎板着一张脸,径直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姜婉尖叫起来,“你给我站住。” 裴慎不是姜府的小厮,姜婉的尖叫怒吼于他而言不过是嘈杂刺耳的声音,除了厌烦没有别的,脚步都不带停的。姜婉气急败坏,追了出去,秋江和唐宁思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姜婉在月门下,将裴慎堵住了。 “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哪儿都别想去!” “交代什么?”裴慎个子高,近距离跟姜婉说话,他需要低 分卷阅读9 着头,所以,他只能后退了一步。 新婚之夜被丈夫丢在新房里不理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她也就不在乎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跟裴慎脸红脖子粗的吵架,王妃身边的嬷嬷就过来了。 再过一会儿,就该是新妇敬茶的时候了。 王妃是尊长,她身边的嬷嬷自然也不能得罪,唐宁思和秋江同时拽住还想继续发飙的姜婉,后者也有所冷静下来,暂时熄了火。 唐宁思的神经终于也能松弛了几分。 “咕噜~咕噜……” 安静的小院内,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响起,让一张张紧绷着的脸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将视线都集中在唐宁思身上。 后者亦是如梦初醒,低下头的瞬间满脸通红——搞了半天是她的肚子在叫?! 她梗着脖子,偷偷抬起头来,只抬了一半又低下去了——怎么都在看她?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了,昨晚上更是在院子里跪了一夜! 饿不是很正常的吗! 5. 005 这个苗头,一点儿都不对。…… 姜婉生了一夜的气,又在书房里大吵大闹,搞得仪容不整,为了不误时辰,秋江将她扶了回去,唐宁思饿着肚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为奴为婢的日子,心酸! 唐宁思追在后面,心里悲愤的想着,却不知身后有一双眼睛跟着自己,那双眼睛,充满探寻。 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关于敬茶的剧情,她记得,原著里裴慎为了顾及姜婉的面子,在外面等了她很久,二人才一起去正厅的,但是正在气头上的姜婉不仅甩了一路的脸色,还在淮王夫妇面前告黑状,差点又是一场大闹,好在王妃长袖善舞,把事态化解了。 姜婉看似赢得了公婆的支持,但却跟夫君渐行渐远。 那个王妃…… 想到原著里那个笑面虎一样的宅斗高手,唐宁思不禁一阵发寒。 在现代生活二十多年,一没志气二没耐心三没城府的她遇见稍微难缠点的人都绕道而走,从来不与任何人虚与委蛇,现在…… 人在屋檐下,以后有的麻烦了。 唐宁思一边乱糟糟的想着,一边和秋江一起服侍姜婉更衣梳妆。门外站着两个丫头,一个是佩兰,另一个是丁香,她们两个都是重山居的大丫头,按理是要进来服侍新女主人的,但是姜婉心里不快,就把她们挡在外面了。 重山居的四个大丫鬟,除了一个管吃的忍冬,姜婉一下子就得罪了三个。 这个时代,主子大过天,这点唐宁思当然知道,但是她们毕竟是初来乍到,一点儿助力也没有,姜婉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得罪了个干净,她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吗? 唐宁思心里唉声叹气,她怎么跟了这么一个主子啊? 可不论怎样,她现在都是姜婉的贴身丫头,姜婉若是过得不好,她只会更惨,唐宁思还是要尽心伺候。 收拾完毕,姜婉却连见面礼都给忘了,唐宁思在门口打了个转儿,急忙倒回去,抱起一个紫檀盒就追出去,还顺便偷吃了一块点心。 裴慎果然在外面等着。云锦红袍被撕坏了,他换上的是淡青色的圆领袍,革带束腰,站在廊下,即便是一动不动,也自有一股风流气韵。 就这个身段气质,放到现代,即便不是明星,走到哪儿也都是迷妹无数吧? 因为书中的记忆和印象,唐宁思总会无意识地就在搜索他的身影,但是找到之后,又立刻低下了头。 她要时刻谨记,原主秋宁是个呆笨木讷之人,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那种。 见到姜婉来了,裴慎扫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姜婉已经将脸扭开了。 唐宁思心里重重一叹。 简直没办法。 他们一个是王府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一个是尚书府千娇万宠的嫡小姐,谁都有不能放弃的骄傲,她一个丫头,能怎么办! 王府占地广,其中的构造更是精巧曲折,一行人弯弯绕绕的走了半天,才走到正院。 看到洒扫 分卷阅读10 完毕手工回去的仆人,唐宁思忽然很怀念之前的日子。 过去的一年,虽然每天都要起得很早,但好歹不用这么胆战心惊啊。 淮王夫妇已经在正厅里坐着了,裴慎和姜婉一前一后的走进去,秋江和决明停在门内,唐宁思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站在门外,盯着盒子一动不动。 跪,敬茶,收见面礼,改口,其乐融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既入裴家门庭,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见外。”王妃孟氏不过四十来岁,妆容一丝不苟,脸上却是一派随和,“来,都见过你们长嫂。” 除了裴姿和裴慎,其余人都算是姜婉的小辈,故而孟氏刚刚说完话,便呼啦啦的上前见礼。唐宁思急忙把匣子递过去,姜婉打开,一一递上见面礼。 裴鉴是男子,姜婉给的是湖笔,他拿了东西后便退出去了。裴妗得的是一对羊脂白玉掐丝手镯,裴娴得的是碧玉禁步。 东西常见,虽不能说有多别致,但精美,孟氏笑吟吟的夸了几句有心,再叮嘱新妇刚刚进门,叫她们多多亲近,裴慎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但也没有呛声。 一切都很好,唐宁思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姜婉脸色一冷,转向孟氏,状告裴慎身边的丫头小厮胆大妄为,趁着主子酒醉,将他带到书房待了一夜,既委屈了裴慎也让她受了辱。 “大哥身边的那几个丫头,素日里不将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就算了,现在竟连嫂嫂也受此侮辱,大哥,你就是待她们太过宽厚了,让这帮蹄子不知尊卑了。”孟氏还没开口,裴妗就抢先说话了。 她一顿排头,听上去似乎只是冲着苏叶等几个丫头去的,可是话外之音,却是在指着裴慎不懂得约束下人,以致奴大欺主。 还有姜婉,当着孟氏的面,她虽然把裴慎摘了出来,但是这种场合,她竟然不顾裴慎的面子,不顾裴慎与继母的关系如何,直接把事情捅了出来,还是把裴慎得罪了。 苏叶等人或许对她多有不敬,但是比起贴身旧仆,她才是外人,此刻匆匆出手,绝非上选。 唐宁思垂着头,暗暗叹气。 裴慎一直都在状态外,此刻他眉眼弯弯,看向裴妗,道:“妹妹教训得是。” 孟氏和裴妗脸色一变。 他是王府世子,能教训他的,只有淮王夫妇。裴妗只是继妹,当堂教训他,是不懂规矩。 “你闭嘴,这么不懂事!”不想让裴慎抓住把柄,孟氏怒瞪她,继而向裴典和裴慎致歉,“是我没管教好她,爷和世子见谅。” 她的姿态摆的好,裴慎就算是不买账,也不能揪住不放。至于裴典,对自己的这个王妃十分满意,当下便回护。 “到底还是重山居的下人处事不当在先,妗儿说的也没错,世子……” “昨夜大喜,孟家几个表兄弟大约是太高兴了,拉着我多喝了几杯,是我没留神,日后定当注意。” 也不知道裴慎是不是急于拦住淮王的话头,情急之下胡言乱语,竟然说什么日后? 他还想再娶一个? 唐宁思暗自觉得好笑,抿着嘴憋住了。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孟家兄弟? 他喝醉,是因为孟家的人? 唐宁思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毕竟很多事情很多人一开始并不都是结局的那副样子的,有些人有些事,都是在成长发展的过程中慢慢变化的。 她知道,裴慎跟孟氏一族的关系的确不好,但是……他们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对他下手了吧?尤其是在婚事上,要知道,这个婚事还是淮王夫妇敲定的呢。 开了个外挂,唐宁思深深觉得,如果有一天她因为胡思乱想疯掉了,一定很正常。 最后,昨夜伺候裴慎的三个人每个人挨了十板子,苏叶还另外被罚了六个月的钱银,秋江平安无事,姜婉大胜。 这个苗头,一点儿都不对。 6. 006 送参汤 在主院里闹了一场,大胜而归的姜婉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裴慎不见了。 唐宁思记得,裴慎好像是去了城外的庄子,宣称是旧伤复发了,要出去养养。 三年前,裴慎跟随舅父表兄去边关,在一场战役中受了伤,一年多以前才回来,加冠之后, 分卷阅读11 便娶了姜婉。 且不说旧伤复发这个说法可不可信,作为新婚妻子,成婚第二天就被丈夫丢在家中不闻不问,换谁都受不了。 裴慎任意妄为,倒是王妃孟氏殷勤问候,给足了姜婉面子,所以后来,每每裴慎和孟氏有冲突,姜婉都选择了偏向孟氏,夫妻渐渐离心离德。 为了不让历史重演,累及自己的小命,唐宁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安抚住了姜婉,并劝她主动关心在外的裴慎,以示姜家人的宽大胸怀。 她劝姜婉主动去庄子,就说是不放心,前去探视,可姜婉拒绝了。 她能忍下这口气不发作已是殊为难得了,叫她先去示弱认错,绝无可能。 唐宁思不敢再多说什么,她担心再说下去,姜婉就该怀疑她吃里扒外居心叵测了。 既然姜婉不去,就只能派贴身的丫鬟去,秋江一听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委曲求全,当下就把事情推到唐宁思的身上了。 最后,唐宁思带着勉强维持的笑容,提起食盒,在角门上了马车,走进绵绵细雨中,往城郊的闲云小筑而去。 热闹的市井言语渐渐远去,唐宁思掀开帘子,看着路旁盎然的春意,却无半点闲情逸致。 由于记忆的残缺,加上原主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她真的不记得她经历了什么,又将面临什么,但是她知道,前面是一条死路,唯一的生机,在姜婉和裴慎的身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了保住小命,身为小鬼的唐宁思只能尽力一试了。 细雨蒙蒙,峰岭叠翠,郊外景色秀丽。 唐宁思一路护着食盒里的参汤,眼睁睁看着远处山脚的陌生又熟悉到骨血里的小屋,路过家门而不入,奔向闲云小筑。 她来自异世,又没什么特异才能,文不能气吞日月震惊文坛,武不能提枪跃马驰骋疆场,原主又出身卑微,她现在唯一仅有的,就是那个破草庐依旧住在里面的人。 只有守住了他们,她才有归依。 闲云小筑是先王妃纪氏的陪嫁产业,坐落在半山腰上,掩映在古木之中,分外雅致。 马车停在路边,跟随来的车夫留下来守住车马,唐宁思只能一个人提着食盒,往闲云小筑去。 鸟语花香,泉水叮咚,举目望去,尽是苍翠烟景。 细雨未停,路上还湿淋淋的,过石桥的时候,膝盖还没好的唐宁思险些滑了一跤,好不容易到了闲云小筑,却被人拦住,请见裴慎,又被人告知世子身子不适,不见人。 都是折腾人。 不管裴慎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唐宁思都没有资格过问,她将参汤交了过去,至于是真的给裴慎喝还是倒了,随便他们。 完成任务,唐宁思转身就走。 内宅之中,挂着竹风铃的落地大窗前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绛红长袍,坐没坐相,眉目含笑的望着另一个人,“看来,你得回去了。” 裴慎一身淡紫色的长袍,腰系一条金边革带,外罩一件烟罗镂空长衫,十分不顺眼的瞧着眼前的人,“交代的事情你办好就是了,别的少管。” 周少游一手撑着下巴,像是半醉一般,“传言姜家幼女蛮横无脑,似乎并不可信啊。” 裴慎只望着那盅参汤,没理他。 无不无脑,倒也无所谓。若是她能跟他一条心,那他也能与她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可若是不省心,他也不在乎。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碰了个钉子,周少游顿觉无趣,“边疆历练几年,倒把你性子磨出来了。” “那就别说了。”裴慎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周少游气笑了,“你这个人……小心我跟你翻脸!” 裴慎一掀眼皮,淡淡道:“这次你要拿不住李家那小子,就用不着你翻脸了。” “切,”周少游冷嗤一声,“一个破落户的远族,还能翻出浪花来?” “行,干活儿去吧。” “你!”周少游一愣,暴走了,“我、你一句话我就跑断腿地赶过来了,一口茶不给,就又要撵人了?” “这个参汤,给你了。”裴慎大手一挥,慷慨非常。 周少游:“……” 喝了这个,他怀疑自己会拉肚子。 分卷阅读12 周少游走后,裴慎回到内室,刚躺下又坐了起来。 “凌泉。” 裴慎喊了一声,一个墨色长衫的男子推门而入,“世子。” “你去替我查一个人。” “是。” 重山居。 听说唐宁思连人都没见着,姜婉正气恼她瞎出主意又办事不力,害她颜面尽失,裴妗就来了。 裴妗性格外貌皆肖其母,一见到她来,跪在门口的唐宁思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果然。 裴妗见到姜婉脸色不好,就关切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便道:“大哥向来如此,目中无人,嫂嫂别气。倒是这个丫头不太懂事,主子的事儿,竟也敢随意插嘴。” 姜婉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又觉得唐宁思办事不力,两边的怒火叠加在一起。裴慎不见人影,唐宁思首当其冲。 她被罚跪在廊下,一跪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她被粗使丫头小芸扶起来时,裴慎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太惊讶还是跪太久了,在看到裴慎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唐宁思“咚”的一下,又跪了下去。 动静不小,裴慎朝她的方向瞟了一眼。 她于是乖乖低头跪着。 裴慎直奔书房。 “这怎么回事?” 决明刚刚迎出来,回道:“世子没回来,四小姐又来了一趟,已经跪了一下午了。” “哦。” 裴慎走后,小芸才将唐宁思扶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厢房走去。 “柜子里有药,小芸,你帮我打点热水来吧,谢谢。” “是。”小芸只是下等丫头,对唐宁思的话还是听的。 卷起裤管儿,膝盖以及周围青紫一片,唐宁思重重一叹,哀叹人生艰难。 这才刚开始,就成这样了,以后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龇牙咧嘴的抹了膏药,休息了一会儿,唐宁思拾掇好自己,吃了点东西之后又去守夜了。 裴慎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他手底下的人也没往正屋看一眼,就好像是没有姜婉这个人一样。姜婉忍了一晚上,左等右等,也没把裴慎等来,第二天天一亮,就直接去书房了。 唐宁思两条腿几乎是废的,跟不上。 没多久,姜婉一脸森寒的从书房回来,见到双腿僵直的唐宁思,心里更加不痛快了,怒斥道:“这副样子还出来干什么,丢人现眼!” 知道自己又成了出气筒,唐宁思垂下头,悄悄躲回了自己的厢房,安安静静的躺着。 “秋宁姐姐,秋江可说了,叫你这几天都不用去伺候了,免得……”小芸推门进来,满脸的同情。 她大概是觉得唐宁思被主子嫌弃了,前途堪忧吧。 “免得丢了姜府的脸面?”唐宁思靠在床头,笑着接话,反正这个脸面早就被姜婉丢得干干净净了,她怕什么。 小芸年纪比原主大,但是碍于级别,只能叫她姐姐,好在她也活了二十多年,不觉得哪里不对。 “你还笑?”小芸惊了,“秋宁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这都……” “行了小芸,不早了,休息吧。”不去伺候也没什么,反正这几天姜婉都是随时爆|炸的状态,不去更好。她要担心的,还是将来。 7. 007 因为膝盖受伤严重,唐…… 因为膝盖受伤严重,唐宁思连回门也没跟着,而是躺在重山居的厢房了——姜婉嫌她晦气。 她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她自己想受伤的,她姜婉也不想想,她现在这副模样儿,是因为什么! 原著里,因为掌上明珠受了委屈回家哭诉了一通,姜夫人对待裴慎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反倒是姜修畴还能稳得住,全了礼数,没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不过毕竟是自家女儿受了欺负,姜修畴心里自然也是有气的,有巴结他的朝臣回头就给裴慎找了不痛快。 裴慎不知内情,自然以为是姜修畴的授意,因此回来后,夫妻二人本就冷的关系又继续降温。 唐宁思原本还在为裴 分卷阅读13 慎夫妻担心,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功夫。 姜婉回门,几乎带走了姜府陪嫁而来的所有人,她一个人躺在厢房里,吃喝无人管不说,刚刚能起身的苏叶竟然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唐宁思正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水,刚下床,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哦,想起来了,她们都回姜府了。”就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唐宁思没工夫跟她较劲儿,略俯身,“苏叶姐姐。” “别,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苏叶不太领情,冷嗤了一声,“你可是姜府小姐跟前的红人。” 这就是明晃晃的讽刺了。 唐宁思都不知道苏叶在这儿跟她闹腾什么,她是跟姜婉和秋江有仇,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反正原主呆笨,唐宁思也不跟苏叶争辩,倒了一杯水,给她递了过去,“苏叶姐姐喝水。” 苏叶冷着眉,没接,“这恐怕是你最后的水了吧?”贴身丫头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看人家苏叶,虽然挨了罚,但马上就有大夫去看,有人伺候照顾,她呢?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反倒落了个卧病在床。 “苏叶姐姐说笑了。”不论姜婉怎么样,她都是唐宁思真正的主子,她跟苏叶不是一路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苏叶一肚子的气撒不出去,她慢慢地坐下,微微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唐宁思继续保持微笑,“姐姐特地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经唐宁思这么一提醒,苏叶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眉头勉强舒展开来,渐渐染上笑意,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看我,这些日子倒是睡糊涂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秋宁你初来乍到,前些日子又跪伤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来倒是吓了一跳,妹妹好歹也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头,竟被冷落至此,说到底,还是我重山居的丫头们不懂事了。” 刚刚还说自己担不起“姐姐”的称呼,现在又一口一个妹妹的,唐宁思简直无语了,“是姐姐关怀了,秋宁并不觉得什么。” “妹妹是个懂事的,更须得怜爱才是。”苏叶说着就叫人送来了茶水,还有上好的膏药,指派了一个小丫头伺候她,唐宁思应付得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这种场面! 尤其是她还说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奴为婢,更应该懂得为自己谋划,搏一个前程时,唐宁思彻底地不想搭话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叛主吗? 她这是要她的命,巴不得她死得更快啊! 好不容易,才把苏叶弄走,唐宁思还没缓过劲儿来,姜婉就从姜府回来了。 唐宁思急忙到二门去迎接,裴慎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但是姜婉的情绪还是正常,一问才知道是裴姿那边出了点事情,裴慎中途赶去了平阳侯府。 但是,回门没闹出风波来? 这不对啊,她记得原著里,回门这一天虽然没闹出大事来,但是姜婉并不开心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裴姿是出了什么事儿来着? 唐宁思抓耳挠腮,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晚上晚饭之后,裴慎才回到重山居来,还带着一个男孩子。看年龄,应该是他姐姐裴姿的独子。苏叶等人接到命令,立刻打扫出了重山居东面紧邻着书房的小院子,叫什么清晖园的,将人安置了进去。 她记得,裴姿在原著里活得并不长,如今孩子都交给裴慎了,想必她如今是不大好了。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纪氏过世,那么除却如今在边关镇守的纪家父子,裴姿便是裴慎唯一的亲人了,想来裴慎最近心情不会太好。 若是这段时间,姜婉能好好地安慰他,那对修复他们的关系,势必大大有利啊。 这样想着,唐宁思便琢磨着这么劝姜婉主动去关心裴慎,尤其是去照顾如今年幼失怙的李澄。 “小孩子一哭我就头疼,但你既说了,那便你去吧,”姜婉又是跟之前一样,不完全反对,却也不愿意自己亲自去,又把这件事甩给了唐宁思,“再说了,如今我要跟着母亲学掌理中馈之事,分不出心神来。” “……是。” 分卷阅读14 说来也奇怪,裴姿是堂堂王府嫡长女,嫁的又是平阳侯府的长子,怎么说也会有贴心的陪嫁丫头和经事忠心的嬷嬷才对,但是李澄身边除了一个奶娘和一个笨手粗脚的丫头外,再无旁人了。 送了几次糕点,唐宁思很轻易就能看出那个丫头伺候李澄的时间并不长,也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春雨缠绵,海棠经雨,唐宁思刚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屋子里空无一人,两岁的李澄一个人爬上椅子,作势就要去攀爬屏风。 那个屏风只有遮挡的作用,清简易挪,根本挡不住他的重量。她急急放下手里的托盘,扑过去,险险接住了他,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被自己吓着了的李澄瞬间哇哇大哭起来,唐宁思立刻翻身起来,搂住他安慰了几声,又嚷了起来。 “屋里的人都哪儿去了?怎么照顾孩子的!” “小橙子别哭了啊,姐姐在这儿呢,别哭了啊……”说实话,唐宁思也怕孩子,尤其是孩子哭闹的时候,但是现在没人,她即使头皮发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一边安慰一边将他抱在怀里颠,好容易人不哭了,一转头,却见裴慎站在窗外,吓得她差点又把李澄给丢到地上。 “怎么是你在这里?这怎么回事?”裴慎沉着脸,从门口进来,顺手将屏风扶起来。 唐宁思连忙将李澄放到床上,低着头回话,“回世子,女婢是送糕点过来给小少爷的,但是房里没人,小少爷自己爬上了屏风,摔了下去。” 摔是摔了,但是没伤着。 他摔下来的时候,裴慎刚好走进院子,隔着窗子就看见她扑了过去。他大惊奔来,却见她垫在下方,二人摔作一团。 裴慎知道是她救了他,所以脸色不算差,“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唐宁思没想过自己救下李澄能有什么好处,现在裴慎不跟她胡搅蛮缠她就谢天谢地了,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拿了托盘顶在头上,冲进雨中。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是院门处,裴慎才收回目光,“决明。” “在。” “春月和乳母呢?” 鬼知道她们又上哪儿偷懒去了,“奴才这就去找。” “不必了,”裴慎叫住转身欲去的决明,“把春月发卖了,澄儿这边,暂时叫丁香过来。” 春月是平阳侯府那边的,卖身契不在他手上,但是他想处理一个丫头,却也不难。 “是。” “伺机将乳母发回侯府。” “明白。” 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人,早处理了,早干净。 8. 008 聪明人容易短命 唐宁思是姜婉的人,她主动示好就是姜婉主动示好,她今天救了李澄,就等于是裴慎欠了姜婉一个人情,所以第二天,裴慎就进了正屋。 姜婉欣喜非常,连忙叫人前前后后的张罗着,还直夸唐宁思懂事。在一旁的秋江听了,不屑地抬起了下巴,转身出去了。 唐宁思和苏叶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刚好和她擦身而过。 “你给我等着!” 耳畔飘过这么一句话,搞得唐宁思蒙了一圈,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好的,她哪里招惹到她了? 奉上茶水,唐宁思便站在姜婉身后,听候差遣,她垂着眼,老觉得有一道光时不时地掠过,让她莫名地紧张。 午膳刚吃到一半,正院就差人来,说王妃有请。 姜婉一头雾水,她刚从那边过来,并没有什么事啊,这会子又能有什么事?裴慎却是淡淡一笑,起身就出门。 从昨天开始就不见春月了,唐宁思想想就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了。她轻踩几个小碎步,追近姜婉,低声道:“大概是为着春月的事,平阳侯府上门兴师问罪来了,世子妃等下可记着与世子同心,不然叫外人笑话。” 春月?那个侯府来的丫头,她怎么了? 姜婉不知道,不过她最近对唐宁思颇为信任,听到她的话不仅没怪她僭越,反而是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晓。”夫妻为外人反目,还是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丫头,姜婉还不至于。 裴慎就在前面,听到主仆俩低声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余光扫过身 分卷阅读15 量尚未长成却一脸老成的丫头,嘴角不由噙上淡若薄雾的笑意。 正院前厅,王妃孟氏正陪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妇人说话,唐宁思不认识,但是姜婉和裴慎都认识。 平阳侯夫人吴氏。 双方见了礼,孟氏才笑道:“前些日子侯夫人外出,昨夜回来却不见孙儿,心里惦念非常,故而寻来,世子,前些日子是你姐姐身上不好,府中侯夫人又不在,澄儿无人照拂,现下人家亲祖母已寻上门,就把孩子送回去吧。” 孟氏长篇大论,裴慎一直安静的听着,等她说完才笑道:“母妃也知道,我先是远在边关,回来后又一直在庄子上静养,与澄儿亦是不常见,如今我才刚把人接来,李府就着急忙慌把人接过去,怎么,是怕我这个亲舅舅亏待他吗?” “哎哟这话怎么说的,”吴氏假笑里含着怒气,“他毕竟是我侯府的……” “还是说,侯夫人见不得澄儿亲近舅家?”裴慎笑吟吟的,打断了吴氏还未出口的排头,“自然,侯夫人断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外人不知深浅,难免有诸多揣测。” 唐宁思适时地推了姜婉一下,后者一惊,急忙开口,“正、正是呢,且让他在重山居多待几日又何妨……” 大概是没有料到姜婉会跟裴慎一个鼻孔出气,孟氏转脸看去,却见姜婉和身边的丫头刚刚对视了一眼,含笑的眉眼掠过一点阴影。 姜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选她做裴慎的世子妃,反倒是她身边的秋宁…… 孟王妃还没深思,侯夫人又道:“可这忱儿媳妇……”裴姿身体不好,李澄作为儿子,应该在身边陪着。 裴慎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抢过话头,“姐姐身子多有不适,不能常回家来,如今澄儿在这里,也算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侯夫人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我这个祖母去看看他,总是可以的吧?” “自然。”这个没办法拒绝。 唐宁思立刻装作扶姜婉,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她一把拉起来,在前面引路——侯夫人是女眷,理应由她这个重山居女主人陪着才是。 重山居。 侯夫人吴氏看了李澄一眼后,就东张西望,心思显然不在李澄这儿。 茶水刚刚奉上,她就问:“怎么不见春月那丫头?” 这件事,裴慎没有告诉任何人,唐宁思自然也不敢多口多舌,此时吴氏突然提及,姜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宁思担心一旦姜婉开口,会让他们处于被动,心思急转,脱口道:“春月?昨儿她说有事要回去一趟,此刻还未回来,应当在侯府。” “她回去了?”吴氏呆了呆,“怎么可能?她回去做什么?”春月是她的人,回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反正人已经出去了,至于人去了哪里,唐宁思表示自己不知道了。 “这事儿,世子妃不知晓吗?”吴氏惊诧之余,留意到姜婉惊讶的表情,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 “这后宅之事,自该以世子妃为尊,若你都不知道,那……” 完了! 就在唐宁思觉得圆不回来的时候,裴慎从外面走进来,将话接了过去,“她出去,是我准许的。” 唐宁思暗暗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把谎话编下去,“是,奴婢昨日给小少爷送糕点来,正好听见了,没有及时告知世子妃,还请世子妃恕罪。”她说着绕到前面来,跪了下去。 “你这丫头,这种事也能忘了?”姜婉再傻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了,但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骂骂唐宁思了,“待会儿再收拾你,先起来吧。” “谢世子妃。” “如此看来,倒是我侯府不会管束下人了,世子妃不必动怒。”裴姿趁她不在就把李澄送走了,吴氏心里有火,特意来找茬的,却不想被打了个狙击,只能带着一肚子火回去。 打发了吴氏,回到正屋后,唐宁思还是按照往常的时辰给李澄送些小点心,丁香领着两个小丫头带着李澄在院子里玩,乳母在廊下看着。 她跟丁香打了个招呼,才哼着小调一路蹦跶,将东西送进去,却在踏进门槛时生生卡住了,迈进门槛的那条腿瞬间僵直。 裴慎正卷着书,抬头看着她,神态平静,倒像是早就知道她 分卷阅读16 会来一样。 她有一种被人守株待兔的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傻乎乎的兔子。 “……”唐宁思呆了片刻,急忙低头弯腰,“奴婢见过世子。” 裴慎神色淡淡,“起吧。” “是。”放下一碟子糕点和半碗米粥,唐宁思低着头,准备出去,“奴婢告退。” “站住。” 泠泠的嗓音蹦出两个字,像是冰珠子敲打在心尖一样,唐宁思心头微跳,立刻停住脚步,抓紧托盘,强自镇定,“世子有何吩咐?” 裴慎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向她,语调低缓的问道:“春月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决明办事,他是放心的,没成想,她还是知道了。 “回世子,奴婢并不知道什么,只是这两日未曾见到她,才胡乱猜测,以为她是真回平阳侯府了。”聪明人若非位高权重,容易短命,唐宁思只能似是而非的回答了。 “呵,”裴慎轻哼,“你倒是会猜啊,就连吴夫人今日所为何来你也猜到了?” 嗯? 唐宁思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奴婢愚钝,还请世子示下。” 原主如今才十四岁,加上早年生活艰难营养不良,个头矮小,都不及裴慎胸口,她又低着头,裴慎即便已经负手弯腰了,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前厅之中,是你预知会发生什么,劝世子妃助我的。”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唐宁思大吃一惊,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裴慎的眼睛,他俯着身,二人离得很近。他的眼睛又冷又亮,唐宁思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后退了两步。 “世子恕罪!”她急忙跪下请罪,她没有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裴慎直起身子,走到窗边坐下,“你且说说,要恕什么罪?” “……啊?”唐宁思也傻眼了,她哪有什么罪啊,这不是见着他似乎不高兴了,顺口那么一说吗? 难不成要说,是“惹世子不快”的罪吗?这不是拐着弯儿骂他不讲理嘛?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孩子的笑声,裴慎连带着看堂下跪着的人都顺眼了,语带戏谑,“罪有大小,有些可恕,有些则不可,你不说,我怎知该不该恕呢。” 这是……杠上了? 唐宁思欲哭无泪,“奴婢愚笨,还请世子恕罪。”她的罪就是笨,不知道他在里面,冒冒失失的就闯了进来,要是她够聪明,打死了不进来。 “哧,”裴慎嘴角轻轻一撇,“行了,下去吧。” 唐宁思如蒙大赦,立刻跑了出去。 9. 009 “贱婢”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唐宁思就不太敢再去李澄的院子里了,但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她又不敢假手于他人,只得做贼一般,进去时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出来时飞毛腿上身不敢停留片刻。 “怎么,后面有狗追你?” 她刚刚回到正屋门前,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惊得她往旁边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裴慎领着决明快步而来。 她抱着托盘,规规矩矩的站好,当作没听到他嘲讽的话。 里面的秋江和姜婉早就听见裴慎来了,秋江迎出来,将裴慎迎了进去,然后假公济私的吩咐道:“秋宁,你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世子来得并不勤,菜品不容有失,你要亲自盯着。” “是。”在姜婉面前,唐宁思始终矮秋江一截。 一顿饭,唐宁思被秋江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传饭一会儿去准备漱口水盂等,都没怎么进正屋,好容易能喘口气儿时,裴慎已经走了。 正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曾经心疼喜欢的小说男主,可面对面时,唐宁思还是怕他,见到他走了,她自在了不少。 原著里,他聪明,能干,冷静,却因为家族和朝堂的权力之争,自小被人算计暗害,不得不远走边关。 从边关受伤回来后,后母已经给他定了与姜家的婚事。 他没有反对。 一是没精力,二是觉得没必要。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这里,所谓父母之命就是孟氏之命,只要明 分卷阅读17 面上的家世地位没有问题,他父亲是不会管他的。 所以即便知道了姜家幼女没什么脑子,也娶了。他想,如果能相安无事到老,也就无所谓了,但如果不可以,他也不会强求。 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精力在这上面耗费了。 他想要保住母族保住长姐,可到了最后,却因为孤立无援,死在了边关。 所以唐宁思心里是心疼他的,可是看着活生生的他时,又觉得害怕了。 主子午饭结束,丫头们都下去吃饭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在姜府两年,一直都老实得紧,没想到刚来王府没几天,倒生出了这些外心……” 刚走到正屋窗下,里面就传出秋江的声音,唐宁思立刻止住了脚步——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唐宁思知道,秋江是在说她。 姜婉没吱声,秋江又继续道:“这些日子,世子妃没觉得王妃和郡主甚是冷淡吗?秋宁那丫头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只一味撺掇您去帮衬世子……是,若是世子真心向着您倒也没什么,可您也看到,他至今……世子毕竟不管内宅,您若是想要有安生日子,还是得有婆母小姑的回护不是吗?” 姜婉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听说回门那日,苏叶那贱婢在她屋里待了许久,不知在密谋什么。” 唐宁思听得心口微沉。 秋江性子浅薄,她已经尽力忍让了,没想到她竟然咄咄逼人至此。唐宁思担心前功尽弃,想冲进去辩解理论一番,但是又想到秋江毕竟服侍姜婉多年,她未必讨得了好处,当下悄悄退了出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厢房,唐宁思已经打定主意,最近一段时间她先偃旗息鼓,等姜婉的疑心消去一些再说。 王府正院花园。 已是暮春时节,但是王府花园里还是姹紫嫣红,孟氏站在花下,听贴身侍女木荷的回话。 “最近五六日里,世子去了世子妃屋里两次,但每次都是少坐片刻就走了。”木荷说完,又补充了几句。 裴妗愤愤,“我就说那丫头不简单,之前大哥哥在庄子外休养的时候,她就自己追了过去,也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 “不管她心里藏了什么,如今有她在,姜家倒是有靠向裴慎的势头,这可不太好。”孟氏说着,掐了一朵娇艳的月季花。 主仆三人刚说完话,木槿便匆匆赶来,“王妃。” “怎么了?” “世子把平阳侯府的乳母送回去了。”木槿轻声回复,“刚刚从角门送了出去,看样子,像是生病了。” 病了? 孟氏愣了片刻后冷笑了出来,道:“这个裴慎,倒是越发有手段了。”平阳侯府的人,三两下地就被他全部打发了。 一个春月,吴夫人遍寻不获,至今毫无踪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如今这个乳母的病,只怕短期之内也好不了了。 重山居门房。 马车已经备好,商陆把东西放到车上,裴慎对决明道:“这几日,你要格外留神,帮丁香照看着些。” “是,”决明应了一声,等着下一道命令,但是却见裴慎抬脚就走,急忙追问:“世子,正屋那边?” 裴慎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只要她不闹,不必理会。” “那……”裴慎以为决明问的是姜婉,但决明想要问的却不是这个事情,“秋宁姑娘那边?” 她? 裴慎略略沉吟,继而无所谓道:“静观其变吧。” “是。” 今天午饭时,裴慎莫名其妙的在姜婉面前夸了唐宁思一句,说她办事尽心,姜婉当时脸色就不太好。决明寻思,以那个大小姐的脾性,只怕是会容不下她,世子若是不收下她,只怕她的处境不会太好。 只是看世子的样子,似乎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决明摇摇头,回了重山居。 姜婉从孟氏处回来,唐宁思便迎了上去,端茶送水,低眉顺眼,她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婉忽然对她起了疑心,不过既然她不主动说,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世子已经出门了?”姜婉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没看她。 分卷阅读18 “是。”唐宁思恭敬回答,她正为难怎么继续调和二人的关系呢,正好,裴慎要出门好几天。 “正好啊,”姜婉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去,把苏叶给我叫来,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贱婢,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叫苏叶? 唐宁思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姜婉是重山居的女主人,又是淮王府的宗妇,阖府上下,没几个人能驳斥她,她只能听令行事。 平常没事,姜婉连见苏叶都懒得,所以听到传唤,苏叶也知道没什么好事,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进门,就先挨了一巴掌,接着又挨了一脚,直接跪了下去。 尽管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唐宁思还是惊懵了。就在她错愕的工夫里,姜婉摔了一个茶盏,秋江带着两个丫头上去就打苏叶,一边打还一边列数她的罪名,什么以奴欺主什么欺上瞒下什么下流媚上,一通排头,让苏叶毫无招架之力。 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其他人,佩兰丁香忍冬决明等在内仆人都为了过来,几个人直接冲了进去,拦在中间求情,苏叶嘴角含血,两边脸全红肿了。 唐宁思看得出来,姜婉是真的恨上苏叶了,下起手来没个轻重,秋江更是个没脑子的,要不是丁香几个拦着,她们能直接将苏叶打死。 见苏叶娇美的脸血红一片,形容狼狈,姜婉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又碍于众人求情,便让苏叶在院子里跪一夜就算完了。 当天夜里,风云突变。唐宁思躺在床上,眼睛死活闭不上,心里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引苏叶入局的小人,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她一惊,立刻推开窗子一看,惊呆了——下冰雹了!? 发生每逢下跪必下雨这种狗血桥段就算了,怎么还下冰雹?! 人命关天,唐宁思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跳下床,拿了一把伞就冲出去,连衣服鞋子也顾不上穿。 狂风大作,风雨飘摇,她匆匆赶去前院,苏叶已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了。 “苏叶,”唐宁思急忙过去将苏叶抱起来,整个伞面都挡在她身上,“你怎么样了?” 苏叶已经晕了过去,被她咬了几次才悠悠醒来,一见到是她,涣散的视线立刻怨毒了起来,她的意思很明显——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唐宁思抱着她,想把她挪到廊下去避一避,但是她力气小,又要撑着伞,根本抱不动。 然后,她感觉到肩膀一疼——苏叶竟然直接咬她! 看来她是把姜婉的账都算到她头上了,唐宁思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你就算想要报仇,也得等自己身子大好了之后吧,”唐宁思又是委屈又是想笑,“就这么一口,你想咬死谁啊?” 苏叶身子已经非常虚弱,没什么力气跟她斗,而这个什么,佩兰和忍冬二人也撑着伞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将她扶到廊下。又陪着她到天亮,才将她带了回去。 经此一事,唐宁思光荣地感冒了。姜婉也知道她是为什么生病,不但没让她休息,反而可着劲儿的使唤她,直把她忙得头重脚轻。 三天之后,裴慎赶了回来。 10. 010 被烫伤 裴慎原本的行程是要五六日才回来的,所以唐宁思也没想着他会回来,她烧得脸红扑扑的,端着半碗甜汤恍恍惚惚地进了李澄的院子,就连丁香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 一脚迈进门槛,她只觉得眼前晃过一个人影,下意识地就想退开,但是她脑子迟钝,手脚更是反应延迟,“哐当”一声,托盘和瓷碗汤匙掉到地上,汤水撒了一地。 “世子恕……”就凭那身姿,唐宁思知道是裴慎,她要下跪道歉,但是话还没说完,就眼冒金星的,身子摇摇欲坠。 “欸!” 倒下去之前,她耳边只闪过一个字,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兜住,没让她直接摔倒地上。 这几天的事情裴慎已经从决明那里获悉了,此刻见唐宁思烧得满脸通红,像个孩子一样倒在自己怀里,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好像有点过分了? “一个小丫头,不知好歹……” “你那天就不该到这里来!” “你去死吧 分卷阅读19 !” 烟雾朦胧的水畔,耳边嗡嗡的唐宁思正举目茫然四顾,却不想被人从后背一推,跌落水中。池水冰冷刺骨,夹着淤泥腥味的冷水灌入口鼻,呼吸乍然受阻,她扑腾着双手,却不知道砸到哪里,一下子疼醒了。 “秋宁姐姐?”小芸的脑袋儿赫然出现在眼前,唐宁思眼睛眨了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看自己手,原来是砸到床边的柜子了,红了一片。 “秋宁姐姐你醒了就好了,那天丁香姐姐送你过来,可吓死我了。”小芸一边说着,去给她倒水。 唐宁思浑身是汗,绵软无力,她努力了几次才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水,问:“我、睡了多久了?” “整整两天了!”小芸凑到她床边坐着,“姐姐,你不知道这几天你病得有多重,送来的那天你连汤药都喝不下去,郎中让我们硬灌进去的,世子妃都让人去你家了……” “啊?”唐宁思一惊,要是他们知道她病危,不得吓死了啊? “不过!被世子身边的决明给拦了下来,说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小芸感觉按住唐宁思,把要说的话说完。 这样啊。 唐宁思一仰头把水都喝了,将杯子递回去,让自己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问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结果小芸道:“府里的大姑奶奶没了,世子世子妃带着李家的小公子去了平阳侯府。” 嗯? 唐宁思的脑子还在乱糟糟的想着梦境里的事,一下子没明白小芸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小芸只能给她说得更明白些,“世子的亲姐姐,在平阳侯府去了。” 裴姿去世了? 这么快! 印象里没这么快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唐宁思头疼欲裂。 她又在床上躺了两天,姜婉回来了,但是裴慎还是没有回来,所以姜婉还是每天都要过去。每天都这么进进出出的折腾,她也没什么精神找麻烦,所以唐宁思很是清闲了两天。 闲着的时候,她就琢磨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境,总觉得那里藏了什么,可却怎么也捋不明白。 裴姿出殡那天,唐宁思跟着姜婉一起,见到了消失多日的裴慎。倒是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憔悴悲伤,尤其是安葬之后,一行人暂留城外家庙时,他更是与平时无异。 反倒是李家,不知道怎么就慌乱了起来,鸡飞狗跳的。唐宁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凭姜婉的话揣测几分。 听闻平阳侯府次子李怀匆匆跑来找裴慎,姜婉兀自嘲讽一笑,道:“李家人果真是没一个中用的,都是酒囊饭袋!” 她推测,大概是李家人又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人捅出来了。 李怀在裴慎的房里待了许久,出来时垂头丧气,他出去没多久,又带着吴夫人进来了,三个人在里面又聊了很久,吴夫人才气呼呼地走了,李怀更是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跟在自己母亲身后。 两日后,李澄被送回了重山居。 因为裴姿去世不久的原因,整个王府的人都朴素了几日,重山居的人更是食素服白,但是孟王妃却说姜婉是新嫁妇,不用顾忌太多,引得姜婉又和裴慎出现了裂缝。 唐宁思看得暗暗着急,只得冒险趁秋江不在的时候,委婉劝谏了一番,但是这次姜婉却没听她的,反而是笑着将滚烫的茶水泼到她脸上,说她不知尊卑,心藏不轨。 她用手挡了一下,手背手腕都烫着了,整个人疼得不行,眼泪滚滚。 自进府后,唐宁思一直都是木头呆脑逆来顺受的,不争不抢也从未哭过,她一哭,姜婉愣住之余也不耐烦了起来,将她赶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唐宁思还有没有意识到,某些事正在发生变化,已经和原著有所不同了。这些变化,看似都是她忘记了的细节,实则却不然。 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唐宁思才勉强收住了自己的眼泪,忍着痛给自己找烫伤膏,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那就只能找别人要了。 找秋江?那还不如等手烂了来得干脆。 剩下的,就是苏叶、丁香、佩兰、忍冬或者是决明这些人了。 唐宁思想了想,决定去找丁香。 丁香已经有了亲事,就等 分卷阅读20 着日子出嫁了,如今与世无争,是四个丫头中最温柔贴心最好说话的,而且她就在东边的小院子里,一找就能找到。 “丁香姐姐,”唐宁思一进院子就开始喊人,“丁香姐姐你这里有没有烫伤药吗?丁香你在吗?” 正是午休时间,丁香刚把李澄哄睡了,连忙迎出来,一见到她红通通的手,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烫成这样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烫着了而已。” “你等等啊,我去找膏药给你。”丁香跑到侧屋一阵翻之后又跑出来,拉了唐宁思坐在廊下就给她敷药包扎。 “你这手,最近几天都不要沾水。这天本来就闷热,要是碰了水容易溃烂。” 唐宁思苦笑着应了一声,不碰水?她尽力吧,就看姜婉愿不愿意放她一马了。 姜婉这个主子,太过于喜怒无常,容易被人撺掇,很多时候做事只凭心情,实在不是个可以追随的,再这样下去,她还是会搭上自己的这条小命。 人活一世不容易,她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顾呢,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对了,苏叶姐姐怎么样了?”虽然为奴为婢,但毕竟是在高门大宅里,身体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还要娇弱,所以那一场,差点要了苏叶的命。 丁香淡淡的笑了一笑,给她裹上纱布,“得亏是你及时赶了过去,不然她的命就真没了。” 莫名其妙就一脑门子的官司,唐宁思连假笑都懒得,“只要她不记恨我,我就满足了。” 丁香知道她的意思,闻言安慰道:“她不是个糊涂之人,纵是一时不明白,等她好了也就好了。” 包扎好之后,唐宁思拒绝了丁香每日提她换药的提议,拿了膏药就走,没想到刚出小院,就碰上了秋江。 她似乎是专门等着她的,一见面就冷嘲热讽,“受了点委屈就往这边跑,看来你跟这院子里的人关系不错啊?世子好像不在里头吧?真可惜,没让他看见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 秋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她有了这么深的敌意,唐宁思连辩解都无从下手,她低了低头,然后绕过她。 虽然之前就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淮王府日子不会太好过,但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举步维艰。 11. 011 被推下水 天气闷热,右手的整个手背连同手腕又都是烫伤一片,又痛又痒的,唐宁思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刚刚起来收拾好,秋江就过来通知她,说是世子妃想吃新鲜的莲子。王府后院有一个不小的水池,遍植荷花,结了不少莲子。 不用说别的,光看秋江的那副表情唐宁思就知道她们是故意的,手上又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疼,心里不禁是又生气又委屈又失望,闷声就自己出门了。 淮王府是大齐唯一的实权异姓王府,占地面积极广,除了正院,重山居以及其他的五六个院子,客庐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园子,其中最大的,就是曲院。 唐宁思虽然陪嫁到王府已经好几个月了,但却是第一次到后院来。 穿过后罩楼,由宅门进去,便是由金丝青竹夹道而成的鹅卵石小径,青竹成林,微风拂过,风声愔愔。再往里,林木假山相杂,蔷薇月季点缀其间,一种古朴而典雅的美感扑面而来。 穿过曲折回环的假山,视线豁然开朗。 晨光万丈,金碧辉煌。 荷池大约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不算太大,但是难得的是碧水荡清波,倒映着蓝天白云,水中游鱼慵懒,荷叶荷花莲蓬占了大半,长势喜人。 “好好的非要吃什么莲子,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记忆里她也只是个容易被人挑唆的无脑贵女而已,怎么成这样儿了!” “故人长绝?作者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专门写这种奇奇怪怪的人设?” “……有病的是我!” 太闲了是不是,去看那种小说,还名其名曰贴近现实,贴近你个大头鬼啊贴近,现在好了吧?不仅是贴近而且还直接变成现实了,简直了! 举着木乃伊一样的右手,绕着水池转了一圈,把能够着的都采了,但还是不够,唐宁思一边抱怨一边伸长了身子往水边够。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捅在她的后腰上。 分卷阅读21 唐宁思惨叫一声,“噗通”掉进水里。 没想到这个水池的水还很深,等到她在水里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人影从假山旁一晃而过,看不清是谁。 原主不会水,可唐宁思却是个把游泳当□□好的人,她在水底扑腾了两下就从水底浮上来,朝着岸边游去,可她爬不上去。 水池四周都是花岗岩砌成,高出水面不少,且都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的,她又只有一只手能用力。 她试了好几次,真的上不去! 靠! 她气得一拳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手。” 一道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唐宁思迎着光抬头看去,只看得见离自己半尺不到的地方伸出一只宽大白皙的手掌,至于是谁? 她现在满脸的头发泥水,那个人又背着光,她看不清。 救她的人力气很大,她刚把手搭上去,整个人就立刻被拽得腾空而起,瞬间出水,站到了岸边。她惊慌之下,身体晃了晃,很快被人扶住。 单手扒开脸上的头发,正好看见那人要是别着一把小匕/首。她正满腹恶气不知怎么宣泄,当下想也不想,就直接伸手,将那人腰间的匕/首抽走。 “回头还你!” 她说着,斜跨一步绕开那人就走了。 东北角的薜荔墙后绕出一个人来,瞧她杀气腾腾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由着她去了?也不怕闹出人命来。” 裴慎掏出手帕擦手,脸上没有半丝担心的样子,“她不会。” “如果我没记错,她就是那个到闲云小筑送参汤的那个小丫头吧?”周少游捏着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怎么感觉她有点命犯小人的样子,水深火热的。” 裴慎本来想说不知道的,但是不知怎么,想起了她刚进府时不是在他的书房里跪就是在正屋前跪,然后又是高烧又是被烫伤,现在又被推下水。 他默了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低声道:“是有点。” 他本来是跟周少游约好了在此地密谈的,结果他们人刚到,唐宁思后脚就来了,他们只能暂时避开,谁想到,眨眼的工夫,她就被一个脸生的丫头推了下去,上不来。 没办法,周少游不能露面,又不能看着她生生泡在水里,只能是他出面了。 “秋……秋宁姐姐?” 唐宁思刚刚走进院子里,就碰见迎面而来的小芸,她见到浑身湿透形容散乱的唐宁思,先是一愣,接着鬼叫起来。 唐宁思没工夫搭理她。 “秋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芸一副见鬼的样子,眼睛都瞪直了,“你、你怎么……” “……”唐宁思绕过她,她却跟了上来。 快到秋江的房间的时候,唐宁思脚步一顿,回头,脸色语气都十分不好,“你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可做了吗?” 唐宁思向来和气,从来都是文文静静的,乍然满脸凶狠,把小芸都给吓了一下,立刻退开。 打发了小芸,唐宁思一脚踹开秋江的房门,闯了进去。 秋江正在房内走来走去,忽听得“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了,定睛一看,却是满身泥水的唐宁思,她一步踏进门槛,水珠滴滴哒哒的落下,然后晕开。湿哒哒的头发贴着脸颊,一脸阴森。 跟平时那个逆来顺受的秋宁,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没来由的,秋江瑟缩了一下。 “秋……啊!”秋江刚要说话,小腹就被快步而来的唐宁思狠狠踹了一脚,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你疯……”被踢疼了的秋江正想开骂,脖子上却架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吓得她立刻噤声。 唐宁思抬脚踩在椅子上,烫伤的右手垂着,左手反握着匕/首,横在秋江的脖子上,俯下身,凑近她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世子妃的?” 秋江僵硬地靠着椅背,有点不明白唐宁思在问什么,“你、你在说什么啊?” “装傻是吧?”唐宁思将刀刃贴近她的皮肤,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行,那我就再说得更明白些,推我下水,是你的主意,还是世子妃的?” 秋江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煞白的,她没有想到,唐宁思竟然知道是她做的,这不对啊! 分卷阅读22 她的心和脑子还在飞快的运作,却不妨脖颈一疼,只得下意识开口,“是……”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让我知道你骗我,你信不信?”唐宁思打断她,握着刀柄按了下去,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秋江疼得“嘶”了一声,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唐宁思不是在开玩笑,声音不由得抖了几分,更不敢撒谎,“是、是我。” 不是姜婉,那情况就没那么坏了。 唐宁思心里微微轻松了些,“为什么?” “我……” “说!” “啊!痛!” 秋江的手老老实实的放在椅子上,唐宁思直接一脚踩了上去,用力地碾了碾。 “我说!”秋江疼得眼泪直打转,几乎就要滚下脸颊了,“我说我说!” 今日推秋宁下水,的确是秋江一个人的主意,她性格要强自大,在姜婉面前从不允许谁越了她去,之前秋月还在的时候她尚且隔三差五的找茬,何况只是一个年纪比她小那么多又初来乍到的秋宁呢。 “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没想过要……” “吓唬吓唬我?”唐宁思冷笑一声,接着反手一击,刀柄狠狠敲在秋江的肩膀上,疼得她又是一声惨叫,“那么深的水池,你说是吓唬我?”要不是她恰好懂水性,曲院又那么偏僻,只怕是死了都没人发现! “秋……” “我平日里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秋江的脖子上已经有血渗出了,但是唐宁思丝毫没有将匕/首拿开的意思,依旧稳稳的压着,眼神冷冽,“秋江,杀人未遂也是杀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嗯?” “我错了我错了,”秋江吓得全身颤抖,“秋宁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下次不敢了,绝对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这一次又怎么算呢?”唐宁思也没想着要杀人,她手还抖着呢。 “这一次?”这一次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想怎么样?秋江一脸懵,但态度总还算是可以的,“你说、你说,我绝无二话!” 唐宁思抬了抬右手,裹着纱布的右手此刻还滴着水,简直惨不忍睹,“第一,我手上有伤又沾了水,你去请郎中,所有的费用,你出。” “是是是,自然自然。”秋江忙不迭应承。 “第二,你不是说世子妃想吃莲子吗?我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秋江连忙卖乖,“我我我自己去摘,自己摘,不会……” “第三……”唐宁思故意顿了顿,将秋江的心也吊了起来,“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了……” “不会不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说出去了,倒霉的就不只是其中的谁了,得到秋江的承诺,唐宁思也不怀疑什么,放开了她。 秋江如脱虎口,飞一般逃了出去。 12. 012 奴婢脑子进水了 等她跑出去,唐宁思也终于撑不住,只勉强扶着身边的八仙桌才没有倒下去——差点被人杀了,又反过来差点杀了人,这一大早的,也真是够刺激的了。 秋江跑得满头大汗,她把郎中请来时,只有一只手能用的唐宁思才刚刚把衣服换好,清理了伤口,换了药,秋江又把郎中带出去。 这个时候,唐宁思才望着桌子上的那把精致的匕/首出神——刚刚把她从水里拉出来的人是谁啊? 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根本没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不过,唐宁思仔细回想,首先,从力道和手掌的大小来看,是个男人。其次那个人穿的衣服不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挺讲究的,肯定不是仆役下人。最后,那是王府的后院,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那么…… 他就只能是王府的几个主子了。 身形修长,服色典雅,肯定是年轻男子。 裴慎?裴鉴? “秋……宁姐姐?” 门口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唐宁思抬头看去,却是小芸趴在门口,一副想进来又不敢的样子。 她挠挠耳后,有点不好意思,“那个 分卷阅读23 ……你先进来吧,刚刚、是我不对……” “没、没事!”小芸连忙摆手,却只敢站在门口。 唐宁思心里默默叹了叹,看来她今天早上是把她吓坏了。 不管了。 唐宁思拿起桌子上的匕/首,自己就出了门。 李澄两岁了,正是好动的年纪,唐宁思进入小院子的时候,看到丁香正带着他在廊下玩,见到她进去,两人齐齐停住,一起迎了过来。 “日头大,别出来。”唐宁思急忙过去,将二人拦回去。 她如今手不方便,现在也不是送甜点的时间,但她还是从厨房拿了碗鸡肉粥放在食盒里带了过来。 丁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她来了,有点奇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手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碍,小少爷,饿不饿?”唐宁思这几天的心情都特别不好,今天早上更是糟到极点,但是在见到李澄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儿之后,心莫名地软了下来,情绪也好了不少。 李澄没回答她,直接奔着食盒而去,唐宁思和丁香一开始还看不明白,等看明白了,瞬间就笑了出来。 食盒虽小,但李澄还是打不开,一通乱扒之后,发现不行,就又转过来,拉着唐宁思的手,要她打开。 “看吧,他果然饿了。”唐宁思笑着提起食盒,带着他进去。 丁香也跟着笑,扶着李澄跨过门槛,“都是你惯的,每次都送好吃的来,他都快不认我只认你了。” “是吗?”唐宁思笑着俯身凑近他,见他鼓着腮帮眯眼笑的样子,顿时心花怒放,要不是身份有别,她是真的很想揉揉他的小脸蛋。 “那个丁香,”跟李澄玩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裴慎的唐宁思有点沉不住气了,“世子今早来过吗?” 丁香摇头,“不曾,怎么,是世子妃找他吗?” “啊?”唐宁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以她的身份是不能随便打听男主人行踪的,便含糊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既然不在这里,唐宁思也就不再逗留了。 独立隔离开来的书房静悄悄的,唐宁思刚到月门,头刚伸出去,站在门口的决明见到她,就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我? 唐宁思有点懵圈,指了指自己。 决明点点头。 “世子让你直接进去,不必通报。” 唐宁思的脚步刚刚停下来,决明就提醒她。 书房向来是重地,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平时除了决明和苏叶,其他人都进不来,她虽然是姜婉的贴身侍婢,也才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书房由三间房屋构成,中间陈设最为简单,不过一套楠木桌椅,上面摆着一套茶具,中堂上挂着一幅边塞城关图,往左是卧榻,中间有屏风和竹帘挡着,往右—— 往右是书案和书架,书架直通椽木,挡住了整面墙,装了满满的书册卷轴。 书案是暗红色的,又长又宽,上面摆着几本书籍,一个笔架,上面悬着几支大小不一的笔,砚台,纸镇之外,还有一鼎红铜香炉,正飘着袅袅的白烟。 白烟之下,就是靠着椅背低头看书的裴慎。 象牙白的直士人巾服,绣着银线暗纹,果然就是她早上遇见的那个人。 她竟然把他的匕/首抢了! 想到这里,唐宁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追悔莫及。 真是,气糊涂了! 裴慎听到动静,也没抬起头来,只是眼睫动了动,看起来就像是沉浸在书海,不知有人来一般。 唐宁思从袖子里摸出藏着的匕/首,一福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将匕首放在书案上,接着后退半步,跪了下去。 之前虽然只是一个扫地的丫头,却也堂堂正正,现在倒好了,一天天的,跪个没完。 唐宁思暗暗哀叹,嘴上却道:“奴婢谢过世子的救命之恩,事发突然,还请世子念奴婢脑子进水,一时冲动行事,饶奴婢一命。” 脑子进水? 听到这么奇怪的说法,裴慎捏着书卷的手禁不住紧了一下,愣了愣。接着又故作轻松,页往右翻,云淡风轻,“沾了人命的 分卷阅读24 东西,我可不要。” “不不不,”唐宁思惊恐抬头,连连否认,“奴婢没有杀人,奴婢是万万不敢的,还请世子明察!”说完,又低下头。 不敢? 裴慎无声一笑,总算放下书抬起头来,笑意淡淡,“稀罕,还有你不敢的?”敢抢了他的东西就走,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唐宁思面红耳赤,将额头贴在地面上,认错的态度杠杠的,“还请世子恕罪。” 裴慎看了一眼匕/首,没有去动,“先说说吧,你拿着它去做了什么?” 额…… 唐宁思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奴婢拿着它,去吓唬秋江,跟她对质。” 裴慎眼睫一闪,语调微微扬起,“她承认了?” “是,她也是怕死的。”提到秋江,唐宁思气得腮帮都鼓了。 她居然就承认了? 裴慎似乎有些意外,“可推你的,并不是她啊。” “是谁?”忽然意识到裴慎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唐宁思激动地立刻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地越过书案,望向他,继而又觉得失了礼数,又乖乖垂下去。 裴慎语气又转为漠然,“不认识。” 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丫头仆役,他又不是全都认识。 13. 013 他有那么可怕吗? 听到回答,唐宁思也不失望,即便不是秋江推她下去的,但她已经承认自己才是主谋,那个丫头,估计只是听命行事,只要以后秋江老老实实的,她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 见她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样子,裴慎本想让她自己再吃点苦头的,可不知怎么的,话就很自然的说了出来,“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唐宁思愣了愣,抬头看他,眼神茫然。 “你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也能自己查明白。”裴慎不愿意、或者说是懒得跟她说太多。 唐宁思眼睛一闪,又恢复了茫然的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生得瘦小,在王府的一等丫头中是年龄最小的,个头也是最小的,虽然来王府已经几个月了,但还是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唯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裴慎把眼睛移开,身体前倾,将看了一半的书又拿了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你退下吧。” 退下? 唐宁思有点惊讶,这就放过她了? “怎么,”见她还不走,裴慎眼皮微抬,眼波清凉,“还想挨罚?” 怎么可能! 唐宁思闻言,麻溜地站起来,连致谢也顾不上,噔噔地就冲了出去。 膝盖跪得略麻,起得又急,唐宁思一转身就踉跄了一下,扑在门板上,动静不小,引得裴慎都抬起头来看了,却只捕捉到闪出去的一只脚。 他有那么可怕吗? 裴慎颇为无辜。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是因为她的手被烫伤,如今又有秋江帮忙打掩护,姜婉自然没有使唤她,从裴慎的书房出来之后,唐宁思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前脚进,小芸后脚就到了,手里还端着吃的。 她将东西放下,又退开,咬唇低眉的样子,是既害怕又委屈。 “那个,”唐宁思主动解释,“今天早上吓坏你了吧?对不起啊,我今天……不是故意的,你不要……” “我知道,”小芸非常善解人意,“姐姐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心情才会不好,没事的。” 唐宁思俯身卖乖,“所以说,你真的不会生我的气了?” 小芸立刻点点头。 “这个是给我带的吗?”唐宁思凑过去,揉着肚子,“我都饿死了,谢谢你啊小芸,对了,秋江呢?” 知道她的手不方便,小芸将东西递到她跟前,“郡主来了,听说过几日谢府周府结亲,她们要商量礼单,秋江姐姐在前面打点呢。” 裴妗来了? 谢府和周府唐宁思没什么印象了,关注点只在裴妗身上。 她若有所思,王府的三个姑娘,早就出嫁的裴姿 分卷阅读25 已经故去,剩下的两个,裴娴因为庶出的身份,倒也安分,存在感不高。剩下的裴妗……她跟孟氏一样,对裴慎怀有天生的敌意,是个麻烦。至于姜婉? 一想到她,唐宁思只剩下绝望了。 尚书府的嫡小姐,母亲也是出身名门,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出身望族,又嫁入王府,父母疼爱,夫君也是个文武双全之人,身份尊贵,按理来说,这也算是顶配了吧?可她呢,应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等等—— 原著里的姜婉是这个样子的吗?《故人长绝》的作者笔下人物都不是那种讨喜的,姜婉的确也蛮横,但也不至于狠毒吧? 这算怎么回事?又是那个作者把线埋得太深了她没看出来? 暂时想不明白的唐宁思又把心思转了回来。 姜婉和裴妗都是京都中的贵女,之前就有些往来,如今裴妗三天两头地往重山居跑,唐宁思也没多想。 可是裴慎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她心念一动,道:“既然是郡主来了,只怕世子妃那边人不够用,你去看看吧。”她想,小芸虽然在姜婉的院子多年,但也一直不得重用,跟秋江必定不是一路人,让她过去,或许能意外的收获。 晚上,熄灯卧床时,小芸果然愤愤道:“那个秋江,竟然背着世子妃和四小姐的婢女在院外说话,吃里扒外!” 秋江? 跟裴妗? 黑暗之中,唐宁思的一双眼睁得明亮如星,“许是她们投契罢了,你别多想了。” 小芸顿了顿,不敢完全信任唐宁思,但是这偌大的王府里,人微言轻如她,能信任的人其实也只能她了,至少,她比秋江可信。 “不是,”小芸脑海里回放着白天的所见,“当时还有另一个丫头在,看穿着,应该只是一个低等丫头,但是秋江却对她特别客气,就好像是……有求于人一样,特别客气。” 唐宁思心里一凉,勉强应道:“是、是吗?” 原来要她性命的,不是姜婉,而是裴妗! 可是为什么呢?她又没碍着她什么! 唐宁思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趁没人注意,溜到李澄的院子,清晖园。 她当然不是来找李澄或者是丁香的,而是来找裴慎的。 她扑了个空,正要偷偷跑回去,却在转身的瞬间,撞到了一个人的肩膀。一夜没睡,头正一抽一抽的疼,这一撞,直疼到了鼻子。 她疼懵了。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听到声音,唐宁思一抬头,就看见裴慎背着手,站在明黄的晨光之中,光影朦胧,她竟没能看清他的模样。 见她捂着头,像只呆头鹅一样不言不语,裴慎就弯腰伸手,在她缠满纱布的右手上拍了一下。 “嘶~”唐宁思一疼,醒过神来,立刻低头后退,“奴婢见过世子。” “你在这做什么?”裴慎说着就脚下一转,朝着书房而去,这几个月以来,他多数都是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偶尔回来,不是在清晖园陪李澄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即便是踏足正屋,也从不留宿。 裴姿刚刚过世,姜婉即便不满,也不能怎样,更何况是别人。 唐宁思就这么撵在他后面,一路进了书房。裴慎既不问她有没有什么事也不将她赶走,两人一前一后,直接进了中堂。 决明差人送来了热水衣服,他在左边的隔间里梳洗更衣完毕才出来,端着一盏茶坐在直背椅上,神色浅淡。 唐宁思垂首站在门边,双脚牢牢地定在地上,双手却不住地互相捏来捏去,捏得指节都发白了,半天不说话。 裴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头对决明道:“重山居的门神什么时候换成一个小丫头了?去,开库房找一找,没有就差人去买,这么一个人杵在门口,碍事得很。” “是。”决明忍住笑意,躬身退了出去。 唐宁思也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跪下去就道:“求世子救救奴婢!” 她几乎以头抢地,但是靠在椅背上的人却是连波澜不惊,仿佛没有听见,但他明明听见了。 “ 分卷阅读26 怎么说?”他问,声音冷冷淡淡,毫无起伏,显然早已料到。 14. 014 您真的要袖手不顾吗? 人与人之间的欢喜忧惧本就不相通,生死更是个人的事情,唐宁思也不要求高居云端的他感同身受。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额头贴在地上,道:“世子容禀。” 唐宁思的处境,真的很不好。她也是从进了王府之后,才逐渐明白,为什么原著里,老实无争的原主为什么死得那么的悄无声息。 侯门深似海,王府之中更是暗流汹涌。 她一个陪嫁丫头,不得主子庇护,本就没有出路,如今又招了堂堂郡主的眼,她背后又有王府当家主母孟王妃,足可在王府中只手遮天。第一次可以仗着换了个瓤别人不知道,死里逃生,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她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做的事情的确会让孟王妃和裴妗不高兴,可是没想到姜婉会这么不信她,更没想到会这么快引来杀身之祸。 姜婉本就靠不住,身边又有秋江和裴妗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她此番前来,一无筹码二无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因为她知道,在这王府里,他是唯一的生路,如果他愿意垂怜援手一二,便是生路。否则,她难逃宿命。 “奴婢蒙世子提点,窥得一二,还望世子垂怜,救奴婢一命。” 裴慎很安静的听完,然后淡淡道:“你是世子妃的随嫁侍女,生死都在她手中。” 所以呢? 唐宁思的心凉了半截,他是不能管还是不愿意管? 虽说内宅之事归正室所管,但是他才是真正的主人,想管又怎么会管不了? 所以是……不愿管! 虽是意料之中,唐宁思还是心入湖底,她松了松紧绷的脊背,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道:“求世子垂怜,若是能离了重山居,便是在庄子上做一个浆洗的丫头,奴婢也愿意。” 卖身为奴,即便是在宅院里做一个洒扫的粗使丫头,也比到庄子上好太多了。 庄子,一般都偏远,都被庄头看管着,活儿又重,跟苦役差不多了,所以一般都是犯了大错才会被主子发配过去。 她竟然自请出去? 裴慎目光一凝,落在她身上。 瘦小的身形,干枯的头发…… 他忽然想起,凌泉调查的结果。 秋宁,原名唐宁思,年十四,京郊人氏,家中有父母弟妹,俱是勤恳老实的庄稼人,两年前,因连年的旱涝及繁重的赋税,一家人走投无路,身为长女的她不得已卖身为奴。 在姜府两年,一直默默无闻,与人无尤亦无过从,后乍然被姜夫人指到姜婉身边,不久随嫁至王府。 家世清白,为人也清白。 原以为她是借姜婉之名接近他,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了。 之前糊弄吴夫人的时候,她也是费心周旋,看起来,她似乎只是想撮合他和姜婉,求一份安宁,没想到反倒是引火上身。 裴慎只顾着沉思,他不发话,唐宁思就只能一直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她才听到头顶上传来平淡的声音,“你退下吧。” 彻底没希望了。 唐宁思闭眼缓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起身退了出去。 决明就守在门口,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在转身走了进去,给裴慎添茶,“世子,您真的要袖手不顾吗?” 裴慎起身走到书案旁,随手抄起一份文书就低头看了起来,对决明的问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为何要救?” “您不是说,她可以调/教吗?” 姜婉对苏叶等人敌意十足,她嫁进门之后,整个重山居就一分为二了,加上又有裴妗在中间裹挟,重山居就更不安定了。 之前他故意在姜婉面前夸她,不就是想在正屋那边找个能用之人吗? 这样看来,她如今陷入这样的艰难处境,跟世子不也是有关系的吗? 裴慎斜他一眼“有时间管这个,倒不如想想过几日给谢府送什么礼更合适。” 谢府? 分卷阅读27 决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噤声。 “什么?婚期挪后了?”早就知道丁香要出嫁离府,唐宁思受过她的帮助,即便是自己这边已经是乌云密布了,她还是拿出一个月的月银,给她添嫁妆,结果—— 丁香的婚礼改期了? 天气闷热,丁香坐在清晖园的青竹从下飞针走线,安静的样子跟唐宁思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婚礼不是早就订好了吗?怎么说改就改呢?”总不会,出现什么狗血的类似悔婚的桥段吧? 丁香还是一派恬静,“世子近来领了实职,顾不上表少爷,让我多留一段时间,就推到腊月,也不算晚。反正我那边就几门亲友,不碍事的。” 领实职了? 唐宁思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之前看小说的时候都被他身上淮王世子的光环给蒙蔽住了,根本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了。 只记得,他在边关也领过武职,但做的是什么,她也不记得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恭喜你了。”脱离王府,和另一个人主宰自己的人生,从此海阔天空,再也不用奴颜婢膝了。 “谢谢,”丁香抬首看了她一眼,“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王府的生活跟之前的差别太大了,作为现在毫无上野心的佛系宅女,这几个月以来,唐宁思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心力,此刻站在清风幽篁之下,看着丁香针下生花就是难得的清闲。 她看了好一会儿,真心称赞道:“好好看啊,你的手真巧。”不像她,基本只会十字绣。 丁香轻轻一笑,“这个只需要一点点的耐心,多练练就好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啊?”唐宁思眼睛一亮。 这里可不是工业时代,什么都得亲手做,女红于女子而言是一项生存技能,丁香是专管裴慎针线的,他穿得用得许多东西,都是丁香做的,她的女红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流的,能得她为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正在角落聊着,屋子里忽然传出李澄的哭声,不用收拾东西的唐宁思脚下一转,立刻奔了过去。 李澄午睡醒来不见人便哭了,唐宁思冲进去,两个人一打照面,他便不哭了,惹得唐宁思低骂了一句“小鬼。” “看来你天天给他送好吃的还是有用的,除了世子和我,他就只认你了。”丁香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唐宁思不擅长哄小孩儿,甚至有些敬而远之,但是在这个重门深锁的王府里,每个人都各有心思让人不得不提防,唯有这个孩子不需要,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单手给他穿鞋,抱了下来,带他出去玩了一会儿,又去小厨房给他端了吃食,一直陪他到晚饭时间。 15. 015 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瓜啊! 秋风开始吹起来了,唐宁思手里拿着一枝槐树条,在树下一蹦一蹦的。她望着渐渐西沉的夕阳,从枝叶间细细碎碎的落下,想象着此刻的乡村应该是处处炊烟袅袅。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这种炊烟裹挟着的人间烟火中的温暖,每个时代,每个年岁都一样。可她来到的这个时代,却又跟原先的时代处处不一样。 而一转眼,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了。 她什么都没有,身似浮萍,命若草芥。 远处,一个人小小的人影从街角拐出来,一见到她,就发足狂奔,张开双臂朝着她奔来,满脸的兴奋。 听着那一声声“姐姐”,唐宁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低回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她活着。 “哇,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唐宁安跳到她身上,抱着她乱晃,“你都不知道,我们等你的消息等了好久啊。” 唐宁思随嫁都王府,步步危机,到了昨天才寻得机会,传了口信让唐宁安过来。 “那没办法,”唐宁思笑着回答,“你姐姐我是世子妃的贴身侍女,每天都很忙的,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吗?父亲母亲好吗?平儿呢?祖母呢?”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唐宁安双手搂住唐宁思的脖子,一点儿撒开的意思都没有,“今年的收成特别好,平儿也在宋先生那儿定下来了。” 分卷阅读28 知道他们报喜不报忧,唐宁思也不深究,趁着自己还没被勒死,将她从身上摘下来,“我不在家,你也算是长女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啊,下来下来。” “嘻嘻,”唐宁安退开半步,上下看着唐宁思,“半年不见,姐姐长高了好多,也白了好多啊。”看来王府的富贵,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你不也是吗?”唐宁安长高了些,就是一张脸,似乎因为常日在地里劳作的原因,变得更黝黑了些。 至于自己……唐宁思还没心情关注。 姐妹俩絮叨了一会儿,唐宁思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唐宁安,“来,拿着这个,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从王府回家,路程并不算近。 唐宁安掂量了一下,有些吃惊迷惑,“这是多少啊?”感觉还挺多的。 “十两,”唐宁思给她塞进怀里,“王府的月银虽然不少,可也有各种琐碎的开销,我留了几两应急,这十两你先拿回去,把年前欠的债还了,再给祖母买点补品,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原主当年卖身为奴时,唐家就已经走投无路了。旱灾、水患、祖母患病,各种事情叠加,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连那半亩天地都卖了,一样无米下锅。 这些年,靠着原主那一点点微薄的月银,一家人才勉强从绝境中缓过来,把那半亩地买了回来。 王府是个不宜久留之地,她必须给自己找个生路,而她要出去,唐家就必须有接收支撑她的能力。 “好,”唐宁安乖巧的点头,接着从挂在身上的布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她,“这是阿娘做的米糕,给你的,是今年新出的米做的。” 唐宁思呆了一下,竟然没顾上去接。 “你在王府里虽然不缺吃的,但阿娘做的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姐姐离家这么久了,应该很想家吧?”唐宁安说着,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把米糕塞进唐宁思的手里。 纸包还是温热的,那温度,顺着指尖一下子暖进了她的心里。 说实话,她来到这个世界,所谓的家人她也只见过唐宁安几次,跟她都尚且谈不上亲近,何况是从未谋面的唐家人。 她努力活着,攒钱给他们,只是出于原主的立场和对自己未来的考量,对他们没有任何的亲缘惦念。 这一包米糕…… “姐姐,你也快进去吧,我先走了。”唐宁安望了望天色,有些着急,“你在王府好好保重啊,家里有我呢。” 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唐宁思瞬间笑了出来,笑完之后,又觉得心酸。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十来岁的原主和唐宁安受过的苦,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经历过。 谢府与周府的婚礼转眼就到了。 护国公府谢氏嫡女谢卓玉,嫁与新贵周家的嫡长子周少钦,门阀煊赫,宾客盈门。 午后,姜婉便和孟王妃一起出门,直奔周府,唐宁思和秋江跟着木槿木荷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跟着一起去了周府。 至于裴慎,听丁香说,他是去了谢府。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唐宁思才知道,裴慎的外祖母就是谢家女,也就是说,裴慎和谢卓玉是拐着弯的表兄妹,他去谢府,是以兄长的身份去的。 听到裴慎和谢卓玉的关系,唐宁思莫名其妙的想,自古表哥表妹易多情,他们之间该不会也有什么关系吧? “淮王妃世子妃到。” 随着一声唱和,孟王妃带着唐宁思一行六人进了周家的后院,淮王府地位崇高,听到唱和,便有一堆的命妇贵女围了过来,入座之后,唐宁思等几个丫头就被带到了偏院,吃吃喝喝的,倒也不难过。 只是有点无聊。 四个丫头,木槿木荷的关系自是不必说,就连秋江也宁愿跟她们一起,也不愿跟她多说一句。 她自己蹲在角落里一边吃喝,一边冷眼看着满院子的人,快黄昏时,后院才有了动静——谢卓玉进府了。 后院的丫头们立刻放下手中的吃食,回到主子身边,准备去观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唐宁思一直沉默不语,把所有的话当作是耳旁风。 直到…… “原本以为,谢家姑娘会成淮王世子妃,没想到竟然成了周家的人。” 分卷阅读29 “可不是吗?不过人家会投生,投在了护国公府,即便成不了王府的人,转头就能进周府。”护国公府如今算不上十分显赫,但其祖上是开国元勋,百年来一直屹立不倒,是大齐真正的贵族。 “听说拦门的人里就有淮王世子呢。” “世子亲自赶去送嫁,看来是旧情难忘啊。” “不要乱说……” “谁乱说了。” “闭嘴吧,人多眼杂。” “……听说淮王世子跟世子妃至今都不曾……” “哎呀来了来了,新娘来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纷纷扰扰,声音都不大,但要想听清楚并不难,唐宁思偷偷看了一眼姜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哪儿哪儿都疼,头疼,肚子也疼。 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瓜啊! 16. 016 大闹 “世子妃,您、您别冲动。” “让开!” 从周府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姜婉的脸色比那沉沉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奔着重山居的书房而去。唐宁思和秋江担心出事,难得的想要同心协力的拦住她,可是根本拦不住。 从在周府听到那些话开始,唐宁思就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疼,现在回到王府了,头、腰、肚子都疼得更厉害了,被姜婉一把推撞在廊柱上,更加觉得头晕眼花。 “哎,你没事吧?快快快,快点!”见到她额头上的红印子,秋江倒是吓了一跳,立刻拉起她,匆匆追了过去。 “秋江,”唐宁思一手急急抓紧她,另一只手扶着腰,她腰酸肚子疼,几乎脱力,“你、你去二门上等着,若是夫人来了,立刻将她引进来,凭你我二人,根本拦不住盛怒的世子妃。” 秋江也没有料到吃个酒席,能听到那样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气成这样的姜婉,早就慌了,“那、那你……” “世子妃这边我跟过去,记住,一定要把夫人带过来,半点都不能耽搁。”当时她一看到姜婉的脸色不对就派人去找姜夫人了,希望还来得及。 “好好好,我知道了。”秋江着急忙慌的转身而去,自己都差点绊倒自己。 重山居的书房灯火寂寥,肯定没人在,唐宁思顶着满额头的冷汗,又朝着清晖园蹒跚而去。 姜婉果然在清晖园,最糟糕的是,裴慎也在,两个人还吵了起来。 “我发疯?我即便是疯了,也比不上你心里的那些龌龊心思,裴慎,今天去谢府滋味不好受吧?可再不好受你也得给我憋着,谢卓玉再好,现在也是别人的女人了!” “无理取闹,”跟姜婉的狂风暴雨不同,另一道嗓音平静宁和,如同檐下悬挂着的两只纱灯,“决明,请世子妃出去。” 唐宁思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急忙朝里踉跄奔去。 “裴慎,你欺人太甚!” “世子小心!”决明大喊。 心急如焚的唐宁思一脚跨进去,就差点撞上一个人,她还没得及看到是谁,匆忙之际只看见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只碗就飞了过来。 “咚”的一声,一碗早就凉透了的银耳百合汤,就这么砸在她头上,连同那只碗。 她本就头疼欲裂,这么一被砸,她当场就眼前一晕,摔了下去。 “秋宁!” “婉儿!” 晕过去之前,唐宁思听到了姜夫人的声音,更在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朝着她奔来的丁香,和迟她半步的,抱着孩子的,裴慎。 再次醒过来,还是在她原来的地方,床边只守着一个小芸。 额头被砸伤了,但身上最疼的还是肚子。 见到她醒来,守在床边的小芸不是欣喜而是偷笑,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你醒啦?” 腹部隐隐坠疼,唐宁思侧身,蜷缩起来。 “肚子疼是不是?”小芸关切的问,“第一次来那个都会这样的,来,喝点红糖水,会好点的。” 难怪腰酸背痛肚子还疼的,原主都十四岁了,来初潮很正常了。 “对了,王妃,夫人还有几位小姐院子里都给你送来了好些东西, 分卷阅读30 看了一下,都是些补品。” “啊?”唐宁思“啊”了一声,不过不等小芸解释,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在古代,女性初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我昨天?”她又是出身高贵的小姐,这种事情怎么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 “你昨天晕过去了,头上是血,身后也全是血,大家都以为你是摔伤了,世子便叫人送你回来,又连夜请了郎中,才知道……王妃娘娘说你护主有功,差人送来了几两燕窝,姜夫人也叫人送来了不少东西,其他人自然也要跟上了。” 连裴慎都…… 饶是从不认为月经见不得人的唐宁思,心里也莫名其妙的生气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恨不得回到昨夜,将所有人的记忆删除。 “啊对了对了,”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唐宁思坐起来,接下红糖水,问:“世子妃呢?昨天……” 小芸挠挠头,“世子妃,昨天被夫人带走了。” “嗯?”这又是什么情节啊?好像穿过来之后,很多事情都跟原著不太一样了,而不仅仅只是她记不清了这么简单,“那清晖园没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小芸昨天没在场,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世子妃连正屋都没有回,直接回尚书府了。” 看来是姜夫人要直接插手重山居的事情了。 果然,等到姜婉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侍女,是姜夫人身边的家生子,叫林红,年纪不大,话也不多,但是办事沉稳老练,颇得姜夫人的宠爱。 看着她走进自己的屋里,唐宁思不禁有些发憷。 她如今也才二十来岁,上身穿着深绿色的褙子,下身是颜色相对较浅的棉裙, 她刚刚走进来,唐宁思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林红姐姐。” “别动。”林红快步向前,将她按住,“你身体不适,且躺着。” “是,谢林红姐姐。”对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一口一个姐姐的,唐宁思还是有些不适应,压下心里的那点膈应后,她乖乖躺了回去。 “怎么样,身上还好吗?”林红在她床边坐下,眉眼带笑,一派温柔。 唐宁思继续保持原来的呆笨,局促应答,“嗯,好多了,谢林红姐姐关心。” “那便好了,我来时,夫人还一万个不放心呢,夫人说了,你呀,虽然年纪小,却也知轻重懂分寸,她是真心心疼你的。” 姜夫人心疼她? 唐宁思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姜夫人会心疼这么一个棋子就有鬼了。 林红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住,二人靠得更近了些,“夫人说了,你此番受难,也是因了世子妃的缘故,为赏你忠心护主,许你回家几日,与家人骨肉团圆。” 当真? 唐宁思的眼睛适时的亮了起来,“真的?” “这是自然了,”林红轻柔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在夫人身边多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心疼谁呢。” 唐宁思抿唇低头,压下几乎撇下的嘴角,姜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家生子,一家人都在府里,自然不用专门求恩团聚了。 “你收拾收拾,过会儿我差人送你回去。” 17. 017 离了王府,你倒是有脾性啊…… 秋日晴空,金桂飘香。 唐宁思换下王府的衣服,拎着没多少东西的包袱来到东边的角门上,下台阶时看到停在门前的青骡车,瞬间定住了。 这个林红,还真是周全啊,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骡车的速度自然赶不上马车,但好歹不用自己的两只脚走路,还大包小包的提东西。 唐家就在京郊,属京兆尹治下的清平县,赶着骡车去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唐宁思在官道下了骡车,就自己左三袋右三包的提着东西拐进了小路,顺着山脚往唐家的小屋走去。 秋收已经接近尾声,又是午饭时间,山坳里的村庄,稀稀落落的房屋上方炊烟袅袅,稻田里有不少的孩子在捡稻穗,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不管历经了多少的岁月沧桑,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安谧村庄总是一样的,令人安心又怅惘。 分卷阅读31 唐宁思一边应付着路上偶尔的寒暄,快步朝着山脚的木屋走去。 “宁安,你快出来帮一下我呀,手要断了!”许是近乡情更怯,从来没见过其他人的唐宁思开始紧张起来,大呼小叫的找唐宁安。 一个人影从中间的房屋蹿出来,隔着木制的栅栏见到她,愣了片刻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边往外冲一边转身冲里头喊,“爹,娘,平儿,姐姐回来了,姐姐!” “思儿?” “思儿回来了?” 唐宁安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唐伍、郭氏、唐宁平以及年迈的祖母孙氏也纷纷从不同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见到她,个个喜极而泣。 唐宁思离家快三年了,期间只回过一次家,还是两年前回的,一家人以及很久没有团圆了,不曾想,她突然回来了。 “快快快,孩子他爹,去抓只鸡,快点!” 因为女儿的突然到来,唐家一下子如过年一般热闹了起来,唐宁思起初还一身鸡皮疙瘩,但是慢慢的,也就能接受了。 等到吃完饭,他们都要去地里收南瓜,唐宁思被摁住,在家陪年迈的祖母。 唐宁安背着背篓走到院子外,转过头来说道:“关好门,最近村里都不太平,常有人家丢东西。” “嗯,好。”唐宁思很认真的答应。 这可不是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随随便便一个流窜的强盗就能把一个地区搅得鸡犬不宁,又没有人会来扫黑除恶,小心点总是好的。 午后太阳大,唐宁思陪孙氏回房闲聊了一会儿,她就说口渴了,唐宁思便出来,去厨房给她烧点热水。 她不会生火,好在灶间的留有火种,她小心翼翼地捅开,添了些干草和细小的枯枝,黑烟冒出,熏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我靠!” 唐宁思一边手忙脚乱地退出来擦眼泪,一边后退,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现代的电磁炉和油烟机。 “这都什么人间疾……”厨房朝东,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唐宁思留意到一个人影从外面飘了进来,“苦啊……”妈妈呀! 她全身不由僵了僵。 家里就她和孙氏,但孙氏腿不好,不会过来的。 不会是……那个偷东西的人来了吧?家里有人也来,这就不是小偷这么简单了吧?妈妈呀,这是强盗啊! 唐宁思被吓得不行,随手抄起斜靠在灶台上的吹火筒,转身抡了过去。 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竹筒的另一端。 “烧厨房,打人,离了王府,你倒是有脾性啊。”抓住竹筒的人,神情浅淡,话语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唐宁思却被吓得当即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世世世、世子?” 裴慎?他怎么在这儿啊? 裴慎扔下吹火筒,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变了脸色,上去两步,勾住她的肩背一把将她拽了过去,火苗在她身后蹿了起来。 “你真是……”裴慎松开她,一副服了的样子,“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总有麻烦。” 明明是麻烦总要找上她的! 虽然心里不服,但是唐宁思也没有跟他辩论,认真烧水,“家里没热水了,世子若是有需要,还请稍等。”要是没需要,该干嘛干嘛去。 在她烧水的那点时间里,裴慎前前后后的转了一圈,将她家前堂后屋都看了一遍。 唐宁思把水送到孙氏屋里之后,才倒了一碗白开水,递给裴慎,“家里没茶叶,世子您将就一下?” 碗是黄土碗,加上用得久了,看起来就有点脏脏的,裴慎没有接,“最近村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唐宁思知道他看不上,就默默把水放了回去,“听我妹妹说,最近总有人家丢东西,但丢的是什么,为什么丢,奴婢就不知道了。” 裴慎望着远山,没理她。唐宁思正要后退偷偷溜走,他却忽然回头开了口,“我要四处转转,你带个路。” “啊?” “这不是你家吗?”自小长大的地方,总是熟悉的吧。 “可是……” “别废话,走吧。”裴慎不由分说,举步走出了院子。 这个地方她也是第一次来啊。 分卷阅读32 唐宁思连忙追出去拒绝,“世子,您还是另外找个人吧,奴婢要留在家照顾祖母,那个、村子里人多,您随便抓一个都行。” “是吗?”裴慎停在院子外,面向枯黄交错的梯田,远处是寥廓的晴空,“我记得,你想离开世子妃身边是吧?想保命?” “……”唐宁思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职业微笑,“世子稍等,奴婢去给祖母说一声,马上就来。” 裴慎身量高,转头隔着个土墙看她。 见她风风火火的从侧屋跑出来,脚下一顿,又跳了起来,“哎呀世子再等等,容奴婢喂喂鸡。” 喂鸡? 裴慎挑了挑眉,他还得排在几只鸡的后面了? 但是唐宁思没理他,急吼吼的转回去,捧了半碗杂米绕到后屋去,后屋很快就传来了咯咯的声音,大概是场面太过混乱,她还吼了几声。 这画面还挺新鲜的。 裴慎好整以暇,看着唐宁思从后屋绕过来,提了半桶水又绕了回去,等她忙完一切出来。 “世子,您想去哪儿?”最后是不要有什么具体的地方,不然她找不到,那他岂不是会有所怀疑? “就随便走走,或者说,你有什么好去处?” 唐宁思很正经的回答,“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景,只怕世子都看不上。”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在这里搞得人压力山大的。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一定看不上?”裴慎轻哼一声,斜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少废话了,前面带路。” 没办法,唐宁思只得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18. 018 姓裴的就是个软蛋 百草枯黄,风起尘飞,裴慎望着远处陡峭险峻的山崖,终于是忍不住了。 “若不是我找上你,我定会以为你引我来此是要谋财害命的。” 唐宁思站在斜坡上方,挠挠耳后,压下虚得漏风的心思,狡辩道:“奴婢之前就说了,没什么景色,是世子您非不信的。” 裴慎被她气笑了,“这只怕是清平县内最荒凉之所了吧,倒是难为你了,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来恶心我。” “世子误会了,”唐宁思吃了一惊,连忙解释,“我我我、奴婢不是……” “回吧,”裴慎没好气,拂袖转身,“这么特别的景色,我还真是无福消受。” “不是,您等等……啊!”唐宁思急忙追过去,却不想脚下一滑,仓皇之中,整个人就扑在了裴慎身上,额头直接磕在他的背上。 “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裴慎叹了叹,脚步顿了顿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似乎是在压抑自己内心的火气,唐宁思心里突突的,爬起来也顾不上去抖身上的灰,追着前面的紫色身影而去。 根据她在王府的观察所得,他应该是很忙才对,怎么今天有空跑来游山玩水了?还一个侍从都不带,让她跟着满山跑! 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她忍下一脚将他踹下山坡的冲动,笑着问:“世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啊?” “大概是闲的吧。”裴慎冷笑,不然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让她涮着玩儿啊。 唐宁思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缩了缩脖子,装作听不懂,“那倒是恭喜世子了,只可惜这附近没什么景色,世子以后就别来了,对了,世子出门,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人啊?” 裴慎回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也不是王府的人吗?” “……”唐宁思心里头梗了一下,“是,是奴婢蠢笨了。” 裴慎今日的装扮跟往日有些不一样,尤其是衣料,虽然不便宜,但也离他往日里穿的还是差了一大截儿,紫色菱花暗纹,他平日里也少穿。她也是寻常打扮,乍然看着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丫头出门游玩了。 “是笨了些。”裴慎毫不客气,顺着她的话头讽刺她。 唐宁思本来是不服气的,可是见到他转头瞬间嘴角噙着的笑意,忽然一下子就气消了。 美色,当真是无往不利,不论时代。 他没有按原路返回,唐宁思也只能跟在他后面山南山北的乱转,她累得直 分卷阅读33 不起腰来,他却还是气定神闲,她只能暗暗佩服。 不愧是在边疆历练过的。 回到家,唐宁安他们已经背南瓜回来一次又出去了,唐宁思剖开一个,刮掉瓤,直接切块拿糖水煮了。裴慎抱着手,跟着她前后转了一圈,又跑出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等到他回来时,南瓜刚刚出锅。 在山里转了半天,裴慎肚子也早饿了,不等唐宁思请,他自己就拿筷子夹了半块儿,面不改色的吃掉,然后起身就要走。 唐宁思刚刚端了一碗送进去给孙氏,出来见到他要走,就跟到了门边,看着清隽的身姿消失在阡陌交错的田间。 唐宁思以为,她得回到重山居才会见到他了,没想到,才过了两日,他们就又见到了。 村里总有人丢东西,虽然都只是肉条大米食盐之类的,算不上要紧,但是三天两头的丢,任谁也受不了。 所以几户人家联起手来,打算抓贼,不成想,夜里忽然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闯了进来,绑了村里的几户人家,唐宁思一家也跟着倒了霉。 那个时候,她正在给唐宁平检查功课,盘算着过两日送他会学堂的事情,结果门被踹开,一家人除了躺在黑漆漆的小屋里的孙氏,都被挟持着进了山。 她护在唐宁安和唐宁平跟前,被推得踉跄跪在地上,仓皇间,她看到村口火把如龙,人影幢幢。 是官兵。 唐宁思反应过来了,这帮人是在逃命了,拉了他们做人质。 可是……古代并没有不伤人质这个说法吧? 看到官兵追来,唐宁思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紧张的看着一家子老弱,更加忧心了。可是,拉怎么多人,还怎么跑啊? 除非,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只想在临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她大致估算了一下,得有十几二十个村民被抓了,对方却只有七八个人。如果只是需要人质做护身符,完全没必要抓这么多人啊。 “这边,都给我老实点!” 就在唐宁思脑子高速运转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被推上了另一条路,被两个人大汉拿着武器,一前一后的看管着。 他们被带到了视野最开阔的高处,而其他人,则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垫着火把,很容易就能看清。 斜坡,易守难攻。 官兵后半夜赶了过去,领头的似乎是清平县的知县,距离隔得远,唐宁思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着似乎是僵持了起来,应该是绑匪有什么要求,双方正在谈判。 官府不同意,绑匪将一个人推了出去,作势就要砍下去,唐宁思赶紧捂住弟弟妹妹的眼睛,不让他们看。 几个人瑟瑟发抖,靠做一团。 唐宁思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山下的匪徒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被抓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得自救。 她悄悄抬眼,现在看管他们的两个大汉似乎被山下的情况吸引住了,都没留意他们。他们站着的地方,再往前一步的下方就是一条杂草丛生的沟壑…… “呸,他娘的,那个狗官是在拖延时间!” 一道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唐宁思仅有的一点异想天开——她现在不过十四岁,哪来的力气对对付两个悍匪啊! “姓裴的就是个软蛋,躲在后面连个面儿都不敢露!”悍匪甲继续口吐芬芳。 “那这几个人怎么办?”悍匪乙也不耐烦了,将寒光闪闪的大刀从地上拔起来,扛在肩上。 “杀了!” 杀了? 唐宁思一家人皆是浑身一颤。 “两、两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要不是身后还有那一家人,唐宁思估计已经吓得倒在地上了,“我们……” “废什么话!”悍匪甲粗暴地打断她,“杀了!” “到了阴间,也别怪我们哥儿几个,你们要怪,就怪淮王府的那个软柿子吧!” 什么? 裴慎?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啊? 唐宁思瞪大眼睛,此时寒光一闪,他们二人已经举起了屠刀,她下意识地挡在所有人面前,闭上眼睛,抿紧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不要!” 分卷阅读34 “救命!” “噗噗!” 恐惧的低唤声中,想象中的刀斧加身并没有如期到来,唐宁思壮着胆子抬眼看去,却是两支短箭贯穿了绑匪的胸口,二人皆瞪着眼,就要倒下来。 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了其中一个人,将他向后拽,又一只脚踢开了另一个,唐宁思一家五口人,安然无恙。 星辰月朗,一张满是嫌弃的脸出现在皓月之下。 “闭起眼睛,危险就会绕道吗?”“软柿子”裴慎后退两步,坐了下去,语带戏谑,“你之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唐宁思惊魂未定,其他人更是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尤其是郭氏,已经背过气去了,她没心情理会他,将郭氏抱起来,掐人中、顺气。 一家子吓得站不起来,她一个人照顾,简直手忙脚乱。 裴慎看了一会儿,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来人,送他们回去。” 这个时候,唐宁思才留意到山坡上全是人,只是他们都穿着黑衣,动静又小,她才没有留意到。 19. 019 你命丧黄泉,我丢官去职。…… 跟着裴慎来的都是军中好手,别说是唐宁平和唐宁安两个小孩子了,即便是唐伍和郭氏,他们也轻轻松松地背在背后,往山下走去了。 看着一家人终于平安无事,唐宁思终于松下一口气,直楞楞的跌坐在草地上,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腿。 裴慎站起来,坐在她身后,“趁人不备将其推入沟壑之中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是以你的气力,办不到。” 唐宁思埋着头,心神俱疲不愿意说话。 看她似乎真的被吓坏了,裴慎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种相对较软的语气,“早跟你说过了,凡事不要只看表面,非不听。” “被人拿来做筏了也不知道,你傻不傻?” “要是我今天再晚点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说了半天,坐在脚边的姑娘就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裴慎不禁有些恼了,“你自己抬起头来看看,差一点,躺在这儿的人就是你了。” 皓月当空,千里清辉照得四野一片惨白,唐宁思才刚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一双瞪得老大的一双死人眼,吓得立刻往后缩,背脊直接靠在裴慎腿上,后者为之一僵。 “……现在知道害怕了?”裴慎说着,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长记性。” 唐宁思委屈极了,爬过去瞪着他,“我连他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防备?我哪来的人力物力……他们、他们明明是冲着你来的!”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哪来的那么大面子引来这么多人啊。 她明明就是被连累的! 裴慎望着她的眼睛,很平静,既没有被惹怒,也没有吃惊,“这么说,是我连累你了。” 唐宁思用眼神回答他,当然了! “算我白讲了,”裴慎大概是懒得看她,望向远方,站了起来,“走吧。” 她起不来,又不想跟两个死人呆一夜,便瞪着一双眼,仰头看着裴慎——我走不动了,但你也别丢下我一人。 当初敢抢他的匕首,原来就这点胆子。 裴慎没办法,只能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好在虽然是下坡路,但坡度不算大,裴慎扶着她一路走下去,虽然磕磕碰碰了几次,但也没出什么事。只是简单的一些碰撞,唐宁思也只能装作是什么都没发生了。 他的手臂一直都抬得很稳,不论她如何前俯后仰,也一直擎着她。 走到山脚,她也缓过来了,便松开一直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双手,自己往前走。 衣服都被揪得皱巴巴的,裴慎放弃似的拍了两下,跟在她身后。 天已经快亮了,四周的山脉树木开始显露出隐隐约约的轮廓,他们还没走进去,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抱着唐宁思就开始哭。 唐宁思呆住了,“平儿?” 如果是唐宁安她倒是能想得通,也能接受,可是唐宁平?他们好像没怎么接触吧,原主卖身那年,他才七八岁,一别三年,对她大约没有多少记忆和情感。 “姐姐,我害怕呜呜呜……” 唐宁思眼睛一酸, 分卷阅读35 微微弯腰,抱着他,轻声安慰。好一会儿,她才回头问他,“世子,那些人……不会再来了吧?” “嗯,”裴慎点点头,没有再怼她,“放心。” 一队人马从远处赶过来,为首的人一身绿色官袍,奔着裴慎而去,“裴大人,尸体都处理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办的吗?” “有人受伤吗?” “有个村民被砍伤了,不过不碍事。” “留心善后,撤吧。” “是,下官告退。” 唐宁思安顿好家人,走出来时天刚好濛濛亮,淡淡的露气漂浮在空中,呼吸到清新湿润的空气,让她舒服了不少。 两道拔立的身影,令她乱糟糟的心神奇般的安定了下来。 裴慎还在,身边还跟着一个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个侍卫。两个人一起站在田埂之上,仿佛与周围的山色融为一体,水墨写意。 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他皱巴巴的墨绿色窄袖。 “世子,昨晚你话里的意思奴婢还不太明白,能不能……” “现在想听了?”裴慎长身玉立,含笑回头看她。 唐宁思没有否认,而是很认真的点头,“是,这件事毕竟关系到我和家人的性命,蝼蚁尚且贪生,奴婢即便卑微,也想护着家人。” “谁也别想伤他们!”想起昨夜惊魂,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了这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去看远山,“其实很简单,这件事的根源,就是你入府后一直在做的事情。” “一直在做的……是孟王妃?还是姜夫人?” 她一直在做的,无非就是想和缓他和姜婉的关系,以求得生存的空间,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得罪了孟王妃。 可是姜婉也不理解她,频频被挑唆,自然没少在姜夫人那边告黑状。而她呢,又因为李澄的原因,跟重山居的人多有往来,姜夫人未必容得下她。 她前段时间才帮了姜婉一把,姜夫人应该不至于对她动杀心,那就只能是孟王妃了。 “不对,是孟王妃,世子您又是怎么知道又及时赶过来的?”唐宁思知道,她一个外头来的丫头,还没有那个分量让一个王世子深夜营救,“听说世子最近领了职,莫非……” “不错,我也是办职时无意间发现的,今天闯入村子的人,其实是两伙儿,只不过他们目的相同,便一拍即合了。” “什么目的?” 裴慎眉目温和,一派温润,“你命丧黄泉,我丢官去职。” “……” 唐宁思不想说话,她已经要气死了,都什么玩意儿啊,几个人成天吃饱了撑的斗来斗去就算了,竟然把她一个丫头卷了进来。为了陷害一个人,要累及这么多无辜者的性命! 她只是不愿意夹缝中违背内心生活,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已。 “世子是做什么的,竟然这么得罪人?”唐宁思没好气。 “你猜一个。” 唐宁思略略思忖,“……京兆尹。” “理由?”裴慎有点惊奇,这个丫头,虽然年纪小小的,倒比府里的那几个聪明些。 “因为您今夜出现了。”能管这些事儿的,除了清平县知县,就只有京兆尹了,以他的身份,做个三品的京兆尹都有点委屈,何况是七品的知县呢。 王朝承平日久,总是会滋生出一些干啥啥不行,打架挑事儿第一名的人,这种人,大多出身豪族,平日里都是横着走的,京兆尹若没有一定的背景,见了他们也只能绕道走,才换了他去弹压的吧? 可他好好的一个王府世子,干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唐宁思脑子乱糟糟的想着,忽然蹦出一句话,“世子前两日过来,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吧?” 话还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说完,她才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前几日进到她家,就先里里外外的绕了一圈,上山后又到处查看,回来了又前后查,他根本就是来探查情势地形的! 裴慎一挑眉,领着凌泉就走,根本没回答她。 20. 020 她爬上了世子的床。 b 分卷阅读36 r   唐宁思又在家里呆了一天,一家人除了授衣假结束已经去了学堂的唐宁平,围坐在一起,既是互相抚慰,更是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不过事情比较大,也不是马上就能确定下来的,她只能先回王府。 王府这样的地方,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亏得她以前看电视看小说时,对“王爷”这类型的人设格外喜欢,原来也不过是叶公好龙。 还不等她感慨完,廊下的小芸见到她就瞪大了眼,冲过来一把拽住她就进了厢房。 唐宁思很顺从的跟着她进了房间,才将包袱放下,笑问:“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小芸谨慎地瞧着外面,压低声音凑近她,一副要爆绝世猛料的样子,“秋宁姐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好多的事情,你知道吗?秋江……秋江姐姐现在是世子的人了。” “噗!” 唐宁思嘴里的水来不及咽下,尽数喷了出来。 什么叫“是世子的人”啊?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唐宁思还是不敢相信,追问:“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小芸你说明白些。” 唐宁思喷出的水有一小部分落在肩头,但是小芸顾不上擦掉,继续和唐宁思咬耳朵,“前几日,秋江、她、她爬上了世子的床。” 唐宁思连忙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叫出来。 这都什么鬼! “是真的,”小芸一脸欷歔,“那天世子妃不知怎的,去了书房,结果,正好撞上。你不知道,世子妃气得当场就要打死她,若不是王妃娘娘闻讯赶来,她肯定没命了。” 废话,发生这种事是个人都要气死,何况是姜婉。秋江可是从小服侍她到大的,她这样做,无异于在世人面前狠狠地抽了姜婉一个耳光。姜婉何等骄傲的人,没有当场扑过去咬死她都算好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呢?秋江、秋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秋江为人虽然张扬了些,但那也只是针对地位比她跟卑贱的人而已,唐宁思觉得,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背叛姜婉。 但是这其中的内情,就不是小芸这样地位的人会知道的了。 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事儿由王妃娘娘做主,在西边给她辟了个院子,配了个丫头伺候着。” “羡慕啦?”唐宁思故意逗她,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孟王妃又插手了,重山居的事情,她到底在背后推了多少,只怕是连她自己都算不清了吧。 “不不不,没有没有!”小芸把头摇得像落水狗抖毛,“自己是什么命我还是晓得的,别白日做梦,再把命丢了。” “她在西边的院子?”她入府半年,印象中重山居的西边是有几间房子的,但一直都没什么人,“什么名分?” 小芸耸肩摊手,“没有。” “没有?”连个通房都不是? “这事儿她本就不占理,当时王妃娘娘虽在,也不能做什么,世子妃哭着回了姜府,夫人上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她就在那个院子里,也没人管。” 姜夫人? 以她疼姜婉的程度,上门来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令人好奇的是,孟王妃为什么要保秋江呢? 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而已,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呢? 唐宁思仿佛想起了什么,“这具体是哪天的事情?” “五天前,怎么了?” 五天前? 那三天前他还有心思去满山乱转! 天地良心,那个时候她真的一点儿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啊,她还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啊,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件事他根本不在乎! 家里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这么淡定,这个人,他的心是铁做的吗? 一下子承受了这么多信息,唐宁思的脑袋有点过载了,她逼着自己收拾好,换下衣服,就去姜婉的屋子,一是去谢恩回话,二是听候吩咐。 她刚出厢房,就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望着她笑,只是微微扬起的眼角,让人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嘲讽和示威。 唐宁思微微颔首,“苏叶姐姐安好。” 她那次大病,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倒让她差点忘 分卷阅读37 记她的存在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回家了?”苏叶袅袅婷婷的走到她身边,“可惜了,错过那么多精彩绝伦的戏目。” 这话不好接,唐宁思礼貌垂首,便和她错身而过。 佩兰和忍冬刚刚从正屋走出来,见到她先是惊了惊,接着点头致意,离开了。 望着她二人离开的背影,她忍不住嘀咕,姜婉准许她们进屋伺候了? 这个时候,有人掀帘而出,却是林红。唐宁思了然,有林红在,只怕很多时候,姜婉都任性不了了。 “回来了?”见到她,林红微微一笑。 “是,林红姐姐。” “进去吧,世子妃正念着你呢。” “是。”姜婉会念着她就有鬼了,这个林红,也忒会哄人了。 可惜她不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丫头了,没那么容易晕头转向。 姜婉姿容憔悴了不少,看样子最近过得不是很顺心。 唐宁思悄悄打量了一眼,走进去行了大礼,对她表示感谢,虽然她能回家,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姜婉心情不好,将她打发了出来。 林红在外面等着她,一见到她出来,就向她招手。 “秋江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这丫头猪油蒙心,辜负了世子妃的信任。” 她们之间甚至都没见过几次,交情更是谈不上,林红却莫名其妙来了一顿感慨。唐宁思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只安静地听着。 “跟世子妃进府的两个大丫头如今就剩下你了,秋宁,你可要好好做啊。” “是,秋宁一定谨记姐姐的教诲。”唐宁思乖顺回答。该做的事情,她自然会好好做。 林红挽住她的手臂,“你入府比我早,又素来稳得住,依你看,府中可有可用之人?” 唐宁思茫然抬眼,“姐姐的意思是?” 什么叫可用之人啊?用来干嘛? 姜婉身边不能没有人听着,林红拉着她坐在廊下,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这几天我看了看,竟觉得无一可用之人,丁香即将出阁自然不必说,剩下的忍冬和佩兰,一个明哲保身一个娇弱无能,至于那个苏叶……心眼太多。” 唐宁思一边听一边不由点头,不得不说,林红的眼光很准确。 她也是观察好一段时间才看出来的。 飞扬跋扈的姜婉初来乍到就能在重山居站稳脚跟,除了她背后的姜家外,很大原因就是这四个大丫头,除了苏叶会反抗找茬外,她们三个都是得过且过的。 可唯一有胆魄的苏叶,胆子又过于大了。 还有,大后方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身为男主人,裴慎又是怎么想的? 21. 021 香魂断 左不过内宅之事,反正对这个妻子早就不抱希望了,裴慎还真没怎么想。 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他就满足了。 而唐宁思这边,自从秋江被发落——她成日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跟被发落没什么两样。即便是有林红在,她也比往日忙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一有时间,就往清晖园跑,一是为了跟丁香学针线,最重要的是,陪李澄玩。 只有这个地方,是非最少。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转眼到了十月底,唐宁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不住地回放着一幅画面。 小门紧闭,落叶堆了一地。 枯枝残叶,了无生机,如同关在里面的人。 她纠结折腾了大半夜,终究还是爬了起来,裹上外衣,溜了出去。 秋江的院子院墙不高,周围也没有巡夜的人,这个地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明明存在着,却如同透明。 她踩着树枝跳进去时,被一阵冷风迎面吹得一哆嗦。 “谁?谁在那儿?” 她刚走到大门口,守夜的小丫头就警惕了起来,她说明了身份,才推门进去。 屋子并不宽敞,但也不至于逼仄,只是脏了些,好像许久都没人住了一般。秋江躺在床上,形容凌乱枯槁,双眼瞪得直 分卷阅读38 直的,外头月光照进来,映在她脸上,令人瞧着只觉得瘆得慌。 唐宁思定了定神,走过去。 秋江仿佛灵魂出窍了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她才幽幽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要背弃小姐的意思……是、是苏叶,她来告诉我,说世子身边没有人,说小姐太过狠毒,跟着她没有前程,可是秋宁,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敢的。” 唐宁思静静地看着她,“我信你,真的。”她跟着姜婉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哪里敢想这些。 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身边有人被狠狠捅了一刀,她总要知道凶手是谁。 “是苏叶吗?”唐宁思确认似的问,从姜婉回门那天,苏叶突然跑来找她,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起,她就觉得她不对劲儿。 秋江缓缓点头,“是她引我去书房的。” 进去之后,她就莫名其妙的的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是因为姜婉的一个耳光。 “我跟她,虽说有过仇怨,可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狠。我这一辈子,全毁了,毁在她手上。” 秋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恨意,却让唐宁思心里微微一抽,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 王侯重门深锁,她们的性命,就如同蝼蚁那般轻贱。 她安慰了秋江几句,便又悄悄回去了。 而她这一去,两个人也成了永别。 初雪纷纷,秋江被裹着白布抬了出去。 唐宁思站在姜婉身侧,交叠在腹前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看了一会儿,姜婉便转身进屋了。她近来身体不太好,裴妗和裴娴过来看她,听说秋江过世,也跟着出来看了两眼。 等人被抬走了,裴妗进去,捧着手炉,冷笑道:“骨头没几两重,偏要做那上枝头的梦,可恨,可叹。” 姜婉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恍惚。 秋江陪了她那么多年,她们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如今她一朝离去,她心里到底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裴娴坐在下首,闻言只低下头,应道:“可不论怎样,如今已是人死灯灭,嫂嫂还是仔细身体要紧。” 她平时都是跟王侧妃在院子里带着的,如非必要一般不会出来,若不是听说姜婉病了,她只怕是不会踏足重山居。 姜婉似乎都没听到她二人的话,回头冲林红道:“派人通知世子了吗?他的女人死了,总该叫他知晓,说不定,他还有祭奠祭奠,以表哀伤了。” “通知了,”秋江死了,姜婉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再难过,她心里的那股气还是没散去,“不过他在府衙,一时抽不开身。” “随他吧。”姜婉的心情着实不美,“谢谢两位妹妹,还专程跑一趟,天儿冷,早些回去吧。” “那嫂嫂好好歇着,我们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走。” 裴妗和裴娴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唐宁思送她们出去,掀开帘子,只觉得外面风雪刺目,连忙放下帘子,转身进去。 里头,林红正在和姜婉说话。 “一个贱蹄子,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可奴婢担心,这样一来,只怕外面的名声不好听了。” 秋江才收入房几天啊,就无缘无故的死了,一旦消息传了出去,姜婉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姜婉眉头郁结,有说不出的阴郁,“那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林红似乎早就想好了,“依奴婢看,世子妃如今病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时日,您且先养着,闭门不出,外头的人若是知道了,也说不了什么。” “就这样吧,我累了,要歇一会儿。” 被打发出来,唐宁思回厢房时,遇见了仰头看雪的苏叶。 她本就纤细,病了一场之后,更加瘦弱了。即便是穿着厚厚的衣服,立在廊下,也是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 唐宁思想躲开她,却被她叫住了。 “好歹姐妹一场,她死了,你不难过吗?”她问她。 秋江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唐宁思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威胁还只是示威,只是入往常一样,朝她颔首,“苏叶姐姐。” 分卷阅读39 “够了!”苏叶故作软糯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她猛然转身走向她,卷起一股冷风,扑向唐宁思,“一口一个姐姐的,我都听腻味了,你给我听好的,那天的事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给我等着!” 那天的事情? 她被打的那天吗? 下令打她的人是姜婉,动手的是秋江,而把她引过去的,却是她…… 她这是在复仇吗? 唐宁思抬眼看她,意有所指,“苏叶,凡事留一线,不是什么坏事,若把事情做绝了,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苏叶瞠目,但唐宁思却不想站在风口处跟她大眼瞪小眼,径直绕过她,回了自己的厢房。 屋外霜雪渐紧,唐宁思趴在床头,心事重重。 目前看来,姜婉和裴慎对彼此都已经是彻底绝望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但是孟王妃虎视在侧,院中又有一个兴风作浪的苏叶,裴慎又忙于公务不理内院…… 这样下去,只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得把小命搭在这里了。 好不容易又捡了一条命,她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掉! 22. 022 “裴慎,你到底在闹什么!”…… 秋江暴毙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为此,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去参加寿王府的梅花宴的姜婉,受了一肚子气回来。 唐宁思全程跟着,只有摇头叹气的余地。 善妒,手段残忍,顶着这样的名声,姜婉在京都贵妇圈是混不下去了。 另一边,也有御史参裴慎,说他私德不修,小小的后宅竟闹出了人命,说他治家无能。 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又何以扫天下? 裴慎前些日子就任京兆府尹,官声不错,却因为这件事,被各路人马掣肘,不得不暂时赋闲在家。 好好的一段婚姻,硬生生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坪。 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姜婉和裴慎一大早的就去正院请安。到了正院,才知道淮王裴典已经去了书房,裴慎便跟姜婉分开,自己去寻父亲。 决明跟在他身边,替他留心着脚下,“凌泉刚刚带回消息,说周二公子那边一切顺利,请世子放心。” 庭院中小路的继续已经被扫开,裴慎径直走了过去。 守在门边的小厮掀开墨绿色的厚重帘栊,从寒风中走来的裴慎踏进去,反倒被屋内的暖气打头了。 “父王。” 裴典站在多宝阁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来了?坐。” “是。”知道父亲有话说,但是裴典坐下去之后却不急着问,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恭敬地等着长辈训话。 好在裴典也不跟他兜圈子,将手里的青铜宝鼎放回去,开门见山道:“你们夫妇俩是怎么回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算了算了,”话说出口,裴典才发觉他作为长辈,去打探儿子内院之事似乎也不太像话,索性就跳过这个话题了,“这几日御史台将你盯着得这么紧,你心里可有数?” 裴慎淡淡一笑。 “你心里有数就好了,”看他的样子,裴典就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既然知道因由,就该知道怎么去挽救。” 裴慎点头,“知道。” “既是如此,你今日就将孩子送回去吧。” 李澄被他强行留在淮王府已经八九个月了,平阳侯府那边早就满肚子的火气了,只是苦于强硬不过他,如今他这边墙倒众人推,平阳侯府自然是要跟着过来踩几脚的。 只是一个没落府第,想对付他的人里,多他一家不多,少他一家也不少。 “不送。”裴慎干脆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裴典愣了一下,“你不是心里都明白的吗?为什么不送?那孩子本就是李家的嫡孙,你把他留在王府本就于理不合,这事儿要是闹到御前,你能讨什么便宜。” “闹到御前,只怕他们还没这个胆子。”相比于裴典,裴慎尤其的云淡风轻。 不过他的云淡风轻,在裴典看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忍不住拍案,恨铁不成钢,“ 分卷阅读40 裴慎,你到底在闹什么!” “姐姐盛年薨逝,我念着她,想把她唯一的骨血留在身边,照顾他,权作是弥补这几年来对姐姐的亏欠,不行吗?”裴慎的声线平淡得近乎毫无感情,可他却抬起头来,跟书案后的裴典四目相对。 裴典没来由地晃了神。 裴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念出两个字,“父亲。” 父亲? 这个称呼,他好多年都没有叫出口了。 裴典的思维进一步散开。 好像大女儿也很久没叫过他父亲了,见了面也总是淡淡的,客气疏离。他以为这是女儿大了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想,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他才猛然间发现,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跟那个乖巧的女儿好好说过话了。父女渐行渐远,偶然回首,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初您和母妃让她嫁入李家,您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裴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身后的朱窗寒冷孤寂,“她这几年,在李家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裴慎口中的母妃,自然不是生母纪氏,而是孟氏。当初裴姿的婚事,就是孟氏一手张罗的。 王府郡主,嫁入侯府,侯府富贵,她又是下嫁,有王府在背后撑腰,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啊。 不过,他还真没过问过,也没听孟王妃提起过。 “她……” “姐姐身子一向很好,十几年都无病无痛的,怎么才嫁过去几年,就病逝了呢?”裴慎还是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而不是他最亲近的姐姐。 “这几年,她一直孤孤单单的,将澄儿带在身边是她的临终嘱托,我这件事,我决不让步。” “她、她……” 裴姿临终的时候,只见了裴慎,至于裴典,还是平阳侯府的人通知了孟王妃,孟王妃又告知他,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父王,姐姐也是您真心疼爱过的女儿,她想让她的孩子留在娘家,不可以吗?” 裴典哑口无言。 “父王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裴慎说着也不等裴典点头,就起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哎等等,你回来!”裴典好一会儿才绕明白,将他叫了回去。 “我差点叫你给绕了进去,”裴典重新坚定自己的想法,“不论你姐姐临终时说了什么,毕竟澄儿是李家的孩子,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认祖归宗吧?” “自然不是,等他长大了,能承袭爵位了,我自然会让他回去。” “你!”裴典又惊又气,“你还想养他到大?还想让他承袭爵位?你……”他以为他只是暂时的养他一两年而已,没想到他心那么大,要把手直接伸到平阳侯府去。 “李忱本就是侯府嫡子,若是他没死,爵位就该是他的,澄儿理所当然承袭侯爵之位。” “你别忘了,李家可不只有一个李忱一个嫡子。”李家嫡长子已过世,剩下的还有两个嫡子,一个是李忱,一个是李怀,李忱并没有被请封为世子,李澄可没有先天的大义名分。 “为了姐姐,我愿拼力一试。” “裴慎!” “母亲临终前,要我好好护着姐姐,我没有做到。而今,姐姐生前唯一的期望,我一定要做到。” “……”裴慎将纪氏抬出来,彻底地让裴典哑了火。 他这一生,身边的女人并不多,算得上洁身自守。他与纪氏是父母之命,婚后的生活虽没多恩爱甜蜜,但也算是相敬如宾。比起纪氏,孟氏其实更得他心,渐渐地,他好像就忘了,在他的生命中,还有纪氏的存在。 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对纪氏,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然,衣不如新。 自从孟氏的孩子出生之后,裴慎跟裴姿便连父亲也没有了。 从小,每次习武摔跤受伤,裴典和孟氏都是一起冲到裴鉴身边,等确认裴鉴没事了,父亲才后知后觉的对他表示关心。裴姿的手帕钗环被弄坏了,也从来没人安慰一句。 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知道要依靠彼此,互相照顾了。 可是,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裴慎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有些难过的。这么多年 分卷阅读41 了,他还是没办法完全不在乎书房里的那个人。 23. 023 塞人 正院主屋。 自从嫁到王府,姜婉就没一件顺心事,连带着看谁都不顺眼起来,即便是一直对她“呵护”有加的孟氏,她也不耐烦天天请安了。 好在,她的身体本就不太舒服,索性就一装到底,以换得接下来几日的清闲。 结果。 她瞪着孟氏身边袅袅婷婷的姑娘,一时间连孟氏的话都没听清,更没顾得上回答。 孟氏笑得春风一般,示意林红将她扶到右边的炕上坐着,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因为秋江那丫头的事情,累得你在外的名声也跟着不大好听。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我,世子的院子的确是空了些,他是王世子,身边总该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人的,对不对?” 当然不是! 姜婉心里这么想,但却不敢这么说,她沉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氏继续道:“你近来身体也不大好,一个人打理院子里也不容易,可巧了,我家这个侄女啊,性情温顺,在家也学过管家,看账簿也没问题,让她去你的院子里,替你管束着那些下人,伺候世子,替你分忧。来,巧儿,见过世子妃。” 孟巧儿一直低眉顺眼的站在孟氏身边,闻言便踩着小碎步,挪到姜婉跟前两步的地方,盈盈福身。 “巧儿见过姐姐。” 声音娇软,却让姜婉一阵恶寒,“别,谁人都知,我是姜家幼女,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她说着,侧身避开。 “巧儿,”孟氏的脸色也没有刚刚好看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什么姐姐妹妹的,叫世子妃。” 孟巧儿半跪在地上,软软道:“是,巧儿见过世子妃。” “起吧起吧,”姜婉虽然跟裴慎没什么夫妻情分,但裴慎名义上毕竟是她的人,一想到有人惦记着他,她就觉得恼火,“母妃,我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了。” “巧儿,送世子妃回去。” 这就是要强行塞人了? 就在姜婉要发火的时候,搀扶着她的林红忽然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接着转身拦住孟巧儿,道:“孟姑娘既是王妃娘娘的侄女,那便是我们世子和世子妃的妹妹,怎能让你做这些呢,请止步吧。” “正是呢,”姜婉也是大变脸,对着孟氏屈膝施了一礼,才道:“母妃体贴,儿媳感激不尽,只是儿媳昨日才许了诺,要提携院内的丫头,那个叫佩兰的。她在重山居日子久了,也跟了世子多年,由她来打理琐事伺候世子,会更合适些。” 佩兰,那个面团似的丫头。选这个人,不就是个摆设吗?倒是看不出来啊,她居然有这个心计,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推掉她的人。 孟氏轻轻眯眼,笑了,“既是如此,婉儿想给她什么名分呢?” “一个夫人,已是抬举了。”姜婉笑着回答。 “那敢情好的,是我多此一举了。那丫头啊,最是温顺的,想必能体贴你们夫妇。” “是。” “只是这样一来,世子院里服侍的丫头就不够了,不过不碍事,改明儿,我就挑几个得力的丫头过去,放心吧。” 放心个鬼! 姜婉气得要冒烟儿了。 原先她还觉得这个婆婆挺不错的,不仅没拿出婆婆的款儿来约束她,让她站规矩,还在她和裴慎有龃龉的时候处处帮衬着她。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她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尤其是见她想往自己院子塞人的时候。 真心疼爱儿媳的婆婆,哪会做这种事情! 塞人不成,又要塞丫头,这分明是要安插眼线嘛! 可是长者赐不可辞,她刚刚已经拒了一次,不可能再拒第二次了。 姜婉气冲冲地回了重山居。 “之前秋宁就劝我说不要总跟裴慎吵,免得被外人钻了空子,果不其然!” 姜夫人为人强悍,姜修畴的后院干净得很,姜婉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养得浅薄张扬,轻易就能被人煽动,以至于把好好的日子过成了如今的样子。 林红心里暗暗叹气,“秋宁那丫头虽然年纪小,可奴婢瞧着,是个 分卷阅读42 心里有主意的人。” “什么主意?” 姜婉现在的心思全在马上问世的“兰夫人”上面,根本没想太多。何况,那个秋宁,不就是一个傻头傻脑的丫头吗? 二人说着已经进了重山居,林红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去找佩兰,安排人手收拾院子。 而这个时候,裴慎也才从书房回来。 对着明明最应感同身受,却偏偏薄情的父亲,提及亡故的母亲和姐姐,他的心情实在是不太好,一进重山居,他就径直去了清晖园。 好在,姐姐的骨血还在。 清晖园人少,厚厚的积雪无人惊扰,正厚实地压在屋檐和庭树丛竹之上,窗户关得严严密密的,只有正门开着,上面还挂着石青色的帘栊。 里面烧着地龙,暖烘烘静悄悄的。 裴慎放轻脚步,掀帘进去。 里面的人都没听到动静,正在闲谈,他抬眼看去,丁香一身粉红夹袄,坐在窗下纳鞋底,而唐宁思把一双模样怪怪的手套戴在李澄手上,丁香抽空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做的什么怪模怪样的东西?出去了可别说是我教的啊。” 那是无指手套,也难怪丁香看不习惯。 唐宁思嘿嘿傻笑,“这东西的确不是很好看,但我在里面塞了厚厚一层棉花,暖和着呢。是不是呀,小少爷?” 李澄在床榻上蹦跶,拍手咯咯笑,指着外面闹着要出去玩,“雪,出去玩,玩!” “不行,”丁香头也不抬的拒绝,“外面冷,受了风寒可怎么了得啊?澄哥儿,听话啊,咱乖乖的啊。” “不嘛我不要,我要出去玩。”李澄不依不饶。 “一早上的,吵得我头都疼了,”丁香无奈,“要是病了,我可没法子向世子交代。世子如今就他这么一个外甥了,要是出了点事,岂不是要急坏了。” “我要出去玩嘛!”大概是看出唐宁思比较好说话,李澄便拽着她的手左右摇晃,“好不好嘛?带我出去玩!” “你说的倒也没错,可老这么把他关着也不是个事儿,会把人憋坏的。”唐宁思由得他撒娇,“这冬日,还长着呢。” 京都的冬,得到来年二三月呢。 她一咬牙,取过帽子来戴在李澄头上,裹上围巾,穿上厚袄子,全副武装起来,然后将他抱起来,“出去玩咯。” “出去玩儿!” “秋宁!” 丁香见自己拦不住,只能追出去。 “走咯!” 三个人就这么齐刷刷地埋头往前冲,唐宁思更是牵着李澄跑在最前面,最却不防“咚”地一声,撞到了人。 “世子!”丁香在起身时就发现了,连忙在后面见礼。 唐宁思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立刻松开李澄跪了下去,“奴婢见过世子。” 24. 024 本来是郁气满腔的,结…… 本来是郁气满腔的,结果被人的小脑袋这么一撞,倒让他的心情意外地好了许多,裴慎没动气,而是蹲下去,抱起了一脸兴奋的李澄。 唐宁思以为他要进屋,急忙挪开让路,却不想裴慎一转身,掀帘出去了。 “……”她木了,什么情况啊? “快点,别发呆了。”丁香拉起她,二人急急忙忙跟出去。 李澄一个人在雪地里蹒跚独行,摇摇晃晃的。裴慎拢着手,站在阶前观望。 唐宁思不敢动,跟着丁香像个木头一样站在一边。 李澄自己在雪地里摔了两次。 “去,”裴慎伸手,推了推唐宁思,用眼神示意她,“不是想玩吗?别让澄儿摔疼了。” 他的意思是她怂恿李澄的? 唐宁思眨眨眼,想要辩解,却不敢画蛇添足,头一低,朝着李澄奔去。 李澄戴着无指手套,不便打雪仗,唐宁思便带着他在院子里堆雪人。李澄毕竟身娇肉贵的,唐宁思不敢让他做什么,自己当起了最主要的苦力,团雪球,滚雪球。 衣服裙摆长,外袍的袖子也宽,颇为不方便。 分卷阅读43 唐宁思笨手笨脚的,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等雪人的身子和头堆出来时,她已经摔了三次了。 真的是,太笨了。 裴慎掩住唇畔的笑意,随口道:“你看,秋宁接替你能行吗?” 丁香从容屈身行礼,“回世子爷,秋宁年纪小了些,照顾澄少爷可能会有些吃力。” “是吗?”裴慎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庭院中,唐宁思和李澄的雪人已经堆得差不多了,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围着雪人正在转圈,若有所思的样子。 “手手,手!”李澄先反应过来,手舞足蹈的嚷了起来。 唐宁思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儿,“对对对,奴婢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澄少爷聪明,奴婢这就去找。” 找什么呢? 扫把?没有啊。 柴火?这里又不是柴房,也没有啊! 唐宁思抓耳挠腮地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现成的,目光一转,锁定了墙角的青竹。 见她往墙角走去,裴慎眼睫一闪,两手一抬,交叠在身前,好整以暇。 青竹韧性很强,唐宁思用力一扯,给自己抖落了一身的雪,竹子却只是晃了一下,毫发无损。 “秋宁!”丁香吃了一惊,跑过去给她拍雪,“没事吧?这上面这么多积雪,你怎么能直接拉扯呢?再说了青竹韧性强,你这样胡来,怎么攀折得下来?” 唐宁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好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做什么错什么,刚刚堆雪人摔跤还不算,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洋相。 李澄在后面咯咯咯地拍手笑个没完。 在欢快的笑声中,革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唐宁思惊疑侧眼,见裴慎竟然走了过来,又立刻缩紧肩膀,像只鹌鹑一样傻愣愣的看着前面的青竹。 裴慎看了她一眼,手起刀落,半截青竹飘然倒地。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然后一脸苦恼——这下子,装瞎是不能的了。 一句求救的话都能被他拿捏住,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日后会不会成为笑柄。 唐宁思闷闷地拿起竹桠,插在雪人一侧。 雪人只有一只手臂,李澄又不乐意了,“还要一只!” 行行行,都是爷!一个给她出难题,一个看她出洋相! 唐宁思正要转身再去折,身边人影一晃,已经有人将另外一截竹桠插了上去。 是裴慎。 得到满足的李澄高兴地围着雪人转了好几圈,又意犹未尽的四下捧雪,再堆上去。 身边站着一个气场强大到无法忽略的人,心里压力巨大的唐宁思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左右移动,认真地观察雪人。 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不足来——缺了眼睛嘴巴。 她想也不想,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三颗红枣,按品字形摁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随身带的居然是蜜饯一类的东西,裴慎就觉得有点牙疼,忍不住道:“你的荷包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 语气里是满满地嫌弃。 唐宁思赶紧捂住荷包,向远处迈了一步。 她的本意是不想理他的,但是她这个举动,落在裴慎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简直哭笑不得,“放心,不只是我,即便是澄儿,也对你口袋里的那些没兴趣。”不就是几颗干瘪的红枣而已吗?至于护食成这样? 不是这个意思! 不能冲着裴慎大喊的唐宁思几乎将自己原本就冻得红彤彤的脸,给憋出了猪肝色。她瞪着眼,眉目含怒。 李澄在雪地里玩了一会儿,正感兴味索然,回来看到嵌在白雪里的红枣,只觉得好看得紧,忍不住抠下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呸!”李澄一口吐出来,小小的脸上满是嫌弃,那表情,简直就是他舅舅的放大版,“好难吃啊!”他说。 唐宁思猛然抬头看去,正好捕捉到了裴慎绷裂开来的表情。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真实,鲜活,不似平日里那般寡淡和浮于表面。 可是,这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分卷阅读44 唐宁思简直想跳脚。 就在主仆三人围着雪人表情各异的时候,裴慎的贴身小厮决明走了进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世子,您回正院看看吧。” 提到主屋那边,裴慎脸上的笑容立刻淡去,“怎么了?”请安结束,他就自己回了清晖园,没碰上姜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说佩兰要被抬为夫人,世子妃正在发脾气,一屋子都乱套了。” 什么?! 裴慎和唐宁思同时一惊,不知怎么就对视了一眼,接着又一起赶过去。 重山居正院,诚如决明所言,真的是乱套了。 裴慎和唐宁思赶过去的时候,姜婉的火气已经发完了,只是那差到极点的脸色,宣示着刚刚过去的风暴。 林红搀扶着她,站在正屋檐下。 西院那边,小厮丫头进进出出的挪动东西。 准“兰夫人”佩兰站在阶下,弯腰垂首,全身写满了“惶恐”两个字。倒是她身边的苏叶,看起来倒是无畏无惧。 唐宁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挠头,非常确定原著里没有这一出,看来她想得没有错,自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事情就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演变到后面,就完全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了。 那接下来,又要往哪个方向发展呢? 从来就不喜欢挑战未知的唐宁思,发现自己失去了“天眼”这个金手指后,眼前浮现的是浓重的黑雾,前途未知。 宅斗,她真的不行! 她暗自下定决心,她必须必须早日离开这个王府了。 25. 025 这丫头我要了 佩兰就是一团棉花,一点气性也没有,姜婉一肚子气撒出来了,却没有多少回应,就又全都蹿回来了。 她像是被怒气反噬一样,全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巧,裴慎来了。 她转过身,正对着他,冷笑,“哟,裴大世子竟然来了,真是稀罕。” “见过世子。”另一边的佩兰和苏叶面上一喜,像是见到救星一样,齐齐施礼。 姜婉心里更怄了,“怎么,怕我欺负你新纳的美妾吗?放心,没人欺负她,这不,就连母妃,也派了人前来,唯恐亏待了您这位兰、夫、人!” 最后三个字,简直咬牙切齿。 她的话刚落音,木荷就从西院那边走了过来。 木荷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见姜婉青紫的脸色和裴慎探视的目光,她走到院中,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屈膝道:“见过世子,禀世子妃,西院群芳阁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应物件均已备齐,只是院中无掌事的大丫头,王妃托奴婢问世子妃一句,这人是从重山居,还是从主院出?若是从主院出,那王妃会立刻选出一个贴身侍婢来,金盏和金菊是来服侍世子妃的,不能随意挪动,以免委屈了世子妃。” 金盏金菊,就是孟王妃拨过来的。 说是过几日,可是她前脚刚进重山居,两个丫头后脚就到了,一个二个精明似鬼,看着就不是个省心的。 “不用了,多谢母妃好意。”姜婉怎么可能再让孟王妃塞人进来,但她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视线在院内扫了一眼,忽然看到了站在裴慎身边的唐宁思。 木荷受命而来,自然不会轻易作罢,“恕奴婢斗胆,问一句,是何人去?既是掌事丫头,日后自然少不了要见面的,还请世子妃示下。” 姜婉忽然想起,唐宁思总是往清晖园跑,之前是她叫她去,故而也没有多想,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她才惊觉,当初借李澄向裴慎示好的主意就是唐宁思出的。 如今,他们夫妻的关系越来越差,倒是她,日日往清晖园跑,如今又跟他一起出现,她有一种自己被人诓骗的感觉。 她盯着唐宁思,冷冷道:“就秋宁吧,她是我的贴身丫头,去照顾兰夫人,也够了。” 唐宁思目瞪口呆。 所有人也都同时看向她,裴慎也回过头,看着一脸惊诧的她。 她这是……被姜婉厌弃了? 投向她的目光里,又同情,有惊讶,也有冷笑。 分卷阅读45 去伺候佩兰,那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吗?别看现在孟王妃一副很心疼佩兰的样子,那不过是拿来给姜婉上眼药的而已,姜婉身后有姜家,等他们反应过来了,佩兰自己都得玩完,何况是她身边的丫头。 唐宁思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该如何拒绝。 但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有人道:“不行。” 她愕然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却是裴慎。 他走上台阶,站在姜婉一步之外,“这丫头我要了,世子妃另选一人吧。” 不是吧? 这下,看向唐宁思的眼光更加热烈了,除了嫉妒,便是艳羡。 当然,除了姜婉的。 她恨恨地剜了唐宁思一眼——她就知道她有问题,果然有问题! “这丫头是我的陪嫁丫头,给了世子,不合适吧?”她勉强压着火气道。 裴慎淡然一笑,“刚刚世子妃不是还要打发她去群芳阁吗?怎么,去群芳阁不委屈,去清晖园就委屈了?” 姜婉一噎,“自然不是。” “既是如此,那便这样吧,秋宁去清晖园,丁香出府后,由她接替。至于群芳阁……”裴慎目光流转,定在苏叶身上,“那就苏叶去吧。” “世子……”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隔岸观火的苏叶冷不防被点到,大惊之下竟然没有顾及身份和场合,就要反对。 “可……”姜婉正要反对,扶着她的林红却用力地抓了抓她的手,她话语一滞。 “大胆丫头,”林红上前呵斥苏叶,“重山居上上下下,谁不以世子为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管……” “天儿这么冷,还不伺候你家主子回去歇着,”林红继续打断她,“世子妃也乏了,都散了吧。” 裴慎也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事情了,就着林红的话说道:“都散了吧。” “世子?”苏叶仰头看阶上的裴慎,想要垂死挣扎,一向强横的她,望着裴慎的时候,竟然要哭了,“我、奴婢……” “就这样吧,”裴慎对她倒也还有些耐心,“回去。” 苏叶一低头,泫然欲泣。 姜婉的手倏然攥紧,手痒得紧,要不是林红拉着,她只怕是要冲下台阶赏苏叶几个巴掌了。 裴慎到底是她丈夫! 围在院子里的小厮丫头慢慢散开,苏叶跟着佩兰走了,木荷也回主院复命了,金盏和金菊站在门边,姜婉懒得看这满院的,令人生气的人,摔了帘栊进了主屋。 裴慎还站在台阶上,刚刚还热闹的庭院里,就站着唐宁思一个人。 他看了她一会儿,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轻轻一叹,自己走了。 唐宁思站在庭院里,心里十分的茫然。 她抬头望着主屋,有些恍惚。 还不到一年,这重山居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初陪嫁进来的两个丫头,秋江死了,她也被赶了出来,丁香要出嫁了,苏叶和佩兰被挪到了群芳阁,这才多久啊,这重山居,就换了一拨人了。 她在庭院里站了许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到午膳时分,因为挡路,她被忍冬的人赶到一边去,她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厢房中去。 秋江的死才过去不久,她都还没从那件事缓过来,就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唐宁思木然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小芸回来,将她推回神。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小芸还没说话,跟在后面的一脸精明强干的丫头就先开口了,“我叫金盏,世子妃说,你如今已经是清晖园的人,这个屋子,就归我了。” 这是要赶人了? 唐宁思爬起来,强打起精神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出去了。 外面,雪后放晴,正是好气候。 “秋宁姐姐,”小芸追过去,拦在她面前,六神无主,“秋宁姐姐,那个金盏、她看着好可怕啊,秋宁姐姐,你离开了,我怎么办啊?这里、这里我害怕……” 小芸说着就哭了,唐宁思此刻也没什么精神安慰她,只道:“别怕,只 分卷阅读46 要你没做什么,谁也不会为难你什么的,小心当差就是了。再说了,我也没去哪儿啊,清晖园就在那边,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别怕啊。” 26. 026 “吃里扒外的东西!”…… “吃里扒外的东西!” 姜婉即便是在病中,全力掼下的茶盏还是粉碎了。 林红倒是不意外,只挥挥手,叫来了外面站着的金菊,将碎片收拾干净。 “世子妃不必恼怒,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这样的婢子,便是留在身边用着也不放心,去了了事。您还是先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左右,她也还在重山居中。” 姜婉怒气稍平。 “她以为傍着一个小孩儿,往后就能高枕无忧了,殊不知,世子妃您才是这重山居的主人,王府宅院,将来都是您的。” “主人?”姜婉冷笑,“也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了。” 名义上,重山居之内,由她主事,可里里外外也没几个人听她的,这里真正的主人是裴慎,偏偏裴慎他还不理内宅。孟王妃一副心慈大度的样子,可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这重山居,可复杂得很。 等金菊把碎片收拾完,出去了,姜婉才问道:“你刚刚为什么阻止我?秋宁那丫头既然喜欢逢迎王府中人,那就让她谄媚个够好了。” 对一个丫头奴颜婢膝,不是更有诚意吗? “世子妃稍安。”林红浅浅笑着,眼底却全是冰冷。 她望了姜婉一眼,见她似乎冷静了几分,能听得进她说的话,便继续道:“秋宁虽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她的心总归是不在这儿了。” 姜婉点点头。 “既不能全心伺候,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去群芳阁?”去那边,可比去清晖园令人绝望多了。 “世子妃容禀。”林红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唐宁思已经不能留在身边了,那去哪里都没什么区别,她也不敢反对。但是让她去清晖园,却有两个好处。 其一,苏叶想去清晖园,却被她捷足先登了,那么势必会在苏叶心里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以后会对她们大大有利。 其二,苏叶和佩兰当初都是裴慎身边的大丫头,甚至,佩兰的地位和权力都稍逊于苏叶。可如今,佩兰摇身一变,成了半个主人,而苏叶却依旧只是个丫头,不仅如此,她还要去服侍她。 这样一来,苏叶心里会更加失衡。心理失衡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林红,你有没有觉得……”姜婉有些犹豫,可又觉得事实就是如此,最终还是道:“苏叶这丫头,心思有点、僭越啊?” 她的意思是……苏叶心里爱慕裴慎? 林红微微一愣,带着八分肯定道:“依奴婢看,确实是如此。历来,世家公子身边的贴身丫头被收进房里是常有的事情,她存着这样的心思,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她没有料到,最后更上一层楼的人不是貌美能干的她,而是样样不如她的佩兰。” 姜婉乐了,“不仅如此,她去服侍佩兰,还是裴慎亲口下的令。” 林红低眉一笑,双眸里尽是得意之色,“正是。” 这下,苏叶的心里,只怕是充斥着屈辱、伤心、不甘和恨吧。 群芳阁。 身为主人的佩兰立在门边,看着疯了一样的苏叶推到了所有的桌椅屏风,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她不敢去阻止,只站在一边,落了一地的眼泪。 清晖园。 唐宁思背着自己的包袱,走进清晖园。裴慎已经出门去了,清晖园里只有丁香和李澄在。 听到她的脚步声,丁香迎了出来,脸色有些复杂,但嘴上还是对唐宁思的到来表示欢迎,并恭喜她能得世子爷的青眼。 唐宁思倒是没有多高兴。 说实话,她是想来清晖园的,这里简单,没那么多危险。 可是,这不该由裴慎在那种场合上提出来。裴慎今天出手,的的确确帮到了她,将她从群芳阁拉了出来,可是,她也一下子得罪了苏叶和姜婉,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分卷阅读47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做好分内之事,照顾好李澄,然后再想办法脱身吧。 唐宁思在清晖园落下脚,除了每日去正院拜见姜婉外,她基本上只有去厨房拿吃食时才会离开清晖园了。 关在清晖园的日子里,她就跟丁香学学女红,陪着李澄。 院门口一个人影翩然而过,唐宁思目光追随着他,歪头道:“丁香,你觉不觉得,苏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有吗?”丁香倒是不觉得,“毕竟大病了一场,身子虚了些,话自然少了点。” 不是话少的问题。 唐宁思摇摇头,“不知道,我总觉得怪怪的。” 丁香不以为意,“你也不要多想,不论怎么样,她心里都是向着世子的,做不出什么来的。” “是吗?” “她幼年时期就进府了,世子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些年,不论府中闹成什么样子,走了多少人,她都是一直在的,就是念着世子的恩情。” 难怪是重山居的掌事丫头。 可她为什么要动秋江,引得裴慎夫妻彻底反目呢? 唐宁思不知道的是,苏叶曾跟丁香说过,等她出嫁了,裴慎势必要找替代她的人,苏叶希望,丁香能够在裴慎面前举荐她。 丁香也答应了,裴慎突然定了唐宁思,让她们都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日子,裴慎依旧很忙,但是每次回来,林红总要请他过来坐一会儿,他也从不推脱,有时间就多坐一会儿,没时间就匆匆离开。 看起来,他们夫妻的关系倒是和缓了不少,就连姜婉的身体也好了些。 紧接着,丁香出嫁,离开了王府。 毕竟是积年旧仆了,裴慎请了王侧妃操办,将她嫁了出去。 王侧妃和裴娴在王府之中,就像是透明人一般,就连唐宁思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听闻她是老王妃赐给淮王的,与先王妃纪氏的关系不错,自从孟氏进门,她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从不冒头。 丁香出门后,王侧妃也算是功成身退,裴慎送了她一段路,转回来,直接进了清晖园。 丁香照顾李澄的日子比较长,这段时间也都是她日日陪着,她突然离开,李澄有点不习惯,正哭闹着。 唐宁思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安抚住,正在感叹带娃不易,结果,裴慎就来了。 “舅舅!” 一见到裴慎,李澄就从她怀里挣脱而去,飞扑过去,抱住了裴慎的腿。 27. 027 “你怕什么?” 唐宁思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哄李澄睡着之后,唐宁思坐在窗下拿起针线,想着马上就是过年了,她肯定是回不了家的,但是人不到,心意却可以到,就给唐宁平绣个笔袋,给唐宁安绣一个荷包,给父亲母亲各做一件袄子,再给祖母做一对护膝。 先做笔袋。 她选了石青色的料子,又定了竹叶的图案,可才穿好线,她就哈欠连天了。 裴慎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像只瞌睡猫一样趴在炕上的案几上,昏昏欲睡,可她坚持拿着针,快扎到自己了也没有注意到。 床上的李澄睡得安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裴慎也总觉得自己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放轻脚步,悄悄走进去,在针尖即将扎到唐宁思的额头时,伸手先一步将针拿了过来。 “嗯?澄……世子!” 唐宁思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李澄醒过来了,却不想一抬头,对上的却是裴慎居高临下俯视而来的眸子。 “嘘!” 担心吵醒李澄,裴慎连忙阻止她,“别叫。” 唐宁思连忙噤声。 裴慎在另一边坐下,很顺手地就拿起了才开始做的笔袋,端详了半天,眉头微微锁着,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这、这是奴婢给家中幼弟做的……”唐宁思伸出手,她总觉得裴慎的表情里透着一种嫌弃,心里莫名地没底气,可直接扯过来,她又不敢。 所以,最后变成了她抓着一端,裴慎拿着一头。b 分卷阅读48 r 嗯……很奇怪的感觉。 最后是裴慎松了手,“过年之后,澄儿也该启蒙了,你也给他做一个。” “是,奴婢知道了。”做个笔袋而已嘛,她有的是时间。 “对了,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按理,澄儿怎么也要去一趟平阳侯府,你陪着他去,祭完祖之后再带他回来。” 去平阳侯府?! 唐宁思大惊,所有的睡意都烟消云散了。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李澄是李家的嫡孙,平时有裴慎压着,他即便是不回去,平阳侯府也拿他没辙,可是年关祭祖这么大的事情,他是非回去不可了。 可是那个平阳侯夫人吴氏…… 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妇人,唐宁思就牙疼,也顾不上裴慎还在场,脸色就五彩斑斓起来。 “你怕什么?”裴慎双眉一拧,戳穿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那、世子爷可有什么要嘱咐的?您尽管说,奴婢一定字字铭记于心,一个字都不会忘的。” 她趴在案几之上,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前探,仰着头,一副认真严肃又崇拜的样子,把裴慎逗得一乐。 “没什么要嘱咐的,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他伸出两指,将她的脑袋戳得往后一仰,“只一条,别让澄儿出事。” 那天他也要在王府祭祖,脱不开身。 李澄会出事吗? 没想到裴慎竟然动手拍她脑袋,唐宁思有点懵。 她捂着额头,神情沮丧,更多的是紧张——他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呢,说了除了让她紧张而外,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她心有不平,便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世子高高在上,怎么会懂得奴婢这等卑微之人的战战兢兢呢。” 清晖园本就安静地一缕风渗进来的声音都听得见,现在整个堂屋里就他们两个相对而坐,距离又非常近,她的话,裴慎想听不见都难。 他眼皮一抬,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那日姜府初见,人潮涌动,人人都围在他身边起哄,她抬着一条腿一蹦一跳地跑开,他只觉得格外突兀。 在王府大门外,他就觉得她老是在打量他,令他心中疑云渐起,总觉得这丫头不是不老实就是心怀鬼胎。 可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又干瘦又矮小,让他觉得把那些猜测安在她身上有些不忍心。 新婚第二天,刚刚入府的她因为在他的书房外跪了一夜,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一言不发,反而极为懂事地,一瘸一拐地跟在姜婉后面,尽心尽力的伺候。 他知道,许多出身艰难的孩子大多不懂得吵吵闹闹,但这么沉稳的却不多。他就想,这么小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闲云小筑再见,他就让凌泉去查,她的经历,跟他想的相差并不大,他也就不再留意这个人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在应对孟王妃和平阳侯夫人时,她会冒着风险,推着姜婉帮他。以至于被人暗害,推下水池,甚至差点连累了一家人。 她一直老老实实,话不多说行不多步,却三番两次帮他,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胆小又胆大,他真的看不太明白这个人了。 即便是现在,她就坐在他面前,他也看不懂她。 哦,有一点他看明白了,在王府生活大半年,这丫头倒是长高长白了不少,身体也多了些玲珑的曲线。 一道目光一直在脸上身上来回扫,唐宁思忍着一个白眼翻过去的冲动,拿起案上的针线,分针走线起来。 知道她是故意不搭理他,裴慎看了好一会儿就起身了,走之前,他回头来了一句,“女红不错。” 当时唐宁思没听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是为了什么,然而当天下午,决明就带着一堆衣服来了,说这是世子不穿的旧衣,让她比着这个尺寸,给世子做几件单衣,毕竟以前,这都是丁香做的。 唐宁思当场就傻眼了。 这个裴慎,也太小心眼了吧? 也不知道他着不着急穿,当然,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缺这几件衣服,但是要是到时候他非要说着急要,她也没办法,所以只能尽快做。 好在她当时觉得剪裁刺绣缝补这些都很有用,很努力地跟着丁香学了, 分卷阅读49 丁香也不藏私,对她倾囊相授,做这些不难。 只是裴慎并没有说要几件,唐宁思只能多做几件,加上要做给家人的东西,她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被冷落了的李澄不乐意了。 他围着唐宁思又吵又闹,即便是唐宁思最后已经如他所愿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裴慎那里告状。 第一次,唐宁思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狈地向裴慎辩解,引来他一场大笑,再后来,唐宁思就有准备了,当着李澄的面,很从容地就把锅甩给了他舅舅。 衣服还没做完,除夕就到了。 午饭之后,唐宁思就带着李澄登上了去往平阳侯府的马车,随行的,除了府里一个叫半夏的丫头外,还有当初在桃溪村,随在裴慎身边的人,叫凌泉。 就这么点人,唐宁思有点虚。 28. 028 遭掳劫 李澄已经被裴慎养在清晖园大半年了,除了伺候他的几个人,他几乎没怎么见过人,突然冒着寒风出门,他有点紧张。 唐宁思握着他的手,叮嘱他下了车之后,不要到处乱跑乱吃,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去,李家的管家已经带着人在里面候着了。 吴氏正在准备祭祀供品,差遣下人打扫祠堂等,忙得团团转,唐宁思带着李澄进中院时,她才风风火火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丫头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来之前,心情紧张的唐宁思追着裴慎了解过平阳侯府的人丁情况。裴慎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大致给她说一些。 他说的不算多,但都是重点。 那个貌美的妇人,应该就是府中二公子李怀的正妻,郑氏。 传闻郑氏出身名门,跟侯府出身的李怀算得上门当户对,但是她自嫁入李家后,跟李怀的关系却不怎么样。 不暇多看,吴氏和郑氏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唐宁思带着李澄行礼。 “见过侯夫人,郑二|奶奶。” “澄儿见过祖母,二婶婶。” “哎哟起来起来,快点起来,澄儿,到祖母这儿来。”吴氏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迎上来,异常亲热,搞得唐宁思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结果—— 李澄却向后一转,躲到唐宁思身边,避开了。 中院热闹的气氛为之一凝。 吴氏的脸色更是难看,她收回手,冷笑了起来,“果然,才一年,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澄儿啊,你可知,我是你祖母,这儿才是你的家啊。你怎么能自甘堕落呢?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你舅舅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 “澄儿,过来,到祖母这儿来。” 吴氏拐弯抹角地骂完了裴慎和唐宁思,又开始去哄李澄,可李澄还是不买她的账,抓着唐宁思的衣角不撒手。 唐宁思微微一笑,屈膝道:“吴夫人请见谅,澄少爷还小,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依赖谁。等他再长大些,经过我家世子的用心教导,自然会更明白事理的。” 意思就是她李家对李澄不好了? 吴夫人被怼了这么一下,仔细看去,忽然觉得眼前的丫头有些眼熟,“你是……你不是世子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吗?” 怎么成了李澄的贴身侍婢了?这不是成了裴慎的人了吗? 唐宁思知道自己正值长身体的年纪,一年过去了,她跟之前有不小的差别,她们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她当时几乎都是低着头的,吴氏现在能认出她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不过,即便认识了又如何?他们李家,连亲孙子都抢不回来,又能拿她怎样? “见过侯夫人。”唐宁思大大方方承认。 吴夫人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连着呛了两次,不禁气得说不出话来。 场面一下子凝住了。 郑氏见场面维持不下去,出来打了圆场,他们才被请了进去。 李澄住的地方就是以前裴姿夫妻住的院子,日常都有人打扫,可长久没有人居住,毕竟还是透着荒凉的意味。 李澄对这里没有多少印象了,可是他住着不习惯,刚住进去就朝着要 分卷阅读50 出去了。 唐宁思安抚着他,又让半夏拿出带来的糕点茶水——现在吃了,晚膳便可少吃一些。 她不担心李家会现在对李澄下手,但是她担心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回到王府之后,身体出了点什么问题,到时候李家就有的说的了。 晚饭之前,李家差人来请,唐宁思便和半夏带着李澄去了正院。除了她们两个,跟在李澄身边的还有李府的一个丫头,至于凌泉,他是侍卫,又是外府之人,进不来。 新年晚膳是大事,整个李府的人都在,丫鬟仆人更是一堆,只有唐宁思勉强跟了进去,守在李澄身侧。 接着,便是祠堂祭祖了。 祠堂是重地,妾室尚且进不去,何况唐宁思一个外府的丫头。她只能跟着一群人丫头小厮,站在门外等着。 除夕迎祖宗,初五送祖宗。 他们在平阳侯府,一待就是六天。 唐宁思都快被憋疯了,也要累疯了。富贵人家的繁文缛节,真不是平常人能够想象的。 六天下来,唐宁思仅仅是在祠堂,就看着他们一会儿摆香案,一会儿进香磕头,一会儿又开祖匣,忙得人看着就觉得眼晕。 初五晚上,忙完之后,李澄安寝之后,唐宁思才打着哈欠上了外间的罗汉床。 ** 第二天,刚刚吃了早饭的裴慎估计这时间差不多,便到门口去等候。 很快,马车从街头拐了进来。 “舅舅!” “澄儿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李澄一路上就兴奋得不行,马车还没停下来,他就把头探了出来,一见到裴慎,就嚷嚷起来了。 裴慎笑着迎上去,正要去抱他下来,坐在车辕上的凌泉就跳下了下来,先一步拦在前面,神色有些着急地说道:“世子,秋宁姑娘失踪了。” 裴慎步履一顿,神色疑惑地望向凌泉,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失踪了? “昨晚睡前还在,但今早半夏起来后发现,她不见了。” 那边马车已经停好了,但裴慎没有过去接,车夫脚凳放好之后,半夏便将李澄扶了下来。 马车已经空荡荡了,果然没有她。 裴慎的眼光从马车上移过来,压着嘴角,声音较平常而言略显低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定她昨晚入睡前还在?” “这……” “澄儿,昨晚睡前,是不是秋宁姑姑陪着你的?”凌泉还没回答,裴慎已经等不及,去问李澄了。 李澄很肯定的点头,“是的,舅舅。” 昨夜还在,今早却不见了,看来是昨夜有人趁她睡着,将她掳走了。 至于动手的人,裴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知道李府的人明面上不敢拿李澄怎么样,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李府的人会拿唐宁思开刀。 她只是一个丫头,还只是一个“背叛”了原主人的小丫头,处置她,太轻松了。即便是有苦主上告,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他位居京兆尹大半年,太清楚现如今的世道了。 如果他不能及时将她救回来,那只怕,她就要从此在这个人世间消失了。 裴慎思量片刻,就即刻下令道:“凌泉,立刻调动府中侍卫,严密守住各个城门,若有情况及时来报。” “是。” “还有,”裴慎叫住就要匆忙离去的凌泉,“再派几个人,给我死死盯住平阳侯府,尤其是各个角门,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29. 029 被卖 总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甚至还有水珠落在脸上,鼻间更是有一个青菜的味道。脑袋晕晕涨涨的,眼睛更是沉得睁不开。 “哐哐”地声音,以及身体传来的摇晃颠簸之感,让她大致能推测出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 确切的说,是板车上,颠簸得难受。 她挣扎了一会儿,勉强把眼睛睁开,阴沉的天际下,盖在她身上的不是平阳侯府的棉被,更不是淮王府的锦被,而 分卷阅读51 是菜篮。 菜篮上,装满了白菜和青菜。 马车一路朝前飞奔,光秃秃的树枝不停地从天际下掠过,唐宁思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在京城之中了。 双手被紧紧地绑住了。 她确信,自己是被人趁夜掳走了,掳她的人,就是李府的人。 当初春月的命运,如今落到她头上了。 裴慎只是远远地将她给卖了,日子虽然清苦,可也还能好好地活着,吴夫人不是裴慎,她的命恐怕要比春月的惨多了。 她只是一个丫头,论地位,她之于淮王府,并不比春月之于侯府来得重要。春月失踪后,侯府找不到人也就听天由命,她不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王侯贵族,身边环绕之人如云,没了她,还有别人,但是她,就只有自己了。 她翻身侧躺,打探四周情形。 马车上除了她,还有一男一女,驾车的那个男的。 这里是荒林,只有一条路,他们两个人,手上又有马,她现在逃跑,一点儿生路都没有,再等等。 唐宁思原本想等着到个人稍微多点的地方,再从马车上跳下来,借着人群在侧,确保性命无忧的,却不想,马车却越走越偏,等到停下来时,她悔之晚矣。 他们停在一个荒僻的村庄里。 九、十户人家,围拢在一个山坳里,进出口狭窄,如果他们存心想把她困在这里,只需找一个人力气稍微大点的人守在这里,她就完全跑不掉了。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这么玩弄她啊。 “下来吧!” 赶车的那个男人抓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从车上抓下来,撞落了一堆的菜篮。 村口汇集了十来名男子,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一见到,纷纷凑上前来。 那名仆妇拦在前面,抬着下巴道:“哎,都干什么呢?不给钱,就想要人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样,几辈子都没见过吧?” 钱? 他们要把她卖给他们? 唐宁思惊呆了。 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车夫”推得一个踉跄,跌进一个异味扑鼻的怀抱里,一只粗壮的手臂托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递了出去。 “早就说好的买卖,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车夫”将她推过去,接过递过来的钱袋,“这个人你们可看好了,出了事,我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放心,”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蓬头垢面的男人抓紧正在奋力挣扎的唐宁思,唐宁思的力气小,那点挣扎,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一笑,就露出满口的黄牙,“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黄三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定看得死死的。”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出了事,可没人替你兜着。” 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依然敢买她? 唐宁思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捏着手,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在手掌上掐出了深深的印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我、我可是淮王府的丫头,身契还在王府里,你们竟然敢绑我?” “王府?”本来准备离开的“车夫”回过身来,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一个陪嫁到王府的丫头而已,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以为,王府会有人专门出来寻你一个丫头吗?” “你……” “你最好给老子老实一点,不然,磕着碰着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车夫”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媳妇上了马车,照着原路扬长而去。 唐宁思被拽着胳膊,扯进了村子。 她没有反抗,黄三的气力也容不得她反抗。 村口有一个木栅栏,在所有人进去后,被关上了,这是她逃跑的唯一通道。 她被推进了村口的第一户木屋里,黄三紧随其后,反手将门关上。 屋子光线并不怎么样,但唐宁思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缩在灶边的一个妇人,听到动静,她才从火边站起身来。 “娘。”黄三喊了一句,解开了唐宁思手腕上的绳索,“倒水,渴了。” 他说着就坐到了摆在 分卷阅读52 中间的长椅上,手肘搭在破旧的八仙桌上。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谁也不知道他是冲着谁说。 唐宁思没有动,而是偷偷打量这个屋子。 屋子很宽,可也只是宽而已了。从大门进来,左边是火灶和简陋的厨房,墙角摆放着各种锅碗瓢盆,墙上还挂着几条肉干和一些她不认识的兽皮,竹刷等。 中间就只有一个八仙桌和几张椅子,还有一道门,应该是去后院的。右边,是被木板隔开的两个卧室,由不同的门进去。门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脏乱差的床铺。 “快去啊!”唐宁思微微恍神,被身边的妇人推了一把。 唐宁思一个踉跄,扑到八仙桌边,正好对上了黄三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白压迫着黑色的眼珠,像是野兽的眼睛,唐宁思心里猛地一抽,双手慌乱地抓过桌上的水壶和碗,给他倒了一碗水。 她的手不受控制,水倒出去了一部分。但是这一点并没有惹怒黄三,反倒让他脸上浮起了得意愉悦之色。 她是落了网的猎物,恐惧之色会让猎人有成就感。 肩膀被人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她身形一歪,一张满是锅灰和褶皱的脸凑到她眼前——还是刚刚那个妇人。 “太瘦了,不好养活,能生得出孩子吗?”黄母喷出一个怪味,差点让唐宁思当场吐了,“儿子,你今年可都三十二了,耽搁不得啊,娘今年能抱得上孙子吗?” “放心吧娘,你儿子身体又没毛病,这丫头可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肯定没问题。” “那成,”黄母一拍手,“娘这就去跟乡亲们说,我们老黄家,今日大喜!” 今天?! 唐宁思仿佛被当头劈中,差点就倒了下去,忍了半天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她,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个地方出又出不去,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今夜的劫难,她该怎么办啊? 30. 030 “快来人啊,新娘子要跑了!”…… 冬雪,渐渐地又飘了起来。 过去一年因为裴姿逝世而冷寂许久的平阳侯府热闹了一整天,被母亲抓着见客的李怀得了个机会,连忙跑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将自己的发妻郑氏丢在正院里,自己急匆匆地回去了。 这几天,又是祭祀又是见客应酬,不仅让他累得腰酸背痛的,更让他恼怒的是,忙碌的日子里,他连着几天都不能跟自己的美妾亲近了。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就着急忙慌的钻进了美妾苏氏的屋子,话都不多说一句,推着苏氏就往榻上倒去,上下其手,色中饿鬼的本色显露无疑。 苏氏浪荡,也不顾□□的,门都不关,便迎合起来。二人刚扯下帷帐,衣服裤子褪了一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将他拽了出去。 另一边,发现李怀不见后,都知道怎么回事的吴氏和郑氏婆媳俩对视一眼,有些找不到话说。 但是现在就让郑氏回自己的院子,听见那些动静,只怕是会跟不开心。即便是没有心思应付,吴氏也只能将她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不一会儿,吴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匆匆走进来,附在吴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不安了一整天的吴氏此时才放下了自己心头悬着的石头。 郑氏知道,应该是那个淮王府的姑娘已经被处置好了。 平阳侯府这两代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孙,但底蕴深厚,所以她便嫁过来了。可是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她一生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李怀嗜赌好色,在她入门前便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丫头,成亲前虽然已经全部发落了,可他很快又纳了好几个美妾。 她心中厌恶这个丈夫,成婚多年膝下无所出,吴氏便明里暗里地敲打她,让她笼络好自己的丈夫,不可善妒。 她一口恶气,就梗在心口上,多年来咽不下出不了,更散不开。 管事妈妈又得了吴氏的嘱咐,匆匆出去了。郑氏不想在这里陪笑脸了,便起身告辞。 她不想回自己的院子,听苏氏那糜浪的叫唤,便领着贴身丫头,往后面的园子去,赏赏雪,看看梅花。 却不想,碰见了那令人咂舌的一幕——衣衫不整的李怀,正被人拖上围墙。 “别喊! 分卷阅读53 ”郑氏赶紧回身捂住丫鬟的嘴,侧头看着如古松一般立在高墙上的人,很冷静地说道:“西角门上有一辆马车,里面有个叫孙志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凌泉想了想,还是找到人要紧,就把已经晕过去的李怀丢了下去,转身跳下高墙。 郑氏不认识凌泉,她只是大致猜了一下,果然,对方是裴慎的人。 她倒是没有想到,堂堂的郡王世子,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做到这种地步,竟然想绑了侯府的公子做筹码。 凌泉走后,她才丢下吓得脸色发白的丫头,一步一步地朝跌落在墙角下的丈夫,他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一看就知道他被抓之前在做什么,胃部一阵翻涌。 她站在一步之外,没有去叫他,更没有立刻将他带回去,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丫头去通知人,直接把李怀给冻病了,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另一边,刚刚从平阳侯府离开的孙志坐在马车之内,正想着找个赌坊去玩一把,没有留意什么,等到马车停下来时,正要下车的他忽然觉察出了不对。 这里屋檐高耸,墙宇威严,不是他住的小巷。 他还来不及惊恐叫喊,一个黑色的头套已经罩下来,“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出声。”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出城而去。 另一边,后颈上挨了一记手刀的唐宁思才刚刚醒来,就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 手上还绑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绳索,外面是热闹的交谈声,碗碟碰撞,震天的笑声不断。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因为挨饿受冻,差点就扑倒了下去。 她双手撑在床榻之上,勉强地站了起来。 从被绑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里是个狼窝,且不说那个黄三的粗鄙蛮横,就是他的母亲,也是个麻木不仁的野妇人,一旦被他们套牢了,她这一辈子,就真的玩完了。 她还有家人要守护,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她必须逃出去。 灶里的火还烧着,缺了边的大铁锅里还煮着大半锅的猪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铡刀便蹲下,解开了绳索。 唯一的出路在村口,要是从那边跑,就必须从大门出去,但是现在门外全是人,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出了后门,是一座山。可是山上有没有路,路又通向哪里,山上会不会有野兽,有没有捕兽夹子或陷阱等,唐宁思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可是,不走吗? 想起黄三和他母亲的那个样子,唐宁思忽然发现,原来有时候,有些处境真的会让人倍感生不如死。 必须走! 唐宁思横下一条心,可她脚下刚刚挪动,大门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她步履一顿,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推门进来的人是黄母,她见到行动自如的唐宁思,一眼就看见了铡刀便断开的绳索,短暂的惊讶之后,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新娘子要跑了!” 她一边喊着就要上来抓住唐宁思,唐宁思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就要跑,却被她碰得一个趔趄,差点被铡刀刮伤。 脚踝被人牢牢抓住,挣脱不掉的唐宁思随手抓起了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柴,往后一挥,接着自己爬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得动静,涌了进来。 唐宁思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将手里的柴火丢了过去,接着又回身,抽出了火灶里所有能抽的木柴,悉数扔了过去。 涌进来的人被一堆带着火飞过来的柴火暂时阻挡,唐宁思自后门夺门而出。 “快把她抓回来!”黄母大喊,买这个丫头,可花了她家十两的白银呢。 但是众人还没来得及追过去,屋内就烧了起来,黄母又慌乱大喊, “啊啊啊,火,烧起来了,大家快救火!” 原来,因为最近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引火的干草放在屋外容易潮湿,黄母便在屋内堆了不少引火的干草,谁知道唐宁思慌乱之间来了这么一招,把干草都点着了。 屋内一时间大乱,没人顾不得上去追唐宁思了。 恼怒的黄三一脸凶狠,拿下挂在门边的弓箭,那是他用来打猎的。 “你们灭火,我去追那个小贱人!” 分卷阅读54 31. 031 跳崖 天已经擦黑了, 屋内涌起的火光让唐宁思绝望的心里升起了一点希望。 她希望,因为这一场火,黄三他们无暇顾及她。 可是随着一支冷箭飞过, 她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瞬间被击碎,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山上是有路的, 可杂草丛生, 她想快一点跑, 却总是被磕磕绊绊,怎么也快不起来。身后的黄三犹如梦中一只可以随时将她一口吞噬的怪兽一样,他步履从容, 气定神闲, 却又永远如影随形,任凭她怎么奋力奔跑,都甩不开。 黄三就像是一匹胜券在握的狼一样, 不疾不徐的追捕着自己的猎物。他弯弓搭箭, 时不时地射出一支,让垂死挣扎的猎物心力交瘁。 “继续跑啊。” “我让你跑!” 他是这林子里的猎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只会在高门大户里端茶送水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他并不着急回去, 更不着急抓住自己的猎物,而是要享受狩猎的乐趣。 唐宁思慌不择路,只凭直觉往前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累得晕过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偶尔的箭尾破空之音,眼前是不断后退的林木,以及越来越模糊的视线, 唐宁思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天色太暗了,还是她太累了,累得视线都模糊不清了。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距离京城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盲目地跑,会跑到什么地方。 但……她总归是跑不掉了。 这样一想着,唐宁思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信念瞬间崩塌,膝盖一软,她便朝着山体下方滚去。 山中林木错立,她没滚过久,就被拦住了。 她忍着浑身的疼痛,扶着手臂粗细的树木,勉力站了起来。 林间阴风阵阵,四野朦胧。 没有出路,没有生路。 唐宁思环视一圈后,得出了一个绝望的结论。 她颓然靠在树木上,等着黄三的到来。 黄三很快就来了,他站在几步之外的高处上,俯视着浑身是伤的唐宁思,眼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那是他用钱买来的。 这方圆几十里,就属他黄三最是能干,可他连着娶了几个妻,个个都早逝,有人说是他太会折腾人了,可他不信。 后来,有人给他算命,说他命格太硬,需要找一个命格也硬的女人,或者是命格贵的女人,才能破除这个局。 真正的高门贵女自然是没他的份儿的,但是里面的婢女,却是可以的。 高门大院里,常有婢女因为各种原因会被主子发卖,他就留意了一番,最后选中了唐宁思。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她是王府出来的,即便是有些危险在里头,他也不在乎。 他不信,一个婢女而已,那些贵人根本没有这个工夫来寻她,只要他把人看住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唐宁思隔着高高矮矮的灌木草丛,与黄三遥遥对望。 与这个人相比,身后的这个不过三四层楼高的小沟壑,似乎都不可怕了。 她可以听天由命,但必须是在努力博取之后才可以。 她笑了笑,眼角眉梢,尽是嘲讽轻蔑,“婚姻嫁娶,该是你情我愿之事,你这样丧尽天良,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我诅咒你黄三,一辈子做那鳏寡孤独之人,断子绝孙!” 说完,唐宁思便想也不想的,转身,顺着山体往下跑了几步,接着纵身一跃。 沟壑之中山石嶙峋,若是掉下去了一定会血肉模糊,即便是有人寻来了,也定然认不出她来,何况,根本就不会有人来寻。 之前,她曾听说,人在死前,脑海里会浮现出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或事,可是跳下去的时候,唐宁思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寒风如刀,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的心里,只觉得悲凉。 之前,她总觉得,作为一个在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若是一朝回到大多数人都不识 分卷阅读55 字的蒙昧的古代来,无论怎么做,都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穿过来之后,她发现,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都为时代所阻,如今,更是要暴死荒野,葬身于禽兽之腹。 一个人,怎么可能与整个时代对抗呢。 但愿,她死后,还能回到自己的那个时代去。 带着这么一点点不确定的期许,唐宁思头部朝下,自暴自弃地朝着大地扑下去。 “咔!” “咔咔!” “嘭!” 腹部一阵钝痛,唐宁思差点背过气去。 她砸断了好几棵树,被一棵生长在断崖上的大树拦住了。 她没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喜悦之感,相反的,这个时候的她,望着距离她约摸还有两层楼高的沟底,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一阵失望。 都这样了,老天还不让她死。 她都已经这样了啊! 唐宁思有些泄气。 曾有人云,“千古艰难惟一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死这件事情,是很需要勇气的。她刚刚的那一跳,已经把因为绝望而生出来的勇气全部用完了。 即便是只有一半的高度了,她也没那个勇气再跳下去了。 另一边,干草极易着火,加上整栋房屋的构造都是木质的,一起火,便一发不可收拾。黄三家烧起的火越烧越大,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村里没来吃酒席的人也都被惊动,纷纷赶过来帮忙救火。 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黄三家附近。 这里人不多,总共也就七八十口人,但是天色已经黑了,加上又慌乱,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队人马推开村口的栅栏,走了进来。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不凡,个个皆是气度不凡,唯有一个人,身穿浅灰色布衣,在越过栅栏进入村口的那一刻,他又转头往外走。 接着,肩膀被人摁住了。 他连忙辩解,“大爷,我刚刚都说了,秋宁姑娘不在这里,是在下一个村子,咱们还没到呢。” “是吗?”走在前面的裴慎头也不回,身上的披风在风中微微飞扬,“那你刚刚带着我们在外面乱转悠什么呢?” 这个村子太过偏僻,若不是看到那冲天的火光,他们一时间还找不过来呢。 孙志一噎,接着狡辩道:“没、小人哪敢啊,刚刚小人一时忘了路,我……” “现在又突然想起来了?”裴慎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脸色在后面的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冷。 他继续说道:“离京时你说,那个村子距离城郊不过六七十里,再往前走,最近的一个村子都得有百里以上了吧?” “小人……” 裴慎不想听他满口胡话,径直打断,“在附近你就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必是心中有鬼,凌泉,带他过去,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 “是!”凌泉武艺高强,手上微微用力,就直接把孙志拖了过去。 火已经控制不住了,全村人仰头望着火光,摇头感叹。 好好一场婚姻,居然演变成了这副样子。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灾星。这才刚入门呢,就已经火烧房屋了,这以后还了得。 一群人,围在黄母周围,安慰她。安慰着安慰着,找不到话说的众人就把锅全甩到了还在山里吃尽苦头的唐宁思身上。 “问一下……”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的时候,一道沉稳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显得各位突兀,众人连忙转身,却见是一个衣着华贵五官分明的男子,皆是一愣。 32. 032 那是我府中要紧的人 凌泉的突然出现, 让众人都愣住了。 他是王府世子的侍卫长,虽才二十多岁,但气度沉稳, 加上他那一身黑色的利落装束,让没多少见识的村民们只顾着惊艳, 没听清他的话。 就在众人都只盯着凌泉看时, 黄母先反应了过来。 她携着失去家园的怒火 分卷阅读56 , 扑向孙志,一通撕扯。 惯于护卫工作的凌泉下意识地想拦住,但很快又觉得这不是分内之事, 就退开了。 黄母扯着孙志身上的衣服, 怒嚎道:“你赔我的家,你赔我,赔给我!” 看到黄母这个样子, 孙志就知道, 无论他之前的掩饰做得如何,现在都没有用了。 他任由她拉扯着自己, 像只死狗一样, 跟着她用力地双臂左右晃动, 满脸惨白。 果然, 黄母接着说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说那是什么名门出来的丫头,命好得很,可以旺夫,我儿怎么会将她买过来!” “现在,人也跑了, 家也被烧了,你、你还钱,赔钱!” 她满眼都是自己眼前的这点得失,噼里啪啦一通说,把一切都抖落了出来。 裴慎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凌泉!” 两个字,叫了十多年,即便是他的声调没什么变化,但是凌泉还是从里头听出了滔天怒火。 他应了一声是,一抬腿,扫了过去,孙志和黄母霎时倒下去,四仰八叉。 “哎你这……” 原本还赏心悦目的小伙子突然出手,一出手就撂翻了两个人,村民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外人当着自己的面儿欺负村里的人,那就是欺负他们。 所有人一拥而上。 裴慎这个时候已经走到前头来了,随行的侍卫担心伤着他,纷纷冲上来,拔剑相护。 “谁敢动!” 侍卫人数不多,但他们就往前那么一站,那股气势就“蹭”地起来了,犹如大军压境,村民们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啊,立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孙志和黄母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裴慎漠然开口,“今日午时后,这个叫孙志的将一个大概十五岁的丫头卖到你们这儿来,有这回事吧?” 没人敢回答。 裴慎也不需要他们回答,继续道:“那是我府中要紧的人,若是有一分损伤,我淮王府,绝不甘休。” 淮王府?! 村民纷纷倒抽凉气,面面相觑。 他们只知道黄三花大价钱买了一个漂亮丫头,这种事情并不稀罕,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谁知道那是王府的人啊。 “现在,人呢?”裴慎问。 没人敢回答,怕当了那只出头的鸟儿,被一刀砍了。 于是,凌泉就起了一脚,踢在黄母的背上,“把人交出来。” 黄母受不了,干脆地就招了出去,“她她她、她跑了!” 裴慎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略略松了下去,“往哪边跑了?” “往山里跑了。” 黄母一开口,有些胆子大的村民也敢说话了,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的。” “不过那山里没路,后面是一条很深的大沟。” “对,刚刚黄三拿着弓箭追过去了!” 弓箭?! 裴慎差点没绷住,几乎暴走。 那丫头身上有股子宁折不弯的气,她要是被逼急了…… 裴慎不敢再想下去,让凌泉派了几个进山去寻。可是一座山,天又黑,几个人怎么能搜得过来呢,于是他又叫村民去帮忙,许诺找到人之后,必有重赏。 那可是王府的人啊,他们就是活几辈子也未必见得到,现在又有赏,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回家拿火把,准备进山找人。 ** 折腾了这么半天,除了差点丢了性命和一身的伤外,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回黄三家的路上,唐宁思便犹如行尸走肉般,不哭不闹,不畏不惧,不悲不喜。 她看不清路,总是摔倒,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的——反正回到黄三家,也没什么好下场,要是上天庇佑,直接摔死了也挺好的。 唐宁思又一次摔倒,跟之前一样,她又很快黄三拽了起来。 “断子绝孙?”黄三冷笑,“等回去了,老子让你生几个你就得生几个,你要是敢不生,老子有的是办法让 分卷阅读57 你生!” 给他生孩子? 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现在,看着离村子越来越近,唐宁思又开始后悔了——刚刚她就该一咬牙,直接跳下去的! 总好过在这里受辱强啊! 以黄三着睚眦必报的暴戾脾气,她到时候肯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着就要下山了,唐宁思就拖着步子不愿意往前走了。 那个地方,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子,可是她知道,对于她来说,这个地方,比炼狱还恐怖。 那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啊…… “快走!”黄三不耐烦了,揪着她的胳膊,推着她往前走。 “小贱人!让老子累了一整夜,攒了一肚子邪火,看回去了,我怎么收拾你!” 屋子已经被烧成废墟了,刚刚回来的黄三愣住了。 紧接着,他勃然大怒,扬起手来,在唐宁思的左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唐宁思不觉得脸上疼,只是觉得左耳嗡嗡地,不时地发出金属般的刺鸣声,就连黄三骂她的那些话,她也听不真切了。 不过她想,聋了也挺好的,日后还能少受一分罪。 “娘!” 村民们回家找火把,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回来,已经回来的那几个就站得远远地,等着其他人回来了,等分配任务定好路线了,再进山找人。 却不想,黄三就已经回来了。 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往他那边看去。 他从废墟中走出来,骂骂咧咧的,“那个小贱人,竟然敢跳崖,还把咱家烧成这样子,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燃着火把的村民站得远远的,附近又没点什么灯,是以黄三根本没有看到站在前院里的裴慎等人。 唐宁思也没想到自己那下意识地自卫之举,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啊。 “挨操的小贱人,呸!” 黄三气得一把将唐宁思推扑在地。 唐宁思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又在山里经历了一番身死,早就没了任何的气力,随着黄三的力气,踉跄两步后直接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 四处一片漆黑,只有十几步之外有人举着火把,但都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唐宁思深知这一点,遂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起来了。 她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哭,也似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完全没有注意到,半臂之外,站着一个为她而来的人。 33. 033 我在呢,我在这儿 裴慎有武艺在身, 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也是他没有叫凌泉找火把的原因。 黄三出现的时候,他就依依稀稀看见了他手里拽着的一个人, 身形瘦小,孤苦无助, 只是他不确定, 那个人是不是他牵肠挂肚地担心了一整天的人, 所以人被推过来的时候,他的反应迟了半拍,没有将人接住。 “凌泉!”他压着自己激动发颤的声音, 喊了一声。 凌泉明白他的意思, 立刻从村民那里拿了一支火把,奔了过来。 火光温暖明亮,一下子照亮了趴在地上, 匍匐在他脚边的人。 即便是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头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得如杂草一般,四下斜出, 跟平时大相径庭, 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是她。 “宁思?”他蹲下去, 试着喊了一声, 抬起的双手不知道该怎样去扶她。 其实从裴慎喊的那一声“凌泉”开始,唐宁思就听到了,可是她什么也没看见,以为那是幻觉。 裴慎怎么可能来呢? 她想。 一声“宁思”,更是让她如堕梦境。 这是她在现代,父母亲人叫她的名字啊,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几辈子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呼唤了。 这个时代这个地方, 真的太冰冷太可怕了。 火光照过来,温暖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小女孩生前最后的一场美丽的幻觉一样。 她不敢抬起头 分卷阅读58 来,怕这美丽的幻觉破灭了。 趴在地上的人明明还有呼吸,可却不搭理他,他想去把她扶起来,却又看到了她浑身的伤,怕不小心弄疼她了。 裴慎踌躇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乌紫的手背上,“你、哪儿疼啊?先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覆在手背上的手干热温暖,唐宁思呆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慢慢抬起头来,待看清了,眼泪夺眶而出。 “世子!” 刺破黑夜的火光之下,是裴慎满是关切的面容。 唐宁思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切的爬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莫名其妙被人迷晕绑走,又被卖到这么个地方,这么个人家来,唐宁思没哭。 在后山里绝望的奔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为自己寻来一丝生机,她也没哭。 好不容易,绝然一跃,自绝于人世,她也没哭。 从鬼门关中捡回一条命,又被拉回人间地狱,一路上多少磕磕碰碰,她也没哭。 挨了一耳光,耳朵嗡鸣嘴角流血,又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被人推倒在地,她也没哭。 可是现在,她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哭给他听。 裴慎就蹲在地上,被她搂了个正着,一开始还有些惊着了,肩颈僵硬,但见她哭得这么厉害,又想到这一天受到的苦楚,心里又软了下来。 他僵着手臂,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然后,又一下,又一下。 动作僵硬而生疏。 举着火把的凌泉见了,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他家主子,生来就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唐宁思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安静地伏在裴慎怀里,唯有那一双手搂得紧紧的,半分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裴慎也没想把她扯开,直接将她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去找火把的村民们都回来了,几十个火把,将黑暗的天地里烧出了一个窟窿。他们望着那个午时刚刚被买进来的那个小姑娘,抱着那个从天而降的贵人哭得天昏地暗。 这里有好几家的媳妇都是买来的,谁家也没出过什么事,谁想到,这次黄三家买的,竟然有这么大来头。 刚刚那个贵人可说了,那是他王府要紧的人,可黄三一家岂不是要倒霉了? 果然,那个贵人抱着丫头站了起来,盯着愣住了没反应过来的黄三母子,俊秀的眉眼格外冷肃。 “拐卖人口,还拐到我淮王府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裴慎冷着脸,声音没有多大,却让所有人都低了头。 黄三不服,“我花钱买东西……” “买东西?”裴慎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唐宁思受了伤,又一直在哭,裴慎到现在都还没有认真看过将她弄得浑身是伤的罪魁祸首,此刻看过去,他只觉得心中格外火大。 就这么一个粗鄙之人,也敢肖想他院子里的丫头! 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身边的丫头,多少钱也不买不了! 裴慎是个会控制自己脾气的人,但是现在他却没控制住,也不想控制,他抱紧怀里的人,径直飞起一脚,踹翻了黄三。 “先把这俩人给我捆了!” 凌泉:“是。” “去,把县令找来见我。” “是。” 随着裴慎的一声令下,一个侍卫飞马而去,等到县令被王府的侍卫从床上抓过来,已经是寅时了。 裴慎将唐宁思安置在对面的一户人家里,自己则在外面等着县令来。 还没到复印开朝的时候,按理说一切公务都要压到十五以后再处置,何况还要被人扰了清梦。 清平县令的许知县顶着一股火,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攒了半天的腹稿,正要将那个不开眼的臭骂一顿,结果一听说是裴慎有请,立刻转了个心情,换了身衣服,就立刻赶了过来。 “下官,见过裴大人。”裴慎是京兆尹,是他的顶头上司。 b 分卷阅读59 r   裴慎一边回答一边揉自己的臂膀,刚刚一直抱着那个姑娘,这真是个体力活儿。 “深夜请许知县来,还请海涵。”裴慎指了指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黄三和孙志,和被捆住双手的黄母,“只是在你治下,出了拐卖人口的大事,请许知县好好彻查。” “这两个买卖我王府的丫头,已是板上钉钉,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本官就不清楚了。” “买卖人口?”许知县赶过来时就出了一身汗,现在还没收回去,又接着冒出来了。拐卖人口,这可是大罪啊! 他赶紧向裴慎表态,以示清白,“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全力追查,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黄三啊……”裴慎的手指刚一动,刚刚还嚣张得不得了的黄三立刻一瑟缩。 他们之前,即便是得知了裴慎的身份,王侯贵族。可是这个身份离他们太远了,远到他们都没什么概念了,直到许知县的到来。 许知县,那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平时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人,却在他跟前诚惶诚恐的,这才让他们知道厉害。 见黄三如此反应,裴慎冷笑了一下,“此人为人残暴,将我府中之人折磨得浑身是伤,请知县大人将其带回去,严加审问。余下众人,也请好好盘查。” “是是是,下官一定照办,还是裴大人放心,下官……”许知县头点如捣蒜。 这帮人,惹谁不好,非要来招惹裴慎,这不是找死吗! “不要!” 许知县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裴慎立刻拔腿奔进去。 睡梦中的唐宁思惊梦而醒,正在慌乱的下床,裴慎闯进去,在门口抱住她,将她摁住了,“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这儿。” 34. 034 我们回家了 唐宁思耳朵疼得厉害, 只在裴慎怀里扑腾挣扎,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心想往外冲。 看出来她是不是待在这里, 裴慎心里一疼——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搞得一身是伤。 “好好好, 我带你走, 别怕, 别怕~” 他低声抚慰,单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披风里, 带了出去。 朦胧的天光中, 许知县正在指挥衙役们,让村民们集中在一起,待会儿都过来录口供, 见到裴慎出去了, 急忙过来听候吩咐。 唐宁思原本还抵触裴慎的,结果一见到陌生人靠了过来, 就下意识地缩进他怀里, 等搞清楚是谁时, 才又松开抱紧他腰身的手。 “吩咐谈不上, ”裴慎低头,看向唐宁思时眼里有不经意的温软,“只是受害人一身是伤,我一时也不知道伤得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知县大人秉公处理便是。” “是, 下官明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打伤了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回家了。” 凌泉将马牵过来,裴慎低声说了一句,便把唐宁思抱上了马。 蹄声隆隆,震醒了寂静的山林和乡村,留下一路的烟尘。 黄三母子和村民们都没有想到,他们花高价买来的,竟然是一只扎手的刺猬,现在不只是黄家,就连他们,也要受罪了。 出了山村,就是一马平川。 裴慎担心颠着唐宁思,把速度放慢下来,他们走出林子,拐入官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才从地平面上升了起来。 紧接着,日出东方,其道大光。 皑皑的白雪反射着万丈的光芒,端的是金碧辉煌。 唐宁思被那灿烂金光一照,眼睛顿感受不了,她躺在裴慎怀里,往旁边一躲。 见到她已经平静下来,裴慎用小臂将她托住,“……身上,好点了吗?” 这个问题唐宁思也不知道,她身上大多是刮伤,看着唬人,但其实都还好,但是腹部和左耳却一动就疼,她想了想,道:“耳朵疼,肚子疼。” 她脸上有一个触目惊心地掌印,现在又听她说耳朵疼,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是为他受罪的,他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都已 分卷阅读60 经这样了,怎么处置黄三,唐宁思并不关心,她要的,是将来无事。 她扶着马鞍,勉强坐了起来,望向远方。 裴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跟着柔和了起来,“想回家看看吗?”劫后余生,有个能回去,想回去的家,真的挺好的。 漂泊在外的人有个归宿,在家等着的人有念想。 唐宁思当然想回去了,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只有在唐家的那几天比较轻松开心。但是她现在不能回去,不然会把他们吓死。 “不了,”她摇摇头,轻声拒绝,“世子,奴婢有一事相求。” “嗯。” “回去之后,能否请世子替奴婢拿回卖身契,奴婢就想守着澄少爷,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她知道这件事与姜婉、与孟王妃都无关,但是那边牵扯太多,太复杂了。 裴慎没办法拒绝她,“好。” 快进城的时候,裴慎把唐宁思交给了随行的两个侍卫,雇了车马,送她回王府养伤。自己则带着凌泉,转道去了清平县衙,然后又去了周府,将还在家里窝着的周少游叫了出来。 周少游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见到裴慎就开骂,“这冰天雪地你不在家搂着媳妇儿过日子,叫我出来干什么?” 搂着媳妇儿? 裴慎眉睫一闪,将思绪拉了回来,“再过几天就要复印开朝了,到时候兵部与户部定会再议年前的提议,西北粮道,你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周少游哈欠连天,“这句话你都说了不只八百遍了,我现在就连睡觉,脑子里嗡嗡地都是这句话,你还有完没完了?” 裴慎没理会他的抱怨,“还有,最近李家有点闲,你吩咐下去,让手底下的人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周少游一愣,“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你不是跟李家达成协议了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这你就别管了,把他们家三房那个庶子的大理寺评事拿下来,换你们周家人上。”他此番,只是想给平阳侯府一个警示,他们要是再不知好歹,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区区评事,谁爱要谁拿去,不过你既然不想让李家人做,我把他弄下来便是。”周少游满不在乎,他周家如今正得圣宠,动一个小小的评事根本不费事,只是他不明白,裴慎好好的,怎么又跟李家对上了。 “不过既然找我跑腿,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小澄儿?”除了这个,周少游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如今除了驻守边关的纪家,裴慎在乎的就一个李澄了。 理由? 裴慎垂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个白色的茶盏,转来转去的,“侯夫人趁澄儿回府祭祖,私自将澄儿身边的丫头发卖……” “就……为了一个丫头?”周少游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你!你、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竟然还有工夫去管一个丫头的死活,天下好的盟友好的主子不好找,奴婢却是万万千,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不成,是因为侯夫人冒犯了他的权威? 周少游这样想着,双眼一弯,促狭道:“看不出来啊,堂堂的王府世子,心眼居然比针眼还小。” 裴慎知道他想岔了,但是他懒得解释,只哼一句,“你管我?” 周少游摇头,没好气,“没那闲工夫。” “你不就是个刑部主事吗,大年假的,有什么可忙的啊?”就这,他还嫌东嫌西的,平时都是踩点应卯,没过申时,人就不见了。 他收不住性子,做什么都不长久,周家老爷见他还算喜欢刑名之学,去年才把他推上了这个位置。 “这个嘛……”周少游一抬眼,望向裴慎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那个啥,家里还没宣扬出去,但我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的……” 嘴上说着没什么,话却吞吞吐吐的,裴慎正色看过去,道:“既然可以说,那就说,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 周少游挠挠腮,模样越发纠结了,接着心一横,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家大嫂就是谢卓玉前两日突然呕吐家里请了郎中一看原来是有身孕了,因为年关大家都忙所以没有宣扬出来。” 说完,他就发现坐在他对面一直气度从容的人愣住了。 他的面部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样子,不注意看也看 分卷阅读61 不出来,但是周少游自小跟他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 果然还是……没放下…… 周少游心里暗暗嘀咕,但是一个“吗”字还在冒出来,裴慎就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了。 “裴……” 周少游想叫住他,但是他却自己回过头来了,很冷静地说道:“这几句话是会烫嘴还是烫舌头?不能好好说吗?” “我……”周少游委屈。 他不是怕他心里不快嘛? 35. 035 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裴慎的母亲乃是纪家女, 纪氏的母亲是英国公府的老妇人谢氏,谢氏便是护国公府的女儿,算起来, 纪氏与谢卓玉的父亲,即现任的护国公是表兄妹, 因着这一层的关系, 裴慎和谢卓玉自小便认识。 他们一个是淮王府的准世子, 一个是公府的嫡女,年纪又差不多,因此在京都的贵族圈里, 他们的亲事几乎是心照不宣的。 曾经, 懵懵懂懂的裴慎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随着纪氏的突然离世,渐渐长大的裴慎开始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幻想。谢老妇人辞世后, 谢家也不怎么与他往来了。 他在王府的日子越发艰难,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远走边关, 一是远离王府的斗争, 二是为了以军功来稳住母亲用命换来的世子之位, 三是给嫁入侯府的姐姐一个依靠。 至于谢卓玉, 那是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早就随着往事一起尘埃落定了。 谢卓玉与周少钦定下亲事时,他还在边塞的风沙里。收到周少游明明小心翼翼却错漏百出的信件,他没来得及感伤,就带着对周少游的嘲笑,领着手下的几名卫兵去刺探敌情。 接着,他遇到了伏击。 被伏击的地方离大本营只有十几里, 尚未进入敌军地界,若不是表兄纪执来得快,他那天就死在了一直都太平的路段上了。 他没有心思理会这段少时的情愫。 纪家舅舅和兄长都是军旅之人,他们不屑也玩不来那些肮脏的尔虞我诈,他只能自己撑着病体,追索那少得可怜的蛛丝马迹。 矛头指向了京城。 正好裴姿的身体总不见好,裴慎选择了回京,同时养伤,回来了才知道,原来他的亲事也定的。 婚宴当天,被孟家几个兄长接着场合,给他灌了很多酒,冷落了姜婉。 原本,这件事要解释也不是什么难事,结果姜婉却先打上门来。过了几天他才知道,原来孟王妃已经拉拢过姜婉了。 姐姐的病来得蹊跷,舅舅那边也是火烧眉毛,他没有办法顾及姜婉,于是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大了。 裴慎走在长街上,脑海里飞快地掠过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情,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下官清平县县令许之翰见过裴大人。” 这大街之上,明亮的阳光之下,一身官服站得恭谨的人,可不正是许知县。 裴慎敛住心神,问道:“许大人这时在此等候,莫不是黄三一案有结果了?” 裴慎开口就只问黄三的事情,足见他对府中侍女的看重之意,许之翰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 “回大人,黄三一案已是铁证如山,加上又有村民愿意指证,并不难审,只是此事涉及大人府上之人,如何定夺,还请大人示下。” “既是如此,许大人依律而行便是,怎么反过来问我?” 拐卖人口本就是重罪,在加上故意伤人等,如果按律判下来,罪名绝对不会轻,裴慎不需要以权压人。 许之翰仿佛早就料到裴慎会这么回答,当下一个弯腰拱手,道:“下官以为,此人可流徙北境三千里,其母教子不善,且又是同谋,但念及其已近六十岁,可宽大一二,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此事当有许知县做主,只是我府中的丫头因此受尽磨难,还请许知县为她讨一个说法。” “这是自然。”许之翰在来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黄三为恶,伤害了唐家姑娘,故本官判他赔付唐家姑娘一百两白银,充作药石之用。” 许之翰说着,从袖口掏出了一个荷包,“这个,有劳大人代为转交。”b 分卷阅读62 r 一百两,多少穷苦一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许之翰这是看在裴慎的份上,才故意加重了刑罚。 他可是大半夜的不睡觉,亲自寻了过去,又亲自抱着人离开,明眼人都觉得不寻常。 裴慎抬眸,扫了许之翰一眼。 许之翰只觉得头皮凉飕飕的,连忙解释道:“下官审问过了,唐姑娘被那黄三逼得都跳崖了,幸而唐姑娘命大,这属于杀人未遂,量刑并不算重。” 跳崖? 裴慎眸色一冷,这件事,他竟然还没顾得上! 这得是有多绝望,才有勇气纵身一跃啊! “我知道了,许大人看着办吧。”裴慎说着,一把将他手上的荷包收进衣袍里,脚下一转,拐进了王府小巷,由角门直接进了重山居。 正屋那边闹哄哄的。 裴慎眉峰一攒,绕过回廊,直接去了清晖园。 出了一天的太阳,屋顶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正一滴滴地往檐下落。 半夏着人请了郎中,给唐宁思清理了伤口,开了药,此刻正在厨房那边给她煎药,李澄在决明的陪同下正在屋子里吃东西。 厢房窗口大开,裴慎一眼就看到坐在炕上的唐宁思,她趴在桌上,正一针一针地绣着手上的粉色荷包。 腹部肋骨都隐隐作痛,心里更是委屈害怕,为了转移一点注意力,她就拿起了年前答应给唐宁安做的荷包,做了起来。 “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息?”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唐宁思吓了一跳,一针扎在指尖上,瞬间冒出一滴血珠。 她急忙想下床,却被推了回去。 “这个很着急用吗?”裴慎坐在另一边,手里垫着藏在袖子里的一百两银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来交给她。 唐宁思摇头,说话软绵绵的并没有多少力气,“不着急,只是年前答应了家中妹妹,想早些做好了给她而已。” 年前? 裴慎想起了他屋里的那几件单衣,心里闪过一个怪怪的想法——难不成,她是先做了他的?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想见见她吗?” 这么客气,客气到染上了讨好的意味的语气,于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可是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唐宁思就更加没留意了。 她只是眼睛一亮,追问:“可以吗?” 裴慎点头。 唐宁思不信,又追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她能到清晖园来吗?” 这个裴慎倒是没认真想过,但是他觉得这也没什么的,就又点了一次头,“嗯。” “真的啊?啊哈哈……啊,痛!”唐宁思高兴得就要前后俯仰起来,结果牵扯到了被砸伤的肋骨,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裴慎很鄙视她,“知道痛就老实点。” 唐宁思心情大好,不跟他一般计较,“是,遵命!”嘻嘻! 嘁~ 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裴慎表示,好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被取悦了。 他拿眼睛横了她几眼,勉强把几次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压下去,才板着脸,准备离开,唐宁思准备起来恭送。 “你给我坐好了!”他低声呵斥,走到门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倒回来。 “那个……”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裴慎心里忽然恨上了许之翰,搞什么,这个赔偿不该是他的事吗?干嘛让他转交? 唐宁思瞪着眼看他,嘴巴微微张开——这是裴慎吗? 这么忸怩。 裴慎被她看得更不自在了,他冷着脸,将袖子里的东西丢了出去,“哐”地一声扔在案上,“这是黄三那混账赔给你的,哦,他被流放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我、我走了。” 语气别扭生硬的说完,他转头就走,就好像是唐宁思惹毛了他一样。 唐宁思自觉没有招惹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转头去抓那个沉甸甸的钱袋。 分量很重,她刚刚抓在手里,就愣了一下,等打开后,眼睛更是直了——这么多! b 分卷阅读63 r 36. 036 宁安啊,姐姐给你做个帽子吧…… 裴慎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午后,半夏就引着唐宁安进了清晖园。 彼时天气晴好,“奉旨”养伤的唐宁思赶着做完了那个粉色的荷包, 就趴在暖烘烘的炕上,懒洋洋的望着窗外容得只剩下一半的积雪。 那些雪, 东一堆西一堆地分布在青瓦之上, 一眼望去, 就像是荒原冰川一样,冷肃,充满着野性。 王府门楣高大威严, 唐宁安一路进来都很老实, 连偷偷看两眼都不曾。 半夏见了忍不住微笑,道:“唐二姑娘不必多思,马上就到清晖园了, 秋宁就在里头等着你呢。” 秋宁? 唐宁安听到这个名字, 心里不由得一梗,这是为人奴婢的名字, 她不喜欢。 可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 唐宁安咧嘴一笑, 露出少女特有的憨态来, “是, 多谢姐姐。”很快,她姐姐就可以从王府出去,摆脱这样的日子了。 二人说着,拐进月门,唐宁安被里头扑面而来的清净惊得微微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厢房窗口上的唐宁思,便什么也不顾, 直接就冲了过去,“姐姐!” 唐宁思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茫然抬头,唐宁安已经冲到窗前了。 “你……你怎么就来了?”她呆了呆,姐妹俩互相看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将唐宁安招呼进去,“快快快,快进来,外头冷。” “嗯!”唐宁安说着,就从门边绕了进去,爬到炕上去,一边爬还一边念叨:“姐姐还说呢,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开着窗?也不怕冻着。” 唐宁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啊,一见面就絮絮叨叨的,跟个老妈妈似的,当心老得快!” 她才十三岁啊。 唐宁安撅起嘴唇,丝毫不放在心上,“我才不怕呢,这是心里话,我不说就不舒服。” “行行行,我们家宁安最实诚了。”唐宁思笑着将提前准备好的梅花酥和年糕推了过去,“这一路冷着了吧,吃点,暖暖胃。” “哇,这糕点好漂亮啊!”唐宁安搓手,从最边上拿了一块儿,“我是坐马车来的,并未冷着,姐姐不必担心。” 马车? 唐宁思微微一讶,裴慎给的车马? 果然,唐宁安接着说道,“那个马车真的又宽又大,特别舒服,我以为那是王府最好的马车,不敢上车,结果赶车的叔叔说,那只是最寻常的,姐姐,你说我是不是闹笑话了?会不会对你不好啊?” “当然不会啦!”唐宁思摸摸她的头,发现上面沾了点水珠,有点凉凉的,便道:“宁安啊,姐姐给你做个帽子吧?” “哎呀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喝点米粥,顺顺肠子。” 北边儿天冷,入了冬,寻常家里无论男女老幼都戴着帽子,唐宁安也有一顶,只是破旧了些,没好意思戴着。 唐宁安也不知是饿了还是觉得糕点好吃,吃得满手都是,她勉强匀出时间来,口齿不清道:“不不,不用了姐姐,娘说这些活儿费眼睛,你年前给家里面递了那么多东西,肯定累坏了,歇着吧。这天儿马上就暖呼了,也用不着了。” 唐宁思心里一热,眼中也莫名酸涩。 她几乎能想得到,他们在家中谈论她的样子。 这个时代什么都不好,可老天也不算苛待她,给了她这样一户虽然贫苦,但却淳朴的人家。 她凑过去,低声道:“反正王府日子清闲,便是到了晚上,灯火也明亮着呢,不用白不用。” 唐宁安一口饼屑喷到她脸上,姐妹俩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像两只偷到油的老鼠。 等她吃完,唐宁思才把绣篮里的荷包拿出来递给她,“你之前不是说之前送你的被表妹拿走了吗,这个给你。” 之前那个是藕荷色的,上面绣着两朵栀子花,这次的是粉红色的,上面绣着一只立在枝头喜鹊。 唐宁安一见,就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忘记了,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欢喜得很,“姐姐,你的手比娘的还灵巧。” “娘太累了,哪来的时间做这些。”唐宁思说着,起身想去拿东西,却被扯得一疼,动作顿了下来。 分卷阅读64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唐宁安还是注意到了,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 唐宁思摇头,笑道:“没事。”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被绑被拐,还差点粉身碎骨,只怕他们从此会夜不成寐了。 见唐宁安不信,唐宁思急忙补充道:“前几天磕了一下,撞着了。” 唐宁安将信将疑,唐宁思赶紧把话题带开,聊起了家常。 再过一个月,唐宁平就要去参加童子试了,这段时间一直挑灯温习功课,全家人也跟着紧张了不少。 家有考生,在现代经历过高考的唐宁思深有体会,更何况,唐宁平的前途关乎全家人的未来呢。 “叫爹娘他们也别太紧张了,免得让平儿徒添压力,对他反而不好。” “嗯,”唐宁安应下之后,正经的脸上忽然换成了神秘兮兮的笑容,“还有一件事呢,姐姐听了肯定更高兴。” 唐宁思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的,“什么呀?” “嘻嘻,”唐宁安低头笑了几声,才又抬起头来,道:“前次姐姐回家,不是让爹娘帮着相看着,找一个可靠的人家户,好赎身出府吗?” 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她说的时候,唐伍夫妻俩先是大惊,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在亲事上这么上心主动,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接着,他们又感伤了起来,觉得是自己没用,才让女儿这么替自己打算,唐宁思费了不少的口舌才把正题拉回来。 “找到了?”唐宁思觉得这没什么可害羞的,先把事情做了要紧。 “嗯嗯,”唐宁安十三岁了,即便是成日埋头在田地里,也对这些事情也有了些懵懵懂懂的认知,她乖巧地趴在案几上,不再取笑,“那家是行医的,家产虽不丰厚,但他们来家里给祖母抓药的时候我见过几次。” “你觉得怎么样?”唐宁思有点好奇,唐伍会给她选择一个什么样儿的夫婿。 “这个我不懂,爹说他上进,又懂得看诊,替人治病,这是积功德之事,也是傍身的手艺,说姐姐以后跟着他,不会饿着,娘也觉得他好。” 不会饿死。 在这个时代里,不被饿死就已经很好了,这门亲事,他们已经很用心了。 唐宁思从未想过多要些什么,名、利、灵魂伴侣? 这些都不是她能去想的。 她想了想,问:“那家人是什么态度?跟爹娘说,咱们家是嫁女儿,不是求着别人做什么,如果不行就罢了,别太委曲求全。” “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让我跟着,我也不知道,不过姐姐,你嫁人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跟我们一起了?” 可不是吗? 唐宁思笑笑,“放心,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那个人如果不好,我是绝不会嫁的。告诉爹娘,过些日子我回去一趟,我要亲自见那个人。”她现在有了那一百两傍身,底气瞬间足了不少。 她一年的月钱满打满算也才三十六两,除去各种开销,一年能攒下来的不过几两,一百两,她一辈子都未必存的下来。 这样想想,她倒是觉得那段可怕的经历也没什么了。 37. 037 裴慎这个人,找起茬来真是一套…… 亲事有了眉目, 但是没有亲自见过那个人,唐宁思自然也不会轻易松口,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年后李澄就开始启蒙了, 属于她个人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 不过,她倒是比之前更忙了起来。每每神神秘秘的, 连从不多说半句话的半夏都忍不住问她, 到底在忙什么。 唐宁思当然不会告诉她什么, 笑嘻嘻地敷衍了几分就牵着李澄跑了。 李澄非常喜欢裴慎给他找的那个学究,对着半夏做了个鬼脸就笑着跑了,半夏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飞奔出去的人影, 只无奈的笑着。 李澄听学的地方在王府的一个僻静水榭上, 旁边有一棵桃树,她每次都坐在树下等着,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 春日易倦, 又加上劳心劳力, 尽管她每次陪读时,都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来, 但是每次都是撑到一半, 她就睡着了。 很多时候, 她都是睡了醒, 醒了再睡, 分卷阅读65 偶尔有蚊虫叮咬,把她烦醒了的时候也有。 但是这一次,她是被人踹醒的。 扰人清梦,不共戴天。 唐宁思正要起来跟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分说分说,结果人才刚爬起来,站都没站直, 气势就立刻蔫了下去,变得恭敬起来。 “奴婢见过世子。” 裴姿丧期已过,裴慎的穿着也比往日看着鲜亮了些,一身石榴红的绸缎直,腰间是覆盆子红绸腰封和铜质雕花三台革带,外罩一件如意图纹桂红轻纱外袍。 他就站在树下,可看着竟比那繁花满枝的桃树还要夺目。 唐宁思见过礼之后,就看呆了。 刚要教训人的裴慎见到她双眸呆滞的样子,只得把话咽了回来,咳了一声。 唐宁思把头深深的埋下去。 里头李澄还在听课,裴慎双手一拢,站在唐宁思面前,认真的打量她,眼前的人脑袋低低地垂着,可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倦意。 “困成这样,夜里盗东西去了?”他问。 知道他是故意拿自己开涮,唐宁思偷偷打了个哈欠,才规规矩矩地应道:“世子恕罪,奴婢只是无聊。” “无聊?”裴慎似乎不相信,“只是这样?” “是。”唐宁思硬着头皮回答。 “哦,”裴慎不置可否,回头看了水榭一眼,里头传出李澄念《千字文》的声音,“你可曾读过书?” 当然读过了,老娘可是硕士毕业的! “不曾。”但是出身贫苦的原主自然是没有的。 “难怪听得书声还能酣睡至此,”裴慎冷哼,语调是唐宁思十分熟悉的,一贯的嫌弃,“从明日起,你也跟着学,认几个字吧。” 啥? 唐宁思瞠目结舌,她、她要跟着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念书? “怎么,不愿意?” “啊不,奴婢谢过世子。”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就是千字文吗,谁怕谁啊! 唐宁思豪气万丈的想。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告诉她错了的那个人,就是裴慎。 他年后比年前更忙,只能隔了几日才来看李澄一会儿,查看他的功课,而自那天起,接受考试的人除了李澄,还有她。 她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明明忙得脚不沾地的裴慎,竟然有这个功夫来为难她,所以直接愣住了。 裴慎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有听到。 “唐宁思!” 裴慎气得,直接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 “啊啊啊痛痛痛!”唐宁思如梦中惊醒,惨叫连连,被拎到书案的另一角。 李澄正在旁边的小书桌练大字,低着头,笑得笔尖的墨水滴得白皙的纸张上到处都是。 “澄少爷你笑什么!” “写。”裴慎松开她的耳朵,抽出一支毛笔,递给她。 唐宁思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茫然又委屈地接下毛笔,问:“写、写什么呀?” “合着刚才我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见是吧?”裴慎突然很想抽人,可手里的书还是没能举起来,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这几日你们不都在习字吗?随便写几个字我看看。” 随便? 唐宁思要哭了,她现在脑子一片混沌,他的指令又不明确,她到底要写什么呀? 常用字有哪些啊? 她应该有认识的字吗?她是“文盲”啊。 越是想要找到可以写的字,她的脑子就越空白干净,偏偏裴慎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唐宁思急得跳脚。 慌忙之间,她的眼睛四处搜寻,正好看到月色入户,窗外风摇影动,格外安谧静好。于是便不及多想,提笔就写下“寒光垂静夜,皓彩满重城”十个字。 作为现代的所谓高级知识分子,唐宁思的毛笔字可想而知,才写第一笔,她就心虚得不行,余光不停地往右边瞥去。 等十个字都写完时,唐宁思发现裴慎正拧着眉,仿佛十分地不满意,她轻轻地将 分卷阅读66 笔搁置好,乖顺地退到一边儿,准备好接受来自裴慎的暴风雨,但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 裴慎背着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急于逃开,悄悄地溜了出去。 夜凉如水,唐宁思蹿到门外,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得一身汗——她写的内容,可不是启蒙时期的孩子会去学的。 裴慎肯定是发现了不对,才默不作声的。 她转身,想闯进去解释一番,可是脚刚刚抬起来,就又收回来了——她现在进去解释,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吗? “澄儿?你知道‘寒光垂静夜,皓彩满重城’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吗?” 李澄刚写了两个大字,正在活动手腕,闻言茫然摇头,“澄儿不知,先生没教过。” “没教过?” “嗯,”李澄以为裴慎在怀疑他,有些委屈,“舅舅,先生真的不曾教过,什么夜什么城的,澄儿从未听过,澄儿有在认真听学的。” “舅舅相信澄儿,澄儿真乖。” 裴慎走过去安抚李澄,想了想,又问:“那澄儿觉得,秋宁姑姑聪明吗?她学东西可快?” “聪明,”李澄不假思索,“千字文她只一天就背下来许多,先生都说她聪明,就是……嘿嘿,她的字不好看,叫先生说了几次。” 字? 裴慎摇头,她的字岂止是不好看,简直是丑到极致丑的没边儿了。 可是,一个贫农家的女儿,怎么会识字呢?不仅识字,还能写出“寒光垂静夜,皓彩满重城”这样的句子? 这样的句子,唐宁思当然写不出来了,这可是杜樊川的句子,她就是背过,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她当时着急,找不到可以写的字,写自己的名字,她不喜欢秋宁这个名字,写“唐宁思”的话又不合适,写裴慎的或者是李澄的也都不行,只能找些句子,情急之下,就落笔写出了那两句。 写完了,再后悔却又晚了。 为了避免裴慎的盘问,唐宁思只能悄悄溜了,让半夏过去服侍李澄,等她第二天一早过去换半夏的时候,她已经把昨夜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结果,半夏却道:“世子有令,叫你今日好生请教先生,把字练好了,免得带歪了澄儿少爷。” “……”唐宁思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啊”了声,“什么?”她就直说一个女婢而已,怎么可能带歪了主子! 半夏眨眨眼,对她表示同情,“你好好努力吧,我的秋宁姐姐。” 唐宁思捏起了拳头。 裴慎这个人,找起茬来真是一套儿一套儿的! 38. 038 “有事吗?” 裴慎的话, 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唐宁思的头上,叫她一整天的都不得安宁,让她差点忘记自己最要紧的事情, 直到门房来报了,她才匆匆往角门上去。 她如今是清晖园的掌事丫头, 比起往日多了些权力。 从角门回来, 却碰上了苏叶。 自从佩兰被抬为兰夫人, 她入清晖园,她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了,尤其是年后, 她去平阳侯府被掳走, 回来时,兰夫人已经因为以下犯上,触怒了姜婉而被禁足一个月, 苏叶也一同被关在了群芳阁之中。 今天, 刚刚好一个月。 一看到苏叶,唐宁思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头疼。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当初得罪姜婉的人, 肯定是苏叶, 兰夫人根本就是被连累的。 唐宁思不想搭理她, 但是她也是往清晖园走的,二人正好在门口碰上,避都避不开。唐宁思先给她打了个招呼。 苏叶浅浅笑着,朝唐宁思施了个礼,道:“久未见面,妹妹一向都好。” “有事吗?”唐宁思第一次觉得,能跟某些人老死不相往来也是一种幸福。 “姐姐倒是忘了, 妹妹穷人乍富,今时已不同往日,倒是姐姐唐突了。”苏叶还是一贯的阴阳怪气,唐宁思动动肩膀,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姐姐若是没有事,秋宁就先告辞了。” 唐宁思说着就要走,却被 分卷阅读67 苏叶抢先一步挡在了前面,“妹妹别着急啊,姐姐今日来,只是想看看小少爷,并无别的事情。” “澄儿少爷今日已经开蒙,现下正在练字,没空。”苏叶是个是非人,让她靠近李澄,直觉告诉她有麻烦。 “那行,不见就不见吧,”苏叶也不纠缠,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听说你前些日子被人掳走了?” “是啊,不过回来的时候听说姐姐和兰夫人被禁足了,没有前去报平安,是妹妹的不是了。” 苏叶被噎了一下,转而又笑了起来,眼神里多了些惊异和威胁,“几日不见,妹妹真是越发的厉害了。” 唐宁思也浅浅笑着,谦逊地颔首,“不及姐姐万一。” “呵,”苏叶冷笑,“就是不知道,你这几日进进出出地折腾,查出什么了吗?” “查?”唐宁思的眼皮一下子抬了起来,一扫刚刚懒散敷衍的态度,“查什么?” “装什么装啊,你以为这满府之中就你一个清醒人吗?从被推下水开始,你就在查吧,不过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你是无功而返了吧?” 苏叶幸灾乐祸,“王妃娘娘主理王府多年,做事哪有这么不小心啊,你一个小小的陪嫁侍女,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苏叶以为她在查推她下水的那个小侍女?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会徒劳无功,为了避免引起孟王妃的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根本就没动过手。 不过她这样想也挺好的。 唐宁思后退半步,“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姐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妹妹就先告辞了。” “你站住!秋宁,你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世子爷,进了清晖园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我才是陪着世子长大的人,照顾小少爷原本该是我的差事!你、你定是使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才让世子愿意出手帮你……”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裴慎当着所有人的面,帮了唐宁思,打了她的脸,如今她越是淡定,苏叶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如今已经是血淋淋的了。 “你、你就是个下贱坯子,定是你自荐枕席……” “啪!” 一个响亮的声音,截断了苏叶逐渐失智的话。 左边脸先是麻了一瞬,接着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苏叶懵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转过脸看个头还没真正长成的丫头。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小贱人、我……我打死你!” 苏叶说着就扑过去要撕了唐宁思,但是后者一躲,她直接扑空了,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 “看来姐姐是被关太久了,已经忘了王府的规矩了。妹妹今日,就给姐姐说几句吧。”唐宁思慢慢走过去,在苏叶跟前半步站定,“其一,你我即便是大小就在王府里,可归根结底都只是婢女,背后议论主子乃是大不敬。其二,姐姐是兰夫人的丫头,妹妹我是清晖园的掌事丫头,位次同等,即便姐姐年长些,也没有教训妹妹的资格,懂、了、吗?” “你!” 苏叶气急败坏,想要再回击时,唐宁思已经翩然而去,消失在清晖园的紫薇树下。 想到晚上可能会有的突袭检查,一回到清晖园,唐宁思就暂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排出在大脑之外,开始认真练字。 半夏在一旁分线,时不时地伸头看两眼,她不识字,却也看出了些蹊跷,问道:“你怎么写来写去,都是这几个字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天地玄黄,没什么意思啊。”至于为什么总写,这不是为了应付检查吗? 都是为了生活,不容易啊。 唐宁思一边感叹一边不停地写,忐忑了一下午,结果裴慎却没有来。 他也不是每天都来,唐宁思以为他又在外面忙,时间到了,就伺候李澄安寝,等到第二天院子外吵了起来,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夜,刚回来的裴慎在门口,被裴典的人堵了个正着,带去了正院。 为的,就是他和姜婉的事情。 姜婉进门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是他们夫妻的关系却一直不好,他甚至一次都没有留宿在姜婉的屋子里过,倒是身边的所谓的妾室,却是进二死其一。 如今,姜家对他是越来越不 分卷阅读68 满,朝中关于他的议论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对他非常不利。 裴典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哄着姜婉,主动缓和夫妻间的关系。 所以裴慎一早就去了姜婉的屋子,结果正好碰上了兰夫人前来请安,兰夫人本来是要走的,结果苏叶却说,按照王府规矩,兰夫人作为妾室,主母主君用饭,兰夫人应当在旁伺候才对。 于姜婉而言,兰夫人和苏叶的存在,比那洋葱辣椒更刺眼,当下就让林红请人出去。 苏叶哪里愿意啊,双方一推一拉间,就起了冲突,连带着裴慎都遭了殃,被一个圆形木凳砸在了小腿上。 于是,把孟王妃也招来了。 听到动静,唐宁思就把想要跑出去的李澄拉了回来,哄着他吃早点——都是麻烦,装聋作哑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39. 039 “你在我与我置气?” 小腿上的伤不是问题, 但是正屋里的吵闹,却能让裴慎分分钟崩溃掉。 他可以在外应对各种危机,面对连续不断的明枪暗箭, 可是面对自己院里的女人的争吵,他却是有心无力。 尤其是掺和进来的人, 还有孟氏。 他只觉得脑子和耳边都是乱糟糟的,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 孟氏已经走了。 兰夫人被罚每日到正屋前跪一个时辰,侍女苏叶除了跟着罚跪外,还要明天挨十个耳光, 由林红执行。 至于姜婉, 作为主母却压不住房里的妾室,属治家不严,但念在她身体一直不好, 直每天抄些书文静心即可。 裴慎一瘸一拐地, 进了清晖园。一抬眼,就看见了唐宁思。 她牵着李澄, 看向他的眼神毫无异色, 可他还是从里头读出了欲盖弥彰的幸灾乐祸——他瘸着腿, 若换了平时, 她应当问一句表示关心才对,现在却偏偏要装作是什么没看见的样子,分明是什么都知道了。 何况,他还看见她在低头的那一瞬间,笑意藏都藏不住。 “决明。”裴慎推开扶着他的决明,“你去,告诉白先生, 就说我今日在家,想看看澄儿的进益如何,请他来清晖园讲课。” “是。” 决明走了,裴慎一个人站在月门下,他没有拄拐,顺理成章地使唤她,“秋宁,过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唐宁思乖巧地一路小跑,行了个标准的五星级礼仪小姐的礼,“世子。” “扶我进去。”裴慎说着,抬起手来。 唐宁思愣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想去扶住他的手臂,却被他避开了。 “就你这双小手,还嫌我不够惨是吧?”裴慎说着,就直接把手搭在她肩上,搂住她。 唐宁思整个人僵了僵,就想将他甩开,但是手刚刚抬上去,就被理智先一步克制住了。 “这段时间,你似乎很忙?”他的手肘抵在她的肩颈上,每挪两步,就戳她的肩颈一下,力道不算大,可也够她受的了。 可是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忍着。 “世子说笑了,奴婢不过是看顾小少爷而已,算不上忙碌。” 裴慎冷哼,“你不忙,我可忙得很。” 他的话唐宁思没太听明白,只得含糊应道:“是是是,世子贵人事忙,奴婢自然是不能比的。” “你知道我在忙什么吗?”裴慎又莫名其妙的问。 唐宁思老老实实的摇头,“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最好了,这几日,上京兆府衙状告平阳侯府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可真是令人头疼。” 唐宁思身形一滞,整张脸就紧绷了起来。 她扭着头,想身侧仰望去,站在她身侧的人也在低头看她,一脸的冷漠。 她转过头,没说什么,继续扶着他往里走。 裴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晾着,可自己还偏偏还生不起气来,只能自说自话了。 “外面传言,说澄儿在平阳侯府过个年,回来就病了,说侯府夫人刻薄,亏待无父无母的小孩子,侯府的名声,都要顶风臭十里了。” 起初他还不在意,结果事态却愈演愈烈,他 分卷阅读69 才觉得不太对,回来叫决明一查,才知道是她,他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去招惹侯府。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那件事情给忘了呢,原来是要暗中报复啊。”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呢? 裴慎真的挺好奇的,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哪来的勇气啊?” 勇气? 唐宁思默默冷笑,她从不奢望裴慎这种身份的人能理解她的艰难,他去救她,她也很感激,因为他本可以什么都不管,可她还是受不了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她没忍住,反唇相讥,“奴婢虽不才,可毕竟是死里逃生,奴婢一生都不会忘记。” 一生都不会忘记? 裴慎心弦莫名的跟着这几个字起起落落起来,鬼使神差地,他不仅没有被惹生气,语气反而忽然柔软起来,“那你想怎么做呢?” 轻轻袅袅的声音,伴着淡淡的热气喷如耳中,悬浮在耳畔。 他不是要责怪她? 唐宁思眨眨眼,呆住了。 二人在院中驻足对视了好一会儿,唐宁思才像是被什么惊着了一样,从令人迷瞪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她将他扶进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站住。”见到她转身就走,裴慎叫住了她。 唐宁思转过身来,全身一福,道:“世子放心,奴婢不会连累王府的。”她一个丫头,即便是真的做了什么,只要到时候他出来说一句毫不知情,就能把王府撇出去。 “你想做什么?”谁怕连累了! “只是想要回一点公道而已,尽管奴婢生如蝼蚁。” “唐宁思……” “奴婢秋宁,告退。”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叫她的本名,那漆黑夜里的一句“宁思”总会再次闯入她的记忆中,那是一种不应该有的感觉,她必须尽早掐灭。 裴慎被她突然冷下去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眼看着她就要迈出门槛了,急急道:“你在我与我置气?” 唐宁思在门边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接着急忙转身,惶恐跪下道:“奴婢失态了,请世子恕罪。” 她总是这样,没事的时候不咸不淡的,一旦他表现得稍微异常些,她就只知道请罪。 裴慎忽然没了心情,可还是耐着脾气,让她先起身,道:“我没生气,别总是动不动就请罪。” “……” 唐宁思的脑子当了好一会儿的机,他没有生气?没有生气吗?可她觉得他就是在生气啊。 还有,就算是他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必要向她解释啊?再有,她身为婢女,主子不快,她除了请罪,又能怎样呢? 一时间想不明白的唐宁思只能带着些许的疑惑起身,退了出去。 她最近事情多,这一点点的疑惑根本就不算什么,一出门,就丢开了,倒是裴慎,目光追着她,若有所思。等决明回来了,就没头没脑的问道:“决明,你说,她是不是在生我气啊?” 隔着菱窗,裴慎能看到神色如常的唐宁思,他有点郁闷,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世子在说谁?”决明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廊下的竹帘映衬下,唐宁思和半夏刚刚摆好书案,正要推开。 “嗯?”裴慎一惊,连忙坐直,“没谁。” 决明自然不会多问,但他追随裴慎多年,便是裴慎有意掩藏,他也能猜得出的七八分来,“世子是王府的主子,不论是谁,都没有资格生您的气。” 真没劲! 40. 040 “唐宁思啊唐宁思,你…… “唐宁思啊唐宁思, 你就是个笨蛋,人家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裴慎说要检查她的功课, 让她白白紧张了好几天,结果, 她暗戳戳的等了好久, 他都没有来。 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下人, 他当时说,不过是为了捉弄她一下而已,她竟然就当着了。 真傻。 一转眼, 又到了烟花三月, 阳光明媚,百花争春,按照惯例, 这几天, 帝京官眷都会竞相出游。 分卷阅读70 城南的景明湖边,车马如龙, 人群游弋其间, 如牛羊一般散落各处。 唐宁思和半夏带着李澄去了平阳侯府的帐子里, 拜见了侯夫人, 又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 吴氏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虽然扑了粉黛,可依旧看得出她青黑的眼袋和浮肿的皮肤,像是许久不曾安眠一样。 从她进帐开始,吴氏就有意无意地瞥向她,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好奇她到底是不是真活着的。 她含着笑,回视了过去。吴氏一惊, 也没多少心思留难,何况人来人往众目睽睽,她也不想落人话柄,没多久,他们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李澄仰着头,一手拽着她的手指,一手摊开掌心,示出手里的东西,“他们家的饼子不好吃,我能丢了吗?” 他年纪小小的,就已经知道为客之道,他虽不喜吴氏,却也没有借故大闹,唐宁思觉得很欢喜,当下就把他手中的糕点接了过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丢了。 山脚桃李争春,灿若云霞,李澄看着开心,一手拉着唐宁思一手拽着半夏,就奔了过去。 半夏有些迟疑,被李澄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这样行吗?刚刚世子不是说让我们不要乱跑吗?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回去吗?” 唐宁思回望了裴家的帐篷一眼,原本还亦步亦趋的她立刻主动拉着李澄,朝林子就冲了过去。 “没事的,我们不要跑远就可以了。”最近裴慎迫于淮王的压力,加上姜婉的身体一直反反复复的,他带着姜婉出门了。 现在他们应该就在帐子里休息,她才不要去碍他们的眼呢。 林子里落英缤纷,曲水两侧都是各家的女眷和孩子。 有小孩子的地方就有热闹,唐宁思担心李澄被碰着,一直跟得紧紧地。 偷偷跟在后面的人见此处人多,她又跟得太紧,只能离开,转回到平阳侯府的帐篷里去。 吴氏将郑氏打发了出去,自己撑着发胀的脑袋,听完心腹的回报,不由得冷笑了出来,道:“难怪裴二拼死拼活地都要把她救回来,有她在,倒是让他少操好多心。”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吴氏原本的打算是借着李澄向裴慎发难的,众目睽睽,她定能扫去侯府这些日子以来的麻烦,甚至还能将李澄抢回去,当作是拿捏裴慎的筹码,可如今,却因一个小丫头而破灭了。 “二|奶奶呢?” “在外面四处看呢吧。” “近来,她跟周大奶奶走得那么近,应该是找她去了吧?”吴氏脑子转了几圈,忽然计上心头,“我去见见王妃娘娘,你等会儿过去跟她说说,叫她也去见见长辈。” “是。” 难得出来一趟,身边还有裴慎陪着,一路走下来,姜婉吸引是多少人的目光,心里就有多高兴。 成亲一年了,她都是一个人出门,从谢周两家的婚礼之日起,她就尝遍了被人在背后嚼舌头的滋味,如今有裴慎在侧,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是以尽管都走得满头汗了,姜婉还是勉力走下去了。裴慎倒是无知无觉,陪着她绕着景明湖走了大半圈,直到她都走不动了,主动提出来要休息。 裴慎陪她坐在小小的六角亭里,想找些什么话来说说,却发现两个人根本无话可说。 裴慎百无聊赖,这时,一只纸鸢,在飘飘荡荡中闯入了他的视线。再往前,就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了,草地再往前,是花林。 想到山脚那边的景色,裴慎就越发觉得坐不住了,他起身,道:“那边有座桥,我先去看看,待会儿回来接你。” “好。”姜婉累得不想说话,他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他会来接她的。 这个人虽然与她没什么情意,但他们毕竟是夫妻,他待她也不算太坏。 从六角亭走出来,裴慎就顺着小路爬上了柳树旁的拱桥,视线也顺带着开阔了起来,他顺着纸鸢的牵线往下看,只见远处山脚,锦缎一般的林子旁,一群穿红着绿的侍女们追着衣彩纹绣的各家豪门的公子千金跑得到处都是,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不断传来。 这里就一只纸鸢,尽管长得有点……一言难尽,至少在裴慎看来是这样的,但是很快就引来了各家公子千金的羡慕,纷纷围了过来。 李澄原本还叉着腰,不愿意去放那只丑不拉几的 分卷阅读71 纸鸢的,结果看到这么多人都羡慕自己,也就不再抵触了。 此处有风,奈何纸鸢扎得不是很好,唐宁思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把它放飞起来,等她把线圈交给李澄时,整个人就像是脱力了一样,毫无形象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里地势平坦空旷,半夏便没跟着李澄跑。 她坐在唐宁思身边,看了看空中的纸鸢,没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唐宁思哭笑不得,“真的有那么丑吗?这是只燕子啊,没看出来?” 半夏很诚实地摇头,“没有。” “我已经尽力,好歹,它能飞起来了。”第一次做,能飞起来她就已经很满足,丑就丑一点吧。 “直接买一只不是更好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丰衣足食……个屁嘞! 半夏还没来得及接话,好不容易飞上半空的那只丑的要命的燕子忽然一歪,翅膀裂开了一只,朝着湖边坠落下来。 “风筝!我的风筝!”李澄叫嚷着,自己追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群孩子,各家的婢女小厮也跟着追了过去。 声势浩大。 “你看!”半夏拍了她一下,立刻爬起来去追李澄,免得他落水了。 唐宁思也赶紧追了过去。她绕到最前面,想要拦住所有看热闹的孩子,结果跟几个一样脚快的小厮撞到一起,个个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群孩子,大了六七岁,七八岁,小的两三岁,全部挤了过来,全都摔作一团。 场面几度混乱。 唐宁思坐起来,看到人仰马翻的场面,不禁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放个风筝吗,竟然也能搞出那么大的场面。 要是给裴慎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41. 041 “还不赶紧爬起来,跟…… “还不赶紧爬起来, 跟一帮男人挤在一堆,很好看吗?” 几句听不出喜怒的飘进耳朵了,唐宁思就被人抓住胳膊拉了起来。 “舅舅!” 李澄已经自己爬起来了, 一见到裴慎,就兴奋地奔过来, 直接抱住他的大腿。 胳膊还被一只大掌揪着, 唐宁思有一种即将被明正典刑的感觉, 她试探着去挣脱,没挣开,又试, 然后被扫了一眼。 她缩着脖子, 不敢动了。 裴慎抱起李澄,拽着她离开了这里。 三人走到湖边的一棵柳树下。 “你还真是厉害啊,这么丑的纸鸢也拿得出手。” 唐宁思都快把头缩进脖子里了, 她这不是第一次做, 业务不熟嘛,再说了, 她只是想自己放着玩, 满足自己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谁知道李澄喜欢呢。 “舅舅, 是澄儿自己要玩的,舅舅,澄儿还想要一只。”大约是觉得唐宁思被训的样子有点可怜,李澄搂着裴慎的脖子,卖萌撒娇。 裴慎拿自己的小外甥没办法,只能吩咐道:“半夏,去买一只纸鸢回来。” “这个我去吧, 我跑得比较快!”唐巴不得赶紧逃离“魔爪”的唐宁思说着转身就要跑,结果又被人拎了回来。 半夏偷偷笑了一下,自己离开了。 裴慎放下李澄,将唐宁思像只小鸡一样拎了回来,“你跑得倒是快啊,想跑?门儿都没有。” “哎呀世子你、您先松开我,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哼,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还有理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裴慎好歹是松开了她。 唐宁思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可嘴上还是不服气,“又不是我闹出来的,这么多人跟着跑,我也没办法拦着啊。” “哎你!”裴慎没想到她居然敢顶嘴,不由得瞪大了眼。 “世子,我……”唐宁思还想辩解几句,结果一抬头,却看见因为刚刚惊动而来的一群人,都是来此踏青的贵人。 姜婉来得最快,她已经爬上了石桥,正望着他们这里。 周府的帐子里这里比较近 分卷阅读72 ,郑氏扶着谢卓玉也跟着出来了。平阳侯夫人,孟王妃,姜夫人等连同京都在场的人,都来了。 大家虚惊一场,唐宁思死在了裴慎的眼刀里。 现场人多,裴慎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只是带着了李澄,临走前,他压着声音留下了一句话。 “不要引火上身,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唐宁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裴慎牵着李澄爬上石桥,朝着姜婉走了过去,“怎么样,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可以准备回去了。 姜婉歪着头,越过他看向树下的唐宁思,笑了笑,“你待她,似乎很不同。” 那么混乱的情况,他奔着她就过去了,连李澄也没顾上。 “毕竟是澄少爷的贴身丫头,世子笼络几分总是好的,世子妃不必动气。”姜婉身边的林红急忙出来打圆场。 裴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姜婉却认真上了,她看了林红几眼,面色不虞地说道:“我要见母亲。” 姜家的帐子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但是姜夫人却就在十几步之外,姜婉说着就甩开林红,自己奔着母亲就走了过去。 林红朝裴慎告罪几句后,匆忙追上去。 知女莫若母,姜夫人一见到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拽了她的手,选了一条人少的路,绕到回去。 “娘,你都看到了,那个秋宁,还有裴慎,他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姜婉气急败坏。 姜夫人将她拽紧,低声呵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姜婉偏不,她忍不住了,“当初是你说秋月不老实,硬把她打发走了,换了秋宁来,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丫头心里头的主意更多,攀上了裴慎之后,就俨然已经不是我的人了!” 当初秋宁的确是非常的老实本分,十分好拿捏,姜夫人才换了她,结果现在看来,倒是她看走眼了。 “你还说!”姜夫人忍不住扯了女儿的手腕一下,颇为头疼,“你也不知道管管自己的气性,动辄打骂,烫了人还差遣去采什么莲子,你缺那几颗莲子啊!” 偏偏,秋宁还被推进了水池里,这么一来,谁还敢忠心侍奉她啊。 “我又不知道她会落水,又不是我推的她!” “你给我进去!”姜夫人恼怒地将女儿推进帐子里,让林红等人守在外面,不许人进来。 “娘,她现在是叛主,她当着全帝京人的面,打我的脸面!” “所以呢?那你想怎么做?” 她真的是,将这个女儿宠坏了,意志不坚没有主意不说,还容易叫人撺掇,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没轻没重的,成了孟氏和裴慎对垒的靶子。 早知道他们母子关系如此恶劣,她就不让她嫁进去了。如今夫妻俩闹成这个样子,姜府没捞着好处不说,就连女儿也成了这副模样。 姜婉咬牙切齿,“我、我想让她消失,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也值得你这样?”姜夫人一个头两个大,“当初你不是觉得她蠢笨,看不上她吗?如今看明白了?” 唐宁思劝她和裴慎好好相处,本是忠仆之举,可是却被秋江里间了。 秋江性子浅薄,看不过秋宁的风头盖过自己,叫人乘虚而入,做了那么多蠢事,她只能出手除了她。 秋宁……如今也不再是她的人了。 姜夫人心思急转了几下,主意就拿定了,她望着女儿有些苍白的脸,心疼起来。她牵过女儿的手,扯到身前,替她细细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你啊,乖乖将养着,一切都有娘在呢。”她的女儿,生来就该是千娇万宠的,容不得任何人给他委屈。 “还有那个裴慎,从来不入我的屋子,之前是因为大姑奶奶,我也就忍了,可如今……”一想起刚刚的画面,姜婉心里越发的觉得委屈,“娘,你让父亲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女儿不是好欺负的,娘……” “婉儿!” 这个姑娘在想什么呢! 姜夫人双眉一拧,“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要做什么?你……” 裴慎怎么说都是她夫君,目前他们夫妻关系不好,但总归 分卷阅读73 是绑在一起了,即便是将来走不下去,也不是现在就要翻脸啊。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要对付裴慎,也不是现在要做的啊。 他怎么说也是淮王府的世子,朝中下野,牵扯万千,有姜家不得不忌惮的,也有姜家渴求的,没那么容易。 姜夫人这次只能好生劝她,而不是顺着她的心意了,“婉儿,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苦,可裴慎他毕竟是你夫君,明面上也从来没有怎么样,姜家若是给他难堪,你知道这样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不管……” “他们会说,姜家教女无方,说我们姜家无理取闹,到时候弹劾你父亲的折子就会雪花一样飞到陛下的案前的你知道吗?到时候别说是帮你了,姜家想自保都难啊。” “姜家姜家姜家,什么都是姜家,那我就不是姜家的人了吗?”姜婉崩溃大喊,抓着头发坐到地上。 姜夫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蹲在地上抱住女儿。 42. 042 “因为那只风筝够丑……”…… 白色帐子里哭声不断, 可外面依旧是晴光大好。 郑氏扶着大着肚子的谢卓玉,站在树下看完了一场闹剧。接着才一转眼,含着笑, 看向吴氏身边的侍女。 刚刚吴氏想引她去,不就是想借着谢卓玉与裴慎的关系, 让场面更乱吗? 她偏不去! 午时之后, 人群才开始逐渐散去, 车马萧萧的朝着城中而去。 李澄和唐宁思磨磨蹭蹭的,半天才上马车,他们这边才刚刚出发, 还没拐上官道, 官道上就传来骚乱之声,一匹马拖着一辆马车,朝前猛冲了过去,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 马车就被甩了出去,在路边的大树上撞了一下, 直接撞翻了。 周围出发的准备出发的, 都纷纷停了下来, 甚至有不少人从车子里钻出来, 伸长了脖子朝前看。 好一会儿,前面才一传二二传四的将消息传过来,说是平阳侯府的马车翻了,吴氏就在车里,估计伤得不轻。 “好在郑二|奶奶说要陪着周家大奶奶,没跟着自己婆母一起。”半夏听完,情绪也不受什么影响。 她跟着唐宁思一起去过侯府, 对吴氏实在没什么好感。 唐宁思更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逗着李澄玩耍。 很快,京兆府衙的人就来了,开了道,被堵着的众人才陆陆续续进城。李家也带着郎中来,将吴氏接走了。 身为京兆尹的裴慎留下来,跟着手底下的人调查事故原因。 ** 晚饭之后,天空忽然飘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唐宁思回到自己的厢房,发现窗子是开着的,就去将它关上,可是她刚刚关上窗,虚掩着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照不到门边。 看到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唐宁思一点儿也不惊讶,只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裴慎的脸色被夜色还阴暗,他扫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而是越过她,在灯下坐下。 唐宁思瞥了他一下,略略思忖,就明白他来干什么了。 她也不急着说话,而是退出来,拿了茶水进来,给他倒了一盏茶后,又退到一旁去。她打定主意了,他不说话,她也绝对不开口,不就是熬夜吗,谁怕谁啊? 裴慎也不看她,就好像是走错了房间,不知道还有别人在一样,就那么坐着,手肘搭在四方桌上,一动不动。 他冒雨而来,身上有些湿润,加上火气有点旺盛,终于是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唐宁思忍住没笑,给他找了方干净的帕子。 整个屋子就只有一盏灯,裴慎又故意不去看她,余光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地上移动,静静的房间里,连脚步声也没有,只有外面点点的雨声和呼吸声。 他好奇她在做什么,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却不想,两只手掌托着一方棉帕,递到了眼前。 青瓦上,细雨沙沙。 裴慎抬起眼来,忽然没了脾气。 他接过帕子,没好气,“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唐宁思波澜不惊,“奴婢愚钝,不知道该说什么。 分卷阅读74 ” “你还愚钝?”裴慎冷笑,“一个人就敢私下联系外府之人,主意都打到侯府上去了,你还愚钝?” 若她这都算是愚钝,那他王府岂非尽是痴傻之人? “私下联络外人,是奴婢的错,秋宁愿意受罚。”但是对付平阳侯府,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唐宁思的言外之意,裴慎自然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愠怒,“看来你是真不怕死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平阳侯府如今后继无人,没落之势渐显,但总归是勋爵人家,不是她一个唐宁思能招惹得起的。 可唐宁思却平静得很,甚至是生硬,“奴婢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亡的滋味,奴婢是知道的,奴婢不是什么圣人节士,怕得很。” 就是怕死,就是知道性命的可贵,才容不得别人肆意践踏。 裴慎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这是在怪我不替你讨回公道?” 唐宁思眼睫微颤,姿态变得恭敬了些,“奴婢不敢。” 裴慎没有给她讨回公道吗?讨回了,黄三母子流放,赔偿一百两白银,几乎倾家荡产。平阳侯府庶房丢了官。这些都是他给她的公道,她知道的。 可她觉得不够,因为罪魁祸首是吴氏,可她却毫发无损,这不公平。 但吴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主母,是裴姿的婆婆,李澄的祖母,而她呢,她只是一个只值五两银子的丫头,她不可能要求他再去做什么的,他也不可能为她再做什么。 “世子能将奴婢解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奴婢心里尚有些不平,非出不可,世子若是不快,奴婢愿受任何惩罚。”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高高在上,草芥人命?”裴慎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幽幽。 她死里逃生,却什么都不说,即便是卖身契也不让他去要了,宁可一个人冒险放出风声,一个人联络同样吃过侯府苦头的人,在吴氏的马车上动手脚。现在被他发现了,她也不申辩什么,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在她眼里,她、他或许是跟吴氏不是一路人,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然不是,”唐宁思平静地回答,“世子于奴婢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奴婢心里明白。” 就只是这样了。 裴慎心里头闷闷的,“那你可想过,若是东窗事发,你该如何?家中的父母弟妹又该如何?” 家人? 唐宁思惊恐抬头,这个她真没考虑过,她只想过自己,她自己是豁出去了,可是唐宁安他们呢? 如果让吴氏知道了她做的事,那他们怎么办啊? 唐宁思的心思来回撕扯,神色不停地变幻,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的惨白。 查出端倪来的时候,裴慎只觉得火从心起,恨不得回来拧着她的耳朵,劈头盖脸的教训她一顿,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忍心了。 “怎么啊,害怕了?”他想调侃两句,可话说出来了,语气又莫名其妙的软了下去。 废话!当然害怕了! 唐宁思把手一缩,没有说话。 “既然知道害怕,下次就不要冲动行事了。”如果真有什么要做的,可以跟他商量着来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可现在的事情怎么办啊? 唐宁思抬头去看裴慎,后者收到目光后,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压住了笑容,将脸板得严肃,“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给你善后了。” 唐宁思闻言,咧嘴一笑,“谢谢世子!” “现在不给我甩脸色了?” “奴婢不敢。” “那这一晚上的臭脸是给谁看呢?” “有吗?没有吧,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 “还有,那只风筝真的很丑啊,主意也糙得很,你怎么肯定,他们会被吸引,给你可乘之机?” “因为那只风筝够丑……” 裴慎彻底地无语了。 43. 043 相亲去 分卷阅读75 吴氏的马车被甩离了官道, 头部、手脚、后背都有损伤,被李家人抬回去,在家里休养, 几个月都不曾出门。 唐宁思被姜婉叫过去了几次,被以各种理由找了几次茬。不过看姜婉病恹恹的, 药物不断, 大概是心情不好, 唐宁思也就没往心里去。 三月底的时候,她找了个机会,跟裴慎请了假, 回家了。 她的理由是弟弟唐宁平童子试结束了, 她想回去看看,但实际上,她是相亲去了。 对方叫杜成, 今年也才十九岁, 长相普通,年龄上很合适。 考虑到杜成的职业, 唐宁思跟他约在了村外的山里, 正是农忙时节, 山里时有人进出, 但是人都不多,既不会被打扰,又安全。既离家近,又方便杜成采药。 她是个草药白痴,除了车前草之类的常见的草药外,她几乎什么都不认识,跟着杜成采药, 一路问一路谈,倒是也不冷场。 就是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杜成的话似乎不多。 “这也是药?”唐宁思看到他随手拔|出一株其貌不扬的灰绿色的草,不禁将眼都瞪圆了。 “是啊,”杜成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这叫白藜,也叫灰菜,是止血的。” “是吗?” “嗯。”杜成将白藜丢进背后的竹篓里,背篓已经快满了,他们也爬了一早上了,“这些都很常见的,不过你早早地就去了大宅子,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听到他的话,唐宁思眉眼一挑——他这是嫌弃她没有生活常识?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唐宁思没有辩解什么,而是盯着暮春的太阳,继续跟他行走在山中。 快中午的时候,他已经采了满满一背篓的草药了。 唐宁思热得不行,像头水牛一样,抱着杜成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杜成将药锄放到身后,引着她往回走。 “听说你目前是淮王府的一等丫头?打算什么时候赎身出府?” 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和唐家目前的财力了。 唐宁思走在他后面,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回答道:“随时都可以,只是世子院里还有个孩子,是我在照顾,若想出府,总要给世子一些时间,寻得合适的替代之人了才行。” 俗语云,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她是淮王府的大丫头,论起各方面来,一点儿也不输他杜成。 何况,她还有那一百两白银傍身呢,杜成阖家的财产,都未必有这个数儿。 “你赎身没有问题吗?”杜成再一次确认。 “当然,这个你不用担心。”不会要他家出钱的。 嗯…… 杜成沉吟片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两个人打断了。 “姐姐!” 听到声音,唐宁思抬起头来远看,就看到两道小小的身影沿着田埂朝着山脚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朝着她的方向挥手大喊,很着急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儿了,急成这样?”唐宁思嘀咕一声,加快脚步,绕过杜成,自己迎了过去。 “你们慢点儿,别摔着了!” “姐姐!” “姐姐……” 唐宁安和唐宁平两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扑扑的,他们望着唐宁思,满脸的欢悦。 唐宁思左右打量两个人,很快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笑道:“今日童子试出榜,平儿是不是有好消息要跟姐姐说啊?” “嗯嗯嗯!”唐宁平小鸡啄米般,头一阵猛点。 “爹爹和娘亲高兴坏了,叫我们来叫姐姐回去呢。” “真的啊?平儿真厉害!”唐宁思揉揉他的头,顺手给他擦汗,“不过接下来还是府试和院试,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呀。” “姐姐,我知道的!”一家人供他读书不容易,唐宁平很懂事。 “看来,你们家今日有喜事啊,恭喜恭喜了。”杜成被晾了一会儿,才自己主动开口。 唐宁思转头冲他笑了一下,才从怀里拿出两方绣帕,递给他,“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可送,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这是给令堂令妹的,希望别嫌弃。” 杜成显然没有想到 分卷阅读76 她还准备了这个,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萱草……和桃花?”她绣工非常好,杜成一样就看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就随意绣了些,今天就先这样吧。”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二人说着,就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了。 等人走远了,唐宁安才拉着姐姐的手,撅起嘴道:“这个杜大夫,竟然让姐姐跟着他辛苦了一早上,走之前也不知道宽慰两句,真是的!姐姐,你干嘛要送他那么好的东西啊?” “不就是几块绣帕吗,要多少有多少,没关系的。”她在世家大宅里做下人,杜成难免担心她没有谋生之力,嫁过去只会拖累杜家,而这一手刺绣,正好消除这些。 “走吧,我们回家啦,得知平儿考中了,舅舅舅母她们都来了。” “什么?”唐宁思脚下一停,“他们都来了?”来了多少人? 那一家人她基本没见过,可从唐宁安的口中她可以知道,那个表妹有点爱贪小便宜,那她一家人是什么样子她也能管中窥豹了。 唐宁平才过了一个小小的童子试,他们就一家人都来了,那…… 唐宁思脑袋瞬间胀大了。 “姐姐你不高兴吗?”唐宁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停下来问。 “没有,”唐宁思摇摇头,“只是宁安,我好像记得,当年我们家碰上难关时,舅舅他们……” 当年他们家天灾人祸的,举步维艰,可所有的亲人却都避而不见,最后原主不得不卖身为奴,如今,倒是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当时,他们家也不容易啊……”唐宁安说着,有些心虚,这句话,是他们母亲常挂在嘴边,用来安慰自己的,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明白,这些话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在。 唐宁思笑笑,推着弟弟妹妹前行,“是啊,大家都不容易,所以,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谁也别想从谁那里拿到什么好处。 “姐姐的意思,我和平儿都明白的,对吧平儿?” 唐宁平似懂非懂的点头,“嗯嗯,平儿会努力的。” 44. 044 是个泼辣难缠的 唐家屋子不大, 唐宁思姐弟三人到家的时候,里面杀起了鸡,厨房里热火朝天。 舅舅郭大郎和唐伍坐在院子里正在聊天吃瓜子, 瓜子皮吐了一地,郭氏和舅母在厨房忙, 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互相追逐, 进进出出的, 差点都把刚刚进院子的唐宁平都给撞了。 唐宁思眼明手快,先一步将他抱住,往后退了两步。 “表……表姐?”郭香原本还笑嘻嘻的, 可对上一脸严肃的唐宁思时, 笑意忽然一收。 “嗯,”唐宁思一点头,脸色不见丝毫缓和, “表妹好, 你们怎么来了?走,先进去吧, 别到处乱跑, 摔了可就不好了。” “是、是……”郭香声如蚊呐, 拉着自己的弟弟郭和, 将路让开了。 “思儿?回来啦?”提心吊胆了一早上的郭氏一见到他们三个,立刻擦了手,奔了过去,“怎么样了?那个杜小大夫你觉得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当初听说她要亲自见杜成,否则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们夫妇俩拧不过她,只能听从了。 “什么大夫啊?妹妹哪里不舒服吗?”郭大郎听到声音, 转身仰头,一副要做主的样子。 唐宁思是不想多说的,可偏偏郭氏嘴快,对这个哥哥一点儿保留都没有,直接就把事情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郭大郎听了,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舅母张氏在灶头添了一把火后,也擦了手跟着凑热闹,道:“怎么说大姑娘也是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去见一个男人,也太不妥当了。” “就是,妹妹,你们夫妇俩是不是太纵着她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平白招人小视。” “不是,哥我们……” “平儿刚过了童子试,眼瞅着就要有功名了,思儿这样做,会让人看不起你们一家的。” “但是……” “女儿大了是要嫁人没错,但也不能没皮没脸啊。” 分卷阅读77 “我们没……” “上赶着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成果。” 郭大郎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顿教训,而自己的爹娘却一点儿回击之力都没有,让唐宁思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一下子窜起了火。 她松开唐宁平的手,到拿起了扫帚,院子里瞬间尘土飞扬。 “宁安啊,快来帮姐姐,这院子都快成垃圾场了,家里什么时候这么脏过了,姐姐特别不习惯。” 唐宁安知道她不喜欢舅舅一家,木愣愣的应了一声就过去搬桌椅。 “不好意思,麻烦舅舅让一下,马上就开饭了,宁思要收拾一下院子才行。”唐宁思说着,就直接去扯郭大郎屁股下的凳子。 郭大郎被弄得灰头土脸,只顾得“哎哎”乱喊。 张氏更是颇为恼怒,“这是什么脾气啊,难道这就是王府的教养吗?” “王府的教养如何,恐怕不是舅母能过问的吧?”唐宁思连眼神都没有给她,扫得更加卖力了,“还是说,舅母想要去插手一番呢?若是舅母有这个心,宁思倒是可以提你引荐,舅母是想见王妃娘娘还是世子,或者是世子妃?” “我这……”张氏被怼得哑口无言,就又把火烧向郭氏那里,“三妹妹,你看看你把她纵成什么样儿了,对着长辈也这样,简直没大没小!” 郭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思儿……” “母亲,”唐宁思停下来,转过头,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你知道的,淮王府权势威赫,如果叫人知道我们在背后议论,会惹来很多麻烦的。” “那倒是。” 唐宁思故意偷换概念,把郭氏的思维拐了回来。 “对对对,思儿也是为了全家人的性命,额……准备、准备开饭了,不说了不说了,开饭。”唐伍出来和稀泥。 “好。”唐宁思就坡下驴。 唐伍是个落魄秀才,郭氏出嫁前从父从兄,出嫁后从夫,性格柔顺,而郭大郎和张氏,却是典型的市井泼辣性格,两家相处十几年,向来都是唐家低头相让的。 唐宁思知道,要父母一下子强硬起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来。 饭菜摆上桌,张氏和郭大郎还是一脸不快的样子。唐宁思也懒得理会,自己拿了筷子,夹了一只鸡腿塞给唐宁平。 “平儿读书最辛苦了,多吃点啊。” 唐宁平喜出望外,“好,谢谢姐姐。” 郭大郎家正好是两个孩子,为表示亲近,每次他们来了,杀鸡了,鸡腿都是他们姐弟的,他没想到,这一次,鸡腿竟然有他的份儿。 “这一只,是和儿的,别客气。”唐宁思也没太过分,还是顾全了郭家的面子。 鸡心和鸡卵,唐宁思都给了年迈的孙氏,“奶奶,这是你的,这个最软了。” 自己的儿子在别人面前这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孙氏自然也是不喜欢郭大郎夫妇的,只是她年纪大了,管不了太多,如今看到孙女足够有胆气,能保护一家人,她自然是非常开心的。 她笑眯眯地接过孙女递过来的碗,道:“还是思儿最孝顺了。” “你是我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唐宁思笑呵呵的,“你先吃着,孙女儿马上用鸡汤给你泡一碗饭,保证软软的不硌牙。” “你这丫头啊!”郭氏笑着戳了她一下,“每次来都逗得你祖母开开心心的,哄得她老人家时时刻刻不在挂念你,真是的。” 唐宁思冲郭氏摆了个鬼脸,“思儿这么乖巧,祖母念着我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了,母亲肯定也念着我的对吧?”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 “哼,父亲肯定也是,还有宁安和平儿,你们肯定也很想姐姐的,是不是?” “我反正是很想姐姐的,”唐宁安埋头啃骨头,也不忘表白,“我最想姐姐了,姐姐对我最好了。” “就你嘴甜!” 唐家一家其乐融融,无意间就把郭大郎一四人排挤出去了。 饭后,郭大郎一家都该离开了,这个时候,一家四口人的眼睛就开始在屋前屋后,滴溜溜的乱转。 唐宁思见状,转头进了屋,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两支毛笔,塞给了郭和,“舅舅来得 分卷阅读78 急,家里什么都没有,这两支笔还是我带给平儿的呢,和儿也读书了吧?这两支笔,别嫌弃啊。” “怎么会……” 张氏没想到这次会被自己的侄女弄得说不出话来,只干瘪瘪的应了一句。 “舅母不嫌弃就好。”唐宁思装作看不出来,转过身去催唐宁平看书,“平儿,下个月就是县试了,看书去,不要懈怠了。” “是,姐姐。” “宁安,陪平儿去。” “好的姐姐。” 安排完弟弟妹妹,唐宁思笑容不变,“我送舅舅舅母。” 张氏反应过来了,但是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她也不可能再从这里拿到什么好处了。她只能微微一笑,带着儿女准备离去。 “许久不来,我倒是不知道,三妹妹家已经是大姑娘在做主了,瞧瞧这当家作主的样儿,当真是威风十足呢。” 郭氏被说得脸色一白。 唐宁思将话接了过去,“谢舅母夸奖,宁思哪里能做什么主呢,不过是娘亲身体不好,作为女儿难得回来一趟,不能膝前尽孝,想尽自己的力,替她分担一些琐碎之事而已。” “呵,不愧是王府的丫头啊,这嘴,真是厉害。” “不是……” 郭氏想要维护女儿,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唐宁思上前一步,将母亲挡在身后,微笑颔首,“也是舅母教得好。” 她不会欺负任何人,但别人也别想来欺负她的家人。 张氏脸色一涨,带着儿女灰溜溜地离开了。离去的时候,她还不忘掐郭大郎几把。 是个泼辣难缠的。 45. 045 那他得赶紧让媒婆上门了 昼出耘田夜绩麻, 村庄儿女各当家。 唐宁思请了五天的假,除了想给家里搭把手,也想趁机休息几天。 第二天天一亮, 她就爬了起来,要带着唐宁平两个人出去玩, 三个人提了一个木桶, 沿着村前的小河, 拖了鞋袜,溯流而上。 暮春的河水,还是很凉的。 唐宁思捧了一手的螺蛳, 递给拿着木桶的唐宁安。 唐宁安满脸的怀疑, “姐姐,这个丑不拉几的石疙瘩,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了。”想起那香辣可口的螺蛳, 唐宁思就流口水了, “哎呀你少废话了,快点来帮我吧。” “我也要下去, 二姐, 你就不要下去了。”唐宁平说着, 三下五除二的脱了鞋袜, 卷起裤腿,下了水。 “那……那你小心点啊。”唐宁安阻拦不及,只能由得他去。 “知道了。”唐宁平说着,人已经在水里了。 见他脸上难掩兴奋,对水又十分的熟悉的样子,唐宁思很严肃的问道:“平儿,你是不是常和同学下水玩?” 唐家就这么一个男孩儿, 自小看得紧,下水下地的机会都少,可男孩儿哪有不爱玩的,学习那么辛苦枯燥。 “噗通……” 唐宁平手里的螺蛳应声落下,掉入水中,他局促的望着唐宁思,脸上满是不安,“姐姐我……” 这个长姐他接触不多,有种天然的畏惧感,尤其是看到父亲母亲都听她的,舅舅舅母也都怕她,家里的钱又都是她挣回来的,他是又崇拜又害怕。 唐宁思知道自己吓着他了,立刻和缓了自己的神色,将声音软化下来,“平儿,姐姐不是要责骂你,只是这水里危险,你要是出了事,你让爹娘和姐姐怎么办啊?欺山莫欺水,水中危机四伏,你……” “姐姐我错了,以后不会的。” “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信你。”唐宁思难得给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不过今天既然下水了,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快点,帮姐姐拾螺蛳,越多越好。” “好!” 唐宁安在岸上看热闹,“就是,今天没有把这个桶装满,就不许你吃饭。” “二姐最坏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唐宁安佯怒,一副要下来算账的样子,“你信不信我打你啊?” 分卷阅读79 “略略略!” 唐宁思失笑摇头,“好了别闹了,大早上的什么都没吃,你们不饿啊?” 日头不断地上升,姐弟三人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小河往上,不知不觉间,木桶已经装了大半了。 唐宁思搞得满头大汗,衣裳裤腿都湿了大半。 她抬手捋发丝的瞬间,余光瞥见一个人两手提着东西,顺着石桥走过来,清晨的阳光就照在他身上,显得光芒万丈。 唐宁安也看到了,惊叫起来,“姐姐,你看!” 唐宁思甩甩手,语气淡淡的,“看到了。”杜成会来,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杜家固然是医家,悬壶济世,可人总是要活着的。 悬壶济世的医家,其父母心是针对患者的,在选择姻亲的时候,要考量的因素与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在家底上,目前唐家家底单薄,不如杜家,可现下,唐宁平过了童子试,走上仕途也不是不可能的,而她呢,目前是王府的侍女,颇受看重,一手的针线技艺也足以糊口,从各方面来讲,她足以匹配杜成。 “你们在干什么?”杜成走路的速度很快,他站在岸边,饶有兴趣的望着唐宁思。 “闲来无事,弄点小吃,马上就好了。平儿,差不多了,上去吧,别受凉了。”唐宁思说着就拉着唐宁平上岸。 “来,别摔着了。”杜成腾出一只手来,将她姐弟二人拉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唐宁思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在附近看诊吗?” “不是,”杜成摸摸鼻子,“是、是专门过来看你的,我想着,你昨日陪我走了那么久,想必会腿疼,所以给你带了些药过来。” 今天倒是比昨天热情了些。 看来所谓的木讷,也只是没有心而已,一旦有心,每个人都能成为暖男啊。 “是吗?谢谢,去家里喝口水吧。”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唐宁思自然不会端着拒绝他。 唐宁思姐弟二人胡乱穿了鞋,一行四人就朝着唐家走去。 杜成上门,就说明亲事有戏,可把唐伍和郭氏高兴的,前前后后的忙碌,都有点诚惶诚恐的意味了。 他们这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让唐宁思简直拿他们没办法。她回屋换了衣服,出来将桶里的螺蛳倒进另一个木桶里,加了水,提到角落里。 吃过早饭,杜成又跟唐伍和郭氏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思儿,替爹娘送送杜公子。”郭氏很拙劣地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唐宁思也不忸怩,拍拍手就走出来,应了一声“好嘞”就跟着杜成出去了。 “你做的手帕特别精美,我娘和妹妹都很喜欢,她们托我跟你说声谢谢。” 意思就是他家人对她很满意了? 不过即便是知道怎么回事,唐宁思嘴上也保持谦逊,顺便夸了他一下,“都是些蠢笨的手艺,哪儿比得上你救死扶伤呢?她们能喜欢,便是我的荣幸了。” 杜成被她的话逗笑了,“不愧是在大宅门里过活的,唐姑娘真是太会说话了。” “这是实话。” “是吗?”杜成随意应了一句,他有点想问她对他是什么感觉,但是又觉得有些唐突,想了想,过两天等媒婆上门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呢?”他问。 “后天吧。” 那他得赶紧让媒婆上门了。 杜成想。 “大宅门里是非多,你在里面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你常在山中走,要多加小心。” “好。” 两个人一路尬聊,虽然说不上是冷场,但也不怎么自在,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村口,唐宁思想找个时间说“慢走不送”的,可今日的杜成话格外多,两个人站在村口说了一会儿话,他又提议去河边走走。 唐宁思只能陪同。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了,是未来漫长的人生中,和她一起度过岁月悠长的人。 从这两次的接触来看,他虽不是什么温柔体贴帅气多金才华横溢之人,但也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又通医道,跟他过一辈子,倒也安稳。 分卷阅读80 可……也剩下安稳了。 这样想着,唐宁思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这捡来的人生,真的只能这么马马虎虎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吗? 可是再想想,又觉得这是她仅有的选择中最好的了。 不,还是不甘心。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虽说白驹过隙,岁月转瞬即逝,可若是过得不舒心,这一辈子可长着呢。 唐宁思脑海里天人交战,神思浑噩的朝着一步步走去,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也不知道杜成具体说了什么,她更没有注意到,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地停在官道上。马车里,有两个人跳了下来。 一大一小。 身边随从足有十余人。 46. 046 “又跪?跪什么跪?” 车上的人一下车, 就奔着唐宁思的方向而来,田间小路狭窄,两边是涨势正好的春小麦, 不知来者何人的杜成只能一把拉住唐宁思,想将路让出来。 却不想, 对方压根儿没想着走过去。 手腕被人握住, 后知后觉的唐宁思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 被午后的太阳晒得发烫的脸色莫名的有些凉凉的。 她逼着自己收敛心神,抬起头,接着背脊一阵寒凉。 “唐宁思。”裴慎笑容淡淡的, 看不出喜怒来, 只是“唐宁思”三个字却冰冰凉凉的,让人感受到莫名压迫感。 他的眼睛,定在她的手腕上, 那上面还有另一只手。 杜成不过是乡间的郎中, 自然不认识裴慎,就对方架势就摆在那儿, 他又不傻, 自然看出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松开了唐宁思的手, 就在被看见的那一瞬间。 裴慎脸色稍霁,“这位是?二位……是有什么事吗?唐宁思,嗯?” “唐宁思?”李澄听得莫名其妙,“舅舅,你为什么管秋宁姑姑叫唐宁思啊?唐宁思是谁啊?” 对上李澄,裴慎暗沉的目光缓和了许多,“唐宁思, 就是你秋宁姑姑啊。” 唐宁思原本就在神游天外的胡思乱想,在遇见裴慎的那一瞬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的感觉,像是被人撞破了奸情一样,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等醒过神来了,第一反应就是下跪。 裴慎先一步拽住她,没让她跪下去,“又跪?跪什么跪?” 真是让人气不顺! 唐宁思后退一步,慌乱地脚下有些踉跄,“见过世子。” 不自称奴婢了? 裴慎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大度道:“这是在外面,不必多礼,这位是?” “在下杜成,见过贵人。” 眼前这个男人叫什么裴慎根本不关心,听到别人自我介绍也是神情寥寥,意兴阑珊的样子,“你们这是?” 这要怎么说呢? 相亲? 唐宁思觉着别扭说不出口,可不说实话,裴慎又不是好糊弄的,随便瞎扯搞不好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她低头搔首,打算说点别的,于是她蹲下去,借着李澄转移了话题。 还好李澄跟着来了。 她假装和李澄说话,裴慎和杜成就那么站着,偶尔扫对方一眼,其余的侍卫随从都站得远远的。 唐宁思很快就装不下去了——村口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堵在小路上,算什么呀? 她头疼欲裂。 杜成也没个眼力见,提前撤不就好了吗?还有裴慎,李澄想出去玩,去哪里不行啊,非要来这里啊? 这里没有什么好风景他又不是不知道! 现在倒好,把她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 他是存心来消遣她的吧! 算了算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 耗不下去的唐宁思横下一条心,站起来,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世子的雅兴了,你们好好玩儿,杜公子,我送你。” 他不是闲着无聊,带李澄出来玩的吗 分卷阅读81 ? 自己玩去吧。 说完话,唐宁思就转过身去,就带着杜成离开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杜成不知道为什么,转过头看去,只见那个矜贵的男子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两双眼睛,就这么隔空遥遥相望。 没来由地,杜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刚刚那位,就是淮王府的世子?” “对,就是他。”唐宁思没有回头,脚下迈得更快了。说真的,就这么把他晾在那里,她还是非常心虚的,总觉得会被报复,毕竟那个人特别擅长找茬,还记仇。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一群人顶着太阳在那里杵着?想想都觉得难受。 杜成跟上唐宁思的速度,“多年前就听说他去了边关,还以为如今怎么也是而立之年的人呢?却不想,看起来这般年轻啊。” 郊区升斗小民,每日都忙着埋头苦干才能活着,不知道京城里豪门之事很正常,尤其是杜成这样的人。 可没想到,他居然听说过裴慎的事情。 “他外家是将门之家,又是那样的身份,小小年纪前往边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唐宁思嘴硬道。 裴慎的生母在他八岁的时候亡故,侧妃孟氏次年扶正,他跟姐姐裴姿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身边贴心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有的无缘无故死了,有的自己离开了,姐弟俩只能相依为命。 七年后,裴姿出嫁,世子之位岌岌可危的裴慎前往边关。 边关不稳,裴慎连着立下了军功,世子之位总算是稳了下来,可是谁也预料不到,他会在自己的军营附近遇袭。 裴慎伤重,纪家父子背上了统兵不力的罪名,受到了处罚。 待伤势稳定后,裴慎便在纪家亲卫的护卫下,回到了京师,在闲云小筑养病,在这期间,孟氏以冲喜为名,定下了与姜家的婚约。 这样的婚事,裴慎本就有心结,姜婉又是那样的性格,加上在旁虎视眈眈的孟氏母女,夫妻俩隔山隔海。 这样想想,即便是遍身绮罗山珍海味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可羡慕的,甚至还有些可怜。 “那个小孩儿……” “就是我负责照顾的主子,他外甥。” “这样啊。”帝都豪门的事情,杜成知道的也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兴趣,继而转开了话题,“这些日子,我母亲身体不太好,不过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们家会尽快的。” 嗯? 唐宁思有些意外,她转过头,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淮王世子身边受重用的大丫头,仅凭这一点儿,她已经胜过了太多可以选择的乡野村姑了。 她瞬间有点恶心。 可是转念一想,她跟杜成的这一段姻缘,本来就是一场交换,是她动机不纯在前,也不能怪他了。 晚上,唐宁思一边根据仅有的记忆指挥唐宁安下厨,一边打下手,嘴里还闲不住,跟唐伍郭氏商量着置办田亩的事情。 当年他们典卖的田地不少,总要买回来,以供未来。 唐伍表示没有钱,但唐宁思说有,郭氏惊呆了,问她哪来的钱,她只能含混着说主子的赏赐不少,她都托人典当了,攒下了不少。 唐伍夫妇俩不疑有他,转而兴奋地讨论起先买哪块田来了。 “我喜欢西边的那个鱼塘。”唐宁平蹲在院子里看两个姐姐捯饬螺蛳,欢快地插嘴。 “就你话多,我看啊,你是看上那里头的鱼儿了吧?”正在洗锅的唐宁安朝他挥舞着竹刷。 唐宁平吐吐舌头,一家人欢声笑语。 这样的日子,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拼尽全力去维护。 47. 047 就当是给你添嫁妆吧。 婚事基本敲定, 接下来就是赎身的问题了,唐宁思踏上归程的时候,郭氏是一百个不放心。 她最担心的, 就是姜婉不放人。 唐宁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姜婉的脾气, 暴躁又反复, 谁知道到时候她会怎么想呢? 到这个时候, 分卷阅读82 她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顾忌那么多,最后没让裴慎替她拿回身契。 回城的时候, 唐宁思在家里磨蹭了好些时候, 到王府时,已经是下午了。王府的车门听着一辆很眼熟的马车,不过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了。 重山居内, 一片寂静, 就连丫头们也是低眉垂首的,大气不敢出。 唐宁思一头雾水。 清晖园里, 李澄也没有去听学, 而是躲在清晖园里, 清晖园亦是安安静静的。 半夏在廊下摆弄花盆, 那些都是她用来打发空闲时间的。 “这是怎么了?”唐宁思边走进去边问,“府里这么安静?还有,我看到外面的马车了,府里来什么人了吗?” 半夏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被唐宁思吓了一跳,“是你啊,你怎么回来……哦对, 今天是回来的日子。” “嗯……府里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世子妃的娘家来人了,好像说是她不舒服,王妃也在那边呢,”说到这里,半夏似乎才反应过来一样,问道:“对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毕竟她是从姜府出来的。 唐宁思摇头,“不要。”现在那边肯定挤满了人,用不着她。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过去是妥妥的挨骂啊。 不去不去! 知道过去的主母来了,自己却不去拜见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不想去,所以唐宁思只能不断地给自己强化念头,让自己的意志坚定下来。 她走过去,看她莳弄花草,“澄儿少爷睡了?” “嗯。” “世子呢?” “不知道,今早上来过一趟,心事重重的样子,出门了之后就没回来,大约是在忙公务吧。” “哦。” 还以为他在正屋那边呢,不在就不在吧,反正她也要离开了,现在她该操心的是自己的事情。 在这之前,她就想过了,李澄这里有半夏,她想要脱身非常方便,赎身的钱她也有,唯一的麻烦,是怕姜婉故意刁难,不肯放她离去。 可是现在她正病着,也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姑且再消磨几日吧。 唐宁思打定了主意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厢房,把东西归置好,又端着从家里带来的米糕给半夏,却看到了刚刚踏进园子里的林红。 双方正好看见彼此,唐宁思想装傻都不行。她只能将东西放在窗棂上,迎了过去。 “见过林红姐姐。” “就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林红冲她笑,“夫人来了,叫你过去说说话呢。” 姜夫人要见她? 唐宁思有点头皮发麻,这个姜夫人,可比姜婉难对付得多的人,见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知道了,姐姐先行,我这就过去。”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躲又躲不过去,唐宁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此刻是申时,日头才西斜,大半的阳光从高高的瓦檐上照进来,院子里一般昏暗一半金碧辉煌,她走过去,有光芒走入黑暗。 她有段时间没有来姜婉的屋子了,走进去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陌生。 姜婉在床上坐着,身后垫着引枕,身上盖子被子。孟王妃似乎已经走了,姜夫人坐在她身边,没有看过来,唐宁思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唐宁思没想过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林红快步走过去,把药碗收了。接着,又把人都带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唐宁思和她们母女二人。 姜夫人招手让她靠近些,等她靠过去,她便拉着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的话,唐宁思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便安静地听着。 接着,姜夫人话锋一转,道:“记得,当时你卖的是活契?这一晃眼,都有三四年了吧?当初小小的一个丫头,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夫人好记性。”想必是来之前,就问了身边的嬷嬷吧。 “今年及笄了吧?”姜夫人笑容温婉,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十分关心后生的生活。 唐宁思老实回答,“是。”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十五岁正是许嫁的好时候, 分卷阅读83 家中长辈可有打算了?” 这是什么意思? 唐宁思本能的觉得没什么好事,立刻老老实实道:“谢夫人关心,前些日子家中二老说看定了一家,只是具体的没有说。” “是吗?”姜夫人似乎并不意外,但也表示可惜了,“那你岂不是要出府了?哎呀,婉儿身边就你这么一个老人了,你走了,婉儿身边岂不是没人了。” 她早就不在姜婉身边侍奉了,可姜夫人还是把场面话也说完了。 唐宁思也跟着说场面话,“多谢夫人抬爱,秋宁也不愿意离开的,只是父母有命,秋宁只能听从。” “你这孩子,我也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当年你卖的本就是活契,要走要留,自然听你的。”姜夫人十分的善解人意,“你当时卖的五两银子,若是要走,也还是五两就好了。” 啊? 唐宁思惊呆了,姜夫人这是愿意放她走的意思?还只要五两银子,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她抬起头,直楞楞地看着姜夫人。 姜夫人柔柔一笑,眉眼里尽是宠溺,“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看着我啊,怎么,不信我吗?” “不不不,”唐宁思连忙否认,“奴婢只是、只是……多谢夫人成全。” “这没什么的,”姜夫人抬抬手,十分大度,“既然如此,今日这份礼,就当是给你添嫁妆吧。” 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里头放着一只白色的玉手镯。 唐宁思这回是真的受宠若惊了,跪在地上不敢去接。 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其中肯定有问题了。姜婉不喜欢她,甚至是非常讨厌她,以姜夫人宠女儿的程度,不弄死她都是好的了,怎么会突然这么好,不仅愿意放她出府,还给了赏赐。 姜夫人不容她拒绝,将东西塞给了她。 “秋宁谢夫人赏赐。”唐宁思接过匣子,感觉手都要被烫伤了。 48. 048 再见了,淮王府! 原本最大的坎, 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跨越了,唐宁思就像是被人从后背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节奏都加快了不少。 原本好一段要慢慢走的路,一下子就走完了。 于是, 她第二日就去信给唐伍, 让他过来替自己赎身, 顺便到官府销毁贱籍。 女儿卖身,唐伍本就觉得愧对女儿,如今得到消息, 就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 赶往城中。 有了姜夫人的话,姜婉这边一路绿灯,主子放手, 官府那边也没什么要为难的, 只一日,唐宁思的赎身文书都齐备了。 唐宁思准备离府了。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才发现虽然来了王府不过一年, 吃穿也基本上都是王府的, 但是她自己的东西还是不少, 收拾起来要费点时间了。 半夏还没从吃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什么叫她要离开王府了,她不是才回来吗?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她拉住同样有些无所适从的唐宁思,道:“世子一直都没有回来,你要走,总要告诉他一声吧?” “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唐宁思从不觉得她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联, “清晖园里有你,我走不走也没什么要紧的。” “秋宁!” “哎呀我的半夏啊,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求求你了,别再这里烦我了,去看看小少爷吧,我还要收东西呢。” “秋宁,你……我这!” 唐宁思将半夏从自己的厢房里轰了出去,继续收拾东西。 梦寐以求的自由忽然从天而降,唐宁思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她反复摸腰间的文书,才觉得踏实了些。 卖身有死契与活契之分,卖身进府的人有想出府的,也有不愿再受外头的风雨,想要一辈子就在大宅子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听闻清晖园大丫头秋宁即将出府的消息,各人的想法也是大有不同,但大家都觉得惊讶是真的。 毕竟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所以手头上没事的,都纷纷围在清晖园外,想要看一 分卷阅读84 看这个突然离开的人,尽管大家平时并没有多少交情。 忽然可以离府,唐宁思本就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恍惚感,现在又成了供人参观的大熊猫,整个人更加的浑身不自在了。 她关上门,把东西打包成一个大大的包袱,又环视一圈,确定没有落下的,便背着包出门了。 此事,日头斜照,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 于是,唐宁思深吸一口气后,就扛起自己的包袱,开门出去。 半夏跑出来拦她,没有拦住。小芸也来了,她眼睛红红的,既有不舍,也有羡慕。其他人就只是嘴上告别,祝她未来顺利。 唐宁思抱抱小芸,叮嘱她保全自己,多为自己打算。 苏叶抱着手,倚在远处的树下远远地看着她,眼神凉凉的,唐宁思也看不懂她什么意思,不过从今往后,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懂不懂也不重要了。 李澄被半夏先到别处玩耍了,唐宁思作别众人,又到正屋去,在门外跪了三跪,接着便离开了。 父亲就在外面等着,以后是自由自在的日子,她脚下飞快,快到近乎哆嗦的地步。 角门半掩着,唐宁思停下来,喘了好几口大气,才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门外,夕阳无限好。 就要奔向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她转过头,看了看生活过的地方。 高门大院,荣华富贵,这是多少人都向往的地方啊,可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再见了,淮王府! 唐宁思欢快转身,却不想,眼前一花,一只脚迈进来,差点撞上她。 “你不许走!” 裴慎喘着气,似是匆忙赶回。 唐宁思后退了几步,不知所措,把身子弯得低低的,“唐、唐宁思,见、见见见过世子爷。” 裴慎呼吸有点困难,说不出话来,他径直走过去,将她肩上的包袱抢了过来。 唐宁思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抢,猝不及防,包袱就这么被他扯了过去,等到反应过来时,包袱拎在他手里了。 她一脸懵,但是全部家当都在那里了,她只能动手抢,“世子……这是我的!” 裴慎将包袱往身后一藏,脚下一转,唐宁思扑了个空。 “没人要你的东西。” “那你还给我!” “我说了,不许你走。” 有毛病! 唐宁思生气了,“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叫不许她走啊,她现在是自由身了,怎么不能走了?神经病! 但是不论她怎么蹦跶抢夺,都被他轻易躲过了,任凭她气得张牙舞爪。 “裴慎,你要不太过分了!” “放……”商陆在外面听着,觉得不像话,正要进来呵斥两句,却被裴慎一眼扫过去,只能又退了回去。 裴慎静静地望着她,然后什么也不说,就拎着她的包袱,转身往回走,奔着重山居而去。 唐宁思只能追过去了。 “把东西还给我!” “把东西还给我你听到没有啊?” “裴慎,你耳朵聋了啊?你听到没有啊?” “还给我!” “神经病!” 唐宁思气急败坏,一路追到了清晖园,引得路上的丫头小厮不住侧目。 裴慎把她的东西扔到了桌子上,环视一圈之后,忍了一路的谩骂似乎转化成了怒气,涌了出来,“收拾得够干净的。” “王府的东西我可一样儿都没带走啊,我收拾的都是我的东西!”唐宁思急忙辩解,就差打开包袱给他检查了。 “……” 他又不是这个意思! 对着这么一个一心想离开的人,裴慎懒得辩解了。 见他沉默了,唐宁思走过去,将自己的包袱抱在怀里,“我已经赎身了,银钱、文书都切割清楚了,世子不能将我留下了,我走了。” “不行!”见她要走了,裴慎连忙拦在门边,堵住了她的去路。 分卷阅读85 唐宁思不得不刹车,仰头看他,“裴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说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你管不着我了,我现在要回家了,你让开!” 因为是自由身,所以对着他都一口一个“裴慎”的。 裴慎暗笑,没有让开。 唐宁思忍无可忍,直接动手将他撞开,裴慎被她用力一撞,直接摔在门边上,将门砸得哐哐响的。 以他的气力,应该不至于啊。 唐宁思愣了一下,抬脚就走,可是裴慎却顺着门框倒了下去。 49. 049 世子能看上你就有鬼了 裴慎倒了下去, 唐宁思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正在愣神间,院子里的决明和商陆便冲了过来, 将他扶到榻上去。 “世子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唐姑娘, 你怎么能用那么大力去推他呢?”商陆见她呆头呆脑的站在那里, 忍不住出口指责。 唐宁思也很委屈啊, 低声辩解,“我又不知道……” 商陆没理会她,“决明, 你在这儿看着, 我去请大夫。” 他们各自忙碌,唐宁思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会儿, 裴慎便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便是问她还在不在。 她磨蹭着走过去, 道歉, “把世子爷撞倒, 是我的不对。”可要不是他无理取闹,她又怎么会这样,说来说去,她做的并没有错。 第一次见到人道歉还道出委屈来的,裴慎坐起来,靠在榻上,笑了出来。 你笑个屁! 唐宁思没好气, “既然世子已经醒了,那我就告辞了。”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 “等等。” 又怎么了? 唐宁思憋住一口气,转过身来,“请问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求你一件事。” “世子……”听到他用“求”这个词,决明有些动容。 唐宁思也很不习惯,她偷偷瞥过去,发现他的脸色意外的苍白,“你有话好好说。”别阴阳怪气的。 太阳就快落山了,微弱的光色从窗格渗透进来,映得他整个人更加的灰败了。 “明日我要离京一段时间,澄儿这边我实在是不放心,想请你帮着再看护,等我回来。” 唐宁思实在是不想留下来,但还是勉强问了一句,“要多久?” “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三十天…… 时间有点儿长啊。 “就当是我求你了。” “你离京做什么啊?”要这么久。 “有些急事。” “这里不是还有半夏吗?”唐宁思还是不愿意答应,“她性子沉静,办事妥帖,最近都是她在照顾李小公子,不也没出什么乱子吗?” “就一个月。” “……” 真是,她还欠他一条命呢! 烦死了。 唐宁思将包袱一砸,一副认输却又非常不甘心的样子,“我父亲还在外面等我呢,我要出去跟他说一声。” “决明。”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唐宁思嚷嚷,“他又不认识我父亲。”她也想出去见见他呢,一家人盼了这么久,却突生变故,他一定很失望。 可是裴慎却一点头,让决明出去了。 唐宁思真的想打人了。 她狠狠瞪过去,却只对上他含笑的眉目和柔柔的眼波,她觉得别扭,又把眼睛移开了。 屋子里的光线逐渐暗沉了下去,唐宁思选了个最远的角落,拖了张椅子过去坐着,一句话没有,也不点灯。 “哎,天黑了。”黑暗中,裴慎开口道。 他在提醒她点灯,可她懒得动,更不想搭话。 “还在生气呢?”裴慎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被她的态度给惹恼,“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手底下可以用的人一大堆,什么没有办法的说辞唐宁 分卷阅读86 思根本就不信,她冷哼一声,没有应答。 裴慎继续自说自话,“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出府啊?” “关你什么事啊!”就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地方,谁愿意待啊。 “这不是闲聊呢吗,你干嘛这么大动肝火的?”裴慎嘴角默默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只是光线太暗,唐宁思又隔得远,没有看到。 “世子若是想聊天,请移步他处吧,相信想跟你说话的人多的是。” 唐宁思想把他撵出去,可偏偏对方不接茬,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她没办法,只能自己离开了。 她去了李澄的屋子。 半夏刚刚去了小厨房,没有留意到厢房的动静,还以为她已经走了,此刻她突然出现,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她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可唐宁思现在一腔怒火,不想再提起刚刚的事情,只得把话题待过,走进去看李澄练字。 她在李澄这里待到安寝时间才回去,她以为裴慎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进去一看,他还在,在榻上躺得好好的。 夜里有些冷,他身上没盖被子,缩成一团。 她转身就走,可走到门口时,还是又转回去,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来,粗鲁地给他盖了上去。 她当晚留宿在半夏的屋子里,第二天再起来,裴慎已经离开了。 早饭过后,半夏带着李澄去水榭听学,她不想见人,索性就缩在清晖园里不出门。 可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时她一路追着裴慎回来,不少的人都看到了,她去而复返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重山居乃至整个淮王府。 听到这个消息,姜婉气得直接吐了血。 当初姜夫人放她走,就是要切断她和王府的联系,让她彻底没有后援,任由她们摆布,可现在! 不仅让她拿回身契,让她们无奈奈何她,还让她回到了重山居! 而苏叶,也气得当场拍了桌子,把兰夫人的粥碗都拍了下来,在地上碎成一片。 怒火攻心的她直接杀进了清晖园。 她杀进去的时候,唐宁思正在窗下做绣活,借以消磨时间,平静心情。 然后,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烦躁了起来,连带着语气都不怎么好,“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苏叶盛气凌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就好像她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一样。 唐宁思眼皮一掀,冲她翻了个白眼,“苏叶,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天天就跟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你怎么回事啊?有病治病去,少到我跟前呲牙。” “你!”她竟然骂她是疯狗?苏叶气得手指都抖了。 “苏叶,你自己说说,我有哪儿得罪你了吗?”唐宁思淡定地飞针走线,“其实都没有,诚然,那次你挨打,是我把你叫过去的,可是打你的不是我,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她们要打你,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了,最后还是我救你的呢,你怎么恩将仇报啊?” “你……” “你什么你啊,理屈词穷了吧?”唐宁思冷哼,“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出去,我忙着呢。”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其中的原因你不是知道的吗,不然这急赤白脸的,又是为的什么?”她是被裴慎抓回来的。 苏叶几乎暗自将牙龈咬断了。 “有本事,你找世子说道去。” “你个狐媚子!”苏叶双颊绷得紧紧的,“当初我竟没看出来,你竟是这么个货色!早知道……” “早知道,就想对付秋江一样对付我吗?”唐宁思冷笑,“秋江性子虽然浅薄张扬了些,但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背叛世子妃的,是你引她入局,害死了她。” 苏叶淡淡微笑,“你比她聪明。” 当初,姜婉身边的两个侍女,秋宁与她们的情意要生分些,所以她一开始的目的,是她。 她趁着姜婉回门,前去拉拢试探,以失败告终。 唐宁思摇头,“我不是聪明,只是胆子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敢觊觎。” “呵,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苏叶不屑,“可是你一面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背地里却去勾搭世子,你简直水性杨花 分卷阅读87 恬不知耻!” 水性杨花恬不知耻? 唐宁思想了想,发现自己跟这些字眼根本没有关系,所以根本就生不起气来,“嗯,还有更难听的词儿吗?说来听听。” “你!” “你自命清高,虽是奴婢却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骂人也是文绉绉的,是不是觉得很没劲?”唐宁思心平气和的气她,“不过苏叶,你的内里真的如同你的外表一样高洁吗?” 苏叶愣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的,不过你要是假装不懂,我也不介意再说一次的,”唐宁思刚用完一根丝线,正在重新穿线,“你自小在重山居长大,你对世子不离不弃,是真的出于忠心呢还是出于别的什么企图,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你……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以世子那样的显贵身份,收纳身边的丫头做通房或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从一开始,你便存了别样的心思。” “你胡说!” “这么多年了,世子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院子里的丫头数你年资最长,所以渐渐的,你便以女主人自诩,总觉得他的身边非你不行,世子妃进门,你自觉受到了威胁,所以新婚当夜便上门挑衅,没想到却挨了一巴掌。” “你闭嘴!” “一个丫头,惦记着自己的主子……” “我叫你闭嘴你听见没!” 多年的隐秘心思,就这么被人戳了出来,血淋淋地一片,她扑过去,掐着唐宁思的脖子将她摁倒。 然后,被唐宁思一脚蹬开了,她朝后踉跄了好几步,继而跌倒在地。 唐宁思摸着自己的脖子,坐了起来,继续往苏叶的心口上戳刀子,“恼羞成怒了?这疯疯癫癫的,世子能看上你就有鬼了。” 50. 050 病重 苏叶被刺激得近乎疯狂, 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接着跟唐宁思扭打起来。 唐宁思在现代是个佛系宅女,文明得很,但是穿到古代的这段时间以来, 她几次死里逃生,过得像个受气包一样, 这好不容易打一次架, 身手倒是敏捷得像只猴子。 苏叶朝她扑过来的时候, 她连忙朝榻上一滚,抬起绣篮就朝她肩上砸了过去。 苏叶被砸得一歪,唐宁思趁机从后面勾住她的脖子, 接着双腿一抬, 将她夹得紧紧的。 唐宁思勒住她的脖子,气愤道:“看来,是我过得太窝囊, 倒叫你们生出误会来, 叫你们以为我好欺负,真是太抱歉了!” 抱歉个鬼啊! 苏叶都快被勒死了, 双手不住地拍打唐宁思的手背, 唐宁思也不敢真的勒死她, 手上略略松了一下。 “下次你再找我麻烦你试试!”唐宁思一脚踢在她的腰上, 将她踢了出去。 清晖园这边打得热闹,正屋那边也是兵荒马乱的,因为姜婉的病情有些控制不住了。 唐宁思听闻消息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好几个了,个个都说无力回天了。 姜婉大半年来一直都不太好,可也只是精神不济,请来的郎中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调养调养就好了,姜婉为此,也喝了无数的补药。 眼见林红慌了神,打发小芸去姜府请姜夫人,唐宁思就知道可能真的要出问题了。 原著里,她是嫁过来三四年后才抑郁而亡的,而那个时候,裴慎也在边塞领兵,脱不开身,再后来,他也战死了。 这才一年,裴慎也并未领职边关,姜婉就要走了吗? 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却不想,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姜婉是她的主子,又刚刚放她出府,于她有恩,她若是走了,不知道还好,现在既然她没有走,就不得不去看看她了。 重山居正屋。 经过四五名郎中的合力诊治,姜婉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些,姜夫人将人请了出去,屋里就她们母女二人和林红。 好好的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姜夫人的心都揪在一起了,“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我的婉儿啊。” 林红低声道:“都是那个婢女啊,她又回来了,是世子带 分卷阅读88 她来的。” “什么?”姜夫人吃了一惊,“她不是……竟然又回来了,裴慎不是离京了吗?看来他是不放心李澄,特意将她留下来了,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 姜婉轻笑。 她姜婉,从出生之日起,便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自从嫁进来之后,便处处受委屈,婆母算计,丈夫离心,如今一个小丫头都比她重要了。 “母亲,你就不应该放她出府的,叫她嫁给那个庄头多好,这样,她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那个庄头,好赌嗜酒的,有的是她苦头吃。 姜夫人也觉得自己失算了,可是人家亲事已定,她也不能强行拆散啊。 再说了,她一旦赎身,离了王府,她一介平民,还不是任由姜府拿捏!谁能想到,裴慎居然赶回来,将她留了下来。 “区区一个贱婢,也值得你这样伤了自己?”姜夫人继续宽慰女儿,“你且宽了心,好好养着,其他事有娘在呢,啊。” “恕奴婢多嘴了,夫人,小姐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请的郎中又都诊不出什么来,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依奴婢看,还是让老爷下帖子,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吧。”林红建议道。 姜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婉儿这身子,的确叫人忧心,还是好好看一看的好。” 此时的唐宁思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的举动给自己免去了一个大劫难,她从清晖园匆匆赶过来时,姜夫人正要去正院找孟氏。 二人在门口相遇,唐宁思连忙后退两步。 “秋宁,不,唐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不是出府了吗?”姜夫人故作惊讶。 唐宁思还没应声,她就匆匆离去了。 “对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送姜夫人出来的林红也装傻充楞,“算了,你是来看世子妃的吗?” 就这装傻的功力,唐宁思只有佩服的份儿,“……嗯啊。” “难为你有这样的心了,进来吧,不过世子妃刚刚睡下了。” “林红姐姐,”唐宁思拉住她,“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只是,世子妃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重了?” “咱们出去说,”林红出来,将她引到院中,“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大半年来,世子妃总不大好,这你也是知道的,但也没多严重,只是惫懒了些而已……” 可是近来她却变得格外躁郁,动不动就发火,火气一上来,整个人气血就翻涌,今日更是直接吐血了。 林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姜夫人忧心女儿,动作很快,当天傍晚,她就带着太医院的赵太医来了,阵仗搞得比较大,所以淮王府这边,除了不方便出面的裴典裴鉴,以及出门在外的裴慎,其余主子都来了。 孟氏陪着姜夫人在卧房里,而剩下的裴妗以及王侧妃,裴娴都站在门边等着。而兰夫人和苏叶,则在阶下。 唐宁思站在廊下的窗边,能大致听到里面的动静,里头不知道赵太医说了些什么,气得姜夫人当着孟氏的面摔了东西,孟氏急忙安抚。 大概,是出了大事了。 唐宁思这样想着,果然,当天夜里,姜夫人就在重山居住了下来,孟氏也每天都往这边跑,不仅如此,进出重山居的人也非常多,除了来照顾姜夫人起居的,还有好几个面相凶恶的老嬷嬷。 除此之外,裴典还亲自写了信,催裴慎赶紧回来。 可惜裴慎却一直没有回来。 淮王世子妃病重,探访的人络绎不绝,来访的人中,就有在家躺了许久的平阳侯夫人吴氏。 她还没有全好,进门的时候都是贴身侍女扶着的,她在正屋坐了一会儿,就说想念孙子了,便转道去了清晖园,还把孟氏也带上了。 姜夫人没工夫搭理她,就随她们去了。 重山居这几日忙得人仰马翻的,清晖园那边更是人手稀缺,等到唐宁思和半夏得知消息的时候,吴氏和孟氏已经到了院门口了。 半夏慌得倒退了两步,奔向李澄,“不好了秋宁,吴夫人来了,怎么办啊?” 吴氏这个时候来,多半是冲着李澄来的,身边又跟着孟氏,裴慎不在,她们可没有办法拦住啊。 分卷阅读89 51. 051 唐宁思恨不得出去一拳打死她…… 吴氏! 又是她!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隔着半开的菱窗, 唐宁思恨不得出去一拳打死她。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她不是对手。 “别慌!”唐宁思冷着脸。 裴慎离开的时候, 唐宁思就问过他,如果平阳侯府趁他不在上门来抢人, 她该怎么应对, 裴慎没给她说具体的方法, 只是表了个态,说能拦则拦,拦不住, 就跟着她们一起走侯府就是了。 侯府, 那个地方她可是一次都不想再去了。 不过裴慎好像看出了她的疑虑,说会提前做安排,叫她不要怕, 只管守好李澄就好了。 不怕不怕, 不怕的。 唐宁思暗自给自己打气,一边将李澄留在房间里, 自己和半夏迎了出去。 “见过王妃娘娘, 见过侯夫人。” “哟, 你还在呢?”孟氏冲着她一笑, 似是无意地随口说了一句,“侯夫人多日未来,十分惦念李家长孙,他呢?” “就在里屋呢,白先生给他布置了任务。”这个时候不可能将人堵住,唐宁思只能老实地回答。 吴氏听出孟氏的话中的意思了,笑眯眯地瞧着她, “倒是没有想到,你还在世子的房里。” “都是托了夫人和王妃的福气,我才有这样的福气,在澄儿少爷身边照顾。”她是在李澄的院子,可不是裴慎的房里。 “果然,伶牙俐齿的,是个聪明的丫头,难怪世子舍不得你。”吴氏说着,和孟氏绕开她,往李澄的屋子走去。 唐宁思和半夏无奈地相视一眼,跟在后面。 “的确是个聪明的,所以即便是赎了身,我家的世子也定要将她留下的。”孟氏在吴氏面前夸奖她道,“有这样伶俐的丫头在,侯夫人尽可放心呢。” “……” 怎么感觉她在替她拉仇恨呢?唐宁思感觉不太好的想。 不过今日,吴氏却不是来带李澄走的,她来,是要告诉李澄,再过几日,就是他生母裴姿的忌辰了,侯府的安排是要在城外的家庙做法事,按照礼法,李澄要过去守着的。 这事儿,就算是裴慎在也没办法阻拦,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两天后,李府的马车过来接了李澄三人,便出城了。 按照孟氏的说法,这几日府中忙乱,由她和半夏带着李澄出去避一避也是好的,所以她们可以在城外多待几天,待个十天半月都行。 城外人烟稀少,唐宁思又搞不清楚吴氏心里有没有憋着什么坏主意,故而跟半夏商量了一下,决定七日一过,就立刻回去。 可第三天晚上,就出事了。 李澄的房里起了火。 火就从床榻边起,又是深夜,所有人都睡着了。睡在外间的唐宁思被惊醒,将身边的半夏推醒时,里面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 里头的李澄也吓坏了,哇哇大哭,情急之下,唐宁思便抱着头直接冲进去了。 “秋宁!”半夏伸手要拉住她,却什么也没抓住。 里面的床帘帷幔全部烧着了,到处都是灼人的火舌和呛人的浓烟,唐宁思捂着口鼻,直接冲向李澄的床榻,抱起他就往外跑。 跑得过程中,她还抄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壶,将衣袖全部打湿,捂住李澄的口鼻。 李澄的睡房不大,她顺利冲了出去。 半夏在外面,急得直跳脚,见到她出来,连忙上前拽了一把,三个人远离了睡房,退到院子里的梨树下。 “快看看,伤着哪儿没有。”唐宁思的眼睛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什么都看不清,只好将善后工作交给了半夏。 李澄还在哭,只不过却没有多少声响,半夏紧张得不行,将他抱在怀里就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检查起来,发现他除了呛住了,有点咳嗽之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唐宁思直接颓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冲天的火光。 好好的,怎么就起火了呢? 李澄屋里晚间从来不 分卷阅读90 留灯,也没有任何的明火……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可是她和半夏就睡在门边,她又提心吊胆的,向来浅眠,有人进来了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啊……一个才三岁多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半夏检查了李澄,又跑过来看唐宁思,“秋宁,你有没有伤着啊?我看看。” “我……嘶~”唐宁思刚想说没事,被她抬起的手臂却忽然刺痛起来。 “烫着了,衣服都烫坏了……”半夏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还有头发,头发都烧着了,秋宁……” “哎呀我没事的,”唐宁思连声安慰她,“倒是澄儿,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幸亏你警醒,及时发现了,不然……”不然那后果,半夏光是想想就全身无力了,“秋宁,幸好有你啊。” 唐宁思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夜里冷,小心冻着小少爷了。”他们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素单,虽已是暮春时节,但更深露重的,还是十分凉。 半夏将她扶起来,接着去抱李澄,“这么大的火儿,怎么也没个人来看看啊?都睡死了吗?守夜的人呢?” “正是呢,”唐宁思冷笑,扶着梨树,看向她,“这么大动静,竟然都没人发现,是不是很奇怪?” 一阵夜风吹来,半夏望着唐宁思火光下半明半暗的笑容,忽然觉得一阵寒冷。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明白就行了,不要声张,一切等世子回来再做打算。”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里的空房间不少,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就行,找几身衣服换一下,再去一趟厨房,熬点姜汤。” 这边他们三个还没折腾完,吴氏终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穿戴整齐,神完气足。 她隔着院墙,望着已成废墟的小屋,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就冲着唐宁思甩了一个巴掌,“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若是我孙儿有什么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 她什么也不问,上来就是一巴掌,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唐宁思身上。 “侯夫人,这火……” “闭嘴,叫你说话了吗?” 半夏刚要辩解,就又挨了吴氏贴身的金嬷嬷的一巴掌。 这个时候,唐宁思也看明白了,她捂着半边脸,这场火不是冲着李澄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李澄出事了,她自然难逃一死,若是没事,她也是个死。 堂堂的侯府夫人,居然这么费尽心思的,就是为了跟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婢女过不去! 一巴掌,打得她半边脸都火辣辣的,那惊魂绝望的一夜又重新闯入她的记忆中,唐宁思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转身,抬手。 “啪”地一声,她的巴掌甩到了金嬷嬷的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半夏是淮王世子身边得用的大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了!”气死了,吴氏打不得,难道金嬷嬷还打不得了? 反正今晚是不可能善了了,索性就撕破脸皮好了。 没有人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嚣张,“啪”地一声之后,竟然是长久的安静。 好一会儿,金嬷嬷才“嗷”地一声,嚎了起来。 “你个小贱人你敢打我!”金嬷嬷原地蹦了几下,扑了过去。 一个常年跟在主子身边,金金贵贵养着的老妇人,对付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唐宁思错步往旁边一闪,接着脚轻轻一抬,勾住金嬷嬷的脚。 金嬷嬷惨叫一声,扑在地上。 “……金嬷嬷!”吴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的招呼周围站着的婢女去搀扶金嬷嬷,“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默默扶起来!好你个小蹄子啊,竟、竟然在我的面前动起手来了,今天要是不给你点厉害,你就不知道厉害!” “侯夫人,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半夏是我清晖园的人,她即便是有什么错,也得等世子回来了再做处置,容不得他人越俎代庖。”唐宁思现在算是豁出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无所畏惧了,“何况,她不仅没错,还有功呢。” “呵!”吴氏冷冷一哼,“还想着裴慎呢?等着他回来给你撑腰呢?这次,他还回不回得来还难说呢!” 分卷阅读91 什么? 唐宁思和半夏皆是一震,她欺上去,直把吴氏吓得后退了几步,“你说什么?” 52. 052 你要是还想要你这条命,就给我…… 壹方城。 周少游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匆匆赶来,可是城外的驿站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他循着痕迹一路找去,中途跑错了几次, 才在一个僻静的乡村里找到了重伤的裴慎。 明面上,他是暂时离京, 到治下县城来调查案件的, 而暗地里, 他却是悄悄跟随兵部押运粮草的队伍,紧接着,他被伏击了。 周少游闻讯, 只能不顾一切地赶了过去。 他找到裴慎时, 他身边只一个凌泉,身上也好几处伤。 确定他性命暂时没事,周少游就没好气, “叫你不要冒险, 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你倒是命大, 可我要被吓死了, 你、你行行好, 可怜可怜我这脆弱的小心脏吧好不好?” 周少游没好气, 裴慎见到他,比他更气不顺,“不是叫你在京城盯着吗?你过来干什么?你这么冒冒失失的,京城那边怎么办?” “过来干什么?”周少游给他气笑了,“还不是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周少游说话就是这个鬼样子,凌泉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蹲在一边默默地添柴, 将吊着的罐子里的水烧开。 “那京城那边……” “京城那边有我哥呢,不会让你家澄儿出事的,再说了,李澄毕竟是李家的孙子,能出什么事儿啊。”要不是有周少钦在那边,周少游还真不敢这么毅然决然的赶过来,裴慎搞不好真会跟他绝交的,“倒是你,怎么样了?伤?” “没什……” “凌泉,他的伤怎么样了?”就知道他不会实话实说,周少游索性就转头去问凌泉。 凌泉偷偷瞅了裴慎一眼,决定说实话,“一剑穿腹,其余的都是外伤,已经都上过药了。” 周少游没忍住,嘴角抽了抽,然后用力地瞪了裴慎一眼,“哦,才一剑啊。” 语气颇为遗憾。 裴慎知道他心里有气,不敢去跟他计较这些,只能装作没听懂,沉默以对。 吃了点东西,周少游的气也终于消了些,开始和裴慎聊起这次的刺杀,他有点不明白,裴慎对外明明宣称的是另一个去处,怎么这些杀手都来这儿了。 对此,裴慎倒是比较淡然,他不是傻子,他那个继母更不是,她很清楚,除了李澄,他最在乎的就是纪家的舅兄了,他们粮草出了问题,他不会坐视不理。 她一算一个准,他连伪装的余地都没有。 周少游听罢,只得摇头失笑,嘲讽道:“你们这母子情,真是令人感动,感天动地。” 知己知彼,互为掣肘。 纪家父子因为旧事,加上孟家的煽风点火,让今上颇为不满,克扣粮草是常有的事情,这次的粮草,是绝不能再出错的。 粮草押运官无才无能,朝中各种势力又蠢蠢欲动,裴慎只能亲自出马。 走之前,他也是千万个不放心,所以也布置了人手在周围保护清晖园,若有异动,他们就会出手的,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 “你回京后,不是忙着京兆府的事情,就是在忙粮道之事,要孟氏不知道都难。”周少游简直服了,“纪家父子坐镇边关为的是什么,他们从中作梗,往认真了说那就是通敌叛国,粮道受阻,前线大军无力作战,届时防线失守,敌军南下,遭罪的又是谁呢。” 他们要是有这点觉悟,那就不是他们了。 裴慎连吐槽两句都觉得是在浪费口水,他靠在墙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过几日,就是家姐祭日了,我得赶回去。”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 “死不了。” 得,这股牛劲儿又上来了。 周少游懒得劝他,劝也劝不住,他叫人搬来了车上的被子,给他垫上,“今晚你就先好好休息,明天出发,回去只怕又是一通折腾呢。” 等回去了,即便是他们不折腾,他也要算账呢。 壹方城距离京城约有五百里,若是平日快马飞驰,五六日也就能 分卷阅读92 到了,但是裴慎身上有伤,骑不了马,他们只能坐马车,这速度就缓了大半。 露宿时,又被不速之客暗箭打扰了几次,搞得周少游带去的人都伤了几个。 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没等他们摸到京城,裴慎就收到了京城的紧急书信,说府中出事了。 家庙失火,李澄受到惊吓,被吴氏直接带回了平阳侯府,具体情况如何,决明根本打探不到。 裴慎一见到信,急得就从马车上跳下来,要骑马回去,被周少游死活拦住了。 “你这个样子赶回去了又能做什么,你冷静点。” 裴慎捂着腹部,疼得一张脸如纸惨白,“你不懂,这件事定有蹊跷,吴氏……吴氏是冲着宁思去的。” 宁思? 周少游被他弄迷糊了,“谁啊?” 裴慎没工夫给他解释,一把推开他,费力地爬上马背,“凌泉,我们走。” 凌泉有点犹疑,“世子,你的身体要紧。” “裴慎!”周少游拉住他的缰绳,压着火气,“你要是还想要你这条命,就给我马上下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上马的几个动作,已经让裴慎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圈的薄汗,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周少游拉扯了。 他弯腰俯身,有气无力地跟好友解释,“这是我欠她的,她本来,是可以出府海阔天空的,是我,将她留了下来,这才连累了她,我必须回去。” “不是,这个‘她’是谁啊?”值得他这么玩命。 “你赶紧松手。” 莫名其妙的,周少游还真的把手给松了。 马蹄萧萧,到城门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在茶寮里等着他们的周少钦——李氏家庙失火的事情,如今已是全城皆知,周少钦自然也不例外。 他专门在这里候着,就说明有话要说,所以一见面,裴慎连寒暄都顾不上,直接就问关于李澄和唐宁思的事情。 想说别的事情的周少钦只能就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周少游走前,拜托他帮忙看着点重山居,他本来还不以为意呢,每天除了公事,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谢卓玉身上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周府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 谁知道,周少游走了没几天,李澄那边出事了。 他托母亲去侯府打探,却被告知侯夫人也受了惊,如今整个平阳侯府已经闭门谢客了。 听到周少钦的话,裴慎更着急了,直接纵马进了城,把周少钦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53. 053 回京 特地出城迎接, 结果又被晾在一边的周少钦无奈摇头,默默上了马车,跟在后面。 他知道他和谢卓玉的情分, 更清楚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瓜葛,所以京中的那些留言, 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裴慎根本没有心力再想这些风花雪月——他连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妃都没顾上。 在裴家, 裴典不理家事, 孟氏经营多年,势力稳固强大,让他几乎没了容身之地。娶的姜氏糊涂拎不清, 姜夫人原先与孟氏交好, 姜家站在他那边的可能性并不大,如今夫妻俩闹成这样,岳家不仅不会给他支撑, 还会在背后使绊子。 在外, 他历经多年,人事不熟, 任了京兆尹后, 更是得罪了一堆人。 平阳侯府自李忱死后, 处处与他作对。唯一个外甥亲近, 偏偏年纪又太小,尚且需要他的庇护。 舅家纪氏受帝王猜忌,处境艰难。 一个人,三面受敌,其举步维艰,可想而知。 只有他那个弟弟,着了魔似的, 一心一意帮他。 当然,如果他能熬过去,拿下淮王的爵位,以他的坚毅品性,前景倒是不可估量。所以周家也愿意援手,只不过没那么明显就是了。 周少钦的一系列盘算,裴慎不知道,也顾不上,他刚刚进城,就看到了迎过来的决明,立刻吩咐道:“立刻叫商陆来见我。” 决明见他脸色苍白,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吓得魂都要散了,“世世世子,您……” “别废话,快去!”凌泉压着声音,整张脸都是绷紧的。 分卷阅读93 主子拼了命的赶回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了。 “可是……”决明还想再说什么。 “快去!”裴慎咬着牙,催他。 没办法,决明只能转头就跑。 当初裴慎离京的时候,担心清晖园出事,特意留了商陆在暗中看护,家庙失火时,他被拦在了外面,冲不进去,但是他怎么一动,倒是让吴氏不敢直接杀了唐宁思,或者是故技重施,将她发卖了。 如今,李澄,半夏连同唐宁思,正被关在侯府里呢。 商陆再怎么凶悍,也不敢带人强闯侯府啊。这件事情,只能等裴慎回来才能处理。 可裴慎刚拖着病躯回到家门口,裴典不怎么听到了风声,赶了出来,还没见到人,就是一通教训:“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差事,让你离家这么多天,如何也喊也不回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这个家吗?你……” 裴典怒气冲冲的话,在见到周少游扶着下马的那一瞬间,忽然卡住了。 周少游早就听到裴典的训斥了,他将裴慎扶下来,才慢吞吞地转身,懒洋洋一礼,“见过王爷,世子伤重,晚辈恰巧路过,便将他带回来了,还请王爷延医,好生为他诊治才是。” 这叫什么话嘛,人家是父子,还能不如他这个外人吗? 裴典原本有很多话可以将周少游堵回去的,可这个时候,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尴尬。 他不管自家儿子,周少游看不过去,但作为当事人的裴慎却毫无感觉,他抬手,虚弱的朝自己的父亲见礼,“父亲。” 他这么一喊,才把裴典从无地自容中解救出来。他赶紧走下台阶,托住儿子的手臂,“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啊?” 裴慎摇摇头,没打算跟父亲说,“没事,碰见一股匪徒,不小心伤着了。” “是啊,那是一股专门盯着你‘匪徒’,就等着你死了,好捡便宜呢。”见他们父子一个傻一个不愿意说,周少游没憋住,凉凉地补了几句。 “周二公子这话是……” “他就是嫌儿子路上给他添麻烦了,”裴慎转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回头儿子亲自登门,向他致谢便是了,父亲不必多心。” “……”周少游要被他气死了,哪有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了还不让爹爹主持公道的,哪怕是说一句也行啊,他倒是好! “行,那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再不走,就被他活活气死了。 还有这个淮王也真是的,在外领兵还算是精明,一到内宅的家务事上来,就糊里糊涂的,简直让人疑心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少游说罢,转头就走,也不给裴典行礼。好在他浪荡不羁的声名在外,即便是失礼,也不会有人去计较,最多就是说一句,周家的二公子,真的是被他父亲和兄长宠坏了。 下人出来,将裴慎扶了进去。裴典还想叫了轿子的,但是裴慎懒得等了,他着急去自己的书房,等自己的人。 “你们夫妻俩,到底是冲撞什么了!”裴典痛心疾首,“姜氏……你现在又成了这样!” 姜氏? 裴慎脚下顿了顿,“姜婉?她又怎么了?”他以为姜婉又闹起来了,毕竟他离家多日,一句话也没有。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裴典走在前面半步,与他错开半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前些日子,姜氏又不好了,她娘家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说是中了毒。” 中毒? 裴慎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什么毒?” 裴典摆摆手,十分的厌烦,“具体的不清楚,只听说毒已入了肌理,姜氏如今……不大好了,她娘家人这几天正在大闹重山居呢。” 这么严重? 裴慎心里一沉,不抱希望的问:“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裴典摇头,“没有。” 这种事情,一旦查出来就是死路一条,对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给姜婉下了毒,自然是有手段的,哪有那么容易查出来。 “她的身体如何了?”虽然夫妻不和,但是裴慎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不大好,”二人说话的工夫,裴慎 分卷阅读94 就已经是满头冷汗,再也走不动了,裴典叫人扶他坐下,又去传轿子,“所以为父一直叫人去寻你,可没想到……” 没想到,这个儿子又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想起一年前他在边关受伤的事情,裴典又没忍住,埋怨起来,“这都是第几次了?嗯?” “儿子下次会小心的。”裴慎眼睑一垂,掩下眼中淡淡的凉意。 裴典长长一叹,“好在,姜家那边还有你母亲在,你也不必太忧心,先好好养伤才是正理儿。” 裴慎口中的“母亲”自然是孟氏了,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填房千好万好,他的家庭在这个贤妻的主持下,也是一派和睦。 裴慎没有回答他,他趁着坐下休息的工夫,盘算该如何救出唐宁思,将外甥带回来。 54. 054 中途却杀出了一个裴慎 吴氏心里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她一生的痛,除了平阳侯和几个亲近的奴仆外,没有几个人知道。 李忱不是她亲生的。 她爱慕平阳侯, 可平阳侯心中却早有所属,那个人叫月娘, 至于她娘家姓什么, 现在没人记得了。 那只是一个长相平平性子普通出身更是卑微的平民女子, 可平阳侯就是喜欢她,甚至为她反抗老侯爷,不顾礼法, 与她生子。 她出身世家, 老侯爷和侯夫人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平阳侯,所以, 他们两家联合起来, 想将月娘远远地送走。 可那个女子偏偏烈性得很,选择了投水自戕, 以明心志。 那条河既不深也不急, 他们人多势众, 要想把她救回来, 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留下她,注定遗患无穷,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的驱使下,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他们留下了刚出生没几天的李忱——那毕竟是李家的第一个儿子,老侯夫人舍不得。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也许平阳侯伤心一阵就好了,可是偏偏, 他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只是月娘已经随着流水走了。 他从此恨上双亲,更恨上了他们吴家,以及当时也快气疯了的她。 原本,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她的父亲和母亲是不要让嫁入侯府的,可当时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她不信,她会比不过那个月娘。 过门之后,她一面含着委屈,一边讨好他,为了讨好他,她甚至都把李忱收养在膝下,对外宣称她生了双胞胎。 可是所谓的双生胎,平阳侯却只疼爱李忱一个,甚至为他求来了淮王府的嫡长女为妻,对她亲生的李怀却冷漠得紧。 她痛,她恨。 他要为李忱找助力强大的岳家,为他承袭爵位铺路,她怎么能让他得逞,让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辈子仰望着那个贱人的儿子呢? 所以,李忱死了,裴姿也死了。 裴姿出身王府,弟弟是未来的淮王,她的外家纪家又手握兵权,她有点害怕。可是上天眷顾她,给她送来了孟氏。 李忱夫妇如她所愿,双双归西了,只剩下一个不懂事的懵懂小儿,她期盼的日子眼看就触手可及了。 可中途却杀出了一个裴慎!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裴姿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的弟弟,淮王府的世子,还将孽种托付给了他。 孟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一个羽翼尽失的继子都对付不了! 自从裴慎回京,她们李家和吴家就不断有人被夺去职位,甚至是流徙发配,就连她的儿子,也被他捏住了把柄,李澄也被带走了。 多年筹谋,一朝功败垂成,她内心的不甘,非她本人不能体会。 亲信助力一一被折断,所有的攻势被一一化解,让她只能忍气吞声。 好在,她还有与她有同样遭遇的孟氏。 那个叫秋宁的丫头敢与她作对,帮助裴慎,便是与孟氏作对,只是她命硬,次次化险为夷。 裴慎离京,暗中的布置被孟氏探知,为了成事,她们借着裴姿的祭日,将唐宁思和李澄引了出去,她想着,这次总该能成事了吧? 分卷阅读95 结果! 唐宁思警醒得很,不多吃不多喝,夜里也绝不深眠,她等了几天,才能下手,却以失败告终。 不得已,她只能强出手。 一个家奴而已,即便是已经赎了身,也只能仍由她拿捏,到时候她大可说她护主不力,畏罪潜逃或自杀了都行,反正死无对证,事实如何,她说了算。 就在她要处置她的时候,裴慎的人却在外面闹了起来。 她真的是,要气疯了。 这个裴慎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要跟她过不去! 吴氏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被身边的嬷嬷拦着,她真的能掐死李澄,烧死唐宁思。 虽然说,孟氏派了人去刺杀裴慎,但裴慎一日没死,变故就一日不能掐灭,她们不能太冲动,万一裴慎活着回来,发现李澄和唐宁思死了,她们可就完了。 她们只能将李澄和唐宁思软禁了起来,吴氏恨极了,就去折磨唐宁思——李澄年纪小,她下手又没个轻重的,弄死了就不好了。 吴氏日日盼着裴慎遇刺身亡的消息,灼心裂肺。 却不想,等来了直接从正门闯入的京兆府捕快和平阳侯的一巴掌,以及,面色惨白如炼狱勾魂使者的裴慎。 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尽管自己已经是只吊着一口气了,可裴慎的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过,召回商陆,确定李澄三人都被困在平阳侯府后,他就迅速确定了救人的方法。 他让决明去找在城外修道的平阳侯,并将他所搜集到的,关于李忱裴姿夫妇死亡的证据交给他。 平阳侯在月娘死后便无心仕进,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李忱夫妇故去,孙子李澄被裴慎接走,他就直接不回府了。 可他,毕竟是平阳侯,他才是平阳侯府真正的主人。 城外的道观距离不近,裴慎知道再急也没有用。 他按下火烧一般的心情,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在下人的搀扶下去正屋看了姜婉。 孟氏听说他回来了,带了裴妗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加上侧妃王氏及裴娴,几乎将姜婉的屋子挤满了。 一屋子的人,明面上嘘寒问暖你来我往的,看起来简直是家和万事兴的繁荣景象,可每个人的嘴角眉梢又都含着淡淡的讥诮之色,虚假暗斗,浮动在整个房间里,几乎叫人不能喘气。 这个时候,群芳阁的兰夫人和苏叶听说他回来,又要来请安。 姜夫人一听到群芳阁,气得脸色都青了,她狠狠地瞪了孟氏和裴慎一眼,连忙借着裴慎的伤,将人赶了出来。 “世子不是查案去了吗?怎么受伤了?难不成,竟是穷凶极恶之徒?”孟氏拉着他,关心的问东问西,“这不是胡闹吗,世子是王府的世子,皇亲国戚,怎可做如此危险之事?改明儿,我定要叫你父亲向圣上求情,给你换个差事才行。” 她这是在危险他呢,他要是敢查遇刺之事,她就把他私自出京,勾连边将的事情说出去。陛下正忌惮纪家呢,事情闹大了,吃亏的绝对是他。 裴慎后退一步,笑得云淡风轻,“多谢母妃关怀,都是小伤而已。为君分忧是臣子的本分,不敢有违。” 她要是敢吹枕头风,让他落官去职,就是在阻碍他为君王尽忠! 再说了,他们之间的仇早就不止这一点儿了,裴慎没打算这个时候发难。 “你说也有理,母亲也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而已,”孟氏笑得慈爱,“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养着,别总劳碌。” “是。” 孟氏这边说完了,又进去跟姜夫人说话。 姜婉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作为王府的主母和婆母,孟氏是有责任的,姜夫人对她有气,但是架不住她脸皮厚又会说话,姜夫人也没拿她怎么样。 孟氏走了,巴巴地望着裴慎半天的苏叶这才有机会说话。她眸中含泪,泫然欲泣,喊了一句:“世子……”便哽咽住了。 但是裴慎却先看兰夫人,才看她。 当初佩兰被抬为兰夫人,也是为了替他挡下孟家的女儿,他对她有愧,所以望向她的眼神柔和了些,“世子妃身子不适,没事就待在房里,别出来。” “是,妾身知晓了。”兰夫人乖巧地应答。 “世子……” 在裴慎和兰夫人说话 分卷阅读96 的时候,苏叶就走上前,越过了兰夫人,凑近裴慎身边,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可是裴慎跟兰夫人说完话,就走了,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叶觉得很委屈。 世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她最好,最看重她了,重山居的四个大丫头中,他明明是最喜欢她的。 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一定是佩兰,都是她,要不是她做了什么兰夫人,抢了她的位置,世子怎么这样冷待她? 这个位子本该是她的! 凭什么,她成了世子的侍妾,还要她来伺候她?! 凭什么! 定是她为了荣华富贵,巴结姜氏,背弃了世子,这个卖主求荣的贱人! “你这个贱人!”苏叶这样想着,狠狠推了兰夫人一把,愤然离去。 大庭广众的,她没办法收拾她,回去再说! 55. 055 大闹平阳侯府 “啪!” 非常响亮的一个耳光, 打得吴氏眼冒金星,她跌坐在地上,几乎起不来。 刚刚下人说, 侯爷回来了,几乎不着家的夫君回来了, 她自然要出来看看, 是好还是吵, 她都有精力应对,却不想,她连夫君的面容都没看清, 就先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毒妇!”平阳侯直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多年来,他早就厌弃了这个人了。双亲还在的时候,她借着孝道, 让他们来逼迫他, 这些他都忍了,可是呢, 他心爱的女人留下来的唯一血脉竟然是被她害死了! 吴氏被揪着衣领拽起来, 只觉得口齿腥甜, 她张口一吐, 竟吐出了一口血水和一颗门牙。 看到地上带血的门牙,吴氏立刻就怒了,她一把甩开钳着她的手,大吼道:“李文晋,你竟然打我!你竟敢打我!” 她说着,就撒起泼来,冲过去对着平阳侯就撕扯起来, 又踢又打。 “你够了!”平阳侯一把将她掀开,接着吼道:“来人,笔墨伺候!” “你想干什么?”吴氏眉毛一竖,尖着嗓子叫唤起来,“李文晋,你要做什么?你、你敢休了我?你敢!” 平阳侯已经走过去,挥笔写了起来。 吴氏大叫着抢下案上的纸张,撕得稀碎。 她撕一张,平阳侯就再写一张,她歇斯底里,他平静如水,两个人闹了好一阵儿,没一会儿,大门就被打开了,京兆府的捕快分两列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被步撵抬着的裴慎。 平阳侯早有吩咐,他们一路上畅行无阻,直接到了前厅。 侯府的男女主人闹得天翻地覆,却没有人敢进去拉着,金嬷嬷也只能守在门边,急得跳脚。 她上前,想拦住直接闯进来的捕快们,“你们……” 为首的捕头直接将他推到一边儿去,“京兆府接到举报,此处有人涉嫌诱拐人口,谋财害命,特来缉拿,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你们、这里可是侯府!”金嬷嬷在后面气急败坏,可是没人听他的。 “给我搜!”裴慎在前厅下了步撵,被决明扶着。 京兆府的捕快都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一听到指令,就奔着偏僻的屋子去,将柴房仓库等之类的房间都搜罗了一遍。 不一会儿,李澄便被人抱着过来了。 “哇~舅舅!”李澄一见到裴慎,就哇哇大哭了起来,伸手就要他抱。 可是裴慎现在抱不动他,只叫人将他放下,然后蹲下将他搂在怀里,“澄儿乖,不哭啊,舅舅来了。” 李澄拼命往他怀里钻,哭得惊天动地,让在里间写休书的平阳侯不得不停了笔——月娘不在了,李忱也不在了,但是他们的血脉还在啊。 他出去,一把将李澄抱了起来。 “孽种!”被逼疯了的吴氏突然冲出来,扑向了李澄和裴慎。 平阳侯早年也曾在军中待过,这些年虽然年纪大了些,身体也还硬朗,脚下微动,便抱着李澄往旁边避开了。而另一边,决明和商陆更是眼疾手快,双双将裴慎带开了。吴氏扑了空,直接摔了出去,摔下台阶。 “疯妇!”平阳侯咬牙切齿,“来人,将这个疯婆子关起 分卷阅读97 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将她放出来。” “你敢!”吴氏披头散发,就要冲过来和平阳侯同归于尽,却被平阳侯的人拦住了。 “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啊,她可是侯府的正室夫人呀,您不能这样做呀,”金嬷嬷从另一边闯过来,将吴氏扶起来后又扑在地上,声泪俱下,“我们夫人这么多年来,操持家务,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一日倦怠,她可是您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啊。她为这个侯府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啊侯爷,您不能这样啊。您这么做,叫她以后如何在侯府存活啊侯爷……” “你给我闭嘴!”担心吓着李澄,平阳侯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和情绪,“你个老虔婆,别以为我不知道,吴氏这些年做的事情,样样你都有份儿,本侯还没跟你清算,你倒是先哭诉起来了啊?那好,那就从你开始吧,来人!” “侯爷,”知道他要做什么,裴慎先一步拦住了,“此人虽说是侯府中人,但她手上沾了不少污糟事,还请侯府将她交给京兆府,由我来处置。” 不过是一个奴仆,平阳侯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 这个家,是注定要散了,既然如此,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掀出来,一并清理了吧。李家,必须断臂疗伤了。 裴慎挥挥手,叫人抓捕金嬷嬷,吴氏拼命拦着。 “李文晋,你薄情寡义不得好死啊你,这么多年,我委曲求全,何曾亏欠于你,要不是有我在,你这个侯府早就散了,你!你为了一个野种,竟敢休弃我,我告诉你,你休想!” “委曲求全不曾亏欠?”平阳侯冷笑着回头看她,“吴氏,你忘记了吗?当年要不是你,月娘会死吗?二十多年了,她还躺在冰冷的水里,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悔意吗?” “我为何要悔……” “你当然不会悔了!”平阳侯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他怀里的李澄都懵了一下,接着乖乖靠在他怀里,大气不敢出,“你若是悔了,我的忱儿又怎么会早早地就去了!亏我还以为你大度,与你那心狠手辣的父亲不同!” “那是他活该,他有什么资格叫我那么多年母亲?”吴氏声音尖利,叫在场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就差捂住耳朵了。 这件事涉及李家秘辛,裴慎不想连累手底下的人,也想给平阳侯一个面子,便叫人散开了。 “每每看着这么一个野种,跟我的怀儿同进同出同吃同宿,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夜里睡都睡不着,这些你可曾知道?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要做我儿的兄长,承袭这爵位,这怎么可能!” “要是怀儿成器,我自然会为他请封世子,可你看看,这些年,你把他教成什么样了?吃喝嫖赌,声色犬马,这样的人,如何能承袭爵位!” 反倒是李忱,因为总被她苛待,活得战战兢兢的,竟然知道上进。 “我儿是正经的嫡子,那个孽种怎么能跟他比!”吴氏喊得近乎失声。 “……你疯了,真的疯了……”平阳侯揉揉额头,不想再跟她多说了,多说无益,“将她锁进房里,一步都不许她出来。” 一直冷眼看着的裴慎一抬手,立刻就有人将金嬷嬷拖走。 “你们、你们住手,谁敢!”吴氏在后面鬼哭狼嚎,披头散发的,就要和京兆府的人打了起来。 平阳侯的脑袋,疼得一突一突的,“你再闹,我就连你一起送去衙门!”堂堂的侯府主母,竟然要对簿公堂,他倒是看看,到时候她这面子要往哪儿搁! “李文晋,你狼心狗肺!”吴氏嘴上骂得狠,可到底是不敢再闹了。 她要是真上了公堂定了罪,别说是侯府了,就是吴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大人,找到了。”前去搜查的捕快大步奔来。 裴慎侧头看平阳侯,后者身心俱疲,朝他摆摆手,“澄儿这儿有我,你去吧,别真闹出人命来。” “谢侯爷。” 56. 056 救人 家庙惊魂一夜, 唐宁思索性和吴氏撕破了脸,那个时候,事赶事话赶话, 她只是凭着一股气跟吴氏拧着,但心里却怕得要命。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吴氏叫人, 要勒死她和半夏, 被关在屋里的李澄哭得撕心裂肺。他们人多势众, 她和半夏无力反抗,只能看着那耸人的白布套上了自 分卷阅读98 己的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闹了起来, 侯府的侍卫匆匆跑进来, 一顿耳语之后,吴氏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但不论怎么样,她们暂时得救了。 天还未亮, 她们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回了城,被关了起来。 总归是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 却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吴氏将她和半夏关了起来, 绑在柱子上, 忍饥挨饿不算, 每天不是鞭打就是辱骂,气极了还亲自上手,她和半夏每天望着窗外的晦明变化,推测着她们究竟挨过了几日。 三四日后,半夏彻底坚持不住了,她还要去鼓励她,唐宁思觉得, 自己也要撑不过去了。 她一边咬牙挨着,一边在心里将裴慎骂了成千上万遍,要不是他非要她留下来,她哪里用得着受这么大的罪啊。骂着骂着,她又怪起了自己,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就没做对一件事。 侯门一入深似海,凭她的脑子,真的不适合,她当初就不应该做什么陪嫁丫头的,只要她不进王府,就没有后面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陪嫁进去后,她就该夹起尾巴做人,等到攒够了钱,立刻脱身而去,干嘛要自大地去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呢? 赎了身,就应该一走了之,为什么要答应留下来照顾李澄呢?王府的人那么多,离了她又不会怎样! 她真的是,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一步错步步错! 唐宁思懊悔无比。 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出去了,要是能活着离开,她一定一秒也不多待,拿起自己的包袱就立刻离开王府这个是非之地! 绝对! 唐宁思知道,吴氏不敢杀她们,应该是因为忌惮裴慎,只要她们撑得下来,就有机会出去。 可是她们谁也不知道裴慎什么时候会回来,回不回得来。 一日日的等待,一日日的煎熬,等到老旧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唐宁思都是恍惚的。 她以为是吴氏又来找茬了,便垂着头,理也不理。 绳子被人解开,她跪倒在地上,又被人架了起来,她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她不认识,就又低下头,懒得管。 然后,两两人将她们扶了出去。还没出小院子,又停了下来,她听见有人喊“大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 唐宁思勉强抬起头来,想看清楚是谁,可是下午的太阳光强烈,她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看着那大步而又蹒跚的身影,她莫名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心里的那口气不由得松了,双膝一软,直接朝地上跪了下去,但是被人硬拉住了。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有人蹲在她跟前,喊她,“宁思……” 唐宁思和半夏都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远远看见她们被人半扶半拖的带出来,裴慎踉跄了几步,被身边的决明一把拉住。 他扑倒在她面前,只喊了一声“宁思”就说不出话来了。 商陆也吓得够呛,好在多年侍卫随从生活,让他心神还算强大,他先去探查了一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世子放心,她们只是晕过去了。” “请郎中。”裴慎只勉强说了三个字。 当家主母被关了起来,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侯府上上下下又是一通忙,直到天色暗沉了,平阳侯才派了三顶轿子将人送了回去。 本就已经乱哄哄的重山居一下子又来了三个伤患和一个受惊的孩子,人手瞬间就紧张起来,孟氏派了人手过来,让重山居的气氛在紧张之中更平添了诡异之感。 唐宁思昏睡了一天一夜,刚醒过来就要走,小芸拦都拦不住。 她随便穿好外衣,提了自己的包袱就走,踉踉跄跄的,刚到清晖园门口,就碰上了刚刚从正厅回来的裴慎。 “世子,”小芸先看到了裴慎,连忙告罪,“世子恕罪,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她啊。” 裴慎无力一叹,抬抬手,“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最近因为姜婉中毒之事,姜夫人将她身边的人手全都换了,只留下林红,其余的全都是姜府来的人,她这段时间一直惶惶不知所归,正 分卷阅读99 好这段时间清晖园缺人手,裴慎就把她调了过来。 但是她知道,这里她待得不久,所以心里更加凄惶,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叫人寻了把柄,撵出府去。 唐宁思提着硕大的包袱,眼前一片昏花。 “我知道你不想留下来,”裴慎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她,“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回去啊?” “我可以的。”唐宁思犟嘴道。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也不怕自己就这么回去,再吓着家里人了?” “我……”唐宁思必须承认,自己被他掐中命脉了。 可是这个地方,她真的一秒都不想多待了。且不说这前前后后发生了多少事情,就是目前的状况,姜婉病重,重山居一半都是姜府的人,孟氏又天天来,这简直是是非之地,一不小心,谁知道又会招惹到谁呢! 她咬着唇,站在原地不愿意动。 她还是不想回去。 不过,她现在一身的伤,的确不能就这样回去。 唐宁思又在重山居里待了三天,这几天,她几乎不出自己的房门,只专心养伤,倒是裴慎,他因伤在家,倒是比较清闲,每天除了去看看姜婉,就是带着李澄读书练字,有时候还会过来看她。 而李澄则是一有空,就往她这里跑。 唐宁平刚刚参加完府试,紧接着又是院试,裴慎说,愿意替他找一个好的老师,助力他接下来的学业。 这个倒是令唐宁思比较高兴,甚至是受宠若惊。 这年头,读书人不多,好老师更是难找,找到了也未必能拜入门下,以裴慎的出身门第,随随便便介绍一个,都比他们千辛万苦求来的好的太多。 “你……伤是怎么来的?”这么多天了,她一直视而不见,现在装不下去了。 裴慎坐在她的左侧,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矮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笑了起来,“你现在才发现吗?”现在才问。 当然不是了,她又没瞎,只是之前她不想过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现在他主动替她家解决麻烦,她不过是投桃报李,礼貌性的关心一句而已。 唐宁思转过视线,低头做绣活,没有搭话。 裴慎自觉没趣,“习惯了就好,死不了的。” 豪门恩怨,不都是这样的吗? 唐宁思只觉得厌烦,说话的语气也淡淡的,“你的事情,你说了算,不过你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李澄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把他送回李府吧,有平阳侯在,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反倒是重山居……”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她发现,裴慎在很认真的看着她,让她觉得非常不自在。 为了不露怯,她硬着头皮说下去,“重山居乱哄哄的,你没发现,他已经变得敏感易受惊了吗?这样的性子,那么大的侯府,他要怎么才能镇得住呢?” 是吗? 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有注意到,“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57. 057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会吃人的…… 离开王府之前, 唐宁思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正埋头整理包袱,一抬头,就看到兰夫人一个人站在她的门边发呆, 见到她抬头,才回过神来, 道:“听说你要走了, 就想来看看, 跟你说说话,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她都这样说了,即便是没有空也得说有空啊, 更何况, 她是真的有空。 “进来说吧,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还请兰夫人见谅。” 兰夫人苦笑, “你就叫我佩兰吧, 这‘兰夫人’,不过是一副枷锁罢了。” 唐宁思深表理解, 不过却没有立刻改口, 只是随意指了指几乎空了的房子, 道:“随便坐吧。” 兰夫人便在床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眼睛扫过桌面上的包袱时,她的眼里爬满了羡慕,唐宁思当作没看见。 “有什么事吗?”还专程过来。 “也没什么事,”兰夫人满腔的惆怅,“这些日子,我总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已经出嫁的丁香, 想着想着,就觉得恍如隔世,人生,真是多变啊……” 分卷阅读100 她最近瘦了很多,再想想苏叶的为人和性子,唐宁思也就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一定很难。 “秋宁……” “其实我的名字叫唐宁思。”唐宁思很礼貌地打断她。 兰夫人欲言又止,唐宁思选择了不搭腔。没办法,她只能鼓起勇气来,主动把想说的话说了,“秋……唐姑娘,你、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你、你能不能替我想个主意……” “什么主意?”唐宁思双眼一挑,让兰夫人心里微微一跳。 她感觉,这次的目的怕是要落空了。 可她还是说出来了,“我我我,我想离开,你……” “离开?”唐宁思吃了一惊,差点笑了出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人之常情。 王府这个地方,虽是滔天富贵,可也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不过,“兰夫人,你是世子的侍妾,你想出去,只怕是有点难啊。” “这个我知道,”兰夫人垂眼,双眉紧蹙,“可是唐姑娘,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了,这儿实在是太难过了,唐姑娘,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好不好?” “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的啊,”唐宁思摊手,“你终究是重山居的兰夫人,明面上,你 一辈子都是王府的人了。” “我知道,可是秋宁,这个地方我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好不好?”兰夫人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几乎哭了出来,然后,随着一句“我害怕”,她就真的哭了出来。 唐宁思被她弄得手足无措,她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啊,“兰、兰夫人你别哭啊……” 可是她一哭起来,就没完了,弄得唐宁思没办法了,崩溃道:“哎呀你别哭了,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聊聊,才能想办法不是吗?” “真、真的啊?”兰夫人抽抽噎噎,可总算是安静下来。 唐宁思知道,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让自己生气。 说真的,她跟佩兰真的没有什么交情,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来找她帮忙,也许是真的没有办法,找不到别的可以帮忙的人了吧。 烦躁的唐宁思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但是兰夫人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她要是再不说话,她就接着哭了。 “那个……”唐宁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你说你害怕,你怕什么啊?你毕竟是世子的人,性子又好,即便是世子妃,甚至是王妃娘娘,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啊?” “不……不是她们,是……” “不是她们?”唐宁思隐隐猜到了什么,“那是谁啊?除了她们,这王府的后宅里,又有谁能威胁到你呢?” 许是被提及了关键,兰夫人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咬住唇不说话。 “你不说实话,我可真没办法帮你啊。”唐宁思冷笑摇头,找人帮忙还这么遮遮掩掩的,真是绝了。 兰夫人还是不说话,唐宁思也不逼她,反正,她就要走了。 兰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结结巴巴道:“是……是苏叶……” “苏叶?”唐宁思并不是很吃惊,不过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性子是很要强,难相处了些,但也不至于……” “不,你不懂,”兰夫人拼命摇头,“秋宁,你不懂,苏叶她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了,她……” “她怎么……” 唐宁思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了兰夫人手臂上的青青紫紫的伤痕,一下子惊住了。 她们好歹也是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她竟然下得了手,她是真的疯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受这么大委屈,你怎么都不说呢?”如果说了,不说别人,裴慎应该会为她做主的吧,她毕竟是为了裴慎才做这什么兰夫人的。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兰夫人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哭得十分伤心,“到时候世子肯定会问,我又说不过她,再说她已经疯了,我若是惹怒了她,她什么做不出来啊,我、我害怕……” 怎么会怯懦道这个程度啊。 唐宁思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可怕啊,难不成,她还会杀了你啊?” “她…… 分卷阅读101 ”唐宁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兰夫人却脸色大变,整个人缩成一团。 “兰……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你别害怕啊,”唐宁思坐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别怕,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啊,别怕。” “秋宁!”兰夫人奔溃大哭,抱住了唐宁思。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把事情告诉了唐宁思。 如唐宁思所想,苏叶的确对裴慎存有爱慕之意,并且随着姜婉进府和她被抬为夫人,变得更加疯狂变态起来。 当初,裴慎让苏叶去服侍她,原本是一片好意的,想着她们毕竟是多年的姐妹,归到一起去可以互相照顾,只要她们将群芳阁的门一关,她们就可以安静度日了,但是…… 苏叶的心理却彻底的失衡了,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兰夫人的话颠三倒四的,唐宁思耐着性子听完,并梳理出大致的脉络,才若有所思道:“你不过是有名无实的侍妾,群芳阁裴慎更是一次都没去过,仅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妾名分,都让她嫉妒成这样,那世子妃,她岂不是恨透了?” “……是、是吧……”兰夫人心虚的低下头。 “那她……” “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 什么都不知道就等于是什么都知道,看来,除了虐待兰夫人,苏叶还对姜婉做了什么事,难道…… 唐宁思脑子闪过闪电般的思绪,难道,姜婉中毒,是苏叶干的? 对啊,对一个毫无威胁毫无存在感的兰夫人,她都可以毒打,那站着世子妃名分,又频频和裴慎起冲突,裴慎还多次去探望、迁就的姜婉,她岂不是恨到了骨子里了? 没想到在离去之前,她竟然探知到了这样的惊天大秘密,唐宁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心软的,多嘴多舌什么啊! 真是,祸从口出啊! 唐宁思后悔不迭,可是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就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七八圈,才想定了主意似的,对兰夫人道:“这件事太大了,迟早会叫人知道的,你还是告诉世子吧,不然到时候她东窗事发,你知情不报,一定会被连累的。” “不行!”兰夫人激烈反对,她实在是怕极,既害怕苏叶的报复,又害怕姜家的追责,不论哪一方对她下手,她都是必死无疑的。 活着虽然痛苦,可她还是想活着。 千古艰难惟一死啊。 唐宁思耐着性子劝了她半天,可她就是拿不定主意,眼看着辰时已经过去了,接她的人也应该到了,唐宁思就不再管她,提起包袱就要走了。 兰夫人见她要走,连忙从榻上跳下来,抓住她的包袱,不让她走。 唐宁思将她的手掰开,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佩兰,”她直呼她的名字,“你要清楚,要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没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哭一哭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在这里哭诉半天,她理解她的恐惧和无助,所以她一直在听她说,替她想办法,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替她扛下一切,让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活得开开心心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选择是你的事,你自己权衡利弊,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吧。如果你选择隐瞒,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唐宁思心累无比,她顿了顿,才狠下心道:“我言尽于此,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唐宁思说罢,转头就出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父亲和杜成会来接她的。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会吃人的地方了。 58. 058 世子妃姜氏,三日前薨逝了 王府的高墙大院, 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喜乐,只怕阴谋算计放了进去,蓄养, 放大。 出来之后,唐宁思才知道, 前些日子平阳侯李文晋上书自陈治家无方, 以致门风败坏, 主动请罪,请求阖府闭门反省,皇帝准许了。 平阳侯府自此大门紧闭, 不再与人往来, 至于期限,平阳侯没有说明,皇帝也没有规定, 那么这就意味着, 侯府大门要长期关闭了。 “唐姑娘!” 分卷阅读102 听到一声呼喊,唐宁思转身看去, 却见杜成赶着一辆骡车过来, 父亲唐伍坐在车辕上。 她微微一笑, “杜公子。” 杜成跳下车, 接下她的包袱,“我们走吧。” “好。” 明明做梦都想离开,但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忍不住一步一回头,心中有百种滋味在翻滚着。 她想,这种滋味,大概是告别过去都会有的感觉吧, 无关乎留恋与否,只是告别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而已。 想清楚这些,她便毫不留恋地登车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从角门登车离开,清晖园里的李澄就在她的厢房大哭了起来,裴慎站在院子里,望着忽然间变得异常空荡荡的园子,喃喃道:“说走就走,没有良心……” 乡村的生活,宁静而悠闲,是唐宁思想要的节奏。 但,想象总是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的。 梦幻中的桃花源,落到实处时,是这样的。 作为对家庭有巨大贡献的长女,唐宁思回家的前几天,她都过得悠闲而惬意,但她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即便是可以,她也要被无聊疯了。所以,她开始跟全家人一起下地干活,才一个上午,刚刚学会挥锄头和用镰刀的她,手掌上全是血泡。 晚上一身汗回来,想洗个澡都要烧半天水,家里连个专门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睡觉的时候蚊虫特别多,总在耳边嗡嗡的,好容易睡着了,不是被蚊子叮醒就是被村里的狗吠吵醒。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多么美好的画面,可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这么悲催呢? 唐宁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感叹。 五月份,杜家请的媒婆终于上门了,唐家上下喜气洋洋,就连舅舅郭氏一家也来了好几次,说了一堆羡慕又冒着酸气的话,并顺走了一部分的聘礼。 反倒是准新娘唐宁思,一脸的淡定。 郭氏以为她是不高兴,可是看着又不像,她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她女儿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一惊一乍的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她只是没感觉而已。 杜成是她的理想婚姻,却不是她想要的伴侣。 婚期定在十月份,丰收的季节。 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唐宁思准备为家里置办一些田产,翻新扩建屋子,闲暇时还要教唐宁安针线,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甚至,有时候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穿越者,已经自己过去经历了什么。 这一天,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她一家人都躲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冲她笑了一下,“唐宁思?” “我是。”唐宁思走到水缸边,打水洗手。 “我是周少游,今日是受淮王世子所托前来。”周少游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一身布衣的少女,心里默默给她打分——普普通通,普通到他找不到任何的闪光点,也找不到缺点。 裴慎? 唐宁思不记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瓜葛了,她甩甩手,站在他跟前两步之外,“辛苦周二公子了,不知道世子有何吩咐?” 周二公子?她知道他?裴慎说的?他有这么清闲吗,跟一个婢女说他? “思儿,这位周少爷,是给平儿送先生的。”唐伍朝前迈出一步,弓着腰瑟缩道。 送……先生? 这话说的别别扭扭的,但是唐宁思却听懂了,的确,裴慎是答应给唐宁平找一个先生来着,但是她以为他转头就会忘了呢,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人送上门了! 人送到了,周少游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但是他却专门在这里等着,显然是有话要说了。 “唐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公子请。”唐宁思说着,二人朝院子外走了出去,二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并排走在乡间的路上。 周少游首开开口,“看样子,唐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唐宁思微微颔首,“多谢周二公子过问,都好了。”裴慎呢?他的伤好了吗? 后面的话,不是她一个出府的丫头该问的,尽管有时会记挂 分卷阅读103 ,但是她还是没有问出来。 “可他的却还没好,”周少游的语气冷硬下来,搞得唐宁思还以为是她哪里惹恼了他呢,“唐姑娘还不知道吧,当初为了护住李澄和你,他把本就不多的人手留下来了一部分,在外面差点遇刺身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得知你身陷险境,他又不要命的赶回来,拖着一口气去平阳侯府救了你,到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呢。” 这下子,唐宁思算是知道周少游那莫名其妙的火气从哪里来了——他是在裴慎不平呢。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唐宁思道:“他留下人手,或是着急回来,都是为了李澄,我也是被牵连进去的,周二公子的火气,可别发错了地儿。” “是吗?”周少游摇头,“吴氏再怎么疯狂,到底不会伤及李澄的性命,但是你却不一样,吴氏想要你的命,再容易不过了。” “……”唐宁思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发出“吟吟”的声音。 “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周少游顿了顿,气息流转间,似是惆怅又似是解脱,“世子妃姜氏,三日前薨逝了。” “什么?”唐宁思大吃一惊,“怎么会……” “她中毒太深了,前几日突然加重,便走了……姜夫人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到他头上了,闹得人不得安宁。”自己好好的女儿,嫁过来才一年多就中毒身亡了,换了谁都无法接受,只是…… 内宅之事,长时间不着家的裴慎又能知道多少,这事儿要找,也得找孟氏吧,不过,以孟氏的本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搞不好,姜夫人就是被孟氏误导,才以为裴慎就是罪魁祸首吧。 唐宁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现在的她,除了沉默,也没别的了。她和姜婉之间,怨大于恩,她香消玉殒,她不至于欢欣鼓舞,却也谈不上有多难过,只是多一点点的感慨而已。 至于裴慎……她也只能祝福他接下来能够安好了。别的,她无能为力。 “姜氏一死,姜家和他也算是反目成仇了,近日,朝中弹劾他的人颇多,再这么下去,京中大概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周少游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她。 唐宁思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想必,这就是他再度离京去往边关的原因吧? 这一去…… 想到原书里的结局,原本应该事不关己的她却忽然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个人,总归是救过她的。 还救了她的家人! 唐宁思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甚至是连周少游那越来越冷的眼神都没有注意到。 “唐姑娘。” 周少游突然叫她,她醒过神来,以为是到村口了,叫她不要送了。 她抬头看,发现的确是到了,正要说一句“恕不远送慢走”之类的话,没想到周少游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后退了一步,跟她隔了相当的距离,下巴微抬,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道:“这世道果然已经艰难到了这种地步了,以至于听到数次救自己性命的人有了关口,也能如此无动于衷了。” 唐宁思给他说得脸上一阵发烫,刚刚她还义正言辞地指责人家乱发脾气来着…… 算了算了,反正她跟周少游也不熟,被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就这样吧。 于是,唐宁思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朝他一礼,“周二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你……”周少游气得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对一个姑娘说出刚刚的话,他都觉得过分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是,无情无义! 59. 059 周少游从唐宁思家回去…… 周少游从唐宁思家回去后, 又去了一趟淮王府,一是为了“复命”,二是为了探望陪伴, 三嘛,是为了吐槽。 见到裴慎, 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好一个凉薄无情的姑娘!” 裴慎一身白衣,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只在廊下站着发呆,出神。周少游也不再多说,只是陪着他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到家, 见到自己的嫂子, 周少游不由得长长一叹。 裴慎如 分卷阅读104 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他唯一仅有的, 都在依靠他, 而他自己呢,举目四望, 茫然无依。身边连一个可以与他并肩的人都没有。 第二天, 周少游口中凉薄无情的姑娘唐宁思悄悄来到了淮王府外围, 托人传口信, 将兰夫人请了出来。 一身素服的兰夫人形容更加憔悴了,唐宁思知道,姜婉的死,将她心底里最后的一丝侥幸给掐灭了。 听说外头有人找,兰夫人一时间还想不到会是谁来找她呢,出来一看,却是已经出府的唐宁思。 看着树下虽荆钗布裙却闲适从容的人, 她的眼里满满地都是羡慕,海阔天空的人,即便是过得清苦些,也能堂堂正正的,自己做自己的主。 “真是,羡慕你……”她忍不住道。 唐宁思笑了笑,“不必羡慕我,你也一样可以的。” “我?”兰夫人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下辈子投个好胎或许可以吧……” “……”给她出了主意她也不敢去做,唐宁思是真拿她没办法了,“那个……”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唐宁思噎了一下。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来之前她纠结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想明白呢人就到这里了。 “那个……我就是想澄儿少爷了,我……” “澄儿少爷吗?”兰夫人没有怀疑什么,“最近府里忙乱,白先生也不上门了,他整天被关在屋子,除了闷点儿,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这样啊……” 唐宁思随口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兰夫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要说什么,不禁冒出问号来,“你今天专程过来到底是?” “没事,就是……正好有点事进城来了,就想着过来看一看,没事的,你、你就先进去吧,我也走了,回见。” “喂……” 见她居然真的转头就走了,倒是让兰夫人愣住了。 唐宁思来,其实就是想看看裴慎怎么样了而已,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去看他,她现在连王府的角门都进不去。 王府里稍微有点身份又和她有些交情的,就佩兰一个,可是她在这个深深的王府里其实也说不上话,更打听不出什么来,她只能离开了。 她想,这就是她和裴慎真正的距离吧,曾经的主仆关系已经是最近的距离了,如今王府这一道院墙,犹如天堑一般,把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小心!” 一道拔高的嗓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唐宁思一抬头就看到什么东西朝她冲了过来,吓得她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一辆马车,从她脚尖前奔过,很快又被人拉住了。 车辕上的人探头朝后看,见到是她,又转了回去。 唐宁思的心也在见到车辕上驾车的人时莫名紧张了起来——那是商陆,那车里的岂不是…… 不等唐宁思想下去,车上的人已经掀开车帘,踩着脚凳下来了。 一身素白的衣服,着装齐整,面容也正常,可是第一眼看过去,却总觉得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颓败之气。 唐宁思钉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该转身就走还是留下来,留下来了又该做什么。裴慎也站在原地,隔着六七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是在思考她因何而来。 这条巷子,寻常人根本不会来。 关心的话怎么想怎么别扭,唐宁思挣扎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朝他屈膝一礼,转身离开了。 他的状态,比她预想中的好。 想想也是,他可是淮王府的世子啊,既然含着金钥匙出生,自然也能拿得稳,这些风雨曲折都是他该受的,他也受得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多替自己想想。 唐家的光景比起以往虽然好了许多,但是家底太薄,一旦碰上个旱灾水灾什么的,重返赤贫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西边的那块地到现在都没买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买主总是推三阻四。 唐宁平的学业之路还长得很,往后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等等一系列都是大支出,按照家里现在的收入水平,即便有她的助力,也支撑不了。 再过一年,宁安 分卷阅读105 就及笄了,她的婚事也是一件大事,如果家里一贫如洗,那她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嫁得不好,就得一辈子吃苦…… 还有,祖母身体不好,得一直抓药…… 真是……好大的一个烂摊子要收拾呢,她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 唐宁思一路走一路想,等到再抬起头来时,她已经走到城门口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既然来这里一趟了,就给弟弟妹妹和祖母买点好吃的,又转过头,倒了回去。 “唐宁思。” “秋宁姑姑!” 唐宁思左手一大包右手一大袋的走在郊外的林荫道上,路边却突然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扑向她,她闪避不及,被扑了个正着。 小小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连澄儿都避不开?”裴慎面色如常,只是嘴角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地微笑。 “不、不是,”唐宁思有点凌乱,“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她刚刚不是还在王府外看见他的吗?看样子像是刚刚外出回来,很累的样子,现在怎么出现在这儿啊? “还不是因为他吗?”裴慎抬抬下巴,指向抱着她的李澄,“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说你来了,吵着闹着要出来见你,我拗不过他啊。” “是吗?”唐宁思瞬间笑了出来,蹲下去,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李澄的脸,“来,让姑姑看看,最近好像长高了些哈,嗯,还胖了一点点……” 李澄仰头冲她笑,白白嫩嫩的脸瞬间像面团一样被揉开了,“长高高,嘻嘻。” “对,长高高,长成男子汉,保护舅舅……”话刚说出口,唐宁思就意识到错了,立刻闭嘴不言,可惜来不及了,因为她感受那道一直飘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了。 60. 060 没见过你不伪装的样子,有点稀…… 保护他? 裴慎忍不住眨眨眼, 视线锁定在那个衣衫寒酸的姑娘身上。 保护?很奇怪的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保护?”李澄懵懂抬头,望向他身后的裴慎, 他不明白这个词汇代表着什么,可是他想了想, 还是点了点头, “澄儿知道了。” “乖。”唐宁思拍拍他的后脑勺, 站了起来,朝裴慎道:“王府的事,我听说了, 世子节哀。” 裴慎微微偏头,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现在王府外的吗?” 应该是的吧? 唐宁思点头,“我也是听周二公子说了才知道的,知道得有点晚,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向前看吧。” 她劝得一本正经, 裴慎却忽然笑了起来, 不过笑意却未抵眼底, 他双眸微微弯了起来,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好奇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回家才不过几日,就能说出‘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这样的话来,看来倒是我王府粗陋了。”她不是不识字的吗? “偶尔听先生教平儿的,觉得有意思, 就多问了几句。”唐宁思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揪住了,吓得张口就解释。 “哦,是吗?”裴慎似乎是信了,“看不出来啊,你倒是好学。” 唐宁思:“……” “多谢世子替平儿聘来先生……那个,最近府上的事情应该不少吧?我就不耽搁世子了,世子慢走。”唐宁思说着,提着东西就要走。 “等一等。” 唐宁思就从他身边走,与他擦肩而过,他没有伸手拦着,却叫住了她。 唐宁思回头,又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世子有何吩咐?” “你拿到卖身契的时候不是一口一个‘裴慎’吗?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裴慎语带嘲讽,但是不知道是在嘲讽她呢还是在嘲讽自己。 “世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家里人还等着呢。”唐宁思不动声色。 “既然都到府外了,怎么不进去啊?”他追问。 唐宁思低着头,语调淡然,“我只是路过,没什么事非要进去,王府高门大院,进去多有不便。”她也是被鬼上身了,才鬼使神差地过来。 分卷阅读106 路过? 那个地方怎么可能是路过呢? 不过裴慎也不拆穿她,他抬抬手,轻轻揉李澄的头顶,“你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多来看看,澄儿挺挂念你的。” “好。”唐宁思答得飞快,一看就是把他的话当作是场面话敷衍着对付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裴慎望着一脸委屈巴巴的李澄,再次强调,“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到时候澄儿这边就更没人顾着了,若是你能时常来看看他,便再好不过了。” “你要去而哪儿?”其实不用问,唐宁思也知道他要去哪里。 果然,裴慎道:“边关……大概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他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啊! 唐宁思心下着急,脱口便道:“边关?不能不去吗?那、刀剑无眼,那地方太、太凶险了……你、你要是走了,澄儿少爷怎么办呢?你不能不管他啊。” 她着急得语无伦次,裴慎却微微皱着眉,神色从容泰然,嘴角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澄儿这边,我已经有安排了,不用担心。” “那你呢?”李澄这边有平阳侯在,若是他走了,自有平阳侯抚育李澄,可是他呢,他怎么办啊? “我?”裴慎指了指自己,神情疑惑,似乎不明白唐宁思为什么这么说,于是又问了一次,“我?” 事关生死,唐宁思也顾不得遮掩了,她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在王府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王府的那些龌龊手段,我也体会过一些,你贵为世子,富贵滔天的同时,也免不了明枪暗箭,边关的风险也不全在阵前,也在身后,边关路远,边城凶险,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裴慎望着她,眼里的惊疑更甚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都这个时候了,唐宁思也懒得欲盖弥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个你别管,我说的你听清楚没啊?” “听清楚了,噗……”不是,这什么情况啊,刚刚还一副誓死守住泾渭线的样子,现在又…… 裴慎觉得太有意思了。 “你笑什么?”唐宁思把脚一跺,恨不得踹在他身上。 “没见过你不伪装的样子,有点稀罕。”裴慎老实回答。 滚! 唐宁思心里暗骂一句,抬脚就走了,走了四五步,还是忍不住,又回头道:“命只有一条,你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了,澄儿也只你一个舅舅,你好好想想吧。” 树林阴翳中的女子,只一身粗布衣裳,两手提着四五个方形的纸包,里面都是她特意给家人,裴慎突然很羡慕她。 清苦些又如何?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不比什么都强? “……谢谢。”裴慎情不自禁地却又很别扭地开口。 唐宁思愣了一下,冲他一笑,转身离开了。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回去之后,唐宁思便专心地过自己的日子,购置田地,置办家具,翻修屋子等等。 一通折腾下来,她发现手里的“巨款”就花了不少,钱的问题嘛,无非开源节流而已,现在节流是不太可能了,所以她只能从开源上想办法。 于是,她就托人买来了鸡仔和小鸭子,打算搞养殖业,唐伍和郭氏见她搞得轰轰烈烈的,目瞪口呆之余,只能尽全力帮忙,免得她打水漂。 忙忙碌碌,一转眼,便是秋天了。 裴慎终究还是去了边关,得知他离京,还在田里耙土的唐宁思不禁长长一叹。 果然,炮灰是玩不过作者的,她蹦跶了那么久,几次差点连命都搭上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原著里姜婉死了,虽然说死因不同,可还是死了,结局没变,那裴慎…… 如果她记得没错,姜婉薨逝一年多,裴慎就在边关死了。 原著里是怎么死的来着……战死?全军覆没,对,是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消息传回京中,皇帝震怒,不仅没有抚恤阵亡将士,还以作战不力为名,夺了纪家父子的兵权,至此,赫赫有名的纪家和曾经引得无数少女倾心的淮王府世子裴慎,在京都烟消云散。 无墓无碑,无人凭吊。 61. 0 分卷阅读107 61 受辱 秋收接近尾声, 婚期迫在眉睫。可在一阵儿凉似一阵儿的秋风里,郭氏望穿了秋水,也没有等来杜家的人。 之前, 出于女方的矜持,她和孩子爹一直忍着没有去问, 可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 杜家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这种焦急,又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趁着女儿不在家, 她便和丈夫一起去了二十里之外的杜家庄。 至于唐宁思, 她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之前,杜成一家对她明显很满意,两家往来虽不是很频繁, 但也算是互相敬着, 一切都按着礼节礼尚往来。 可是入夏以后,那边就开始淡了。 当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双方都要吃饭, 总不能把全部的心力都花在往来上。 可是眼看着婚期一天天迫近, 对方却没有动静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明明知道有问题的她就是没有去问个究竟,不是不敢,只是懒得。 她现在在山上喂鸡,和妹妹唐宁安一道。 养殖这个行业,规模太小的话根本赚不了钱,规模大了,家里的院子又不够用——即便够用, 那冲天的鸡粪的味道也足以让一家人吃不下饭了,所以,唐宁思买下了一片林子,养林下鸡。 没有鸡饲料,鸡仔的长势不算太快,但是今年冬天也能出栏了,她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上面。 经常的,她和唐宁安大半天都待在山上。 傍晚时分,鸡归笼,姐妹俩落锁之后便下山,回家。可是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郭氏的哭声,嘴里还在说什么“狼心狗肺”之类的词。 大惊的二人相视一眼,急忙闯进去。 一灯如豆,满室昏暗,两个明明年纪不算大却偏偏老态尽显的夫妻相对而坐,唐伍唉声叹气,郭氏不住地掉眼泪,一双粗糙地手不断在脸上擦来擦去。 “爹,娘!”唐宁安扑过去,跪在唐伍膝前,“你们……出什么事了?” “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没用啊!” 一见到唐宁思,郭氏也顾不上解释什么,冲过来抱住她就哭,唐伍也是摇头叹息。 唐宁思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由得母亲宣泄了一会儿,才扶着她坐下,“宁安,去,打点水来,让父亲母亲擦把脸先。” “……是,好。”六神无主的唐宁安反应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别哭了,小心眼睛。”唐宁思耐着性子宽慰双亲,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更不是灭顶大祸,她不能慌,“爹爹也是,不要难过哀伤,这么些年,多大的苦我们一家人都撑过来了,如今光景渐好,又有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呢?” “思儿啊……哎!”唐伍想说什么,却又把头低了下去,心中万千重担的样子。 唐宁安很快抬着水跑了进来,唐宁思一边绞帕子一边又将她打发出去,“时候不早了,大家肚子肯定都饿了,宁安,你去做饭吧。” 唐宁思不太会用火灶,厨艺更是生疏,所以向来不是郭氏做饭,就是唐宁安。 若是换了平时,唐宁安肯定二话不说就去,甚至有时候还要跟母亲抢着做,但是今天…… “姐……”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担心,没心思做饭。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的,快去吧。”唐宁思冲她笑了一下,才转头去给郭氏擦手,她蹲在这个农妇膝前,朝她微微笑。 这个“母亲”,只是一个一辈子都没有走出方圆五十里之外的妇人,小时候乖顺听话,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就匆匆嫁与他人为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一件坏事。 可是上天并没有因为她的老实勤快和善良本分而善待于她,天灾人祸,卖女为奴,忍饥挨饿,骨肉生离,她依旧尝遍了生活的苦,以至于还不到四十岁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五十多岁的。 “娘,不怕的,有思儿在,没人能欺负我们一家人的。”唐宁思低声安慰她。 看着如此懂事的女儿,郭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滚了出来,她捧着女儿的脸,气愤难平,“我的思儿这么好,却偏偏……” “杜成那混蛋!”唐伍向来没什么脾气,这次却 分卷阅读108 说出这样的话,唐宁思再傻了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愣了愣,轻声问道:“你们今天……去杜家了?” “哎!”唐伍一掌拍在膝盖上,深深一叹,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今天午饭后,一直挂心女儿婚事的夫妻二人趁女儿外出,偷偷去了杜家,想去问问对方究竟是什么打算,结果人还没进门,就被杜家的人关在了门外,一副做贼心虚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明明是双方约定好的事情,结果对方不仅不好好履行诺言,还是这个态度,心疼女儿的夫妻俩瞬间就火了,隔着门就跟杜成的母亲曹氏吵了起来。 双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赶过来看热闹。 里头的曹氏原本还理直气壮地耍赖的,结果一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哭哭啼啼的打开门,说她也不是故意将人关在门外的,只是自家夫君和儿子都不在家,唐伍又来势汹汹的,她害怕。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唐伍和郭氏的身上,夫妻俩瞬间气了个倒仰。 唐伍质问她,双方约好的婚期就要到了,杜家却毫无动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曹氏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道:“知道亲家等着聘礼过日子呢,我家也不缺那点钱,只是人说‘娶妻娶贤’,成儿乃是杜家的长子,不能娶你唐家的女儿为妻……” 这言下之意,就是唐宁思品行不端不是贤|妻,唐伍不等她说完,就气得吼了起来,郭氏也气得不轻,替女儿叫起屈来。 可他夫妇二人越是激动,曹氏就越是瑟缩,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引得周围人纷纷相助。 本来嘛,杜家是医家,平日里治病救人,即便不是乐善好施之人,周围人也得敬着几分,何况比起唐伍和郭氏来说,杜家明显与他们更亲近,所以唐伍夫妻俩一下子就落了下风,最终受辱而归。 62. 062 淮王世子,要娶你过门 “所以说, 杜家要悔婚?”唐宁思声音如同入夜的秋风一样,有点冷,却毫无失控的态势。 “没关系的思儿, ”仿佛是担心唐宁思想不开,郭氏急忙握住她的手, 道:“没关系的, 杜家不要你是他们没有福气, 娘和你爹再给你相看就是了,我们一定找到比杜成好上十倍、不,一百倍的人, 不要怕啊。” “就是, ”把事情再次捋了一遍后,唐伍也冷静了很多,“之前我们是不知道, 杜家竟是这般人品, 实在是不值得你嫁过去,早些断了也好, 只是……” 只是, 她的庚帖还在杜家那边呢, 即便是断了, 也得断的干净了才是。 “爹娘能这般想女儿就放心了,庚帖过些日子我们在设法拿回就是了,不碍事的,左右女儿还小呢,索性就再陪爹娘几年,婚嫁的事以后再说。”看来他们心里也没有多过不去这个坎,只是担心她。 毕竟受了一辈子气, 也不在乎这么一点儿了。 见唐宁思这么想得开,唐伍和郭氏也不再说个没完了,洗了手之后,就去厨房帮唐宁安做饭了。 唐宁平不在家,昏暗的屋子里就唐宁思一个人了。 她坐在有些摇晃的长凳上,想不明白杜成怎么说变就变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难过的感觉,反而是如释重负。 自从定下婚约后,她隔三差五地就会梦见自己嫁人后的日子,一切都平平顺顺的,可她总是心慌的不行,总想逃离杜家,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好过那种日子。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杜家,要退婚吗?行,把该走的流程走完了先,这么拖着,还欺负人,这算什么呀? 父亲母亲受的气,她得还回去。 得知杜家要悔婚,唐宁安一晚上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宁思,仿佛她一个不留神,姐姐就会羞愤自杀一样。 唐宁思一直在想该怎么悄悄把这件事解决了,没有留意到妹妹隐藏着的忧心,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熄灯睡觉的时候了。 姐妹俩睡一个房间,两张简易的木板床摆在两边。 “姐姐,你……是不是很难过?” “啊?”唐宁思一下子没明白她在问什么,“有什么好难过的,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男人。” 唐宁安觉 分卷阅读109 得姐姐是在故作坚强,“可你一晚上都没说话,爹娘也是,你们都不说话,都有心事……” “爹娘也不难过的,他们只是心疼姐姐而已,至于我嘛……”唐宁思想了想,决定道:“宁安,过两天你陪我去一趟杜家吧?” “嗯,不过姐姐,你去他家干嘛?他们都不是好人!”唐宁安愤愤不平。 “就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才不能由着人家欺负我们啊,” “好。”唐宁安暗暗捏紧拳头,敢欺负他们一家人,她跟他们拼了。 但是还没等她们姐妹俩上门,杜成就自己带着唐宁思的庚帖上门来,倒让唐宁思吓了一跳。 可对方带着礼,显然是来赔罪的,她也不能把人往外轰,只得请进去,双方将事情说开了。 杜家之所以悔婚,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对方是县丞的独女,年方二八,对方看中了杜家的医术,故作不知他已定亲,直接上门提亲,比起一个曾经卖过身,如今家中还一堆累赘的唐宁思来说,书香传家的殷实家族显然要好得多,杜成的母亲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杜家背信弃义,无颜再上唐家门,事情便拖了下来。 事已至此,唐宁思即便是再生气也没用,何况她也不是非杜家不可,便还了庚帖,罢了婚事。 唐伍和郭氏自然是气愤不已,但是唐宁思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们也只能作罢了。他们决定,这次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为女儿相看一户顶好的人家,不让她再受半分苦。 可惜,世事不如人愿啊。 刚刚翻过年关,春播才开始,满身泥土的一家人刚刚回到家中,就被满院子的人和几个大箱子吓住了。 “决明?”突然再见到重山居的人,唐宁思只觉恍如隔世。 “唐姑娘?”决明腰间束着红绸,满脸喜气,“一年未见,唐姑娘的精神更胜从前啊。” 唐宁思被他逗笑了,将锄头放在角落里,应道:“你也不必羡慕,你要是也想,不妨叫世子将你转到庄子上,在地里头刨上个一年半载,我保证,你也会红光满面的。” “还是别了,”决明连忙摆手,动作有些许夸张,像是故意为之,“这后面,是唐家二老吧?你们好,我是淮王世子身边的决明,此番冒昧登门,是有要紧之事与二位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唐伍早年也是念过书的,决明那些文绉绉的话,他听起来毫不费力,只是事发突然,场面又过于大了些,他们夫妻有点不适应。 “额额……里、里面请,”唐伍连忙将手里的家伙放下,引着人往里头走,“家中简陋,还请贵人不要嫌弃才好。” “爹……” “唐姑娘放心,决明不会对令尊不利的。”见她要追进去,决明竟然直接将她拦住了,事后还担心她跟着去,叫人将门堵住了。 院子里还站着十几个重山居的小厮,个个站得昂首挺胸。 春雨朦胧,烟笼远山。 唐宁安好奇地扯了扯木箱上面的红绸,低声嘀咕道:“怎么,有点像下聘呢……” 唐宁思也觉得像,可是她觉得不可能——她跟决明虽然有不少的往来,但他们之间没什么特别的情感,他是绝对不会想娶她的,可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想不明白。 决明和唐伍夫妻俩在里头谈了很久,唐宁安便从地窖里拿了半篮子的地瓜,简单清洗之后在厨房里煮熟了,当作是午餐了。 唐宁思将地瓜分给随行而来的小厮,他们接地瓜的时候,个个都是弯腰,双手接过去的,毕恭毕敬的样子搞得她更是一头雾水。 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些在王府里当差久了,早就养成了一股子的傲气,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 “哇,好香啊,唐二姑娘能否也给我一个?”决明总算是出来,可他一出来就直奔厨房,故意避开了站在门前的唐宁思。 唐宁思于是只能去询问双亲,可她刚一转头,就看到了神色非常复杂的双亲。 “如此,决明就先告辞了。”还没等唐宁思看出个所以然来,那头的决明已经接下唐宁安递过来的地瓜,朝着唐伍和郭氏恭敬一礼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决明,这些东西……” 决明脚下飞快,一 分卷阅读110 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出了院子,跑得老远了。 急于知道真相的唐宁思只能又把注意力转过来,“爹,娘,这是……” 唐伍重重一叹,佝偻着身体转回了屋里。 郭氏抚着她的肩膀,亦是一脸的纠结,搞得唐宁思心里七上八下的。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娘,你快说啊,我都急死了!” 郭氏握住她的手,低头幽幽道:“或许,一切都是天定的……” 老天又定了什么事了? 唐宁思急得直跺脚,“到底什么事啊?你快点说啊啊啊!” “淮王世子,要娶你过门……” 什么? 唐宁思脑子瞬间懵了,耳边一阵嗡鸣,什么? 63. 063 “求你。” 唐宁思眩了一下, 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去。 “快快快,快进来坐好。” “坐什么?”唐宁思抽出自己的手,觉得脑仁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也不知道是惊着了还是气着了,“早晚都要死的, 早死了岂不干净了!” “……” 向来大方稳重的女儿突然如此失态, 郭氏惊呆了, “……这话怎么说的?” “娘!”唐宁安也跟着跳脚,“你们不会是答应了吧?” 可不是,不然刚刚决明离开就不是那种神色了, 这一院子的东西也不会就这么摆在这里了! 回答唐宁安的, 是唐伍和郭氏低下去的头颅。 果然! 唐宁思气得心口一阵发闷,说起话来就有些不管不顾了,“不知道淮王府许了什么好处, 让爹娘应承得如此之快?” “思儿……”郭氏想拉住她的手, 却被她避开了,“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唐宁思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为我好你们又把我推进那个虎狼窝?你们知不知道你女儿我好几次都差点死在里头了?你们知不知道……” 更残酷的事情, 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 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总之,那裴家的门,我是绝对不会进的!” 唐宁思说着,甩手回了自己狭窄有昏暗的小屋。 她都不知道决明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说动了他们。在她看来, 他们都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啊,难道她看走眼了? 不会的! 唐宁思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虽然没什么识人之明,但是跟他们相处这么久了,他们除了软弱些,老实些,没什么大毛病。 那么问题,还是在决明那儿! 这小子,平时没看出来啊,居然有这个口才,三两下就说服了她的父母,将她推进那个火坑! 还有那个裴慎……不对,决明绝不会如此胆大妄为,他敢这么做,定是从裴慎那里借来了狗胆! 裴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该不会是在边关呆傻了吧! 他要傻就自己傻一边儿去,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唐宁思气得抓狂,将木板床砸得哐哐响。 外面趴在门边的人听了,吓得就要推门进去一探究竟,好在是忍住了。 他们现在进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安儿,把这个给你姐姐送进去。”郭氏做了一碗面条,上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但是她却不敢自己送进去。 荷包蛋啊,唐宁安看了都忍不住吞口水。 “娘,你们真要把姐姐进去王府啊?” 唐宁安有点纠结,又有点担心。 前两天,杜家刚刚把婚约退了,让他们一家尤其是姐姐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如果姐姐能嫁进王府,那等于是在所有人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想想就觉得痛快。 那可是王府啊,富贵滔天,这十里八乡的,别说了进去了,便是远远的看一看,都是了不得的谈资了。 可是,姐姐又说王府里很危险…… 她也不希望姐姐有危险的,可是不嫁,真的可以吗? 分卷阅读111 王府岂是他们能拒绝的? “这,娘也是没有办法啊,”郭氏长长一叹,“是爹娘没本事,让你姐姐受苦了……” 十日后,王府纳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桃溪村唐家的门,聘礼足足列了四五张单子,唐家小小的院子根本装不下。 这一天,远近村庄的人都赶着看了半天的热闹,舅母一家更是殷勤非常,一家人里里外外的乱窜,郭和都被门槛绊了好几跤。 舅母张氏一边扶起他一边教训,说什么长姐如今已是王妃娘娘了,他的身份也非常寻常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唐家的人听了,齐齐冷笑。 唐家落魄的时候,他们不是一家人,现在唐家如何,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 裴慎略过纳采,把问名,纳吉,纳征三个环节办得轰轰烈烈的,给了唐家足够的脸面。 至于请期和亲迎,因为他本人还在边关的原因,暂时搁下了。 但是唐宁思必须入府了。理由是,重山居不可一日无主。 听到这个理由,唐宁思直接冷笑出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重山居已经一年多没有主人了吧,除却他在的那一段日子,怎么说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他这是在说笑吗?还是当所有人都失忆了?或者跟他一样,脑子被风沙灌满了,坏掉了? 坐在八抬大轿里,唐宁思依旧是火气难平。 这桩婚事,是裴典亲自敲定的。 当初,决明对她的父母说,这是王爷的意思,还故意误导他们,说陛下也同意了。给唐伍郭氏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违抗“圣旨”啊,何况女儿是嫁进豪门,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更让她无语的是,决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神棍,非说她命格硬,得是跟大富大贵的人接亲才可保得一生平安。 还说什么他们世子是真心求娶的,定不会辜负她之类之类的,这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的,唐伍和郭氏两个老实巴交的人可不得乖乖听话? 当然,裴慎也知道,这件事成败的关键不在唐家二老,而是在唐宁思。 所以他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叫决明转交给她。 在信里,裴慎对她可以算得上是坦诚相待。 他娶她,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年前,孟氏就以重山居不可久无主事之人,他身为王爵世子,不可没有贤内助为由,想通过裴典给他施压,将孟家的女儿塞进他的院子里。 他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等他回来的时候,王府就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于是,他告诉裴典,说他在边关,手上有血腥,唯恐伤了孟家的姑娘,倒不如找个命格硬的,不论出身如何,能与他一同担风雨便可。 无巧不成书啊,这件事偏偏叫周少游那家伙知道了,一通操作,唐宁思便被推了过去。 看到这里,唐宁思捏死周少游的心都有了。 唐宁思被推到裴典跟前时,裴典还是犹豫了一下的,因为唐宁思的出身,跟奴隶相差不到哪儿去,怎么能上王府的厅堂呢? 可孟氏却极力促成,说这都是缘分,唐家姑娘也算是府里的人,她见过,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稳妥有见识,有能力什么的。 但是裴慎知道,她看上的,就是唐宁思的无依无靠,这门亲事对他毫无助益。 接下来的就是一堆唐宁思根本不信的保证和承诺,她快速的扫过去,只捡有用的信息看。 看到最后,竟是两个大大的字,笔笔有力,显得郑重而严肃。 “求你。” 唐宁思满肚子的火气,忽然变成了惊雷,“砰”地一下,炸开了,那股涤荡的罡风,就这么冲进了她的心房。 64. 064 长嫂受教了 没有拜天地, 没有闹洞房,唐宁思在重山居的正屋,原来姜婉的房里静坐了一夜。 屋子里的陈设已经大变样了, 她一开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抬到别的地方了。 可是她知道,这里就是重山居, 那个她一直都想逃离的地 分卷阅读112 方。她在明亮的灯火之中仔细看去, 那熟悉的多宝阁和山川屏风开始映入眼帘。 是重山居没错了。 她轻轻一叹。 真是, 造化弄人啊。兜兜转转,她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如何也不会睡着的, 所以她把身上繁复的嫁衣脱下来, 扔在床上,自己就坐在脚踏上,开始盘算自己的将来。 说实话, 她脑子有点乱, 但是心里却有个强烈且坚定的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 她还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 她嫁进来是不得已, 裴慎娶她也是如此, 那等他回来, 站稳脚跟了,他们再各自奔前程吧。 就当是,报恩吧。 报父母生养的恩,报他的救命之恩。 不过,眼下他归期未定,和离什么都是后话了,她现在要做的, 是保住自己,在这个王府立下来。 王府的大致情况她是清楚的,她最大的敌人就是孟氏和她那个刁钻刻薄的女儿。重山居内部,兰夫人不堪重用,苏叶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忍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不是好的助力。 剩下的,就是决明和在外头管庄子的商陆了。 可是一来她跟他们不熟,用起来肯定不会得心应手,二来,他们是男子,她一个新嫁妇,“丈夫”又不在身边,跟他们接触多了,绝非好事。 头疼! 唐宁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的是太伤脑筋了。 脑袋要爆|炸的唐宁思爬起来,开始捣腾明天的见面礼。因为她不想见人,把半夏忍冬等人都挡在了外面,所以所有的事情她都得亲力亲为了。 她把几个随身的红木箱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这些基本上都是裴慎叫人送来的“聘礼”,都是好东西,每一样都可以拿出来做见面礼。只是那个裴妗刁钻得很,当着裴典的面,孟氏不会为难她,但是裴妗就说不定了。 唐宁思煞是崩溃。 她翻来翻去,给裴娴准备了一支蜜蜡簪,给裴鉴准备了一根深棕色的牛皮鞭,想来想去,她还是给裴妗一直金镶玉簪,这东西算不上多有心思,但也出不了大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准备好东西后,唐宁思陷入长时间的梦一般的迷茫中,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直到天快亮时,有人推门而入,才将她的神思唤回来。 “世子妃,您、您这是一夜未眠吗?”见她发丝都不曾乱,半夏张大了嘴巴。 唐宁思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额头一阵儿一阵儿的疼,她回头,茫然道:“该梳洗了吗?”一夜的时间,原来这么短啊。 “是。” “那劳烦你替我更衣吧。”做了这要命的世子妃,就连那一层又一层的宽大摇曳的衣服都没办法自己穿。 新嫁妇,有的是喜庆明媚的衣服可以穿,半夏招呼两个面生的小丫头进来,挑了一件粉红绸料交领襦裙,头发梳成堕马髻,插上一支金钗,看起来既喜庆却不至张扬。唐宁思瞅了一眼,没说什么。 这些东西,她一知半解,就这样吧。 自重山居至正院,曲折繁复的路一如当年,可是如今,当年的本该携手一生的两个人,一个魂归离恨天,一个远在万里层云之外,而一心逃离的她,在成功逃离之后又被卷了进来,唐宁思忽然恍惚起来。 “世子妃,到了。”走在一侧的半夏上前搀扶她,低声提醒。 唐宁思颔首。 裴典和孟氏在正堂里端坐着,唐宁思快步走进去,盈盈拜见,“见过父亲,母妃。”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等到真把这两个称呼说出来,唐宁思发现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 “既然进了门,那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快起来吧。”孟氏把对姜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只是姜婉当时身后还站着一个挺立的人,她没有。 “谢母妃。” 听到唐宁思叫孟氏为“母妃”而非母亲,裴典皱了皱眉,但是见孟氏似乎没什么不快,他也就没有出声纠正了,毕竟,世子裴慎也是这样叫她的。 但是裴妗不这样想,她知道她那位长兄从为真正接纳过她母亲,因为她母亲只是继室而非原配,他是元妃嫡子,又是长兄,她奈何不了他,但是一个卑贱的丫头,也想在她母 分卷阅读113 亲跟前充排面? 妄想! “长嫂这一声‘母妃’也太见外了吧,亏得我母亲将你视作是一家人。” 听到她的话,唐宁思不仅不觉得难堪,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姑娘,如果她没记错,当初姜婉进门的时候,她也向裴慎发难过吧,还被裴慎当场怼了回去。 她依样画葫芦,道:“六妹妹还是这般敏慧,长嫂受教了。” 当初,裴慎就是这么不阴不阳地将她一军的。 孟氏的脸色变了变,喝道:“妗儿,你给我住嘴!”同样的亏,她竟然也能吃两次! “母亲,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对上裴慎,裴妗还是有点怵的,但是唐宁思?一个出身微贱的丫头,能拿她怎么样? “闭嘴!” “这……” “王妃息怒,”见裴典要说话,王氏立刻出手打岔,“郡主毕竟还年幼,世子妃身为长嫂,与她玩笑两句便罢了。”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唐宁思有错在先,结果被王氏这么一说,倒全是裴妗的错了。 孟氏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正想借着教训裴妗的名义指桑骂槐一番,结果唐宁思一笑,道:“许是六妹妹觉得我这个长嫂好亲近,就玩笑了几句,不碍事的。” 一个二个竟然将她女儿当作垫脚石,踩着她装得贤良大度,孟氏几乎拍案而起,她捏紧手,硬是将一肚子的火憋了回去。 她许久没这么憋屈了,没想到倒是在这个毫不起眼的丫头面前吃了亏。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尽管心里绕了一百个念头,但是孟氏面上还是没有露出什么来,她面带春风,抬手将唐宁思招呼过去,将手腕上的玉镯摸下来,带到她手上。 这是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唐宁思也不推辞,将半夏递过来的茶奉上去后,欢欢喜喜的就收下,乖巧的答谢,再加上她尚且稚嫩的面容,看上去倒有几分娇憨,让裴典绷着的眉头都松了下来。 65. 065 当她好欺负了啊 好好的竟然吃了个亏, 裴妗一早上都拉着一张脸,等收到见面礼时,她只看了一眼, 又重重地将檀木盒关上,递给站在后面的丫头, 道:“赏你了。” 长嫂给你见面礼, 转手就送给身边的丫头, 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唐宁思一巴掌。 孟氏首先反应过来,怒道:“胡闹,这是你长嫂给的东西, 怎么能随意给了别人!” “长嫂既然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东西, 那怎么处置也是我说了算,对吧长嫂?”言罢,裴妗还冲唐宁思扬了扬下巴, 明晃晃地挑衅。 她以为唐宁思即便不是勃然大怒, 也应该是满脸尴尬下不来台的,可是对方只是点点头, 一脸和善, “六妹妹说的对。” “你……”一拳打在棉花上, 裴妗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 她撇撇嘴,念道:“虚情假意,还不都是我们家送过去的东西!” “嘭”地一声,裴典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跟长嫂说话呢!” “父亲!”裴妗大感委屈,“我又没说错, 一个为奴的丫头,家里哪有这些好东西啊!” “你还说!”裴典霍然起身,“都是你娘素日里将你惯坏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一骂,将王府的主母孟氏都捎上了。 王氏往后退了退,孟氏立刻站起来,将女儿往后推了推,道:“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她,王爷别气坏身子。” “娘!” “你给我闭嘴!” “呼呼!”一直不说话的裴鉴将手里的牛皮鞭甩了甩,凑到唐宁思跟前,皮笑肉不笑道:“这鞭子甚好,谢过长嫂了。” “三弟喜欢便好。” 他眼里的威胁她看出来了,可是唐宁思偏偏就装作看不懂,由得裴典发脾气。好好的一家团圆的早上,搞得一家人的都不高兴。 或者说,是孟氏母子三人加上裴典。 对裴慎这个长子,裴典的心情本就很复杂,有无奈有愧疚也有心虚,如今给他娶的人又是这样的家世,他怎么想心里怎么不是滋味,结果,裴妗还专往最痛处戳,这不是故意找不痛快 分卷阅读114 吗? 奉完茶,唐宁思就带着三个长辈的礼回了重山居。 如今的重山居,新旧“势力”杂处,她的贴身丫鬟,就半夏一个,剩下的,不是想苏叶那样难以压服的,就是一群生面孔,人品能力如何,她都还不知道。 事出仓促,裴慎又人在边塞,这大概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了。 听完半夏的汇报,唐宁思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叶和忍冬是重山居的老人了,对重山居非常熟悉,也都能干,只是不太好收服,至于其他的,还得世子妃亲自考察了。” “慢慢来吧,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辛苦你了。”唐宁思拍拍垫着她手臂的手背。 半夏之前不过是二等丫头,在院中莳弄花草,为了照顾李澄,裴慎才将她提拔上来。她性子沉静,不争不抢,却不像忍冬那般隔岸观火,颇似当初的丁香。昔日的好友摇身一变,成了主子,她也能很快适应过来,尽心侍奉。 “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说辛苦。” “早饭之后,把人都叫到院中来吧。”先看看再说。 “是。” 钟鸣鼎食之家,饭菜虽然精致,但味道其实大多寡淡,唐宁思只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去了,叫人撤了。 门外,已经站了婆子丫头十几个了。 透过薄薄的门帘,唐宁思能看得清楚,可她并没有慧眼识人的本事,单看一眼,她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啊。 “世子妃,这是名册,是世子让决明做的,里头的信息绝无虚假。”半夏递给她一本账册。 唐宁思眼睛一亮,“这么好啊。” 半夏微微一笑,“世子对世子妃,可真是上心呢。” “咳!” 唐宁思切切实实地被呛着了,“你胡说什么呢?”什么鬼,就这么一句话,居然能让她自己呛着了? “真的啊,”望着唐宁思红红的脸,半夏心里头就特别替裴慎感到高兴,“世子是个好人,就是命苦了些,娶个亲都不能……” “嗯?不能什么啊?”唐宁思在看花名册,没有领会她话里的含义,一转头看到她绯红的面颊,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这丫头在想什么啊? 她以为裴慎很想娶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唐宁思摇摇头,没有跟她解释什么,道:“走吧,出去见见她们吧。” 半夏立刻正色,“是。” 外头,忍冬领着众人,安静地站着,苏叶和兰夫人不见人影。 重山居范围不算大,涉及到的人事安排自然也不多,唐宁思对着花名册划拉几下,就把人安排了。 厨房、群芳阁、清晖园、以及她的正屋都分别留了人,每处两到三个人。 “大家伙就先照着安排的做吧,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是要求,我们再说,都散了吧。” “世子妃,群芳阁今天一个人都没来啊。”其实论理,应该是兰夫人先来拜见唐宁思才对,但是她不仅没来,有人去叫了都不来,这就过分了。 唐宁思扶住脑袋——现在的发型她很不习惯,只觉得头皮疼。 “能预料得到,先不用理会她们,这几日,我们先清点一下库房,在把我带来的东西归置好,登记造册。现在院子里人员杂,不要一个疏漏就出事了。” 当初姜婉那样的出身苏叶都不服,何况是她呢。 兰夫人应该还是想来的,但是群芳阁真正的主人并不是她,有苏叶在,重山居就安定不了。 “行。”只要世子妃心里有数,半夏就没什么要置喙的。 “给我找一身轻便的衣服吧。”这个虽然好看,可穿着实在是太累人了。 半夏先是愣了一下,才忍着笑,转头去里间给她找衣服。 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出去,打发去群芳阁的两个丫头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说是群芳阁不要人,将她们给轰了出来。 又是苏叶的手笔,她这是非要跟她过不去了。叫她来她不来,现在给她送两个人过去使唤,她又轰了回来。 一天之内,她就当着全重山居的面儿,打了她两次脸。 分卷阅读115 还真是,当她好欺负了啊。 唐宁思冷嗤一声,大步朝着库房走去,半夏领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立刻跟了过去,至于被赶回来的两个人,没有人管。 66. 066 连个屁都不敢放 房门一开, 沉重的灰尘气扑面而来,一行四人都没有准备,齐齐被呛住了, 咳个不停。 “世子妃,您先出去吧, 这儿灰尘太重……咳咳!”半夏想把她拉出去, 但是唐宁思拒绝了。 她发现, 仓库杂乱得不像样,即便是积年没有人理会,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把门全部打开, 用手绢捂住口鼻。茯苓,找盏灯来。”库房没有窗户,她只能把门尽可能开大了。 留在正屋伺候的人, 一个是茯苓, 一个是玉竹,都是决明从纪氏原来的庄子上提拔上来的, 为人老实, 家世也清白。 “是。”茯苓匆匆出去, 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等到里头彻底地亮堂时,唐宁思惊呆了。 里头许多箱子,都空了,地上还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有些脚印甚至都已经被后来积累的灰尘覆盖了。 这是裴慎的院子,他多年不在京城,看来是有人估摸着他不在, 动了心思,后来的姜婉又不理内事,事情便一直没有败露。 半夏亦是目瞪口呆,指着库房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世子妃,这……” 唐宁思抬手制止她,吩咐道:“库房的事情,谁都不许出去乱说,先清理造册,其余事项容后再说。” “是。”半夏本就唯她之命是从,新来的茯苓和玉竹更是听话。 “去找决明,让他挑两个可靠的小厮一起过来。”这里的东西都是大件,她们自己抬不动。 半夏应声而去。 决明很快带着人来了,却没瞧见唐宁思,“世子妃?” “这儿。”唐宁思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来,决明一抬眼,见人从一堆箱子中间挤出来,吓得他赶紧跑过去。 这儿这么危险,要是她被砸伤了,他要怎么想世子爷交代啊! “世子妃,这儿危险,您还是出去候着吧。” 唐宁思不理会他的提议,问道:“库房原有的册子世子那儿有吗?” “这个……可能要去书房找找看。”按道理说应该是有的,但是是不是还在,他就说不清楚了。 “行吧,先把里头的东西清理了,重新做一本册子。”如果有,正好可以比对,缺了什么,一目了然。 “是,请世子妃出去,此处危险。” 这里能有什么危险的? 唐宁思颇为不以为意,只是她杵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便听话的出去了。 决明带着两个小厮,连同茯苓玉竹,五个人整理了一下午才把里头打扫完毕,清点东西的账册还要些时间才能写完。 “时候不早了,请世子妃回去歇着,奴才整理好账册后会立刻呈上,给世子妃过目。” 当初在她家还一副高深莫测的人此刻既恭敬又谦卑,角色转换竟然没有丝毫生硬的痕迹。 唐宁思心里暗暗佩服之余又觉得好笑,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被赶回来的两个丫头,一个还在院子里站着,一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唐宁思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依稀记得她的名字,叫白薇。另外一个,叫桂枝。进重山居的丫头小厮,名字全都是中草药名。 “桂枝呢?” “她说饿了,去找点吃的。”软软糯糯的声音,还怯生生的,让唐宁思觉得把人家一个小姑娘晾在这里大错特错。 她笑笑,反问:“那你不饿吗?”都这个时候了,饿了也正常。 白薇不好意思说饿,只能沉默不语。 “今天你就先回去歇着,明日到半夏手下听差。”这么乖的丫头,群芳阁不要,那就留在正屋这边吧。 “啊?”白薇一下子张大嘴,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留在女主人身边,对于一个丫头来说绝对是最好的出路了,白薇有些受宠若惊。 “啊什么?还不快去。”唐宁思笑骂。 分卷阅读116 白薇如梦初醒,“哦、哦哦,奴婢知道了,谢世子妃!”说完话,一溜烟就跑了。 半夏摇摇头,这丫头呆是呆了点,但好在心思比较简单,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比较省心,“那桂枝呢?群芳阁既然已经把人赶出来了,想再送过去,怕是难了。” “送过去?”唐宁思冷笑,“她既然不想要,那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至于那个桂枝,她既然爱吃,就把她安排到厨房吧,让忍冬管教着。” “可是厨房已经不需要人了啊?” “我的半夏啊,你也太可爱了吧?”唐宁思接下她递过来的茶水,摇头失笑,“我为什么故意晾着她们你不是不知道,那个桂枝心思太过活泛不安分,忍冬在重山居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管教不听话的丫头,厨房是人手足够了不错,但是没人做的事也有的是。” 脏活累活,最是能将人磨出来。 半夏似有所悟,点点头后,又问:“那群芳阁那边,世子妃预备怎么处置啊?” 唐宁思苦着脸,道:“我说半夏啊,忙活了一天儿你都不饿的吗?先去传膳吧,我饿得都快低血糖了。” “低、低什么?”半夏没听明白。 “还磨蹭,你要饿死我是不是?”这个问题不好解释,唐宁思笑着赶人,将话题揭过了。 半夏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厨房拿吃的了。 群芳阁。 天都已经黑了,正屋那边还是没动静,仿佛感受不到她扇的那两巴掌一样,苏叶捏着绣花针,倚在门边,绣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穿的中衣。 “果然只是个出身低贱的蹄子,这一天儿了,连个屁都不敢放。”换了世家女,谁会对这种侮辱视而不见呢,也就她那样出身的人,习惯了逆来顺受,才能这样等闲视之。 兰夫人坐在榻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抱在怀里的白色中衣。 看尺寸,绝对是做给男子的,她知道,那是苏叶做给世子的。自从丁香出阁后,她就一副没人给他做针线活一样,着了魔似的,天天给他做东做西的,有一次,她偷偷地瞒过前世子妃姜氏,抱着两件中衣去给世子,但是被世子给退了回来。 她不知道世子具体说了什么,但听苏叶的谩骂,应该是有人给他做了,而是数量还不少。 “这么个软柿子,真是白瞎了我的苦心谋划。” 兰夫人可是前世子妃姜氏抬举的妾室,继室唐氏若是刚一进门就在群芳阁大吵大闹,传了出去,她不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风言风语才怪呢。 可是她竟然没动。 不过这样也好,捏软柿子,她有的是办法。 67. 067 写一封信,差点要了她这个现在…… “决明的速度倒是快, 不过你看看,厚薄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真不知道丢了多少东西。” “世子这些年都在外面, 便是回来了也不理内事,至于……她也不是这块料, 前前后后五六年的时间没人管。” “对了, 你有没有叫决明带人守着大门?” “已经按世子妃的吩咐说了。” “哦。” “世子妃是担心……” “图个心安罢了。” 晚饭沐浴之后, 决明便将新旧两本账册送了过来。 唐宁思坐在灯下,一页一页的翻看,半夏站在她身后, 拿着棉帕给她绞头发,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她看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翻完了,她伸伸懒腰, 开玩笑道:“我得留下这个册子, 免得到时候裴慎回来了,把账都赖我头上。” “怎么会, 世子妃可真会开玩笑。” 真没开玩笑, 谁知道他会抽什么疯, 万一到时候他……不对, 万一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唐宁思一下子蹦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要是死在边关了,那她岂不是要替他守一辈子活寡了?! 不,她拒绝! 唐宁思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把一旁的半夏都吓着了, 以为她中了什么邪,要请大夫,“世、世子妃……来人,请……” “我没事! 分卷阅读117 ”唐宁思急忙制止,脑子乱糟糟的,“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半夏犹疑着不敢出去,唐宁思朝她挥挥手,“去吧,我没事。” “是。”半夏犹犹豫豫,还是选择出去,但是她不敢走远,连门都是虚掩着,竖起耳朵守在门边,一旦有什么不对,她好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她趴在门边听了半天,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 唐宁思抓着头发,绝望仰头。 作为一个开了“天眼”的人,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这一天天的,她到底在做什么呀? 原著中,裴慎在边关遭人暗算,尸骨无存。 暗算的人不用想,就是孟氏,可孟氏是怎么暗算他来着? 看小说总是一目十行看过就忘的唐宁思脑子重启了很多次,但回回卡顿,她真的是不太记得具体的过程了。 不行啊,无论怎么样,裴慎都得活着。即便不是这样的关系,她都希望他活着。 唐宁思叉着腰,继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 不论是什么手段,罪魁祸首总是孟氏,那她把她盯紧一些,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向他示警,同时也时时警醒他,让他注意些。双管齐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这样想着,她就让半夏准备了笔墨,给裴慎写信。 刚一提笔,她就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落笔了。 毛笔字她没怎么练过,繁体字她也只是认识,很多字都不会写,他收到信的时候一定会笑话她的,还有,她该怎么称呼他该说什么呀? 啊,好麻烦啊! 她一头磕在案几上,惹得半夏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世子妃是想念世子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没关系的,夫妻间唠唠家常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 唐宁思抬头瞪她,“小姑娘说这些也不害臊!你、你出去,去休息吧,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有人看着写信,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半夏自觉心领神会,乖乖地退了下去。 唐宁思折腾到后半夜,才把信写好,翻出火漆封缄,封口之后才熄灯,昏头昏脑的去睡。 写一封信,差点要了她这个现在知识分子的命。毛笔不会用,要么根本写不成字要么就是直接写得太大,精细的小楷毛笔硬是被她写出了大字的感觉。一半以上的字不会写,还得慢慢翻书去找,比着写。 写写丢丢,产生了一堆废纸之后总算凑出了一封完整的信件,可是写完之后她才发现,满篇的字就像是鬼画符一样,字体大小不一,笔画歪歪扭扭,简直不堪入目。于是她又誊了两遍,最后实在是困得坚持不下去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几斤几两裴慎心里是有数的,她又何必遮遮掩掩自取其辱呢,爱看不看吧。 为人儿媳,就得晨昏定省,唐宁思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第二天卯时末,半夏进来叫她的时候,她也没磨蹭什么,很努力很勉强的就爬起来了。 就是黑眼圈有点重。 “世子妃以后可不能这样熬着了,瞧这眼睛,都黑了一圈了。”半夏边给她上水粉边念叨。 唐宁思哈欠连天,连连点头,“嗯,嗯,你说的、说的都对,下次……打死也不熬夜了。”每天都要早起,谁都熬不起夜了。 “瞧您困的,白薇,把窗户打开,玉竹,再打点冷水来,茯苓,拿衣服。” “是。” “哎,好。” “马上就来。” 三个丫头,被半夏支使得团团转,冷清的正屋一下子忙乱起来。 好容易收拾好了,出门的时候才亮,要是放在冬天,她估计得摸黑出门了。 还是半夏陪她去,“昨天闹成那样,不定今天会怎样呢,世子妃可要留心些。” “没事,”唐宁思给半夏打气,也是给自己鼓劲,“我这才刚嫁过来,新婚三日无大小,王妃即便要管教我,也不会选在这两天的。” 以后的话,可就说不定了。 她们刚刚跨进院门,孟氏身边的木荷就迎了上来,满面含笑,“世子妃来得可真是早,王妃昨儿过于高兴,睡得晚了些,眼下才起身,还请世子妃且等会儿。” 看她一脸高兴的样子 分卷阅读118 ,仿佛王府真的大喜一般,唐宁思也恭顺地低头含笑道:“好,院子里的荷花开得真好。我就在院子里看看,母妃不必着急。”孟氏的院子里,摆放着好多个水缸,里面全是荷花。 昨天闹成那样,即便是真睡不着也是气的吧。 “世子妃请便。”没想到唐宁思居然是这种反应,饶是木荷也愣了一下。 今天是她进门第二天,等会儿阖府的人也都要来请安,以孟氏在外的贤良形象,她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上为难她,她坦然等着就是了。 这里毕竟是王爷王妃的住处,处处透着富贵雍容,换作现代,她还得买门票才能进来看呢,所以比起跟孟氏虚与委蛇,说些官腔假话,她倒是宁可在这里站着。 68. 068 这双簧唱的! “世子妃, 王侧妃来了。” 不一会儿,侧妃王氏也带着裴娴到了。唐宁思仰头望着从飞檐上射下的晨光,没有留意到, 但是半夏提醒了她。 王氏对裴慎向来友善,当初丁香出阁, 还是她操办了, 昨天她又几次为她解围, 故而见到她,唐宁思也觉得很亲切,转身就和她见礼寒暄起来。 裴娴如今也快及笄了, 和她名字一样, 是个非常娴静的姑娘,见完礼后就自己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不多说。 “如今世子远在边城, 世子妃若是有什么不便是我能帮上忙的, 尽管开口。”寒暄几句之后,王氏向唐宁思抛出了橄榄枝。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 日后就多有叨扰了。” 裴娴及笄在即, 及笄之后又该何去何从也是个问题, 孟氏是不可能会帮忙的, 她不捣乱就不错了,所以尽管唐宁思算不上顶好的助力,王氏也必须抓住。 她们之间有天然的凝聚力,唐宁思也愿意帮这个忙,她要想在王府站稳脚跟,同样需要王氏的帮助。 当初王氏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夹缝中求生存的丫头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瞧你,年纪不比娴儿大多少,却这样客气。” “哟,都在说什么呀,这么开心?” 听到这道趾高气扬的语调,唐宁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转过身,冲她颔首,没有说话。 “这不是秋宁吗?啧啧,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呢,华服加身,我都险些认不出了。” “郡主!” 裴妗一句“秋宁”就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有唐宁思还淡然地望着她,以及她身后的裴鉴。 “三弟和六妹妹来得可真早。”所有人都到了他们才来。 “谁是你弟弟妹妹?真是马不知脸长!” 浅薄张扬的裴妗,可比她母亲好对付太多了,眼见她气急败坏,唐宁思更加淡定从容了,她语重心长道:“六妹妹说这话,是忘记父亲昨日的教诲了吗?我进门,秉承的是父母之命,既为长嫂,称你一声妹妹,又有什么不妥的呢?” “你!” 就在裴妗正欲发飙的时候,一道声音适时响起,“诸位久等了,王妃娘娘请各位进去呢。”是木荷出来了,她依旧是刚才的那个样子,仿佛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 “哼!”裴妗鼻子一抬,自己领着贴身丫头率先走了进去。 外面的动静自然无法瞒过孟氏的眼睛,自己一生长袖善舞,却养出了这么个张扬的女儿,她也是颇为头疼,但是现在人多,她也只能瞪她一眼,以示警告。 “给王妃请安。” “给母妃请安。” 王侧妃、唐宁思、裴妗裴鉴裴娴依次站好,分别给孟氏请安。 孟氏还是人前那个温良可亲的样子,等所有人行完礼,她才微微前倾身子,道:“都是一家人,就别见外了,都坐吧。鉴儿,你先回去吧。” 这里都是女眷,他的确不宜久待,裴鉴又朝孟氏一礼,才转身离开。 “娘~”裴妗直接坐在孟氏身边,靠着她撒娇。 孟氏没理会她,而是看向唐宁思,笑容可掬,“怎么样,在府中可还习惯?” “母妃放心,一切都好。” “嗯,重山居你是熟悉的,习惯就好。”孟氏状似无意地提起她过去的经历,然后顿了顿,看她似乎没什么反应才接着道:“娴 分卷阅读119 儿是七月的生辰,也是及笄之礼,要正式地办一场,只是我近来乏得很,要不、这事儿就交给世子妃了吧,这王府的庶务,总归是交到你手上的,早些接手也好,对吗?” 当然不对啊!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唐宁思还是被惊着,不得不露出了孟氏期待已久的惊慌的表情,孟氏搞的这一出,她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啊。 “母妃,儿媳才进门,恐怕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啊。”开玩笑,这可是裴娴的及笄礼啊,又不是裴妗的,搞砸了孟氏可不会帮忙。要是她再心思狭隘点,从中捣乱怎么办?她现在一没人手二没经验的,怎么能办得好! “不妨事儿,你聪明伶俐,我再给你遣些人手,事情自然妥当。” “可是……” “长嫂,不就是一个及笄礼嘛,你为何要推三阻四的?难道你不想提我娘分忧吗?”裴妗噘着嘴帮腔道。 废话,你也说了那是你娘,我为什么要帮她?再说了这是替她分忧吗,分明是给自己招祸啊。 “妗儿,不许胡说,”孟氏轻轻按住女儿,“你长嫂岂会是这样的人?她虽是世子妃,可毕竟也是裴家的儿媳,自是孝顺乖巧。” 意思就是她不答应就不孝顺不乖巧咯?这双簧唱的! 唐宁思没有办法,只能道:“母亲要儿媳办,儿媳自然不敢推脱,只是儿媳见识短浅,恐怕难免有疏漏之处,还请母妃多加提点,不让王府丢脸。” 毕竟王府的当家主母是她,要是到时候出了糗,丢脸的便是整个王府,而不是她唐宁思一个人了。 听明白了唐宁思的言下之意,孟氏眼角微微吊起,笑意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是自然的。” “王妃,该用早膳了。”一直在门边的木槿轻声提醒。 孟氏挥手赶人,“时候也不早了,王氏,你跟娴儿就先回去吧。世子妃也是,这两日就先好好休息吧,若是缺了什么,差人来说便是。”要立规矩,也得过了这两天才行了。 唐宁思等三人起身,齐齐应声,“是。” “侧妃且等一等。”出门的时候唐宁思稍稍落后一些,一出孟氏的院子,她就追了过去,绕到王氏的前头。 “我知道世子妃要说什么,也知道王妃是什么意思,”王氏抢在她前面说道,“娴儿的及笄礼,世子妃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绝对不能委屈了。 见她是个明白人,唐宁思也松了一口气,“有侧妃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只是我年轻,见识浅,不知道王府可有前例可寻?” 王氏眼睛一亮,忙道:“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王爷就有两个庶妹,老王妃操办的,依她的旧例,总归是没错的。” “那便好,改明儿我找王妃要,到时候我们再商量着来,辛苦侧妃了。” 王氏忙摇头,“不辛苦。”这可是她女儿的及笄礼啊,她能跟着操办再辛苦也不怕。 69. 069 打不过就跑,倒是能屈能伸呢。…… “半夏, 你去把决明叫来。” 好好的请安都能摊上这么一件事儿,唐宁思想要脱离王府的心更加坚定了,而这一切, 都得裴慎全须全尾回来后才能提上日程。 “茯苓,饭菜呢?”早上她出门前, 明明吩咐了她回来之前要备好的。 茯苓刚刚从外面赶回来, 一脸的愤愤不平和委屈, “世子妃,奴婢刚去厨房,忍冬姐姐不在, 其他人说今早的吃食都被群芳阁拿走了。” 群芳阁? 唐宁思一皱眉, “怎么回事?” “回世子妃,奴婢到厨房的时候,群芳阁的苏叶姐姐也在, 她说群芳阁都是这个时候要吃食的, 还是群芳阁人多,吃的也多, 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奴婢气不过, 就跟她争辩了几句, 她就想动手……” “没伤着吧?” “没有,”茯苓摇头,“奴婢见厨房的人不仅不帮奴婢,反倒是帮她说奴婢,奴婢就先回来了。” 打不过就跑,倒是能屈能伸呢。 唐宁思没来由的,就笑了出来, 结果她还急了。 茯苓连连跺脚,“哎呀世子妃,人家都欺 分卷阅读120 负到您头上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不就是一点吃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厨房里既然没有我们的份儿,外面总有吧?”唐宁思笑嘻嘻,心情似乎非常好,“玉竹,白薇,你们两个跟茯苓一起出去,买点回来,记住啊,多买点,走正门。” “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又纷纷看向唐宁思,想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是唐宁思只是从匣子里拿了钱给她们,然后挥挥手,道:“赶紧去吧,我现在真的很饿。” “啊?那、那世子妃可有什么想吃的?” 唐宁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不知道啊,那就什么都买一点吧,要是拿不了,就叫人帮着抬到门口。” “啊?这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茯苓看了一眼身边的玉竹,二人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同款的疑虑。 “那我能怎么办呢?”唐宁思摇头晃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小厨房只给群芳阁供食,我总不能等着饿死吧?好在世子还留下不少的钱银,够大家伙儿吃一阵子呢,别废话了,快去买吃的吧。” 这都什么逻辑,哪有堂堂的王世子妃在家里没吃的,要沦落到到外头觅食的?如果小厨房真没吃的,那多采买点就是了,反正都是花钱买,去小厨房不少更方便吗?如果是小厨房故意为难,她身为世子妃,两板子打下去,谁敢不从? 实在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三个丫头还是一动不动的。 唐宁思简直没办法,再一次催促道:“快去吧,有什么事我担着,怪罪不到你们头上。” 云山雾罩的三个丫头只能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出去了。半夏和决明正好进来,五个人错身而过。 见到决明进来了,唐宁思将封好口的信件推出去,道:“你应该有联系世子的办法吧,把这封信给他。” 平时都是世子单方面联系他们的,但是想要联系总有办法,所以决明应了句“是”,就把信件拿了过去。 唐宁思接着问:“昨夜可有什么异动?” 决明摇头,“没有。” “还挺沉得住气,你们也要沉住气了,继续守着。”她在清查库房,里面丢失了不少贵重的东西,就怕有人会狗急跳墙。 “是。” “辛苦了,先下去吧。” 打发了决明,肚子饿心情却堵的唐宁思叫半夏帮她把钗环卸了,重新洗了脸,等着茯苓等人给她买早餐回来。 听说唐宁思叫人出去买早点,半夏总觉得不太好,哪有王府的贵眷大早上的派丫头出去买吃的? “那没办法,我总不能饿死吧?”唐宁思满不在乎道。 “可是,世子妃就不怕外头人说您无能,连个妾室都拿不住吗?”她闹这么一出,是会让孟氏脸上难看不假,可她自己又能光彩都哪儿去呢? “开玩笑,那可是先世子妃抬举的人,我一个‘继室’,哪敢随意拿捏她啊?”不把事情闹大,她怎么处置都会被人指摘的。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可怎么才好啊?世子又不在……”半夏可被愁坏了。 “是啊,这可怎么才好呢?”唐宁思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重复她的话,半点愁绪也没有。 王府大门。 刚刚重山居的三个丫头说要出去买点吃的,应门的小厮当是小姑娘嘴馋了,没当回事就把人放了出去,结果…… 小厮用力揉揉眼,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三个丫头抱了三个食盒站在台阶前,其中一个还在指挥后面跟来的人,看装扮,应该都是各个酒楼跑腿的,或者是某个摊贩的摊主,各个手里也都拿着东西,或是竹篮或是木桶或是精致的食盒,一看就是装了吃的。 不就是买点吃的吗?这是“一点”? 小厮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他快步上前,拦住茯苓,问道:“三位姐姐,你们这是?” “劳烦几个大哥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叫人帮忙。”茯苓说完最后一句话,才转头回答问话的小厮,“这不是进进出出的不好嘛,一次性多买点,重山居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些看着多,其实也就撑个三两天。” 小厮更糊涂了,他挠挠后脑勺,问:“不是,难不成重山居以后都要从外头买吃的吗?小厨房呢?”b 分卷阅读121 r 总算是问到关键点了,茯苓脸上染上苦涩,心里却暗自抖擞精神,扬声道:“小厨房采买照旧,只是我们世子妃今日才听说那是给群芳阁准备的,想来是先世子妃定下的规矩,我们世子妃也不敢破了那规矩,又不好去打扰王妃,所以只能这样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世子妃没有给她们明说,三个人出门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便一路琢磨揣测,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至于对不对,她们也不知道。但是群芳阁的仇,她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脏水泼到她们身上去,总归是没错的。 “对了,我刚刚说的,大家可都别说出去啊,我们世子妃刚进门,脸皮薄着呢。”茯苓嗓门大,不仅是跟过来送东西的人,就连路过的人都听说了,何况她们一路上招摇过市的,早就引来了一堆好事之人,早就把她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准备回去大吹特吹一番了。 小厮见事态有点严重,溜回去禀告给了孟氏。 70. 070 我去打死那个小贱人! 茯苓等三个丫头在重山居里呼朋引伴, 把买来的东西全部搬进去,唐宁思叫半夏分了下去,一群人吃得正开心。 唐宁思站在阶上, 一句又一句地问茯苓出去之后的所有细节,听完后, 忍不住赞叹道:“真是聪慧过人, 做得真棒!” 三个丫头原本还很忐忑, 听到主子这么说,便都开心了起来。 唐宁思一开始不告诉她们,只敢暗地里提示, 就是怕她们演得太刻意, 过犹不及,没想到她们竟然自己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王府正院,孟氏听完小厮的汇报, 捏住汤勺的纤纤玉指逐渐捏紧发白, 等到小厮退下去,房中没有外人了, 她才将瓷碗重重一放, 颤出半勺的燕窝。 坐在下首的裴妗更是一蹦三尺高, 提起裙子就往外冲。 见女儿这么冲动, 孟氏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我去打死那个小贱人!”裴妗一顿脚,又自己往外跑。 什么玩意儿啊,一个小小的贱婢,既然把这么打她母亲的脸,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当自己是王府的世子妃了! 裴妗气得咬牙切齿。 孟氏一拍桌子, 立刻追过去,却没追上,“你给我回来,拦住郡主,不许她出去!” 外头的人早就听到里头的动静了,此刻听到王妃的命令,纷纷涌上前,围住了裴妗的去路。 裴妗朝前撞了几次,都被人墙挡了回来,火气一下子冲过了头顶,“都给我让开!” 木槿从后头追来,低声劝导,“郡主切莫冲动,还是听王妃的话,回去吧。” 裴妗一掌推开她,气得几乎爆|炸,“你们怕那个贱婢,我可不怕,都给我让开!” “啪”地一声,孟王妃气冲冲地走过来,一巴掌甩到她脸上,“你给我进去,听到没?” 裴妗被打懵了,围着的丫头们也被吓着了——谁不知道王妃对这个女儿宝贝得紧,十几年来别说是打了,就是正经的训斥都没几次,这次竟然直接甩了一巴掌,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裴妗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好一会儿,她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真的为了一个贱婢打她的事实,哭着跑了。 她没有回孟氏的屋子,而是去了自己的院子,把门关得紧紧的,连贴身伺候的丫头都不许进去。 “叫人仔细听着动静,郡主出了事,谁都别想好过!” 孟氏知道女儿的脾气,听到下人回报情况后,也不去劝,只是叫人好生看着,不许出事。 至于重山居…… 孟氏深深地叹了叹,道:“去把群芳阁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她要是再不管,明日堂堂王府的世子妃没饭吃的事情,就该闹得满城风雨了。 群芳阁。 听说王妃有请,苏叶脸上张狂的笑容瞬间凝滞,兰夫人更是直接从榻上惊慌地站起来,传话的木槿将一切都收在眼底,但并未多说什么,一转身就自己离开,只是她带了的婆子小厮们却虎视眈眈,威胁的意味非常明确。 王妃有请,不想去也得去,立刻马上! 王妃是王府后宅的主人,没人敢违抗她的命令。 分卷阅读122 兰夫人迈着小碎步出门,没忍住,埋怨道:“早就叫你不要太过分了,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你害死我了!” 苏叶横眉,一巴掌打在她的胳膊上,“闭嘴,你知道什么!”王妃找她们不定什么事呢,什么叫她害死她了! 想到这里,苏叶越过兰夫人,追上木槿,笑着问:“木槿姐姐,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木槿走得昂首挺胸,听到她的声音,头一丝一毫都没有转动,只是眼睛略微斜了斜,冷淡道:“王妃自有王妃的道理,莫要多问。” 区区的侍妾的丫头,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还连累她们王妃,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看木槿的反应,苏叶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自从姜婉死后,她就一直很老实,只在重山居缩着,一心盼着世子回来,王妃也一直没有找过她们的麻烦,直到唐氏进门了,她气不过,才又做了些事。 本来嘛,世子那样的家世人品才貌,有谁能配得上他?出身望族的姜婉都不行,何况泥腿子出身的唐宁思!她就不该进王府的门,她不配! 王妃不会是要替世子妃出头吧?可是她们之间明明那么不对付啊! 想到这里,苏叶就有些头皮发麻,那可是王妃,别说是要教训她了,便是杀了她,外人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不要,她还要等世子回来呢,她要一辈子守着世子,她不能死的! 重山居。 “世子妃,世子妃!” 一道风一样的身影,从院门一路冲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惊得众人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纷纷抬起头来,目光一路追随着她。 唐宁思正坐在窗下看账簿,听到声音才无奈的抬起头来,扬声道:“你慢着点,后面又没有狗追着,当心摔了。” 她叫茯苓盯着群芳阁的动静,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孟氏的人来了。 果然,茯苓径直扑在窗边,道:“刚刚王妃院里的人来了,把群芳阁的人都带走了,还是木槿姐姐亲自来的。” “知道了,等她们回来了,你再告诉我,然后把忍冬给我叫来。” 茯苓头一点,“好的。”说罢,又急匆匆的走了。 半夏无声地笑了笑,“这丫头,风风火火的,这般着急做什么,苏叶她们哪有那么快就能回来的。” 唐宁思不置可否,“是没那么快,但也应该不会耽误太久。”她们过去,只是让孟氏出气而已。 虽然都是裴慎曾经的丫头,但是半夏跟苏叶没有多少交情,她做错了事,受点罚她无所谓,但是兰夫人,似乎有点无辜了。 “世子妃,兰夫人毕竟没做错什么,她也算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可是一旦孟氏发火,首当其冲的却是她。 “你真的觉得她一点儿错都没有吗?”唐宁思一边翻动那陈旧的账本,一边问,看起来有几分心不在焉。 半夏疑惑的摇头,“半夏愚钝,还请世子妃明示。” “身为妾室,理当向正室请安,可她却被一个丫头拿捏,连反抗一下都不敢,即便是身不由己,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姜婉死了,她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她自己选择了和苏叶站在统一战线上,就要做好和她一起受罪的准备。 71. 071 这个裴慎,手底下养的都是些什…… 群芳阁的人是中午的时候被叫过去的, 回来的时候,刚到申时。 在群芳阁蹲着的茯苓一见到人回来,又立刻回去给唐宁思禀告, 彼时,唐宁思刚刚午睡起来。 她嫌半夏梳的发髻太过累赘, 反正不用去请安, 也不见什么重要的人, 她自己撕了块布条,一边将头发拢在脑后,一边听茯苓“哒哒”的汇报。 “奴婢看得很清楚, 群芳阁的人都回来了, 看样子,各个身上都有伤。” “不过那个苏叶的还是在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骂什么, 都快站不直了还骂, 真不知道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王妃身边的木槿送她们回来的,听木槿说, 王妃让她们禁足反省呢。” “有说多久吗?” “没有。” 唐宁思点点头, 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了, “我知道了, 去请忍冬 分卷阅读123 来吧。” “是。” 这边茯苓刚刚领命而去,另一头,玉竹就匆匆进来,脸色有点紧张,“世子妃,王妃院里的木荷来了。” “木荷?”唐宁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道:“请她在偏厅等我,半夏,把我的外袍拿来。” 现在天气太热了,她在自己房里,连外衣都没穿。 木荷来,无非是为了安抚她,告诉她孟氏已经知道群芳阁奴大欺主,也已经替她教训过她们了,还说什么兰夫人虽是先世子妃抬举的人,可终究都只是妾,若是再犯,叫她不必客气。 另外,如今群芳阁上下都在禁足之中,若是世子妃觉得惩罚够了,想放她们出来了,随时都可以解了她们的禁足令。 再有,就是重山居厨房的掌事丫头玩忽职守,致使新进门的世子妃受了委屈,王妃要把人带走,发到庄子上去做苦役。 木荷说话的时候,一直目视前方,压根儿都没有正眼看过唐宁思一眼,就只顾自己说,语速又急又快,标准的傲慢的例行公事。 唐宁思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茶几上,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道:“多谢母妃替我做主,忍冬这种小丫头就不用劳动她了,我自己可以处置的。” “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此次风波由厨房而起,就应当由王妃处置到底,还请世子妃将人叫来,由奴婢一并带去,免得来回跑地折腾。”木槿的表情纹丝不变,一如既往地冷淡倨傲。 唐宁思仔细品味着木荷的话,她的意思,如果她不把人交出去,王妃还会再派人过来。 忍冬实打实地是重山居的人,虽说她只顾着明哲保身,不太搭理她,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让孟氏动她。 一个不愿意参与各方斗争的人,自然也不会沦为别人的棋子,留住这样的人,至少比换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更好些。 “还是不用了,那丫头我已经处置了,眼下正在外头跪着呢,我刚进门,很多事还需要人打理,她虽有错,却也是个可用之人。” “世子妃若是没有可用之人,王妃倒是可以派些人过来。” “母妃身边的人,我怎好劳动呢。”意识到自己差点被人套进去,唐宁思立刻将话补上,同时示意半夏,让她赶紧把人送走。 半夏收到指令,立刻上前,拉住木荷道:“大热的天儿,倒是辛苦姐姐了,来,喝点茶,我们重山居的茶自然是比不上王妃的,但是解解渴还是不错的,来,这边请。” “喝茶就不用了,”木荷往旁边躲开一步,“既然世子妃不愿意让我们王妃帮忙,那木荷就先告辞了。” 唐宁思巴不得她赶紧走,当然不会拦着她了,“半夏,送送木荷。” “是。” 打发了木荷,唐宁思才晃晃悠悠的回到正屋,茯苓已经把忍冬带来了,却不似她所说的那样跪着,而是站在树下,一派云淡风轻。 她忽然觉得有点生气,于是连屋子也不进去了,而是叫白薇给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看着树下的忍冬。 这到底是什么人呢,做出了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简直是…… 这个裴慎,手底下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气死人了! 唐宁思气来气去,找不到个发泄的,只好把所有的错全怪罪到裴慎的身上去了。 忍冬在树下站着,一站就站到了晚上。唐宁思跟她对峙了一会儿,忽然又想通了,觉得自己跟一个丫头置气有点可笑,就又自己回房了。 忍冬还是站着,一点儿认错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她喜欢站,就让她站个够吧。”唐宁思隔着窗看了一眼,转身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打扇子。 忍冬这个人,上一任世子妃也没把她收服,半夏也知道唐宁思是故意熬她,所以也只能视而不见。 第二天,唐宁思叫人准备了些东西,打算自己回家一趟——即便是没人陪着,她还是想借着三朝回门的机会,回去一趟,就当是透透气。 “今天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留下来,照顾好重山居上下,千万不要叫人钻了空子。”唐宁思想了想,对正在打包东西的半夏道。 半夏转头,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嗯?那世子妃准备带谁一起去呢?” “茯苓吧。”那丫头话多,带过去 分卷阅读124 能活跃气氛。 半夏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至于忍冬,还是让她继续站着吧,等我回来再说。”真是,没见过这么拧巴的人。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户,居然还能飞出一只金凤凰来,成了淮王府的世子妃,听说还是淮王世子亲自求娶,王妃亲自操办的,从定下亲事到成亲再到唐宁思回门,十里八乡对唐家的议论和羡慕从未停止过,甚至还越传越远,衍生出许多版本来。 所有人都在想,唐家的大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居然让堂堂的王世子看上,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家从此都不一样了。 于是有人偷偷到桃溪村窥探,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却什么都没打探出来。 世子妃回门那一天,全村人都翘首以待,以为会看到侍卫开道,锣鼓齐鸣的热闹场景,结果,却只看到一辆马车,悠悠而来。 大家大失所望,悻悻然地回了各自的家中。 72. 072 唐宁思气结,一脚就踹了过去 掀开车帘, 看到冷冷清清的村子,唐宁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简直是,乡下人别的没有, 就是好奇心特别重,又爱凑热闹, 唐家现在又惹眼, 她真是怕了。 好在她今天轻装回门, 逃过了一劫。 在官道路口下了马车,还有一段小路要自己走,唐宁思刚走两步, 就看到唐宁安和唐宁平出现在石桥上, 两个人见到她,兴奋地喊了声“姐姐”,就朝着她飞奔而来。 “这是二小姐和小少爷吧?”茯苓本就是好动之人, 一回到村野里, 整个人也变野了,她问完, 也不等唐宁思反应过来, 就自己提着两盒糖, 奔了过去。 车夫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径直送到家里。 不出预料的,舅父郭大郎和舅母张氏也来了,郭秀和郭和也一样,一家人围着她家的大桌子,吃得满地的都是垃圾。见到她进来了,才惊慌地站起来。 唐宁思倚在门边,眉尾微微扬起, 道:“舅舅舅母又来了?”她回家省亲,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张氏可还记得当初她怼自己的样子,没敢拿出舅母的谱来,只是嗫嚅道:“我、我们也是想着你今天回门,想过来看看你……” 唐宁思挥手让车夫把东西都放进来,看着那一大摞的东西,张氏一家四口眼睛都直了——看那包装,就知道里头都是好东西。 那可是从王府带出来的啊,即便是半根寒毛,那也是金毛啊! 唐宁思假装没看到他们的表情,笑道:“不知道舅母要来,连点见面礼也没有,还请舅母勿怪。” “东西这么多……” 东西再多也不是你们的。 唐宁思故意打断,“茯苓,带来的糖果还有吗?拿进来给表弟表妹吃一点。” 茯苓探头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只是觉得主子的脸色不是很好,许是跟屋子里的人有关,便试探着说道:“就剩一点了……” “那算了,一点残渣,怎么好拿给客人呢,你自己玩儿去吧。”唐宁思摆摆手,让她自己玩儿去,然后又道:“舅母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您去厨房搭把手?” “什么,我……”张氏嘴巴开开合合,可是耍赖撒泼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愤愤出去。 “你们家的丫头,派头可是越来越大了!”人还没到厨房,张氏就先嚷了起来。 唐宁思她对付不了,可是对付郭氏,她却是手到擒来,在她女儿那里受了气,自然是要在她这里讨回来的,这也是她愿意出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与其在里头,在那个丫头面前抬不起头来,还不如出来找找郭氏的晦气呢! 郭氏正忙得一头汗,连擦个汗都顾不上,听到张氏的声音,她扶着腰从灶前起来,温和道:“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家大女儿!”张氏往旁边一站,抱着手,一点帮儿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振振有词,“真是,自以为嫁入了王府,就这般目无尊长,竟然指使起我来了,我可是她舅母!” “这……”听到是这么一件事,郭氏也是无法了。大女儿不喜欢张氏,也不喜欢他们一家在他们家作威作福,这她是知道的,但 分卷阅读125 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调和。 哥哥一家人对她的确算不上好,可他们毕竟是亲人,她也不想跟他们闹得太僵。女儿也已经长大了,又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们一家人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她的功劳,她拿她也没办法。 “思儿她只是性子有点刚烈,嫂嫂……” “她是你女儿,你都管不了她吗?年纪轻轻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郭氏企图给唐宁思解释,却被张氏暴烈地打断,她的声音忽的拔高,吓得郭氏手里的烧火棍都掉下来了。 “舅母好大的威风啊!” 一道凉凉的声音从后方飘来,如同深冬的寒风一样,吹得张氏将背脊立刻绷直了起来,全身僵硬。 “我如今是王府的世子妃,是淮王妃和世子裴慎择定的世子妃,你敢说我没有教养?你这是指桑骂槐,说王妃和世子有眼无珠啊,张氏,你好大的胆子!”唐宁思的声音一直悠悠扬扬的,知道最后两句,才陡然拔高了,吓得张氏转身,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我我我我我我没有,思儿,我没有,我绝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冤死舅母了!” “住嘴,世子妃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彻底看明白两者关系的茯苓福至心灵,断喝一声就上前教训人,连唐宁思都惊住了。 她眨眨眼,看着义正辞严的丫头——这反应,够快的啊。 张氏继续“咚咚”磕头认罪,里头的郭大郎等三人听到动静,一见到这画面,两个孩子直接吓哭了,扑过来,抱着张氏哇哇大哭。 唐宁思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想充耳不闻,奈何境界没那么高,做不到。 “行了行了,都给我起来,这哭天抢地的做什么,晦气!” 她愿意放张氏一马,但是张氏却像是故意似的,哭得更起劲了,那震天的嚎叫声,把邻居都引来了。即便是郭氏和唐伍亲自去拉,都被她甩开了。 厨房乌烟瘴气。 唐宁思气结,一脚就踹了过去。 “思儿你干什么?” “这可是你舅母!” “姐姐!” 在场的人,全体受惊,纷纷瞪大了眼,看着满脸怒气的唐宁思。 唐宁思怒气未消,一把扯开想要将张氏扶起来的郭氏,“娘,你给我让开,你受了半辈子的气,还要再忍让下去吗?张氏此人,尖酸刻薄又爱占便宜,你的忍让只会换来加倍的欺负!” “这是什么话?我们……”郭大郎想反驳,结果被唐宁思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出于礼数,我还是继续叫你舅舅,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一个兄长该做的。在妹妹陷入困境时不闻不问,有了好处就又凑上来,极尽所能的盘剥,还任由自己的妻子欺负她,你觉得,这合适吗?” “我……”郭大郎被说得面红耳赤。 这些事情,他又何尝不知呢,可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因为和他过日子的人是张氏,为他生儿育女,为郭家延续香火的人,也是张氏,至于妹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 73. 073 那一巴掌打得有点狠,唐宁思整…… 震慑了张氏, 唐宁思又在家里待了半日,就又回到了淮王府,等她回去时, 忍冬终于支撑不住了。 她跪在地上,挡住唐宁思的去路, 脸色苍白, 话却还是硬气, “忍冬若是有错,还请世子妃明示。” 唐宁思后退一步,俯身去看她, 笑了, “你不觉得自己错了,那又何必在此站了一天两夜呢?” 忍冬不服气,将脸一撇, 道:“世子妃叫奴婢来, 奴婢不敢不来。” “呵,还挺硬气的。”唐宁思甩甩手, “就是不知道, 在王妃那边, 忍冬姑娘是否也能如此风骨不减呢。” “世子妃想把我交给王妃?”忍冬先是一惊, 继而是不忿,冷笑道:“也难怪,如今世子不在府中,重山居自然是你说了算,要杀要剐,忍冬悉听尊便!” “啪!” 清脆的声音,在重山居的前院响起, 忍冬直接倒在地上。 “这么想死,就干脆自己撞墙去,何必要拉着整个重山居陪葬!”那一巴掌打得有点 分卷阅读126 狠,唐宁思整个手掌都是麻的,“你在王府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重山居,不知道世子在王府中是什么样的处境吗?你还嫌世子的后方不够乱,重山居还不够乱是不是,非要再来添一把火,你知道这把火最终烧向谁吗?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在这里问我你错在哪儿了,还敢在我这儿要死要活的,你做给谁看呢?” 忍冬被打懵了,捂着脸下意识反驳道:“乱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了,你多清高啊,冷眼旁观隔岸观火,时不时地在顾念一下旧情,帮不该帮的人,做明知不该做的事,事后还觉得自己无非是帮个小忙而已,无伤大雅!”有事没事来点小动作,这样的人有时候比苏叶更麻烦。 “我不是……” “是吗?”唐宁思蹲下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之前,给先世子妃烧水的人是你的人吧?” 什么? 忍冬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唐宁思,脸色煞白。 “无独有偶,好巧不巧的,就在苏叶去厨房时,你身体刚好不舒服,用这种手段,真当别人都说傻瓜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现在就两个选择,一是继续阳奉阴违,我把你交给王妃,二是从此老老实实做人,替我,也替世子看好厨房方寸地,你自己选吧。” 在王府生活了十几年,忍冬不可能不清楚王妃的手段,但她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向唐宁思磕头认错。 唐宁思也算是看出来了,她犹豫的原因,不是纠结该怎么选择,而是不甘心向她俯首,毕竟,曾经的她地位还不如她呢。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个,挥挥手,让人把她扶回去了。 “世子妃,您就这样放过她,继续让她掌管厨房吗?”病从口入,那可是个不起眼却要命的地方啊,半夏不是很放心。 不放心也没办法啊。 唐宁思叹了叹,道:“我初来乍到,身边实在是没几个可用之人,用她总比换个不知底细的人好。” 新婚过了三日,便不算是新妇了,要对所谓的婆母晨昏定省了。为免陷入被动,唐宁思逼着自己起了个大早,收拾完之后就匆匆去给孟氏请安,走到一半,她才发现果然是早了,于是又放缓了速度。 半夏不解,“世子妃不是担心给人说闲话,才早早起来吗,怎么?” 可不是吗? 唐宁思欲哭无泪,“可若是去的太早,人家也会说我故意做给人看的,搅扰了王妃的清梦啊。” 真是,做人难,做人儿媳也更难,做王府的媳妇难于上青天! 她掐着时间,踏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木槿领着人将热水端进去,裴妗裴娴和王氏都没到,她已经是最早到的了。 *** 自从家里来了个那么地位卑贱的人,裴妗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顺心了,她气得睡不着,第二天又起晚了,好在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她慢条斯理地梳完妆,赶到母亲的院子去请安。 没曾想,她刚一进门,就听见了那个令她无比讨厌的声音,在跟她母亲说话,听着还十分的母慈子孝。 惺惺作态! 她一脚躲在门槛上,噔噔地走进去,膝盖一弯,“女儿给母妃请安。”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说完也不等孟氏吩咐,就自己起来,“嘭”地一屁股坐在孟氏身边的木凳上。 孟氏眼皮微微一动,不悦道:“没轻没重的,成什么体统!” 裴妗没有理会母亲的指责,反而是随便点了几样菜,对正在布菜的唐宁思道:“我饿了,嫂子,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还要半碗莲子粥。” “好,一样一样来,半夏,去给郡主端半碗莲子粥来。”唐宁思微微一笑,便举着筷子一样儿一样儿给她夹了起来。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见她这么放肆,孟氏板起脸,搁下玉箸,教训道:“这是你嫂子,长嫂如母,岂能这样使唤!” “既是如母,那便不会见怪,对吧长嫂?”裴妗说着,冲唐宁思粲然一笑,满是挑衅。 “这是自然的,一家人在一起,随意些也无妨,”她越是挑衅,唐宁思就越是温和如春风,将长嫂的谱摆得满满的,“不过六妹妹还是要多听听王妃的话,免得出去了给人笑话,知道了吗?” “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别给点颜 分卷阅读127 色你就觉得自己有脸了!”本来是故意给人带高帽的,结果人家顺手就把帽子戴好了,还转过头来借着她给的帽子教训她,给裴妗气得不轻,一拍桌子就想起来呛声,结果被孟氏一喝,又坐了回去。 “裴妗!”孟氏的怒气值蹭蹭飙升,差点就一巴掌甩过去了,“怎么跟你长嫂说话呢?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滚回自己屋里反省去!” 裴妗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不帮自己,急得直跺脚,“娘!” 旁边有个看热闹不嫌大的人,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孟氏一转身,冲外面喊道:“来人,请郡主回去。” “娘,我不回去,我又没有错,你不能关我!”裴妗自然是不干的,木槿木荷也不敢真的去拖拽她,几个人就在屋里僵持着。 整个过程,唐宁思都眼观鼻鼻观心,一点看热闹的意思都没有,可孟氏知道,人家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开心呢,打发了女儿,顺手也把唐宁思打发了。 简直没心情! 74. 074 她的信,才辗转送到了裴慎手里…… 大底是为了不教人说自己教女无方, 留下一个治家不善的骂名,孟氏竟然真的将裴妗禁足了,而且大有长期不解禁的意思。 少了个人找麻烦, 唐宁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也不管孟氏具体在想什么, 而是一心跟王氏筹备裴娴的及笄礼。 这些流程细节她都不清楚, 大到该宴请哪些宾客, 裴娴毕竟是庶女,只怕很多高门显贵的嫡女未必愿意来,请了人家不来, 丢的是王府的面子, 可是不请又容易得罪人,小到宴会的桌子上该摆什么花,京中贵女大多娇气, 各有自己的喜好, 一不小气就得罪了也不知道,至于剩下的, 例如哪些人能坐一起哪些人不行, 安排起来简直叫人一个头两个大。 她出身低微, 从来没有掌理过这么大的事情, 王氏又只是个侧妃,她们都没有理家的经验。有些事情她和王氏商量着也能把事情定下来,但是有些她们的确拿不定主意,就只能去找孟氏了。 她的问题又多又杂,搞得孟氏见了她都想绕道走。但是她一个王府主母,躲着儿媳算怎么回事啊。 于是,她就明示暗示的, 让唐宁思学着自己拿主意,她毕竟是世子妃,总有一天要自己独当一面的。可唐宁思跟她装傻装天真,说什么王府有王妃,她还年轻,不着急。孟氏没有办法,只能借故将她挡在外面。 然后,每天早上,显示主母威仪的请安变成了学堂。 “你有完没完啊,这里不是国子监,我母妃也不是先生,你还让不让人吃了!”除了请安都不能出门,裴妗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了,此刻看着唐宁思拿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在那里没完没了的问,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唐宁思笑嘻嘻的应答:“嫂子问的也不是科考试题呀,这些若是做不好,坏的可是王府的名声啊。” “你!” “好了,闹什么?”一碰到唐宁思,自己的女儿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孟氏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养了这么心思浅薄的人。 “六妹妹听话啊,不闹了啊,嫂子和王妃忙着呢。”唐宁思脸皮厚得像城墙一样,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气氛的微妙一样,拿着纸又去请教孟氏,“王妃您看,这些都是与五妹妹交好的姑娘,您觉得,我们是直接给她们下请柬比较好,还是要给各个府邸下帖子比较好呢?” 孟氏一口水,卡在的喉咙上。 “唐宁思!”裴妗爆发了,“你存心叫我母妃不好过是不是?”都问了一早上了,竟然还问! “可这是王妃说的,叫我不懂就问,我也是担心折了王府的面子,这对王妃的名声也不好啊,”唐宁思委委屈屈,“再说了,万、万一到时候真办砸了,我丢了脸事小,若叫外人以为王府不慈,不管庶女,这岂不是冤枉了王妃?” “你!” “还是世子妃想得周到啊,”孟氏咬牙切齿,“妗儿你就先回去吧,母妃要跟你嫂子好好商量一番。” “母妃?!” “快去!” “我、你给我等着!”裴妗正想发威,却收到了母亲警告的眼神,心里一瑟,只能撂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匆匆走了。 孟氏抬手扶额,格外头疼,“你别往心里去,你六妹妹她是个直性子,她没有恶意的。” 唐宁思乖巧 分卷阅读128 点头,“我明白的,六妹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不懂事就是不懂事,才不是什么直性子呢! “说起来,你也比妗儿大不了多少。”孟氏一改刚才绷得紧紧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唐宁思。 裴妗年纪小不懂事,她年纪也不大,能懂事到哪儿去? 唐宁思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就坡下驴,道:“……王妃说的是,所以我才天天过来叨扰您呢嘛,您快瞧瞧,还缺什么?” 哎哟,怎么又绕回来了。 孟氏觉得牙根儿隐隐作痛,可当着她的面儿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跟她拿各种主意。 唐宁思忙得脚打后脑勺,倒没怎么留意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她的信,才辗转送到了裴慎手里。 裴慎从没想过京城家中会有人主动联系他,是以纪执将信件递给他的时候,他都愣了一下。 纪执见他不接,用信封拍拍他的胸口,笑道:“你不是费尽心思娶了个世子妃吗?应该是她的。” 唐宁思? 想到她,裴慎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姑娘趴在窗下的画面,心里微微一热,将信接了过来。 纪执趴在他前面,疑惑道:“你不是说她出身寒微吗?竟然能识文断字。” 裴慎也不是很清楚,“她是能识几个字的,但写信……”他想起了她陪着李澄进学的那段日子,认得字东一个西一个根本不成体系,写信更是跟狗刨的一样,简直令人不敢看。 这样迟疑着,裴慎的手就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拆开来看啊?” 裴慎将信揣进怀里,“你怎么这么闲啊,你在这儿我怎么看啊?” “你看你的我坐我的,这两者有什么相干吗?”纪执两手一摊,“再说了,你不是叫我帮着送些东西回京给五小姐吗?我就想问问,除了之前准备的那些,还有什么要送的吗?有的话一起了,省得来回的麻烦。” “没、不,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裴慎说着,起身匆匆忙忙进了里间。 透过屏风看到里头人手忙脚乱地样子,纪执笑意更深了。 这么多年了,他的心一直都是空落落的,连带着人都持重得冷漠起来,现在总算是有点活人的样子了。 “裴慎”,开头就是直呼其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就连那写得粗细失衡歪歪扭扭的字都顺眼了起来,裴慎的唇边荡开弧度,笑了起来。 “我现在进府了,就在你的重山居里,虽然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现在我依然很生气!”这几句胡笔锋急促凌乱,即便是隔着千里之遥,裴慎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当初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就能料想得到她的怒气,可他还是百般筹谋,隔着山遥水远,将她娶进了门。 整个过程,他没有想过换个法子,也想过换个人,只一门心思的,就担心中间出了岔子。 好在,她最终还是顺利进了门。 75. 075 好好活着吧,我等你回来 “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回来怎么给我解释!” 解释? 裴慎挑挑眉,他也不知道解释啊?解释什么呢? 再往下看,是六个莫名其妙的黑点点, 她的话也断了,像是在整理思绪, 果然, 往下的画风就变了。 “裴慎, 给你写这封信,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重山居是个敏感之地, 很招人眼。但是我既然进来了, 便不会任人宰割,说不定你那边也会受到影响,你要多加小心。” “只有你活着, 我在王府才有立足之地, 所以希望你一定一定一定要珍重珍重再珍重,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何止三遍啊, 他离京前她就千叮咛万嘱咐了。 “好像真的没什么要说的了……” “嗤!”这次裴慎没忍住, 直接笑了出来。 “你傻乐什么呢, 还有什么东西快点拿出来啊, 再不拿出来我可走了啊!”纪执在外面故意催他。 裴慎自然没理他,而是皱着眉,盯着那黑黢黢的省略号——又是六个黑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分卷阅读129 啊? “好好活着吧,我等你回来。” “记着啊,务必活着!” “唐宁思。” 就这么些字,愣是让她写了四张半纸, 墨水应该也费了不少吧? 裴慎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这水平,真是连个刚开蒙的孩子都不如。 “行了,你有完没完啊?”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纪执直接闯了进去,吓得裴慎慌忙将信收起来,又揣回了怀里,“我这还等着你呢。” “好好,马上,你先出去休息,等一会儿。”裴慎起身将他推出去,才自己磨墨起笔,准备给唐宁思回信,可是举起笔来,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什么时候你的信件连我都不能看了,”被撵出去的纪执既不生气也不反抗,而是笑呵呵的取笑自家表弟,“啊,明白了,给媳妇的,外人不能看。” 裴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吗?” 提到这个,纪执就笑不出来了,“还没有,也不知道前方什么情况。” “舅舅呢?” “在军营呢,你找他干嘛?” “有事。” “什么事?”纪执有直觉,裴慎有大事情,但是不论他怎么问,屏风后的人就是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给他塞了一封信,接着匆匆跑了出去。 凉州军营。 裴慎纵马越过整齐老旧的军营,在辕门下马后一路快步走到中军帐,径直闯了进去,“舅舅。” 站在堪舆图前的纪城回过头来,紧缩的双眉拧得更紧了,“如此匆忙,可是出了何事?” “舅舅,我有一计,可破眼前的困局。” 纪家父子常年领兵在外,这几年一直守着西北,因受皇帝猜忌,在边关两面受敌,不是缺兵甲就是短粮食,今年开春以来,军饷减半,戎狄闻风而动,大军压境而来。他们苦战了几次,才勉强将戎狄人挡在关外。 如今,戎狄驻守在三十里之外,借着两面的山峰,进可攻退可守,一直都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裴慎的计划,就是以他为饵,引出敌人。 “不行!”纪城双眼一瞪,斩钉截铁地反对,“要引出他们有的是法子,怎么能让你去冒险呢?” “舅舅,”裴慎摇头失笑,“诱敌之计我们想的还少吗?”可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狗鼻子异常灵敏。 对方志不在小,除非能一举拿获大鱼,否则宁可跟他们长期耗着,也绝不冒险。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根本就不能打持久战,不然一个“养虎为患拥兵自重”的帽子是绝对摘不掉了。 所谓“大鱼”,就是他们三个:纪城,纪执,裴慎。 这些道理,纪城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么做,他是三军主帅,出现半分差池,都有可能让此前所有的坚持和努力都付诸东流,纪执是他的亲儿子,裴慎是妹妹唯一的骨血,他也决计没有办法舍弃。 “破敌之计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 “舅舅?” “你既然叫我一声舅舅,就该知道,我是绝对不能拿你去冒险的。”纪城吼完,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又尽量平复下来,轻声道:“舅舅知道,你是想帮舅舅,但是这件事急不得,我们……” 裴慎长长一叹,不得已,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道:“舅舅,京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我怎么会乱来呢?” 纪城一愣:“那你什么意思?” ** “繁文缛节,可真是把人折腾死了!” 第二天就是及笄礼了,唐宁思断断续续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午休之后,她又和王侧妃一起将各方细节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回重山居去。她双手掐着腰,头后仰,活动肩颈。 半夏见状,伸手替她捏捏,“这段时间,辛苦世子妃了,过了明儿,你就可以休息休息了。” 唐宁思脚步一顿,仰头看去,只见暮色四合,不由得有些惆怅,“但愿吧。” 王府之中,她还不怎么敢期待有风平浪静的那天,她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等着裴慎回来,放她离去便够了。 见她神色有些低落,半夏也跟着往上看,却没瞧见什么 分卷阅读130 特别的,便问道:“世子妃在看什么?” 唐宁思幽幽一叹,“也不知道裴慎最近怎么样了……” 她总觉得,最近的王府,安静得有些不像样,不仅是孟氏这边,就连群芳阁,也偃旗息鼓许久了。 “原来是想念世子了啊,”半夏偷笑,继而安慰道:“这个世子妃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世子虽说是在边关,但有千军万马守着他呢,不会有事的。” 唐宁思苦笑,“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是从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半夏当她由爱生怖,心里更想笑了,“看来,得是世子囫囵个站在这里,世子妃才会放心了。” 唐宁思没想这么多,应和道:“那可不嘛……走了,回去,洗洗睡了。” “是。” “你还笑?半夏,我觉得你的按摩手法还需要再练练。” “按什么?摸?” “就是给我捏肩的这个啊,这几天你给我按的,不得其法,太让人受罪了。” “哦……不对啊,”半夏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哄了,“世子妃,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很舒服的吗?” 唐宁思冲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迈进了重山居,“有吗?没有吧,你记错了吧?” “没有啊,奴婢没有记错啊……”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唐宁思一溜烟蹿回了自己的屋子,这丫头老实本分,就是有些认死理,在她的世界里,所有嫁为人妇的女人,都是爱着自己的丈夫的,像裴慎这种身份高贵,品貌不俗的人,能嫁给他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她怎么会想到,这其中的隐情呢。 在里头的几个丫头听到动静,急忙应了出来,“世子妃回来了,刚刚决明来过了。” 唐宁思直接瘫在榻上,“有什么事吗?”男主人不在家,小厮没事一般不会来的。 茯苓转身,从床头的案几上拿来一封信,递给了她,“是世子有回信了。” 裴慎? 唐宁思一下子从榻上蹦起来,一把夺下信件,接着将人都赶了出去。 裴慎居然给她回信? 她当时给他写信,虽有叮嘱的目的,但更多的是她心里实在是烦乱,总觉得要跟他说点什么才静得下来,就提笔胡乱写了一堆,没想到他居然会回信。 76. 076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唐宁思从清晨一直忙到深夜,累得头昏脑胀腰背酸痛,她特定叮嘱半夏, 第二天不要去叫她。 反正孟氏为了显示宽厚,也说了让她这几天都不用去请安了, 半夏自然是没有二话了。 可是第二天, 卯时刚过, 唐宁思还是被叫醒了。 半夏闯进去,十万火急的样子,直接将她惊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 一把扯开床幔,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了吗?” “回世子妃, 二姑娘来了, 哭着说要见你。” 二姑娘? 唐宁思整个人都是晕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夏说的是谁, “谁啊?” 半夏将她床上扶起来, “就是唐二姑娘啊, 她一早就来了, 估计城门一开她就跑过来了,奴婢看着像是有什么急事,就只能将你叫醒了。” 宁安? 唐宁思心里抖了一下,立刻从床上下来,“去,让茯苓把人带进来,叫玉竹去厨房弄点吃的, 这么早,那丫头肯定什么都没吃。” “是。” 半夏领命就走,其他丫头又不在,唐宁思只能自己手忙脚乱地把那些宽大又层层叠叠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她堪堪把衣服穿好,外门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半大的人影风一样直接扑了进来。 “姐姐!” “怎么了?”唐宁思抬手一抱,发现唐宁安身上都有些湿意,应该是露水,头发也是,有点湿,“发生什么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成这样了?” “家里着急,鸡叫的时候我就过来了。姐姐,怎么办啊?”唐宁安说着,就抓住她的手,急得直掉眼泪。 唐宁思见状,只能按下焦急的心里,想办法先让她安静下来,“别怕别怕,发生 分卷阅读131 什么了,慢慢说啊,慢慢说。” 唐宁安又饿又慌张,说起话来就有点颠三倒四的,等到她把事情说清楚时,玉竹已经带着一碗鸡丝面进来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也就是唐宁思最忙的时候。 大约是傍晚时分,一家人刚刚从地里回来,正在生火做饭,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就进来了,将家里里里外外打砸一通,唐伍前去阻拦,还被打伤了。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矮瘦男子,他见唐宁安长得亭亭玉立,竟起了色心,就要强拉了她去,幸得家里人拼命阻拦,惊动了邻里,在乡邻的帮助下,她才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众人心有余悸,更害怕歹人去而复返,不敢再让唐宁安待在家里,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通知唐宁思,寻求王府的庇护。只是当时天色已晚,即便是他们速度再快,也赶不及在城门落锁前进城了。所以唐宁安在别人家躲了大半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唐宁思听了,差点把半夏刚刚递上来的杯子掼了下去。 可是看到埋头落泪的唐宁安,她又生生忍住了。 不过她也也没怎么慌张,毕竟也是好几次差点死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不好都不行。 “先吃点东西,”她将面条推过去,颇为冷静的问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唐宁安摇摇头,对着清香诱人的鸡丝面也没有多少胃口,“不知道,只是看着很有钱的样子。” 知道她被吓得不轻,唐宁思笑着摸摸她的头,将一头散乱的头发都抚顺了,道:“再怎么有钱有势,还能越过了王府?没事,有姐姐在呢,别怕啊。” “就是嘛,有世子妃在,有谁敢欺负了二姑娘去?二姑娘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茯苓上次陪着她回去,跟唐宁安还比较投契,所以即便是自己已经气得咬牙了,但还在开解她。 听她们这么一说,唐宁安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郁结的心也终于松开了大半。 可真是这样吗? 半夏忧虑的看向唐宁思,发现她也是双眉微蹙。 唐宁思高嫁王府,在那时可是轰动一时啊,对方既然到唐家寻隙闹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那既然知道了还敢这样明火执仗,那么……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又是什么人,这样费尽心思要给她不痛快,甚至还找上了她的家人? 唐宁思思忖着,头不自觉地望向一个方向。 身后的半夏也是,两个对视了一眼,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种不安感。 正院与重山居的早已积怨,这些年甚至是她进门的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龃龉也不少,但从未闹到明面上来啊。 是发生了什么,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吗? 唐宁安才吃了两口面,抬头看到姐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重新被吊了起来,“姐姐……” “没事的,你先安心吃点东西,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半夏,收拾收拾东西。”唐宁思挤出一个笑容,起身带着半夏进了里间。 床头底下,放着纪家转送过来的信件,是裴慎的信。 她再一次拆开,古雅的字迹映入眼帘——跟她的比起来,简直高居云端。 “妻宁思启”,唐宁思两次读信,两次都没有注意这四个字,她又一次,快速的将信读了一遍。 字数不多,内容不复杂,她读来读去,也只是觉得不过一些寻常之语,没什么特别的啊。 只是在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秋风将起,望自珍重。” 现在都七月了,七月流火,秋风的确是要来了啊…… 难不成是还有别的意思?她的阅读理解能力真的不行啊,读不出其中的深刻内涵了。 算了,先回家看看再说吧。 “半夏,去告诉决明,叫他去请个郎中,待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听说唐伍受伤了,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说到这儿,唐宁思又补充道:“另外,叫上商陆,让他带几个人,随行。” “您走了,重山居怎么办?”半夏总是感觉不太好。 唐宁思看向她,郑重道:“只有你留守,我才放心。” 半夏知她艰难,也不推诿,认真地应了声“是”。 分卷阅读132 安排好事情之后,唐宁思的心情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她一面努力整理自己的心情,一面又走了出去。 待唐宁安吃完面,唐宁思又给她换了身衣服,才叫下人套好马上,带着唐宁安连同茯苓、郎中以及商陆等一众护卫,朝家去。 77. 077 为了早些赶回家中,唐…… 为了早些赶回家中, 唐宁思叫人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两马并驱,唐宁思带着唐宁安和茯苓在里头, 商陆驾车,另一辆为一马一车, 载着郎中, 由重山居的一名侍卫驾车, 剩下的六名侍卫,各个骑马,一路飞驰, 全速而去。 可即便是这样, 唐宁安还是坐立难安,她掀开帘子,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唐宁思说着, 就要自己掀开帘子去看, 前头的侍卫已经稍缓速度,禀告道:“世子妃, 前面有人。” “停车。” 正好到路口了, 接下来还有一小段路是需要步行的。 商陆停下来, 唐宁思站在车辕上远远眺望, 视线越过青黄的田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闹事的那伙人今天又来了,他们吸取昨天的教训,来的人还不少,远远望去,一群人围着她家, 黑压压一片。 后出来的唐宁安见状,吓得差点摔了下去,被在一旁伺候的商陆一把扶住,抱了下去。 要不是她机警,提前跑去找她了,现在岂非被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些,唐宁思暗暗捏了拳头,冷声道:“所有人,下车下马。” 小小的村落,在晨光之中依旧祥和安谧。 郭氏双腿发抖,却还执拗地和丈夫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去。可就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拦得住有备而来的打手呢。 领头的黑须大汉粗暴地伸手一推,两个人就连连后退,倒在地上。 “老大……哎呀我的老天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里头卧床的孙氏听到动静,拖着一条腿赶出来,却见自己的儿子儿媳被人推倒在地,当即哭喊起来。 她一边哭喊一边挥着拐杖,企图自己将闯进来的人赶出去,“你们,滚出去,滚出去……我的老天爷啊……” “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啊!”孙氏的反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拂面微风,常年在手被磨得光滑如玉的拐杖被黑须大汉抓住,只轻轻一抽便脱手而去,“给我搜,把那小丫头给爷抓出来。” 听说是冲着自家孙女来的,孙氏立时怒上加惊,惊上加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扑过去,抱住了黑须大汉的腿。 “找死!”黑须大汉恶斥一声,一脚踢了过去,孙氏尖叫一声,捂着肚子滚向一侧。 唐伍和郭氏见状,纷纷尖叫着爬了过去。 “娘!” “娘您怎么样?” “婆婆!” “我跟你拼了!”孙氏被踢得口角出血,疼痛难忍,唐伍急红了眼,爬起来就要过去跟人拼命。 “找死!”黑须大汉抬脚就对着唐伍的胸口踹过去,却不想,后面微风乍起,他抬起来的腿被人从后头踩了下去。“嘭”地一声,他的胸口还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在他倒地的那一刻,四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待到他撑着身体勉强起身的时候,自己人已经人仰马翻了。 站在四周,取而代之的是七八个精干的男子。三个女子连同一个提着药箱的郎中赶了过来,将院中的三个老人扶了起来,进了屋子。 “将人全都看好了,一个也不许放跑。”商陆简单的吩咐了两句,就跟着进去帮忙。 唐伍和郭氏都没怎么伤着,倒是孙氏,本就年老体迈,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伤势不容乐观,一家人纷纷红了眼。 “是思儿回来了?”见到唐宁思回来了,身边又跟着帮手,孙氏的心放下了大半,“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 唐宁思望着这个甚少见面的祖母,广袖之下的双手捏得紧紧的,“都是孙女不好,来晚了。” 她跟孙氏的确是没什么亲情可言,但即便是陌路人,见一个老人被人赶上门来打成这样,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不碍事,祖母老了,怎样都没关系,但是 分卷阅读133 安儿……”提到唐宁安,孙氏颇为不放心地挣扎着起来,但是她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咳个不停。 “祖母!”唐宁安趴在床前,握住她的手,“祖母,安儿在呢,在呢。” “思儿。” “祖母,思儿在呢。”唐宁思上前一步,也把手伸了过去。 孙氏抓住她的手,道:“思儿,你是家里的老大,自小便懂事,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好人家,祖母不担心什么了,但是安儿……还有平儿,他们都还小,你要顾惜着他们啊。” 好人家吗? 唐宁思心里苦笑,但是现在也不是诉苦的时候,这一屋子的人也不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她用力地握了握孙氏干瘦粗糙的手,道:“祖母放心,思儿一定照顾好全家人,祖母也好好休养着,思儿去去就来。” 得到了她的应承,孙氏算是彻底放心了。 唐家贫苦,她自小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卖身为奴了,好不容易,全家人靠着她积攒下来的月钱,日子一点一点儿的好起来了,她也脱身回来了。可是转眼,又被亲生父母亲手送了回去。 孙氏担心她心里有怨气。 可唐家没有她护着,绝对不行。 唐宁思没心思去想孙氏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带着茯苓和商陆出了屋子,吩咐道:“把所有人都关进柴房里,派人守好,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如此藏头露尾!” “世子妃放心,随行而来都是个中好手,不会让人逃了去。” 商陆是追随裴慎多年的人了,他恭谨,唐宁思也不敢托大,回了一声“有劳”,才又道:“若能问出点什么来最好,若是不能,也不用着急。” “商陆明白。” “对了,”唐宁思叫住准备离去的商陆,“你们最近有世子的消息吗?” 商陆愣了愣,“世子妃何以这样问?”她是世子妃,世子若是要联系京中,怎么会绕过她呢? 可唐宁思不这么想,她顿了顿,道:“我毕竟初来乍到,不及你们与他亲厚。”她不过是个临时充数的挡箭牌,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些积年忠仆啊。 商陆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拱手道:“世子妃此言,商陆万万不敢领。” “行了行了,你就当我胡说好了。”有些话,唐宁思也没办法跟他说清楚,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她望着东边一点一点升起来的太阳,心中的疑云却更深了几分。 也不知道,裴慎那边怎么样了。 是不是……出事了。 78. 078 他果真是……死在了边城?…… 唐宁思这边疑虑重重, 而王府正院之中,却是另一派景象。 一向端庄稳重的孟氏听得下人的密告,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 踉跄两步,走下脚踏, “果真?” “是。”跪在地上的是一个男子, 风尘仆仆, “边城局势胶着,圣上已无耐心,几番催促, 世子领兵出城, 全军覆没。” 裴慎死了? 孟氏身子晃了一下,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十分不真实。 木荷上前去扶着她, 低声提醒, “王妃。”裴慎战死于他们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们不能表露出来, 否则一旦被有心人知晓了, 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孟氏抓住木荷的手, 努力地暂时稳住了心神, 道:“你先下去继续打探,若是消息属实,我自有赏。” “谢王妃。” 木槿将人送了出去,又细心地检查了一番四周,将离得较近的人下人都赶远了,才又进去,将遮阳的卷帘放了下来。 里头的孟氏犹自在巨大的惊喜之中, 喃喃自语,“他果真是……死在了边城?” 王妃自入府以来,就一直在为自己、为自己的儿女谋划,为了这个消息,她努力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如今喜讯乍然传来,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敢相信。 木荷试了试茶盏的温度,才递了过去,轻声道:“王朗一直都盯在边城,这是他亲自传来的消息,定不会有错。” 王朗是孟氏的亲信,这么多年一直盯着裴慎,对他的各方面都极为了解,此事当不会有假。 分卷阅读134 孟氏点点头。 “此事恐怕不日便传回京中,届时王爷也会知道,王妃可要稳住,切不可着急,出了错漏。”木荷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 裴典和裴慎的关系多年来的确不怎么样,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又是正经的世子,一朝身死,他定会难过。这个时候,孟氏必须稳住心神,用心安慰陪伴,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个我知晓的。”孟氏又不是糊涂昏傻之人,稳住了身心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是。”木荷木槿齐齐应声。 这个消息,自会由护国公一家上报朝廷,在消息传回来之前,他们若是提前知晓了,无异于不打自招。 “世子妃呢?”她倒是好奇,这个女人若是知道了自己夫君就这么死在了边城,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狐假虎威却发现撑腰的人已经离去的颓败样子了。 “世子妃一大早就出去了,像是家中来了人,她带了不少人,应该是回家去了。”木槿一直在外围,得到了消息原本是要禀告了,却不想,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耽搁住了。 “回家?”想到她那个家,孟氏直接笑了出来,且笑得欢快,不论唐宁思有多少能耐,她的那个家世,不仅不能给裴慎提供半点助力,反而是他抹也抹不掉的笑柄,“着人去打探一番,或许今日,咱们能双喜临门呢。” “是。”木槿低眉一笑,转身离去。 平阳侯府。 再过几天就是平阳侯的五十大寿了,一直被关在城外家庙的吴氏因为娘家人的运作,也终于回府了。 不过即便是回来了,也是被平阳侯晾在院子里,自从她回来后,平阳侯就一步也没有踏进正院过。 府中人见主君如此态度,也都远远地避开了。 吴氏如坠冰窖,最亲近的金嬷嬷早已被裴慎处置了,她现在,身边唯有一个陪嫁的张妈妈还在守着。 这天,张妈妈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侧门进了正院,惊走了在庭院中觅食的几只云雀,其中一只还是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 男子望着消失在墙头的云雀,顿步感慨道:“想不到,姑母已被冷落至此。” 张妈妈垂目,应道:“自从侯爷从淮王府接回李澄之后,便一直如此,夫人在家庙的这些日子,侯爷除了派人看守着,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真是岂有此理!”男子不平。 “表少爷还是快进去吧,夫人知道您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娘家总算是有人登门,不然吴氏就要憋疯了。 推门正堂的门,里头的清冷之感扑面而来,一个老妇坐在堂上正中间。张妈妈走在前头,径直将人领到她面前,道:“夫人,松少爷看你来了。” 吴松? 吴氏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吴松?”她的亲侄子? “是我,姑母,您……”吴松说着,一抬眼,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了——眼前的妇人,比他印象中的姑母老了不止十岁啊。 可是他们分明分别了不到半年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吴氏身子微微前倾,瞪着吴松,讥笑道:“你们竟然舍得等我家门了?我今日不曾不出,不知道今日的太阳竟是从西边出来的!”之前她落难,吴家人充耳不闻,甚至在收到她的求助后,袖手旁观,现在看到她回来了,就又上门了?以为是有什么好处可以捞吗? “姑母!”吴松知道她心里有气,连忙献殷勤道:“姑母,您先别生气啊,侄儿知道您受委屈,所以特地来给您出气的。” “是吗?”吴氏将脸撇开,不抱任何希望。 “是呀是呀,”吴家早已没落,眼下吴氏虽已失去了平阳侯的信任,但也依然是吴家最值得倚靠的人,吴松连忙巴结,“侄儿知道,姑母如今受的苦,都与那淮王世子有关,他如今在边城,侄儿拿他没辙,但是他新娶的那个世子妃,却是个软柿子,侄儿只需轻轻一捏,便能将她捏死……” 新娶的世子妃? 吴氏被关在家门太久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裴家不是娶了姜婉为世子妃吗?难不成是分道扬镳了?” “不是啊,姜氏早就薨逝了,现在的世子妃是出身贫寒的唐氏。”吴松于是又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分卷阅读135 。 吴氏听了,有些恍惚,“原来,世事已是如此了。” 她被关了才一年多,却不想外头已经是如此的天翻地覆了,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丫头,竟然成了王府的世子妃,鸡犬升天了。 “姑母不必灰心,侄儿已经替您教训她了,今日来见姑母,就是请您亲手处置一个人,以解您心头之恨的。” 瞧他如此献宝似的,吴氏即便是没抱多大希望,也还是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谁啊?” “唐宁思的妹妹,唐宁安,唐宁思颇为心疼这个妹妹。”那也是个美人胚子呢,毁掉她,正好解恨,还能重创唐家和唐宁思。 79. 079 唐家? …… 唐家? 听到这个词, 吴氏终于被刺激到了,从座位上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吴松跟前, “人呢?”已经抓来了吗?在哪里?动手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吗? “现在应该就在城外,我让他们绑了人之后, 直接去那里了。”吴松自信满满。 自己的这个侄子向来不是很聪明, 吴氏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可是能捏住唐宁思和裴慎的软肋的诱惑又很大。 吴氏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稳妥些, 道:“你先去看看, 若是人的确已经抓到了,再给我来信,我自会去处置……自然的, 你想要的, 我定会好好筹谋,怎么说, 我与你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不是吗?” 吴松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下便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然而城外的破屋里, 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吴松不明就里,当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就气呼呼地往桃溪村赶过去,可是当他赶到唐家的时候,外头一个人也没看见。 人都跑哪儿去了? 吴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趴在门边,想一探究竟, 却不想他刚刚靠上门板,门就被打开了,他一个不防,直接摔了进去。 “可算是来了。” 从早上一直守到午时,可算是把人给等来了,商陆直接一脚踩住他的后背,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 吴松心中大骇,立刻嚷了起来,“你、你什么人,竟敢绑我?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快放了我!” 都这个时候,还猜不出来的人是谁,这脑子也是连夜壶都不如了。 商陆摇摇头,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来头?说出来,让我看看我能不能绑你?” “你!”吴松拼命挣扎,对方却只是单手制住他,纹丝不动,心中更加害怕了,“我劝你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有你好看的!” 商陆冷哼一声,将他往里推了一下,转身将门关上了,“只怕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在那之前,我先让你好看!” 吴松又一次摔了个狗啃泥,挣扎着翻过身来,却见身后的人剑已出鞘了,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路见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了。” “你!”吴松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是遇到那些爱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了,他四处看了看,可是这破旧的院子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没别人了,他连求救的可能性都没有。 “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我告诉你,”眼见那寒光凛凛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吴松不由得哆嗦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遑论奋力自救,“我我我我可告诉你啊,我、我我姑母可是平阳侯的夫人,我若是不见了,她她定会寻我的……” “侯府啊?”商陆脚下一顿,像是被震慑住了,“那到时候,即便我逃到天涯海角了,只怕也躲不过去了?” 那可是侯府啊,想要杀一个江湖中人,还是很容易的。 吴松心中略定,“对、对啊,你赶紧给我放了,这件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侯府,嗯……”商陆将剑尖戳在地上,仰头做思虑状,“侯府,不对啊,我虽不在京中,可对平阳侯也是略有耳闻的,他生性耿直,不会容得你如此胡作非为的,你竟敢骗我?” 最后五个字,商陆的声音陡地拔高了,他再次提剑,指向吴松,吓得吴松抖了几抖。 “不不不,不是,这件事我姑父不知道,但是我姑母知道,她她……” b 分卷阅读136 r   “这么说,这件事是平阳侯夫人的主意?”商陆听到关键信息,连忙追问下去。 吴松顿了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自己活着最重要。 他点点头,道:“是是是,正是如此。” 商陆又沉吟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把剑提了起来,“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侯夫人高高在上,怎么会想到要对付区区唐家呢?你是不是怕死,所以胡乱攀咬?” 吴松简直崩溃了,这匪徒,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还有,那明晃晃的剑,怎么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呢。 他欲哭无泪,继续解释道:“这唐家的大女儿是淮王府的世子妃,淮王世子与我姑母有些仇隙,所以……”所以他们才找上了唐家啊。 “淮王府?”商陆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怎么会?” “就是这样的,如今淮王世子不在京中,我姑母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才想到了这里,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商陆走来走去,最后还是表示不相信,道:“我还是不相信,你定是在故意攀咬,你想想啊,王府富贵,远在侯府之上,侯夫人怎么会为了一点点的事情,就跟王府作对呢?” 吴松脑袋一垂,几乎要掉到地上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呢?” “这个容易啊。”商陆说着,一剑横在吴松的脖子上,森森寒意,令他即便是在骄阳之下也冒出一身冷汗。 “若你能将侯夫人叫出来与我对峙,我自然信你。” 啊? 吴松瞪大了眼,要是吴氏来了,那他拉她下水的事情岂非暴露了,到时候他不仅捞不到一点点地好处,反而彻底地得罪了他这个姑母?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见吴松犹豫不决,商陆故作了然地叹了叹,道:“我就说嘛,堂堂侯夫人,怎么会做如此下作之事,今日,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商陆说着,手中的剑刃便往前推了推,吴松的脖子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 “别别别……我去,我去!”吴松是惜命之人,只得妥协。 整个过程,在里屋的唐宁思都看在眼里了,她早就猜到此事不简单了,听到是吴氏,心里也并不意外,反倒是对商陆有点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稳重老实的人,威逼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简直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商陆盘问清楚了细节,又拿来了笔墨,让吴松留下口供,签字画押,才放他离去。 唐宁思开门出去,商陆不等她开口问,就回身道:“世子妃,都问清楚了,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不着急,”唐宁思叫住他,“你先差一人,通知一个人,否则即便我们拿住了吴夫人,也拿她没办法。” 商陆不敢有疑,应承而去。 80. 080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徐…… 出了城门, 沿着官道徐行一炷香的时间,再往左拐,沿着小山往上爬, 密密的林子中,有一个破旧的民屋, 从外头打眼一看, 就知道那是废弃已久的屋子。 吴氏皱了皱眉, 不太想进去,她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霉烂的味道了,“你确定, 那妮子就在里头?” 都到这份儿上了, 吴松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猛点头,保证道:“在的在的, 我亲眼看见的。” 吴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没有立刻进去,“那怎么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 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吴松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到合适的说辞, 破旧的门板被人从里头拉开, 一个人伸出脑袋来, 冲吴松招了招手。 吴松兴奋地挥了挥手,连忙将吴氏请了进去。 里头的唐宁思隔窗瞧见了吴氏,转头对唐宁安道:“她来了,姐姐先出去,这里有商陆大哥他们在,不会伤着你的,别怕。” 说不怕是假的, 可是唐宁安还是捏着拳头,气愤地点头,倔强道:“不怕。”这个女人,竟然要跟她姐姐和他们一家过不去,还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她非得给她点教训不可。 唐宁思拍拍她的肩膀,赞赏似的笑道:“好丫头,不愧是我唐 分卷阅读137 家的女儿。” 唐宁安大受鼓舞。 吴氏已经靠近了,唐宁思附在妹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带着人快步从后头绕了出去,藏身于屋外。 另一侧,一名年过五旬的男子孤身立在墙后,垂眸无语。 “抓人的时候,没被什么人瞧见吧?”吴氏抬手让张妈妈扶着上残破的台阶,一面小心谨慎的问。 当然有了。 他不仅被人看见了,还被抓了! 可吴松哪里还敢说实话啊,他陪着笑,一面将吴氏引过去,恭谨道:“姑母放心,绝对没有。” “那就——”吴氏刚迈进去,话还没落音,一个人影就冲她扑了过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她被撞得一倒,直接撞在破旧的门框上,一时喘不过气来。 随在一侧的张妈妈等人见了,纷纷吓得大惊失色,叫嚷着围过去,一面将人拉开一面将吴氏扶起来。 “你们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气极的张妈妈转头就骂,才看到两个大汉摁住一个丫头,更是怒从心起,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却不想,那丫头看着虽小,但是两个大汉都摁她不住,被她挣开,一头撞在她的肚子,将她撞了个四仰八叉。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吴氏又被惊住了,呆了片刻,厉声喝道:“小贱蹄子,给我打,狠狠地打!” 又一次抓住唐宁安的两个侍卫愣住了。 这可是他们世子妃的亲妹妹啊,谁敢打啊? 刚刚他们就是故意放开她,让她去打吴氏的,没想到,反而激怒了她,要让唐宁安受苦了。 知道内情的吴松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姑母请先息怒,气坏了自己可就不值当了,这、这小丫头明显是故意要激怒您,求个痛快呢,姑母可不要上当了。再说了,咱们抓她,是为了……” 是为了对付她姐姐唐宁思啊。 吴松很识趣的住了嘴。 吴氏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也只能憋住了。 张妈妈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可坐的,一群人只能站着,盛气凌人的围住唐宁安。 吴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蓬头垢面,目光凶横,但是因为被两个大汉摁住,只能徒劳挣扎,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心里的那口气才纾解了些,缓缓道:“你们一般,都是怎么将你姐姐叫出来的?” 唐宁安只瞪着她,不肯说。 吴氏蹲在她跟前,循循善诱,“放心,只要你姐姐来了,我就放了你。” 唐宁安也不是个傻的,姐姐刚刚虽是临时提点,她也听明白了,闻言便道:“你把我姐姐叫来,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能做什么啊?”提起唐宁思,吴氏的眼里似乎就浮现起了裴慎的那张脸,年纪轻轻,却是咄咄逼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气又在胸中蠢蠢欲动了,“只是请她过来,叙叙旧而已。” “叙旧?”唐宁安皱着眉,显然不相信,毕竟这话漏洞太明显了,连小孩儿都骗不过,“我姐姐就在王府,你若要叙旧,用得着将我绑来吗?定是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想用我来威胁于我姐姐。” “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呀?!”吴氏像是被人戳中什么痛处,尖叫了起来。 唐宁安却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道:“我姐姐乃是王府的世子妃,夫人拿她没办法,就想诓我,但是有我姐姐在,有王府在,你又能奈我何?” “你!”吴氏心头一梗,抬手就抽了过去,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丫头脸一偏,竟躲了过去。 吴氏一巴掌,打在了侍卫的手肘上,钻心般地疼了起来。 “废物!”吴氏嚎叫起来,“两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丫头,我要你们有何用!” 好歹也是王府的侍卫,就这么被一个泼妇指着鼻子骂。 可那侍卫只能忍着了,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打一个小姑娘。 唐宁安与她争锋相对,“你也是废物,斗不过王府,就只能找我一个丫头晦气,还侯府夫人呢,我呸!” “你!”吴氏差点给她气晕了,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抬起来,“小贱人,跟你那个贱蹄子姐姐一样,都是贱种子!” “她以为她嫁进王府就是世子妃了?我呸!” “不过是 分卷阅读138 一个卖了身的贱婢,也敢称世子妃?当谁不知道她在姜府做过什么吗?” “小小一条贱命,骨头都没二两重,不过是侥幸捡回来,也敢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命!” “如今,她不就是仗着一个世子妃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吗?别人怕她,我可不怕,谁知道那个裴慎能不能活着回来,能活到几时!” 吴氏被唐宁安激着了,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唐宁思站在外头,日头西斜,透过密密的林子,照了她半身。一张脸,半明半暗。 吴氏的话,一字不落的入了她的耳朵。 她在姜府差点丧命——不对,原主就是这么丧命的,这件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姜府的人自然不会没事就往外说,但是吴氏却知道了,而是今天还专门提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她与她毫无瓜葛,她一个个堂堂的侯府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过问这样的事情呢? 还有,什么叫“谁知道那个裴慎能不能活着回来”? 这句话如果是孟氏说的,唐宁思并不觉得奇怪,可是说这句话,却偏偏是她?难不成,她也在背后做了什么吗? 唐宁思打起精神来,正要往下听,结果有人踹开门闯了进去,暴怒吼道:“够了,你这个毒妇,还嫌手上的人命还不够多吗?!” 是平阳侯。 他听不下去了。 唐宁思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进去了。 吴氏见到阔步而来的平阳侯,正惊得说不出话来,又见到紧随其后的唐宁思,更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直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随她来的张妈妈等人也是吓得咚咚跪地,没人顾得上去扶她。 平阳侯气得青筋凸起,吼道:“把这个毒妇给我拖回去。” 在破庙的下人,除了淮王府的,剩下的都是跟着吴氏来的,都是她的亲信,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听平阳侯的话了。 唐宁思侧移一步,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平阳侯,“侯爷留步。” 知道是她给自己夫人设套,又给他通风报信,即便不是对他侯府心怀恶意,平阳侯的脸色也没多好看,“世子妃有何指教?” 唐宁思语气平淡,未见不悦,“侯爷不必动怒,其中起始,您回去问一问侄儿吴松便知道了,此事错不在我。只是刚刚尊夫人言语之中提及了远在边城的世子,我有点不放心,还请侯爷伸出援手,探查一二。” 探查? 平阳侯皱眉,“不知世子妃想查什么?” 唐宁思嘴角微动,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内宅之中的龌龊之事,想必侯爷比我更清楚,尊夫人对已故的姿姐姐和我家世子又是什么心思,侯爷也是知道的。边城山高水远,变故太多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奈何,我只是一个出身贫寒没有见识的弱女子,加之王府之中……万望侯爷体谅,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出身贫寒没有见识? 不见得吧。 平阳侯懒得跟她计较,只是这后宅之中的争斗,也的确是令人心胆俱寒。吴氏容不下李忱,孟氏又怎么会容得下裴慎呢。 他想了想,挥手道:“本侯自会尽力,今日之事,也谢过世子妃了。” 这样的境况,她有的是办法让吴氏身败名裂,甚至让整个平阳侯府名誉扫地,甚至根基动摇,但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差人秘密知会他,不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唐宁思朝他敛衽一拜,“如此,多谢侯爷了。” “世子妃言重了。”平阳侯一指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吴松,“你,跟我回去!” 吴松面如土色。 他这回,算是彻底玩完了。 81. 081 裴慎?他若是回得来,那才是见……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 唐宁思又立刻赶回了王府里。 府里并没有什么一样,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 她在屋里坐立难安, 想了半天的也还是不安,索性就将决明唤来, 让他出去传话, 叫商陆去周府、纪府以及谢府都去打探 分卷阅读139 一番。 决明和商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但毕竟是女主人,她说的话还是要听了,便急急去办。 直到下黑, 商陆才匆匆回来。 唐宁思早有吩咐, 若是商陆来了,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即可。是以商陆到的时候, 唐宁思还坐在窗下看书。 她心里实在是乱, 必须找点什么事来做才行。 “世子妃,商陆来了。”半夏提醒她。 来了? 唐宁思急急起身, 随手扔了书, 就往外走。 “怎么样了?” 商陆才一脚跨进大门, 就听得急促的女声, 当下头也不敢抬,垂头抱拳道:“回世子妃,纪府与谢府并无消息,周府的二公子未在府中,属下不敢多言,只得回来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 唐宁思内心的焦灼莫名又添了几分,“那你可知, 周二公子去了何处?”以她的了解和推算,周少游和裴慎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有些事情,她不知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周少游一定知道。 “只说是出了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唐宁思扶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你立刻派两个信得过的人,马上打听了一下,但凡是与前线有关的,都往我这儿报。” “是。”商陆是跟在裴慎身边习惯了的人,听令行事是他的本能,但是半夏却不是。 待到商陆走远之后,她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去一趟家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唐宁思看了她一眼,左右四下无人,心里便没有顾忌了,道:“半夏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担心是不是世子那边出了差错。” 世子那边? 半夏心里也微微颤了一下,可这无凭无据的事情,说出来除了徒添烦恼,也没什么用。她转身,给她端来了一杯温热的茶,道:“世子妃多虑了,以世子的才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吗? 可他在原著里,死了啊。 当天夜里,唐宁思就噩梦连连,无法安眠。 并且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孟氏见她一日胜一日的憔悴,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可是面上还是做出了关心的样子,叫她留心身子,不要劳累之类的。 唐宁思只能与她虚与委蛇,日日前去请安。 孟氏也不拒绝她的请安,有时候反倒要她注意约束院子里的妾室,不要坏了规矩。 妾室嘛,重山居里就一个。 没办法,唐宁思只能提了群芳阁的兰夫人一起去请安。 一见到苏叶,唐宁思本就突突疼的脑袋就更疼了,简直头昏脑胀。 这难道就是孟氏的盘算?给她添堵?上眼药? 唐宁思没心情跟她斗,只是叫决明和茯苓看好院子,外头的商陆注意周少游的行踪,打听边城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孟氏又带了人,悄悄去了姜府。 木槿木荷知道她心里的盘算,倒也没什么反应,但是跟在身边伺候的几个妈妈和车夫却觉得莫名其妙。 自从姜氏薨逝之后,裴姜两家虽说不至于势同水火,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两家在三代之内,都不会来往了。 可是今天,他们的当家主母竟然亲自上门拜访了,简直是天下奇闻啊。 果不其然,她们被尽数挡在了门外。 包括孟氏,堂堂的郡王妃。 可孟氏却毫不在意,她微笑着,朝木槿点头示意,后者收到指令,不知道对门房说了什么,门房转头就跑了进去,不多时,林红亲自迎了出来,将孟氏一行人迎了进去。 晴空碧瓦,富丽堂皇。 姜夫人披着云肩,站在檐下的当风口,等着孟氏,平静的神情之下,透着一股阴郁之感。 没人知道她的丧女之痛,也没人知道她这两年以来,又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又有人,上赶着揭她的伤疤了。 好得很! 真是,好得很! 与姜夫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林红的引进之下进去的孟氏,却是满面笑 分卷阅读140 容,一见到姜夫人就笑着寒暄,弄得好像她们是阔别多年的好友一样。 姜夫人提起一边的嘴角,转头先进去了。 孟氏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的跟在后头进去了。她摆摆手,让木槿守在外面,只有木荷跟着进去了。 里头,姜夫人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宜让人知道,早早地就打发了人,让林红守在外面,只留一个贴身的妈妈在里头。 里头,连茶水也免了。 孟氏哑然。 果然,这姜夫人在姜府里的确是过得极好的,气性如此之大,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顾了。 外头的传言,一点儿也不假,姜尚书待她极好。 这样想着,孟氏又有点羡慕了。她清了清嗓子,道:“按说,唐氏几年前就该死了,她还能活着,不过是脑子不清楚了,夫人一时手软而已。” 什么? 姜夫人垂下的眼皮仿佛掀翻了一座山,眼眸寒意迸射,“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夫人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孟氏双手叠在膝前,眼角眉梢,尽是掌握全局的从容,“如今,她依然还是没想起当年的事情,夫人不必惊慌。” 惊慌? 姜夫人还不至于,“一个小小的唐氏,即便是有王府为依凭,无凭无据的,又能奈我何?”反倒是孟氏,叫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王府?”孟氏轻笑一声,“王府可未必是她的靠山。”有她在,王府就不可能属于她。 “行了,闲话少叙,王妃今日来,究竟是为何?”刚刚听门房说,孟氏此行,与她故去的女儿姜婉有关。若非如此,她决计不会开这个门,让她进来。 “自然是为了先世子妃的事情。”孟氏知道她没耐心,也不故意吊着,直接道:“先世子妃入府不过一年,便中毒薨逝……” “那还不是你这个王妃当得好吗?”姜婉是姜夫人心中的伤,孟氏才说了两句,她就几近失控的尖着嗓子打断了她的话。 孟氏也不跟她吵,轻飘飘地又把话题推进了,“我知道,她的死,必有蹊跷。也是我能力有限,却又不敢声张,所以一直查访至今,才查出了一点眉目。” “是谁?”姜夫人一双美目睁得,眼角几乎裂开了。 那是她的女儿啊,从小眼珠子一般养大,结果竟被人悄无声息地给害了。 孟氏没跟着她的节奏走,继续说道:“之前中毒,我们都以为是下在饭食里头,便全力清查厨房和采买,以及经手的丫头婆子,但是都没什么收获,直到后来,我身边的木荷偶然间发现,重山居后头的水沟里水草有异样,叫人查了,才知道,那毒,竟是下在洗浴的汤水里了。” “到底是谁干的?” “汤水经手的人多,但左右不过那些人罢了。”姜夫人越是着急,孟氏心里头就越是淡定得意,“前些日子,我又将当年的那些丫头全部盘问了一遍,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姜夫人都快被急死了气死了,可是与她并坐在榻上的人愈见得意。 她双眉紧蹙,几乎竖了起来,“王妃今日来,是给我做先生来了?”一直喋喋不休的,循循善诱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孟氏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其实即便是我不说,夫人心里也是跟明镜儿似的,只是爱女心切,一时被蒙了眼。” “王妃若是还要说教,请回你的王府去,这里是姜府,用不着你在这里指点江山!”姜夫人气得,就要一巴掌呼在她脸上了。 “夫人稍安勿躁啊,”孟氏眼中含笑,更是让姜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夫人何不静下心来,想想,看看,看看究竟先世子妃薨逝后,谁人得利?” 谁人得利? 不就是唐氏吗!? 姜夫人一拍桌子,长身而起,孟氏能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侧面的微风,微笑了起来。 “唐宁思?!” “起初,我也如夫人一样惊讶,可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合乎情理。”孟氏依然安坐着,与差点跳起来的姜夫人形成鲜明对比,“从先世子妃进门开始,那唐氏便上跳下窜地,借着先世子妃的名义,在世子前头不住地露脸,后来更是直接进了清辉阁,在世子跟前伺候,想来,二人应是早就暗通款曲了。” “贱婢!” 分卷阅读141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夫人内心的痛,我感同身受。”孟氏伸手,拉住姜夫人,让她先坐下,“那唐氏,如今仗着我那继子的势,与平阳侯吴夫人起了冲突,我瞧着再这么下去,王府的名声,都要坏在她手里了。” 孟氏收起脸上的所有笑容,长吁短叹的,“夫人乃是原配,又是姜尚书心尖上的人,不懂得为人继室的苦处。我那继子,身上有世子的名分护着,我将来还得靠他才有一口饭吃,我哪里敢管教他呢。” “他如今,又去边城,跟他外家一起,更是不将我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了,他新娶的唐氏与他一个鼻孔子出气,在府中作威作福,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这不,有个丫头扛不住了,主动找我说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啊,唐氏一边与世子暗通,一面又挑唆先世子妃,令她与我不睦,令她在府中孤立无援,才遭此劫难。” “我想着,以她如今的脾性作为,将来只怕也是容不下我,所以,我这才来找夫人,一起谋个主意。不然,等世子回来了,王爷若有个万一,只怕我的日子,会更难过的。” 孟氏说着说着,越发的楚楚可怜。 姜夫人却“嗤”的冷笑起来,“裴慎?他若是回得来,那才是见鬼了呢!” 孟氏的眼睛,蓦地一亮。 边城的消息,终于要传回来了吗? 时间,真是刚刚好呢。 82. 082 山雨欲来 淮王府, 重山居。 听说孟氏去了姜府,唐宁思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甚至都开始怀疑商陆的能力了, “你确定,她真的是去姜府了?” “没错的, 属下亲眼见到, 姜府的林红将她迎了进去。”商陆保证道。 林红?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 唐宁思一下子差点没反应过来是谁,她扶着脑袋,心里头沉甸甸的, “你继续盯着点。” “是。” “世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商陆摇头, “没有。” “你们跟世子经常这样联系不上吗?”唐宁思秀眉紧蹙,既是因为头疼,更是因为心里疑云渐浓。 “世子在外, 并不常与府中联系……”但也没有这样, 特意去打探却毫无消息的啊。商陆心里头反复掂量了许久,还是道:“世子妃, 属下有一言, 不敢不说。” “嗯, 你说。” “属下连续打探多日, 觉得情况不太对。” 嗯? 唐宁思的心陡地悬了起来,立刻坐直,“怎么回事?” “属下至今已派出多个人手,但是全无音讯。他们都是追随世子多年的精干人手,不可能毫无消息的,属下怀疑——” “怀疑什么?”唐宁思心里头着急,商陆只是略微顿了一下, 她就等不及,急急追问。 “属下怀疑,是有人故意剪断封锁消息,世子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这个担心,已经在商陆心里头存续许久了,只是事态不明朗,他怕吓着世子妃了,才一直不说。 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果然,世子妃刚一听说,就差点从榻上滑了下来,幸得身边的半夏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 “世子妃,您稳住心神,现在只是猜测,兴许世子还好好的,只是没联系府中而已。”这么多日,世子一直不得安眠,就是担心这个。 若是世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一整个重山居的人,恐怕都没有活路了。 “没事,”唐宁思强行按住几乎跳出来的心脏,接着半夏的手坐稳了,“商陆,你马上就去平阳侯府一趟,去找平阳侯,或许他那边有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孟氏肯定将她这边的人防得死死的,希望平阳侯那边,能有些消息。 有点突破口都是好的。 商陆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宁思撑着身子,在房里慢慢地踱步。半夏知道她心里烦乱,就把外面的人打发了,自己在一边默默地守着。 自从姜婉去世之后,姜家就与淮王府不相往来了, 分卷阅读142 这两年,别说是私下拜访了,即便是大型的聚宴,姜府从来没给淮王府下过帖子。王府将帖子送到姜府,姜夫人也从来不来。 裴姜两家交恶,是京城里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是今天,孟氏竟然亲自上门了,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姜夫人不仅让她进门了,还派身边的林红亲自出来接。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重山居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惨白的晨光从窗边渗漏进来,偶尔抬头,被光晃了眼,唐宁思才注意到原来天已经亮了。 嗯,又该去请安了。 唐宁思想起来,才发现脑袋疼得要炸了,有一股气,几乎将她的天灵盖给冲破了。 她晃了晃,又跌坐回去。 门边的半夏听到动静,连忙进去,却见她一脸破败,心中大疼,“世子妃!” 熬夜果然伤身啊。 唐宁思心中苦笑,勉强稳住神智,道:“你亲自去,跟王妃说一声,就说我今日身子不爽,不能去请安,请她谅解。” “是,你到床上睡一会儿吧,这么熬着,可不行啊。”半夏说着,将她扶到床上去躺着。 唐宁思也实在是撑不住了,靠在枕上,才又不放心道:“别的,什么也不要说,只一问三不知即可。” “我知道了,世子妃歇着,别再操心了。”给唐宁思放下帷幔,就自己出去了。 她先吩咐刚刚起来的茯苓等人留心里头的动静,不要让群芳阁的人进去搅扰她,又让人去准备点热水,才自己往正院走去。 听闻她身体不适,孟氏倒是格外地大度,一挥手就让半夏回去了,还叮嘱她好生伺候。 担心那个不长眼的苏叶又来闹,半夏一路上速度都非常快,几乎就要跑起来了,但是等到她赶到重山居的时候,里头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茯苓坐在廊下,守着门口,其余的丫头也都放轻了脚步,说话轻声细语的。 半夏快步走过去,拉住茯苓轻声问:“群芳阁的人没来?” 茯苓摇头,“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半夏轻声嘀咕。 “可不是呢嘛,”茯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从王妃要世子妃给妾室立规矩之后,群芳阁的那个人,哪天不是憋着一股劲来给世子妃添堵?今天倒好了,不仅没来,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平日里就算是不来,也要闹出点动静的。 “不管了,这些日子世子妃太累了,且让她歇着吧。”这王府的事情,真的是没完没了的。 “知道。”茯苓是跟着唐宁思回家两次的人,比其他人更能明白她这个看起来风光的世子妃背后的难处。 外头有丫头专门守着,可唐宁思还是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 她睡得极不安稳。 此次的梦境,不似往日的可怖,梦里的裴慎,不再一身是血,而是藏在京都烟柳里,浅浅含笑,若隐若现。 他不说话,她发不出声,两个人就这么飘飘荡荡的对视着,不一会儿,他就消失了,然后又出现。每一次,他与她的距离都比前一次更远。 若是换了平时,她也就由他了,可是今日,她心里担心得紧,就想抓住他,就像是抓住茫茫大海中的一根稻草一样,可惜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裴慎还是飘远了。 “裴慎。” 她怅然梦醒,发现手里紧紧抓着薄纱帷幔。 手心里都是汗。 她松开纱帐,自己起身下了床,“半夏。” 半夏还在外头傻坐着,听到里头的动静,急忙推门进去,却见唐宁思已经起身了,正在自己整理头发。 “世子妃怎么就起身了?你该多休息的。”半夏一面去帮她,一面转头叫茯苓,让她叫人将热水端进来。 唐宁思无奈一叹,“睡不着了,还不如起来,等等商陆的消息。” “时辰还早呢。” 主仆两人说两句话的工夫,玉竹就带着人,将热水端了进来。 洗漱完之后,唐宁思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看着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连 分卷阅读143 半夏看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茯苓传了早饭,唐宁思吃到一半,才问:“这都几时了,怎么还不见商陆来?” 商陆是外院的人,半夏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唐宁思也只是随口说一句,没指望她们会说出个因由来。 所以半夏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今天群芳阁也一直没动静。” “怎么回事?”若是换了平时,兰夫人就算了,那个苏叶,一天不给她找点事情就不舒服,今天居然安静下来了。 没人清楚。 唐宁思想了想,宁愿多一件事也不要留一个隐患,便道:“去看看,别又闹出什么事了。” “是。”半夏挥挥手,示意茯苓前去。 这边玉竹刚带人撤了案几,门房那边就来报,说是周府的大少奶奶谢卓玉来了。 唐宁思直接懵了。 怎么回事,她跟谢卓玉可是一点儿交情都没有啊,准确的说,她跟整个帝都贵妇名媛圈一点点交情都没有。 她嫁到王府的这几个月以来,没有一户人家主动拜访或邀约过,大家都当没她这个人了,却不想,出身名门堪称天之娇女的谢卓玉居然来了。 83. 083 家贼难防 昔日芝兰玉树的竹马, 娶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为妻,还是人在边关,着人代办的, 即便是心里已经不存什么希望了,但是谢卓玉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自从嫁了人之后, 她便再没来过重山居了, 算是之前的那些日子, 她差不多七八年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了。 元妃纪氏还在的时候,她经常来,这个地方, 承载了少女时光中, 最美好的一段。 再进入重山居,她竟觉得,恍如隔世。 唐宁思匆匆迎出去, 又一次愣住了——这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谢卓玉来了吗?怎么身边还跟着一个郑氏啊? 谢卓玉也只顾着打量这个从未谋面的世子妃, 忘了说话。 好在郑氏反应快,笑吟吟说了一句“见过世子妃”, 才让发愣的二人回了神。 “有失远迎, 请进。”唐宁思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们两个, 只好省去了寒暄, 将人接了进去。 半夏带人奉了茶,三人分了宾主之礼坐下。见谢卓玉还在四处看,神思恍惚的样子,唐宁思便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她清了清嗓子,笑问:“不知二位姐姐联袂而来,不知是有何贵干?” 额? 谢卓玉和郑氏相视一眼。 其实也没什么事。 今天早上,消失多日的周少游突然托人传了口信回来, 求她上王府看一下,她没办法就来了。 马车驶入王府街前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一问,却是郑氏。 她与郑氏向来交好,一问,才知道郑氏是奉了平阳侯的命,前来王府探望淮王世子妃的。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但是家人所托,不得不来。 “也没什么事儿,想着今日天气好,世子妃一个人在府里想必也无聊,便和谢妹妹一起来看看,顺便,蹭些茶喝。”郑氏说着,端起茶盏示意了一下。 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唐宁思客气似的笑了一下,“澄儿少爷还好吗?” 谁都知道她曾经照顾过李澄,这么问既合情合理又显得她胸怀坦荡,不在意过去为奴的经历。 愿意聊天就好啊。 郑氏松了一口气,“他很好,公公亲自教养,很有进益,想来,不会辱没了王府与侯府的血脉。” “有平阳侯亲自教导,自然是不会差的。” “当然,这也是世子与世子妃细心教导的好处。”郑氏知道唐宁思想知道什么,不等她问,便状似随意地说道:“只是今日家中出了些事,婆母被公公送进了内狱,整个吴氏一族,也在公公的强压之下,或辞官或认罪,简直一通忙乱。” 是这样啊? 吴氏被送进内狱,也算她罪有应得了。 平阳侯还真是霹雳手段啊,连发妻妻族处置起来都毫不手软。 分卷阅读144 “谢姐姐家的小公子呢?近来可好?” 这是打探完了平阳侯府那边的消息,又把注意力放在周府上了。 谢卓玉微微一笑,道:“大家都很好,唯有我家那个二弟啊,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去了,数日未归不说,连个音讯也没有,气得公爹和婆母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周少游竟然还是没回来,他跑哪儿去了?与裴慎有关吗?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听完了别人的消息,唐宁思报之以李,说起了王府这边的情况,“重山居这些日子也是风浪不断,世子总不回来,我眼瞧着,也是山雨欲来了。” 原来这就是周少游和平阳侯叫她们过来看看的原因啊。 谢卓玉和郑氏表示理解了。 正事办完了,三个人有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了起来。 谢卓玉和郑氏都是出身名门,倒是能聊到一块儿去,但是唐宁思就不一样了,她不是土著人,对上层人的生活更是不了解,根本插不上嘴。而她们呢,对她的生活也完全不了解,跟她也一点儿都不熟,即便是有心说些什么,也找不到说的。 三个人越聊越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孟氏身边的木槿稳步而来,也不等人通报,就直接闯到唐宁思面前,快速一屈膝,眼睛都不看唐宁思的,就对谢卓玉和郑氏道:“见过周少夫人,李少夫人,我们家王妃听 说二位来了,想请二位过去一叙。” 她们跟孟氏差了一辈,有什么可叙的? 谢卓玉和郑氏觉得奇怪,但是王妃有请,她们又不能不去,只得辞别了唐宁思,往正院而去。 她们那边还没消失在重山居院门,前去群芳阁的茯苓便匆匆赶来,神色慌张,甚至在区区两级的台阶前,还差点摔了一跤。 半夏连忙上去扶住她,“这是怎么了?”茯苓虽然入府时间不长,性子也跳脱,但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 她本能的觉得不太好。 果然,茯苓急得满头大汗,连行礼也顾不上,直接冲到唐宁思面前,颤着声音道:“世世世子妃,不好了,兰夫人中毒了。” 什么? 唐宁思急急起身,抬脚就往群芳阁赶,一面吩咐人去请郎中一面问:“怎么回事啊?她现在情况如何?” 茯苓跟在一侧回话,步履忙乱,“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我心中奇怪,便进去瞧了瞧,却见兰夫人趴在桌子上,嘴角含血,我吓坏了,便立刻退了出去,给世子妃禀报。” “苏叶呢?”按理来说,苏叶除了群芳阁,没地方可去了啊。 茯苓只是摇头,“不知道啊,我到的时候,里头除了中毒昏厥的兰夫人,并未见到其他人。” “半夏,看好院门。”绝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是。”半夏应了一声,连忙转回去,叫决明带人守住院子。 里头的兰夫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唐宁思叫人将她抬到床上,又灌了不少的茶水,让她吐出了一些秽物。 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兰夫人,唐宁思心中骇然,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连派出好几拨人去催郎中快些。 然而郎中还没有来,决明和半夏就押着一个人来了。 苏叶。 半夏快人一步,言简意赅道:“世子妃,苏叶鬼鬼祟祟,要溜出去,被奴婢与决明抓了个正着。”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唐宁思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苏叶的算计了。 她先给兰夫人下毒,然后再去禀报孟氏,说她毒害妾室,以孟氏对她的态度,想必查都不用查,就先给她定罪了。 一件事,就可以除掉裴慎身边的两个人,还真是好计策啊。 真是走火入魔了。 “捆了,关起来,叫人看住了。”唐宁思一挥手,半个字都懒得跟她说。 准备好一肚子气人的话的苏叶呆住了——什么?! 她居然连一个字都不问吗? 为什么?! 她就那么看不起她吗? 大家都是奴婢出身,她凭什么看不起她啊? 分卷阅读145 苏叶气疯了,嚷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世子妃草芥人命啦!救命啊!” “啪!”半夏回身,扬手就是利落一巴掌,“闭嘴!” 苏叶的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半夏。可后者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只是叫人堵了她的嘴,将她拖走了。 84. 084 来人啊,将唐氏给我拿下,家法…… “轰隆”一声,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了脸色。 狂风大作,青瓦飞落, 碎了一地。 一股猛烈的风,穿过狭长的回廊, 越过庭院, 径直扑了过来, 吹得两边的门窗哐哐作响。 唐宁思立在门边,被猛烈的风迎面打了一阵,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迈出门槛, 见决明已经拖走了苏叶, 刚回来,便问道:“王爷今日可在府中?” 府里风雨不断,重山居更是危机四伏, 决明被折腾得都快神经质了, 这些日子,府里的风吹草动, 他一点都不敢忽视, 他不敢监视裴典, 但是留意大门, 他还是做得到的,闻言便道:“王爷一早就叫人套了马车,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不过听说昨日东昌侯府的人送了帖子过来,想来是赴宴去了吧。” 王公贵族,宴饮聚会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约的人, 竟然是孟家的人。 唐宁思直觉不对,心里又气又急,“怎么郎中还没有到啊?再叫人去催一催,还有,叫个人去东昌侯府,把王爷叫回来,就说是家里死人了!” 兰夫人会不会死唐宁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裴典若是不回来,她估计就得死了。 裴典这个人,虽然对内宅之事漠不关心,也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兴风作浪,但若是闹出人命了,即便是他淮王,也难以独善其身。 她不信他会坐视不理。 云天乌黑,狂风吟啸,几个得力的下人,被唐宁思支使得团团转,没有留意左边的厢房,还是玉竹看到冒烟了,才大叫起来。 “快,把苏叶给我拖出来,取水灭火!”现在风这么大,一旦烧起来,不仅是里头的苏叶,只怕是整个王府都要化成灰烬的,还要连累周围的住户。 重山居的下人,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了。听到命令,埋头就冲了进去。 好在发现得早,火才刚刚烧起来,几桶水下去,就灭了。苏叶也被成功拖了出来。 “嘭!” 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唐宁思亲自上手,直接一脚踢翻她,踩了上去,“你既想死,我就成全你。” 苏叶的脸被踩着,话都说不清了,可依然嘴硬,“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唐宁思恨得牙痒痒的,说话的时候脚上也跟着用力,踩得苏叶嗷嗷叫,“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世子,说你蛇蝎心肠,害人不成终害己,死的时候面如焦炭,全身发臭,叫他一想起你,就直犯恶心,恶心到晚上都不敢让你入梦,与你死生不再相见!” “唐宁思!”裴慎是苏叶心尖的刺,只要一动,便会钻心的疼,“你敢!你敢!” 她双手被绑着,使不上力,只能用脑袋不停地挣扎,可她越是用力,唐宁思就踩得越紧实用力。 苏叶惨叫连连,“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我就等着你成了鬼,看你还能不能再来找我!”唐宁思胸口被一股气堵得严严实实的,一时发泄不出来,只能化作一缕缕冷气,从喉间飘散出来,“呵呵,只是你敢不敢死呢?苏叶!” 动了气的唐宁思,居高临下俯视而去的一双眼睛黑黝黝冷森森的,苏叶不自觉一颤。 “你!你个贱婢,放开我!” 唐宁思脚掌脚跟交换用力,将苏叶的头像轮子一样来回碾,“秋江死在了冬夜里,浑身僵硬的被抬了出去,只怕入了土,尸身也未必腐烂。先世子妃呢,千金之躯,身中剧毒。她们两个都死不瞑目,你说,她们到底会不会怨气升腾的,在三途河边等着你,要拖着你下十八层地狱呢?” 想到秋江和姜婉,苏叶就全身抖了一下,一向牙尖嘴利的她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说了,她的脑袋被狠狠踩在草地上,满嘴满鼻子都是泥土野草的味道。 透过青青的草尖,她看到一群人, 分卷阅读146 气势汹汹而来。 一瞬间,她的底气又回来了。 “你猖狂什么,你以为,你能活着等到世子回来吗?” 唐宁思一直盯着她,自然看到了她的反应,她转头看去,却是孟氏带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大风之中大步而来。 这个时候,唐宁思倒是不慌了,但是头疼。 心梗。 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破事。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个倒霉日记吉尼斯纪录,她今天铁定稳坐世界第一了。 “世子妃!” 瞧孟氏那气势,就差把“专业找茬”写在脸上了。重山居群芳阁此时已经是人仰马翻了,孟氏此时来兴师问罪,她们只怕是没有精力来应对了。 被吓着的半夏一干人等纷纷聚集在唐宁思身侧。 没办法,唐宁思只得暂时先将脚从苏叶的脸上移开,去迎孟氏,“儿媳唐氏,见过——” “啪!” 唐宁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氏甩了一巴掌,“堂堂的王府世子妃,就是这么待人的吗?看看这重山居,被你搞成什么样子了?简直乌烟瘴气!” “王妃,这不关——” “啪!” 欲替唐宁思辩解的半夏也挨了木荷的一巴掌。 唐宁思看着孟氏脸上的表情,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里应外合啊。 要鱼死网破了。 既是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了。 这样想着,唐宁思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木荷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的响起。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木荷可是孟王妃身边最亲近的大丫头了,她在王府这么多年,别说是挨巴掌了,便是一句重话没听过,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王妃,便是侧妃郡主,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而现在,唐宁思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孟氏的面,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木荷姐姐莫不是跟在王妃身边太久了,忘记王府的规矩了?”唐宁思一语双关,暗讽孟氏不懂规矩,“半夏是我身边的人,你说动就动,谁给你的胆子,嗯?” “你!”木荷气得手指发颤。 “怎么,打了我身边的人还不够,还想打我?”唐宁思冷笑,“你打啊?” “行了,”孟氏担心唐宁思借题发挥,急忙阻止,让木荷先退让一步,“木荷,退下。” 这个时候,木荷就是再委屈,也只能忍着了。 木荷退下之后,唐宁思千催万催的郎中终于到了。 孟氏选择性眼瞎,问道:“唐氏,你们到底在闹什么,连火都烧起来了?” 原本苏叶是要去通风报信的,结果被唐宁思先一步扣下了。没有人“告密”,孟氏就没有借口闯重山居,好在这个苏叶能折腾,不负她所望。 刚刚入秋,她就奢侈的用起了炭火,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撞翻了火盆,烧了屋子。 唐宁思正要回答,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的苏叶突然开口:“禀王妃,世子妃毒杀了兰夫人,又要杀我灭口,王妃救我!” 她的声音尖而利,在这样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的午后,显得凄厉而吓人。 但是更吓人的是,她说的内容。 她在指控王府的世子妃毒杀妾室,还要杀人灭口啊?! 孟氏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问一句,更没有派人去看一下兰夫人的情况如何,直接下令道:“来人啊,将唐氏给我拿下,家法处置!” 85. 085 自救 “谁敢!” 一群人, 丫头婆子,甚至是家丁,听闻孟氏一声令下, 便围了过去,却在一声极为威严的声音的威压下, 齐齐停住了脚步。 唐宁思没有想到, 孟氏竟然想以这样的罪名直接将她处理了。 她不可置信, 笑了一声,“王妃,您就想凭区区一个丫头的片面之词, 要了我的性命吗?现在最要 分卷阅读147 紧的, 难道不是救人吗?还是说,王妃自始至终,想要的, 就只是我的性命?” 已是图穷匕见, 唐宁思觉得没有必要再顾忌什么了。 “无凭无据就诬蔑婆母,当朝的二品王妃, 这便是你的教养吗?”孟氏被她一顿抢白, 捅出了所有的盘算, 也不见慌张, 反而是倒打一耙,仗着婆婆的身份,将她教训了一番,“唐氏,我素来知道你不知礼数,但念着你出身微贱,已是对你百般容忍了, 却不想,你竟张狂至此,闹出了人命,今日,我必不会再纵着你了,拿下——” “人还没死呢,王妃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唐宁思又一次喝退了所有人。 说实话,今日挤在这群芳阁的,基本都是心腹,除了重山居的,剩下的一大半人都是孟氏带来的。 他们都知道事情不简单,有大事发生,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居然会闹得这么大。 一时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唐宁思径直拖着缩成一团的郎中,进了兰夫人的房间。 半夏等人紧随其后。 里头的人虽说只是徒有虚名的兰夫人,但名义上就是世子的妾室,决明作为男子,不方便进去,索性就带了人,将门口守住了。 孟氏的手指,几乎将自己的手掌掐出血来。 兰夫人为何中毒,中的什么毒,她最清楚不过了。 那个毒,乃是宗室贵族用来处决一些不方便处决的贵人的,极烈,喝进去了,即便就没有救了。 可是要是万一呢? 万一唐氏命大,将人救回来了呢?那她怎么办? 可她现在又不能强行阻止! 怎么办呢? 向来冷静理智的孟氏此刻竟然莫名惊慌了,她最怕的,不是隐忍,也不是漫长的蛰伏,而是明明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及,却要功亏一篑。 绝对不行! 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堪称千载难逢,她绝对不可以错过! 心里拿定主意后,孟氏便朝木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对身后的婆子家丁打手势,让他们强行闯进去,阻止救人。 “拦住!” 决明见势不对,带人守住了门口。 双方你来我往,吵吵嚷嚷,谁也不让谁,僵持了下来。 “放肆!”孟氏暴喝一声,越上前去,指着决明的鼻子骂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了,啊?滚开!不然等王爷回来了,看我怎么处置你们!” 一个区区的贴身小厮,居然跟她的人对起阵来了。 反了他们了! 决明低下头,但是脚下却半分没有挪动。 屋里的唐氏,的的确确是出身微贱,但怎么说,也是世子心甘情愿求娶而来的世子妃,何况,只有她还活着,才能在王府之中,给世子留下一片容身之地。 所以即便是为了世子,他也要拼上一把,保住世子妃。 “滚开!”孟氏气得脸色都涨红了,抬脚就自己闯进去,企图以自己为刃,撕开一个口子,却是挡在前面的人,除了把头埋得更低而外,还是半步都不退。 “让开!”孟氏嘶声大喊,甚至还伸手去推人,可是推不动。 “来人,把这目无尊卑的人给我拿下!”孟氏这次下令,出动的就不是普通的婆子家丁,而是远远跟着的侍卫。 他们出手,还有谁是拿不下的。 决明绷紧牙齿,还是不退让。 这个时候,一道冷静的声音稳稳从里头递来,“决明,你进来。” 决明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进去。 里头,郎中还在给兰夫人诊脉,满是褶皱的脸上,除了满满的惶恐不安外,还掺杂着几丝凝重。 决明很心慌,“世子妃,怎么样了?现在该怎么办?”世子还远在边疆,现在可没人能帮他们了。 老郎中被刚刚的事情吓坏了,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定住心神,现在在诊断。 唐宁思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必须另想法子才行,不然这些忠于裴慎尽力护着她的人,都要跟着没命了。 她听着外头的动静,狂风拍 分卷阅读148 门,乌云压顶,大雨将至,想了片刻,才道:“你还有没有办法,能够逃出去的?” 逃出去? 决明睁大了眼睛,“世子妃?!”她这是要他自己逃命吗?这怎么可以?! 唐宁思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摆手道:“你先听我说!” “现在看来,孟氏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单凭我们,还不足以自保,我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然后呢? 决明认真的听着。 “这样,你想办法逃出去,到京兆府报案,就说是王府出了命案,请他们来调查。”唐宁思按着额头,尽量让自己发胀的脑袋恢复并保持冷静,“另外,你再亲自去请王爷回来,就说府里出了事,王妃要杀我,快去!” 决明目瞪口呆,“……不,可是……” 他走了,她们怎么办? 还有,京兆府谁人敢管王府的事情?即便是他去报案了,又能有什么用呢?再说了,王爷现在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啊,一定在东昌侯府吗?他怎么找,找到什么时候,她们能等得到吗? 一时间,决明心里盘旋过无数的疑虑和种种可怕的后果,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唐宁思帮他做了选择,“别愣着了,快,从后门出去,一定要跑出去,记住了。” “可是世子妃……” “快去!”唐宁思说着,直接上手推他。 决明跟在裴慎身边多年,虽然是主管内院的,但是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拳脚功夫在,即便是及不上凌泉和商陆,但是从后门逃出去,还是可以的。 “京兆府的人是进不来的,王爷……世子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王爷,可是孟氏那边的人啊。 半夏表示很担心。 唐宁思也担心啊,但是现在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靠在床边,看着王府重山居的群芳阁,活生生变成了大型群架现场,长长叹了一声。 叫他不要去边关,非不听,现在好了,把她也坑进来了。 孟氏正打算让侍卫开路,强行闯进去,将唐宁思抓住,这个时候,门房小厮从外面狂奔进来,说周府和平阳侯府派人来了,说是大雨将至,要接回谢卓玉和郑氏。 枝节横生,孟氏气得一咬牙,“既然知道大雨要来了,那两位夫人在王府里暂时歇着,等雨停再回去,有什么不妥吗?” 门房也是孟氏的心腹,知道今天府里有大事发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也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 “周府是周大少爷亲自来的,说是家里的孩子想念母亲,哭闹不止,所以必须接了夫人回去,请王妃放人。” 放人?! 孟氏心里一抖,周家可是圣眷正浓,轻易不能开罪,她若是无缘无故扣留周家的大少奶奶,别说是周府,就是谢府也不会轻易就算了。 早知道,就让她们先回去了! 麻烦! “你们可得给我盯紧了,我去去就回。”送走那两个来意不明的人,她还是要亲自去才行,免得横生枝节。 木荷木槿恭敬应了句“是”。 谢卓玉和郑氏还在正院裴妗的房里,孟氏将她们叫过去,说是她们乃是稀客,要闲话几句,但是没说两句话,她自己就匆匆离开了,招待她们的,就是裴妗。 裴妗跟她们哪里有话说啊,没一会儿,外头就起了风。 郑氏出去看了一眼,正提议说赶紧回家,结果就看到重山居方向起了火,大惊起来,说要去看看,被裴妗死活拉住了,说是她母亲孟氏已经去看了。 这毕竟是王府的事情,郑氏和谢卓玉就是再好奇也不能强行过去,于是三个人又在裴妗的屋里大眼瞪小眼。 她们说该回去,但是裴妗不让,说她们是她母亲的客人,孟氏还没回来,她们走了,母亲一定会责怪她不懂礼数的。 她们只能继续傻坐了,盘算王府到底发生什么了。 直到孟氏再折回,满脸堆笑的说家里头的丫头毛手毛脚的烧了厨房,让她们久等了,还说外头已经有人来接了,她送她们出去。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周少钦没有骑 分卷阅读149 马,而是跟妻子一起进了马车。 谢卓玉摇摇头,道:“我们刚进去没多久,就被孟王妃叫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瞧见起火了,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二弟回来了吗?” 或许他回来了,他们就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已经十天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是去找裴慎了也说不定。 只有碰上裴慎的事情,他才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可是裴慎不是已经…… 周少钦看了锁眉沉思的妻子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86. 086 裴慎,你言而无信…… 打发了谢卓玉和郑氏, 孟氏又冒着风,准备去好好收拾唐宁思一番。 结果,京兆府在外头叫门了。 孟氏暴怒, “京兆府尹是瞎了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来拿人!把人给我轰走!” 门房小厮也是一脸衰像, 他今天真的是, 听到敲门声就心里突突, 上门来的人,一个比一个麻烦,这不是让他往主子刀口上撞吗? 轰人? 那可是官家的人啊, 他虽是王府中人, 也不过一个门房小厮,哪里敢轰人啊。 京兆府的人不敢拿王府怎么样,却敢拿他开刀啊。 真是…… 京兆府的人是不敢强行闯入, 但毕竟人命关天, 他们也不敢直接离开,只能在门口拼命叫门, 这样一来, 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算是他们不作为了。 外头有京兆府, 里面还有重山居的忠仆,自己这边也涉及到很多人,若是将来事情有翻覆,她也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守口如瓶啊。 在去重山居的路上,孟氏发现自己迟疑了。 好在,她还有后招。 倾盆大雨,自远山瓢泼而来, 整座帝都笼罩在茫茫一片中。 聚集在群芳阁屋外的人群鸟作兽散,四下奔逃,没人管苏叶,她挣扎了半天,却怎么也起不来。 孟氏叫来了木荷,让她去姜府一趟。 屋里的唐宁思不禁松了半口气,这场雨,来得倒也算及时。 “大夫,我们家夫人怎么样了?”半夏等几个丫头也是轻松了些,围在床榻边,看着郎中施诊。 老郎中活了这么多年,大宅之中的阴暗也见了不少,但是这么面对面的你死我活,他还是第一次见。 里头孰是孰非,他不清楚,也懒得问,闻言只是冷冷道:“此毒名为枯雪,毒性极为霸道,夫人虽然所服不多,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我也不敢保证。” “拜请先生尽力而为吧。”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自然,世子妃放心。”听到她还是留住人命的,老郎中脸色稍好。 风雨如晦,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昏黑如夜,半夏领着几个丫头将烛火全部点起来。 “咚咚”地敲门声,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个丫头皆是全身一震,显然是被吓着了,唐宁思亲自去开了门。 若是孟氏的人,早就直接打进来了,哪会这么彬彬有礼的敲门啊,何况,外头还有她的人呢。 门一开,浑身湿透的商陆站在门边。 消失了大半天,可算是是回来了。 唐宁思连忙后退两步,让他进去,“怎么现在才回来?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许是光线太暗,唐宁思没有注意到商陆脸上的神情。 “世子妃!”商陆喊了一声,“咚”地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唐宁思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简短的两句话落地之后,唐宁思能感觉到自己如擂一般的心跳声。 “世子妃……”商陆以头抢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悲痛,“世子他……半月前,边城一战,我朝全军覆没,世子他……” 战死了! 唐宁思如遭雷击,脑子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就是“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分卷阅读150 全军覆没…… 所以说,裴慎他还是死了?! 唐宁思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外面喧嚣的风雨声像是被一层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瞬间邈远起来。 她的身子,摇摇欲倒。 “世子妃!”半夏和茯苓见势不对,立刻冲过去,一左一右的扶住唐宁思,与她一起跌坐在地上——她们也实在是没力气了。 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任谁也承受不了啊。 见唐宁思脸色惨白,连气也不喘了,茯苓和半夏吓得死命摇她晃她,却怎么也唤不醒她,还是商陆一把将她拽过来,一掌拍在她背心上,她重重“咳”了一声,才醒了过来。 屋里,愁云惨淡。 他,还是死了。 唐宁思心中悲痛,眼泪夺眶而出。 他终究,还是死了。 “世子妃……”半夏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的抽搐着。 好一会儿,唐宁思才挣扎着爬起来,她举目四望,绝望如同四方的风雨一样铺卷而来,将她牢牢地锁在这个地方,无力挣开。 裴慎,你言而无信…… 你答应过我的,会平安回来的。 骤雨不终朝。 半个时辰之后,突如其来的大雨又倏然远去,昭昭烈日,又重新挂在青蓝的天空之中。 远处的山上,还浮现了一座巨大的七彩斑斓的彩虹桥,引得各户人家景象出门观看,连连惊叹。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停在王府的大门口。 京兆府的捕快们正在四处躲雨,见状纷纷起身探寻,却不敢上前去询问——那是户部尚书府姜家的马车。 风韵不减的姜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走出来,直奔王府大门而去。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看年龄和装扮,应该是宫里得势的姑姑。 他们敲了大半天都没有反应的厚重大门,此刻为她敞开着。 “关门。”姜夫人进去之后,木槿就叫人关上了门,根本不理会外头落汤鸡一样的捕快们,“夫人您可来了,我们王妃正等着您呢。” 木槿一边引路,一面讨好似的对姜夫人说道。 可姜夫人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搭理她。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她答应联手,不代表她就原谅孟氏了。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重山居,群芳阁。 云销雨霁,群芳阁紧闭的门户再次被推开,清新湿润的空气随风扑入房中,里头的人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老郎中写完药方,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听天由命吧,看看这位夫人的福气有多大了。”不过看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恐怕她也不想活了吧。 老郎中想。 “谢大夫,玉竹,送大夫出去。”现在,不仅是兰夫人了,就是她,这个所谓的世子妃,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唐宁思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这个魔窟一样的王府榨干鲜血了。 “是,大夫这边请。”玉竹一面引老郎中出去,一面想着要不要给世子妃准备点吃的。 现在看看,午时早就过了。 可是她连群芳阁都出不去——孟氏的人还围着群芳阁,一个人也不放出去,就算是郎中也不可以。 玉竹气得柳眉倒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软禁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软禁我们世子妃?” “呵,椅子还没坐稳,就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啊?”一道冷冷的声音,从月门外传来,玉竹抬眼望去,却是孟氏带着一个贵妇,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世子妃?凭她也配?”姜夫人冷笑着,那是她女儿坐过的位置,这天底下,没几个人有资格坐得上去,“来人啊,把那贱婢给我锁拿了,送内狱查办。” “是。” 四个身形魁梧的壮妇应声而出,直奔唐宁思所在的位置。 “站住!”玉竹追过去,企图拦住她们,“你们是什么人,敢在王府之中撒野?!来人啊……” 分卷阅读151 玉竹一个瘦弱的丫头,根本拦不住她们,只得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商陆反应最快,最先冲了出来,但是他多日奔波,根本敌不过孟氏特意挑选过来的好手,他们人多势众,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唐宁思和几个丫头随后赶出来,见到是孟氏和姜夫人,纷纷傻眼了。 尤其是唐宁思和半夏。 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姜夫人也掺和进来了,难怪之前,孟氏还专门拜访了姜府,原来是为了对付她啊。 唐宁思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什么时候,她一个区区的孤立无援的姑娘,竟值得京城中声名显赫的两大贵妇摒弃前嫌,联手对付了? 姜夫人见到她,眼中更像是要喷出火一般,指着她厉声道:“把那恶毒的贱婢给我拿下!” “是!” 虽只是四个妇人,但是看着孔武有力,又不必顾忌着男女之别,急得唐宁思大喊起来,“等一下!姜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可是王府!” “你也知道这里是王府?”姜夫人恨恨地反问,“那你就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不要去贪图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可是你呢?亏得我当年还给你放了身契,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杀了我的女儿,我要你以命偿命!” 姜夫人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直接扑到唐宁思跟前,抓着她疯狂摇晃,“唐宁思,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命来!” 姜婉? 姜婉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唐宁思被气得想大喊,可是孟氏就站在不远处,提醒着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孟氏把姜婉的死,全部推到她头上来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姜夫人会相信孟氏说的话?为什么孟氏不敢动她?但是姜夫人却敢?为什么姜夫人一定要杀了她? 唐宁思的头脑还处在风暴之中,四个壮妇就已经推倒了她身边的茯苓和半夏,作势就要将她绑起来了。 她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就已经作出反应了。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两只手到处乱摸,将头上的发钗拔了出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谁敢动!” 再动,她就死在她们面前。 她们是要置她于死地没错,但是也不敢明火执仗的来,说明心里头还是有所顾忌的,她赌,赌她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逼死她! 87. 087 唐宁思已经撞上了石狮子,身子…… “贵妃娘娘有令, 淮王府世子妃唐氏涉嫌谋害贵眷,特押入宫中,交付内狱审问。” 唐宁思以死相逼, 场面一度僵持。 与姜夫人一道前来的李姑姑上前拉住几近疯狂的姜夫人,高声宣读景祥宫贵妃娘娘的口谕。 什么? 不仅仅是唐宁思, 就连一直得意洋洋作壁上观的孟氏也结结实实愣住了——什么, 宫里也插手了? “唐氏, 此为贵妃之命,你敢违抗?” 唐宁思当然要违抗了。 不论是落在孟氏的手里,还是落在姜夫人的手里, 她都难逃一死, 很显然,景祥宫娘娘是姜夫人那边的人,跟着她走, 跟落在姜夫人股掌之间有什么区别? 去了, 她只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角落,一辈子不能翻身! 坚决不去! 可她还是低估了姜夫人复仇的决心。 见她还在负隅顽抗, 姜夫人忽然低低笑了一阵儿, 抖着肩膀, 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呵呵,唐宁思,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李姑姑将东西拿过来,直接凑近了她的眼前。 小小的荷包,粉色的, 上面绣着一只立在枝头的喜鹊—— 唐宁思眼睛瞬间瞪大——这是宁安的! 宁安在她们手上?! 瞧见了她的反应,李姑姑淡漠道:“世子妃不必忧心,若是你乖乖随我进宫去见贵妃娘娘,你的家人,自是平安无事。” 无耻! “世子妃,不能去!” 分卷阅读152 “不能去啊!” 被人押在两边的半夏等几个丫头看到唐宁思手臂颓然落下,急得拼命挣扎,可她们越是挣扎,就被押得越紧越疼。 唐宁思木然了一会儿,才冲着她们笑了一下。 怎么能不去呢? 那是她全家人的性命啊…… “拿下。”李姑姑抬抬下巴,示意手底下的人上来押住唐宁思,后者抬手,苍白的唇瓣开开合合。 “不必,我既答应了进宫,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行吧,只要她愿意进宫。 李姑姑点点头,叫人将泡在水里的苏叶带上,转身就要和姜夫人一起离开群芳阁。 孟氏如梦初醒,急急上前挡着路,“不是,夫人,姑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这跟她和姜夫人的约定不一样啊? “能有什么意思啊?”姜夫人微微偏头,含笑望着孟氏。 她想借刀杀人,她偏不如她意,她偏要将计就计,她女儿的血仇,她要一笔要回来! 对方毕竟是郡王府的王妃,东昌侯府的嫡女,李姑姑不再像对唐宁思一样,冷漠高傲,她换上平静温和的神情和语气,屈膝之后道:“贵妃娘娘奉旨协理后宫,贵府世子妃之事,本就该娘娘过问的,还请王妃理解配合。” “你!” 孟氏气结。 这件事情,原本悄悄处理了唐宁思便可了结的,但是若是宫里插手了,便会闹得尽人皆知,一旦贵妃娘娘彻查,那她…… 岂不是也要被牵连进去了? 要想看到堂堂的孟王妃吃瘪,可真是太难了。 好些年了,姜夫人心里从未这么痛快过,她拖着音节,悠悠扬扬道:“毕竟人命关天,岂可轻率。” “走吧,娘娘该等急了。”李姑姑说着,抬手扶着姜夫人,离开了群芳阁。 景祥宫的贵妃娘娘梅氏,乃是姜夫人的嫡亲表姐。 孟氏知道,她被姜夫人算计了。 没想到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竟然还是被人算计了。 不,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孟氏气得全身发抖。 **** 雨后的光,愈加燥热起来。 晴空如洗,因为大雨而空荡荡的大街又一次繁华热闹起来。 王府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京兆府的捕快们都快郁闷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府的人是在告诉他们,除了对他们,王府的门随时都可以打开。 唐宁思手里捏着唐宁安的荷包,望着王府的巍巍大门,心中百味杂陈。 王府这种鬼地方,若非穷凶恶极的魑魅魍魉,又有几个人能安然存活呢。 出了王府大门,外面站满了京兆府的捕快和好奇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书生。 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非常疯狂,以至于一冒出来,就直接占据了她全部的脑子和思想,再也压抑不住了。 正好,她的身边只有一左一右两个仆妇,因为她一直都很乖巧配合,所以她们对她也没什么防备心理。 她猛地往左一冲—— 边跑边喊。 “我乃淮王世子妃唐氏,王妃孟氏伙同下人毒杀世子妾室,联手姜府主母,欺我母家无势,诬陷于我,我冤枉啊……” 变故突起,谁也没有反应回来。 李姑姑乍然回身,却见唐宁思奔着门口镇守的大石狮子而去,吓得声音都破了,“拦住她——” 随行的宫人侍女,在门外站着的家丁捕快,齐齐闻声响应,可是没有人能拦得住。 “我冤枉啊——” 众人又闻得一声凄厉的叫喊,紧接着便听到“嘭”的一声,唐宁思已经撞上了石狮子,身子软软倒地。 孟氏,姜夫人,李姑姑,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 许久,周围才响起稀稀落落的议论声。 “没想到,堂堂 分卷阅读153 的王府世子妃,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可不是呢嘛。” “谁能想得到,贤名在外的王妃竟然这般狠毒啊。” “毕竟是继母……” “是喔,世子不是她亲生的……” “天呐,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如此吧,害了人命,就为了逼死继子的媳妇。” “就是嘛。” “你们知道什么,王府看着富贵,谁知道里头有多少的肮脏龌龊事,啧啧!” 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搞得不仅仅是孟氏和姜夫人,就连过来做样子的京兆府捕快们脸上也挂不住了。 这件事情,他们本该阻止的,可是现在,他们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人当着他们的面,被逼着自杀了! 这是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丢了饭碗事小,丢了命可就事大了。 “快快快……快救人!”在场的人,没一个人是他们能拿得住的,先救人再说。 反正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他们不怕没有人证。 捕快们七手八脚的,才将唐宁思扶起来,两匹骏马便风驰电掣而来,哒哒的马蹄声惊开了众人。 马还没有停下来,马背上的人就先跳了下来,冲向满头是血的唐宁思。 还唤了一声,“宁思!” 声音急切,惊慌,疼惜,懊恼。 “凌泉,请大夫,快啊!” 裴慎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唐宁思流血的脑袋,贴在胸前,跟凌泉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是……” 这一路上,他们做过一系列的设想,好的坏的都有,坏的居多。 但是他们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 凌泉慌不迭的跑开,专司护卫十几年的他,腿竟然是软的。 被吓的。 又是一阵马蹄声,一辆两匹马拉着的朱红色马车飞速而来,停在府前。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外面围观的人就先跪了一地。 决明从马背上跳下来,见到裴慎的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他怀里浑身是血的人给吓得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大夫,大夫,请大夫…… 恍惚间,决明想起了在群芳阁的那个老郎中,“世世世子,府里有大夫……” 决明是重山居几个掌事小厮中嘴皮子最溜的一个人,此时也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裴慎一把抱起唐宁思,一路横冲直撞的,就直接进了府,而孟氏,在看到裴慎和裴典的车马时,就已经吓得动不了了。此刻被唐宁思双腿扫过,直接晕了过去。 88. 088 你回来了啊? “纪家这些年守着一座城, 只知道伸手要钱要粮的,有了功劳,又与老爷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夫人, 那粮草少了那么多,万一被人发现……” “押运粮草哪有没有损耗的, 只要出发时数目是对的, 谁能找老爷的麻烦?没了粮草, 他们才知道,这前线的军功,可不只是纪家的。” 绿柳掩映亭子里, 两个人毫无顾忌的交谈声在蝉鸣声之中显得格外清楚。 绿柳绿草绿池塘, 满目都是绿的,绿得让人头脑发晕发胀。 “秋宁,有人找你, 在后院池塘边。” “……要怪就怪你自己,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夏日里的池水,依旧冷得叫人窒息, 肺部里的气一点点的被压缩减少, 无论她怎么扑腾挣扎, 就是出不了水, 上不了岸。 “手。” 一个字,仿若天外来音,亦如神明救世。 她伸出手,被人一拉—— “裴慎!” 身体腾空而起,胸腔恢复自由的她扯着嗓子大喊,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柳翠山嶙峋的后山,而是沉香袅袅, 帷幔轻摆的寝殿。 她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着。 “宁思,宁思……你醒了?” 唐宁思茫 分卷阅读154 然地看着坐在她床边与她说话的人,脑子好半天没转动,认不出近在咫尺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处何方。 她要出去看一看,看看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她掀开被子,要自己下床,可是她一动,脑袋就疯狂的疼,像是要碎裂了一样,她“啊”了一声,又停住了。 “你要去哪里?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要出去。”唐宁思抬手一摸,发现头上被包了厚厚的一层,“我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握,将她的整只手都包裹在里面。 “你……”想起王府门前的那一幕,裴慎就忍不住胆寒,话都说不出来,他喉结滚了几次,才轻颤着声音道:“你受伤了,躺了足足五天了。” 受伤了? 唐宁思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何方了。 她眯着眼,上下打量了裴慎一圈,眼睛慢慢地就酸痛起来,道:“你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受伤的时候。 裴慎颤抖着,把双目微红的她轻轻搂进怀里。 如果,他回来得再快一点就好了,哪怕是一点点,她也不会受那么大委屈,受这么重的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思脑子有点木,但是鉴于自己头上的伤,她不敢乱动,迟疑了一下,道:“我……我头晕。” 头晕? 裴慎赶紧放开她,扭头喊道:“决明,叫郎中进来。” 郎中? 唐宁思赶紧阻止,“不用麻烦,你、你让我躺一下就好了。”就这么抱着搂着,她觉得很奇怪。 “好。”裴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头,将她放平。 屋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就他们两个,裴慎又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在为什么要守着,难道他不觉得两个人相顾无言的,很尴尬吗?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撵人! 愁人。 还是找找话题吧。 “那个……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大齐全军覆没了吗?他怎么逃回来的? 裴慎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军战败,是多少人翘首以盼的事情,所以只要事情一出,就会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回传,根本没有人关心之后到底有没有转机。” “什么转机?” “那一次不过是放线钓鱼用罢了,三天之后,我军趁着敌军后方空虚,直捣帅营,大捷。”有他为饵,敌军自是全军出动。 原来是这样啊。 唐宁思失笑,“那你也不跟我们说说,害得我还以为……算了,我又说傻话了。”他要是传消息回来,万一被人截获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怎么会,你最聪明了。”裴慎先是笑了一下,继而神色又暗淡了下去,“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 “自然不会,”唐宁思撇撇嘴,她那也是没有办法了,“你都回来了,我也要回去了,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再有了。” 回去? “回哪儿去?” 唐宁思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是在曲院池塘里救了我一次,我替你挡挡住了平阳侯夫人,接着你又从黄三的手里救下了我,我又替你保住了你外甥……好像有点复杂,但总而言之,我们之间应该算得上互不亏欠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说真的,这个王府世子妃的位置,她真的不适合,再坐下去,她会折寿的。 裴慎低着头,久久不回话。 唐宁思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到,“裴慎,你听到了吗?” “我……” “世子,王爷有请。”决明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裴慎如释重负。 行吧,反正她也不着急。 怎么说,她也等到她额头上的伤好了才行。 裴慎出去之后,半夏才进来 分卷阅读155 ,见到她醒了,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跟半夏说话,就轻松多了。 唐宁思伸出手,叫她将自己扶起来,“我竟然躺了五天吗?我的天啊,难怪全身都要僵硬了,半夏,你扶我起来,再去厨房给我拿点吃的,我有点饿了。”还有点恶心想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的原因。 半夏赶紧将她扶起来,絮叨道:“刚刚世子已经叫玉竹你拿了,这几天,世子一直守着,哪里都不去,宫里来了好几次,他连应也不应,知道前日,大夫说你已经没问题了,他才偶尔去王爷那里。”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要不是因为他,我能成这样?”他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外头,落叶满地。 唐宁思扶着半夏的手,一边走一边询问她这几日的事情。 裴慎那边,因为大胜了一场,所以即便是他私自回来了,皇帝也没拿他怎么样,倒是王府里,变天了。 淮王裴典回来之后,见到浑身是血的唐宁思,再听到周围人的各种议论,当场是动了大气,直接奏请皇帝,让宗正寺的宗正卿介入查问,孟氏已经被带去宗正寺了,听说,吴氏和姜夫人也被传唤过去了。兰夫人也醒了,亲自去了宗正寺,举证孟氏与苏叶。 事情闹得非常大。 昨天,指令下来了,孟氏废黜品阶,终身幽禁于宗正寺,娘家东昌侯府均受到了圣训,全府禁足一年。平阳侯夫人吴氏囚禁于内狱,李氏在平阳侯的弹压之下提前偃旗息鼓,也算是保住了。姜夫人在姜尚书的拼力保全之下,以爱女心切为名,只是受到了宫里的训斥,并无其他。 孟氏被废黜,她的儿女自然也没办法再抬起头来做人,被裴典送去了外地,或读书或嫁人,总之是没有留在京城。 至于苏叶,在水里泡了一场,又被丢进狱中无人看管,病死了,狱卒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府中的下人被打发了一大批,大多都是管事一类的,就连重山居的忍冬也没能幸免,更不用说孟氏身边的木槿木荷了。 唐宁思在半夏的搀扶下在院子里绕圈圈,听完这几日的消息,感叹道:“这次的处置,倒是雷霆手段。” 飓风扫落叶,只能待秋日。 “还不是因为咱们世子在前线立了大功,兼之纪氏这些年来一直忍气吞声,骤然强硬起来,令陛下与群臣都无言以对。” 为了保住唯一的外甥,更为了保住自己,对流血牺牲的将士有个交代,忍了十几年的纪氏终于不再退让了。 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年大家虽然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但是大多数人心里还是同情纪氏的,陛下再怎么样,也不能与众人为敌,强行压制有功之臣。 何况只需要处置几个妇人就能平息怒火,他又何苦来哉。 “世子妃,你下次……”想到她竟然自杀,半夏想想都觉得后怕,若不是天佑好人,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唐宁思笑笑,权作是回应和安慰。 人都是怕死的。 撞过去的那一瞬间,她是既害怕又期待。怕的是她就这么死了,期待的是,死了,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去。 心中有犹豫,自然就不会尽全力,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又捡回了一条命。 还好是没死,不然裴慎都安然回来了,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尤其是,几日后,心灰意冷的裴典还把王位让了出来,自己游访名山大川去了,让世子裴慎袭了爵。才十七岁的唐宁思,一跃成了王妃。 想想还是活着最划算了。 89. 089 你赶紧把和离书写了,我明天就…… 十月, 金桂飘香。 彻底养好了伤,又舒舒服服享受了十几天王妃生活的唐宁思终于觉得腻了,打定了主意, 晚上等裴慎回来,她就跟他说和离的事情。 她一边心情美美的收拾东西, 一边盘算着该从裴慎那里得什么好处, 才不算是白白遭了这一回罪。 半夏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啦。”唐宁思冲她眨眨眼,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回家?”半夏更惊奇了, “这里不就是王妃的家吗? 分卷阅读156 您还要去哪里啊?”如果是回娘家的话, 用不着收拾那么多东西吧? 唐宁思摇头晃脑,“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这里是王府,您是王妃, 这里不就是您的家吗。” “半夏啊, 你是不是傻啊,当初世子……啊不, 王爷娶我过门, 不过是权宜之计, 作挡箭牌用的……”一提到这个, 唐宁思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她不过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结果这个裴慎,不知道感激她就算了,还借着她的同情心,将她坑进了这个鬼窟来,让她受了那么多罪。 “他这样利用我,我拿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对吧半夏?”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啊,唐宁思嘿嘿笑着,“现在事情已了了,我也该功成身退啦!” 半夏瞠目结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世子妃……不,王妃,似乎跟王爷有些误会啊。 这下麻烦了。 月上柳梢头。 裴慎一下马,就往重山居奔——因为老王爷还在,所以正院还是空着,以便老王爷随时回来住。故而,他们“夫妻”俩还是住在重山居。 重山居的正院,灯火明亮,瞧着便令人心悦。 裴慎挥挥手,让随行的凌泉和决明退下,自己快步走了进去,结果刚刚走进门口,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左右两边的案几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看样子,是有人要跑路啊。 “欸,你回来啦?”唐宁思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她拎出一个包袱,风风火火的样子,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再也不回来了。 要走的人竟是他的王妃。 裴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等他回过神时,唐宁思已经又忙忙碌碌的跑进里间去了。 他追过去,却见她立在灯下,手里捧着一支金钗,似乎正在纠结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回头道:“裴慎,这是你叫决明送到我家的,应该就是我的东西了吧?我能带走吗?” 带走? 带去哪里啊? 裴慎心中微沉,缓步靠近她,“你要去哪里?” 唐宁思恍然未觉,道;“当然是回家啊……这金钗还挺重的,应该价值不菲,我还是还给你吧。” “回家?”裴慎每说一句,就靠近唐宁思一分,一双眼睛,就盯在她身上,“为什么?王府不好吗?” “倒也不是,”唐宁思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觉察到他有什么不对,“只是王府再好,也不是我该住的地儿,你都回来了,我也该走啦,对了——” 她蓦然侧身抬头,才发现裴慎的脸竟近在毫厘之间,她下意识地,憋住了气。 夜风轻轻入窗,烛火摇曳得暧昧。 唐宁思心中一颤,急忙后退两步,“你、你干嘛突然靠近啊……”有毛病吗? 许是她的慌乱取悦了自己,裴慎微微一笑之后,便后退了半步,道:“这阖府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必问我。” 额? 唐宁思摸摸鼻子,“王爷这话说得令人疑惑,不过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多拿的。不过在那之前,还请王爷先写一份……不,两份和离书来,咱们签字画押后各收一份,就算是了结了。” 和离? 裴慎嘴唇开合了几次,才算说出话来,“为什么要和离啊?”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娶进门的,为了这个目的,他还特意做了回媒人,给杜家和许家牵线了呢。 唐宁思瞪着他,片刻之后,忽然笑了出来,单手叉腰道:“不是,王爷,您脑子没事吧?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尘埃已落定,咱们就各回各家吧,啊。” “我们之间?”裴慎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如今淮王府的王妃,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是闲得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故意逗她玩? 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唐宁思百思不得其解,梗了一下,才道:“你……我进门的时候,你还在边关吧,我们连天地都没有拜,算什么……不对,我差点被你带歪了。” 她 分卷阅读157 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只是……你曾经有恩于我,救过我全家人的性命,加之你当时艰难,所以我才进了门,来替你挡住孟氏的人而已,现在事情已了了,我还有什么必要,要待在王府里?” 拜天地? 裴慎恍然大悟,“我们之间的确还缺了三拜,我可以……”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啊!”唐宁思急得跺脚,“裴慎你存心的吧,揣着明白装糊涂,好玩吗?你不写是吧,成,你不写我写,只要我的那手字,你看得下去!” 唐宁思说着,将手里的金钗一摔,自己气呼呼的出去了,“半夏,笔墨伺候!” “宁思!”裴慎拉住她,还让外面的人不要进来。 “我叫唐宁思!”唐宁思用力甩开他,被他一碰,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怪怪的,“还有,你赶紧把和离书写了,我明天就要走了。” 唐宁思被他弄得心烦,说话就难免生硬,话一生硬,气氛就跟着凝固了。 她觉得好像自己好像有点过了,都这个时候了,没必要,大家好聚好散最好了。 她清清嗓子,心虚的往外挪,“我、我先收拾东西去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写吧,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望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裴慎苦笑了一下,他与她聚时,并未好好聚,要散,也不会好散的。 不散。 不写。 裴慎拿定主意,举步往书房走去——这些天,他都是先在主屋与她一道吃饭,闲聊,之后又去书房睡觉的。 但是今天,那个姑娘是不会理他的。 委屈。 **** 天光破晓。 不需要请安不需要早起的日子里,唐宁思反而睡不着了,今日的她,起得比往常更早了些。是以裴慎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指挥人,把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搬到马车上了。 她也换下了王妃的装束,身着布裙,头戴荆钗,在金色的晨光中笑容明媚,顾盼神飞。 可他一整天的心情,却都被破坏了。 这姑娘,真的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她是真狠得下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重门深锁的王府里啊。 裴慎还没惆怅完,在廊下站着的唐宁思已经见到他了,笑着朝他快步而来,“你醒啦?和离书呢,写好了吗?给我吧!” 她说着就伸出手,一双眼里满是肯定和期待。 她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放她走呢? 裴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真要走啊?” “当然啊,快点吧,和离书,给我。”唐宁思的笑容敛去了两分,心里升起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 周围的人都在各忙各的,裴慎想了想,将声音压低,俯身凑近她,说道:“走了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说,你也是嫁过人了的,嫁的还是王府,做过王妃,你离开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 唐宁思的眼睛直了直,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呢。 这个时代,女子再嫁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还是淮王的王妃,嫁入王府大半年了,谁还会相信她是完璧之身? 她不信甚至是鄙夷这些贞操观,但是一个人,抵不过时代的洪流。就算是为了她的家人,她也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见她迟疑了,裴慎下垂的嘴角才微微扬起来。 她能迟疑,他就已经满足了,如果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样,你先回去,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和离的事情,只当是回去省亲了,我先给陛下递一份折子,说说我们的情况,看他怎么说。若是陛下允准了,相信也没人敢说什么了。”当然,所谓的折子,他也是永远不会写的。 唐宁思狐疑地抬头,不是很确定的问道:“你……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裴慎双眸微睁,笑道:“我们家宁思,是越发的进益了,连‘缓兵之计’这种词都会说了,怎么办呢?”不好骗啊。 他越靠越近,唐宁思不得不后仰着身子,脸色微微红,视线瞥开,但是又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到处乱飘,道:“你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反正是要走的,无论有没有和离书,将来会如何,我 分卷阅读158 都是要走的……那个和离书,你尽快吧,我先走了!” 话说完,唐宁思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90. 090 他抱起她来,简直是像端个菜盘…… 闲云小筑。 两个男子在宽大落地的窗前, 相对而坐。一个人腰背笔直,两根修长的手指不断地转动着跟前的茶盏,另一人则坐得歪歪扭扭的, 一只手撑着下巴,扭头看辽远的群山。 已是深秋, 群山金黄, 不似当年苍翠欲滴。 他们坐了一整天了, 外面也再也没有一个小姑娘,拎着食盒蹒跚而来。 周少游眼角拖得长长的,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但是出口的语气, 却格外的郁闷,一点儿也不超脱凡尘。 “我说你啊,自家的王妃跑了不去追, 来找我做什么啊?我又不能给你变一个出来, 再说即便是我变出来了,不是她, 你小子肯要吗?” “谁王妃跑了?”裴慎底气不是很足的反驳, “她没跑, 只是回娘家了而已。” 那个丫头, 不慕荣华不恋权贵,心里头……也没有他,王府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事情完成了,就飘然而去了。 周少游凉凉补充道:“是,是回娘家了,而且一去不回。” 裴慎哑火了。 “不过也怨不得人家姑娘, 就你那般作法,换了我,一辈子也不想理你了。”周少游依旧撑着下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哪有你这样的。” 需要的时候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就往身边拽,不需要的时候不闻不问,试问天底下的姑娘,谁能受得了。 得亏是人家姑娘命大,不然岂不亏到姥姥家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这不是想补偿她呢嘛,你给支支招,风凉话留着以后再说,行吗?”裴慎摆出三顾茅庐的诚心。 周少游不信他的邪,“补偿有的是办法,金银珠宝,地契房产,你淮王随便挥挥手,就够她一家吃喝几辈子的了,为什么非要把人拐回身边呢?” 什么叫做拐啊? 裴慎鼻翼微翕,瓮声道:“我只是……” “你喜欢上人家了!”周少游一针见血,继而又换上八卦脸,凑近裴慎,弯着眼睛嘿嘿笑问:“看不出啊,你个八风不动的假正经,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啊?” “咦,”周少游自觉撞破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缺缺的兴致突然就上来了,“没想到清心寡欲的淮王对一个平平无奇到平淡的女子动了情,简直天下第一奇闻啊有没有?” “裴慎,你老实交代,当初你费尽心思娶人家过门,是不是早就存了别的心思了?” “你闭嘴!”裴慎低叱,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闭嘴就闭嘴。 周少游满不在乎的撇嘴,屁股一转,下了坐榻,作势就要离开。 “喂,你这就走啊?”裴慎可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矮子里拔高个,找了这么其实非常不靠谱但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的人。 “那不然呢?”这不是淮王您的命令吗?周少游有恃无恐。 裴慎瞪他,“你存心的是吧?我来找你,是让你替我想办法的。”不是让他说风凉话的。 周少游得意一笑,才又坐了回去,一阵恨铁不成钢的长吁短叹之后,才道:“不是我说你啊,这追女孩子,可不是你这样的。像王妃这样的姑娘,荣华富贵都不能打动她,她要的,只是一个诚心而已。” 诚心? 裴慎疑惑地看着周少游,“如何诚心?” “这……”周少游一时语塞,“不是啊裴慎,你……行吧,你这一辈子也没追过妻,这也不怪你……” 他说着说着,突然看到裴慎的脸色又变了,不得不忍下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改嘴道:“这诚心嘛,不过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你能适时地出现并提供帮助啊,不然还有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啊?”裴慎似懂非懂。 周少游脸色一凝,起身就走。 笨死得了,那是他媳妇儿,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有需要啊。 **** 桃溪村。 分卷阅读159 唐宁思蹲在田埂上,望着山脚那一队背着背篓,步调甚至是连弯腰驼背都出奇一致的侍卫,心态崩了。 “裴慎,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她等了那么久,没等来和离书,倒是等来了他带着一堆人上门,二话不说就跟着唐伍郭氏下地干活。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那群拿着刀出生入死的侍卫,只怕是打死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至此”吧! 裴慎站在她身后,将脚背给她垫着,道:“没看出来吗?我是来帮忙的啊。” “帮你个大头鬼,谁要你帮啦!”唐宁思气得一拐肘,给他的小腿来了一下,令他吃痛地“嘶”了一声,“咱们俩已经和离了,你今天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离? 裴慎挑眉,“折子未有回复,我们还不算和离。”他们,依旧是夫妻关系。 麻烦! 唐宁思烦躁的揉揉自己的头发,站起来,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地往回走,“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推三阻四的,莫不是故意不和离吧?” 她念念叨叨,已是气极糊涂,口不择言,但是落在裴慎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暗暗调整了呼吸,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你怎知我不愿和离?” 什么?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落进了唐宁思的耳朵,她心中一抖,脚下也跟着踩偏,“啊”的一声,身子一歪,直接往一侧摔去。 “小心!” 伴随着短促的提示,她的手臂和腰肢都被人扶住了,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她惊魂未定,喘了几次,才留意到停在她腰肢上的那只大掌,急忙用力一拍,“放开!” 那只手很快就松开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先是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才松开她的。 她连着往前跑了好几步,确定距离够安全了,才转身,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吼道:“裴慎!你、你带着你的那些人,给我……赶紧走!”差一点,她就爆粗口了。 这混蛋!什么学会这些浪荡招数了! 与她形成对比的是,裴慎却显得格外从容淡定,“不成啊,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得跟着我回去呀,否则陛下和皇后那边,我说不过去啊。” “你!”唐宁思不敢置信,“你这是跟我磨上了是吧?” 裴慎抿着唇,异常乖巧无辜。 唐宁思给他气得不轻,大手一挥,豪气道:“不去,说破了天也不回去!”又要回去演戏,谁爱去谁去吧。 她不伺候了! 可是她可以直截了当的撅回裴慎,却抗不过父母之命。 当初,她没有跟唐伍他们挑明,一来是没有拿到和离书,二来也是怕吓着他们,所以他们现在劝她回去,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行吧,我收拾东西去了。”没办法,唐宁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厅堂,往自己新隔离出来的屋子。 可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却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他的啊,不进府是他,进府也是他,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凭什么啊! 凭什么?!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唐宁思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 裴慎与唐伍夫妇坐在一块儿,搞得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岳父母”格外的紧张——那可是天潢贵胄啊! 他们如坐针毡,觉得女儿去收拾东西的时间格外长,正要去催,却听得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众人急忙赶过去,推开门一看,却是唐宁思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宁思!”裴慎大惊,急忙去将她抱起来。 一家人急吼吼地闯进来,七嘴八舌的问了,才知道她是不小心摔了,伤得倒是不重,但是扭着脚了,没法走路了。 走不了了? 裴慎心生疑虑,抬眼去看她,正好对上了她看过来的眼睛,有点狡黠,可爱…… “真是不巧了,反正生辰还有几日,不如……”不如你先回去? “不碍事的,”裴慎淡淡一笑,“不过是些许路程,本王抱着王妃走着去 分卷阅读160 便是,岳父岳母以为呢?” 唐伍郭氏自然是无不答应的。 “欸、欸欸……” 风中凌乱间,唐宁思便已经被抱离床榻了。 裴慎是习武之人,唐宁思又生得纤细小巧,他抱起她来,简直是像端个菜盘般简单。 一路上,裴慎抱着她,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侍卫,招摇过市,引得邻里竞相观看,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死是不可能死的,她只能假装怕热,将手巾盖在脸上,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裴慎笑了起来,胸口都跟着微微震动,道:“王妃不必羞怯,你是我的王妃,天下人都知道。” 唐宁思闷了一下,才憋不住道:“……你再说,再说我咬你了你信不信!” “呵哈哈……”裴慎径直欢畅的笑了出来,语气竟带着隐隐的期待,“不信,你咬一个给我看看?” “你!”唐宁思被狠狠地噎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边疆一趟,这个裴慎是吃错药了吗?还是伤着脑袋了?怎么会是这副德性啊? 死皮赖脸,油盐不进,踢都踢不掉! 91. 091 听着怎么好像有点茶里茶气的? “王妃腿伤着了, 还是靠着本王吧,免得马车颠簸,磕着碰着了。” “……”忍着。 “王妃腿伤着了, 还是本王抱你进去吧。” “……”再忍。 “王妃腿伤着了,把晚饭端床上来。” “……”忍无可忍, 再忍一忍。 “王妃腿伤着了, 把碗……” “裴慎!”唐宁思一路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现在看到他连饭都要喂她吃,她真的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直接暴怒出口, “你够了没?” 裴慎平心静气, 老实巴交,“没有。” “你!”唐宁思气炸了,一拍桌子, 才勉强保持住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你再这么莫名其妙没皮没脸的牛皮糖似的,你信不信我真的……” “咬我?”裴慎俯身靠在食几上, 眉眼含笑, 一点儿受威胁的自觉性都没有。 唐宁思真的被气死了, 抬手一掀, 将食几推了下去,然后一把抓过裴慎的手腕来,张嘴就咬了下去。 后者一点儿挣扎的意思也没有。 唐宁思刚咬下去,就觉得不对,不由松了口,抬眸看他。 他眸色深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 唐宁思也呆住了, 眼睁睁看着他俯身而来,抬手托住她的侧脸,吻了她。 缱绻,克制。 …… 靠! 唐宁思先是脑子木了一下,接着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挡住嘴唇喝道:“裴慎,你……你混蛋!” 这小子,该不会被什么人下蛊了吧? 即便是用心全力,唐宁思也没把裴慎推多远,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就稳住了。他望着她,一双眼睛里竟是说不出暗潮汹涌。 唐宁思一肚子的火气,全都哑了火了。 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他见色起意,怎么感觉好像是她错了一样? “欸、那个裴、裴慎,你……你没事吧啊啊啊……”唐宁思有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要挣扎着起来去安慰裴慎,却不想自己只有一只脚,摔了。 她在家的时候,真的是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故意扭着脚踝了的。 一只手臂,将她卷了过去,撞进另一个胸膛,被圈得牢牢的。 唐宁思试着用了一下力,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她尴尬无比,又哭笑不得,“那个、裴慎,要不你先把我松开?咱们再谈谈?” 可是裴慎不仅没有将她松开,反而是抬起了另一只手,把她抱了个严严实实,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感叹一般,幽幽道:“宁思,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体察我的心呢。” 什么……心? 唐宁思只觉得脑子直接转不动了 分卷阅读161 ,迟缓的脑神经传达全身,也都跟着麻痹了起来,只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唐宁思都是晕乎乎的。 裴慎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她吗?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不可能啊! 话是如此,可唐宁思终究是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了,每每遇上了,她不是左右乱看故作忙碌,便是直接低头装作沉思,裴慎就这么被她晾了许多天。 夜里,从傍晚就飘飘落落的秋雨一直未有停歇,裴慎冒着雨回来的时候,唐宁思正在灯下斜倚着榻,看书。 说是看书,倒不如说是在发呆。 裴慎走过去,径直将她的书抽下。 唐宁思一惊,下意识去抢,“我的书——”见到是裴慎,她的话戛然而止,书也不去抢了,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裴慎瞥了一眼书封,“左传?怎么想到看这个了?”她不是大字不识几个吗? 唐宁思不去看他,转身去翻绣篮,“闲来无聊,随便翻翻罢了。”《左传》她大学的时候读过,依稀记得一些,好猜字。 她翻了翻,也没什么想做的,索性就抱住引枕,往旁边一倒,长长一叹——王府的日子,真的是太无聊了。 裴慎低头看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倒是唐宁思,瞅了他几眼,还是扬声将半夏叫进来,然后又道:“你赶紧把外衣换了,秋雨凉,当心生病了。” 看了他这么多回,他竟愣是没反应过来。 然而才不过几天,唐宁思就追悔莫及了,想回到今夜来,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自从她留意到他的湿衣服提醒他之后,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十次有八次不是衣服脏了,就是衣服破了,或者干脆是带了一头的汗。 深秋时节,哪来的汗水! 唐宁思简直想一枕头给他砸过去。 转眼,就是她的生日了。 十八岁的生日。 放在现代,她还是个刚刚高中毕业准备进入大学放飞梦想的小姑娘,走到哪里都是需要人照顾的学生,有事没事约上闺蜜,看看电影唱唱歌,别提多惬意了。 可是现在呢? 唐宁思直接抬手扶住头上的珠钗——郡王妃的钗环真的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住的,孟氏戴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秃头?! “客人就要走了,王妃再忍耐片刻吧。”半夏掩唇偷笑。 之前她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走了,她以为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没想到王爷那么有本事,居然又把她接回来了。 唐宁思欲哭无泪,“我脖子都要断了,再来几次,我头发也保不住了,到时候出家都免了剃头了。”裴慎也真是的,不过是十八岁生日,又不是八十大寿,干嘛还要宴请那些贵妇名媛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不过他是新袭爵,新出炉的王爷王妃,大家都还是捧场的。除了裴慎特意接来的唐家人和郭家人,来的人几乎把东面的花厅和后园都坐满了。 唐宁思一边跟来客问候一边心想,她好像又被裴慎那厮算计了。 这么搞下去,她还怎么和离啊? 送走了欢欢喜喜的双亲,唐宁思忍着发麻的头皮,对半夏道:“去把周少奶奶请到偏厅一叙。” 半夏一奇,“王妃怎么想到要请她啊?”来的人这么多,除了自己的父母而外,她就只叫玉竹盯着郭家人,免得他们乱走乱拿外,也没见她特别留意谁啊。 唐宁思一笑,“人家带着话来的,总让人说了才是,去吧。”她说完,就在茯苓的搀扶下先回去了。 一回去,唐宁思就嚷着,让茯苓给她卸掉钗环。她卸了一支五凤金钗和四支金镶玉步摇,顿觉头上轻了不少,然后又换掉了身上那件又长又重的绛红滚边对襟拖地长衫,换上了一件轻便的,才出去见谢卓玉。 见到她来,谢卓玉也没有行礼,只呆呆地看着,待到唐宁思开口问,她才如梦初醒,道:“哦,我此来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仗着曾经一起长大的情分,想来请王妃劝劝王爷,他虽是在边境立了功,但怎好一直不上朝,由得姜家泼脏水?” 裴慎一直没有上朝?这都三个月了吧? 唐宁 分卷阅读162 思一愣。 谢卓玉留意到了她的表情,“王妃……不知道吗?”他们可是夫妻啊,怎会如此生分? 的确是不知道。 唐宁思心里应了一句,可出口的却是,“我前些日子一直病着,王爷为了照顾我,疏忽了朝政,往后我会劝着他的,劳周少奶奶费心了。” 听着怎么好像有点茶里茶气的? 唐宁思要被自己恶心到了,疯了吧她! 谢卓玉被她说得脸色微白,道:“王爷王妃鹣鲽情深,倒是我多事了,王妃勿怪。” 人家坦坦荡荡,只是关心表兄而已,她竟然得了失心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宁思倍感惭愧,“哪里,王爷过去处境艰难,幸得有你们这些亲人在,才撑到了今日,说来,该是我与王爷多谢你们才是。” 谢卓玉轻柔一笑,“王妃都说了是亲人,说谢就见外了。” 话说开了之后,两个人都没了心结,闲聊起来也轻松了许多。二人聊了许久,周少钦才来接人。 姜家? 要不是谢卓玉提起,唐宁思都险些忘了梦境里的事情了。 许是撞伤了头,这次的梦境比之前的更连贯清晰些,原主为什么会落水,她似乎知道了。 暗中克扣军粮,竟然还能那般理直气壮,至今不思悔改,在朝中揪住裴慎不放,那好啊,大家走着瞧吧。 唐宁思正在咬牙切齿地沉思着,半夏就凑近道:“王妃,刚刚周二公子说王爷喝醉了,在书房歇着呢。” 嗯? 唐宁思蹙眉,作为宴客的主家,他怎么还能喝醉呢? “让玉竹做碗醒酒汤来。”她这次回来,不仅是兰夫人,就连忍冬这些重山居老人,也全都不见了踪影,厨房就交给了玉竹。听半夏说,有些是放了身契送出去了,有些则是被遣到庄子上听用了,而她们这群忠心护主的,各个都得了赏赐。 裴慎的这些动作,无疑是给全府人一个信号,那就是她唐宁思,是王府中堂堂正正的女主人,谁也不得轻慢。 秋日已深,裴慎的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决明一个人守在外面,见到她来,决明一句话也不多说,行了礼之后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半夏也跟着在门外站着,不进去。 92. 092 我可以等你,一直。 书房的红铜香炉里燃着袅袅的檀香, 唐宁思自己拂开帷幔,放轻脚步,迈了进去。 裴慎睡得很安静, 若非靠近了之后有淡淡的酒香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在小憩。 左右也无事, 唐宁思自己拔了头上剩余的首饰, 随手放在靠墙的案几上, 又拖了一个布墩子,侧对着斜阳坐在他床边,将自己穿过来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原主是因为撞破了姜家克扣纪家军粮的事情而被推下荷花池里淹死的, 她穿过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才被姜夫人放了一马。 孟氏与姜夫人交好,便替继子裴慎求娶姜夫人的女儿姜婉,恰巧姜婉的丫头秋月犯了错被处置了, 姜夫人便把原主拨到女儿身边。一来是因为原主样貌普通, 性子也老实,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二来……只怕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偏偏, 她一来就想撮合姜婉和裴慎, 活跃得有点过了, 先被孟氏和裴妗盯上了。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姜夫人明明知道孟氏与裴慎关系不好,为什么还是愿意将女儿送进来呢? 介意孟氏与姜家的关系,所以裴慎对自己不得不娶的这个妻子根本就不上心,加上他那个时候内外交困,也就由得姜婉自生自灭了。 孟氏的目的,原本是要与姜家连在一起, 压垮这个继子的,所以一开始,她就拉拢姜婉,还故意挑唆倾慕裴慎的苏叶上门羞辱姜婉,让孟家的子侄灌醉裴慎,让姜婉一点点对裴慎失去信心,通过她,让姜家自发对付裴慎——反正姜家本就不满他的外家纪家。 令她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叶竟敢铤而走险,毒杀了姜婉。 姜婉死后,但是这于孟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借助孟家的力量,将裴慎逼出了京城。 裴慎去了边疆,她一面安排人手,想置他于死地,一面又要将孟家的女儿塞进重山居 分卷阅读163 ,把持他最后的归属地,却不想裴慎抢先一步,将她娶了进来。 作为裴慎身后的最后一道防线,她从进门开始,就碍着孟氏的眼了,所以重山居总是鸡飞狗跳的。 但还是稳住了。 所以孟氏干脆给她来个釜底抽薪,把精力都放在对付裴慎上面了。毕竟他彼时在边疆,刀剑无眼,他死了,怎么也查不到她身上来。 得知他战死的消息后,孟氏便迫不及待的要除掉她,为此还联合了姜夫人,可没想到,裴慎不仅没死,还赶了回来。 对了,他是赶回来的! 唐宁思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看醉卧斜阳的人,心中波浪万千。 他是怎么做到比军马传递的消息晚了几天却又同时到达京城的? 他…… 他这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她不由自主俯过身,正好对上了他惺忪的眼睛。 二人皆是一愣。 裴慎继而是疑惑,“宁、宁思……”她怎么在这儿啊? 唐宁思慌忙坐直,“啊啊啊,那个,你醒了啊?我我是听说你喝醉了,过来看看。” “没醉,”裴慎说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坐在床边,撑着脑袋,“只是听说你在跟周少夫人说话,便偷懒了,你们说完了?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在那里乱说什么他为了照顾她,连朝政都不顾了的鬼话。 他又不是唐明皇,她也不是杨贵妃,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佳话。 “你真没醉啊?”唐宁思不是很放心。 裴慎晃晃脑袋,表示自己很清醒。 “那就好。”唐宁思说着,拖了拖屁股下的布墩子,凑近他,“我今天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关于姜家和纪家的,想跟你说。” 裴慎立刻抬起头来,“嗯,好,你说。” 他以为是什么好事? 唐宁思含着笑,把刚刚自己捋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他说了,裴慎时不时地点头或应和一声,听得很认真。 末了,又温柔地看着唐宁思,道:“原来你是因为我舅父,才遭了劫难,宁思,以后,我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 唐宁思脸微红,“这个以后再说,倒是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直躲着吧?”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要担心。倒是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裴慎下意识捉住她的手,攥在手掌里轻轻捏着,“我想把平儿安排到国子监读书,他已经十二岁了,不能再耽搁了。还有宁安,也马上及笄了,我想把她接进府来,与你和四妹妹做个伴,将来议亲也容易些,至于岳父岳母那边,我自会叫人照顾,你也不担心。” 啊? 唐宁思目瞪口呆,“你为什么……你其实不必……” “我就问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唐宁思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无异于让唐家人一下子走上了要披荆斩棘几辈子才能走上的康庄大道,她实在是无法拒绝。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要一辈子绑在王府了。 这样,行吗? 她偷偷望向他,只见他双眸轻柔,不由心中一跳,忙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道:“这个玉竹,做个醒酒汤也要这么久,我去催催!” 欲盖弥彰。 裴慎失笑,他想,周少游说的诚心,大概就是这些吧? 另一边,落荒而逃的唐宁思刚刚掀开门帘,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差点倒退回去。 “见过王妃。”外头以半夏为首,站了一堆的下人,有些是唐宁思熟识的,比如半夏决明,还有端着醒酒汤的玉竹,有些她只是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熟,应该都是裴慎提拔上来的新管事。 唐宁思示意决明将醒酒汤端进去,才问:“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半夏向前半步,答道:“回王妃,他们都是来给王爷回话的,王府内外之事,如今由王爷一人担着。” 也是,孟氏倒了,裴典走了,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又……府 分卷阅读164 里的事情,可不得全砸到他身上吗? 唐宁思心中五味杂陈,想了片刻,又自己带着半夏和玉竹离开了。 “王妃真的不打算接过管家之权吗?”出了书房,半夏便疑惑道。遍观整个京城的高门大宅,哪有主君亲自料理内宅的? 唐宁思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她觉得,裴慎回来之后,她不仅没如预想中那样脱身王府,海阔天空,反而是一步步地将自己绑在了府中,一步赛一步的紧,她有点迷茫了。 可她认真思量,也没找到比这更好出路。 可能,她最终还是会留下来的吧? 唐宁思没说话,半夏暗自叹一声,又道:“奴婢也不知道王妃与王爷之间到底怎么了,可是王妃,恕奴婢多一句嘴,这些日子,王爷一直宿在书房里,下头已经是闲话纷纷了,您也知道,府中正是不安稳的时候,再这么下去,闲话就该传到外头去了。”流言一旦四起,又是一阵风波啊。 半夏忧心忡忡。 唐宁思也是抓耳挠腮。 可是裴慎将事情安排妥帖之后,就说要出去几日,处理一些杂事。 裴慎走后,唐宁思便假托身体不适,闭门谢客,恰好这段时间京中纷乱,除了上门寻求帮助的,正经拜访的人不多,她这样做,反倒是许多冷眼旁观之人频频点头,觉得淮王府清白自守。 家里没人主事,唐宁思也不好意思一直白吃白喝的,只能代为处理一些不是很要紧的事务。 可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不要紧的,下人们也没个准,基本上所有需要主子裁决的事情,都往她那儿报了。 到最后,这管家的事儿,终究还是砸到她手上了。 过了四五日的样子,裴慎便回来了。回来之后的显得更加的忙碌,除了一日三餐一定会来陪着唐宁思而外,其余时候不是在书房就是出门,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样的状态,正是唐宁思需要的。 现在的她并不觉得自己非要离开王府不可,但是要跟裴慎以夫妻的身份朝夕相对,她还是做不到。 十一月中,京城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唐宁思站在廊下,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也跟着高兴。 裴慎带着风雪,从中门一路进来,直奔她跟前,拉住她的手就将往外带,“走,带你去街上走走。” “什、什么?”唐宁思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他的,被她拽着下了台阶往外走,“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逛街吗? 下雪的天儿,他可真是会看日子啊。 裴慎只牢牢牵住她的手掌,并不明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尽管下了雪,可街上却依旧很热闹,甚至比以往更热闹,王府的马车只能缓慢前行。 唐宁思揭开车帘一角,连连称奇,“怎么下了雪,人倒是更多了?”难不成这帮人都是南方人,第一次见雪? 裴慎笑而不语。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在西城门边的一个酒楼停下,裴慎先下了马车,回身伸手去接唐宁思,结果被后者忽略,自己蹦了下去,差点滑倒。 裴慎连忙扶住她。 唐宁思担心他出言责备自己,抢先问道:“这家是有什么好吃的吗?非得现在来?” “不是有好吃的,是有好看的。”裴慎拉着她,就往楼上爬去。 一行人就在临街的三楼上坐着,小二上了吃食,也没什么特别的。 唐宁思支着下巴,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人,笑问:“你是在等什么吗?” 裴慎一脸的期待与得意,继续卖关子,“马上就来了,你等等。” 裴慎的话刚落音,街上就响起了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怒骂声和哀嚎声。 北风凄凄。 官兵分作两队,将几十个平民装扮的人往城外轰。 虽然是平民打扮,但是唐宁思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曾经还高高在上,手掌一国钱粮的姜家。 现在,连同姜修畴和姜夫人一起,此刻都是灰头土脸的,被人推着往前走。 唐宁思惊呆了,连忙看向裴慎。后者仿佛等了这一刻很久,握着瓷杯笑道:“我抓了钱粮官,只几日就招了 分卷阅读165 。” 姜家在粮草上动的手脚可不止那一笔,甚至为了粮草,还伤了裴慎,这罪过可就大了。若不是圣上看在姜修畴多年辛劳且不知情的份上,只怕是抄家都不为过。如今只是削职回乡再不复用,已经算是很好了。 “可即便是这样,姜修畴还是对这个发妻不离不弃啊。”见到人群之中,姜修畴还在护着被人推得趔趄的姜夫人,唐宁思不得不感叹。 好男人啊。 街上吵吵闹闹,裴慎却只看眼前人,“这倒是,于姜修畴而言,她夫人是命里的贵人。他出身不好,能读书科举,靠的就是妻族,尤其是姜夫人。这个人就是有千般的不好,也是姜修畴命中的光。” 原来是这样啊。 唐 宁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姜修畴这辈子,是成也夫人,败也夫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说了。 唐宁思没接他的话,这让裴慎落寞了好一会儿。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唐宁思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愣头愣脑的问:“那王爷心目中谁才是命中的白月光呢?”谢卓玉吗? 问完,唐宁思就觉得不妥,立刻找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可裴慎正等着这句话,立刻直白道:“你啊。” 毫不犹豫。 唐宁思呼吸一滞,面色跟着一白,继而红了起来,她转开脸,顾左右而言他,“好奇怪,怎么还没到啊?” 裴慎由着她去,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姐姐刚刚过世,李家那边又咄咄逼人,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一样,令我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个时候,你出现了。” 她替他挡住了吴氏,帮他护着李澄,守住了他最要紧的命门。 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在意他的人。 可这些,都是误会啊。 唐宁思心虚地想。 可裴慎不这样认为,他望着腾挪躲闪的姑娘,目光灼灼,一双几乎失控的手互相搓来搓去的,“我知道,你在王府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别走?” “我……”唐宁思双腿一蹬,差点就跳起来了,脸颊涨得通红,“你……裴慎,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我……你……” “你别紧张啊,坐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慌乱的样子,莫名笑了出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好了,“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慎越是从容宽和,唐宁思心里就越是乱糟糟的,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的,“可可可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只要你答应我,不要走,我可以等你,一直。”当初他远在边疆,明明鞭长莫及,却还是私心的将她娶了进来,是他欠她的。 不要等! 唐宁思捂住额头,缩进了角落里,他这样说,她压力好大啊! 93. 093 结局 日子不急不缓, 二人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 说实话,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与自己牵绊最深的, 并不是唐家人,而是裴慎。而且这些日子, 唐宁思认真的想了又想, 越想越觉得再没有比王府更好的去处和比裴慎更合适她的人了, 可是她觉得有点怪。 感觉自己前段时间态度那么坚决,现在即便是想拧回来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反正裴慎也不逼她, 唐宁思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听天由命了。 唐宁思自暴自弃, 那书盖在脸上,躺在院子里晒着雪后的太阳。 升级为总管每天忙得恨不得长四条腿的决明神色匆匆,跑进了重山居, 气喘吁吁地朝唐宁思一礼, 道:“王妃,周二公子来报, 王爷被扣在宫里了。” 扣?! 唐宁思一惊, 径直坐了起来, 盖在脸上的书直接飞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去多久了?” “不知道,早朝散了便没回来,怎么说也得有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时辰了? 这老皇帝,之前就一直看纪家不顺眼,顺带着看裴慎也不对心,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没为难过他呀,而且, 从中兴风作浪的姜家和孟家也都倒台了啊。 分卷阅读166 老皇帝没理由再针对他了吧?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伴君如伴虎啊! 唐宁思简直疯了,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叫人套了马车,备了拜帖,往皇宫而去。 活了两辈子,她只去过一次北京故宫,真正的皇家威严她是一次都没见识过,坐在马车里,唐宁思别提多忐忑了。 递了拜帖,她便在内侍的带领下,往皇后的坤和宫走去。 白雪皑皑,覆盖在红墙黛瓦之上,来自远方的风回荡在层层的长阶上,冰冷刺骨。 皇后已年迈,不怎么爱见命妇,但是唐宁思怎么说也是王妃,又专门递了拜帖,她还是要见的。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皇后便道:“淮王妃看着心里有事,有什么是本宫能帮忙的,尽管开口,本宫若是能帮,自会尽力。” 一脸的忧心与惶惶,既是故意也是无可奈何,唐宁思当下便一颔首,道:“劳娘娘动问,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王爷自边塞归来后,身体便多有不适,今日不知为何,在宫中迟迟未归,妾身恐误了进药的时辰,这才进宫来,打扰了娘娘,还请原谅。” 听说只是这么件小事,皇后直接笑了出来,“原来是这事儿啊,王妃与王爷真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啊。” 唐宁思心里头担心裴慎,顾不上和皇后玩笑,道:“娘娘见笑了,妾身一生都寄托在王爷身上,不得不忧心。” “行了,”皇后表示理解,唤了身边的女官道:“找个妥帖的人,给淮王妃引路。” “是。”女官应声而去。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唐宁思忙不迭道谢,“谢过皇后娘娘,谢娘娘。” 皇后笑着朝她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省得你总挂心你家王爷。” 少年夫妻,正是男才而女貌,果真是蜜里调油,片刻也分离不得。 唐宁思走远后,皇后兀自感叹。 离了坤和宫,唐宁思觉得这事儿更加古怪了。 如果是老皇帝故意为难裴慎的话,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带她去见他呢? 难不成,是皇后故意与皇帝唱反调? 或者是…… 一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唐宁思便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她抓着女官的胳膊,双手用力,几近手指泛白,“姑姑,你……时辰马上就过了,劳您、您快点,成吗?” 女官被这个年轻的王妃吓了一跳,忙道:“王妃莫急,前面就是香雪苑了,王爷就在里头。” 这个地方里中宫倒是不远,但是瞧着也是偏僻。 唐宁思心如擂鼓,脚步并没有因为女官的话而有所减缓,反倒是更快了。 “铿铿”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深宫中响起,一队带刀侍卫由前面的宫门鱼贯而来,接着拐弯,进了香雪苑。 这一瞬间,唐宁思心里的那根弦几乎要绷断了。 她掐着女官的手腕,声线上下颤动,“姑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女官当她是初次进宫,畏惧天家威仪,倒也不见怪,只轻轻蹙着眉道:“许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吧。” 说话间,她们就已经来到了香雪苑门前,半夏见她一直掐着女官,便趁着进门的机会去搀扶她,将她拉开了。 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侍卫,见到领头的是皇后宫中的女官,不等她们开口,主动道:“陛下有令,无诏不得入内,姑姑请回吧。” “?!” 唐宁思面上不露,心里却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里面发生什么了?竟然不让人进去? 她真的被吓着了,也没顾得上太多,上前一步,膝盖匆忙一弯,道:“劳烦通报一声,淮王府唐氏求见,请陛下恩准。” 淮王妃? 听到她的来历,守门的侍卫不着痕迹地将她扫了一眼,垂眸道:“陛下有令,今日一应人等,无诏不得入苑,还请王妃见谅。” 唐宁思都要急哭了,继续央求道:“还请大人通传一声,我家王爷身子不适,每日都要按时用药,不能耽搁的呀,拜托了。” 分卷阅读167 在她和半夏的连连央求下,又兼有中宫之人的请求,侍卫终于扛不住,答应进去通传一声。 在等侍卫往返的片刻时间里,唐宁思的心上上下下来了个百八十回的剧烈跌宕,半夏的手,几乎被她捏断了。侍卫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陛下有令,一应人等不得兹扰,郡王妃还是请回吧。”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 比起刚刚的态度,侍卫显然冷硬了许多,当是受到斥责了。 唐宁思绷住一口气,才没让自己跌坐下去。她双腿发软,耳边嗡然,脑子更是一片混乱,双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王妃?” “淮王妃,留步!” “你胆敢违抗圣命!” 在场的人谁也想不到,唐宁思竟然敢直接闯宫,半夏和女官来不及拦住她,竟让她和门口的侍卫起了冲突。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 “让我进去,见我家王爷一面!” 唐宁思仿佛是疯了,饶是半夏和女官二人合力也拉不住她,两个侍卫又碍于她的身份及男女之别,不好强力驱赶,五个人便这么在门口闹了起来,吵吵嚷嚷的。 “王妃若是再不听劝,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毕竟是奉了圣命的,两个侍卫一是怕惊动了里面的皇帝,二也是被磨得没耐心的,将手中佩刀一横,挡在唐宁思身前,一脸寒霜。 可唐宁思并没有看到他们眼里的寒意,即便是注意到了,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淮王妃!” 见她还是往里冲,侍卫的长刀“噌”地一声,出鞘了。 纤纤玉颈,径直撞向寒光森然的刀口。 半夏吓了个魂飞魄散,拼了命,将她拉回来,与此同时,一只手斜斜摁过来,侍卫手中的长刀倏然垂下。 接着,一道人影翩然而来,单手搂住唐宁思,往旁边带了两步。 见到来人,半夏喜极而泣,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王爷,您可来了……” 裴慎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待问清楚,怀中的人突然喊了他一声,接着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死死抱住,呜咽道:“你吓死我了!”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佝偻着身子,愣了半晌,才抬手轻轻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待到她平静下来,裴慎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向站在门内的内官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她往宫外走。 香雪苑属后宫范围,距离皇宫前侧门有相当长的距离,但是唐宁思就这么挂在他身上,让他一路抱着出宫了。 宫门口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裴慎上朝的时候用的,一辆则是唐宁思坐着来的。 裴慎让半夏和商陆坐在后面的马车车辕上,自己则带着唐宁思上了自己的马车,由凌泉驾着,朝王府而去。 裴慎从暗格里抽出一块裘皮,盖在唐宁思身上,后者神情怪异,靠着车壁不说话。 他叹了一声,“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竟然让她闹到宫里去了。 香雪苑前,他说走就走,哪里是被扣押的样子! 这一路过来,唐宁思就知道,自己准是被周少游那个杀千刀的耍了! 她胸腔闷着一股气,全朝裴慎撒了过去,“你下朝了不知道回家,到处鬼混什么呢?不知道往家里递个信吗?!这样你要是死在外头了,好歹有个人替你收尸吧!” 裴慎:“??!!”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唐宁思吗? 他认识的唐宁思刚毅细致,即便是天塌下来了,她也绝不会闭眼后退一步,端的是稳如泰山……她这是吃错药了? 裴慎一口气,呛在了心口。 “怎么?哑巴了?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一天天的鬼话连篇,哄得我晕乎乎傻兮兮的,把我困在王府里,现在倒是不说了!”见他不说话,唐宁思更气了。 要不是他这张嘴,她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留在王府里,将自己深深卷进来! 现在倒好了,她在外面急得想寻死,他倒是悠闲! “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也不知道,交个朋友也不会,这满天下这么多人,你跟谁结交不好啊, 分卷阅读168 非要跟姓周的搅和在一起,知不知道人以群分?啊!” 周少游那个混蛋,当初要不是他说什么裴慎在府中过得很不好,她才不会鬼使神差地跑到王府外偷偷看,也不会被他抓了个正着呢! 真的是,太气了! 唐宁思越想越气,遂将腿上的裘皮掀开,扔到裴慎身上,“以后我要是再为你担心,我就是猪!” “!!??” 裴慎目瞪口呆。 他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裘皮,再看看她,又又看手里的裘皮,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这样的梦幻。 他不过了在宫里逗留了一阵儿,外面就改了乾坤了吗? “我……”他眨眨眼,眸中尽是无辜,“今日散朝后,周伯父与我说了两句话,恰逢韩内官来传话,约周伯父手谈一局,他便携我一道,陪陛下赏雪对弈,如此而已……” 他怎么会想得到,他不过是晚回去些时候,竟惹得她直接闯宫了? “再说了,你素日里也并不在意我是否回府呀……”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了?”唐宁思眉毛直接炸了,对裴慎怒目而视。 “不不不,不是,”裴慎痉挛似的摇头,俯身而去,两只手由她的手背攀至胳膊,轻轻按住,“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在乎!”唐宁思脱口而出,甚至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当然在乎了,不然她为什么打心里不愿意嫁到杜家去,为什么会替他守住重山居,守住他最后的退路? ……原来之前的诸般理由,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好。”只片刻,裴慎的声音就低哑了许多,清亮的眸色更是暗沉了许多,他按着她的双肩,郑重其事,“好,以后不论我去哪里,都会告知你,及时回家,若是临时有变,也定会叫人知会你,再不会叫你如此担忧。” 唐宁思冷着脸:“……”看你表现吧。 “周少游那厮,我现在想起来还是牙痒得紧,你得替我想个主意,狠狠地摆他一道才是!” 裴慎毫不犹豫,“好!” 在车辕上赶车的凌泉只觉得冷风扑面,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艰难地咽下不知道有没有的口水。 只一句话,三个字,王爷就被哄得不知所以了,连多年襄助的知己都可以说下手就下手……嗯,他以后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开罪王妃! 日暮苍山远,落照雪轻红。一马长安道,床头有宿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