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见玉》 分卷阅读1 ?內容簡介 师父为了救自己而身中奇毒,昏迷不醒。 席玉拿起师父的剑,四处搜寻解药,并应下一个神秘女子的雇请。 从苗寨到江南,一路花费月余时日,她终于知道自己的雇主乃是广阳王的世子。 世子命苦,生母被人投毒,以致他出生时就双目失明,随后从小被送去道观清修治病,养成了宅心仁厚的性子。 即便席玉知道他是瞎子,仍然不敢看他。 只因数年前她叛出家门时被人下了媚药,这位刚从道观回来的世子被她强行夺走清白,当时为了让他顺从,席玉甚至给他这位可怜人两个耳光。 她在心中犯怵,既是宅心仁厚,这位世子应当不记仇吧? 1v2,两个男主都在文案,男主控谨慎入坑 试着想固定更新时间,最近实验结果表明我不行,只能尽量日更,感谢每一条珍珠和留言 我随便吐槽一句:要卖盗文可以,反正我也管不住,但是不要分类成虐心小说,我这是小白爽文行不行! 收费剧情和肉都是40po/k NPH古代肉文爽文女性向 一.席玉 延昌十四年,七月夏,月亮山。 山脚一带遍地都是苗族山寨,往来也大多是苗人。朝廷在此处设了衙门和客栈,入住需要官家的令牌,寻常百姓只可在一楼用些吃食。 此时已是午后,堂中冷清,只有几个苗族男子聚在角落,小声攀谈,桌上只点了两壶烈酒。 其中一个着紫色直筒衫,耳上串着筷子粗细的银色耳饰,右眉有一条刀疤,凶相外露。 苗人的地盘多在深山密林之中,烈日不可进,即便是盛夏,仍旧清凉惬意。 窗外起了阵风,一道银光照映在紫衫男子的脸上,转瞬即逝。 坐在他对面的苗人看到这一幕,警惕地站起身:“什么人?” 紫衫男子未见到自己脸上的银痕,但已感到了不寻常的杀气,立即沉了脸:“谁敢在苗寨动我乌尔烈。” 另外一个临窗而坐的男人,已经摸出了刀,将头伸出了窗外:“大哥,没有人。” 他用刀背触了触外头的叶子,叶片在细碎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影子:“是不是多疑了?” 几人的目光都往窗外看去,恰恰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女声:“不是多疑,是我。” 乌尔烈一帮人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站在门口。 来者身形高挑,着一身黑色长衫,是中原打扮。面上蒙着纱,看不见容貌。 乌尔烈打量了几眼,笑道:“小姑娘,你是被谁诓来送死的?” 他们这帮人在苗寨横行霸道,连衙门的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眼前女子虽然蒙着面,但眼神清澈稚嫩,一眼就能望到底,显然是初入江湖,乌尔烈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大爷今天心情好,无知妇孺,赶紧滚。” “我不能走,”她摇头,“你的命值一百两。” 乌尔烈武艺高强,又在边疆远处,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他的悬赏依然高高挂在通缉榜上,而席玉又正好缺钱。 想到此处,席玉抓住了腰间的长剑。 这把剑尚未出鞘,细长而薄,鞘身上尽是咒文一般的封纸,墨色与朱红色的文字掺杂在一起,看着有几分渗人。 乌尔烈等人因她的动作也顺着一起望去,目光触及这把剑,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慢着!”乌尔烈示意几个小弟往后,开始重新打量。 江湖之中的剑客庞多,女子也不在少数,乌尔烈混迹于苗疆和中原,见过的人里不包括眼前之人,但他认识这把剑。 这是李兆的剑。 那个凶狠阴毒的武痴李兆,乃是江湖中的第一剑客,他的佩剑大有来历。他因好斗成性,打起来毫无理智可言,族中人起初以为他得了疯症,将他关起来,连带着剑鞘也贴上了巫术符文……后来李兆逃出宗族,问鼎武林,然而他已有大半年不曾露面,有人传言说他已经死了。 乌尔烈远远见过一次李兆,他眼力极好,认得出这把剑是真的,因此更为迟疑。 两年前,有传言说李兆收了一个女徒弟。 可李兆在江湖之中无甚挚友,自他打败曾经的天下第一后也极少露面。关于他的传言数不胜数,唯独这件事传的有鼻子有眼,有说他给徒弟买衣裳的,有说他带着徒弟四处寻人比试的…… 乌尔烈心中有了主意,他抬起手,这在苗语中是示好的意思。 “姑娘,姑娘,”他换了口风,“咱们有话好好说。看你样子,也说得来苗语?家里也有苗寨人?” 席玉鄙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我不认 分卷阅读2 识你,别凑过来。” 乌尔烈见她没有出手,讪笑几声:“小友初入江湖,还不知道吧?咱们武林中人,虽说快意恩仇,但没人愿意跟朝廷扯上干系……” 他舔了舔嘴唇,试探道:“你师父难道不曾提起过?” 席玉坚定道:“我只要钱。” 李兆的武功登峰造极,要什么没有?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徒弟只想着银钱,恐怕要气的呕血。乌尔烈在心中感慨,嘴上还赔笑:“即便如此,也不该是由我开始,比我更值钱的人命大有人在。” 席玉没有接话,她知道对方在打探自己的底细。 她正要抽出剑,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人多且杂,来者似乎不会武功。 “席玉姑娘!”远远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他说的没错,比他更值钱的命大有人在。” 听到“值钱”二字,席玉往外头看了一眼。 来人是个女子,面容清丽,身纤颈细,周身带着一股贵气。她对眼前的江湖的江湖纷争视若无睹,直接与席玉说道:“席玉姑娘,你真是让我们一番好找。” 席玉收敛杀气:“所为何事?” “自然是做生意,”女子落落大方,看了一眼旁边的乌尔烈,用中原话道,“我们想同你师父做一笔大买卖,你能否请你师父出面?” 席玉摇头:“师父已经不问江湖之事。。” 女子迟疑半晌:“那就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还是拒绝:“我不认识你,来路不明的买卖我不做。” 见她回避,女子并不着急:“姑娘莫急,只是你的举手之劳,保护好雇主即可……不若你开个价吧?” 在一旁的乌尔烈一声不吭。 席玉来了兴致:“多少钱都行?” “姑娘尽管提,”女子拍了拍手,下人们递上一个锦盒,盒中放着厚厚一沓银票,“多少钱我们都给得起,至于这,是我们先表的一些心意。” 话音刚落,一阵极快的风略过女子的面颊,席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拔出剑将银票轻轻点到自己手中。 剑分明是薄而锋利,然轻飘飘的银票从剑尖走了一遭,竟然俱是完好无损。 席玉数了数,抬头缓缓道:“我答应你。” 龙潭虎穴她也会去。 二.铜像 席玉应了这笔生意,女子才说了自己的姓名。 她笑容娴静:“席姑娘,你唤我融月便是。” 听到“席姑娘”这样的字眼,席玉微微拧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银票——她有钱,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于是便议起了正事:“雇主是谁?” “你见了人自然知晓。”融月叫人收起锦盒,从容道,“姑娘恐怕要准备一番,此去要往江南,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年两年。” 席玉有些意外:“江南?” 融月颔首:“我们主人平日都住在江南。” 她默了默:“明日此时,我同你们动身往江南去。” “好,”融月笑道,“我们就宿在此处。” 席玉没说什么,收起剑走了。 乌尔烈在一旁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那把薄剑飞旋入鞘,他瞪大了眼,半天后才发觉自己的衣袍被剑气割破一个缺口。 她知道自己一直盯着她,这是给他的警告。 捡回一条小命,乌尔烈一帮人也灰溜溜出去了。 融月自始至终不曾给过他正眼,人都走完之后,融月拿出腰牌给掌柜的过目,在楼上开了客房。 下人们收拾着物件,融月看着众人,喊了一声:“询书。” 一个方脸浓眉的男子走上前,同她进了房。 融月一改先前的平静,面色稍有不耐,一股脑儿道:“计划有变,你可看得出这席玉武功如何?” 询书回想起方才的墨衣女子,诚恳道:“步履轻盈,精气饱满,此人内功极深,剑法就不得而知……若她真是李兆的徒弟,应当不会太逊色。” 他想了想,又迟疑道:“可要修书一封告诉小主人?” 想起小主人阴晴难测的性子,融月招了招手:“自然,即刻飞鸽传书告诉他这个消息,务必尽快送到。至于席玉的剑法……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的。” 二人说完正事,询书好奇道:“她为何说李兆不再露面?难道真如传言一般,他死了?” 融月躺在小塌上,不知想到什么,幽幽道:“谁能杀他?” 询书也回过神:“也对,也对。” 此刻另一边的席玉并没有离开苗寨,而是往深处去。越往里就越是人迹罕至,深山野林中野兽众 分卷阅读3 多,苗人偶尔来山上打猎采药,不敢居住在此。 席玉推开一块并不显眼的巨石,屈身而入,原来里头大有乾坤。空澈的蓝天漂浮于上,底下是小溪交错的石路,四壁爬满各样的草药与珍奇异花,恍若世外桃源一般。 她轻轻推开最西边的屋子,走进去坐在床边。 床上的男子合着眼,略有些消瘦,但面容平静,唇角隐隐有丝笑意,就像刚睡着一般。席玉盯着他半晌,低低唤了声师父。 李兆自然不能回应,他已这样昏睡八个月。 席玉别开眼,不想再看。恰逢此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推开门,嚷嚷道:“席玉,你回来了?” 见席玉坐在床沿,他眼放金光,连忙又道:“什么时候给银子!” 师父昏迷后,席玉带他来找医圣宋元,她从前只听过这位老前辈的美名,却不知他爱财如命,他保住了师父的命,但每月要给他一笔惊人的银两。 为此,席玉将师父的钱都用完了,捉襟见肘之时,飞来一笔银票。 她从怀中摸出方才到手的银票:“我要离开一段时日,照顾好我师父。” 宋元接过钱数了数,随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接了个生意。”她不愿多说。 宋元也懒得管她,钱到了他手中就行。本着医者的职责,他略微严肃道:“别忘记找溪纹红叶,不能再拖了。” “我明白。”席玉应下,将人赶了出去。 夜里她吃了些果子饱腹,便着手开始收拾行李。打开房内的衣柜,席玉瞥见一堆花花绿绿的长裙,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片刻之欢她只拿了些深色的衣物。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拿了几件衣服和官印通牒,竟没别的要带了。 洗沐之后,她打了个地铺睡在师父身边。 夜里漆黑无光,她睁着眼睛想,若是师父知道自己如此行事,必然要狠狠凶她一顿,可他不舍得打她骂她,只能再出去找人打架发泄一番。但如果不是因为她,师父也不会成这样,想到此处,她有些哽咽。 席玉一夜无眠,翌日早早起身去了客栈。 融月似是一早就在等她,说是因为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席玉没有二话,跟着她们上了马车。 融月平日在府中左右逢源,什么样的人都吃得开,却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女子,她试图与她搭话,但席玉总是有一句没一句,次数多了,融月也不再开口。 她只盼望那只海东青能飞得再快一些,若是小主人改了主意,她们尚且有挽回的余地。 灰白色的海东青翱翔在天际,翅膀扑闪俯冲,途径一片豁然山水处,终于深夜里飞至江南,落入广阳王府。 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抱住他,给他喂了些肉,才拆下它腿上的信。 书童没敢拆开,拿着信往世子房里去。 世子房内不曾点灯,更没有什么动静,书童正要敲门,世子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询尧,安静些。” 他的声音轻柔,询尧却心头发寒,不自觉也压低了声音:“世、世子,是大姑娘的来信。” 世子缓缓道:“你进来吧。” 询尧这才推门进去,他并非独身而入,还有几个低眉顺目的婢女。婢女们进了门,默默掌灯,房内的少年毫无所知,一动不动。 蜡山堆叠,燃起了白光,婢女们默默退下,留询尧和世子在房内。 世子背对着询尧,面前摆着一座铜像。 铜像乃是女子飞天之姿,身蒙乌纱,腰缠朱带,脸上的五官雕刻细致,只是眼神阴毒,带一股邪气。 询尧不敢多看,这铜像乃是世子供奉的邪神,每日都要以血喂养,他胆小怕事,自然是不敢多管。 他展开信,将内容读给这位瞎眼的世子。 “李兆不愿出面?”徽明抬起脸,轻笑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他面如白玉,乌发垂散,若没有那双上挑妖异的凤眼,应当也是个亲和的面相。 只是他出生时就中了毒,眼中一片乌灰,虽不至丑陋,但大多数时候为了避免吓到旁人,都是绸缎蒙着眼。 询尧害怕世子大人的眼睛,又觉得可怜,尽量平静道:“席玉姑娘说是不愿。大姑娘说她有主意,会试探一番。” “什么时候到?” 询尧掐了掐日子:“若是快些,月底就到了。” 世子不再说话,他垂下眼睫,伸手摸索着,摸到了那铜像,将它放在膝上温柔摩挲:“你出去吧。” 询尧看得遍体身寒,连忙吹灭蜡烛,退身而出,留世子与那铜像独处。 三.重逢 融月这边,一路倒是平安无事。 分卷阅读4 席玉话少,事也少,多数时日都在车厢内静坐。她的剑置于手边,时常轻轻握着,似是在安抚。 这一日,融月实在闲的厉害,问她:“席玉姑娘,这把剑是你师父的吧?” 席玉这回应得极快:“嗯。” 融月面上不显,心里头早就好奇起来,顺势接话:“它有没有名字?” 席玉抬起脸看向融月,面色怪异:“自然。” 她似乎在疑惑融月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哦?叫什么名字?” 江湖名器谱上唯独没有李兆的剑,因为众人连它的名字都不曾知晓,李兆问鼎武林多年,竟也未曾提起过此事。 席玉轻声道:“夷光。” “夷光?”融月念道,更困惑了,“夷光修明,西施的那个夷光?” “正是。” 融月咋舌,再度看向她腰间的薄剑。这把剑尽管符咒加身,却也纤长修丽,薄如轻婵,的确是剑中美人,只是谁也想不到,那个李兆会如此直白,起名叫“夷光”。 她再看向席玉,发现这位席玉姑娘仍然眉间冷淡,只是耳尖悄然微红,指尖也抵住剑鞘。 席玉心中很是窘迫,她暗道亲口说出这个名字实在很自恋,只是师父非要起这名字。 融月不知她心中所想,想不通她的局促因何而来,莫非是席玉姑娘自己也觉得这把剑的名字太直白? 马车吁停,车厢轻晃,打断了二人的沉默。 外头天色漆黑,原是停到了客栈。 一路上众人都是在客栈歇息,畅通无阻。在官家开的地盘上,融月拿出腰牌让掌柜过目,见他们面上毫不掩饰的献媚,席玉猜测自己的雇主是个朝廷大官。 但这与她并无干系,席玉只想要银两,找到溪纹红叶。 夜里,她与融月宿在一间房。 上床歇息,席玉摘了面纱,沐浴后睡在地铺上。 融月初次见到的她容貌之时,还多嘴问了几句。 “席玉姑娘是苗人?” 她见席玉眼角斜挑,高眉丰唇,是苗人女子惯有的长相。 席玉淡淡道:“母亲是。” 江湖人的出身向来复杂,融月没有多问。只是时至今日,看到席玉的脸,她仍然会走神,因对方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 她回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只能闭上眼准备入睡。 越是靠近江南,气候越是潮湿闷热,二人的房里开着窗通风。今夜静的可怕,连一丝风声都无,客栈内的众人很快睡了过去。 融月也昏昏沉沉,床铺下的席玉倏然坐直身子:“有人来了。” 她声音清醒,显然根本不曾有睡意,语罢便拿起了夷光。 “什么?”融月也坐起身,恍若初醒,她惊恐道,“哪里有人?” 外头风平月明,她不曾听到任何动静。然而席玉已经草草裹上衣裳,散着发踩窗而出。 融月被她的举措惊了半晌,连忙穿上绣鞋去隔壁厢房唤醒众人。询书打着哈欠开门,融月急忙拉着他往外走:“有人来了。” 询书睁大眼:“来得这么快?” 融月没有接话。 二人急匆匆来到院里,席玉正横着剑与一位黑衣人过招,那人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位同伴。 黑衣人收了剑,疾退几步:“哪里学的剑法?” 融月看不懂二人的武功,询书细看片刻,讶异:“席姑娘是左撇子?” 融月顺着询书的话回忆,否认道:“她不是左撇子。” “那怎么左手拿着剑?”询书纳闷,答案却不得而知。 那头的席玉左手执剑,听到黑衣人的问话,抬了抬下巴:“师父教的。” 黑衣人又笑:“你师父?报上名来听听。” 席玉将剑身立在眼前,借着月光让他看清了剑柄上墨黑色的封咒符纸,喃喃道:“这下你清楚了。” 黑衣人犹豫片刻,身后的同伴出声:“这剑是真是假尚且未知,即便是真的,她也不过是黄毛丫头,何必惊慌。” “这把剑真是唬人,”黑衣人回过神,摇了摇头,看向一边的融月二人,“可惜,若是李兆在此,我或许就退了,但一个小小女子,我还不放在眼里……看来你们没能请得动那尊大佛。” 融月提心吊胆,提醒道:“席玉姑娘,小心!” 她认出眼前黑衣人的身份,竟是如今誉王门下的暗卫。这暗卫从前在江湖上也算数一数二的杀手,融月不知席玉是不是他的对手。 那边,席玉已经执剑而上。 她手中的夷光正如名字一般,洗沐月华之后更为修丽,薄薄的剑身上裹着一层银光,转眼已到了那黑衣人 分卷阅读5 身前。 暗卫接下她一剑,夷光发出一声轻鸣。 询书不通武功,但他对武学招式了然于胸,因此也看得仔细。席姑娘握着剑接连出手,这把被外人成为妖祸之剑的夷光在她手中却使得很有章法。 收剑轻盈若浮絮,出招剑气如游龙,激斗间,凌厉的剑光将月影搅碎,二人交手的身影也愈发朦胧不真实。 暗卫连连败退。 融月再不懂,也看明白了几分:“席玉姑娘如此厉害?” “恐怕她不止于此。”询书赞叹之余,低声附耳,“但她的招式一板一眼,全不是李兆的路子。” 李兆此人奇就奇在他的剑法阴邪多变,不属于任何一个路派。 可眼前席玉的剑法倒规规矩矩,糅杂了中原几大门派,看不出半分邪气。 这二人不会武功,只好在一边看戏,那头黑衣人的同伴却见情况不对,抽出长鞭加入了战局。 席玉以一敌二,不仅从容应对,甚至剑法还越打越流畅。 她弯腰而下,剑锋擦过暗卫的胸膛。 夷光的剑身挂上了一串血珠,温热发红,很快就滚落于地面。 暗卫睁着眼,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倒在地上。 同伴见此,略有些退意,但席玉甩手一指,掷出一枚碎石,正中他的腿骨,她轻盈上前,夷光没入他的体内。 两个黑衣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在询书与融月的眼中,这场打斗发生得极快,结束得更快。直到席玉走到他们面前,融月才回过神,推了推询书:“……叫人来收拾尸体。” 席玉只静静道:“我要一盆水。” 她散着发,乌丝被夜风吹起,连带着宽大的墨色外衣也翻飞如羽。 或是因刚杀完人,席玉的眼中仍有些杀意。 融月僵硬地转过身子,这一刻,她终于想起席玉姑娘身上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世子钟爱神女铜像,每日甚至以血喂养。那女子铜像眼含煞气,粉面朱唇,与席玉姑娘竟有八成相似。 可世子从前都居于道观,不曾见过外人,更何况世子目不能视,融月只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巧合。 经此一事,再没有人于心中质疑席玉的武功,也不再有人前来暗杀。 十日后,众人终于到了江南。 江南风水宜人,平民百姓也生活优渥,与月亮山大不相同。 融月说大白天蒙着面纱反倒引人注目,席玉便摘了面纱,她着一身深色衣裳,虽沉默寡言,但相貌足够惹眼。 一行人兜兜转转,饶到一处精致的府邸,席玉抬眼望去,正门上印着“明府”二字。 这并非朝中官员的住处,席玉不免意外。进门之后,只见内里虽小,却五脏俱全,精巧布设,雕梁画栋,山水融洽,景致悠然。 一个男子上前迎来,对融月叫了声:“大姑娘。” “询尧,莫说闲话,”融月快步往里,“小主人在何处?” 询尧带着众人往里去,席玉默默跟着,走到溪畔,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雇主。 他端坐于椅上,穿着身石青色长衫,侧颜秀气姣好,墨色的发束于脑后。听到脚步声动静,他微微偏过脸,灰白妖异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 席玉自然也瞧见他的面容,这一看,她面色煞白,暗自咬住自己的舌尖。 他竟是……他竟是广阳王世子! 不会错的,这就是广阳王世子徽明。 一时间,当年的事情一股脑儿又浮现于她的脑海。 两年前,她年少不羁,叛出家门,又被家中弟子下了媚药。 她听说广阳王世子就借宿在家中山下的小庙,又是个瞎子,挣扎着摸到他房内。 那时她也不过十九岁,懂什么男女情爱,全凭直觉而已。 这位世子从小在道观清修,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猝不及防被一个女人扒衣裳,他挣脱地厉害。 席玉记得清楚,起初,他问她是谁,随后她开始抚弄他的身体,徽明便红着脸,又哭又求,不住喊着:“不要,求你。” 药性汹涌,席玉昏了头,心中生出几分暴戾,又生怕被人发现,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恼道:“闭嘴。” 徽明被打懵了。 她自幼习武,徽明根本推不开她,反抗得再厉害也是无济于事。 席玉摸索着,将他弄硬,粗暴地纳入体内。 破身的钝痛让她嘶声,席玉硬着头皮自己挺胯,身下的徽明倒是叫的比她还凄惨:“疼……你起来……轻一点……” 席玉眼前发晕,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记:“叫什么!我还没喊痛。” 她听说男子做这种事情爽利得很,哪有喊痛 分卷阅读6 的道理,只觉得他矫情。生怕他继续出声,她干脆低头吻住他的唇。 再往后,二人顺着药性而为。那药猛烈,席玉是头天夜里辰时摸进他的房内,第二日巳时才披着衣裳翻窗逃走。 她们不眠不休,席玉主导着,倒可怜这位世子,初次破元阳就几乎被她榨空,一次又一次挺立,交代在她身子里。 在那片混乱的记忆中,席玉记着,徽明后来已不再反抗,他只是不断问着她的名字。 席玉编了个名字给他,在他累得睡着后一走了之。 她并不是一个好人,但对于这位徽明世子,席玉绝对是愧疚到极点,然而清醒过后,她更不可能回头找她。 席玉一路往西南去,拜李兆为师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此处与徽明重逢。 四.徽明 席玉的模样大概要用呆滞来形容。 融月在一旁看着,还道她被世子的双目所惊,赶忙敛眉对徽明道:“世子,此行西南,带回了席姑娘。席姑娘乃是李兆的徒弟,武艺高强,为人可靠。” 她说着,示意席玉开口接话。 席玉回过神来,也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自小在武林门派长大,爹不管娘不在,拜了个师父又是个随性洒脱的主,眼前如此正经的场合,倒正是破天荒头一回。 徽明侧耳等了半晌,没听见人说话,也无甚表情,只温声闲聊一般,问道:“席姑娘孤身来的?” 他的嗓音比两年前成熟些,也更悦耳,或是因为在道观长大,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席玉木着脸,稍稍压低了声音:“正是。” 过去了那么久,她不认为这位眼盲的小世子还记得她的声音。 徽明果然面色如常,还微微笑道:“不必拘谨,此处不是王府,姑娘随性即可。” 席玉面对他,实在无法随性,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两,只好咬牙坚持:“世子原是找师父做什么?” “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徽明摸索了一番,自己找到茶盏,“只是我目不能视,多有不便,找个武功好的照看些。” 席玉自然是不信的。 朝廷的人说话阴得很,她不知这位世子耳濡目染学了多少。倘若真是为了照看,怎会有人趁她还未到江南就迫不及待前去刺杀。 但她拿钱办事,此刻也只好装糊涂,应了两声。 融月在一旁看得后怕,这位席姑娘不知世子性情,跟世子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她只好对席玉道:“席姑娘,下人们还有要务禀告世子,让询尧带你先去认地方吧。” 席玉如释重负,头也不回直接往外走,竟是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徽明眨了眨眼,待人走远,才缓缓道:“李兆的徒弟?如何?” 这回接话的是询书:“回世子,从那把剑来看,身份做不得假。只是……那天夜里,属下瞧见她动手,招式像是中原各派出身。武功虽高,剑法是不像李兆的。” “她是中原人?” “是,”融月又改口,“但她母亲是苗女,席姑娘会说苗话。” 徽明似是有些困倦,思索了半晌才开口:“即使如此,想必这名字也有蹊跷。派人去探查一番她的来路再告知我。” 融月应了声:“世子,奴前两日已修书让询墨着手去查,很快就会有眉目。” “你想得倒周到,”徽明的面容对着她,眼中没有光彩,他面无表情道,“不仅是她,李兆在哪里,也要一并问出来。” 另一边的席玉并不知道世子一帮人的心思,她跟着书童一般的询尧在这小院内四处认路。 徽明乃是广阳王世子,照理说应当住在王府内,但他身子不大好,多数时间在这院中静养。地方不大,四周无人,只这一户,丫鬟下人也只带了最会看眼色的来,人并不多,时常连个说话声都听不见。而席玉往后要住在主院内的偏房,照看好他的安危。 席玉看完自己的卧房,前脚放好行李,融月后脚又敲开她的房门,毫不见外地往凳上一坐:“席姑娘,对此处可还满意?” 她拿钱办事,哪有不满意的道理,融月与她随意客套几句,说起正事:“先前的订金已经给了席姑娘。此次是来与你商议的,世子对姑娘的武功很是钦佩,恐怕要请姑娘多留一段时日,具体多久,还真没个数……咱们按月来给,姑娘开个价吧。” 席玉算了算师父每月的开销,随后陷入纠结。 原本她觉着,自己当初强了这位世子,于情于理都是相当亏欠于他,如今还要赚他银两,若是狮还子大开口,岂不是太过分。 然而她很快又改了主意。这银两赚一个月少一个月,往后 分卷阅读7 恐怕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一想到白花花的银两,席玉说话的语气都软和了,她向融月报了一个天文数字。 融月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不仅应下,还道:“你若是叫上你师父,银两只多不少。” 席玉在心中疑虑,莫非是自己要少了,心痛之余还要冷静道:“我说过,师父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融月不曾继续强求,没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夜里用膳过后,询尧将席玉带到了徽明的书房内。徽明坐在轮椅上,已经换了身雪色的衣袍,袖口垂叠。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上蒙着绸缎,将那双眼睛全然遮住。 他含笑道:“席姑娘,在下要去内室念佛,劳烦你在外头看着些。” 席玉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想到是这种清闲活,于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询尧将徽明推到内室后很快就退了出去,余席玉和徽明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席玉在书房内转了转,徽明瞧不见,房内自然是没有多少书籍,但笔墨宣纸并不曾少,房内的白蜡燃成小山,一直照到内室。 席玉忽而想起,徽明在道观长大,怎么念的是佛? 她心头好奇,抿着唇,悄无声息地往内室走去。 内里静谧无声,徽明坐在椅上,面前的墙壁上摆着一座佛龛。佛龛乌黑悬空,当中摆着一尊女子的神像。 席玉站的远,只看见那佛像飞纱缭带,倒不曾瞧清楚面容是什么模样,又是哪尊菩萨? 倒是这位世子,伸手温柔抚摸了半晌,好似对待情人一般。席玉有些怀疑莫不是当初自己的行径太恶劣,把徽明逼得不正常了。 想到此处,她尴尬地退了出去。 徽明毫无所感,他的指腹轻轻擦过神像的身躯,细细摩挲了许久,唇畔都带上了笑意。待他终于餍足,才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于手臂割开一道口子,将自己温热的血液送到神女的铜像上。 貌美邪气的神女铜像沾着血,血迹很快就消了下去。 五.照影流 徽明在内室静了片刻,席玉立在外头,默默看着窗外。 内院的精致虽别致,但四处有序,连树枝该修剪多少,都是有明文规矩的,目光所触之地看不到任何杂物。 她听说徽明不是时刻都坐轮椅,也不爱让人贴身伺候,因此府内的一切都立了规矩,不可轻易变动,他这两年摸索久了,自己也能在府内走动。 但他喜静,府内禁止喧哗吵闹,到了夜里,除了风声竟什么都听不见。 烛芯被夜风吹动,摇曳着在墙面上拉长席玉的身影。 她原本站着出神,不知心思已飘到了何处,却又忽然伸手取过书壁上的一排金针,向外掷去:“出来。” 金针穿火而过,往院中的树后飞去。 她出手太快,树林里的男人未曾料到她如此警觉,发出一声轻呼:“哎哟!” 席玉重复道:“滚出来。” “慢着,慢着,”男人喘着气,连滚带爬地往她这边走,“姑奶奶,误会了,我也是世子的手下啊。” 来人临窗靠近,露出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手上没有拿兵器。他拔出扎入手臂的金针,苦叹一声:“您就是席玉姑娘吧?我是询墨……听说你武功高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金针细长,除了起初扎进去有一丝痛感,并不是严重的伤。 席玉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拧起眉:“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不是我,”询墨摇了摇头,往院中的暗处一指,“是他,询平非要试探你一番。” 原来暗处仍有一人,只是席玉方才不曾察觉,他的气息隐藏得太好,比那日前来刺杀的探子都要高明,想必是个武林高手。 她先前还奇怪这府内怎么连个暗卫也无,原来是不曾露面。 既被询墨点破,暗处的询平只得现身。他倒是年轻些,面容还算白净,但望向席玉的目光并不友善,还含着些轻蔑。 席玉对这样的目光十分熟悉,一时无言。 前院的询书听到动静,快步走来,一见如此场景就暗道不妙,连忙上前替众人做了介绍,朝询平道:“这是席姑娘,武功……” “武功高强?”询平打断他的话,抱着手中的剑端详了一番席玉,笑道,“姑娘也是用剑之人,中原十二剑宗,不知姑娘惯使哪一派?” 席玉翻身跃窗,直视着他:“我都会,你想长眼?” 她不爱争口舌之气,但对方来势不善,席玉自然也硬气得很。 询平看向她的佩剑:“同为世子做事,我只是想知道姑娘 分卷阅读8 技艺深浅。不巧在下也从小习武,切磋一番?” 询书板着脸,如长辈一般轻斥:“阿平,不要胡闹!席姑娘是贵客。何况世子在里间,你这样吵闹如何使得?” 搬出世子的名义,询平顿时收敛了锋芒。 “切磋与否,还看席姑娘的意思。” 徽明不知何时走到了外间,席玉回头看他,他站在书案旁,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双目仍然被绸缎蒙着,动作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想必是对书房内的一切布局相当熟稔。 席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未曾看到伤口。 他不提,她也不问,只道:“切磋武艺,有何不可。” 二人立于月下,询墨与询书退到一旁。 询墨更是往里间走,站到了徽明身边。 询平抽出怀中的剑,朗声道:“还请赐教!” 语毕,他的剑低鸣一声,古朴的剑身却灵活如流水一般从鞘中倾泻而出。席玉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同样将夷光出鞘。 她的手掌握着剑柄,剑刃贴着肉翻了个面,在她的手腕晃动下翻了个漂亮的剑花。 询平迎面出招,动作干净利落,询书在一旁颔首:“好一招踏飞雁。” 此招借力而起,剑光在空中划开一道光影,正如鸿雁的双翅一般。 席玉不偏不倚迎下这一招,饶有兴致道:“哦?惊雁十三式,我正巧也会。” 她将夷光横于胸前,使轻功飞身而跃,双足轻点地面,又掠到询平的身前。询平接下她一剑,却见席玉竟是含笑而退,借力打力跃得更高,剑光打着月影,凌乱细密朝他扑来。 询书目不暇接:“这是第十式?席姑娘这一招竟如此熟练。” 询平更不服气,勉强接下后拍地而起,剑尖点过地面,与她剑贴着剑,谁也不肯服输。二人交手之间,另一头的询墨倒轻松悠然,低声对徽明禀告:“属下查明,席姑娘应当是两年前从琉风派叛离,随后一路往西南,机缘巧合拜了李兆为师。有传言说她是琉风派教主的亲生女儿……席是她的母姓,她应当是叫周席玉才对。” 徽明若有所思:“琉风派盘踞在沧海?” 询墨只当他不认得江湖门派,一股脑儿解释道:“是,是在沧海,离江南不远。琉风派乃是中原十二剑宗之首,世子听说过?属下经过探查得知,席姑娘当初是琉风大师姐,剑法出神入化,失手杀了一个弟子之后才逃了出来……” 他话音未落,外头的询书激动道:“原来这招就是传闻中的照影流!” 方才席玉似是打得畅快,心情极好,二人用的皆是惊雁剑法。 只是询平并不会最后一式,想也知道各派的最后一式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哪儿能随处可见? 席玉却挽着夷光,她从容闪躲着询平的剑法,迟迟不肯出招。 询平摸不透她的主意,这女子步履轻盈,步法灵活,内力深不可测,还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他不禁在心底微恼。 席玉抓住他细微的变化,轻晃腕间,内力催发入剑,迅疾出招。一时间,她的剑舞得极快,可竟连半点声音都捉摸不到。方才询平一路紧逼,二人已到了角落,此处阴暗无光,询平想到方才她的剑术,既是极快,又无声无息,恐为鬼神难测之招,一时心头震动,连忙寻着光影往亮出去。 刚踏出两步,席玉就将他踹翻在地,剑锋飞快地掠向他的咽喉三寸,又堪堪停住。 询书在一旁看得起劲。 唯独询平头脑震荡,一时晕头转向,迷眼了半晌才察觉过来:“原来方才的光亮不是月,而是你的剑影……”他急着走出暗处,却未曾注意到余光所触及的点点斑亮并非全然是月光,而是她的剑气太快,在地上映出了残影。 席玉难得解释道:“这可不是照影流。惊雁剑法第十三式照影流乃是必杀之技,人如鸿雁照影,转瞬即逝。只有你死了,这招照影流才算大成,可今日只是切磋,点到即止。” 她收了剑,朝询平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算是礼尚往来。 询书生怕他二人又起争执,上前道:“阿平……” “席姑娘,”询平却自己起身,自愧不如道,“是我小看了你,你的这招剑法,真是让我长了眼界。” 他年岁并不大,此刻认错,面上还带着些羞愧的红。 席玉故作高深,微微颔首。 这场切磋,询平败得惨烈。徽明听完结果,不曾有半点意外,只道:“席姑娘的师父乃是武林第一高手,剑术高超,乃是自然。询平,日后不可再胡闹了。” 席玉不知他们几人方才议论了些什么,站了片刻后自请离退。 询墨是来禀告线索,既然已经说完,便带着询平退下。 众人散毕,询尧推开书房的门:“世子,浴房已经备好了。” 分卷阅读9 徽明跟着他往浴房去,一路无声。四处并没有侍女,徽明不喜欢让女人近身,也反感旁人亲力亲为伺候,他极好面子,就连洗沐也不让人服侍。 衣物皂角都要按规矩摆放,好让他习惯,只留一个询尧在外间候着。 询尧也不是全然无事可做。 两炷香后,徽明自己穿上衣裳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香胰子的味道。他坐在外间的软塌上,没有蒙眼,面色似是迷茫,这种时候,他才真的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询尧默不作声地替世子的手腕上药。 那道刀疤不深,上药之后过几天更是连痕迹都捉摸不到,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询尧见世子日日如此,哪儿有不心疼的道理。 心疼之余,还有些害怕,寻常人怎么会如此行事? 他到底是个下人,也管不了太多,询尧在心底叹气。 恰在此时,徽明轻声开口问他:“询尧,席玉姑娘是何模样?” 询尧不禁愣住。 六.热泪 徽明身边几个伺候的人,书、墨、平、尧,询尧是岁数最小的,他今年刚满十四,还不通人事,在他看来,姑娘家大多是好看的。 询尧认真回想一番,说道:“席玉姑娘,很漂亮,是个大美人儿。” 徽明闭着眼应了声,没兴致继续问了。 询尧心想,世子眼中恐怕没有什么美不美的,他思来想去,干巴巴又道:“她有些像神女。” 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觉得那铜像是不祥之物,可是在世子眼中那就是神女,平日里他们也是这样叫的。 徽明侧过脸,拧着眉,长睫轻颤:“像?” “有一点点,”询尧描述道,“席玉姑娘不说话,凶……认真的时候,就像神女,说话了就不像。” “……啧。”短暂的沉默过后,徽明往后躺了躺,“不会有人能像她,日后莫要胡说。” 询尧原本还不觉得多相似,可世子非要否认,他就愈发想要证明,然而世子目不能视,真是难以向他解释。 他把话咽到肚子里,继续伺候着,直到世子回了卧房,才悄悄退下。 这一夜,席玉也睡得安稳,她梦到了师父。 李兆站在客栈外头,像没长骨头似的懒散倚在门边,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回首看她。 他微微歪着头,打量了席玉一番,略有些嫌弃:“你穿的是什么?” 席玉低头看自己,她变矮了些,瘦了些,这是两年前的她,穿着一身黑压压的衣裳,李兆不喜欢,常对她说姑娘家要穿些花花绿绿的。 “发什么呆?”李兆走上前,朝她笑了,眉眼间还有些少年气,“走吧,师父带你买衣裳去。” 席玉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她走向外头的光明处。然而一个眨眼间,李兆的手又布满鲜血—— 席玉从梦中惊醒。 窗台上站了只飞鸟,见床上的卧室主人惊醒,连忙扑扇着翅膀飞走。她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这才下床洗漱。 这院子本就不大,她抱剑行走于回廊下,刚出门就看见昨夜的询平带着几个面生的侍卫站在外头,似乎是在等她。 她见几人满面肃容,还道是又想动手了,不由眯起眼,意味深长道:“你这是又来偷学?” 询平脸色不自在,羞愧地红着耳根:“姑娘误会了,我带府上几个侍卫来认人。” 昨夜被她打了一顿,询平今日对席玉很是恭敬,指着下头的侍卫一个个介绍了过去。这些侍卫的名字倒是好记些,不像询平一干人那样绕口。 席玉抬起下巴,指了指最右边的一位:“耍的什么刀法?” 名叫风春的侍卫高声答道:“漠北刀法。” 席玉又问他身边的人:“你呢?” “洪林刀法!” 她就这样将几人问了个遍,故作一脸了然:“知道了,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实则她心里却弄明白了,这王府内的侍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席玉不想质疑朝廷人的武功,只好暗道是自己太强了。 她从前在家中就难寻敌手, 分卷阅读10 十五岁已经与父亲打得有来有回,这几年跟着李兆,与人交手的机会是少了,但也都是少而精。出来之后遇到的几人,她都不曾觉得吃力。 询平对她说道:“世子平日不爱出门,若是出去,自然贴身相随。平日在王府内,我们几人也是轮流值守。” 一群人眼巴巴望着她,席玉颔首:“知道了,这就去值守。” “现在不用,”询平出声叫她,“席玉姑娘,其实咱们想问你……” “嗯?什么事?” “你真的是李兆的徒弟吗?”询平望着她,“他的剑法如何?是否真如传言一般杀人于无形?” 席玉无言以对,思索一番:“你们误会了,师父他动起手来做不到无形。” 询平换了个问法:“那、那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什么境界?” 她眼前瞬时映出李兆的身影,他独自立于湖面上,夷光划开一道深流,剑气回荡于四处。 “……不怎么样。”触及伤心事,席玉又冷了脸。好在此时询尧慢步走了过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原来是徽明要出门。 今日是月底,照例,他要去一趟道观。道观自然不是他从前住过的那一处,而是城外的一间,此行不远,席玉简单收拾了一番,随他一同上了马车。 徽明穿着素朴,不像其他皇家子弟一般奢贵。单色的发带束在脑后,还垂了些在他肩上,清瘦的脸庞上挂着温润的笑意。 他与她客套:“劳烦席姑娘了。” 席玉却不跟他客气:“觉得劳烦就长点月钱。”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干的是闲职,徽明沉默了半晌,眼色略沉,却还是对她和颜悦色道:“自然,你去与融月谈。” 席玉见他如此好脾气,顿时无话,看向窗外。 徽明蒙着眼,端坐在旁边。 他并不是全然看不见,但也无甚区别。运气好些的时候,可以看见些光影轮廓,运气不好,眼前就是一片混沌。今日外头的白光强烈,他隔着绸缎,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这些影子并不一定是实物,多是恍他的,唯独席玉的身影在他身边,徽明想起询尧地话,努力想辨认,松了蒙眼的雪绸,看向席玉的方向。 他的眼中漆黑、雪色、又混着刺目的白,所有事物揉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席玉一动不动,徽明在一片混乱中寻到她一片乌色的衣角,随后缓缓向上…… 席玉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识握着剑回首,却见徽明不知何时摘下了蒙眼的东西,略显妖异的凤目泛红,莹莹热泪混着血滴到他的面颊上。 七.虚伪 徽明容貌清致,一张脸总是苍白,原本和气温柔的面庞,因那双眼而显得妖异。 如今,那双眼中流下血泪。 席玉杀过人,因此只是惊讶了一瞬,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你流血了,世子。” 她告知他,指了指,又想起他看不见,伸手就往他脸上摸,想要擦拭。 徽明微拧着眉,茫然地看着一片虚无,混沌光影中,她的身影在向自己靠近。猝然间,脑中出现不合时宜的回忆,让徽明惊恐地退到厢壁上。 “……别碰。” 他的嗓音很轻,还有些细喘,看起来是很害怕。 席玉莫名地看他,不解他为何这么敏感。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即便曾经做过一些丧尽天良的事,那也是两年前了,他又没有认出自己。 徽明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轻轻说了句对不住,又摸出洁白柔软的汗巾,擦去脸上的血污。 “是用药所致,不用在意。” 席玉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是自己雇主,于是她叫来询尧,问了几句,询尧仔细看过后,也点头:“席姑娘,世子一直在看眼疾,触光或受了刺激就会流血。” 人的七窍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席玉也不知大夫是哪门子的手法,反正在她们江湖人眼中,只有将死之人才 分卷阅读11 会眼鼻出血。 徽明惨白着一张小脸,摸索到方才蒙眼的绸缎,慢慢给自己系上,轻声细语地道了声:“询尧,下去吧。” 询尧眨着眼,又坐回车辕上,放下厚实的布幔。 车厢内只剩下她二人,徽明靠在厢壁上。 “吓到你了。” 席玉可没有被这两滴血吓住,只是她还是心头有些异样。 这个世子徽明,说话如和风拂面,做事也慢条斯理,瞎了两眼,就更不提对常人有什么威胁了。 席玉望着他,却总有股阴冷感。 诚然,徽明与武林中人比起来也算不上多奇特。要说瞎,江湖中也是一抓一大把,什么瘸子、聋子,席玉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论脾性,就更不用多提了。 跟江湖人比诡异,徽明差得远了。 可是面对那些人,席玉从未心头有过不安,坐在徽明身边,反而让她品出几丝毛骨悚然的味道。 是因为自己内疚? 席玉看着坐在对面的徽明,否认了自己的念头。她为何要内疚,就算当时动手给了他两巴掌,又不伤及根骨,更何况,他不是叫得很欢么?既然他也沉溺其中,自己做什么心怀亏欠。 二人一路无话,来了道观中。 道观在城外山上,依山而建,占地不大,但里头的墙壁雕梁无一处不讲究,四周人烟罕至,世子一行人的马车行到门口,已有圆头圆脑的小道童等在此处。 其中一个约莫只到席玉的大腿,说起话儿却是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徽明世子,里头都备好了,师父在前院等您。” 徽明看不见。 席玉犹豫要不要去帮他一把,询尧已经递了手臂过去,低声唤了句世子。他们显然不是第一回来此处,徽明的动作也很熟稔,精准地找到询尧的手臂,稳稳当当地下了马车。 徽明的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蒙着眼,神情疏淡。 席玉悄悄看他的神情,没有说话,抱着剑,跟他进了道观。 道观与江湖那些没什么区别,无非是金鼎高炉,有山有活水,散养了几只仙鹤。席玉进去之后,没有跟着徽明,而是随几个道长沿着道观转了一圈,走到头的时候,她才想明白徽明叫她陪同是来做什么。 原来还是保他安危。 席玉见到青山绿水,葱郁秀木之时,有一瞬间还道徽明是闲得厉害,出来解闷。 待席玉再见到徽明时,他已洗沐熏香,跪坐在前院内,与一个老道长面对着面。两炷香的功夫,徽明换了身松垮的道袍,绀青深色,浓重得有些发乌,外罩了一件薄薄的纱衣。 他的长发也被挽起,修长细嫩的脖颈露在外面,被深色的道袍衬得毫无气色,蒙眼的绸缎已被取下,他紧闭着眼,睫羽时不时颤动。 徽明原本就病体羸弱,席玉看他,只觉得他与两年前出入并不大,除了身量高一些,其余的还是那样,白白净净,秀气文雅。 老道长不关心一个江湖女子的到来,他只是揭开布袋,替徽明施针。 金针入脑,饶是席玉也看得皱眉,徽明却只是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近来可有流血?” “有,”徽明自己开口,“两三日一回。” 道长沉吟,指腹按着金针寻找穴位,继续道:“是好转的兆头,待余毒去除,就须得用上那……” 徽明冷声打断他:“我明白。” 房内无人出声,道长似乎也很尊敬他,徽明从小在道观长大,论辈分指不定要比这些人更大一些。现下他又是世子,与世俗或是与教中都是极尊贵的身份,再加之他话很少,冷淡疏远,即便目不能视,也同样身姿清朗,叫人心生艳羡。 只有席玉不这样想,她看着徽明,不知怎的,心头窜出一股燥郁之火。 她垂下眼,沉思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 席玉从小就是个反骨,在琉风一派时,她也曾有过类似的情绪。记得当初是门中弟子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将他自己的剑术夸大其词,在几个新入门的女弟子面前侃侃而谈,席玉背着剑路过,听那师弟满口胡言乱语, 分卷阅读12 忍不住抽剑与他过招,打断了他一条腿。 骨头后来是续上了,可席玉的怪脾气也传了出去,没人敢在她面前睁着眼说瞎话。 想到到这里,席玉明白,她讨厌虚伪的人。 徽明虚伪么?他甚至不会武功——在这一瞬,席玉恍然大悟。 不是武功,也不是言语,而是席玉见不得徽明清冷如月的姿态,那样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模样,真的很虚伪。她见过他最无助的模样,见过他眼角泛红哭哭啼啼求她不要,还见过他偏着脸无可奈何地呻吟,到最后徽明痴迷地亲吻她的手指,迷茫地喊她。 “别走,别走。”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席玉走了,可她没有忘记那时的他,因此她不喜欢徽明这幅假正经的作态。 她想解开他沉闷松散的道袍。 想掐着他的脖子玩弄他,将他的手绑起来,踩弄他的性器——席玉仔细想过了,那里应该是很干净的粉色,否则她还不想碰呢。 想看他哭,看他在一片黑暗中只能抓着她的手,又怕又离不开她的样子。 八.夜入 任席玉脑中思绪翻涌,一边的徽明与凌山道长是半点不得知。 徽明是来治眼疾的,他的双目因毒而盲,若要重见光明,自然也要先解毒。可此毒阴邪,来历不明,又是他从娘胎里就染上的,想要彻底清除,不说割肉剔骨,至少也要扒掉一层皮。 凌山道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金针引毒,暂且压制住后,至少他能够看见。 十二根金针点刺入脑,徽明压抑着声音,唇角不断翕动,一炷香后,凌山道长开始替他拔针。席玉站在一边,见到拔出来的金针已成了黑色,很快,最后一根针抽了出来,徽明终于无法忍受,清瘦的指节叩着低案,他的身子伏在上面,吐出一口淤血。 询尧连忙上来压住他,席玉看得出徽明在竭力克制自己,可她也知道,人若是吐血,必然是本身就病得极为严重,剧烈的痛楚又哪是说忍就能忍的。 师父当初亦是如此,席玉眼神微黯。 凌山道长替徽明诊脉,果然摸着胡子叹息:“吐出淤血是好,可世子体弱,这样下来禁不起几回折腾……快,快去煎药。” 小道童快步往外跑。 堂内,徽明平复了喘息,他的手仍然撑在案上,方才挣扎的几息之间,宽大的道袍凌乱,露出他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刀疤。他生得白,此刻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席玉自然也瞧见了,而凌山道长更是勃然大怒:“徽明!” 徽明无神妖异的眼望向道长的方向,没有一丝知错的意味。 询尧见势不妙,替世子拉下衣袖遮掩,随后朝席玉道:“席姑娘,你去帮忙看着煎药吧。” 他想支开席玉,席玉也不多言,只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想起昨夜这个徽明世子从佛室出来时,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当时她还不曾多想,如今见了才知是他自己割的,这实在诡异。 为何要割血?佛家有佛祖割肉喂鹰的说法,可徽明又是在喂什么?那个神像? 佛教有那样的菩萨吗?席玉并没有仔细瞧过,只好收了思绪,她认定这个世子是个奇怪的人,想到他被她打过,骂过,还生来就带着毒,目不能视,席玉难免有些怜爱于他,毕竟徽明确是个小可怜。然而一旦仔细拼凑起他古怪的细节,席玉又忍不住背后发冷,想要敬而远之。 那一点怜爱,在席玉端着药回去的时候荡然无存。 徽明已不在先前道观的前堂,而是回了后院的厢房。他的房间很宽敞,四面通着风,高高的几帐被风吹起,厢房背阴,房里没有光,徽明跪坐在中间的长案旁,握着书卷诵经。 他在默念《清静经》,念的是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席玉自然不信这些神佛鬼神,只是从前她与师父进过道观,听过几句。 席玉离开的一阵,他又入浴洗过,先前绀青深色的道袍换成了纯白如雪的宽服,面上柔软的羽色缎带轻轻系在发间,遮住他的眼。席玉站在他侧面,看到他过分消瘦的下巴线条清美,薄唇被咬的泛红,手也紧紧抓着经书不肯松开。 询尧 分卷阅读13 从廊下回来,接过她手上的药碗,走进去喂药。 席玉被打断思绪,看着徽明出尘不染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徽明在道观住了下来,远比席玉所想的要久,一待就是半月。 她特意去问过询尧:“不是说以往只随意住个三四天?” 询尧摸了摸头:“嗯,以前也都是来施针,近来……世子等不及了,况且,道长说这个月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席玉没有问徽明等不及什么,她以为询尧这样的跟班肯定不知道。于是她想起了别的:“世子既然眼盲,又怎么会识字诵经?” “是碑文拓,”询尧生怕自家世子被人看轻,慌忙解释,“把字刻在石碑中,就可以习字念书。世子记性很好,他摸过一两回,就不会再忘了。” 席玉还不知有这些稀罕门道,她微微点头:“还要住多久?” 问到此处,询尧也摇头:“不清楚,说不定要等治好了才下山。” 席玉算了算日子:“不成,我得下山去办事。” 询尧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世子一个人在此,我不放心。” 徽明可不是只带了席玉一个人来,只是席玉武功最好而已。她看了眼询尧,借轻功起身,独自立在屋檐的最顶端,看着雾气弥漫的山峰下。 “我只须一日即可回来。” 询尧仍然不敢给她答复,进屋与徽明说了一声,才出门应了,只应她一日的功夫。 席玉下山不为别的,她得去钱庄存钱,余下的银票传信回苗疆。师父仍在昏迷中,宋元又是个只认钱的不认人的,席玉生怕自己在外奔波,忘了此事,不敢怠慢。 来时坐着马车,下山却要快得多,她轻功极好,没有走寻常的那条小路,而是在树林中跃过,只有夷光陪着她。 半个时辰后,她已到了山下,又支钱借了匹马,奔回府中。 融月原在算账,忽然有一女子身影冲来,她还吓得惊叫,见来人是长发乌衣的席玉,才喘着气拍自己胸口:“席姑娘,你不是应该在道观中陪世子。” “忽然想起没领月钱。”席玉坦坦荡荡。 融月早已把她的数目备好,她从匣子中翻找出来,惊魂未定:“也不必如此吓人。” 席玉数了数:“附近的钱庄在何处?” 融月口上说不清,叫询墨出来带路,席玉到钱庄和驿站,将一切办妥帖后,又折回去拿了几件衣裳,她还不知要在山上住多久,多备些总是无妨。 一切都收拾完了,她再回到山脚下,也才不过半日的时辰。 她是午后出来的,此刻夜色渐重,深山再度被雾气掩埋,席玉走在林中,自知比原定的时辰快许多,可以再逛一会儿,可她一没心情,二……则是因为她心头不宁。 她想起了徽明。 . 询尧看着世子喝完药,端着碗送出去。 小院里没有什么铺张的陈设,厢房内更是冷清,徽明借着晦暗不明的月色,跪坐于地,低声诵经。 席玉抱着剑,立在不远处看他清朗的身姿,低缓的声音念着道经,还真像清心寡欲、大道自然那么回事儿。 可她偏要试试,他是否当真有那般的定性。 席玉放下剑,细微的动静让徽明抬头,她先一步捂住他的口鼻,凑近他,嘘声。 前些时日她就想如此了,只是当时席玉还不想砸了自己招牌。徽明看不见,只要她愿意,大可一言不发潜入他房中亵玩于他,可她若是那样做,也代表作为剑客的席玉失职,没有察觉有外人闯入。 今夜,众人都以为她不在呢。 席玉微微眯眼,看徽明迷茫、挣扎地想要推开她。 她不想动粗,便只是捂着他的嘴去解他的衣裳。 夏衣单薄,哪怕徽明遮掩得严严实实,也还是能感受到她指腹的薄茧,他的身躯娇贵,当下就颤栗起来,与席玉记忆中一样。 她没了挑逗的心情,一手解开他衣裳的活结,滑腻白皙的胸口欲要显露,徽明禁不住呜咽起来。 b 分卷阅读14 r 他想推开,却完全推不动席玉,席玉压在他身上,一手已经摸到他胸前的粉红,另一手刚松开,徽明就伸出舌头,想寻短见。 席玉眼疾手快,将手指滑入他口中,可心头又烧着一把火,她忍不住,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清脆利落的一声。 徽明侧着脸在地上落泪,他生来体弱,一巴掌下去脑中晕眩,再无力反抗,便只能无声啜泣,红着脸流泪,席玉见此情此景才舒爽了些,重新用手指挑开他的牙关,指腹压着他的舌尖。 当年怎么不见他如此贞洁烈性?被她摸几下,怎么还要咬舌自尽? 读了些道经,难道真的忘了他本性淫荡。 衣裳凌乱,席玉掐了掐他的茱萸,压低了嗓音:“舔。” 徽明的胸前被玩弄,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眼睫挂着泪珠,生涩而艰难地舔着她的手指,竟比先前乖顺许多。 九.舔与踩(H) 房内的壁灯幽幽燃起,几帐堆叠在窗边,时不时被风吹动。 徽明被席玉压在身下,胸口已经露了出来,他的胸膛白皙瘦弱,浅粉色的茱萸被席玉用指腹按压,没什么技巧,难免粗暴。而徽明也没有喊疼,只是侧着脸抽泣,澄黄灯影下,他的羽睫轻颤,一滴泪就落了下去。 席玉的指尖被他轻轻用舌尖包裹,她也不知这徽明究竟是怎么长的,肌肤娇嫩也就罢了,连唇和舌头都很软,又因为眼前乖顺,席玉被他舔得没那么生气了。 她有了新的念头。 徽明的胸口已有了几道指痕,席玉出于好奇心和恶趣味,用指尖轻轻划了两回,果不其然又留了印子。她在心里啧声,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手压着他的舌尖,引他纠缠,最后看他张着嘴,散着墨发,满面红晕地伸舌头去寻自己的手指。 看不见,就只能无助地望着模糊的光影,两眼泛着泪花。 淫荡。 如此淫靡,反而让席玉心中柔软,她暗自用力掐着他的茱萸,徽明猝不及防,终于惊喘出声,带着哭腔:“疼。” 席玉嘘声,示意他安静,凑到他的脸颊边,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一番亵玩后,他的双颊发烫,身上还有一股香味。席玉缓缓吻住他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尖推入。 徽明浑身颤抖,抱住她发狠了似的与她纠缠,主动伸手摸索着席玉的脖颈与面庞,最终双臂抱住了他。 他的口中略有些药味,混着甘果的清甜之香,舌头又软又乖,席玉要进时他就退,她欲收回时,他又会自己小心翼翼勾着往前邀约于她。 席玉一再采撷,而徽明早已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叹息,听起来比两年前的那一夜还要浪。 他的衣襟落到腰间,大片的肌肤都泛起了粉色,席玉一边用舌尖安抚他的唇,一边悄悄解开他的腰带。 徽明不爱奢靡,一身羽色雪服,腰带也是纯白之色,绣着暗色青竹样式,极不显眼。 没多久,席玉不由分说地松开唇舌,用力拽了一下那根腰带。 徽明不受控制地向她靠近,扑到她怀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被她用腰带系住了。 像对待家畜一般。 当然,席玉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掌控他,他在外人面前愈是故作清高,她此刻就愈是想扯下他的遮羞布。 看着徽明茫然又惊恐的面色,席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 而徽明也久久摸着脖间的玉带,他的眼轻轻眨动,眼眶还有未褪的赤色,而他开口时,语气也略低沉,透着沙哑:“你是明珠,对不对?” 明珠是谁?席玉正要皱眉发作,又忽然想起,这是当年她随意编的名字。 她在琉风派受了不公,自嘲明珠蒙尘,而当日与徽明在床榻之上,他将她缠得烦了,她随口就说自己叫明珠。 未想到他记了那么久,席玉手上的动作也柔软了些,甚至凑过去轻轻吻他的唇角,算是给了他答复。 徽明靠近她,胡乱亲吻她的唇角、脖子,到她的锁骨,呢喃着:“别再走了,明珠,明珠……” 分卷阅读15 他痛苦而痴迷:“为何,为何当初要抛下我?” 席玉生怕说多了被他察觉身份,咳了一声:“别问。” 她又低声:“帮我舔。” 席玉自己将衣裳松开,外衣落于二人的身下,月蓝色的小衣也被她脱下。其实她没有那么冷静,渐渐也沉迷其中,于是拉着徽明脖子上的玉带,将他的头埋到她胸口。 徽明这才明白自己要舔的是哪里,他伸出手轻握着她的双乳,舌头含着她左边的乳肉。 席玉的胸乳大小适中,挺翘圆润,尖尖处很小,乳晕要大一些,是成熟的肉红色。徽明瞧不见这些,只是专心用舌头含着口里的逐渐硬挺的乳头,他试图用自己柔软的舌将那里也裹得软和一些,可却只是火上浇油。 “唔,”席玉忍不住喘了声,将乳肉又往他嘴里喂了些去,扯了扯那根玉带,“继续。” 徽明顺从地去舔吮,鼻息落在她胸口,唇舌的舔啧声难免有些淫乱,徽明连耳尖都是红的,不知是兴奋还是难为情。 他轻轻揽着她的腰,将两边的乳尖轮流吮吸,挂上了他的津液。 意犹未尽之时,席玉已压着他的头往下,到更深的地方去。 起初,他还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因此他跪坐在地上,仰望着身前模糊的影子,唇边的津液黏连,徽明仰着清隽秀气的面容,反差又下作的模样让席玉差些又往他脸上打过去。 不是喜欢读道经么?喜欢天地清静?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呢? 可想了想,她还是忍住了。 她站在他身前,解开腰带,衣物摩挲的动静让徽明渐渐反应过来,哪怕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抬头。 席玉没有急于这一时,她褪去长裙后,隔着薄薄的衣物,踩住了他的腿心的火热之处。 “啊……明珠,别这样,明珠。” 他的叫声让人难耐,席玉用力重踩,徽明就又要哭了,若非席玉拉着那根玉带,恐怕他已挣扎着躺到地上去了。 “明珠,轻点,我、我好疼。” 席玉蹲下身,拉开他身上最后几件衣物,看见他腿心挺立的性器。 是她记忆中的肉粉色,被她踩了几下,这会儿兴奋地连前精都溢出来了,隐约有一些青筋鼓起,不太明显,整个玉茎又肿又烫,看起来干净又漂亮,和他这个人一样。 徽明猜也猜到席玉在盯着自己那里看,更是情难自禁,透明的液体从铃口溢出,席玉看了会儿,伸手堵住了那里。 “疼吗?”疼还会流这么多水? 徽明羞愧地别开脸,席玉已重新站了起来,拽着他让他靠近自己。 “舔这里。” 徽明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不争气的性器被她重新踩住,就兴奋地快要射出来了。而他脸前的,是他想了许久的柔软,这两年他无数次会梦见明珠,她到他梦里来,羞辱他,强占他,用最柔软的地方吞没他。 他依靠本能,用手抚摸着她的私处。 已经湿润了,但他下意识认为不够,于是又伸出艳红的舌头覆了上去,不能视物的他,舔起来不太有章法。好在舌头和唇都又香又软,席玉不算难受。 徽明身量高挑,即便跪着也不需费力就能舔到她的隐秘处,甚至还要微微躬身。 而席玉倒捡了好处,她可以一条腿轻轻搭在徽明的肩头,若他舔得不对,就去用力踩他,肉棒早已湿得一塌糊涂。 徽明是个聪慧的,没多久,就知晓该用舌头舔哪儿了。 他的舌尖死死抵着那粒红珠吮吸轻磨,饶是席玉再克制,也忍不住发出快慰的呻吟,情到浓处,她没有在意那么多,而徽明也愈发迷乱地用鼻尖去蹭她的穴肉,换气时还在喊她。 “明珠,明珠,别离开我了。” 他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分开穴肉,滑入肉壁,口里在帮她舔,指腹又在帮她揉弄,席玉很是受用,终于躺到地上,随他去了。徽明得了她的默许,更为激烈地去与她的肉户亲吮,长舌撩拨出大股的情潮,被他的食指给带了出来。 他的头被她的腿夹着,少年的气息与她的融在一起。 分卷阅读16 酸胀的肉粒与内壁中最敏感的地方,被他含弄、研磨,席玉轻哼两声,推了推他:“起来。” 徽明不愿,他已察觉到里头愈发炙热湿润的情液,怎么肯走,于是更加殷勤地张开嘴,嘴唇包裹着她的穴口,舌头勾弄着淫核。 就在那么一瞬,席玉决定满足他好了,她粗暴地伸手按住他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下身,酝酿许久的春水喷到他脸上,将他的面颊打湿,甚至还挂了一些在他的长睫上,而徽明愣愣地感受着这一切,还张嘴喝进去了些许。 十.竹叶 没多久,席玉就恢复了冷静。 她坐起身,帮二人都简单收拾了一番,徽明全程都很乖,一言不发,任她摆布,席玉还发觉,他目不能视,导致耳力极好,听着动静就知晓席玉要做什么。席玉帮他擦去脸上的湿润,随后才起身自己穿上衣物。 徽明敏锐地听到衣物声,伸手拉住她,指尖攥得发白:“不要走。” 他起初抓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很快又自己松了手,改为拉着她的衣袖。如今十九的他已不再算少年,只是凭借着那股单薄脆弱的神情,还是让席玉在心底迟疑犹豫。 她不说话,徽明便以为她同意了,半是撒娇半是恳求。 “明珠,别离开我,抱抱我。” 他的宽服披得随意,下身依旧不知廉耻地挺立着,隔着深衣也鼓起一片,徽明红着耳尖,呢喃着想去蹭她,被席玉一把推开。 在徽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席玉又伏身抱住了他。 席玉的身量在女子当中算高挑的,因为常年练剑,她的双臂和肩头线条紧实漂亮,充满力量感,猛然把徽明搂在怀里,他还咳了一声,随后他就沉溺在她的怀中。 “明珠……” 这次不走了吗?会留下陪他吗? 徽明只想要他的明珠留下来,哪怕对他的情欲视若无睹也好,把他拿来发泄也好。 席玉看他这样,心中矛盾。他平日里总是清高,惹得她想要看他自甘下贱,待他当真百依百顺,楚楚可怜,席玉又难免怜爱于他。 好在她并未在此事上沉迷,席玉闭眼轻吻他的唇,随后点住了他的睡穴。 她站起身,看着熟睡过去的徽明,目中冷清。 . 推门而出时,外头明月中天,深山中起了薄雾。 席玉背着夷光剑,走出房门,又越过墙头,重新回了林中。 她原本与询尧说过,自己白日就回,如今事情都办妥了,一切都比预想得更快,她须得从前院里再走一遭,好让人以为她刚回道观中。 徽明身边的其他人并非不察觉,只是席玉知道,他们的武功与自己相比太过低微。 练剑本是外功,刀剑无眼,来得直接,用剑之人多如牛毛。只不过江湖中,能被称为“剑客”二字的,无一不是内外精修的练家子,想要将剑法习到睥睨天下的地步,就更需要深厚的内力。 故此,席玉的内功也数一数二,她不知晓外人如何,总之前头几年,不带剑,她能略压师父一筹。 竹林幽静,夜露深寒,席玉走在山路上。 她通身都是漆黑的衣衫,为了掩人耳目,还蒙上了纱帽,遮住了自己的脸。背后的夷光很轻,符纸在这夜色中便显得十分诡异。 倏然,席玉停下了脚步。 她侧耳倾听,林中有细密的赶路声,约有六人,踩在枝头上,以轻功赶路,枝叶摇晃声才比脚步声更显眼。席玉伫立了没多久,就听闻那些脚步声试探性地朝她的方向过来。 望了望前头的山路,尽头就是道观,徽明方才睡了过去。 附近的六人想必猜出了她的身份,席玉甚至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寒芒声。 她忍不住想笑,摘下一片树叶,衔在唇边轻吹。 林中的动静更甚,席玉眼看着树头窜动,波浪一般向她涌来,等到那群人走到她面前时,她才放下叶子。 “这是苗家的迎客曲,”她将叶子收到袖中,“来者是客,何不现身?” 一阵树叶摩挲声,随后, 分卷阅读17 是刀剑的锋芒先露面。 席玉用左手抽出夷光,横剑略退,意外:“想杀我?” 其中一个黑衣人瞥了一眼剑身:“不错。李兆的徒弟,竟也甘心为人卖命?” 说话间,几人齐齐攻来,席玉跃身而起,搅散他们的剑阵,其中一人追问。 “你师父果真死了?” 席玉怒叱他一声:“与你无关!” 她原本还在不急不缓地过招,听人提起师父的生死,才朝方才说话的那人攻去,夜中难辨,可她的剑却指得很准。几个回合后,那人已不是她的对手,仓皇往后退,好在余下五人替他遮挡。 见他要走,席玉从袖中找出先前的那片叶子,投掷而出。小小一片叶子,犹如注力一般,成了暗器,割破那人的喉咙,顿时鲜血如注。 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毛骨悚然道。 “你果真是个魔女。” 席玉正想这声音实在耳熟,另几人却已察觉到不妙与难缠,与她拔剑相对,兵器碰撞中,夷光剑薄如蝉翼的剑身挥洒出如羽的白光,剑意震荡翻涌。 这帮人是冲着广阳王世子去的,在听闻他身边多了个高手,疑似李兆的徒弟之后,并没有掉以轻心,相反,派来的几人都是好手。 然而席玉这两年跟着李兆,与她试练之人也都是绝顶侠客,眼前这几位难免不够看了。 夷光剑并不沾血,血珠顺着剑尖滚滚而落,很快,剑身又恢复了纤美之态。 席玉看着最后一个刺客,反手用剑柄挥去,打在他的胸口,那人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 她走上前,踩在他的手上,掀起帷帽的黑纱。 “别来无恙啊,小师弟。” 被她称为小师弟的男人惊恐地睁大眼,手上传来碎骨穿心一般的疼痛,明明很虚弱,却还是嚎叫着:“周席玉……啊,师姐!师姐!你放了我吧!” 席玉冷声:“当初你们给我下药,我不是就绕过你们一回了?” 提起当年事,男人似还在愤愤不平,碍于形势便只能虚声:“不是我,师姐,况且,况且我也被师父赶出琉风一派了,饶了我!饶了我!” 席玉踩得更用力。 “不是你是谁?”她又问,“我走之后,门中情势如何?” 男子的双唇已经渐渐发紫:“我也不知,掌门没有退位,大师兄被你打伤后,一直昏迷不醒……” “他这贱命可真有福啊。”席玉阴阳怪气地骂了句,“你从前是他的走狗一条,今日就让你替他死吧。” “你!”求饶无果,男子哀声咒骂,“你果真冷血无情!难怪能与李兆走到一路去,师父骂你是邪魔歪道,可曾有错?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掌门——你这妖女——” 席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言语,目光平静地将夷光没入他的心肺。 林中再度寂静沉默,青石路上的尸体七零八散,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前行。 十一.溪纹红叶 席玉回了道观,与几个侍卫打过照面,才进屋洗沐入睡。她将夷光也擦洗了一遍,放在床边,摸着上面朱墨两色的封咒,借着月光,沉沉睡去。 翌日,询尧来敲开她的房门。 天已亮了,席玉分不清究竟是何时辰,她还没睡醒,半睁着眼开门。 询尧看她未曾歇息好,小心翼翼道:“世子请席姑娘去一趟。” 席玉静立了会儿,方意识到这个世子就是昨夜里刚被她采撷过的徽明。明面上,他还是她的雇主,席玉也没有回绝的道理,含糊着应了两声,关上房门洗漱更衣,没多久就抱着夷光重新推门而出。 她跟着询尧往徽明房里走,二人一路无话,询尧的眼神悄悄落在夷光的鞘身上。 这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妖邪之剑,询尧到底年虽小,好奇心旺盛。 席玉也感觉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目光,念及对方还是小孩,又没有恶意,她全当不知。 待进了徽明的院门,席玉才发觉另外几个侍卫也早早站在院中,一个个神情肃穆,望见席玉一身 分卷阅读18 乌衣,面无神色地走来,他们都露出复杂的目光。 “席姑娘。”其中一个欲言又止,唤了她一声,又将剩下的话儿吞回肚子里。 开口的人似乎是先前那个询平的好兄弟,席玉随意瞥过他一眼,稍稍抬眉,正要追问,房内传来徽明清冽如玉的嗓音。 “席姑娘。” 原先遮在外头的几位道士散开,客房内,徽明与凌山道长面对面,跪地静坐。他闭着眼,鸦青色的深衣似有些宽大,宽袖堆叠在他秀美白腻的手背旁,长指微撑着竹席,经书扔在一边,被风吹过翻页。 若非他脑中几个大穴处还插着金针,看起来还真以为他在悠然休憩。 席玉盯着他的脖颈看了会儿,才应声。她在心里暗道,幸而昨夜不曾下重手,否则今日众人便都要知晓他夜里被人玩弄过了。 徽明仍然闭着眼,问她:“席姑娘昨夜何时回来的?那些人是你杀的?” 他问起,席玉还愣了愣,才记起昨夜的事儿。那帮人本就是冲着徽明而来,席玉也不想回答前一个发问,刻意含糊道:“后半夜赶回来,在路上恰巧碰见。” 徽明搁在案上的另一只手翻扣了一张镇纸,凌山在替他拔针,他的手握紧镇纸,语气稍缓。 “听说他们足有六人。” 席玉不懂:“六人又如何?” 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卖关子,先前开口的侍卫见世子在拔针,替他开口问道:“席姑娘。那六人分别是琉风一派的弟子、两位是从前峨眉的高手,余下三人则是誉王手下使惯了暗器的探子,你一个人将他们全都杀了?” “很困难吗?”她费解地看着他。 席玉心头不快,走近了些:“奇怪,若是我师父杀了他们,你们会在这里大惊小怪么?我既是他的徒弟,怎么你们反倒一再不信任我的剑法。普天之下,武功能比我好的,恐怕不超过五人,我杀几个小喽啰何须向你们证实。” 众侍卫眼神交接,当中有几个忍不住打量她。 席玉武功好,他们都承认,能以一敌众,又打得过询平,自然很厉害。可究竟有多好?席姑娘终究也才二十一岁,若是真如她所说,世上武功在她之上的人不超过五个,该有多夸张? 她又究竟是什么来路? 院内的气氛微妙,好在,徽明那边已施完了金针,他重新开口:“都出去吧,留席姑娘在此即可。” 诸位侍卫行礼退下。 凌山道长坐了片刻,正要起身,又猛然抓住徽明的手腕,将他的衣袖撩起一截。席玉站得不远,看见徽明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道长脸色阴沉,冷哼一声,碍于席玉在旁,不再多言,只扔了瓶药给徽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徽明收回手,重新遮掩住伤疤处,待道长走远,他恍若无事般,淡声道:“席姑娘,有事商议,还请靠近些。” 询尧早就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捡起药罐,远远地跪到角落里低着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晨色弥漫,道观中响起了钟鼎之声,飞鸟成群略过。 席玉昨夜是翻窗进的,今日倒是正大光明从前堂里进来。她走入室内,看了眼案上的经书、房内早已燃起的供香、以及不远处烧水的小炉,遂忍不住猜测徽明是否早已醒了。 手臂的伤,也是早起后弄的?他究竟在喂什么? 眼前的少年昨夜与她几番缠绵,乖顺且勾人,满面欲色。今日又恢复了微冷的目光,言语间一板一眼,若是知晓席玉和明珠是同一人,也不知他是否会羞愤死。 “席姑娘,”他微微笑了声,“昨夜之人,都是誉王派来的。” 席玉不太想掺和朝廷的事,誉王是哪位她又不认识,与她也不相干,是以只是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徽明听出她的逃避,沉默片刻,说起别的:“你可知我为何想找你师父?” “为何?” “你应当耳闻过,在下自幼目不能视,乃是中毒所致,”徽明缓缓道,“然自我归府,四周就不乏有人想对我下手。一个瞎子又要如何应对,我这才请凌山道长替我祛毒,只不过这方法不是长久之计,我需要一个绝世高手替我夺一样东西。” 分卷阅读19 席玉握紧了夷光,逐渐有不好的猜测,她问:“是什么?” 听她问,徽明才轻声作答:“溪纹红叶,此物可解百毒。我得了消息,它会出现在月余后的武林大会。” 溪纹红叶——宋元说过,师父也必须要有此物入药,才能解毒。 室内静了良久,席玉的目色一再变动,她继续问道:“是何人带来?” 徽明自嘲般地笑了:“正因不知,才想做好万全之策,原本想着若是李兆来了,应当能得手。可,席姑娘,江湖上有传言说你师父已身死了。” 师父是为了自己而中毒昏迷,席玉最好颜面,听不得外人说师父的生死之事,那仿佛在打她的脸一般,只是这一回,在徽明面前,她没有发作。 “师父没有死。”她的嗓音有些干涩,“师父不在,余下的众人不是我的对手。” “当真如此也好。” 席玉不知该接什么话,目光在室内四处打量。这小室内被旭日照得亮堂了些,景物更加明晰,原先在暗处角落的也一一显眼起来。 她望见房内的一角摆着小小的神龛,先前在徽明书房里的神女飞天雕像出现在此处,披着晨光,席玉清楚看见那神像的五官雕刻,分外眼熟。 十二.春生秋杀 一阵晨风忽至,吹起窗边轻纱。 席玉看清楚了,这座神像——跟她的面貌有七、八成相似,因为这神女是苗人女子的脸,过于艳丽的五官,眉骨高而眼深邃,红唇丰盈,与中原那些神像的慈眉善目大有不同。 上回在书房里,她没有仔细瞧,今日被光照着,这樽神女像即便落了一身金光,也是难掩阴森。只见她黑裙乌纱,飞天之姿,眉目含煞,美则美矣却杀气太重,再加之她身上的环佩雕纹都不像中原物,才让席玉感到更诧异。 这是苗人口中的神女像。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在中原里是个男子求爱而不得的凄美传闻,在苗人一族里就全非如此了。襄王痴迷于神女,愿倾其所有与神女得以一见,终有一夜细雨倾盆,如梦似幻中,神女夜入襄王梦,却不是与他遥遥一见,而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哄骗他交出性命,与她在梦中永生作伴,襄王欣然应允,不料神女在他死后却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苗人的那段离奇故事里,神女一改中原人口中的“静美娴雅”,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神,让襄王付出性命为代价,也只见了一面。 要与邪神打交道,需要付出极不对等的筹码,因而,这位神女在苗族山寨一带臭名昭著,极少有人供奉。 席玉意外地看着那樽神像,欲要开口,却见跪在角落的询尧拼命朝她摇头,指了指那神像,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不要问。 她见询尧吓得额间滚落了两颗汗珠,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就不是爱多嘴的人,何必管他这样多?席玉在心底叹气,这徽明也不知在哪里捡到了一樽邪神像,还捡回来如获至宝,若她没有猜错,徽明手腕上的刀疤也因此而来。 她在月亮山下住了许久,曾经耳闻过,神女的信徒才会割血喂养,他们坚信如此一来就可得到神女的入梦。 何故至此呢?席玉端详着徽明的面容,他喝去碗中的最后一口药,让询尧也退了出去。 一声合门声后,小室内静得诡异,就连外面的溪水声都听得清楚。徽明摘去了蒙眼的绸缎,他眼中的灰败之色淡了许多,可见凌山道长替他施针已有了成效。 可不止为何,席玉不敢与他的双眼对视,她匆匆移开视线。 徽明全无感知,只是说道:“席姑娘,你如今知了我的所求,也该与我们坦诚些。” “你想怎么坦诚?”席玉琢磨了一番才懂,“想弄清我的身份,对吗?” “实在是事出有因,”徽明的语态还算客气,“询平与询墨见过你的剑法,寻常女子使不出中原十二剑宗的剑法,你又年纪轻轻,关于你的来历,我们倒是查问过了。” “你原叫周席玉,是琉风派的大师姐,可是如此?” 朝廷人就是如此谨慎又不讲理,席玉早有准备,按捺住心头的一丝不快,应了声:“席玉就是席玉。”b 分卷阅读20 r 徽明很快就接话:“好,席姑娘。有传言说你的亲生父亲是剑盟之主周问道,此事又当真?” 中原十二剑宗以琉风派为首组成了剑盟,琉风派的掌门周问道亦是剑盟之主。 席玉握了握夷光,一股脑道:“我父亲是周问道,只不过我与他再也没有干系了。剑盟在外风头无二,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浅池杂鱼,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不上。你们既调查过我,又如何不知我为何叛教而出?” 徽明听出她语气中的自傲,轻轻眨眼。 “你失手杀了个弟子……” “不是失手,是存心的,我就是要杀了他。”席玉连忙指正,很怕别人误会,“身为剑盟之主,周问道有眼无珠,居然要传位给一个武功不如我的废物,我只好杀了那个废物来向他证明自己的剑术。” 她的语态稀松平常,当年让她悲愤绝望的事,如今说起来竟也打不起什么水花。 徽明却错愕:“竟是如此。” 他的手摸到杯子,浅酌过后,方才继续二人的谈话:“从前的大师姐,听来也是万人敬仰。席姑娘以往去过武林大会么?” 席玉难得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名号,有什么值得敬仰。至于武林大会,倒是去过一回。” 武林大会并非每年都举办,一来江湖人个个自视甚高,都把自己当世外高人,若无要紧事物都忙着装闲云野鹤;二来诸门派都把自家武功绝学当传世之宝,不敢透露一二。 席玉只去过一回,那一年在铸剑台举办的武林大会各家争鸣。而她那时也还是沧海琉风的大师姐周席玉,规规矩矩穿着一身清衣白袍,束起青丝,父亲有意炫耀自己这个极有天分的女儿,让她站在最前头。 可她从来不去看外人的目光究竟是敬仰或是厌恶,那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徽明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在临海仙居。” “临海仙居?”这个门派的名字被人忘了太久,席玉惊讶,疑声,“琴音一派寂寥许久,怎会……?” “原来席姑娘还不知晓,”徽明咳了起来,“听闻他们找到了新的琴主,今时不同往日。” 席玉已不仅仅是惊讶,她惊愕道:“莫非已有人习得了《春生秋杀曲》……难怪临海仙居要举办武林大会。” 与练剑、暗器等一干武器不同,临海仙居的弟子修的都是御琴放音之术,琴弦为刃传音而杀,这样的武功连门槛让许多人一辈子望尘莫及,更不提当初临海仙居第一任掌门留下的《春生秋杀曲》。一曲过后,动如九州春生,静若十里凋零,御琴人进可攻退可守,是世间难寻敌手的心法。文文由群635.48/09,40整理 已有四十多年不曾有人习得此曲,如今忽然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席玉盯着长案,久久不语。 徽明当她忧心琴主,出声道:“临海仙居既为主家,琴主就不会与我们争夺溪纹红叶,席姑娘安心就是。” “不,”席玉迫不及待地问他,“我们何时动身?” “席姑娘……”听出她的迫切之意,徽明露出不解的神情,旋即他又想到,这位席姑娘从前能为了证明剑术而杀同门师兄弟,想必眼前也是听到江湖上另起新秀而有了一战之意。 他不知席玉姑娘是何模样,但她这般好战要强,身手不凡,与他这个目不能视的废物相比,想必是过着天壤之别的人生。 徽明放下手里的茶杯,静静道:“很快,待我的双目能得见天日……至多,不过月余。” (大家,以后不必理会文下奇怪的留言,我不会被影响到的,大家快乐看文就行。) 十三.雀鸟 二人对话后,不出几日,融月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询平和询墨。 席玉这几日都跟在徽明身边,询平上了山顶替她,徽明身边才终于能换个人守着。 道观没有多余的客房,融月带着包袱去了席玉的房里,她推门进去,不由愣住。席玉刚洗沐过,披着满头乌发坐在窗边,月白色的中衣外裹着件黛色外裳,一边已掉了下去,她只是发呆,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她膝头的夷光上。 融月知她武功好,耳力也 分卷阅读21 好,应当察觉自己的脚步声,不过她见席姑娘如此入定的模样,还是出声问她。 “席姑娘?”融月放下包袱,轻声,“世子让我与你同住一间。” 音落,窗边的席玉眨了眨眼,从鼻腔里应了声,没说话。 融月跟席玉同行过一段日子,在她记忆中,席玉多数时都冷着张脸、一言不发,从前融月以为她冷酷,今日不得不猜想,或许席玉只是在发呆。 她站着看了会儿,很快收回目光。融月低头在房里收拾自己的衣物,她得了消息说要与世子一行人去东海,这趟路途实在遥远,她将随身的物件都带了过来。 一番折腾后,融月再抬起头时,发觉那边的席玉已换了姿势。 她低着眼,看着左手掌心,那里躺着一只雀鸟,正有气无力地叫唤,席玉的左手五指并拢,另一手拉出一根布条,融月下意识惊呼一声:“不要!” 席玉抬起眼,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融月。 然后,她将手掌中的雀鸟放在窗边,那只鸟扑了扑翅膀,右脚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正是席玉方才手里的那一段。 融月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以为……” 她以为席玉要杀了这只鸟,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席玉生而无情,不苟言笑。 “它受伤了。”席玉没在意她的误解。 融月向前走了两步,看清这只雀鸟,席玉虽将它撞断的腿裹了起来,可它似乎伤得很重,坐了很久都没有再起来,翅膀扑了扑,也没有飞走。 见此,融月犹豫:“伤得这么厉害,还能好吗?” “不清楚。” “如果没了腿,飞到外面也活不了多久,”融月提议,“不然把它留下吧?” 雀鸟张开嘴,叫了两声,席玉摸着它的头,语气坚定。 “还是让它回去,我想它应当不属于这里。” 这只鸟是席玉捡到的,融月不好说太多。她看着那只小鸟挣扎,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一同去了世子的房里。 徽明每一日都要施针,融月去时,堂室里一片狼藉,道经在拉扯间被撕破,纸页飞散。杯子亦是碎了两盏,瓷片落在徽明的身边,询平担惊受怕地压着徽明的肩头,口里不住道:“世子,世子,再忍一忍。” 凌山道长收了针,也在一边皱着眉叹气:“徽明,你……早说你受不住,何必如此。” 他又低头吩咐道童去按着药方煎药,见融月来了,唤她过来。 融月从未见过世子如此痛苦的模样,清瘦的身躯缩成一团,手边一切能砸的物件都被他弄碎了,他整个人蜷缩抽泣,眼下全是血泪,询平笨手笨脚地给他擦拭,很快又流出新的。他的面色如纸,脖间都涨起了青筋,或是实在难以忍受,徽明自己扣住了手臂上细密的伤疤,想要把伤处抠破。 询平制住了,徽明寻不到发泄的法子,几乎昏厥,终于吐出几口猩红。 融月看呆了,如此阵仗,实在吓人,凌山道长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叫回她的魂魄。 “命人将这居所罩住,不可让光亮透进来。” 融月知晓其中利害,连忙吩咐下去,留询平与世子在此处。 呕出几口血后,徽明撑着身躯、垂着面容,或是力竭,或是痛楚已过,他没有再继续做出出格的行为。询平不知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他不敢动世子。还是凌山道长上前拍了拍徽明的脊背,徽明又从鼻腔与唇边流出更多的血。 道长沉沉地看着他腕间,咬牙切齿。 “你既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何必日夜供奉?” 身在痛苦中的徽明,自不可能答他的话,道长便又无奈:“我看你是入了魔障。你身子自小就不好,此事急不得,犯什么倔脾气?” 徽明喘了口气:“不必再问了。” 道长冷笑:“都吐出来了?” 这一问,又没了回应。徽明闭着眼,面上一片狼藉,疼痛带来的泪水混着血丝布在他脸上,衣襟也早就污浊,过了良久,他才轻轻睁开眼。 从前毒物在他体内,他的双眼是灰白色,妖异可怖,如今那双眼如常人一般,黑白分明。 b 分卷阅读22 r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这一瞬,他又闭上了。 道长盯着他,喜出望外:“可能看见了?” “看不清。”徽明虚弱地回他,又对询平道,“去把询尧叫来,备水沐浴。” 询平干不惯伺候人的活儿,早就想甩手不管了,连忙撇下世子,跑出去找询尧。路上碰见带着人回来的融月,融月问她:“如何了?” 询平愣头愣脑地回她:“世子要洗沐。” 融月清丽的面上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我问的是世子的双目如何。” “啊,”询平恍然,摇头,“世子还是说看不清,不过眼睛瞧起来好多了。” 好?融月不懂他的意思,见询平嘴笨得很,也不想再问。她带着人重新进了院子,将厢房四处的门窗都以黑布蒙住,直到房里昏暗如夜,不能视物后,才算做完。 道童与下人们将房里收拾干净,徽明去了浴房洗沐,方才一番折腾让他接近昏迷,回了房中,就意识不清地睡了过去。 席玉来院子里时,见窗边都蒙着黑布,眉头紧了紧。 融月与询平站在房外,见席玉来了,询平先是喊了声:“席姑娘!” 对这个手下败将,席玉没什么话想说,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问融月:“怎么了?” 融月拍了拍胸口:“今日世子用针喝药,或许是太心急,吐了好多血,这会儿睡着。” “那这些布,是……”席玉拉长了话尾。 “道长说世子的眼睛很快就能瞧见,不过,双目复明时不能见强光,”融月指了指门窗边的黑色云幔,“这些都可以遮住。” 知晓他迟早会复明,席玉用剑鞘挑开房门的一角:“我看看。” 融月想阻止,询平拉了拉她,向她摇头——这道观中,哪个身手比她好?哪个能管住她? 席玉进了厢房往里,便知融月所言不假,房里昏暗一片,若非她内力好,恐怕也是一样看不清楚。她走到徽明的床边,他的眼上敷着草药,不知是否与房里的药味儿一样。 徽明乌丝散乱,原本就白皙清逸的脸,此刻更让人怜惜,唇边绷得很紧,恐怕在梦中也并不好过,就连呼吸声都很细弱。 席玉看向他手腕上的刀疤,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摸了摸。 十四.一年 月亮山下苗人众多,苗寨之间亦有不同的立场,席玉就曾误打误撞进过一些邪神信徒的老巢,那些人为与邪神做交易,满手烂刀疤,好不成了,比徽明手臂上这些更可怖。 他所求为何?席玉不解。 她将夷光置于案上,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他微微凸起的刀疤,眉头轻锁。 以往看得不真切,如今凑近了,借着一抹微暗的光,她才能看清楚,这手臂上除开最新鲜的那几道疤,肌理下还有遍布交错的浅痕,显然他已这样做了许久。 席玉沉默,正要抽身离开,寻出那神女像再仔细观摩一番,睡梦中的徽明却发出了模糊的呓语,甚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明珠。” 席玉差些就想出手把他打晕过去,可她见塌上的徽明仍旧闭着眼,耳语般地呢喃着,说的尽是些梦话。 即便在梦中,他都极为惶恐,双唇轻启:“明珠,是你吗?” 见他如此脆弱,席玉没有推开那只手,她伏身上塌,压低了声:“是我,先放开。” 徽明微微一窒,随后更为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哀声:“不放,放了你就走了……” 席玉看着他的手,没有用力挣脱开,而是坐着发呆。那头的徽明晕得厉害,迷茫中有泪落下,他断断续续道:“你怎么可以……将我那般折辱,却还抛下我不管不顾。” 室内唯有他的抽泣声,席玉顺着他的话想,这事儿是她不太厚道。 可—— 可话锋一转,徽明又依赖道:“不要走了,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很喜欢。 席玉不太明白,为何有人被几次三番折辱还能甘之如饴 分卷阅读23 ,甚至上回夜里主动示好。总归如若是她,定要把那人先杀了再说,但徽明没有,他仿佛很喜欢明珠似的,被明珠辱骂会有快意,被明珠粗暴地玩弄亦会呻吟。 她不解,却又在心里认为这样不错,徽明不需要知晓她的身份,甚至不需要知晓她的长相,他只用等待,而当她有兴致的时候,总有办法找到他。 兴许自己的人生总是漂泊不定,徽明身为世子,与她注定只能保持这样的牵扯,不是么? 出神时,席玉放软了身体,躺在他的身上。徽明浑身发烫,额间亦是如此,席玉用手背触了触,意识到他实在病得厉害,撑起床榻就要起身去找凌山道长。 徽明当梦中人要走,焦急地抓着她,甚至想要解开敷在眼上的药布。 “明珠……”他喊她,又改口,“我的眼睛好疼。” 推搡时,他的左手指腹拂过席玉的面庞,席玉不曾在意,她一把压住他的手腕,见徽明疼得厉害,伸手就点他的睡穴。 昏厥之前,他长叹道:“真的是你,不枉我日夜供奉……” 供奉什么?他不曾来得及说完,可席玉已听明白。她盯着昏睡过去的徽明,面露冷色,终于起身,一把抄起桌上的夷光剑,推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融月与询平正在闲话,见席玉陡然一脸杀气地出来,二人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席玉抬起眼,看向融月:“去将道长喊来,世子眼睛疼。” 融月被她的眼神吓住,往后小退一步才点头。 另一边的询平看着席玉,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握住夷光,缓缓抽出,侧脸看向自己,她问他:“打么?” 能跟席玉这样的高手过招,询平再也顾不上其他,与她找了片地方比试,道观中的其余侍卫耳闻了消息,都围在墙上偷瞄。 询平曾与席玉切磋过,因而很清楚自己并非她的对手,他只当谦虚求教,席玉今日却分外不给面子。 询平的剑法掺杂着峨眉与华山两派,华山剑法稳而有份量,峨眉的小山剑式恰好变招多,出剑轻盈,极大地弥补了这个短处。分明是自己最信手拈来的剑法,询平却被席玉越打越没了底气。 她依旧是左手执剑,询平听询墨说过,席姑娘并非左撇子,只有与人打斗时,她才会用左手。 而她的剑法更让询平心惊,寻常人学一、两种剑法,将其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已是极了不得,可席姑娘的剑法中,有十二剑宗各大门派的影子,她将每种剑法的短处与长处都做了融合。 很快,“叮”地一声剑鸣,询平手上的剑被打飞了出去。 他看着自己的剑,挫败感油然而生,在场的众人悄悄对视。 席玉姑娘,用左手使出了十二剑宗的招式,并且烂熟于心,将询平打得抬不起头,而询平的武功,在他们之中已算最好。 “难、难怪,”有人讷讷道,“难怪李兆会收她为徒,这么强……世上也只她二人能剑法相通了。” 他话音未落,一片飞瓦从他脸庞擦过,顺带着他的衣襟将他定在身后的树上。 席玉将夷光横于身前,看着剑身上折出的银光,稍有不耐:“闭嘴,别提我师父。” 打了一架,她可没有出气,正要让询平起来再战,那边的融月已带着凌山道长往外走,询尧跟在后面。 席玉目光微动,跟了上去,一把拉过询尧。 “看好了?” 询尧理了理自己后脖子那块的衣裳,点头:“道长说好了,只是方才受了刺激才会喊痛。” “能瞧见了?” “不能。” 她与他往徽明房里去,询尧提心吊胆地跟着她,走出去没多久,终于听到席玉发问:“你们世子供奉的神像,从何而来?” 询尧为难:“小的不能说。” 席玉颔首:“好,那我一会儿就杀了他。” “别、别,”询尧连忙吓白了脸,一口气道,“我们都不清楚,从世子回府就带着了,说是捡来的。起初他也不知那是神像,不过他一直托人四处打听这女子是谁,后头才听说原来是个神,这才去割血……供奉。” 分卷阅读24 “供奉多久了?” 询尧数了数,结巴道:“一、一年吧。” 他说了这些,擦了擦额头的汗,只听席玉又问:“放在何处?” “都在世子房里。” 那头的席玉不出声了,询尧也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东西很邪气,咱们都不敢碰,也不敢在世子面前提,姑娘若是能劝劝世子也好……” 只是,无论他如何解释,席玉都不曾再开口,直到靠近徽明的厢房,询尧也闭上了嘴,他停在廊下,不再进去。 席玉走进房里,点起一盏红烛,瞥见那神像仍在角落中,不由火上心头。 为什么?为何要做这些? 她宁可徽明对她含恨于心派人来杀她,也不要他做这些事,前者是对她的反抗,而后者却是在索求她的情绪和内疚。 师父为她昏迷,已让席玉牵肠挂肚,她平生最恨、最烦替她人承担思虑忧愁,如今却有一又有二,她还都说不得,这不由让她心头点起无名怒火。 十五.明珠 席玉右手举着烛火,凝视着角落中的神女像。 昏沉幽暗的光,只有一点烛影摇晃于神像之上,红光烘着神女像翩翩欲飞的裙边,浮光落在它的面上,又凝在铜像眉梢,光泽如波般轻动,像是无情的嘲笑。 很快,席玉就抽出剑,将佛龛打得粉碎。 她原是想将这神像一同劈于剑下,未想到一招过后,佛像并未受损,反倒惊扰了内室的徽明。 “谁?” 语息微弱,随之而来的还有搁下瓷碗的动静。 席玉收起剑往内室走去。内里点了极弱的烛火,先前凌山道长进来过,吩咐人煎了碗温补的药,徽明原本正坐在案边服药,他蒙眼的绸缎解落在一边,雪白秀美的指抵在案面上,少年的神色也透露着不安和紧张。 长发落在他的手边,没有束起,内室朦胧的光裹在他清瘦的身上,深衣合得掩饰,衬出他的单薄。徽明坐得端直,目视前方,那双凤眼不再是污灰色,若不细看,与寻常人的双瞳并无出入。先前原本在喝药,鼻尖还有被药味熏出的一些红,知道房里进了人来,徽明垂眸,用白皙的手背掩了掩。 原就是天生贵气的一双眼,眼疾稍好一些,眼尾的凌厉与疏冷仿若自带,压抑不住。只他尚且是少年模样,又未能全然看清,眉间的一丝戒备让席玉看得好笑。 她坐到案边,与他面对面。 那双瞳仁中目光闪动,徽明艰难地望着眼前人,迟疑开口:“是……席姑娘吗?” “啪”一声,席玉将夷光放在了案上,默认。 “是我。” 他的神情依然不安,无神的眼想要看清眼前的她,最终,他还是扬起下巴,开口:“方才的动静是什么?” 徽明的眉眼间流露出困惑,他看向刚才发出动静的地方,又看着眼前人的身影。这个席姑娘正坐在他身前,瞧不出身量如何,但她的脸……不,他看不仔细席玉的面庞。 单单一双冷淡而倨傲的眼,含着好笑的意味,正看着他,让他有些窒息。 在他的梦中,明珠也是这样的轮廓。 席玉说道:“我原本想将那神女像劈了,没想到那并非随手捏制,想来是有人诚心供奉,你在何处得到?” 话一出口,徽明的嘴角便沉了下去,先前那股疏离的冷淡又冒了出来,他静默,冷声:“为何?” “为何?” 席玉看他这幅虚伪的模样,猛然掀起长案,瓷碗碎了一地,不待徽明有所反应,她已骑坐在他腰间,抓起他带着伤痕的那只手臂。素色深衣滑落,露出少年的胳膊,在一片暗色中,他腕间苍白青蓝之色的脉络更惹人注意,席玉鼻息微顿,用指腹顺着那些脉络往臂间摸去。 凹凸不平的刀疤被她按在手里。 徽明晕了许久才回过神,他似有话要说,最终只是咬着嘴唇、伸出手去摸席玉的脸。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摸过席玉的额头、眉骨、面颊与鼻子,最后停在她的下巴上。 “真的是 分卷阅读25 你……”他不可思议,很快,哽咽着,“与我梦里一样。” 外面传来了推门声,询平拔剑往里冲,打断二人的僵持。 “世子,席姑娘,怎么了?” 他焦急慌张,撞了门就往里走,不料里间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滚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破碎的瓷片——擦着询平的脸过去,实实地钉在他身旁的墙壁上。 让他滚的人是世子,扔东西的想必是席姑娘,这二人此刻不欢迎他。询平收了剑,脑中渐渐有一些猜想,不敢久留,慌忙逃出,还将门关严实了。 席玉压在他身上,不由不想到这场景很眼熟,这是第三回了。 她掐着他的脖子,徽明的脖子如他的人一般脆弱修长,喉结并不是很明显,只有将他的喉咙扼在手心里时,才能明显得察觉那道凸起。 她没有用力,直到人走远了,席玉才凑近他脖颈间。 “是我什么?”她意外,“你猜到了?” “我记得方才在梦里梦到过你的脸……”徽明青丝散乱,早已没有几刻前的冷静自若。 他张了张嘴,语气幽怨:“你本也没想继续瞒着吧?早该想到是你的……明珠,我的明珠。” “不是你的。”席玉拧眉,半趴在他的胸口。 她不想瞒下去了,欺骗一个人太累,她懒得在这样的事上继续动心思,只不过她不曾预料徽明察觉得这样快。 徽明抱着她的肩膀,二人贴在一起,过了许久,徽明才开口:“你为何想毁了那神像?” 说到这个,席玉自在了些,她撑起身,不悦:“这神像是苗人里的邪神之物,寻常教派不会供奉,你从何处得来?又为什么要为了那无稽之谈去割血喂养。” 没料到,徽明先是笑了声,又柔声道:“将房里点亮些,我想看看你,行么,明珠?” “你能够看清多少?” 席玉起身点了两盏红烛,回身看他。 徽明也坐起了身子,他撑在地上,眉目专注地望着她的身影。 “很模糊,道长说还要再用一次针,才能暂且与常人无异,”他披着长发,仰脸看她,痴迷含怨道,“明珠,你好狠的心。” “你不是为了我才回江南的,对吗?你原本想彻底抛下我。”他说出事实,自嘲地笑了一声,“还对我又一次做那样的事……白日里与我当做无事发生。” “可我除了用那样的办法祈求,再也做不了别的。” 席玉叹气,又是不解:“你为何如此在意?身为男子,你不是该洒脱一些么?” 徽明小脸惨白,眼下隐有有赤色:“我从来不是那样的男子、两年多之前,你把我那样玩弄后又丢弃,我恨你又念着你,想你回来找我,除开你之外的人都让我害怕,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席玉不太懂。 她问他:“这些与那神像有何干系?” “我在沧海一带捡到,”徽明稳了稳心神,“是有人追杀我,我滚下山崖,撞到一个破败的神庙,那是我头一次能目见实物,而这神像当时就在当中。” “凌山说这是邪神,我并没有相信,”徽明朝席玉微微一笑,“她救了我,怎么会是邪神?” 他乖顺的笑容让席玉后背一阵寒意,她看着他,沉默了半晌。 “如今你知晓我的身份,也不必再供奉那破铜烂铁。” 徽明应声,重新与她抱在一块儿,他摸着她的脸,看得出来心情很愉悦,又小心道:“明珠,你还会抛下我吗?不要走了。” 席玉一想到溪纹红叶和师父,就没法应下他这段话,于是冷冷道:“我不喜欢太缠人的。” 原本亲昵的动作顿住,徽明迷茫地看着她。 “徽明,当年之事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过,”席玉话锋一转,“今朝重逢,我也与你表明身份,前路如何尚不明晰,我不能给你任何答复。何况,我最讨厌胡搅蛮缠的人,你若是当真想与我……” 她想不出合适的言辞形容二人的干系,愣了片刻才继续:“你想与我在一起,就懂事些。” b 分卷阅读26 r 语毕,徽明看了她很久,他的手指不自觉搅着衣袖,将那一截抓得皱巴巴地,他才细声细气地问她:“我……如果不听话,你是不是就会不要我了,一走了之?” 席玉干脆地颔首:“是。” 徽明摇头,抱着她的身子,慌乱欲哭,委屈道:“明珠,我会乖的,别再走了。” 十六.刺目 徽明窝在他肩上轻声恳求,还抽泣了会儿,席玉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他这几日因看病施针,本就体虚疲倦,呢喃几句耳语过后,已昏睡去了。席玉确认这一点后,将他拉回床上,站在床边望了几刻,回身时瞥见地上一片狼藉,推门而出。 询平早就拉着融月跑远了,正带着融月蹲在地上斗蟋蟀,几个侍卫趴在墙头看。席玉没打扰他们,去唤了个小道童进房打着灯收拾,地上的瓷片、碎盏不少,连带被她打碎的佛龛,零落满地。 席玉帮了把手,轻手轻脚地将屋里收拾了。 佛龛打碎后,神女像无处安放,道童问她该如何处置,席玉抱着想了想,带着神像出了门。 阴邪的神女像或许还是头一回这样出现在外人眼前,席玉路过融月与询平一干人的身边,四周都噤声,不敢阻止她,唯有融月硬着头皮,开口喊她:“席姑娘,这神像是世子的……” 众人怕席玉发作,席玉只是不冷不热地回她:“以后用不到了。” 用不到了,是何意呢?世子不信那莫名其妙的邪神了?大伙儿犹在思索,席玉已走远了。 她走后,询尧站在询平和融月的身后,陡然出声。 “很像,是不是?”询尧坚定自己不会看错,“席姑娘和那个神女像长得一样。” 融月虽曾有此感,倒也没有断言,她摇头:“也就是六、七成,都是苗家女子的模样,只不过那双眼……是像极了。” 询平大惊失色:“你们是说席玉姑娘乃邪神转世?” “呵,”融月忍不住笑,冲他翻了个白眼,“询平,你怎么武功不如人家席姑娘好,脑袋也不正常?” 说罢,她就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忙活去了。 徽明这一觉睡得久,凌山又来看过一回,只说他疲倦,该多歇息,下人们也就不进去碍眼。临近深晚,圆月如盘,他悠悠睁开眼,双目重新蒙上了敷药的布,他摸索着解开,看着软帐。这一回醒后,他只觉两眼清明了些,酸涩感也退去,除了看不仔细外,倒没有旁的不利爽。 在床上躺了会儿,他猛然想起明珠,起身下榻,跌跌撞撞地往外去。 询尧听了动静,先一步往里走:“世子醒了?可要用膳?还是洗沐?” 外头是月夜,徽明看着地上一汪银泉,问道:“席姑娘呢?” 询尧撇嘴:“在外院,要去将席姑娘唤来吗?” “不必了。”徽明收敛了焦急不稳的气息,他撑在门板上,闭着眼若有所思,“先去备水吧。” 备水,即是要洗沐的意思,询尧领命下去,没一会儿领着他去浴房。徽明在浴池中褪尽衣衫,借着水面看自己的脸。 他根本不知晓自己长什么模样,也从未好奇过,可从今日开始一切都不同了。水中的人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倒影,徽明看了会儿,伸手触向水面,努力做出一些表情。 委屈的、可怜的、惹人怜爱的。 原来他长这样…… 他定定看着水中的自己,倏然变了神色,倒影中的黑发少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滑下两行泪,徽明心想,这样,明珠就不会讨厌他了。 徽明伫立在池水中,神色变幻,唯独目色始终探究疏冷,摆布着自己的脸,仿若对待一件物品。 他伸出手,摸了摸毫无血色的唇,稍加停顿后,将双唇咬到通红出血。过分寡淡的面色有了一丝靡丽的血色,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徽明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两炷香过后,徽明衣着严实地出了院子。 他将长发束了起来,露出姣好的下颌线,睡了一整日,他的气色比先前好了几分。询尧原本要跟着他,徽明却笑着 分卷阅读27 推辞,他如今白日不可出门,只能乘着温和的夜色多看两眼,不想有人叨扰。 徽明去找席玉了。 听人说她在女子厢房,徽明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面对她,该说些什么,待他真的走近了,却说不出话来。 席玉坐在房梁上,背后是银光满月。她的衣襟松垮,长发半干,正看着手里的夷光,薄刃在月光下发出一点寒光,照在徽明的眼皮上,他才回过神。 那道光太冷太刺目,好像不待见他似的,徽明想起这是她师父的剑,心中微妙。 “徽明?”席玉已发现了他。 少年的发尾被风吹起,月色朦胧中,只见他长身玉立,眉眼如玉般清透无杂,唇似点朱。 她从房梁上飞身而下,徽明仍看着她手中的夷光,良久才眨眼,笑着说道:“明珠,是我。” 她看了看月色:“刚醒么?” 徽明走近了些:“我一睡醒就来见你了。” “是吗?”席玉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抓起他的领口凑到自己身边来,她十分坦荡地凑在他脖间,嗅到香胰的味道,“还洗过了?” 十七.铃铛(H) 徽明被她拉近,话还没说,耳根先一步红了,一片粉色弥漫到他的脖上。那终于复明的眼,漆黑沉沉,正专注地看着他,窄薄的眼皮还有少年人的清冽。 他低下头,从喉咙轻声应了。 席玉没细问,她不置可否地松开手,将夷光收回剑鞘。 “我想与你说会儿话。”徽明看着夷光鞘身上的符纸,想了想,笑着问她,“明珠没有佩剑么?” 二人都看向夷光,席玉摇头:“曾有过,扔了。” “明珠不心疼?” “心疼什么,”席玉不懂,“不值钱,随便买的。” “……”徽明睁大双眼看着她,显然是为她的话感到意外。江湖剑客,剑如人,人如剑,都是费心血找的兵器,而周席玉从前是沧海琉风大师姐,不会不清楚名器的重要性。 “明珠从前的用剑是随手买的?” 席玉颔首:“从前是门派中分发,后来是随手挑的。” 她有天赋才如此倨傲,徽明着迷般望着她,缓声:“明珠真厉害。” “有没有酒?”席玉忽然问。 徽明是不喝酒的,席玉以往也不怎么碰,她不知自己酒量深浅。只不过今日特殊了些,她心中隐有情愫和胡乱的念头涌动,便开口问了徽明。 最后,是融月送了酒来。 席玉跟徽明回了他的院子里,徽明低头喝药,席玉低头饮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是徽明好奇她从前的事,本以为席玉不愿说,没想到席玉当真有一句答一句。 “明珠当初为何要抛下我……”他咽下最后一口药,似有不甘。 席玉眯起眼,直言:“我杀了人,当然要跑。” 徽明猜测:“就是那个给你下药的人?” 得到席玉的默认,徽明不知该多谢那人或是憎恨,他十分有眼色地岔开话题。 小房里,到了夜间,才推开一扇小窗,月色柔柔扑洒,席玉站在床边,看着屋檐下的风铃,不知在想什么。她的外裳彻底解开了,只披在两边肩头,雪色中衣下,是同样一尘不染的长裙。 徽明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发觉席玉好似在发呆,他走到她身边。 “明珠。” “还是叫我席玉吧。”她朝他招手,“过来。” 他试探性地叫了声:“阿玉。” 其实他看不清席玉的五官,只知道是锋利的、不屑的,在一片模糊的轮廓中,她的眉眼格外清澈,且永远带着挑衅的神情。 席玉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她打量他一眼,徽明唇红齿白,胆怯之余又用潋滟的眼波望着她,席玉看着他微红的唇,稍微抬起脸去吻。 徽明僵硬在原地,他今夜确有旖旎的心思,只不过席玉要了酒,二人闲聊片刻,他的那些绮丽念想也淡了 分卷阅读28 许多,眼前忽然被她轻吻,徽明欣喜之余又手足无措。 席玉倒是很快就松开了他,把他推到了床榻上。 “小声点,”她的外衣已经滑到手腕,拖曳在地上,席玉提着酒壶朝他走来,神色晦暗不明,“附近有人。” “阿玉,”徽明问她,“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她坐在他的腿上,低头看着二人的位置,终于用自己的下体对着他的。 “唔。”徽明难为情地看着她,红唇轻启,“阿玉,抱抱我。” 席玉没顺他的意,还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很重。 “你命令我?” 徽明后知后觉地品出几分不对劲,他有些头晕,语气也更软和:“求你,阿玉。” 她没回话,单手拿起地上的夷光,一声轻鸣后薄剑出鞘,席玉用剑尖对着他的喉结,看他颤抖。 “别乱动。”她恶劣地警告他,看他失色的脸。 夷光贴着他的皮肉,划开他的衣襟,少年白皙精瘦的胸膛就露了出来,直到剑尖到了他的小腹,席玉才停手。 徽明小声道:“阿玉,我害怕。” 他想,席玉一定是醉了。 她身上酒气很重,即便如此徽明还是想靠近她。他伸出双臂欲与她亲近,却被席玉又拍了一记。 赤裸的身躯被她看得清楚,从前他目不能视,如今他能望见她的眼,自觉羞愧,想要避开她的脸。席玉并不强求,她偏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终于像是顿悟一般,解开了手里的酒壶。 融月送来的酒乃是竹叶青,茶味浓重,混着清淡的酒香,四溢在房内。 她举起酒壶,将余下的酒尽数倒在徽明的胸膛,透明的香液包裹住他的身躯,竟发出透亮的盈盈之光,又洒落在他胸口的两处粉嫩上。 “阿玉!”他克制不住地惊呼一声,呜咽着,“冷、好冷……唔……” 席玉拍了拍他的脸,望了眼窗外:“今夜院子附近有人,你想被听见?” 她捏住其中一颗挺立的乳尖,用力玩弄,少年叫得难耐:“阿玉,另一边……” “你真是淫荡啊。”席玉啧声,低头含住一边。 细嫩粉红的乳尖上沾着酒液,席玉醉着,半分技巧也没有,只当自己当真在喝酒,她的舌尖卷起,玩弄少年的两颗朱果。 徽明浑身颤抖,肌肤泛红,他想起席玉的话,抽泣着不敢再说话。 身上的女人将他两边的酒液都吮舔过,仍然不满足,顺着他的心口舔舐到他的喉结,灼热的气息最终游离到他的耳边:“怎么不叫了?让他们听一听好了,世子在做什么呢?” 说着,她在掐住他其中一边的挺翘。 徽明没有忍住,哭叫出声,红着眼:“在跟阿玉亲近……” “什么亲近?”席玉听他哭泣,反倒笑了,“是你自己在淫叫。” 徽明羞哀地别过脸。 席玉跌跌撞撞地起身,徽明不知她要去做什么,他的双目本就没有全然恢复,此刻还被席玉如此玩弄,一时难免晕头转向。好在,一阵清脆的铃声后,席玉回来了。 走动时,早就欲坠的外衫终于滑落,席玉抓着一串铃铛回了床上,在徽明眼前晃了两回,发出清美的玉铃之声。 “戴着这个吧。” 她似自言自语,不管徽明如何作想,已低头系到他脖子上。 这是道观的玉铃,寓意吉祥,还能驱邪,小巧一只挂在檐下,徽明此刻才明白,她方才看着铃铛是在作何念想。只他已在她手中为鱼肉,他反抗不得。 铃铛的带子比席玉想得要长一截,她拽了拽,徽明随着她的动作挣扎,动作间,那铃声就没停过。 “阿玉,”徽明难以启齿地看着自己,他仿若一个玩物般,不由哀声,“求你了,想要你。” 席玉握住他身下的灼热,玉茎挺立,细孔吞吐着溢出清液,她撩开二人的衣裳,毫无遮挡地盯着他那里看,十分粗暴地将它按了下去,贴在他的小腹上。 分卷阅读29 两人的身子都火热难耐,席玉褪去中衣和长裙,肉身相贴,她还用自己的私处坐在他的玉茎上缓缓研磨。 穴口与肉珠抵着他的柱身,她时不时收缩一下,那东西就跟着微微跳动。 呼吸吞吐,两人难耐,席玉低头去吻他。红舌勾舔,唾液相连,徽明闭着眼与她交换,只觉下腹一片湿滑,分不清她和自己究竟谁流的水更多。 他主动挂着铃铛,半抬起身去吻她的胸乳,稍有动作,就会铃声大作。 少年埋在席玉的胸前,吸含吃弄,他很青涩,动作温柔,生怕弄疼她。 席玉就全非如此,她一手摸到二人身下,他的性器隐约还有一个头部在外,席玉圈住肿胀的顶端,又用指腹搓揉着出精的小孔,用力按压,甚至想把指腹按进去一些。 酸胀与疼痛让徽明一瞬间落泪,他抓紧身下的被褥,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玉,阿玉。” 玉铃剧烈晃动,他顾不上外头有没有人,能否听见,他只知晓自己被她主宰掌控着。 席玉亲吻他的唇角,意识到指腹进不去,微微跨坐,抬起下身,扶着他的性器在自己私处打转。 她一起身,堆积的汁液缓缓流出,徽明伸手去摸,指腹在她的穴口又停顿了,他问:“可以进去吗?” “轻点。”她没阻止。 少年的肉棒被她握在手里,早已兴奋的玉茎从小孔一股一股地流出精液,席玉对了许久,才用自己的阴蒂堵住了他的细口。 这一下比她预料得更舒服,也更激烈,柔嫩的肉珠并不能全然堵住,反倒将徽明刺激到了极点,在他长指探入肉穴的一瞬间,玉茎也跳动着,抵着阴核射出了精液。 敏感的地方被热流冲刷,席玉轻吟着高潮,夹着穴中的手指上下套弄,她似是斥责一般看向徽明:“怎么这样多?” 徽明方才被她用肉核抵住马眼玩弄,早已失神,他浑身赤裸,细嫩的身子上还有未干的酒液,混着他自己射出来的东西。 半晌,他才察觉到二人的身子都被他弄脏了,他慌忙拿过破碎的深衣擦拭。 “对、对不住,阿玉。”他红着脸,“我不是有意的。” 席玉高潮后,心情还算好,她抱着他:“这有什么,当年你又何止射在外头了。” 这一回,徽明倒还记得那些事,他咬着嘴唇,低声辩解:“是你夹着,太舒服了,我忍不住。” “我夹着你,你就硬?还射那么多回?” 徽明摇头:“不是的,你还用手……还打我,逼我硬起来。” 那将近一天一夜的光景,他自己都记不得究竟硬了几回,又射了几回。 席玉半真半假地冷笑,嘲讽他:“那你自己说,是不是淫荡,外人这样作践你,奸污你,你怎么还对我念念不忘?” 徽明的脸一下就白了:“不是的,阿玉,我、我只给你……” 二人说着,徽明的性器再度硬挺,席玉看了眼,逼问他:“只给我什么?” 徽明哽咽着:“我只让阿玉……奸污我……” 席玉想起那天夜里,他欲要咬舌自尽,不由沉默片刻。她躺到床上,拉起他脖子上的铃铛,让他跪在她腿间。 “插进来。” 席玉靠在床上,两腿夹着少年的腰,徽明滑嫩细软的肌理让她蹭得很舒服。 方才高潮过的肉穴对着他,徽明跪坐在她腿间,手足无措地握着自己的灼热,试了几回都没进去,他茫然:“我、我不会。” 话一出手,席玉就往他脸上甩过去,她酒意上头,就要发作:“这点小事也要我教你?” 被她打了,徽明才乖乖地去认真摸索,他眼睫上挂着泪,身下的玉茎也吐着水,抵着她湿热的地方,终于一点点进去时,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除了舒服以外,更多的是满足感,他哭哭啼啼地去吻她,欲根却是愈发涨大,在里面缓缓抽送。 “阿玉、阿玉,”他还能重新遇到她,她还对他这样好,徽明忍不住叫,“阿玉姐姐……” 席玉是很舒服,徽明的动作轻缓,他的阴茎总 分卷阅读30 能擦过她内壁上的某一点。她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部位,只知道摩擦过的快感与玩弄阴核时极为相似,每顶弄一回就私处酸爽,遂放松身子随他去了,只不过看他一边哭一边插弄,喘息之余又感觉好笑,伸出脸去吻他。 少年挺着腰,渐渐熟练,每动一下,脖子上的铃铛就响一声。 两人肉贴着肉,卵石般的顶端往她内壁的敏感点顶弄,席玉张开唇:“这里……接着、接着顶……你……” 她见徽明哭红了眼,还以为他此刻定然头脑发懵,不料他的乖顺已到如此地步,她话音刚落,徽明就抱着她的身子,将肉棒更好地往那处抵弄。 “阿玉姐姐……”他又去吃弄她的胸乳。 席玉小腹酸麻,缠在他身上,如蛇一般,她引导他去用指腹搓揉自己的阴核,在指腹与肉珠相触的一瞬间,她就绷紧了身子,翻坐在他身上轻颤。 两年前她尚不知事,徽明将精液全射在她体内,事后也并未服药,后来偶然一回与师父结识了一位医者,谈话间知晓其中利害,才惊出一身冷汗,只能归咎于自己命好。 如今她有了顾虑,泄身时先一步将他的性器拔出,紧窄的穴口松开他正在喷精的性器,任那东西缓缓滑落。 徽明伸手摸去,他并未察觉席玉的意图,只是手掌一片春液黏连,他不由半跪起身,轻轻分开她的腿。 肉红色的私处一片水光潋滟,还在不断流出更多的,徽明见状,低头伏身而下。 “我给阿玉舔干净。” 十八.悲悯 席玉来不及说话,徽明已经将头颅低了下去。唇红齿白的少年将俊秀的脸埋在她腿间,柔软的嘴唇与舌头要比他方才手指的动作更大胆放肆,她还未曾夹住他的头,徽明已将舌探了进去,一只秀美优雅的手抓着她的大腿。 红艳艳的舌尖,滑入了水波潋滟的穴内。说是替她舔干净,却被他越舔越湿,他念着上一回被她喷了满脸的滋味,这回仍想要,刻意用鼻尖去蹭她的红珠。 如今他看得见了,反而不好意思睁眼,只是将舌头从里面又滑到外头,卷住她的肉核,反复来回。 后来二人越缠越紧,席玉摸着他的发间,毫无顾忌地喷在他脸上,透明温热的潮液喷洒,徽明这回老老实实地在外阴唇舔舐,胡乱拿过深衣替她擦去。 床榻上一片狼藉,二人身上也是热汗混着淫水,抱着没说话,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 徽明抿了抿唇:“我去叫他们送衣裳来。” 他摸索着翻找出一件素色中衣,裹在满是指痕的身上,衣襟合严。席玉撑着额,看他动作,只见他小心用中衣遮住那些斑驳红痕后,抬起头,将青丝拨到身后,白净的脸已被擦过了,勉强看上去与寻常无二。 “阿玉等我片刻。”他留下这句话,往外走去。 徽明跨过地上散乱的衣襟、走过一汪银泉,衣摆轻晃,月色在他面上几经变幻。 他推开门,一手撑在门框上,抬眼看向外头的询尧。 融月早已回房歇下,询尧一个人站在院里的树下当值,听到开门声才连忙凑上去。只见世子神色缓和,两眼半合,并不看人,睫羽微掩着,开口的语气如往常一样疏朗清冷。 “去给席姑娘拿身衣裳来。” “衣、衣裳?”询尧很快就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往房里又看了一眼,“小的明白了。” 见他拔腿就要往外走,徽明叫住他:“等会儿,去叫后院备水。” 询尧懵懂地看着世子,脸有些红,可徽明见他如此,神色微冷,看得询尧连忙点头,不敢再久留。 道观不比王府小院,备水要慢些,徽明与席玉过去时,席玉甚至有些倦了。 她难得随性地靠在徽明肩头,让他拿着兰香味的皂胰给自己擦拭,偶尔还要被他吻住唇。徽明帮她擦到肩头,看她神情愉悦,缓缓道:“阿玉,我原先不知你身份,想请你帮我夺得溪纹红叶。如今,我有些不舍了。” “不舍?”席玉看他,“什么意思,你不舍得他们被我打?” 徽明笑了:“阿玉这样有把握。” 说起溪纹红叶,席玉却笑不 分卷阅读31 出来,连带回话也保守了些:“也不尽然,不过,武功在我之上的人,想必是不会来抢夺此物。” “为何如此说?” 席玉掬起一把水,陷入回忆:“师父带我会过几人,一年前?或是更早,那时我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只不过这样的人,也仅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罢了。” 徽明道:“你师父……后来,可曾指点于你?” “那是自然,只是那几位也不是随意出山的。” 他好奇:“可我听说,你师父已是武林第一,为何不亲自与你过招呢?” “没什么,”席玉淡道,“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见徽明不解,席玉反问他:“你应当听说过,我师父天生痴邪,用剑时……不大正常。” 她不打算详尽地给他说清楚痴邪之事,有意回避:“师父与我很少动手,我们初次见面,他就差点杀了我。” 李兆究竟是何模样?见过他的人只会说他是疯子,徽明想起那个陪伴她两年的师父,眸色变幻,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为何要杀你?” “嗯,是我先动手的,”席玉见他误会,吻了吻他的唇,眼神看向远处,“当年,我的武功远不如眼前,又不想回到教中接受惩治,一路逃亡西南去。” 西南的夏季雨夜,山间夜路,蛊虫作响,阴森诡异,茶歇的掌柜闻到杀意,早早关门。 客栈外,横躺着数十具尸体。 席玉戴着惟帽,踩过那些死尸,上前去拍门,想要借宿一晚,不料茶歇的门没开,死尸中倒是坐起一个人。 那人在她身后起身,捡起剑,悄无声息地走到她后头说了句借过,席玉惊慌之下,拔出了剑,向他出手。 “剑一出鞘就难以回头,我年轻气盛,他又不肯服我。师父与我从茶歇打到竹林中,我抬手的那一招差些就能杀了他,后来被他打了回去。”想起当初被师父掐着脖子几乎没命,席玉笑了声,她告诉徽明,“若他没有克制住,兴许我已葬在当初那片竹林。” 徽明隐约明白,又不能断定,他担忧她,问:“故此,江湖传言中,李兆患有疯病,是真的?” “……算是吧。” 徽明惊恐地察觉,席玉向来淡然的目色中竟有几分悲悯,这悲悯不是为了他,她甚至没有看向自己。那道视线穿过徽明的肩头,她坐在他怀里,眼中在想的是她的师父,那个叫做李兆的男人。 而她的悲悯,也是为了李兆。 为何?徽明抱着她,心口一阵酸涩、不甘。为什么要悲悯于那个男人?因为天生疯病?可那病让李兆差些就杀了阿玉,阿玉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徽明颤抖着,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别想了,阿玉,我会陪着你。” 席玉早已收敛了神思,问起旁的:“我们何时动身向东海?” “待我后日施过针。” 想起方才她眼中的悲悯和怜惜,徽明竟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柔声:“阿玉来陪我,好么?” 与徽明心思细腻不同,席玉满脑子想的都是师父、溪纹红叶、武林大会,她迫不及待,想跟所谓的天下琴主打一架,巴不得快快动身,最好即刻启程。 对于徽明的请求,她自然也应了,徽明很欣悦,抱着她去亲她、问她,明月中天,二人才回了房。 十九.动身 跟来道观中的几人,似乎都猜到了世子与席姑娘的关系变化。 道观是清净之处,入眼可见的事大小也就这几件。侍卫当值都是轮流来的,尤其是询平,他最早发现风声,知会了另外几人,全都当自己不知,世子脾性不算好的,席姑娘就更不必提了,他二人的事,外人哪有胆子过问。 徽明复明后,要学、要做的事情都不少。 凌山道长翌日来了一趟,带徽明在道观中转了圈,随后去了祖师殿。 观中闲养的鹤,没什么规矩,也不怕人,见徽明身着绀色道袍,便以为也是寻常道士,张开双翅向他扑来。徽明伸手提着它的脖子轻甩到外头。 凌山欲言又止:“你倒是给我轻一些!” 分卷阅读32 徽明收回手:“又死不了。” 下手不重,又是白鹤,自是没死,只不过扑棱着翅膀、跳着走远了。凌山看向殿上几位师祖像,又瞥了眼徽明,老脸有些挂不住。 “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当着师祖们的面如此胡闹。” 徽明笑了笑,没说话。 他白日在外,依旧蒙着帕子,行事不便。道长上到里头,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替徽明点了把香,递到他手里。 凌山道长沉吟:“如今世子已回俗家,又双目复明,要仔细着行事了。” 徽明依循记忆,将那柱香插入坛中,认真地颔首:“我知晓。” “溪纹红叶可有把握?” “明日启程,届时自有结果,”徽明擦了擦手上的灰,又道,“我相信席姑娘。” 凌山道长耳闻了二人的事,谨慎劝他:“她是江湖女子,你往后要留于朝堂,徽明,不可留恋。” 徽明低下头:“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莫要多嘴,凌山道长冷哼几声,摸着胡须,果真不再多言。 席玉对外人的事不关切,她回了与融月的房里,神女像被她随手扔在箱中,而那只被她救下的鸟,早就跳脱出笼子,飞出窗外。她没想到它的伤好得那样快,不禁意外,随后极快地给自己收拾包袱。 一行人明日就要启程去东海,席玉的物件不多,收好时,融月推门进来。 “席姑娘,”融月坐到凳子上倒茶,“世子在找您。” 徽明白日不太能走动,如今他还需避着光,席玉去了他的院子里。二人什么也没做,徽明又在服药,阴沉的房里点着两盏烛火,席玉坐在一旁看书册。 他摘下蒙眼的绸缎,漆黑的眼不断看她,终于在喝完药之后凑了过去。 “阿玉,”他轻声,“明日施针,我有些担忧。” 席玉放下书:“你若是担忧就去找凌山道长问问,我不会医。” 徽明被她的话语扼住,他摇头:“我怕并非担心医术不成,只是怕疼。” 念及上回他的挣扎,席玉叹息:“无碍,明日你若实在受不住,我会打晕你的。” 徽明本意绝不在此……他轻轻眨眼,乖顺道:“嗯,我会撑一些的。” 翌日用过早膳,凌山道长就悠然而来。 有了上回的事,今日房内将东西都搬得远远得,询尧融月等一干人都守在外头,徽明与席玉跪坐在案边,凌山道长一边布针,一面对徽明道:“今日封针后,维持不了太久,还得彻底解毒才算无碍。” 比起先前,这两回用的针要更多一些,十八支长短不一的针罗列在案上,席玉看着也忍不住蹙眉。 她又想起师父了。 倏然,她的衣袖被人拉紧,原是凌山已摸到徽明耳边的穴位,刺入了一根长针。徽明一声不吭,只是脸色难看起来,他抓紧她的衣角,席玉默然,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十指是修长的,不像师父那样骨节分明、温文有力,徽明的手更秀美一些,指尖也是惨白的,没什么血色。 他握得紧了,才将指尖逼出一丝淡粉。 席玉看着凌山道长施针,前头几针,徽明尚能忍受,并无太大的反应,直到第八针开始,他不可控地开始流血,眼下又顺着眼尾滑落猩红的泪珠,偏他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咬着唇,席玉也不知究竟如何。 “还好吗?”她出声问他。 徽明咬着嘴唇,笑得虚弱,轻轻摇头。 他想叫她别担心,只不过道长眼疾手快,又是一针下去,他推开席玉的手,死死地抓着案边。尽管他有小心思在其中,想故意让阿玉悲悯怜惜于他,可脑中剧烈的疼痛也做不得假。细长的针刺入穴位中,引起的是剧烈的搅动,所有的疼痛都汇聚在他的脑海,仿佛有一只手伸入他的脑中翻涌,他恨不得有人能够将他的头颅割下,好过这样翻江倒海的煎熬。 “——阿玉!”他顾不得门还开着,睁开眼唤她,去看着她。 模糊刺目的视线中,阿玉也在望着他,她的眼很清澈,仿佛有一些同情和爱惜。b 分卷阅读33 r 道长拔出几根,又按着他刺入新的,徽明出了身虚汗,分不清自己的眼泪和鲜血,他的双目似乎在渐渐清晰,在他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席玉的身影。 席玉半搂着他的肩头,好撑起他的身子。 道长手里施针,嘴里纳闷:“照理说,今日比上回更疼。” 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席玉拨开徽明被血水浸湿的发,仔细看他。少年身子发抖,两手都攥得发白,见她望来,他大概是又想笑,可惜太疼了,笑不出来。 随后,他就晕了过去。 …… 徽明再醒来时,天色刚过午。 席玉与凌山道长都在房内,她坐在床边,被他弄脏的衣物早就换去,见他醒来,席玉先问他:“要用水吗?” 徽明点头,席玉起身去倒水,道长上前来看他的双目,询问:“可还疼痛?” 他的两眼大概当真与外人无二了,看得一清二楚,徽明反而不适应,他白着脸摸了摸眼睛。 “一点点。” “看得都仔细么?”道长带着他往窗外去,刺眼的光落在他眼中,徽明擦去滚落的泪珠,又颔首。 二人一言一句地说起来,席玉回去时,只听到凌山在絮叨:“这法子至多也就几个月……一旦夺得溪纹红叶,务必……” 徽明站在窗边,凤眼中情绪冷淡,他打断道长的话,看向席玉。 “阿玉。” 席玉将杯子递过去,看他唇色发白,气色很差,担忧:“你要歇息么,明日再动身吧。” 徽明将杯中的水饮尽,放下茶盏,语态坚决:“不,今夜就动身。” 二十.过去的影子 东海与江南隔得不算远,来去一月也足以。 等不及入夜,徽明起身后洗沐更衣,随意用了些吃食,在三清殿上过香后,一行人便乘着夜色出发。 出行之事俱由融月负责,她原先是宫里的女官,内务上的琐碎她十分熟络,出门外在的打点也不含糊,往东海去,早早就备好了船,她们只需先乘马车到渡口。 临海仙居身处东海边上,到最后只能走水路。仙居之前是陡峭的海峡,因形似雁尾拢起,只留小小一条路,又时常激流涌过,无数人丧命于此,故此有水上雁门关一说。 席玉与徽明、凌山道长在同在一辆马车内,询尧和询平驾车,融月、询墨与几个侍卫在另一辆马车中。 车厢内,垫着柔软的薄毯,厢壁上挂着七巧莲叶灯,瑰美庄严的香车蒙着一层淡淡的赤丽光晕,徽明仍旧穿了身素色的深衣,眼睛好了,就连蒙眼的素缎都未戴,整个人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近些日子多是白日里入眠,夜里精神得很,再加之凌山道长说过,双眼初好,还是尽量从夜里还是适应。 既能够看见,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徽明从前的认知中一切事物都事无形的,他只靠听和摸来使用,现在他需要重新认识,就连习字亦是如此,能够用手指摸着拓文碑念出来,与能够拿着毛笔写出来,是不一样的。 荷叶灯的叶子托起红蜡,席玉靠着厢壁,不太睡得着。 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很不规律,像是有事要发生,于是烦躁地掀起马车帷幔。 窗外,明月如盘,马车平稳但驾得很快,略过苍翠丛林,眼前风景轮换,席玉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刺杀你?” 徽明练字的手停住,他搁下笔,看向席玉:“父亲在朝中树敌众多。” “那他还叫你归家?” 凌山道长瞥了二人一眼,正要开口替徽明解释,徽明已毫无波澜道:“弟弟出仕了。” 席玉看道长古怪的神色,方知自己不该问这话,原来徽明回府也不过是替弟弟当靶子,她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没什么,我也跟父亲关系不好。” 凌山道长吹胡子瞪眼:“席姑娘,你的父亲应当是剑盟之主周问道罢?” “嗯。” 分卷阅读34 剑盟之主这四个字,听起来多么高风亮节,身为周问道的女儿,留在琉风派的话,必定能顺风顺水。凌山道长忐忑且困惑:“你为何要叛出?” “道长,”徽明脸色不大好,“别问了。” 席玉却仔细思索,回他:“理由很多,事发前是因他不承认我的剑术,准备立个废物当下一任盟主,我杀他未果之后,去重伤了那个废物。” “这、这这这……”凌山未想到她坦诚地过头,眼前二十出头的姑娘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知该评价她什么好,他口头的话似打了结一般,半晌才理顺,“何故至此啊!你父亲是掌门,谁来接手,自然也是他说得算嘛……” 徽明有些紧张地握着席玉的手,生怕她动气,席玉看着他的手背,抬眼,竟然笑了。 “是啊,所以我不做剑盟之主了,”她的两眼清澈见底,含着不屑、轻蔑的恶意,仿若她生来如此,“我就要杀了他,证明他是废物,证明我比剑盟之主更厉害。留在派中,不过是做个掌门、做个盟主,但是叛逃出去,我可以做天下第一。” 凌山道长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干巴巴道:“席姑娘说得有道理,你师父乃是武林第一……” 他的话说到一半,席玉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动,面色肃穆地示意他住嘴。 徽明见她神情渐冷,本以为是她听人提及师父心头不悦,然而席玉却从袖中拿出一片叶子,吹出清亮一声,两架马车都停了下来。 这是出发前她提过的暗号,一旦她吹响竹叶,就不可继续前进。 询平拉住缰绳,席玉踩着车辕下去,几个侍卫都围在车边,然后竹林中一片静谧,没有任何气息。 “席姑娘,是不是……”询平小声凑过去,就被席玉打在脖子上。 “闭嘴。” 询平吃痛一声,见席玉重新捻着竹叶,这一声与先前不同,明显更长,且有音律在其中。 车厢内的凌山道长看着席玉,恍然大悟,这女子分明一脸苗人长相,吹得竹叶曲也是苗家的驭虫曲,他竟然也未曾注意! 这曲在苗族里不算稀奇,只是能够驱使虫蛇去爬到人的身上,果不其然,席玉吹响之后,竹林里很快传来细微的动静。 早已埋伏的数十人都是死士,不会惧怕虫蛇,然而林中的蛇不少是有毒的,他们轻手轻脚地想将蛇驱下身,席玉已经听到了风声,握着剑过去。 询平还在揉脖子,见状,指使另几个暗卫跟上去。 可席玉跑得太快,暗卫不仅没有找到人,还跟丢了,一群人悻悻回身等了半晌,席玉大约在半柱香后提着一人的头颅回来。 她的表情有些嫌恶,一见到询平就将头颅扔了下去。 “这是什么?”询平也难掩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人头,仔细看了一眼后,怪叫,“这人居然是无影?” 无影,在江湖上,他的武功排不上名号,但他轻功很好,擅长打探消息,更擅长夜探香闺,向来是遭人痛恨唾骂。 席玉与询平擦身而过,默认:“他的人头很值钱,留着。” 语罢,她重新回了马车里。方才一番突如其来的打斗,她的衣摆都不曾凌乱,甚至连大气都没多喘一下。席玉放下手里的夷光,询尧递了盆热水来给她净手,席玉仔细洗过后,凝视着前方,手里在擦拭。 徽明不知她是在发呆还是怎的,叫了她一声,席玉这才回神。 “方才说到哪里了?我师父怎么?”她像没事人一般,刚才的片刻功夫似乎只是去喝了盏茶。 凌山道长叹为观止,刚才席玉出去的片刻,徽明警告过他少提李兆此人,道长只能连忙故作惊叹,聊起旁的:“席姑娘的母亲是苗人吗?见你连竹叶都会吹,可会说苗语?” 席玉颔首。 道长因先前徽明供养神女像一事,对苗人并无什么好感,这会儿硬着头皮与席玉聊家常,他笑了两声:“也是你母亲教的?” 席玉接过徽明倒的茶,回道长:“嗯,八岁之前教我的。” “席姑娘八岁就全都学会了?”凌山道长复杂地看着她,他不喜苗人,也不能否认眼前少女的天分卓越,世子与她在一块儿,如今来看,真不好说是谁高攀谁了。 分卷阅读35 不料,席玉一板一眼地说:“不,八岁之后,我娘就失踪了。” 二十一.妒意 徽明再也听不下去,他看了眼道长,道:“去融月那边吧,先前她们似乎受惊了。” 席姑娘的师父不能问,爹不能问,娘不能提,凌山道长也觉着场面尴尬,再也待不下去,借坡下驴去了融月那边的马车。 小门被拉上,厚重的纱幔堆叠而下,车厢内只剩她们二人。 徽明凑到席玉身边,领口松开了些,二人独处时,他的嗓音向来低而柔和。 “阿玉,”他抱着她,“凌山道长在俗家时,也是宫中的人,一辈子闲散惯了,说话向来如此,你切莫介怀。” 席玉感觉到他在担心自己,就任他抱着。 “这没什么。” 少年几乎整个人都缠着她,出门前拜过祖师,在他身上留下了厚重的降真香的味道,混着清苦的药味,莫名有些暖意。可惜他的身躯却是微凉的,席玉顺着他的衣襟往里看,伸手拨弄中衣的领口。 徽明慢慢红了脸,见席玉当真不介意,他咬唇道:“原来我还不够了解你。” 席玉已经将手伸了进去,捻起他一边粉乳,感受到它慢慢挺立,席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没什么,我还会见到母亲的。” 她手上的动作让徽明的气息瞬间乱了,他让自己冷静些,颤声与她说话。 “她……不是失踪了么?” “会回来的。”席玉见他唇色若朱,低头吻了上去。 比起她的冷静自若,徽明要激动不少,他主动在她身上轻蹭,将衣裳褪下更多,露出自己的身子。他伸出舌头,因齿间交缠的动作,身上也慢慢发热。 须臾,席玉收回了手,出声提醒他:“我刚才杀人了。” 徽明“嗯”了一声,乌黑的瞳仁中流露出茫然困惑,他问:“所以……怎么了?” 席玉拧眉:“道教不忌讳这些么?” 她发觉在徽明眼中,似乎是非黑白都不重要,杀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分明念的都是道经,他实则对这些都毫不在乎。 徽明像意识到什么,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他道:“我两年前就已脱离返俗了,不再是道教的人。” 席玉又问:“那你也不害怕?” 他更迷茫地看着她,大概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要害怕的,席玉的目光落到他手腕上,那里一片光洁,已没有疤痕了。她轻笑了声:“罢了。” 徽明是个古怪的人,她或许不该问太多,此行过后,还不知二人是否会继续有交集。 席玉没有将这些想法告诉徽明,她想,如若她实话告诉徽明,准没什么好事。 “询平在外面,他们听得见。”席玉道。 见她不打算继续方才的旖旎,徽明难免失落,他自己整理好衣裳,重新坐回四角的小桌旁,拿起笔。 询平将无影的人头装了起来,封在盒子中。席玉杀人杀得太快,他们几人一头雾水,权衡之下,询平瞧了瞧马车的外壁,将席玉叫了出来。 “席姑娘,”他指了指竹林,“方才一共几人?” “算上无影十二人,”席玉抱着夷光,竟十分耐心地解释,“他们都是轻功好手,不像是来刺杀的,像来打探消息的。” 询平跟着她去看那些尸体,一一探过鼻息,他们都死得干净,刀口很小,切口平整,可见席玉杀人时只用了一招,没有半分犹豫。 “看来是自知刺杀无望,想来跟踪我们的路径。” 席玉的武功如此,寻常人难以下手,对方显然换了个想法,没想到还是被席玉听见了风声。 两人看过尸体后就往回走,询平拽下一片叶子,想学着席玉那样吹哨,画虎不成反类犬,他虚心请教:“席姑娘,这个该怎么吹?” 席玉实话实说:“只会用,不会教。” 询平仍在低头钻研这叶子,再抬头时,却见世子倚在马车上,面容被壁灯照得晦暗,正盯着他与席姑娘二人。 被世子这样盯着, 分卷阅读36 询平吓得抖掉手里的叶子,世子看不见时,他会害怕,如今看得见了,询平更害怕,连忙寻了个由头,去找融月了。 侍卫们收拾好尸体后,马车再度前行,夜色已深,众人都有了困倦之意。 席玉坐在车厢内,见前头的那辆已吹了灯,她也放下了窗幔。 徽明写字后,正在低头看书,厢内很安静,席玉无事可做,铺了层软垫就要入睡,昏沉之时,徽明也躺到了她身边。 “阿玉,”他摸着她的发梢,小声问,“之前询平在问你什么?” “竹叶,他问我怎么吹竹叶。” 徽明远远就从他二人的动作中猜出来了,他明白自己不该去管、去问,可还是忍不住去提这一嘴,妒意在他心间疯狂增长,他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语中的怨气就会让阿玉反感。 他不再问了,而是抱住她,与她扣住十指。 “阿玉,睡吧,睡醒就到渡口了。” 席玉吹灭壁灯,二人睡在一块儿,没有她主动,徽明也不好意思去与她做什么,他的动作很规矩,逐渐在她身边入睡,身上的香味清淡。 毕竟是道观中常用的香,席玉闻多了,一直鼓跳的心口也平息一些,她陷入了梦境。 是很久违地梦到了母亲。 席玉的母亲是苗女,叫席岚。在席玉年幼时,曾经听到父亲和阿母争执,她看着父亲周问道抓着阿母的领口,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半点不知变通。 席岚跟着周问道来中原后,依旧穿着苗服,青蓝色的交领衣外挂着一圈银饰,在推搡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席玉很少听到母亲说中原话,但那一天,席岚歇斯底里地咒骂周问道。 “等着吧!等着!”她握着手里的笛子,“我要你不得好死!要你……陪葬!” 是给什么陪葬,席玉听清楚了,但那是一个生僻的苗语,她不懂那含义。愤怒而扭曲的阿母,对席玉来说是陌生的,她懵懂地看着二人争吵,事后席岚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柔。她教席玉说苗人话,吹驭虫笛。 点点萤火的夏夜,彩蝶从她眼前成群飞过,席玉亲眼看着母亲在后山吹起短笛,引来群山异兽,对母亲俯首称臣。 这是跟剑法截然不同的东西,席玉很喜欢,也很听话,每回练剑练累了,她都躺在阿母的膝上,看她编制草灯,听她说伏羲女娲的传说。 在阿母离开的前几日,她曾经抱着半睡不睡的席玉,在她耳边呢喃。 “阿囡,阿囡,等你足够强大,就能重新见到我了。” “阿囡,千万莫要恨我……” 如今的席玉,是否足够强大?就连席玉自己的心底都没有答案。 梦醒过后,她出神地看着马车的顶部,随后坐起身,悄悄掀开窗幔的一角,天际已露出鱼肚的白,清晨的雾气很厚重,但足以让她看清楚,她们已到了渡口。 (明天要出门一趟,大概率更不了,不用等啦,谢谢大家的珍珠和留言,欢迎提建议) 二十二.榨精(H) 渡口每日寅时起、天不亮就开始出船,席玉一行人到渡口边时,已出去过两拨人了,这会儿岸边只有零星几人的身影。天边泛着青白色,雾气缭绕,飘向海域。 席玉轻轻推开徽明,下了马车,走到渡口边,站在一片白雾中发呆。 融月从客栈出来时,就看到席玉站在渡口边。融月是起得最早的,昨夜遇刺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今日早早就起身拿着腰牌去客栈开了客房,打算让众人上船前先整顿收拾一番。 她走到席玉身后,喊她:“席姑娘,原来你起了。” 席玉微微侧身:“嗯?” “要去客栈洗漱吗?”融月一身青色的裙衫,手指向了客栈,“上了船总不如在此处舒适。” 要在船上待那么久,席玉也忍不住蹙眉,她应下融月的话,往客栈去了。这里比道观要好些,席玉进了客房,洗漱沐浴,再推开窗时,外头的天色仍然浑浊,好在雾气稍退。 若是一直那样重的雾气, 分卷阅读37 渡口便不让发船了。 她擦拭着长发,顺带将夷光也清洗一遍,直到门口传来叩门声,才将目光移开。 徽明站在门外,发尾还在滴水,刚睡醒的少年出浴后来找她,雪白的衣袍系得很严实,清秀的面上含着红晕,被水汽熏得湿润的眼正看着席玉。 “阿玉。” 席玉转身让他进来,徽明自己关上门,进屋后见席玉看着外面的大雾,他道:“方才问了船夫,这雾少说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散去……” “半个时辰?”席玉心道还不如在道观晚些出来,她关上窗,“那就等雾散去吧。” 她将手里柔软的锦布扔到徽明手里,徽明擦着发尾,跟她一起上了床榻。他见门窗都合上,忍不住凑到席玉身边,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睡醒没看到阿玉,怎么不把我叫醒?” 明丽的凤眼半开半合,刚起身的二人都有些困倦,徽明将腰带解开,单薄的中衣内,少年身形欲露。 “凌山道长说你近来还得……多歇息。” 话说到一半,席玉被徽明手上的动作吸引,她没阻止,饶有兴致地看着,过于坦荡的眼神,含着清冷正经的探究之色,让徽明那些小心思显得尤为羞耻。他抽离腰带的手抖了抖,原本要撩起衣领的手,在她的注视下,也难以继续原本的动作。他咬着唇,渐渐为自己青涩、不入眼的勾引手段感到难堪。 然而席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动作继续做完。 说来奇怪,道观是清修之地,徽明以往的生活应当并不优渥,十分清苦。细嫩白腻的身体或许是因年少,摸在手中一片柔软,他的四肢精瘦修长,肌理泛着光泽,席玉最喜欢他胸前的两颗粉乳,只要玩弄那里,他就会浑身泛起大片潮红。 “如何,”席玉满意地收回手,“要一起等大雾散去吗?” 徽明靠近她,跟她交换身上的香味,用赤裸的上身贴着她,很快,两人就连发尾都缠在了一块儿。 他的口中有淡淡的药香,亲吻时的呜咽似是低喘,席玉忍不住伸手扼住他的下巴,将他压到了身下。徽明胆小,可他的舌尖却像蛇一样柔软灵活,缠着她不肯松开,席玉也低声呻吟。 “你喝什么药了?” 分开后,她这样问他。 那双在外清冷疏远的凤眸,已经陷入迷乱,他红着脸道:“不是喝的,是……” 他难以启齿,席玉此刻不介意让二人亲密些,她贴在他唇边,摸着他的腰间。 “是什么?” “是药丸,”少年婉声低喘,“用了这个之后,就不会让人有孕了。” 席玉愣了会儿,随后笑了:“你在哪里找的?吃一回就有用么?” “嗯,”徽明很不好意思,“我找道长要的,要每回都吃才行。” 原来那天夜里他察觉到了啊。 席玉半撑着身子,一只手已经往他身下去,玉茎半硬,被她握住之后立即变得粗长。 “阿玉……”他抓着锦被,“轻一点。” 徽明期待又兴奋,席玉抬起眼看着他半晌,终于没按捺住,想要把他弄哭。她坐到他身上,冷笑之余,用力地打在他的腰腹。 “你这满脸淫荡的模样,很爽么,是没有廉耻心吗?”席玉抓起他的腰带,将他的手捆到一起,看徽明露出害怕的神色,才满意了,她拍了拍他的脸,“哭啊,这么爱哭,哭个够好了。” 不要那种假惺惺的哭,席玉就想听徽明因为害怕而哭着抱她。 “阿玉,”他不明白,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拉着他到了窗边卧榻,将小窗推开,阁楼上吹着微寒的晨风,不远处的渡口人来人往。风将徽明吹得稍清醒些,他羞耻地想要回去,生怕被人看见,无奈两手被捆着,他连衣服都没有。 “不要在这里……”他白着脸,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 席玉将他推到塌上,掀起长裙,按着他的头颅坐在他脸上。 “给我舔啊,喜欢么?”她坐在他的脸上,阴户对着他的嘴唇,少年伸出舌头舔舐,她才满意地去抓着他的性器捏弄,“我们试试,你今日能射几 分卷阅读38 回出来。” 她的大腿在他面颊两侧,俊美的少年被她坐在身下,挺立的鼻梁蹭着肉珠,徽明伸着舌头,不知廉耻地往里舔弄,想要她愉悦,想要她流出更多汁液,全部落到他的唇中。她的肉穴被舔成了艳红色,小而窄的入口正收缩着,徽明想起被她吸吮占有时的感触,忍不住连肉棒都流出了水。 “原来你在这种地方也有快感,”席玉用下身在他脸上轻蹭,“真是下贱的身体,应该让大家都看看才对,我越骂你越兴奋啊……这些淫荡的东西是什么?你的水吗?” 她用指腹从他的铃口沾了一些前精,涂在了他的朱果上。 徽明发出模糊的声音:“不要……被看……”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如此模样,讨好着用舌头在她的穴中出入,发出淫靡的水声与吃弄舔吮的声响。 席玉被舔得舒服,手里的动作也重了些,粉翘的性器不断分泌着透明的液体,她的手上下滑动,时不时用力打在圆蜡般的龟头上。 那里太敏感,徽明很疼,眼泪混着淫水,落在他口里,疼痛之余又爽的脊背发颤,不自觉就将红舌钻入更多。 穴肉收缩时,席玉握着他的性器上下滑动,待她高潮后,那根粗长的玉茎也流出了白浊。她夹着他的舌头享受余韵,冷不丁起身,握着他的肉棒,命令道:“硬起来。” 徽明空虚地舔了舔嘴角,红着眼看他,刚泄精的肉棒又挺立。 二人都高潮过的部位整合在一起,黏腻一片,肉穴吞吃时没有任何阻碍和不适,内壁贴着他的性器,席玉自己对着最敏感的那处顶弄,倒是徽明,因看清楼下的景象,吓得哭叫。 原先他被她坐脸,还没那么清楚,这会儿是看清了,自己浑身赤裸,席玉衣着完好,掀起裙子坐在他身上用私处含着他的那里,只要他稍微侧过脸就能望见楼下渡口处的商人正在搬货,而他们或许也只要抬头就能看见自己。 “这里有人,”他哽咽,“阿玉、嗯啊……别夹了……好舒服……会被发现的……” 害怕和极致的快感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流泪,席玉给了他一巴掌,又掐着他的脖子,道:“发现又如何?你不想要的话为什么翘这么硬,看你这淫贱的样子。” 她一面说,身下的人哭得越厉害,徽明两手并拢,抓着她的衣袖,少年的鼻尖也红了,他摇头:“不是……我……” “什么不是呀?”席玉抽出肉棒,从他的铃口处摸了一些透明的清液,也分不清是谁的,她涂到他舌头上,“这不是你的骚肉棒流的么,刚才还喷了那么多精液。” 一连串地被她羞辱,几乎到了徽明的承受极限,肉棒涨得厉害,被她含咬住之后,微微跳动着想要射精。 席玉在上面动了许久,看他这幅要射不射的样子,不由好笑。 “怎么憋着?弄出来给我看看,你今天能射多少,”她捏住他的一颗粉色乳尖,“还是你不想承认自己喜欢?” “啊——”他发出一声哭吟,终于忍不住向上挺腰,承认,“我喜欢这样……阿玉,阿玉抱我。” 徽明总是如此,喜欢被席玉玩弄,又在哭泣时渴望席玉抱她。席玉没抱,只是低下身吻他的唇,她已去了两回,而徽明挣扎着射了出来,没有全部弄在里面,席玉挺腰大开大合地出入,有几股喷在了二人的交合处,混着她的春液,徽明的小腹和她的私处全都是暧昧的液体。 射了两回,徽明窄薄的眼皮快要合上,他难为情地看着席玉,只见她拔出射完的性器,似乎在看他流了多少出来。 “谁让你软了?”她有些生气地看他。 “可是我,我弄了两次了……”徽明的嗓音已带上了鼻音,显然是哭得厉害了。 席玉却不管,她再度抓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你弄明白,徽明,现在是我在奸污你。” 窗外是人群,窗内是让他羞愤的场景,奸污二字落在徽明的耳中,仿佛又回到了二人第一回时,当初她也是如此强迫让他一次次兴起。 徽明哭着,无法遏制地看着自己的身下再度挺立,当席玉重新坐上去之时,他颤抖着身体,看着她的脸。 “阿玉,你慢点,太快了……” 席玉替他松开了捆手的腰带,他抱着她两边的大腿和臀,求她:“这样太舒服了,我会忍不住 分卷阅读39 ……射出来的的……” “我才坐上来多久,”席玉看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就射吧,反正不会有身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来多少。” 她把他当成一个榨精的囚奴,貌美而贵气的少年只能在她身下求饶,偏偏二人的身体都诚实,她已爽了数回,徽明的性器也在每每刮过最柔软之处时,变得灼热坚硬。 红烛般粗圆的龟头愈发兴奋,席玉一边动,一边看他从哭泣到享受,不知是不是放弃挣扎了,徽明闭着眼不敢对着楼外,呻吟着任她玩弄。 席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外头,凑到他耳边:“怎么了,害羞吗?” 尽管羞耻,徽明还是点了点头。 “不准害羞,”她格外兴奋地看他这幅模样,非要打破,“快说,你喜欢被我奸污玩弄。” 这样对着外头,徽明哪里说得出口,他当真是又怕又哭,想要闭上眼,却被席玉止住了,她又在他的清俊的脸上落下巴掌印。 “说啊,明明你的骚肉棒都这么兴奋了,”席玉夹着那里,感受他的跳动,“说你喜欢被我玩弄,被我强奸,快说。” “唔……”徽明被迫,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景象,艰难地承认,“我、我喜欢被阿玉这样奸淫玩弄……喜欢被阿玉带到外面……这样……嗯……” 亲手让一个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刺激,席玉又舒爽了身子,从深处喷出湿热的爱液,浇在体内的肉棒中,似乎能淋进他的马眼。 徽明被她羞辱得厉害,说完话之后又这样夹弄他,他亦未曾忍住,在她拔出去之后又一次喷出了精液。 长塌上一片狼藉,根本无法入眼,席玉坐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徽明已经一把抱住了她。 “阿玉,”他的嗓音沉闷,最后还是变成了撒娇,“阿玉好过分。” 二十三.海上明月 席玉看得出来,徽明这回是真的害怕了,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游移不定。 他凑在她身上,想要不断辨认席玉是否还会在乎他,面颊上的掌印迟迟未消,席玉伸手轻摸,意识到下手当真太重了些。 她从他身上下来,两人一同又将身上洗净了,擦去那些不堪入目的液体,才重新换了身衣裳躺回床上。 徽明倦极,可怜兮兮地合衣入睡,席玉躺在旁边盯着他的脸庞出神。一个时辰早已过去,但席玉先前就不曾听到有人靠近,这会儿躺了半柱香的功夫,客栈外仍是一片静谧。 她又等了片刻,才忍不住要起身去寻融月,只不过徽明极快地睁开眼,仿若惊醒一般,细细喘息着,拉住了她的手。 “阿玉,”他半梦半醒地将她的手拉到怀里,“别走。” 席玉也不知自己先前怎么了,看他那幅模样就愈发地想狠狠欺辱他,这会儿清醒过来,说没有动容和恻隐之心是假的,故而她只是在心底叹气,任他抱着睡去。 外头并没有杀气,她只是自己等不及了,一想起海域的尽头、临海仙居,有了一位横空出世的天下琴主,她太想领悟一回,传闻中的《春生秋杀曲》究竟是何样的武功,能在数十年前称霸武林,一统江湖。 只不过几十年前还没有席玉,若是有她席玉在场,能否一统江湖还要另说。 约莫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融月过来轻手轻脚地敲门,说是船已备好,该去渡口了。 席玉这才将徽明推醒,他只睡了那么一会儿,醒后坐在床上回神,好在那巴掌印已经退了,待他迷茫的面色成了冷淡之后,二人才往外走。 船是融月买来的商船,扁骨为型,方底尖头,挂着长帆,因从前只做商用,这艘船造价奢豪,上下两层,窗面与船身均挂着价值不菲的宝石雕刻。这样大的船,融月与侍卫们是不会开的,于是便请了舵手和船夫一同前往。 舵手姓白,中年模样,个头不高,但双臂格外粗壮,他远远就已候在上船处,领着一行人上船,对徽明倒是恭敬,只是说话带着一股口音:“世子大人嘞,这个船,忒大了,咱们是要往东海那片,去雁子鬼门,是不?” 徽明看了眼席玉,席玉摇头,她也没大听懂,于是二人一起望向融月。 融月清丽的脸微微抽搐,随后也操起一口乡里方 分卷阅读40 言,指了指:“咧个听不懂你咧乌枣,这个船能甩到什么地方,你全起告诉我。” 舵手见有人说着跟他一样的家乡话,语态激动,抓着融月便聊了起来,席玉跟徽明听得一知半解,默默对视一眼,很快,融月笑了几声,把舵手支走了。 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世子,雁子峡入口极窄,只有小船能进,然而小船又无法平安到东海。我们进了临海仙居的海域之后,要换小竹筏前进往里。” 席玉看了眼远处的海,根本没有边际,传闻中的临海仙居,就连去处都如此困难。 船夫们互相推搡,都不想做那个到最深处撑竹筏的人,雁子峡已经杀了太多人,他们都害怕这水上雁门关,最后融月与一群老爷们儿吵得急头白脸,终于说了个满意的价钱,仍然是老白换竹筏送他们进去。 大船缓缓行驶,询平和同行的侍卫也抱着剑来找席玉,几个人简短地商议了一番,席玉护着徽明所在的船板楼,询平与另几个去守着顶层。 水路本就艰险,席玉不觉着如此情况下会有人行刺,不过她还是应了。 然而这一小小的计划很快就被打乱了,无他,上船的大部分人都不适应海上的漂浮,一个个都头晕恶心,凌山道长身为医者,头一个发起高烧,卧床休养。询平未病,不过晕得厉害,吐得面色蜡黄,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上了船都成了腌菜一般,惹得船夫们在背后耻笑。 徽明尚还好些,虽也头晕,好在他多数时候都在入睡和休养,向来贴身伺候他的询尧就没那么幸运,询尧年岁小,上船之后又是恶心又是发烧。 唯独席玉和融月半点事都没有,整个船的安危只能由席玉接手,如她所料,一连几日都风平浪静,除了融月与一个船夫起了些争执,席玉二话不说,抽出夷光一剑刺入那人的臂内,众人甚至没有看清,船夫也吓得屁滚尿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是刺入了自己的衣角。 若非必要,席玉不想杀没有武功的人,这样的威慑也足够了,船上再没人敢与融月起争执。 五日后,众人渐渐适应船上的晃荡。 一袭明月倒映在海面上,船只平稳,融月端着食案,靠近席玉,道:“席姑娘,你给世子送进去吧。” 席玉看着海面,没有回头:“放着就好,世子这会儿不在。” 融月将食案放在门外的小桌上,喘了口气:“去找凌山道长了?” “嗯。” 这些时日,融月已习惯席玉的脾性了,原来席姑娘不是当真冷淡,而是爱发呆,有一句答一句。故此,融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道长也是,说来还是我们当中最年长的,还要给世子诊脉,居然一下就病了……也不知那二人在房里多久出来。不过,席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晕海呢?” 她说了一长串,席玉有板有眼地回了最后一句。 “不清楚。” 夜色中的海看起来仿佛能吞噬一切,席玉看着看着,忽地有些心惊,那种不安的跳动又回到了她的胸腔,她往后退了一步,反问融月:“你也不晕海?” 融月笑得有些勉强:“席姑娘,你们上回听到我与船夫说话了。我是春州长大的,从小就会水。” 春洲偏远,民生贫寒,融月也是被家里卖进宫中的,席玉没细问,她缓了缓心头的不安,向融月微微颔首,端起食案,进了徽明的房里。 徽明上船的前几日都在歇息,或是在梦中适应了这艘船,他恢复精力后多在房里念书练字,再不然就是与席玉一起赏月观海。 房里的长桌上,压着他未曾书写完的字迹,几本诗集都堆在角落,席玉翻开一本阅览,没一会儿徽明就回来了。 他在外时总是一幅清贵模样,席玉见怪不怪,只微微一抬眼便收回视线,问他:“身子如何?” 徽明围到她身边,收拾着自己的字画,悄声道:“道长说一切都好。” 席玉将食案端到书桌上,二人一同用饭,徽明近来食欲不振,吃饭时又总看向席玉,他咬了咬银筷,问:“阿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什么?”席玉放下碗筷,见徽明一脸期待,她想起师父的毒,直愣愣道,“想要银钱。” “除了这个呢?”徽明见她这样直白,只好自己委婉提醒她,悄悄红了耳根,“是那种,不一样的东西, 分卷阅读41 你我二人之间的。” “……”席玉从前不曾跟男子有过这种关系的接触,不过,该懂的东西她都清楚,世间男女不都是会互送定情信物以表心意么?她看徽明一脸神往,只能道,“没有特别想要的,如不是银两,就不用什么特别贵重的物件。” 徽明听她同意自己送礼,终于笑了。 他复明后,漂亮的凤眼就让人难以忽视,眼珠漆黑,沉沉地看着席玉,里头积蓄着笑意。 只不过,那带笑的目光,在瞥见席玉手边的夷光时,微有变化。 (大家七夕快乐哈,师父很快就出场了。看到有宝贝说好奇师父是什么样的性格,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词语,那就是,阳 光 男 孩) 二十四.太上忘情 翌日晌午用过饭,徽明去了趟凌山道长的房里。 房内陈设奢侈,横纹平织的云锦屏,云母片紧贴于上,粼粼珠光映照。凌山正翘着腿坐在床沿上整理经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摸一摸脸上的胡须,书下的方桌亦是红木梨香的。 见徽明进来,他才放下那只不成规矩的腿,板着脸冷声:“来了?” 徽明颔首,看向方桌上,问:“东西呢?” 凌山站起身,与他走到屏风后,此处另有一长案,摆着一只鎏金的铜香炉,旁边是一块白玉条,水色极好,还未曾打磨过。 香炉中的气味厚重,乃是宫中与王贵爱用的富贵香,徽明拧起眉心,忍了忍,拿起了白玉条。 “多谢。” 他道了句谢就要往外走,道长拉住他:“你可画过图纸了?” 说话时,凌山的目光落在徽明手上,那块白璧无瑕的美玉来之不易,他生怕被徽明糟蹋了,慢吞吞道:“这玩意儿娇贵,你下手记得轻一些,准一些。” 徽明握紧手里的白玉,看道长如此迟疑,遂也冷冷笑看他:“怎么?不舍?” 凌山听出他的不悦,慌忙道:“不是贫道不舍啊,只是怕……毕竟是献给上头那位的,不问自取,万一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他竖起一根手指,又道:“世子须知,这白玉弄不好,世间仅此一块。” 这艘船本是商船,堆积了一批珍奇异货,俱都登记在册,徽明平日里对身外之物兴致缺缺,一开口就要个如此份量的,融月支了凌山道长,让其再劝劝。 徽明听罢,本就疏离的神色显出几分阴鸷,他漆黑的瞳仁盯着凌山半晌,唇角渐渐扯出一丝微笑。 “上头那位,”他意味深长地念着,又轻声细语道,“有何要紧,比起我自小付出的代价,这些死物算得了什么?王府不会有人怪罪下来的。” 道长被他看得后脊发寒,也不知叫世子复明是好主意或是坏主意。 “徽明,你这是什么话,”他大步走到外间,推开房门,海风拂面而来,凌山沉声,“你是世子,身份尊贵,莫说胡话。” 徽明已越过他的肩头,拿着白玉与一个装器具的锦包走了出去。 苗疆的笛子分为蛊笛与短笛,昨夜徽明在凌山房里翻找书册,几番改动,才终于画出蛊笛的图纸,他想亲手雕琢出来,送给阿玉。 这对徽明而言绝非易事,他每一回下手都十分仔细,生怕毁了这块玉。刚复明不久的少年还未全然适应周遭的一切,手头的事就吸引了他全部的专注,一连几日,徽明都没怎么出房门。 席玉夜里与他用过晚膳,两人坐在船板上看月,今夜依旧风平浪静,徽明断断续续地说着从前在道观的事,席玉低头,瞥见他指尖泛红,还有多处刀片划破的伤处,少年见她在打量,连忙收回手。 有神女像之事在前,席玉不知这个疯子又在背后做什么,她一把拉过徽明的手,问他:“这是什么?” 她衣着随意,近来因在船上,干脆连发也不梳了,只是用发冠绑成马尾,额前的碎发不多,那双清澈的眼就让人更无法逃避。徽明与她对视一眼,蜷缩起手心,声色腼腆:“是先前说要给你送礼,我……不小心弄出来的。” 席玉更为不解,她本以为徽明要送的礼无非就是寻常男女之间的香囊、相思扣,亦或是如师父那般给她 分卷阅读42 买衣裳买发饰,这些物件,徽明要多少就有多少,远不需他动手做。 她与他掌心相扣,微微用力地握着他纤美的长指,指腹上有许多细小的刻痕与伤疤,她从未见过。 “拿出来,给我也瞧瞧。” 她既察觉了,徽明也不好再瞒着,他进屋拿出雕琢了一半的蛊笛,顺带还将图纸带了出来。席玉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少年黛色衣摆晃动,两眼中的神情紧张不安,他坐回她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都递给她。 席玉看着手里的蛊笛与图纸,一时无言。 她看出这白玉价值不菲,不过——这对广阳王府来说应当算不得什么,更让她无话可说的是徽明的这份心意。 “阿玉,”徽明见她良久无话,温声道,“先前我见你总是吹着竹叶,便想着自己送你一支,往后也省事些。” 苗女都有自己的蛊笛,席玉从未想过此事,她怕麻烦,就如她自己从未认真挑选过佩剑一样,对她而言都能用。只不过她也不傻,自己点头让愿意让徽明送礼,没道理再纠结太多。她看着手里初具雏形的白玉,又看向了图纸。 图纸上画的笛子并不繁复,纤细的笛身,尾处渐渐化出羽翼,如凤尾般缠绕而出。 席玉指了指后半段:“这个会不会太复杂?” 只是打磨个雏形,他就把手弄伤了,席玉向来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若是徽明当真为此落下什么毛病才是得不偿失。然而徽明却坚定地摇头,笑着说:“我听融月说,阿玉先前救了只雀鸟。” 凤眸含笑,徽明摸着白玉蛊笛,道:“断了腿的鸟是活不成的,你还留在身边任它放飞,阿玉很仁慈。” “仁慈?”这个词对席玉而言太陌生了,她只听别人说她是妖女、魔女,或是疯女人。 徽明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指给她看:“听了此事,才想着在尾处雕出羽翼,这蛊笛的寓意便也不同了,是阿玉独有的。” 图纸上的蛊笛是很漂亮,席玉多看了几眼,又望向他的手,缓缓道:“那你也仔细些,不用焦急,海路还长。” 她既然喜欢,徽明也放下一颗心,二人看着空中明月,他幽幽想道:“阿玉,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夷光有名字,蛊笛自然也要有,可夷光的名字是李兆起的,席玉躺在船板上,逐渐嫌烦了,她随口道:“你起吧,你亲手做的,当然你来起。” 徽明侧脸看她,席玉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如此遥远,她分明就躺在他身边,徽明却总觉得席玉如同手中的一阵风,偶尔停留,但随时会离开,没有人鞠得住她。 她无情么?若是无情,就不会对雀鸟仁慈怜爱,可若是有情,又怎么能做到如此置身事外。 他忽然想起在道观中听过的经文,拿起手里的白玉笛,低声:“就叫它……太上忘情吧。” 心怀大爱,知情晓情,却永远不为情动。 二十五.雨生潮起 苗女的蛊笛,为保音色清透,笛身都不会太长,窄窄的音孔,吹出的哨声嘹亮而急促,方能召来虫蛇蚁兽。 白玉蛊笛的前半段,雏形打磨尚算顺利,随着船只漂泊的几日,徽明也渐渐熟悉了手中的雕磨,只剩最难的尾翼要处理,他坐在桌旁,专注地用小刀口挖出一个弧形。 询平站在门口好半晌,不敢出声,怕叨扰了世子,直到徽明放下手中的刻笔,询平才往前几步。 “世子,”他行了个礼,“老白说近来风顺水和,或许能提早到东海。” 徽明起身到木架旁,用温水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干净,应声:“还有多久?” “十数日,”询平问道,“不过,因武林大会的干系,四周海船诸多,世子要报上身份么?” 他想了想,扔去擦手的云帕,拒了此事:“江湖人的事按江湖人的规矩来,我提这些岂不是扫人兴致。” 询平暗暗松了口气,正要抱拳下去,徽明又问:“可看见阿玉了?” 两人一同找到席玉时,她正在船头的甲板上眺望,询尧与融月也在一旁看着四处的其他船只,询墨靠在船背上嚷嚷着想早日着陆,众人见徽明走来,都稍稍正色行礼。 分卷阅读43 席玉难得穿了件杏色长衫,看向他,先瞥了眼他的手,见不曾有新的伤处,才与他说起事来:“看来这条路是太顺了,后头的人也追上了我们。” 在这艘船的四周,大大小小围列了不下十艘船,从不同的方向来,最终一起汇向东海。看样子也多是些商船与客船,不少人都站在船板上打量附近船只上的人。 徽明与她握着手,笑意也柔和些:“一路上没什么差错,人多也不奇怪。” 席玉看着海面颔首,忽然用力握紧徽明的手心,皱起眉,抬眼向四处看去。 后者吃痛一声,见她一脸冷肃,慌忙问道:“阿玉,怎么了?” 她转了身,看向跟在身后的船,四面各艘船上都是千奇百怪的江湖人士,侧耳交谈,时不时往这里看来,但也仅仅是打量一眼。 “有人在盯着我。” 不是看,而是盯着她,席玉早有察觉,却找不到究竟是何人。 探查无果,她下意识要抽出夷光,打算借轻功飞去附近的几艘海船上,询平吓白了脸,慌张劝说:“席姑娘,这里是海啊!一旦打起来,出事了如何是好?” 海面不比陆地,剑气震荡而出,晃乱了海水,附近密集的船只一旦交碰,必定要战况惨烈。 徽明也听明白了,他拉住席玉的衣袖,轻声:“既是在海上,又一同往东海去,他走不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夷光已出鞘出了一半,席玉握紧剑柄,看着徽明半晌,把剑收了回去。 她一时妥协了,可在场的人都能从她眼神中瞧出这事儿没完,询平和询墨对视一眼,询墨起身岔开了话茬,聊起江湖上的事。 “席姑娘,你当初参加武林大会,必定也走过山前路了吧?” 席玉放缓气息,收敛杀意,回道:“是走过一回。” “如何?” “都赢了。” 徽明笑着问:“什么是山前路?” 他不是江湖中人,对武林大会个中秘闻不甚清楚,询平挠了挠后脑勺,向世子娓娓道来。 世人总是口头相传“天下武功出少林”,而多年前的武林大会确也只有嵩山少林寺够底气操办。 少林寺是佛门清净地,江湖人士去参加武林大会是为与人交手,动起手却不可胡来,少林寺十八罗汉站在房顶上,从四面八方盯着这些人,不可闹出人命,点到为止。 闯荡江湖之辈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去见一回武林大会还要碍手碍脚,打得不痛快,渐渐地,众人都将真正的切磋移到了嵩山前的石桥路上。 没有武僧与方丈的多加管制,在嵩山脚下,只要走上石桥便是应战八方的含义,任你内功外功、刀枪剑器,不打得酣畅淋漓、分出个你我,没有人愿意停手。 而这个规矩在众人的心照不宣中,沿用至今,无论往后的武林大会在何处举行,抵达前的路上一定会打一架,江湖人士对此戏称为走山前路。 待询平说完,徽明不由担忧地望了眼船下的深海,猜测:“走水路的武林大会应当是头一回,海面之上,应当不必再走这山前路了。” “世子,倒是有前例,”询墨插嘴,坐立不安道,“四十多年前《春生秋杀曲》一统江湖,当初在临海仙居说要办一回武林大会,不过……大家都斗死在水路上。” 他舔了舔嘴唇,紧张兮兮:“也有人说是被临海仙居的弟子杀光了。” 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融月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往席玉身旁靠了靠,反倒是席玉笑出了声。 她不怎么笑,众人都盯着她,席玉对询墨道:“你所言之事能有几分可信?我倒巴不得临海仙居主动出手,也省得我寻由头。” 询平大惊:“席姑娘,你原就打算要与琴主动手?” 还不待席玉开口,一直沉默的融月细细思索询墨方才的话,恍然:“等海船走了,我们留在临海仙居,便是与世隔绝,若他们有心要杀我们,真如瓮中捉鳖。” 她的无心之语,吓得场上几个大男人都变了脸色,岁数最小的询尧干脆跑回了房里。 徽明像没听到,脸色微冷,支开了众人与席玉独处。 夜里,二 分卷阅读44 人去了船尾,徽明在月下将蛊笛给她看,前端的笛身都打磨平整,已经能出声了,席玉放在唇边吹了声,短促的笛音引得周遭几艘船只都有人看来。 暗夜中,海上燃起零星的灯火,船尾上一盏烛灯微亮,发出暖色的红光,微凉的海风吹来,徽明看着席玉的侧脸,问她:“阿玉,白日里,询平所问可是当真?” “何事当真?”她盯着手中蛊笛,一时不曾明白。 “你要与琴主切磋?” “真的,”她道,“天下绝顶高手,几十年一遇的心法,我不想错过。” 徽明目露忧色:“阿玉太要强了,我担心你会受伤。” 席玉忍不住看他:“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闻言,徽明也禁不住苦笑,他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体弱多病,而阿玉呢?她有着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剑术天赋,注定会飘摇直上。 他拢了拢衣襟,说起旁的,笑道:“我不要紧,若有了溪纹红叶,兴许我也能如常人般康健。” 席玉顿住手里的动作,抬脸看他,少年的脸被海风吹得苍白,兴许是海面的倒影,他眼底有光芒浮动。她看了很久,拉了拉他的道袍,凑上去吻他。 就在此时此刻,她不愿想起溪纹红叶,也不愿想起师父。 那双清雅凌厉的凤眼,露出惊讶之色,很快,就由她去了。 少年的嘴唇柔软,唇齿间还有茶叶的清香,二人依偎在一块儿,徽明将她搂在怀中,舌尖吞吐轻吮,身子逐渐发热。 倏然,席玉推开他,抽出了夷光。 徽明被她猛然推开,一时有些狼狈地撑在船板上,他拢了拢衣襟,惊疑:“阿玉?” “不见了,”她的语态懊恼、焦躁,“方才有人在看我们,不见了。” 她耳力极好,怎会几次三番被人窥探还迟迟不曾发觉,席玉陷入了烦躁不安,连同心口也跳动得很快,她在月下站了良久,收回夷光,对徽明道:“你先回去吧。” 徽明站起身,见她满脸不痛快,再三思索后,还是乖乖点头回了房里。 席玉又在船尾甲板上站了几刻,四周的几艘船中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和吆喝声,这群江湖鲁莽之辈相处得还不错,而今日一直盯着她的视线,席玉再也不曾感受到。 半月后,船只行驶到了雁子峡附近。 老白与船夫们下了帆,放出一只长长的竹筏准备渡过雁子峡,临出发前,老白在船上烧香拜神。 这一路往东海实在是顺利地过头了,不仅没有大风大浪,就是连雨都不曾下过一回,对于常年在海上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雁子峡就在眼前,老白与船夫们都祭拜着海神,磕过头之后,才收拾起众人的包袱,一同上了宽大的竹筏。 周遭几艘船亦是如此,陆续有轻舟、竹筏放出,往雁子峡驶去。 只要穿过这窄细的山峡,就到了临海仙居,竹筏上,众人的心情都缓和不少。 船绳松开,竹筏顺水而出,老白在船尾撑着竹筏,融月在分包袱,询平、询尧与询墨三人都护在徽明身边,借机打量四周的其他人。 席玉独自站在最前头,夷光背在她的身上,符纸被风吹动,她侧耳,伸手接住一颗雨珠。 “下雨了。” 远远地,不知是谁喊了声,融月手忙脚乱地翻找出几把油纸伞,席玉回身拿伞时,看到身后逐渐远去的商船,心底隐隐不安,她深吸一口气,撑着伞回身。 数十只轻舟与竹筏上,众人都举起了伞,若是没有伞的,则披起了蓑衣。席玉没有戴帷帽,她握着伞柄,雨幕渐重,一片朦胧细雨里,飘摇在海面上的船只向雁子峡靠近。 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席玉粗略扫了一眼,便瞥见了峨眉、武当的人,合欢派的弟子一身红衣,撑着伞还别有风姿。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伞面上,一行江湖人士下了海船,靠得近了,反而无话,都在打量四周的人,席玉屏住呼吸,在雨声中分辨。 恰在此时,脚下的深海忽然涌起波浪,高高举起,又重重砸下,已有船只撞到了一起,海风呼啸而来,柔和了月余的海风,在此时此刻,陡然变得狰狞。 “阿玉!”察觉 分卷阅读45 出气氛不对,徽明喊她。 头顶下着暴雨,脚下是起伏的海浪,席玉正要回身,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竹筏上,坐着一个不良于行的青年,他似乎也早已看到席玉了,慌张地躲避着视线。 “呼!”一声凄厉的风吹过,从峡口奔来。 席玉的衣摆被风向后吹,但她整个人却只在往前走,一片沉寂中,她的出鞘声格外惹人注意。 “你居然还敢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徽明在她身后喊她,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席玉杀气腾腾地拔出夷光,剑光在雨幕中折射出千百道光影,她举着伞飞身跃起,踩过人群中不知是谁的肩头,向那青年一剑刺去。 而就在她出招的那一刻,有人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大喊道:“走山前路咯!” 霎时,雁子峡口响起不同的兵器出鞘声。 二十六.物归原主 大海上,潮水汹涌暴涨,连船身都立不稳,周遭的人却打了起来。 询平也即刻抽剑护在徽明身前,徽明却用力推开他,向前走去。尽管撑着伞,被海风吹散的细雨还是落在了他的肩头,奔涌的海风席卷,雁子峡前的众人立在轻舟上打成一片。 徽明一行人往席玉那处看去。 席玉踩过人群的肩头,白色的油伞旋出了水珠,此刻,她的剑比人更晃眼,凌厉的剑气挥开雨帘,朝那不良于行的男人刺去。 青年吓坏了,在轻舟上拖动着自己的身体,他凄厉大喊:“师父!!” 一把厚实的长剑飞来,打歪席玉的剑尖,随之而来是一声暴喝:“周席玉!你胆敢?!” 周问道踏水而来,披着蓑衣,两年未见,他的面貌改变并不大,眼下满是暴怒之色。先前那柄长剑就是他扔来,席玉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在地上发抖的青年,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 她将夷光剑反手竖起,立在手臂旁,与周问道对视。 周问道稳稳站在舟身上,拉起倒在地上的周恒,四周同行的剑盟弟子听闻“周席玉”这个名字,都好奇又惊惧地看着她,众人站成一团,与席玉对立。 收拾好周恒,周问道捡起地上的剑,与女儿对峙。 两年多不曾见面,没想到她一出现就又是要杀人,他气得两手发抖,在雨中震声发问:“周席玉!未料到两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雨珠顺着伞倾落,席玉冷冷道:“我不姓周。” “你荒唐!”周问道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举起剑,“你重伤大师兄周恒,逃出了师门,还敢在此兴风作浪!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 席玉瞥了眼周恒,他已坐到了轮椅上,剑盟弟子为他撑着伞,一群人看向她的眼神躲躲闪闪。 她重又看向父亲,摇头:“你明知我为何杀他。” “我分明允诺过你,留在派中辅佐周恒,你——”周问道一步步走向她,凝视着眼前席玉的脸,“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动手?” “我不甘心!”席玉忽然拔高了声音,她从未如此高声说过话,带着浓浓的憎恨,“他周恒是大师兄,我呢?我不是大师姐吗?当年武林大会,你也选了让我去走山前路,我替你出尽风头……可你偏偏要选他这个废物做剑盟之主。周问道,你凭什么让他练《轻水剑谱》的最后一式?” 为何? 她心底有答案。 因她的生母是苗女,中原武林与苗疆武林并不算多么要好;还因她的母亲下落不明,与剑盟之主不合;更因她是女孩儿,不能服众,就连脾性都与众不同。 因此,在两年前的夜里,得知自己被父亲欺骗,席玉崩溃过,流泪过,最终酿成了如此局面。 周问道显然也明白,她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回话,他负手而立,老脸露出一些无奈和愧疚,叹息一声:“小玉,当年之事,并不全是周恒的错,结症在我。你若恨,就恨我这个做爹的没做好,如今你也出过气,叛过师门,此事……就了去吧。” “琉风派,也从未将你除名,”周问道闭眼,“只要你回来,随时可以做回从前的周席玉。” 席玉站在伞下, 分卷阅读46 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让她与周身的一切都隔开了。 她没什么情绪,神色很淡,先前的怒色与不甘也褪去,二人僵持良久,席玉又开口。 “他们给我下过春药。” “周恒与他名下的几个弟子师伯一齐配合下手,如果,那天我没能逃出那间屋子呢?” 周问道了解女儿的性情,她不会说谎,于是当即怒目圆瞪,回身看向周恒,一把将他拉了下来:“畜生,你为何隐瞒此事不报?” 周恒唯一的靠山就是父亲,他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腿:“我是一时糊涂,并未成事……师父,父亲,这个女人用心险恶,你救救我。” 此等程度怎么够?周问道将他的头按在地上,沉声:“小玉也算你的妹妹,你怎可如此行事!给她赔礼。” 为了保命,周恒痛哭流涕地将头磕在轻舟上:“师妹,小玉……当年是我们不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我都是父亲的儿女,还望你放过我这一回。” 雨水将他身上淋得湿透,席玉静静站在原地看他。 “好,我宽恕你。” 场上的众人都松了口气,然而,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夷光轻鸣,一道刺目的、绚烂的剑光闪过眼前,好像划出一道弧线,待回过神来,只见连雨幕都被割断了,剑气叫嚣着往周恒身边去,这一回没人来得及救他。 他的脖子亦如雨幕一般,裂开一条伤口,血流如注。 席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垂死挣扎,收回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夷光,道:“拿你的人头来让我解气。” 剑盟众人鬼哭神嚎地围在周恒身旁,眼看亲生女儿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周问道气得吐出一口老血,红着眼就要提剑刺来:“你这不孝女!今日我非要亲手了结你不可!” 周恒用尽最后的气力拉着周问道的衣袖,指尖滑落之后,周问道恨恨地看着席玉,快步冲来,二人稳稳对了一剑,周问道此刻才看清席玉手中的剑。 他面色大变:“你当真拜了李兆为师?” 席玉反手将他打退几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我是你父亲!——”周问道拍地而起,细细品琢,又发觉她左手执剑,不可思议道,“你这两年都学了什么?” 学了什么?席玉不答,她右手举伞,左手握剑,使得乃是当初的轻水剑法,几招过后,她的裙摆依旧一尘不染,反倒是周问道因为急火攻心,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晕厥。 席玉没有上前伤他。 天倾地动,脚下的海水不若先前那般汹涌,席玉抬起头,望见海峡岸上似乎站着两个人,看身形乃是一男一女,衣袂翻飞,抱琴而立,但她一眨眼,那二人的身影又不见了。 徽明一行人看着席玉,四周的不少人也望着她,原本都在大打出手,听闻有个女子是李兆的徒弟,众人都望向席玉,跃跃欲试。 唯独徽明陷入迷惘,他看着席玉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席玉正要收剑回去,一红衣男子踩着水面而来,冷不丁向她出招。 走山前路,即为迎战的含义,她自己最先动的手,引周遭人误会。席玉只稍稍不耐,就与他过招。 这男人撑着一把雪青色的油伞,戴着面具。他的衣裳并不是浓艳张扬的猩红,而是深色的、犹如赤铜一般的锈红,看样子像是合欢宗的弟子。 海水又是猛然暴涨,席玉退身躲开他的剑。 这把剑平平无奇,席玉不将他放在眼里,手腕微动,就要翻出剑花刺入他的衣袖,然而这个男人却不退反进,剑尖对着她的腕处刺去。 席玉稍变了神色,不得不收招,下腰避开这一式。 询平与询墨在远处看了会儿,询墨迟疑着:“这个男人的招式……好生奇怪啊……” 究竟是哪里奇怪呢?他还没琢磨出缘由,二人竟已飞身而起,直上云空,剑身相碰发出叮鸣,席玉心中焦躁,想要脱身,她目色一凛,有了计策。 半空中,抓着伞的二人不适交战,成了累赘,席玉将伞面铺开,化水珠为剑气,朝对方扑涌而去。 随后借这一瞬的遮挡,席玉举剑向他的胸口而去。 这红衣男子微微 分卷阅读47 一退,仿佛轻笑了声,一掌将伞往回拍,席玉无处可借力移位,只能在空中使出内力重又接下这把伞,好在此人并未用多少功法,席玉接下这一招尚有余力,只是冷不丁地,那人先发制人,鹦鹉学舌一般用了她先前的招式,趁她握住伞的一瞬近身,打落了席玉手中的夷光。 夷光从她手中坠落,刺在了翠竹上,二人也落回到了竹筏之上。 海浪早已平静,雨也渐渐小了,围观的数人窃窃私语。 询平和询墨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还未见席姑娘与人过招数回,更不敢想象她的剑被打落。 徽明猛然咳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相望的二人,痛苦、憎恶和不甘,在他眼中交织,你来我往的二人,在空中利剑相接的模样太刺目了,他不想看,他会嫉妒,因他一辈子也不能与她并肩而战。 竹筏上,席玉用力扔去手里的油伞,那人动作一顿,也将自己手里的伞扔去。 她走到夷光的身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 这是询平一干人,第一回见席玉用右手执剑。 询平喃喃道:“看来席姑娘是发了狠心。” 他所料不错,席玉改用右手之后,攻势急而猛,外人只是眨了几回眼,男子的衣袍就已被割破了,她的右手使出的剑法,与中原任何一种招式都不同。 没有章法、没有约束,剑影缭乱,挥出数百道白光,点点剑气如寒芒般射出,让人难分虚实,席玉穿过白光,与他正面相接,剑光暴涨之后,男子手中的剑也被打飞了出去。 她还不肯停手,左手凝聚内力,挟过水珠,便化作无形剑气朝红衣男子奔去。 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负手看她,席玉近身过去,夷光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徽明目色变动,恶念在心底疯狂地叫嚣着,他希望夷光可以刺进去,杀了这个刺眼的男人。 在场之人都认为席玉起了杀心,然而一阵风过后,席玉借轻功起身,回了竹筏的另一端。 雨停了。 她解下夷光的剑鞘,摸了摸鞘身上的符纸,将剑归位,随后,远远地朝红衣男子扔过去。 “还给你。” 还给你——夷光的主人,只有一个,李兆。 男人接过夷光,在手中转出一个剑花,他揭下面具,语态懒散道:“啊,原来认出我了。” 面具下的脸,出人意料地年轻,是青年模样,唇边微微扬起。 作为一个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的疯子,李兆的五官过于清雅温秀,即便穿着身暗红的衣裳,也依旧像个来错地方的白面书生,但最吸引人的,却是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连带声音,也是微沉、带着笑意的。 “还以为我的好徒弟真要杀了我。” 二十七.身渡梵经 席玉本不愿在此处与他交谈,然而,先前中毒昏迷数月的师父,忽而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叫她怎么不动容?她一再权衡,随手抓来一个船夫,让他载着二人单独穿过雁子峡。 峡口处晨光四散,新雨初停,席玉走到船头,与李兆并肩而立,渐渐往里去。 身后的众人久久不曾回过神来,这个斯文和煦的青年,与传闻中身患疯病、走火入魔的李兆完全不像,直到有海鸥轻鸣,一群人才纷纷催赶起船夫,渡着轻舟过峡,先前还大打出手的各路人士,这会儿又成了拜把子挚友一般。 席玉站在师父身边,未曾抬头看他,语气紧绷:“你怎么醒了?解毒了吗?” 身旁的李兆轻声低笑:“没有,这不是来解毒了。” 席玉闻言,不由黯然:“你是来拿溪纹红叶的。” “你不是?” “……我自然也是。”席玉抬头,李兆正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夷光,旋即与她的目光相触,她连忙问起别的,“你分明在昏迷,怎么会醒过来。” “这样看不起我?”他意外,“我再昏下去,你准备给宋元那老头多少银两?” 席玉愧疚:“一直到你得救。” 小筏穿过雁子峡,迎面而来的,是一大片浅滩,再往前则是江 分卷阅读48 南小院式的建筑,依山而建,没有高台琼楼,房屋低矮。最前头的一片空处,圆形相围,如擂台般还在角落放着战鼓,四面各立着一根玉色雕栏,穿过这片擂台,后面就是临海仙居。 席玉与李兆第一个上岸,落日余晖落在二人身上,将沾了潮气的衣裳晒得干燥。 她又忍不住看向师父,观察他的脸色,席玉的目光太赤裸,李兆懒散地垂下眼,似笑非笑:“怎么一直看我?” 她伸手朝他的脸摸去,李兆登时收敛了笑意,席玉却不管他,直到她仔细探索过,相信这张脸上没有人皮面具,才放下了心。 白了些、瘦了些,但面前之人,千真万确,当真是李兆。 师父是为了她中毒而伤,席玉心中微妙,只是如今二人还在外头,她不想聊那些,便看了眼他绣红色的风流长衫,皱眉问:“你怎么穿了合欢宗的弟子服,随他们一齐来的?” 李兆微微摇头,道:“我在路上把他们掌门杀了,合欢宗群龙无首。” “你现在是合欢宗宗主?” “非也,”李兆淡声,“他们宗派练的武功代价太大,我不耻,不过是借个船罢了。” 他反问:“你呢?与你同行的男人是谁。” 席玉回头看了一眼,徽明正在与询平一同上岸,先前风吹雨淋,徽明这会儿面色发白,但他与席玉对视,善解人意地颔首,看不出丝毫不悦。 于是,她告诉师父:“我的雇主。” 二人还要继续交谈,一大帮人穿过白玉擂台,走到了浅滩边,为首的男子双手抱琴,一袭白衣,额间一点红,五官俊朗,却面色冰冷,至多不过双十年岁。 紧跟在他身边的,乃是一个同样一袭白衣的少女,她低着头,隐约露出来的眉眼与男子有些相似,眉间同样一点朱砂,只是她神情瑟缩胆怯,不敢与人对视,只是拉着男子的手,低头不语。 “诸位江湖豪杰,”男子将琴递给身后的弟子,向众人抱手低身,“在下乃是临海仙居门主青何,初次操办武林盛事,未曾准备好万全之策,让诸位一路受惊,实在是愧对各位豪侠。” 李兆与席玉早就往人群的后头躲了,他们是最不爱凑这样热闹的,只是两人先前那样打了一架,又自报了身份,这会儿,各门派弟子都忍不住回头看她与师父。 那边的剑盟弟子更是满面不平,扶着周问道的身子,席玉没见到周恒的尸首,如此场合,要带过来也实属不便,她不知是随地埋了还是扔到了海里。 席玉挥开人群,挤到徽明身边,看他苍白的脸仍未好转,关切道:“你还好吗?” 徽明没料到她会忽然过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缓声回她:“只是刚才淋雨了,阿玉,那是你师父?” 关于自己的师父,席玉心中不觉着有什么要避讳的,她沉吟几刻:“我不知他会在此,与他有些事要商议,晚些我再来找你。” 商议?徽明看了一眼远处悠然自得的红衣男人,暗自掐住了掌心。 “嗯,”他颔首,“这是自然,他是你师父。” 语毕,他伸出手,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心,轻道:“去吧。” 席玉见徽明并不介怀,放心下去找师父,李兆已与其他合欢宗弟子凑到一块儿,他半倚在树荫下,眼帘半合,欲要睡着,人群中钻出一个白发老头将他喊醒,不是老医圣宋元又是谁? “叫你别逞强,”宋元伸手叩住李兆腕间,替他把脉,口中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哼哼,无知小儿,若此处溪纹红叶消息是假,你就叫你徒弟给你收尸!” 刚走近的席玉将话听得清楚,李兆从宋元手中抽出手腕,瞥了眼人群当中的徽明。 “不会武功?” “你不用管,”席玉绕着他看了一圈,面向宋元,“我师父为何能醒?” 宋元一连冷笑几声:“你问老朽?还不如问他自己,他有能耐,还能捆住他不让他动不成?” 李兆低着眼帘,显然是不打算开口,席玉与他正在僵持,人群已往临海仙居走了。 席玉冷着脸,与他一同先进去落脚。临海仙居避世多年,门派占地甚广,但亭台阁楼已是江南多年前才流行的样式,如今看来难免显得老土,再加之年岁久远,整个门派 分卷阅读49 各处泛着古朴陈旧的气息,好在海景怡人,芦苇与青树被打理得井然有序,门派的长廊下活溪流过,孕育一番别样的生机。 门派中人烟稀少,弟子还不足百来个,连弟子服都未曾一致,各穿各的。 先头几十年,音修一派寂寂无闻,临海仙居又地处偏远,避世不问,此情此景乃是预料之中。此次所来的江湖侠客们平时也都餐风露宿,即便是武当之流也维持了面上的客套,一派欢声笑语中,诸位弟子带领着众人进了客房。 席玉与女侠们住在一块儿,融月就在她的隔间房。 融月不会武功,进了临海仙居,很是拘谨,得知自己与席姑娘相邻,不由大喜过望,鬼鬼祟祟地问席玉:“席姑娘,我能否与你同房?” 世上再没有比席姑娘身边更可靠的地方了。 席玉没把这话当真,她在房内收拾好包袱,再出门时天色已晚,临海仙居的弟子挨个敲门,邀约众人前去会客厅聚宴,席玉想了想,问了师父的房间,飞身上了房檐去找师父。 李兆与合欢宗的其他弟子住在同一片,席玉找去时,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往会客堂走,她没有见到师父的身影,于是轻声落地,推开了师父的房门。 房内雾气氤氲,席玉走过一道屏风,望见了师父。 他褪去了那身暗红色的衣,身上裹着纯白的中衫,湿漉漉的,裹着他朦胧欲现的身子。他的上身近乎全然赤裸,透明的中衣早已滑落到他的腕间。最令席玉意想不到的,乃是他身上黑金色、密密麻麻的梵语经文,从他的锁骨到腰腹之下,才逐渐淡去,爬满了他上半张身子。 他刚出浴,身上的这些却半点不掉,可见这些梵经是被纹刻在了他的皮肉之下。 而席玉从来不知晓,李兆的身躯是这般模样,即便在他昏迷的那段时日,她也不曾解开他的衣襟看过,如今她才明白,为何师父永远将衣襟合得严严实实,连衣袖都不愿掀起太多。 她窒了一瞬,目光却更为探究地看着他。 他的上身肌理精瘦,侧面看并不会太宽厚,双臂上的肌肉恰到好处,肩膀较阔,便显得精健的胸前肌肉没那么夸张,胸前的两点是朱红色的,有水珠顺着他的微微隆起的胸肌滚落;腹部的线条如他的人一般,斯文秀气,没有多余的繁赘。此刻,他的左胸口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刀疤,席玉猜测师父也是为此才脱衣包扎,为了忍住疼痛,李兆面上不显,但她清楚地瞥见他下腹都憋得鼓起了青筋,交错在黑金色的梵经之上。 席玉过于直接的目光终于引起李兆的察觉,他拿起一旁墨色的宽袍披在身上,脸色稍冷。 还不等师父开口,席玉决意先发制人:“你的武功退步了多少,为何我站了这么久才发现?” 李兆裹着宽袍,与她对视了许久,才松懈下来,缓和脸色,笑意如常道:“是你内力精进不少。” “说谎,”席玉走到他身边,逼问他,“你的身子究竟如何?身上那些又是什么?” 隔着两层单薄的衣物,她微微用力点在他的伤处,问:“这伤又从何而来。” 二十八.摇曳湖影 李兆胸前的刀伤乃是实打实的,被席玉戳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徒弟,”他禁不住叹气,“你真想要我的命?” 他的力道很轻,席玉只一下就挣脱开了,她道:“这么点伤,装什么。” 李兆不置可否,只是将衣襟拉得更紧。 “你先出去,待我穿好衣服再说。” 席玉已见过他身上的模样,便也不急于这一时,她看了师父一会儿,转身走到了外间。李兆见她在屏风外背对着自己,才用指尖挑下身上凌乱的衣袍,一炷香后再出来时,已换了身衣裳。 不似寻常侠客的一身短打劲装,李兆身着一件纯白若雪的交领中衣,又披着件竹青色的宽袖垂纱外袍,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席玉从前不知其中古怪,今日细细一想,才道他是有意为之。 “不去用饭么?”李兆轻笑,拉了拉她的衣袖,“别走边说罢。” “不去。”席玉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角,抿唇,“我问过了,今日并不比试,见不到《春生秋杀曲》,我去做什么?” 他似惊 分卷阅读50 叹,又像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的杀心太重了,这么厉害的武功,你也不怕把自己折腾出伤病。” “你没资格说我。”她忍不住反唇相讥。 李兆哑然失笑,妥协:“好吧,那换个地方说话,我躺得够久了。” 二人并肩往外,院中的人都去了会客厅宴聚,此时一派寂静。海边的夜景泛着微蓝的光,偶有虫鸣,临海仙居建在礁石与活水之上,白日里看着寒酸,到了夜里与海景融为一体,竟意外幽美。席玉跟李兆随意逛了片刻,寻了个礁石坐下,脚下是活溪淌过,芦苇吹扬,席玉看了一眼身后厢房的墙壁,她与李兆的身影倒映于上。 李兆撑着礁石,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席玉见不得他这样懒散的姿态,即刻冷声催促:“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缓缓回忆:“你走没多久,我就醒了。只是那时太虚弱,且宋元要找出我忽然醒来的缘由。其实我不过是用内力压制住,没别的。” “休养了一段时日,听闻溪纹红叶出现在此处,我知你定然会来,所以未曾刻意寻你。” “只是,”他睁开眼,望着夜空,静静道,“没想到你跟着外人一起来。” “那天在船上盯着我的人是你。” “盯着你?”李兆笑了几声,才道,“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我昏迷那样久,好不容易见到徒弟,想多看几眼而已。” 这自然不是什么过错,席玉不知想起什么,又问:“你看见了?” “看见?” 他转过脸,掀起唇角看她,问道:“你是说,看见你与他抱在一块儿,还是你吻他?” 席玉对自己与徽明的事问心无愧,可此时却感到一阵不自在,她冷脸:“你窥伺我们。” “什么窥伺,”李兆叫冤,“是你因他走神,未曾注意到我,后来我见你二人如胶似漆,怎么好再打扰你?” 席玉良久都不开口,她不擅长与人口头争辩,更何况她与徽明的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她道:“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打斗时留的,我毒发了。怎么,你要嘲笑我么?” 她此时才知宋老的“逞强”是何意义,便顺势将李兆从头到尾打量过去,恶言道:“如此病体还与我缠斗,也不怕我当真杀了你。” 李兆浑不在意,反而笑道:“你要杀,尽管动手就是。” 席玉不过是气他作践自己,何来动手一说,她低头,一把拉起他的衣袖,仔细看着他皮肉之内的梵文。 “那这些呢,又是什么?” 这些黑金色的东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纹在他身上,席玉盯着瞧了会儿,一把夺过夷光,看着鞘身上的符纸。 鞘身上贴着的符纸、与李兆身上所纹的梵文,不仅颜色,就连符字亦是相同的。 席玉心中有所猜测,抬眸与师父对视,李兆从容地看着她,散漫道:“当初我族人认为我中邪了,替我作法施术,被封起来的,又何止夷光?” “你说清楚。” 李兆拿她没办法,他收回手,向她悠悠说来:“我自小被族人们收养,后来渐渐长大,总是头疼难忍,时不时见到可怖的幻觉。恰逢那几年,族群中信奉巫术,便一致认为我是被恶鬼附体,要将我驱邪。” 偏远的山林中燃起篝火,少年李兆赤裸上身被族人围在中间,他们手拉着手,唱着古怪的梵语山歌,吵闹嘈杂的声响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老巫医在一旁调制着黑色的药汁,水墨与金片,带着数种药材,发出怪异的气味。三声铜铃响后,众人按住李兆的身躯,在他身上写下经文,又让老巫师用一根银针沾着药汁刺入他的身躯内,把经文一字字刻在他的肌理之中,李兆疼得晕了过去。 他们认为这样就能赶走他体内的恶鬼,可很快他又醒来,脑中的疼痛减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虚。 还不等他细想,族人们又要将他拖去受刑,他们坚信李兆之所以被恶鬼缠身是因他生来有罪,要带他去割肉喂食生灵,用来赎罪,李兆无法忍耐,动手杀了人,并且为之上瘾。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初巫医给他纹入肌理中的墨汁中,有一种能叫人成瘾的毒物,它会让人愈发依赖大脑中的 分卷阅读51 快意,臂如杀人。 席玉听罢,感到不可思议:“原来你当真不是生病,而是成瘾了。” 她见过有人因吸食不到大烟而发疯,可李兆的情况要比这糟糕许多,因他整个上半身都爬满了这种能让人成瘾的玩意儿。 “嗯,”李兆低声,“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克制,只不过当初刚刺入我体内,我就在杀人,兴许是它记住了那样的快感。” “除了杀人呢?”席玉问他,“你就不能试试对别的事上瘾?” “我会试试的。”他静了一会儿,微笑。 席玉又微微撩起他的衣袖,不解:“那你与剑身上的这些文字,是什么含义?” 李兆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道:“是佛经,没什么稀奇。佛教当初传入中原时就是梵语,族人们大多也只会梵语。我与夷光都被封了《楞严经》,他们以为能驱邪呢。” 佛性而慈悲的辟邪经文是用一种成瘾的毒药纹在他身上,这何其讽刺,李兆淡淡收回眼。 “难怪当初我刺伤你一剑,你不肯给我看伤处。”席玉松开手,望着海水出神。 身上的经文是他曾为弱者的象征,也是他一切噩梦的开端,李兆并未仔细向席玉描述毒瘾发作时,那种想要杀人的欲望有多么强烈肮脏,他为了抵抗自身的成瘾性,早已习惯从容克制,以笑待人,这么多年他都隐瞒得很好,猝不及防被席玉发觉,他有些难堪。 “也该我问你了,”他说起别的,“当初与我们动手的人,找到踪迹了吗?” 此话一出,席玉登时就拧起眉头,摇头。 “我们甚至没看到那人究竟是男是女,怎么找。” 席玉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她与师父在酒楼用饭,因乞巧节将近,城中热闹,酒楼来了许多卖艺的胡姬与歌女,她与李兆坐在二楼雅间赏景,耳力极好的二人竟没有注意到破风而来的暗器。 若非李兆回眸看了一眼,出剑替她挡下,席玉早已身死。 受此大辱,席玉怎能甘心,当即就一脚踢开房门,可门外只有一群花容失色的歌女,何来武林高手?她浑身戒备,无形的内力化为刀刃向她扑来,李兆见势不妙,拉着她就要走,倏然一根细丝出现在他的腕间,他极快地抽出夷光斩断,丝线上的剧毒却钻入他的体内。 由始至终,她都不知那人究竟在何处出招,为何能全无气息,何来追找此人一说。 李兆并不意外:“无妨,如今我醒了,那人还会出现的。” 席玉正要问他究竟与多少人有仇,话未出口,二人对视一眼,都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 徽明在宴席上吃到一半出来,他很久没看到阿玉,心中挂念。 见她与那所谓的师父成日在一块儿,他心中极不舒服,还催生了极其阴暗的念头,但徽明心底明白,自己不过嫉妒自卑作祟。 他不断说服自己,只不过是师徒关系,自己无需介怀,阿玉是与她师父许久未见,才一直在一块儿说话。 这样一遍遍在心底念着,他终于坐不住,想要见一见她,便从宴席出来,回房拿上已雕刻好的太上忘情,去见阿玉。 只是他远远就看见,萤火飞升处,厢房下的石礁上似乎坐着一男一女。一片芦苇遮掩,看不清二人身形,便只有极为般配的身影立在他们背后的石墙上,海水泛着波光,墙面中的影子也一阵细闪,似有星光点缀。 所有人都去了席间,唯有阿玉和她的师父没有来。 徽明屏住呼吸,忽然不敢再有动作,只是看着墙上二人的摇曳的倒影。 芦苇飘摇,男人的发也被吹到她那边,二人面对面相视,满袖添风,裙袍飞扬,身姿渐融,一片水蓝色的玄影中,犹如一对璧人。 倏然,又是一阵凉意袭来,海风轻缓拂过,却能将二人的影子吹到一块儿,墙壁上,男人的侧颜与女人的贴在了一起。 头顶是幽蓝色的天,脚下是清澈的活溪,眼前又仙人相拥的一幕,每一处都美得如梦亦幻。 只可惜他叫徽明,他爱着阿玉,故此,眼前的一切让他误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很久没见到阿玉:指几个小时 分卷阅读52 ) 二十九.红舌吞珠(h) 少年的脚步仓皇远去,留二人在礁石上继续交谈。 席玉看着墙面上她和李兆的影子,不免诧异地看了眼身前的他。 他们并不像墙面上那般亲热,只不过是李兆忽然低头凑近她,连面颊都没有碰到,目色坦荡,然而在墙面上望来,就如在亲吻缠绵。 她瞧了瞧徽明远去的方向,了然:“你做给他看的?” 李兆笑着看她:“你没有避开。他与你不是一路人,早些断了也好。” 席玉沉默,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清楚,因此方才她没有躲开,是想给自己一个提醒,也想看看徽明的反应。原以为他会冲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他转身就走。 她伸手推了推李兆的伤处,站起身道:“你说的没错,可我用不着你替我推一把手。”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分明是她默认,事后还要倒打一耙,李兆没有感到意外,他摸着胸口的伤,想起那个少年对席玉毫不掩饰爱意的目光,顿觉几分好笑。 也不知他几斤几两,想必他是不清楚席玉有多么铁石心肠,没认识多久,才敢爱慕于她。 . 席玉追进了徽明房里,待她进门时,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大开的竹窗迎着满屋月华。 徽明坐在桌旁,红木的匣子打开,雕刻好的太上忘情静静躺在桌面上。碎玉和珍珠洒落一地,席玉进屋时踢了几颗,桌边的人才回过神。 他如梦初醒,见来人是她,慌乱地收拾起桌子,笑得不怎么好看:“阿玉,你怎么来了?用过饭了吗,我方才没见你去,要不要叫人送些来。”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席玉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拉住了他。 “你都看见了。” 她的音色冷清,好像看穿一切。徽明霎时僵住了身子,他挺直腰身,无神地望向窗外,眼角渐渐红了,语气却坚定道:“我没有,也什么都不知晓。” 他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两人默了默,他又回身抱住她,重复道:“阿玉,我什么也不懂,只想留在你身边。” 除了留在她身边,他还能做什么?他没有天下无双的武功与天赋去与她并肩,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去和她亦师亦友,除了乖一些、听话一些,他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留下她。 她也从没说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可那又如何?她是名扬天下的剑客,睥睨众生之上,今日在武林大会,那样多惊艳羡慕的眼光都望着她,她的选择太多了,他徽明算不了多特殊。 他怎么敢去质问她,只好宁愿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席玉也抱着他,思索片刻,在他耳边道:“我跟李兆只是师徒。” 她对李兆的感情是特殊的,这与她对徽明的感受不太一样,席玉没有仔细想过这些,她懒得花心思在这种事情上,只不过徽明这幅模样真让她于心不忍,开口告诉了他。 徽明抱着她的力气更大,有眼泪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他闷声:“真的?” 席玉不自在地“嗯”了一声,徽明松开她,帮她舔去那颗泪。面上的欣喜已藏不住了,甚至放肆地主动吻她的唇瓣,席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由他去。 先前还难过得很,这会儿是喜极而泣,徽明伸出舌头吮着她丰盈的唇瓣,一边吻她,一边忍不住落泪,于是又要去亲吻她的脖子,把那些眼泪一一舔舐。 他的呼吸渐重,挥开桌上的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雕刻好的太上忘情亦被扔到床上。他抱着席玉让她坐在桌上,湿热的吻渐渐往下。 徽明伸手帮她缓缓褪去衣物,松开腰带,他将脸埋在她的胸乳中,轻柔吮吃,不敢把她弄疼,但他此刻太激动了,没一会儿就把两边都安抚了个遍。 月华照在二人身上,席玉知晓四周无人,她摸着徽明的头发,低头看他。 徽明含着她的乳尖,抬眸时望见席玉清澈的眼,心下一动,又抬头与她唇舌相接。他的手已摸索到席玉身下,席玉也伸手钻进了他的衣襟,少年的身躯发热,二人的肌理隔着衣物紧紧贴在一块儿。 分卷阅读53 “阿玉。”他难耐地叫着,长指摸到她身下的湿润,欲念汹涌。 终于是忍不住,徽明的目光落在桌上,拿起一颗剔透莹润的珍珠,转身去架上的铜盆清洗,随后回身,当着席玉的面含在口中。 他的唇都是红的,目光潋滟,像在渴求什么。 席玉不明白他将珍珠含在嘴里意欲何为,但很快徽明就轻轻拉开她的腿,跪在地上将头颅埋了进去。 两人在船上时,不方便行事,偶有几次也是徽明用手指和唇伺候她,草草了事。今日他这般急切知情趣,席玉也起了欲念,身下涌出水来,她撑着桌面,低头看去。 貌美的黑发少年正红着脸,用嘴巴含着她的下身,伸出红艳艳的舌头将一条缝都舔过,滚动的珍珠被口水和爱液浸湿,滑入了她的穴内。 他的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但眼中的神情却极是快慰而雀跃的。 徽明的舌头跟着那颗珍珠一同钻入她的穴内,珍珠沿着她的内壁轻挠相触,由他的舌头带动着。他的舌很软,珍珠是硬的,席玉被舔得腰脊发软,伸手按住了他的头,腿也夹得更紧。 “徽明……” 他无法回应她,但能够感受到她的渴求,于是含着珍珠去舔她的肉蒂。 他睁着眼,只见挺立的肉核泛着水光,也如珍珠一般靡丽,他将口中的坚硬珠子贴着她的,整张脸都贴着她的下体,淫荡的吮吸声传来,少年喉间的呻吟愈发迷乱。 挺直的鼻梁蹭着她的阴户,嘴唇与舌头并用,偶尔用手指探进去。 席玉挺着腰,在他又一次不断用舌尖和珍珠轮流刺激肉珠时,喷了出来。 “唔。”她低吟一声,喘着气,看他伸着舌头、启唇接在口中。 突如其来的潮吹弄湿了他的整张脸,徽明甘之如饴,帮她舔了个干净,才吐出珠子,重新站起身,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阿玉,阿玉……” 三十.暗生幽香(伪乳夹play h) 席玉被他整个抱在怀里,推动间,她摸到身后的坚硬凌乱的珍珠,拿起一把握在手心。 “这些都是匣中的么,”她心情还不错,瞥了眼地上的狼藉,又望向徽明,“生这么大的气?” 徽明难为情地别过脸,手上没有松开她,他低着头半晌,才轻声道:“我可以生气吗?” 可以生气吗,可以表露出嫉妒和不甘吗?他之所以全无半分安全感,是因自己并非耀眼的人,只有席玉愿意,大可找一堆人代替他。 徽明眼中,席玉却是天上地下独一个,她太特别,以致于徽明总是小心翼翼。 即便如此,他仍是有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可叹是他连发作这些小性子都要先过问她。 席玉又何尝不清楚,她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无奈一声:“只准你在这会儿发些小性子。” 这会儿,究竟指的是哪会儿?徽明似懂非懂,与她对望半晌,倏然顿悟,凑过去轻吻她的唇角,又抱着她一同上了床榻。 先前被他吻过的腿心这会儿还有灼热的余温,徽明握着她的脚踝,再度伏身而下,薄红的唇沾着她的春液,从大腿亲吻至小腿,最后吻在她的脚踝和足背。 床下是一地润泽泛光的珍珠,混着外头稀疏的云月,席玉恍惚间感到窗外一阵幽香,还不待她反应,徽明用手指揉捏着她的花核,唇舌亲吮着她的锁骨。 “徽明……”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窗外一阵细碎轻微的脚步,很快就走远。 席玉自知那是谁,她不禁有些恼怒,这人太不知好歹,既知她与徽明进了房,还凑近做什么?只可惜这会儿不是想事情的时机,徽明抽出泥泞的长指,指腹仍然停留在她的肉珠上,见她似在出神,不由喃喃问她。 “阿玉在想什么?”徽明不做他想,甚至有些自喜,贴着她说话儿,“是在想我么。” 席玉哪里说得出实话,只解开他的衣襟就将人翻身压在下头,她拿过桌边的匣子,捏起其中两颗海贝,凑到徽明的胸口,夹在他粉嫩的茱萸之上。 “阿玉!”他慌乱地握着她的手,“不可。” 海贝放在匣中装饰,还未开过壳, 分卷阅读54 被席玉掰开一个口,如一个胸铃般坠在他的粉嫩之上,雪白的贝类与少年滑腻泛粉的肌理十分相衬,只是这紧致的触感让徽明吃了些苦头。 此物比席玉的手指更为粗暴,徽明话都来不及说上几句,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胸口高高低低地喘息着,席玉握着他的阴茎,垂眼看它溢出前精,她伸手堵住他的马眼,见徽明发颤,又拿起珍珠堵在上头。 冰凉的死物贴着他火热的地方,生硬地想往里挤,最终并没有得逞。 “好冷,我疼。”他不似作假,两颗嫩果微微发红,性器也涨了一圈。 席玉见他这样不中用,扔去珍珠,握着他的性器,二人湿漉漉的下身贴在一块儿磨了磨,猝不及防滑了进去,徽明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想要往里,被席玉又按了回去。 “听话些。” 听话二字仿佛咒语一般,徽明克制着,乖乖躺在床上任她把玩。 性器湿透了,被席玉握在手里,她看着徽明布满潮红的身子,不满道:“可惜此物不若铃铛,倘若发出些声响才好。” 她怀念着道观中小小的风铃,挂在徽明的脖子上,动一下响一声,那时他羞愧难当的面色实在有趣。席玉想着下回多备几个在身上,才缓缓吞吃他的肉棒。 “吃过药了?” “唔……啊……”他闭着眼,神志不清地应她,“每日都吃。” 火热粗长的玉根,没有任何侵略性,与她温柔地合为一体,席玉夹着他上下研动,看徽明胸前的两颗愈发挺立,直到他实在哭得受不了,才将海贝拿了下来。 徽明抱着她的身子,伸出舌头舔她的耳垂,含吮过耳廓,席玉浑身酥爽,亦抱着他一同呻吟。 二人的黑发缠绕,肌肤紧贴,交颈而卧,下身的交合并不急快,席玉低头看他,自己滴落的汗珠落在徽明清瘦的腹间,顺着薄薄的腰线往下。 不知怎么,她眼前忽然晃过先前李兆的身影,缠着符咒的紧实腰肌上,流着出浴时的水珠,此刻仿佛与她的汗珠融为一体,好像也在师父的腰间滚过一遭。 她心知这不对劲,穴中的反应倒是诚实,猛然一阵紧缩,与徽明一齐去了。 徽明不知她心里头在想什么,匆忙拔出性器,拿出衣物替她擦拭,还在依依不舍地吻她的唇。席玉摸着他乌黑的长发,心道自己不过是被李兆身上的东西吓住了,难免心生古怪的联想。 为了驱散脑中的绮念,席玉回吻着徽明,伸出舌头与他帖吻,二人紧紧相依,鼻梁轻蹭着,口中一片吮咂津液之声,放浪暧昧,徽明亲着便止扣扣裙刘3⑤/48*凌+94/零不住低喘,又起了反应,席玉也意犹未尽地看他,只是她远远听到脚步声,心知外头的人要回来了,这才将人哄了哄,起身穿衣离去。 . 翌日,席玉去找了李兆。 这回还不待她进门,屋里头就传来宋元的嚷嚷声:“这一身玩意儿没毒死你,只纹了一层,算是你命大。” 李兆在里头缓缓应了句什么,总归是他一贯的语气,温声懒散,旋即他又朗声:“阿玉来了。” 席玉推门进去时,李兆正拉起中衣,黑金色的纹路被隐在纯白的衣下,他又套上件绛紫色的宽袍,衣襟严实地连锁骨都未曾露出多少,席玉从前不知他衣下是何模样,如今知道了,反而盯着他看。 宋元没多想:“这丫头瞧见了?” 李兆系上腰带,轻声道:“拦不住她。” 他走到她面前,道:“怎么来找我了。” 席玉按捺住心头的怪异,与他往外走:“今日岛上又来人了,这顿饭得去。” 李兆想笑,自然不是嘲笑,他只是忍不住问:“若非为看人武功,你一辈子也不去这样热闹的地方吧?” 他说得没错,席玉也不反驳,只是走到半路,她小声:“指不定,溪纹红叶今日就会现身。” 事关他的性命,李兆还是那幅慵懒的模样。 席玉先前入岛时,就未曾遮面,今日再去会客厅,自然是落落大方地去了。今日登岸的人比昨日更多,场上的氛围不同寻常。武林大会入了主家地盘,再胡来的人也该守些规矩,否则也怕惹了众怒。中原武林中,以武当、峨眉一干为表率,他们弟子人数众多,规规 分卷阅读55 矩矩地整齐坐在大厅的左上方一些。 这些正派弟子身穿白衣,面带傲气,偶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道穿着道袍,似在与凌山道长说话。 左手边下头一些,则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人士,虽有不少人脸蒙帷巾,只露出一双眼,布满警觉与打量的神色。 席玉大致瞥了眼,左手边坐的大多是中原人偏江南一带,剑盟一干人也在其中,右手边则是往西南、边塞一带的来人,只不过他们看起来要比左边豪放不羁,服饰各异。 从前住在月亮山时,席玉曾听说过此事。 尽管本朝人爱把武林分为关中武林,中原武林,与苗疆武林,但事实上,只有中原武林内分为大大小小的门派,各立门户,互通往来。关中因地势险峻,身处要塞,只有绝命侠客混迹于荒漠中,为人命奔波,只认银钱,不认门派。 而苗疆则更是如此,不同苗寨之间甚至有血海深仇,以往也不是未曾有人想一统苗疆,只可惜苗疆的武林高手往往擅毒,又性情孤僻怪异,众人一碰面,往往是毒死一片的结局,也不知究竟是谁对谁下的手。多年来,几百上千的苗寨与中原武林一般各立门户,却做不到互通往来。 席玉与李兆走到右手的高位的案前,座上一男子耳穿银环,深紫色的苗服,正在大大咧咧喝酒,一小弟替他斟酒斟到一半,手上一个哆嗦,酒液泼洒。 “哎哟,哎哟,大哥。”小弟直勾勾望着席玉,那男子也转过脸来。 这人正是数月前在苗疆与席玉有过一面之缘的乌尔烈。 乌尔烈一见席玉这尊瘟神站在桌前,立刻放下手中的银杯,大惊失色地看了看四周,这一看,又叫他看到了席玉身后笑眯眯的李兆。 “姑奶奶,”乌尔烈连忙抬起一只手向她示好,“姑奶奶有何吩咐?” 席玉冷着脸,垂眼看他半晌,乌尔烈还一动不动,她终于忍不住抬腿将他踢了出去。 “滚。” 被席玉当众踢了一脚,各异的目光从四处投来,乌尔烈这些年在苗疆混得风生水起,向来是坐在右席首位,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施了下马威,难免让人想看好戏。 见席玉往位上坐,乌尔烈才明白她的意图,他转了转眼珠子,找侍女拿来湿帕,狗腿般一溜烟地滚到席玉脚下,替二人将座位擦得干干净净,才赔笑:“这些小事儿,您直说就是了。” 席玉谈不上动怒,只是乌尔烈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让她反感,她拧起眉:“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待乌尔烈走远,李兆撑着下巴仔细看她,拿起一颗荔枝替她剥开,笑着开口。 “你今日好大的火气,谁惹你了?” 三十一.长桌案下 若说场上谁能气着席玉,思来想去也只有剑盟一干人等。 只可惜李兆往那边看了眼,周问道大抵刚从昨日的事中回过神来,铁青一张脸,眉心仍有悲恸之色,身边其余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提来寻席玉的麻烦了。 李兆多看几眼,席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毫不见外地抢走他手里那颗荔枝,摇头道:“你自己清楚,在这装什么糊涂。” “我?”他又拿起一颗,颇为不解,“我何时惹你了。” “昨夜之人不是你?” 不是他还能有谁?李兆沉思一会儿,盯着自己手里莹白欲滴的荔枝肉,才接话:“你二人门窗大开,明月直照,我以为是在开门迎客。” 昨夜他们确实未曾关窗,门也只是虚掩,只不过其余人都去宴席了,席玉怎么想得到李兆还会跑来看一眼。 见他还在强词夺理,席玉愈发气恼,若非此处不便,指不定就要与他动手了。 “你有内力在身,还特意来看,是上回窥见我与他亲热不过瘾?” 李兆颇坦诚道:“我心下是好奇,不过可不敢细看,远远听见动静就走了。倒是阿玉,我以为你是活菩萨在世,没成想也有这一天。” 他凑得近了,席玉看着师父的脸。 李兆与徽明不同,他的眼中瞳色稍浅,近褐茶色,下眼睑处有一颗小痣,笑起来时与浓密的长睫掩在一块儿,温温柔柔的,席玉顶 分卷阅读56 着那颗痣看了半晌,忽然就明白她为何那般不适了。 李兆以为她是活菩萨,她也觉着师父是活菩萨。 说来也真诡异,她与师父相识那么久,半吊子师徒关系,算上他昏迷的那段日子,她与他不伦不类地过了两年。席玉把他当师父、或是知己、朋友,偏偏没仔细想过他还是个男人。 她以为李兆眼中只有剑法,想来李兆也是如此看她的。 师徒二人一个见了徒弟的情动之态,一个见了师父衣下的一身肌理皮肉,李兆瞧起来还自在些,席玉就不同了,她又忍不住将心头的古怪迁怒给李兆。 师徒两人在座上旁若无人地小声说话,四周几位借着夷光猜出他们的来历,都下意识挪远了些。 偏巧此时融月一身青衣,逆着光从偏门进来,瞧样子原本是要去找凌山道长。 席玉与她目光相处,示意融月过来。 融月算盘打得快,她四处打量,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宫里时,客位是按照官位爵位来的,越往上头靠的,自然权力越大,而在武林之中想必是换汤不换药,席姑娘能坐在首位,融月不禁更加折服。 她快步过去,与她一同跪坐在案边,至于一旁的李兆——瞧起来不像有敌意,融月只当没看见他。 “席姑娘,”融月笑得甜美,刻意与她帖得很近,“原来你已先行一步过来了。” 融月知晓席玉的性情很随意,你若不是与她有仇,她也不与人较真,先前不知她厉害时,融月还问过些没头没脑的话儿,也不见席玉动怒,今日这点程度,想必也不足挂齿。 席玉果然没把她的怪异放心上,说起正事:“徽明可起了?” “哪有还躺着的道理,”融月应道,“听闻前头热闹,正打算过来瞧瞧。” “一会儿待他来了,与我们同座吧。”席玉淡道。 她说得轻巧,融月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世子嘴上不说,心底摆明了看这李兆不顺眼呢,还叫几人坐一块儿?她思来想去,还是点点头,又出去了。 兴许是融月已提前说了几句,一炷香后,徽明来时面色如常,见席玉与李兆坐在一块儿,也只是微微颔首,就坐到了她的另一边。 他通身都一身黑衣,纯白的中衣领子露出一些,款式简朴,有几分像道袍。 席玉不知该如何介绍身份,她又想反正师父对她与徽明的事心知肚明,徽明又向来听话,干脆就不开这个口了,省得多事。 徽明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凤眼微敛,在案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极为自然道:“阿玉,你今日怎么愿意上前头来了。” 席玉跟他握在一块儿,回他:“今日人多,兴许……”她就要说出溪纹红叶四个字,又换了句,“兴许能看见《春生秋杀曲》,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临海仙居的门主青何已抱着长琴进来,一袭白衣翻飞,面色冷肃,身边照旧跟着他那位胆怯的胞妹。 兄妹二人一同坐在席上,青何放下手中瑶琴,低着脸拨过琴弦,又紧紧按住。 他的手指固然修长漂亮,但指上遍布着琴弦的勒痕,席玉看得清楚,不禁拧眉。 场上众人连同李兆在内,都露出正经的神色,《春生秋杀曲》多年不曾现世,此次武林大会,各路人士跋山涉水聚集在此,无外乎是想见见真本事。 然而青何只客气道:“诸位侠客一路奔波,今日聚在此处,是为各位接风洗尘。” 他不似要展露身手的模样,席玉略感失望,李兆也收回眼神不再看向青何,而是望见了桌案下,席玉与徽明相握的手。 十指纠缠,一同随意放在席玉的裙面上,徽明时不时用拇指轻摸她的手背,与席玉相视一笑。 李兆看在眼里,唇边仍旧挂着笑意。 席间有弟子打扮的人上来布菜,临海仙居如此偏远,平日里的侍女小童们如今是远远不够用的,如今只能弟子当下人用,好在菜色丰盛,不至于拿不出手。 亦有弟子上来剑舞,本身就是音修门派,弹起瑶琴自然音色悦耳,配着白衣弟子的剑舞,观赏性倒还不错,席玉看了会儿,疑道:“这是什么剑法?” 李兆也着眼望去,回她:“大抵是东瀛剑法,花架子多 分卷阅读57 。” 难怪席玉看着眼生,她点点头,随着徽明一同而来的询平按捺不住道:“我与东瀛剑客交过手,短剑使得多,出招快,剑气就差些火候了。不过,世上哪有没有短处的剑法?” 席玉看询平一眼:“我的就没有短处。” 询平窒了一瞬,徽明也笑起来,李兆撑着下巴看她与徽明相识,冷不丁开口道:“你怎么没有?你的短处就是输得太少了。” 输得太少,没有经验,真要说起也确是不足之处,席玉不悦地看了一眼李兆,想了想才说:“输得少不是我的短处,是他们的。” “嗯,”他这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阿玉说得没错。” 他见二人案下的手仍然握在一处,忍不住使了些坏心思,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席玉的手背。 席玉不防他这一出,目视前方,身子却僵了一瞬,徽明偏头看她:“怎么了,阿玉?” “没事。”她已回过神,话语如常。 只是长案下,她的左手被师父轻轻握着,右手与徽明十指相抵。 三十二.后来居上 李兆握她的手背,与徽明的用意,自是不同的。 席玉看他面上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知他是在存心使坏,暗中用力欲要推开他的手,可她顾忌着另一边的徽明,动作幅度并不大。 如此这般的力道自然没把李兆的手甩开,他目视着前方的剑舞,在衣袖的掩盖下又贴了回去。 两人的手背抵在一块儿,先是布料摩挲堆叠,随后肢体传来酥麻的触感让席玉微微出神,李兆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用食指在她掌心轻揉,也不知是挑衅还是安抚。 她回头怒色看他,提起内力朝他拍了一掌,李兆不知她使了几成,勉强接过,又被她的内力震荡,禁不住咳了一声,手上却与她缠得更紧,扣住了她的十指。 席玉终于无法忍受,她侧身看她,那边的徽明也随她一起望了过来。 见二人相握的手,他轻轻眨眼,呼吸停了一瞬,随后移开视线,佯装自己没有看见。 席玉将两边都松开,低声问李兆:“你有完没完?” 见她当真恼了,李兆无辜看她:“我只不过与你切磋几回。” “你——”席玉看向他腰间的夷光,作势就要夺过,“你要切磋,我这就陪你。” 见她这样一根筋,李兆连忙制住她的动作,放软了语气:“是我的错,不折腾你了。” 他在案下几次三番的小动作也算不上过分,但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图难免让席玉生出不快,她还要开口,徽明在背后低声喊她。 “阿玉。” 他已重新坐入席中,衣袖撩起一些,露出清瘦的腕骨,徽明为她接过侍女送来的羹汤,笑着看她:“我记得你爱喝这汤,别凉了。” 席玉对吃食没什么讲究,案上的汤也并不是她所钟意的,不过是徽明想解围,她见四周这么多人,又凶了师父一眼,坐回了徽明身边。 场上没什么乐子,徒弟又与他人情投意合,李兆坐了会儿,起身离席。 长案边,席玉随意擦拭着嘴角,道:“他与我胡闹,你不必介怀。” 哪知徽明莞尔一笑:“无妨,我只想好好陪着你,不管他人。” 他的音色仍旧清悦,不似有什么不快之色,席玉略感意外,只当他是昨夜过后想明白了。 师父走了,二人留在堂内用膳,从头到尾也不曾听说溪纹红叶的下落,至于席玉一心想要领教的《春生秋杀曲》——她抬眼往上看,门主青何正在与人喝酒,他的胞妹坐在一边,轻手轻脚给他添菜。 坐下下头往上瞧,倒是将她的面孔看得更仔细。这女子生了张微圆的鹅蛋脸,眉间赤色朱砂十分夺目,也将的五官衬得更素淡;她的眉眼与青何相似,固然也是秀美出尘,只可惜她双目无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人直视,再好看的眼眸也失了光彩,下头一张薄薄的唇,亦没有血色。 察觉席玉在打量自己,她咬住薄唇,躲到青何身后。 倒也不止席玉在看她,堂内不少人都很疑惑,武林人士交谈的地方,来了这么个 分卷阅读58 畏手畏脚的女子,还坐在门主身边,怎会不引人侧目?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她就寻了个由头离席而去。 席玉未将这一小事放在心上,宴聚散后她与徽明往院子里走,二人躲在树荫下,徽明两眼盈盈,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细细和她亲吻,直到两人都乱了气息,才分开而行。 临走前,他拉着席玉的手:“阿玉,夜里你还去厅里用膳吗?” 席玉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心下微动,说了他想听的,道:“夜里你去后山等我。” 徽明明白席玉有所误会,他一下红了耳根,低声:“不是……罢了,我等你过来。” 男客与女客分开住,徽明往另一边走,席玉看着他的背影,站了会儿,忍不住朝粗壮的树上打了一掌。 “你还要看多久?” 树影摇晃,掉下几片葱绿的叶子,李兆伸出指节雍雅的手,拨开树枝,露出一张半睡半醒的脸,他无奈地掀了掀嘴角,话语温柔近似呢喃:“这回,我当真不是有意……” 见他这幅大梦初醒的模样,席玉也知他并非有意,她踩着一旁的花塘上树,坐到粗壮的树干上,看向李兆。 绛紫色的衣摆微微垂下,他睡得发懵,满头乌鸦鸦的发也乱了,披在肩头;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手背,或是嫌晒,他将手收回了阴影中。 李兆闭着眼,似乎又要睡过去,席玉一把拉起他的衣襟,对着他的下腹就是一拳。 还没打到,李兆睁开眼接住,褐茶色的眼中还有几分不解:“又打我?” 席玉看着他眼下的那颗痣,恶声:“你想做什么,昨夜是,今日又是,非要做给他看?” 李兆不屑:“你叫我一声师父,我替你看看,你找的小白脸有没有容人之量。怎么,他又不乐意了?” “他很好,”席玉静静说,“你不该总是这样。” 席玉虽不在乎外人的想法,但她心底却很清楚徽明的心意,他背地里会伤心难过,只是不想让她为难,在她面前强撑。如若她注定要亏欠徽明,至少这会儿对他好一些。 见她正色,李兆也收敛笑意。 “我真是不明白——你与他才认识多久,至于为了他三番几次与我动手么?” 徽明和席玉相处的时日不长久,席玉无话可说,但她沉吟几刻,将自己叛逃出琉风派之前的事告诉了李兆。 “什么?”李兆坐直了身子,懒散的眼也睁大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席玉,后知后觉道:“你二人居然结识在先,那我在他眼中,岂非成了横刀夺爱的后来者?” 这事越是细想,就越是微妙,连带他昨夜的举动,都像后来者对正房的挑衅。 席玉也想到这一点,她无奈:“你总做这些惹人误会的事,幸而徽明是个大方懂事的,不与你计较,也不给我添乱……以后再这样,我绝不饶你。” 李兆笑了起来,瞧瞧,席玉的语气就像当家的女人在夸自己正夫多么贤惠——在替大房教训他这个“后来者”呢,他有些不是滋味,兴许是嫉妒吧……他在心里坦然承认自己的妒意,席玉从前可不会在意别人,她的身边只有他这个师父。 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却让一切都变了。 他不甘心,便又问道:“他误会也就罢了,阿玉,你又在误会什么?” 席玉心中有鬼,他这一问,更是让她恼火,伸手去抽他腰间的夷光,恨不能给他一剑,让他闭嘴。 李兆吃过亏,这回拦住了她的手,将席玉拉到了怀里。他的衣裳和发尾都有一股馨香,有一缕拂在她的面上,李兆洁白的脖颈露在外面,席玉下意识就要往他衣襟下看去,她对那些经文念念不忘。 但他很快就放开了她,将席玉留在他先前的位置,自己翻身而下。 “好了,阿玉,”他又成了那个和煦克己的师父,“我不过胡言乱语,你别与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