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小奋斗》 分卷阅读1 五十年代小奋斗 作 者:金谷飘香 文案: (*^▽^*) 章小叶醒来一睁眼,变成了一个小娃娃。 爹跟着部队走了,娘拉扯着她。本想着解放了,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了,却听到爹“壮烈”的消息...... 后来,爹回来了,在老家住了三天就跑了,还跟爷爷吵了一架。 小叔偷偷地说:“叶子,你爹娶了个后娘不要你了!” 叶子晃着小脑袋说:“不要就不要,我爹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叶子在农村长大,无忧无虑。中学毕业后当了赤脚医生,方圆百里都知道,名气可大了。 省城医疗队来支援,那个戴眼镜的林医生看到叶子就脸红了。 还鼓起勇气说:“章小叶,我叫林济民!” 叶子听到这个名字,就瞪大了眼睛。 后世那个大名鼎鼎的院士也叫林济民,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甜文,欢快,HE~ 又名《赤脚医生顶呱呱》《小叶子的飞升之路》《年代文里的路人甲赢得了女主光环》 1.1V1,艰苦年代,甜蜜爱情 2.农家小日子,治病救人 3.与现实无关,谢绝考据 4.日更,晚上21点左右更新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小叶(叶子) ┃ 配角:林济民,陈水秀,长河等 ┃ 其它:甜文 一句话简介:小叶子的飞升之路 立意:励志人生 第1章 部队来了 * 京医大图书馆,静悄悄的。 章小叶像往常那样坐在角落里看书。可看着看着,觉得一阵头晕。她以为老毛病犯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可未等她剥开糖纸,就脑袋一歪,倒在了椅子上。 不晓得过了多久,章小叶听到有人喊她。 “叶子,醒醒!” 她睁开了眼睛。可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花帐子,小被子,拨浪鼓,大木床。那个喊她的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穿着蓝印花斜对襟褂子,梳着齐刘海、盘着发髻,眉清目秀的,只是那装扮活脱脱的电视剧中的人物啊? 这是在做梦?章小叶伸出胳膊,晃晃小手。手指头细细的,一点点大,她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小娃娃?她掐掐手心,疼,明白自己发生了状况。 “叶子,发迷瞪呢?” 年轻女子捏捏叶子的小鼻子。章小叶鼓鼓小脸,皱皱眉头。年幼的她记忆不全,可眼前的人却认得,这是她的亲娘,有着熟悉的味道。 “叶子,咱去村头,看你爹!” 陈水秀一把搂着闺女,章小叶不适应,挣扎了一下。可她小胳膊小腿的,被娘抱了个满怀,只好在心里说:“哼,我是小娃娃,要乖乖的。” “四嫂,快点!”窗外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好咧,这就出来!” 陈水秀一边答应着,一边给叶子套上花褂子,戴上花帽子,穿上花鞋子。章小叶扭扭屁股,这身量貌似一两岁?想想生病期间,总喜欢装小孩子,这下可好,真得变成小孩子了。 “好了,打扮好了!” 陈水秀说着,照着叶子的脸蛋亲了一口。 “嘤…… ”章小叶浑身不自在。 她嘟着小嘴,瞅瞅娘。娘太过年轻,看着比前世的她还小几岁,却做了她的亲娘? “叶子,来,娘背着!” 陈水秀半蹲着,弯下了腰。章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小胳膊,攀着娘的肩膀往上爬。陈水秀两手一托,用一条宽布兜住叶子的屁股,绕了两圈,在胸前打了一个活结。 “哟,叶子又重了一点,娘都快背不动了!” 陈水秀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章小叶趴在娘的背上,是既欢喜又不安。 前世的她是医科大学的学生,突发脑梗挂了。这一世带着记忆重生,来到了一个未知年代,不晓得什么在等着她? * “叶子出门喽!” 陈水秀驮着叶子出了屋。章小叶搂着娘的脖子,细细打量着。 天空很蓝,白云朵朵,像是秋日的上午。 再瞅瞅院子,堂屋四间,东厢和西厢各三间,都是黄泥巴土坯墙、木格子门窗,檐上码着一排灰色小瓦,檐头高高挑起。院墙矮趴趴的,栅栏门关着,院里倒是宽敞,西边搁着一台石磨、架子车、木掀、叉子等农具,东边栽着一棵石榴树,挂着青涩的果实,一只母鸡在树下踱着方步,优哉游哉的。 这是典型的农家小院,在年代剧里见过。 正瞅着,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张开小手喊着 分卷阅读2 :“叶子!” 章小叶扭过脸来,这是谁啊?六、七岁的模样,穿着青布对襟褂子,瘦嘎嘎的,脸白净净的,头发像茶壶盖子一样扣在脑门上,脖子细细的,戴着一副银项圈,很是可爱。 “叶子,快喊小叔!” 小男孩踮着脚尖,捏捏叶子的花鞋子,软乎乎的。 章小叶扁扁小嘴,不吱声。 “叶子是个小哑巴!”小男孩拍着手,逗着叶子。章小叶哼哼两声,小屁孩懂什么?她才不是小哑巴呢。 “长河,挎上篮子!” 陈水秀吩咐一声,又冲着堂屋喊着:“玉梅姐,俺跟长河去村口瞧瞧,一会儿就回来!” “好咧,快去快回!”堂屋里答应一声。 接着,门帘一挑,江玉梅探身出来。她三十出头,穿着蓝布褂子,头发抹得溜光,很是齐整。 “长河,跟着你嫂子,可不能瞎胡乱跑哦!” “大嫂,俺晓得了!” 章长河咧着小嘴,挎着篮子,一溜小跑出了院子。陈水秀跟在后面,一双大脚虎虎生风。章小叶扒着娘的肩膀,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茅草屋,半拉子院墙,栅栏门。村道窄窄的,碾压出了深深的车辙,高低不平的。赶在晴天还好,若是下雨只怕黄泥粘脚出不了门。 她叹了口气,这恐怕是四、五十年代的乡村,很贫穷、很落后的样子,不晓得具体是哪一年?解放了没有?若是搁在解放前,卫生条件很差,儿童夭折率很高,像她这么大的小娃娃可不保险。 正想着,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赶了上来。 “水秀妹子,快点!妇救会在村口集合呢!” “好咧!”陈水秀答应一声,把叶子往上颠了颠。 章小叶揪着娘的褂子,心说,不管咋样,她有了二次生命,要好好珍惜才是。现在的她是个小娃娃,就要像个小娃娃的样子,不能唉声叹气的,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说话间,到了村口。 这边连着官道,三五成群聚集了不少村民。小孩子们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相互追逐着、打闹着。几个挂着红袖章的青年汉子,维持着秩序。陈水秀喊住长河,让他扯着自己的衣襟,不许乱跑。 “水秀妹子,快过来!”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挎着篮子,冲着陈水秀摆着手。陈水秀驮着叶子过去,让长河把篮子交上去。 “英子,这是俺和玉梅姐的那份儿!” “好咧,这就登记上。” 那个叫英子的姑娘梳着一条大辫子,系着红头绳,很是利落。她接过篮子,“一五一十”地点着数。章小叶朝下瞅瞅,篮子里装的是几摞鞋垫子,针脚密密麻麻的。 “水秀姐,一共三十双。” 英子姑娘抓着一个铅笔头,在小本子歪歪扭扭地做了一个记号。她一抬眼,正对上章小叶的目光,就凑上来,捏了捏叶子的小脸,笑嘻嘻地说:“呦,小叶子白白嫩嫩的,就是好看!” “……”章小叶扁着小嘴,皱着小眉头。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脸都捏出红印子了。 英子姑娘一见,哈哈笑着说:“叶子,你爹回来了!” 爹?章小叶瞅了一圈。 爹是啥样的?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又瞅瞅娘,见娘耳根发热,一脸羞涩,就猜测爹去了外地,跟娘不大照面? 这时,有人骑着骡子从官道上下来,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八路军来了!那马车拉着大炮,可威风了!” 八路军?章小叶眼睛一亮。莫非,爹参军入伍闹革命去了? 村民们兴奋起来,一窝蜂地跑到官道上。 一个中年汉子咣咣地敲着锣,大声吆喝着:“乡亲们,都排好队,把茶水、慰问品都备好喽!” 村民们排成两列,大姑娘、小媳妇们也站在队尾,伸着脖子翘首以待。陈水秀两眼放光,章小叶也朝东边瞅着。 一会儿功夫,官道上扬起了尘土,一支小分队策马而来。 这是打头的通信兵,来来回回跑了两趟。 接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来了,前面是步兵,穿着土黄布军装,戴着土黄布军帽,扎着武装带、打着绑腿,背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的。中间是炮兵,一驾驾马车拉着大炮,威风十足。后面是后勤大队,有戴着红十字袖章的卫生员,有拉着铁锅、水桶的炊事员,还有几个女兵,戴着军帽,留着齐耳短发,英姿飒爽的。 村民们敲锣打鼓,迎接部队。 章小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解放军嘛,也就是说解放战争打响了?她一阵欢喜,马上就要解放了,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部队刚一停下,慰问品就送上去了。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把篮子上的布盖一揭,红枣、花生、鸡蛋就冒出来了,跟变戏法似的。 “同志,拿着!” “老乡,部队上有纪律,不能收!”b 分卷阅读3 r   姑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东西往战士们的口袋里塞。 部队也不含糊,宣传员们顾不上休息,就打起了快板书。还有的提着浆糊桶,在村头贴标语、刷口号,一片热闹。 章小叶想起了电视剧中的情景,不同的是她从观众变成了群众。 部队在打谷场驻扎下来,埋锅做饭。 陈水秀在人群中寻找着,一脸热切。章小叶搂着娘的脖颈,来回瞅着。可找来找去,找不到人。陈水秀鼓起勇气,跟战士们打听着。 “同志,请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六旅三团的……” 陈水秀很失望,叶子爹是六旅五团的,不晓得驻扎在哪里?自打叶子出生,还没照过面呢。 “四嫂,俺四哥啥时候回来啊?”章长河扯着陈水秀的衣襟,眼巴巴地问道。 “等打完仗就回来了。”陈水秀驮着叶子,没精打采的。 章小叶倒是很兴奋,欧呦呦,爹参加革命了,那她岂不是革命后代?得拜拜菩萨,保佑爹活着,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长河,咱们回家去……” 一行三人进了村子。 章小叶见娘不开心,想哄哄娘,就糯糯地喊了一声:“良(娘)!” “哎!”陈水秀又惊又喜,叶子会喊娘了?她停下脚步,一连声地说着:“长河,俺家叶子会喊娘了!” “俺就说嘛,叶子打小聪明,怎么会是哑巴呢?” 章长河仰着小脸,嘻嘻笑着说:“叶子,喊小叔。” “夫(叔)。”章小叶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哈哈!”章长河开心得蹦哒着。 “长河,看着路!” 陈水秀驮着叶子,抑制不住地欢喜。 叶子快两岁了,不会说话只会哼哼,村东头的赵二婶子说叶子是个小哑巴,把公爹气得直跺脚。这下好了,看看二婶子还叨叨不? 第2章 爹是个浑小子? * 到家了,章长河推开栅栏门,扎进院子。 “大嫂,小叶子会说话了!” “是嘛?” 江玉梅正在灶屋里烧锅,忙不迭地出来。 “叶子,喊大娘!” “大良(娘)!”章小叶糯糯地喊了一声。 “哎!”江玉梅一高兴,照着叶子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嘤……”章小叶摸摸小脸。 心说,小娃娃是没有自由的,大人们想捏就捏,想亲就亲,这就是小大人的烦恼吧?毫无反抗之力,只好忍着。 江玉梅哈哈笑着,问道:“秀儿,长青回来了没?” “没……” “秀儿,甭着急,等打完了仗,长青兄弟就回来了…… ” “嗯。” 陈水秀的情绪有点低落,章小叶揪揪娘的褂子。 正在这时,堂屋里蹿出来一个小娃娃,三岁左右,留着茶壶盖子头,穿着青布褂子,肩膀上缀着两个大补丁。 “叶子,喊哥!”小娃娃拍着手。 章小叶瞅瞅,这是小哥哥?未等她开口,又跑出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红褂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刘海齐刷刷的。 “叶子,喊姐!” 章小叶心说,家里有多少娃娃啊?一个二个都比她大。她不想开口,就嘟着小嘴。 “叶子,喊一个!”陈水秀拍拍叶子,哄着。 “……”章小叶不吱声。 红衣小姑娘不乐意了,照着叶子的屁股拧了一下。章小叶小嘴一扁,就想哭。可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哪能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可对方先动手,不能白挨一下啊? 未等章小叶做出反应,江玉梅照着小姑娘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霞子,手又痒了?” “娘,我跟妹妹逗着玩呢……” 红衣小姑娘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知道疼。章小叶瞅瞅大娘,心生好感。大娘不护短,像个当家媳妇的样子。 “叶子,快喊姐姐!” 红衣小姑娘捏着叶子的花鞋子,不依不饶。章小叶白了一眼,不吭声。 “继霞,妹妹累了,下午再喊啊?” 陈水秀晓得继霞人小鬼大,心眼子多,就赶紧收场。 “好吧,那先欠着,等下午来收账哦!” 章继霞拍拍小手,故作大方。 章小叶心说,这个堂姐蛮厉害的,得小心。现在的她身量太小,打起架来可不是对手。想到这个,她眼珠子一转,小叔是长辈,就请小叔当保镖吧? 长河正在灶屋里“咔嚓咔嚓”地啃红薯,一抬眼看到叶子,就咧着嘴傻笑。 章小叶收回了目光,这个小娃娃咋就当上小叔了?从今往后,就要跟这几个小屁孩为伍了?距离她长大还有好些年,就慢慢熬着吧。 分卷阅读4 * 陈水秀驮着叶子回了西厢房。 她把叶子放在床里边,说:“叶子,你在床上玩,娘去做饭。” 说着,就系上围裙,进了灶屋。 章小叶在床上爬来爬去,抓着拨浪鼓摇了摇,装着小孩子的样子。正玩着,就听到门一响,章长河“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叶子,咱们下来玩!” 章小叶瞅瞅花鞋子,还没下过地可干净了,就摇了摇头。章长河“哒哒哒”地跑出去,一会儿又拿着一本书进来,说:“叶子,小叔教你认字!” 认字?章小叶瞅瞅那本手绘版的《三字经》,心说,她教小叔还差不多。章长河哪里晓得这个?他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大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章小叶嘟着小嘴,不吭声。 章长河自顾自地念下去。完了,还跟叶子说:“叶子,这是俺爹教的,说俺要启蒙了,过了年就送俺去念私塾。” 章小叶听着,心里一动。 家里有识字的,那一定有黄历,她想看看今天是几月几号?就瞅瞅床边。果然,脚踏板上摆着一双小鞋子,鞋头上绣着两朵小梅花。她立马脱了花鞋子,攀着床边往下出溜,可腿短怎么都够不着。 “叶子,你要下地啊?” 章长河上前搭了把手,章小叶秃噜下来,一屁股坐在脚踏板上。她拿着小鞋子套在脚上,可手指头不听话,鞋带子怎么都系不好,就胡乱绑了一下。 “叶子,咱们去院里玩!” 章长河出溜一下,蹿到院子里。章小叶摇摇晃晃地跟着。心说,走得挺稳当的。 到了院里,章小叶指着堂屋,喊着:“夫(叔)!” 章长河跑过去掀开竹帘子,章小叶扶着门框进了屋。 当门很敞亮,挂着一副中堂,摆着一张条几、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章小叶仰着小脸瞅着,条几上果然搁着一本黄历。 “介(这)……”章小叶指着那本黄历。 章长河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可条几很高够不着,就爬上长板凳,想取下那本黄历。就在这时,西间门帘一晃,继霞探身出来。 “小叔,你在做啥?” 章长河吓了一跳,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嘻嘻…… ”章继霞笑着跑过去。 “小叔,俺给你扶凳子。” 章继霞扶着板凳,章长河踮着脚尖使出吃奶的力气,取下了那本黄历。 “小叔,俺接着。” 章继霞接过黄历,章长河哆哆嗦嗦地从凳子上下来。他抱着黄历,屁嘻嘻地说:“叶子,给你。” 章小叶抓着黄历傻了眼,厚厚的一本,哪晓得今天是几月几号?她不甘心,胡乱翻了一通,果然找到了最新的折痕。 这是农历戊子年八月初二,也就是民国三十七年。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正是1948年的秋天,跟她猜测的几乎一样。就在这年十一月,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队在黄淮海地区投入上百万部队,展开对决,最后以解放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小叶子翻着书,继霞歪着脑袋瞅着。 “叶子,你认得字儿?” 章小叶白了一眼。心说,这个小堂姐古灵精怪的,啥都懂的样子?好在她是个小娃娃,看不出啥破绽来。 章长河爱显摆,就指着封面上的大字说:“霞子,俺认得!这是黄历。”章继霞撇撇小嘴,说:“黄历谁不认得?” “哼,你当然不认得,你爹又没教你认字!” “认字了不起啊?等俺爹下地回来,就让俺爹教我!” 章继霞气鼓鼓的,爹说她是女娃,不肯教她。几个哥哥上私塾,她也想去,被娘骂了一顿,说小闺女家家的,把针线活儿学好就成。 章小叶瞅瞅小堂姐,想跟她说,马上就要解放了,想上学还不容易?只要肯学,女娃娃一样能考大学。 三个小娃娃在堂屋里嘀嘀咕咕,江玉梅不放心就进来瞅瞅。 章小叶仰着小脸,喊着:“大良(娘)!” “哎!”江玉梅笑成了一朵花儿。 “叶子,一会儿吃饭,大娘给你喝小米粥!” “娘,俺也要喝!”章继霞来劲了。 “喝什么喝?你也两岁啊?” 江玉梅把眼一瞪。 “娘……”章继霞一脸委屈,眼里噙着泪花儿。 “霞子,你是个大娃娃了,那小米粥是给小弟弟、小妹妹喝的…… ” “娘,俺晓得了。” 章继霞懂事得点点头。 江玉梅有点心酸,闺女才六岁,就要当大娃娃养了。可家里粮食不够吃,只能这么匀着来。看看长河,给啥吃啥,一点都不讲究。婆婆过世早,这可是个没娘的娃娃啊,更得疼着。 看到堂姐这样,章小叶心一软,就冲着小堂姐喊了一声:“介(姐)!” “哎,叶子真得会喊姐姐了?” 章继 分卷阅读5 霞破涕为笑。章小叶心说,到底是小娃娃,一句好话就哄住了。 “好了,都去洗手,一会儿你爹跟你爷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章长河冲到院子里,拿着水瓢去大缸里舀水。章继霞蹲在盆边,挽着袖子洗手。青衣小娃娃也来凑热闹,小手划拉着,把水泼到了地上。 “叶子,快过来!”章继霞冲着门里喊道。 章小叶迈过门槛,晃晃悠悠地朝那边走。可刚走了几步,就踩到鞋带子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好在是黄土地,摔得不疼。 “叶子!”章长河跑过来,扶起叶子。 章小叶坐在地上,花褂子上沾满了黄土,小手也黄巴巴的。继霞跑过来围观,嘻嘻笑着说:“叶子,瞧你脸上都是土,都快成小花猫了!” 章小叶扁扁小嘴,她是成年人,不能哭。 “叶子,咋又绊倒了?” 陈水秀从灶屋里奔出来,拉着叶子,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良(娘)” 章小叶有些内疚,新衣裳弄脏了,给娘添麻烦了。陈水秀拿着布巾给叶子擦脸,嘴里说着:“叶子是个好娃娃,摔倒了不哭。”章小叶咧咧嘴,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小娃娃,摔跤不是很正常嘛。 青衣娃娃在一旁瞅着,笑得眉眼弯弯。 “四婶,俺摔倒了也不哭。” “哦,继文也是个好娃娃,可勇敢了!” 陈水秀夸了几句。章小叶瞅瞅小堂哥,他叫章继文?名字文绉绉的,人也长得秀气,跟小叔有几分相似。 “长河,你看着叶子!” 陈水秀进了灶屋。章小叶坐在小板凳上,长河在一旁打转转,继文追着小鸡跑,继霞瞅瞅树上的青石榴,咽了咽口水。 * 晌午了,太阳大大的。 栅栏门一响,下地干活儿的回来了。 打头的是个黑衣汉子,大高个,戴着一顶大草帽,腰杆挺得笔直。跟在后面的是个青壮汉子,穿着灰布褂子,挎着柳条筐子。还有一个半大小子,推着独轮车进了院子。 “爹!” “爷爷” 长河和继文张开小手,扑上去。继霞忙着打水,喊爷爷和爹洗手。 “爹,您回来了!”江玉梅探身出来,打着招呼。 “哦。”章怀良摘下草帽,露出了一张古铜色的脸。江玉梅赶紧递上鬃毛掸子,章怀良接过来,一下一下甩打着身上的泥土。 “长志,你也掸掸!” 章怀良把掸子递给长志。章长志顾不上自己,先揪着儿子说:“继宗,来,爹给你掸掸土!” “爹,俺自己来!” 那个半大小子就是章继宗,个头不高,敦敦实实的。章长志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儿子掸了几下。 章小叶在一旁瞅着,家里人都认全了? 爷爷五十岁左右,身强力壮,那奶奶呢?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大伯看着三十出头,可小叔才六七岁?还有大堂哥十几岁就下地干活了,可他跟小堂哥的岁数错得也太远了。 章怀良洗了一把脸,坐在矮凳上。章长河抱住爹的大腿,说:“爹,叶子会说话了!” “真的?”章怀良瞅瞅叶子。 章小叶晓得这是爷爷,就张着小手喊:“牙(爷)!” “哎!”章怀良呵呵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章长志听见了,就跑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叶子,喊大伯!” “伯!” “哎!” 章长志哈哈笑着,说:“小叶子会说话了,等她爹回来指不定高兴成啥样子呢?” 说到叶子爹,章怀良的脸一黑。 “提那小子做啥?爹娘老子的话不听,家里不管,祖宗不认,整个一浑小子!” “爹,等长青回来了,跟您认个错……” “认错?那小子傲得就像罗成,哪晓得认错?” 章怀良嘴上这么说,心里着实挂念。可越是挂念就越生气,不吭不哈跟着部队跑了,把新媳妇丢在家里,成何体统? 章长志晓得爹的心思,就劝道:“爹,听茂山兄弟说,马上就要打仗了,到时候长青可就立功了!” “呵,他立功不立功,跟咱有啥关系?” 章怀良嘴上硬着,却担着心。 大部队开来了,在打谷场上驻扎着。长志打听过了,说长青没回来,他心里不得劲儿,就想骂几句。可骂归骂,行军打仗多危险啊?那枪炮可不长眼啊。 这一番对话,章小叶都听见了。原来爹是个混小子?跟她想得不大一样。那娘呢,一个人孤单单的,多难过啊? 第3章 农家小日子 * 外面说话,陈水秀在灶屋里也听见了。 她垂下了眼帘,江玉梅压低了嗓门说:“秀儿,爹那是气话,可别当真啊!” “嗯。”陈水秀抿着嘴 分卷阅读6 ,装着不在意的样子。 可长青有多浑?她是晓得的。结婚三天就跑了,再也没回过家。村里人指指点点的,如果不是有了叶子,只怕头都抬不起来。 “秀儿,盛饭!”江玉梅赶紧打岔。 “好,俺去端碗。” 江玉梅掀开木锅盖,一大锅玉米面糊糊,黄澄澄的,冒着热气儿。陈水秀捧着一摞瓦碗,一溜排开摆在锅台上。 江玉梅抡着木勺,挨个盛了大半碗。陈水秀端着,一碗一碗摆在矮桌上。随后,把炒好的一大盘青菜、一碟咸萝卜条儿,一摞高粱面饼子端出来,搁在桌子中间。 “爹,吃饭了!” “好咧!” 章怀良搬着板凳进了灶屋,其他人也跟着进来。章小叶一见,也搬着小板凳趔趔趄趄地朝这边走。 “叶子,娘来搬!” 陈水秀接过板凳,扯着叶子的小手进了灶屋。 “叶子,你跟继文坐在这边。” 章小叶跟继文挨着,小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江玉梅掀开小锅,盛了两碗小米粥,搁了两把小木勺子,摆在俩人面前。 人都齐了,章怀良拿起筷子,说:“呃,趁热吃吧!” 说着,抓起一个高粱面饼子,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他人也“呼噜呼噜”地喝着玉米面糊糊,夹着菜,咬着黑饼子。 “叶子,娘来喂你。” 陈水秀端着碗,章小叶摇摇头。 她拿着小勺子,舀着小米粥送到嘴边,一口一口,热乎乎的。她想让娘吃一点,可一家人坐在一起,娘一定不肯吃。 要说,大娘是个好心肠,给她和建文开小灶。殊不知这是爷爷定的规矩,说小娃娃长身体要吃点好的,可家里人口多,就先仅着她和建文吃。 小米粥香喷喷的,长河朝这边瞄了瞄,又埋下头“呼噜”着。继霞也咽了咽口水,朝锅台瞟了一眼。 一家人埋头吃着,顾不上说话。 看到公爹吃完了,江玉梅站起身来盛饭。 “爹,今儿小米粥熬得多,还剩下一碗,给您添上吧?” “继文他娘,不用了,给几个娃娃分分吧!” “爹,您干活消耗大……” “继文他娘,就按俺说的办!” 章怀良不由分说,江玉梅就把剩下的小米粥盛出来,分了分。 “长河,这是你的。” “继霞,这是你的。” “这锅底子就给继宗了……” 娃娃们都喝上了小米粥,把碗刮得干干净净的,还用高粱面饼子擦了擦。章小叶吃得慢,拖到了最后面。人家都走了,就她还吃着。 陈水秀守在一边,说:“叶子,娘来喂你!” “良(娘)吃!” 章小叶舀了一勺,送到陈水秀的嘴边。 “叶子,娘吃饱了。” “良(娘)……” 章小叶专门留给娘的,哪肯放弃?陈水秀只好接过勺子,吃了一口。 “良(娘)” 章小叶又舀了一勺,还把碗送到陈水秀的手里。陈水秀明白叶子让她吃,她眼圈一红,这么小的娃娃就知道让人了? 娘俩儿分着喝完了小米粥,章小叶的肚子鼓了起来。 她看着娘用饼子把碗擦干净,一点也不浪费。心说,家里的粮食再多一点就好了,那样每个人都能喝一碗小米粥了。可赶上战乱,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啊? * 洗洗刷刷,收拾好了灶屋。 陈水秀扯着叶子回了西厢房。她拿着布掸子,给叶子掸了掸土,这才抱到床边,脱下小鞋子。 “叶子,睡觉!” 章小叶撅着小屁股爬到床里面,乖乖躺下。陈水秀脱鞋上床,拿出了针线活儿。那是一件花棉袄,红底小点点,一看就是给叶子做的。 陈水秀套上顶针,缝着棉袄。 章小叶看着娘飞针走线,那手可真巧啊!要说,像娘这样模样儿俊俏,心灵手巧,是个求都求不来的好姑娘,爹咋就这么浑呢? 想着想着,章小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陈水秀见叶子睡着了,就把小被子搭在叶子的肚子上。章小叶感觉到了,心里暖暖的。 一觉醒来,屋里的光线暗了好些。 章小叶盯着花帐子,掐了掐手心,确定自己还是小叶子。她翻身爬起来,听到院里有人说话,就攀着床沿出溜下来,凑到门口瞅瞅。 原来是英子姑娘来了,正在做动员呢。 “嫂子,咱们这一回“支前”工作做得不错,区里都表扬了!” “是嘛?” 江玉梅呵呵笑着。她跟水秀紧赶慢赶做了三十双鞋垫,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嫂子,咱这工作不能停,马上就到冬天了,那鞋子、袜子都得备着,手套也不能少……” “行,那就算俺一份儿!” 分卷阅读7 江玉梅的思想不算落后,满口答应下来。陈水秀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军属,不能给长青脸上抹黑。 “好,那俺就登记上了,明儿去村公所领布头,区里统一发的……” 英子姑娘掏出小本子,歪歪扭扭地记了一笔。章小叶瞅着,这是战前准备?一场大战就要打响了,好在这边是乡村,不会波及到吧? 送走了英子,陈水秀进了机房。 这里摆着一台手摇纺纱机和织布机,一家人的穿着全靠这个。她踩着踏板上了机子,手脚并用,“哗啦哗啦”地织起布来。 江玉梅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儿。那是给公爹备的冬衣,得赶紧做出来。 太阳大大的,晒着暖洋洋的。 邻居家的大牛和二牛挎着筐子,隔着院墙喊着:“长河,咱们去漫坡地里挖野菜去!”长河答应一声,就和继霞一起挎着篮子、掂着小铲子出门。 “长河,可不能跑远了,太阳落山之前就回来!”江玉梅叮嘱一声。 “好咧。”章长河一边答应着,一边冲出院子。 院里安静下来,只有织布机“哗啦哗啦”地响着。 章小叶掀开门帘,探出小脚。 “呦,叶子起来了?”江玉梅发现了。 “大(良))娘……” “叶子,口渴不?大娘给你倒茶。” 江玉梅提着瓦罐,倒了半碗开水,搁在小板凳上。 章小叶走过去,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她发现这边管喝白开水叫喝茶,那喝茶叶水叫什么? 放下茶碗,章小叶摸到了机房。 “哗啦,哗啦……” 陈水秀正拿着飞梭,踩着织布机忙着。见叶子进来,就说:“叶子,快出去,小心碰着了!” “良(娘)……”章小叶好奇地瞅瞅。织布机、纺纱机都是老古董,在自耕自种的农村派上了大用场。 正瞅着,继文跑过来,拿着两片烂菜叶子晃了晃。 “叶子,咱们去后院喂小鸡!” “嗯。” 章小叶跟着继文进了后院。那里有一个鸡棚子,圈养着几只芦花鸡。 “咕咕咕,咕咕咕……”章继文唤着小鸡,嗓门细细的。 章小叶也跟着“咕咕“两声。 这就是农家生活?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虽然不能跟前世相比,可投生到这样的家庭还算不错。爷爷、大伯、大娘都是好人,娘也温柔体贴,就是不晓得爹是啥样的? 想到爹,章小叶有点担心。 再过两个月,那场大战就要打响了。战争有多残酷,她是晓得的。尤其是这场战役,国军集结了精锐部队,全部美式装备,还有飞机、坦克、装甲车、火炮做掩护,妄图扭转战局。战斗持续了二个多月,解放军一举歼灭国军五十多万,同时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 可她只是个小娃娃,担心也是没用的。 * 未等太阳落山,长河和继霞回来了。 一人挎着半筐子野菜,剁碎了可以喂鸡。江玉梅进灶屋做晚饭,扯着嗓子喊:“长河,去揪一把麦秸!” 章长河跑到院子外面,从麦秸垛上揪了两把,一溜小跑回来。江玉梅打着火镰,生了火。农村一般吃两顿饭,可男人们下地干活,晚上不吃饿得睡不着。 “继霞,过来,帮娘拉风箱!” 继霞答应一声,坐在灶前“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小脸红扑扑的。 章小叶东看看,西看看,是家里最轻闲的。 太阳落山了,下地干活的都回来了。 江玉梅蒸了一锅红薯,熬了一大锅南瓜粥。趁着天没黑,一人端着一碗,吃了起来。章小叶吃了半个红薯,喝了两口粥,就饱了。 大人们搁下碗筷,在院里说话。 章小叶坐在一旁听着,对村子有了了解。 这里叫柳沙湾,有一条沙河经过,河道两旁栽满了柳树,故而得名。早在抗战时期就有“八路军”出没,群众基础很好。抗战胜利后,保安大队控制着县城,偏远镇子和乡村处于无人管地带,就成了“八路军”的根据地。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打仗。 章怀良说:“咱们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算富裕,也不算太穷,真打仗了,也能支援几个……” 说到支援,章长志压低了嗓门说:“爹,村里正动员呢!” “呃,先沉住气,咱不当先进,也不当落后分子……” 章怀良跟儿子咬了咬耳朵,章长志连连点头。 “爹,您放心,那(粮食)都藏着呢!” 章小叶竖起了耳朵,可啥都没听见。她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农家生活,成了章家的一份子。 天色暗了下来。 江玉梅催促着:“一会儿就摸黑了,都洗洗睡吧!” 大人孩子们去后院方便了一下,各自回屋。 灶台上温着一大 分卷阅读8 锅热水。陈水秀打了半盆,端着进了屋。 “叶子,洗脸!” 章小叶捋起袖子,划拉着水。陈水秀给叶子洗了小手小脸,自己也洗了一把。又把水倒进脚盆,给叶子脱了袜子,把白胖胖的小脚丫按在水里,泡了泡。 “叶子上床喽!” 陈水秀抱着叶子,丢到大床上。章小叶趴在床头,看娘洗脚。心说,亏得姥姥没给娘裹脚,不然行动起来可不利索。 母女俩上了床,平躺着。花帐子放下来了,就像藏在一个小房子里。 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闭上了眼睛。陈水秀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那里面装着艾叶,是助眠的。 天黑了,村里静悄悄的,只有村东头的狗叫了两声。 到了夜里,从镇子上驶来了一驾马车,装着几大包药材。到了打谷场,林世贤从车上跳下来,跟后勤部的孙部长做了交接。 “林先生,这是收条!” “不用了,家父特别交待过,这是支援部队的……” “林先生,请收好了,部队上有纪律,必须收下……” 后勤部长把收条塞给了林世贤。林世贤推让不过,只好收下了。 马车卸了货,就往回赶。 快到七里店了,林世贤让车夫绕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进了镇子。 第4章 国军来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章长志起床了,就挑着木桶去井台打水。 他听到部队开拔的消息,就往家赶。一进院子,就跟章怀良说:“爹,部队走了,那打谷场上清理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原状……” “哦,这来去匆匆的,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回来?” 部队一走,章怀良又挂念起来,对长青的怨气也消减了几分。陈水秀在屋里听见了,莫名感到惆怅。她瞅瞅叶子,只盼着长青早点回来。 吃罢早饭,男人们下地干活儿。 女人们也没闲着,纺纱织布忙个不停。 到了半晌午,长河割草回来,见西厢房关着门,就趴在窗棂子上喊:“叶子,快起床,太阳晒着屁股了!” 章小叶躺在花帐子里,睁开了眼睛。 屋里亮堂堂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投射进来。她伸了个懒腰,想再眯一会儿。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锣声。 “咣咣咣,乡亲们,国军要来了,快收拾一下,避一避啊!” 章小叶一听,一骨碌爬起来。她们家是军属,国军来了能有好果子吃? 陈水秀也冲进屋里,一把抱起叶子。 “叶子,快穿上鞋子,跟娘去地里躲一躲……” 说着,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江玉梅也一边卷着铺盖,一边指挥着。 “长河,挎上篮子……” “继霞,背上袋子。” “大嫂,咱家的小鸡咋办?” “小鸡?抱上!” 江玉梅想起上次国军路过,把村里的鸡鸭鹅搜刮一空,就连赵二婶子家的猪娃子都给捉走了。 正忙着,章怀良推着独轮车赶回来了。 “快点,把粮食搬到车上,一并带走!” 一家人急急慌慌,把能带的都带上。 江玉梅背着竹篓子,提着水罐。长河抱着一只芦花鸡,双腿用麻绳拴着。继霞和继文也抱着一只,“咕咕咕”地叫着。陈水秀也背着包袱,提着两只芦花鸡。章小叶什么都不用干,她还不到两岁,顾着自己不给大人添乱就行。 收拾好了,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章长明一家和章长新一家住在后面。章长明下地还没回来,章长新不在家,二大娘许贵芝就挑着担子,指挥着几个闺女肩扛手提地往外跑。三大娘李凤莲更是厉害,推着架子车驮着东西和俩娃娃,一阵风似的上了村道。 村道上乱哄哄的,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走了几步,就被章怀良抱到独轮车上。 “叶子,坐稳了!” 章小叶坐在筐子里,一颠一颠的,硌得屁股疼。可她咬牙坚持着,这是逃难呢,哪能跟平日一样? 西洼是一大片高粱地,往那里一躲,任谁都找不着。 村民们拖儿带女,都往这边赶。 农协委员们也拉着架子车,把区里分发的布匹往这边转移。到了地头,章长志和章长明正伸着脖子瞅着,见家人来了,就赶紧跑过去。 “爹,快进来!” 章长志接过东西,让继宗把车轮压倒的高粱秆子扶起来,不留下一点痕迹。本来,他跟长明要回村接人,被章怀良拦住了,说:“小心被堵在村里,抓了壮丁。” 高粱地里密不透风,隔不了几米就看不见人影。 大人和孩子蹲在里面,屏息静气。 “长河,你们几个包着头,扎上裤腿,小心虫咬……” 陈水 分卷阅读9 秀用布条给叶子扎上裤脚。章小叶是既紧张又兴奋,这跟拍电影差不多。 可这种兴奋没持续多久,就被枯燥、疲倦抵消了。 几个娃娃挤成一团,打起了瞌睡。陈水秀也搂着叶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一恍,到了下午。 章长志和章长明跟几个村民轮流放哨,时不时地把消息传回来。 “国军进村了,有一个团的兵力……” “冯保长从县里回来了,正杀猪宰羊大宴宾客呢!” “听说,村东头的李老二家没跑脱,大儿子被抓去当挑夫,正找保长说情呢……” 国军在村里驻扎着,村民们只好继续躲着。 据说,那个李团长跟冯保长的大儿子是同学,受邀前来撑腰的。县保安大队也跟着耍威风,从七里店兴冲冲地赶过来。这么一来,村民们哪敢露头?尤其是那几个积极分子,怕冯保长打击报复,早隐蔽起来了。 可躲在高粱地里,不能不吃东西啊。好在大伙儿有“跑匪”经验,都备了吃的,就那么一口饼子一口凉水,凑合了一顿。 太阳落山了,国军还没走。 村民们口渴难捱,可谁都没那个胆子回村。江玉梅晃了晃水罐,说:“再坚持一下,等到晚上看不见冒烟,就可以生火做饭了……” 趁着天没黑,章怀良捡了三块石头,垒在一起砌了个小灶。继宗捡了几截枯树枝,长河揪了一把茅草用来引火。 章长志去溪边打了一罐清水,准备烧茶熬粥。章长明提着瓦罐来搭伙,李凤莲不想凑热闹,就搂着娃娃装睡。 村民们也是各种招术,有搭伙做饭的,有扯了高粱秆子充饥的,有揪一把青草润喉的。那漫野里都是野菜,随便刨刨就饿不着。 天黑了,火点着了。 江玉梅熬了一罐玉米粥,一家人就着勺子轮流喝着,还给李凤莲送过去一碗。正吃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婶扯着一个半大小子过来了。 “玉梅,还有粥吗?给你侄儿喝两口……” “三婶子,还剩一点,您也喝几口吧……” “好啊,出来的匆忙没带啥吃的,饿得心里发慌……” 包头巾的大婶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喝了几口。那个半大小子倒是文气,看着江玉梅不言不语。 “继业,你也吃点?”江玉梅嗓音颤抖。 “哦。”章继业点点头。 包头巾的大婶这才把勺子递给继业,说:“剩不多少了,都喝了吧!” 继霞撇撇嘴,一脸不高兴,好在天黑没人瞧见。 章长志看着继业欲言又止。章怀良磕了磕烟袋,想抽几口又忍住了。 章小叶很纳闷,就揪揪小叔的衣襟。 长河偷偷地说:“叶子,这是你三奶奶,家里可宽裕了……”章小叶心说,这么宽裕还来占便宜?这个三奶奶可不咋地。 喝了粥,三奶奶扯着建业就走。江玉梅赶上去送了几步,被三奶奶拦住了,说:“玉梅,咱定的规矩可不能忘喽……” 江玉梅顿住了脚步,看着三奶奶和建业往那边走。章小叶觉得奇怪,大娘这是咋了?一向泼辣,这会儿倒是腼腆。 烧了一罐水,火苗弱了下来。 “爹,天不早了,歇着吧!” 章长志一抖铺盖卷儿,铺在高粱秆子上。娃娃们挤在一堆儿,裹着被单子,大人们坐在一旁守着。 火熄灭了,一片黑暗,只有夜空中繁星点点。 章小叶仰着小脸,这种经历只有这个年代才有吧?等解放了,社会安定了,再也不用“跑匪”了。 起风了,高粱秆子哗哗作响。 陈水秀搂着叶子,用体温温暖着。章小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青年军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地跑来。 “叶子,我是你爹!” “爹?” 章小叶一阵欢喜,爹爹回来了? 可睁开眼,看到天亮了,霞光万丈。 原来这是一个梦,梦里的情景是看过的一本年代文,纪实题材,跟真的一样。 * 一连三天,村口都驻扎着巡逻兵。 村民们着急起来。原想着国军借道,没想到赖着不走了? 有村民想溜回去看看,被农协委员劝阻了。 “大叔,您回去可不保险,万一人家在那边等着,不就钻进了口袋?” “茂山,不碍事,俺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把俺咋着?” “大叔,可不能大意,昨儿赵大婶子家的骡子出去遛弯,被几个老总发现了,一下撵了十几里地,亏得那骡子跑得快,一头扎进青纱帐里,就那还差点挨枪子儿……” 好说歹说,村民们没敢轻举妄动。那些养着大牲口的,就在僻静地方放放风。养着小鸡小鸭的,就挖些野菜剁了喂喂。 到了第四天上午,有人来报信说:“国 分卷阅读10 军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巡逻兵都撤了……” “哎呦,那太好了!”村民们一阵欢呼。 章长志说:“爹,俺先回去瞧瞧。” “长志,还是爹去!” 章怀良怕村里使诈,就先进了村。 果然,国军撤走了,随着国军而来的保安大队也撤了。几个留守的孤老爷子说:“这一回来得可是中央军,有枪有炮,追赶大部队去了!” 消息属实,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回了村。 章怀良一家也悄悄摸进了家门。长明一家和长新一家也跟着回来了。 还好,村西头偏僻没有驻兵,不然,不知会祸害成啥样子?看看村东头那几家,粮食没摸着,可被褥、铺盖都被卷跑了,就连那铁锅都没放过。 章小叶心说,国军纪律溃散,真是不得人心啊。 看看村里,留下的都是老人,青壮汉子都跑了。不然,被抓去当民夫,给兵油子挑行李,闹不好就回不来了。相比起来,中央军稍微好一些,好吃好喝就糊弄过去了。那地方杂牌军跟土匪差不多,见啥拿啥,临走了还得敲上一笔。 * 国军走了,冯保长却留下来了。 他得意洋洋地放出话来说:“农会的那几个穷棒子,兔子尾巴长不了,等国军回来了再收拾你们……” 冯保长是有恃无恐。 县保安大队就驻扎在七里店,离这边不过二十里地,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农会委员们不得不转入地下,晚上睡觉都要换好几个地方。 章怀良也很警觉,夜里都支棱着耳朵。长青参军走了,在乡里是挂上号的,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得避一避。 第5章 解放前夕 * 外面风声很紧,还乡团血洗了几个村子。 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的,一连几天睡不踏实。 陈水秀瘦了一圈,脸色黄巴巴的。章小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越是临近解放,越要小心。 江玉梅见了,就宽慰着。 “秀儿,甭担心,有武工队把守着,保安大队不会来的……” “玉梅姐,俺晓得,可就是不由人啊……” 其实,江玉梅也很焦虑,嘴角都起火泡了。 这么下去哪行啊?不等部队回来,身体就拖垮了。她跟长志商量,不如在漫野地里搭个窝棚,等躲过这一阵子再说? 章长志跟爹提了一句,章怀良考虑了一下就点了头。 “长志,家里人口多,一个窝棚怕住不下,俺去跟你三叔商量一下,把他家那俩窝棚借给咱住住,那边僻静,外人找不着……” “好啊,三叔家地多,全当咱帮着护秋了!” 吃罢午饭,章怀良要去西院,长河也跟着去了。 三叔家宽裕,住得是青砖大瓦房,吃得是玉米面饼子,赶在逢年过节还能包顿饺子,过得可滋润了。他每次过去,三叔都给他揣俩饼子,还塞给他几个铜板,说去镇子上买烧饼吃。当然,这都是背着三婶子的,要是被三婶瞧见了,又得闹一场。 三叔不当家,族里都晓得。三婶子虽然小气,可持家有方,长辈们也说不出啥道道来。再说,三婶子的娘家发达了,她大哥在省里挂着个啥职务,二哥在县里管着事儿,三哥在镇子上开铺子,说话硬气着呢。 到了西院,崔氏正在院里套被子。 她看到章怀良带着长河来了,就笑着说:“呦,啥风把大哥给吹来了?” “长瑜他娘,怀原在家吗?” “在,长瑜他爹快出来,咱大哥来了!” 话音刚落,章怀原掀开帘子探出身来。 “大哥,屋里坐!” “三叔!”长河欢快地喊了一声。 “长河,来来来,三叔正想你呢!” 章怀良进了堂屋,长河蹦跶着跟进去。 崔氏套着被子,竖起了耳朵。 章怀良顾不上客套,就说明了来意。 “大哥,您稍等一下……” 章怀原自然要去请示,就跟崔氏耳语了几句。 崔氏在门外早听见了,本不想答应。可又一想,大哥一家帮着护秋,不就省了工钱?还能在族里落个好名声,就痛快地答应下来。 章怀原乐颠颠地回了屋。 “大哥,没问题,那窝棚你们尽管住,想住多长时间都行!” “好,那俺们这两天就搬过去……” 说了几句闲话,章怀良准备告辞。 章怀原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塞在长河手里,还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章长河甜甜一笑,赶紧揣进兜里。章怀良知道这是怀原兄弟的一点心意,也未阻止。 崔氏朝门里暼了一眼,可隔着门帘啥都看不见。 长河掀开帘子,大声喊着:“三婶子,俺们走了!” 分卷阅读11 “好,回去跟你嫂子说,她腌得那个萝卜条儿脆崩崩的,味儿特别好,赶明儿给送来一点,让你三叔也尝尝……” “好咧,这就给您送过来!” 长河一边答应着,一边牵着爹的手往外走。 章怀原送到院门口,就止步了。 崔氏朝西厢房暼了一眼。继业在写字儿,八成看到他爷爷了吧?好在隔着辈儿,不见他爹娘就成。 * 章怀良回到家,就让长志收拾东西。 “长志,咱今晚就搬过去,你跟继文他娘说,这事儿可不能声张,咱白天该干啥就干啥,晚上一摸黑,就去那边睡觉……” “好咧”章长志答应一声,进了西间。 江玉梅一听,就忙乎起来了。 家里不住人,那东西咋办?都得收起来,省得招贼。还得去后院跟许贵芝打声招呼,让长明也出去躲躲。 不等江玉梅发话,长河就蹿到了西厢房里。 “四嫂,快收拾东西,今儿晚上住窝棚……” 陈水秀心里一松,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章小叶也咧咧小嘴,高粱地都睡过,那窝棚算啥? 章长河传达完了,就从兜里掏出两枚铜板,晃了晃。 “叶子,瞧瞧这是什么?” “钱!”章小叶眼睛一亮,口齿一下变清楚了。 “叶子,给你!”章长河很大方。 “小夫(叔)……”章小叶摇摇头。 钱是个好东西,可也不能随便要人家的啊?小叔不是外人,可这么小的娃娃哪来的钱啊? “叶子,小叔还有!” 章长河又从兜里掏出来两枚,小声说:“这是你三爷爷给的,可不能往外说哦!” 三爷爷?章小叶不晓得是哪位?不过能给铜板,那一定是顶顶亲的。 章小叶握着铜板,沉甸甸地直压手。陈水秀心知不妥,就劝道:“长河,把铜板给你大嫂。” “四嫂,俺爹说了,这个归俺,不算公里的。” “哦,那跟你大嫂说一声,再收着。” “好吧。” 章长河捂着口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叶子,把钱还给小叔……” 章小叶只好把钱还回去。她也舍不得,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一笔钱,不晓得能买啥?她注意到了,娘身上没啥钱,就连这铜板都没有。 章长河“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又跑回来了。 “叶子,给你!俺大嫂说了,归俺保管,让俺压箱底儿……” 章小叶接过来,笑眯眯的。打今儿起,她跟娘也有压箱底的钱了。 章长河只顾乐着,把正事儿给忘了。 江玉梅记着,就进了灶屋打开坛子,夹了一碗脆萝卜条儿,喊着:“长河,给三婶子送过去。” “好咧!”章长河从厢房里蹦出来。 江玉梅瞅瞅,不大放心。可她自个儿不方便出面。 陈水秀就说:“玉梅姐,俺去送吧!” “好,那秀儿就跑一趟了。” 陈水秀出门,章小叶自然跟着。 长河在前面带路,陈水秀挎着篮子,牵着叶子的小手。 走了十多米,就到了西院。 崔氏一见,咧着大嘴笑道:“呦,这么快就送来了?” 陈水秀说:“叶子,喊三奶奶!” 章小叶瞅着三奶奶,这就是高粱地里的那位?四十来岁,吃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富态。她糯糯地喊了一声:“来来(奶奶)。” “哎,小叶子会喊人了?”崔氏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三婶子,小叶子早就会说话了!” “哦,那敢情好啊,赶明儿长青回来了,就直接喊爹了!” 崔氏嘎嘎笑着,陈水秀脸一红,忙不迭地告辞。 “三婶子,俺们走了!” “好,那就不送了!” 崔氏留下了碗,说怕见油气儿,赶明儿还回去。 章长河正要走,看到继业趴在窗棂子上,就喊了一声:“继业!” “小叔!”章继业一听,就从屋里出来了。 刚才,他看着爷爷和小叔进来,可家里的规矩在那摆着,不能随便说话。可他想看看那院里的人,跟他们说几句。 章小叶知道这是堂哥,就喊了一声:“得(哥)。” 章继业腼腆地笑着,眉眼弯弯。 那一瞬间,章小叶觉得堂哥跟继文很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当天晚上,一家人搬到了窝棚里。 那是几根木头搭的三角架,蓬着茅草,挂着草帘子,还怪暖和的。几个小娃娃挤在一起,江玉梅和陈水秀在两边挡着。 离得不远,还有一个小窝棚,章长志和章长明、还有继宗睡在里面。章怀良不放心家里,说回去守着,他一大 分卷阅读12 把年纪了没啥可怕的,只要小一辈的安稳了,就没啥可担心的。 昼伏夜出,一连住了几晚上。 江玉梅和陈水秀总算睡了个踏实觉。英子姑娘也冒了出来,说:“部队就要打回来了,很快就要解放了。”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章小叶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再坚持一下就胜利了。 果然,冯保长得意了没几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原来,国军去追击解放军,被牵着鼻子走。三绕两不绕,进了大山。这下可好,被打了伏击,一个整编师溃不成军,全部做了俘虏。听闻消息,县保安大队立马回撤,龟缩到了城里。那“还乡团”也没了气焰,跑得跑,藏得藏,一哄而散。 消息传来,章怀良提着的心放下来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长志他们还睡在窝棚里。直到部队开回来了,才欢欢喜喜地搬回了家。那时已是农历九月初八,过了寒露。 第二天,就是重阳节。 村里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村民们欢天喜地,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农会委员们一下冒了出来,召开了村民大会。 丁茂山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挥着拳头大声说道:“乡亲们,解放了!咱穷苦人翻了身,再也不用受剥削受压迫了……” 陈水秀抱着叶子,一脸激动。 “叶子,解放了,你爹就要回来了……” 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想跟娘说:“仗还没打完,爹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可她不想扰了娘的兴致,就搂着娘的脖子亲了一下。 第6章 打商城 * 一家人都盼着长青早点回来。 章长志跟茂山兄弟打听,茂山说:“马上就要打县城了,打完了县城就打商城……” 这仗一个接着一个,啥时候是个头啊?章怀良翻着黄历,算着日子。这是最挂心的,只有见到人回来,才能安心。 果然,不过三天县城就拿下了。 县保安大队见解放军来了,闻风而逃,一口气跑到了商城。那里是交通要道,也是军事重镇,由国军精锐把守着,一时间不易强攻。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早已制定,拿下商城是迟早的事儿。 县城解放了,人民政府成立了。各区的区长前去开会,回来后就走访各村各镇。 柳沙湾这一片本来就有群众基础,稍一动员,村民们就发动起来了。尤其是妇救会,在英子姑娘的带领下,走街串巷,把“支前”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姐妹们,男人们种地打粮食支援前线,咱们就把衣服鞋袜全包了!” 江玉梅和陈水秀都很积极,前期任务完成了,又领了新任务,有鞋子、袜子、米袋子。白天没空,晚上点了豆油灯,加班加点。 这天吃罢晚饭,陈水秀在灯下做针线活儿。 章小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一觉醒来,见娘还忙着,就揪着娘的衣襟,说:“(良),眼睛!” 陈水秀放下针线,笑着说:“好,娘这就歇着。” 陈水秀注意到了,叶子既聪明又懂事,跟一般小娃娃不一样。她觉得很宽慰,老天爷开眼,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个宝贝。 * “支前”和收秋同时进行着,部队也来帮忙。 从七里店到柳沙湾,一队一队的战士们跟村民们一起抢收。田间地头都是欢声笑语,就像一片欢乐的海洋。 “解放军好啊,纪律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样的部队,谁不爱呢? 收了秋,家家户户都在晒粮食。高粱、玉米、豆子,红红的,黄黄的,摊在地上就像一副彩色画卷。 章怀良家也是如此,大人们干活儿,娃娃们也闲不住。 长河、继霞坐在小板凳上搓高粱米,两只小手对着搓板使劲儿搓啊搓啊,搓得通红。继文忙着踩豆荚,哒哒哒地来回跑着,一趟又一趟。 章小叶不想当闲人,也跟着踩豆荚。这个活儿看似轻简,可踩一会儿,头上直冒汗。 “继文,叶子,歇一歇吧!” “爷爷,俺不累!” 继文看着文气,可力气不小。章小叶撑不住了,就坐在小板凳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大娘在灶屋里做饭,娘在机房织布。爷爷、大伯、大堂哥在掰玉米棒子,把那外皮一扒,七八个玉米捆在一起,挂在屋檐下,金灿灿的。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丰收的喜悦,令人心满意足。 章怀良估摸了一下,说:“今年收成不错,交了公粮之后,还能落下不少,撑到明年夏天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话,一家人心里都很踏实。 冬寒和春荒是最难熬的,可有了粮食就不一样了。 江玉梅想改善一下生活,就蒸了一大锅玉米面馒头,黄澄澄的,冒着香气儿。这味道比高粱面饼子强多了,就连章小叶都觉得好吃。 分卷阅读13 “大良(娘),发糕!” 章小叶吃过发糕,宣宣乎乎的,又甜又软,就想让大娘蒸一锅。这一个月下来,她口齿清楚了一些,就连说带比划的把意思表达出来了。 “呦,小叶子懂得不少嘛?” 江玉梅哈哈笑着。 继霞狐疑地瞅了一眼,小叶子啥都懂?好像还识字?章小叶心知露了马脚,可为了吃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章小叶对家底感兴趣,就跟小叔打听。 长河说:“叶子,咱们家有三亩旱地,两亩水田,是我爷爷,也就是你老太爷挣下的家业。如果不是分家,咱们家有三十多亩地呢……” 章小叶不晓得老太爷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走南闯北很能干。算起来,老太爷有六七十岁了,可呆在外面咋不回老家啊? 这些日子连蒙带猜的,对家里有了进一步了解。 爷爷兄弟三个,他排行老大,十六岁就成亲了。他跟奶奶同岁,生了五男一女,六个孩子。大伯是长子,守着祖宅家业。二伯、三伯成亲后,就单门立户分了出去。 小叔是个意外,奶奶四十二岁怀上的,就当成了老来宝。可惜,小叔还不满五岁,奶奶就生病走了,姑姑也出嫁了。亏得大娘有担待,把小叔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着。可继霞和继文也是小娃娃,有时候顾不过来,小叔就粘着娘。 娘是个新媳妇,性格温柔,跟大娘的火爆脾气不一样。小叔跟娘格外亲近,连带着对她这个小侄女也另眼相看。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如果不是爹跟着部队跑了,娘脸上的笑容会更多一些吧? 娘说爹长得像爷爷,高鼻梁大眼睛,个子高高的,笔直笔直的,就像白杨树一般。她时不时瞅瞅爷爷,想象着爹的模样。 * 打商城定在了十一月,也就是农历十月。 从七里店到柳沙湾都是后勤驻地,有兵工厂、卫生院,都藏在林子里,用树叶和茅草伪装着。为了迷惑敌人,漫野地里搭起了窝棚,一个一个,真真假假。 开战前夕,区里发了动员令。 青壮汉子拉起了担架队、运输队。章长志抬着担架去拉伤员,章长明推着独轮车运送粮食。江玉梅和陈水秀去卫生院帮忙,洗绷带,烧大锅,熬些汤汤水水。 一切准备就绪,战斗打响了。 解放军采取围城战术,先切断交通和粮草,把前来增援的军队一股一股地吃掉,就像包饺子一样。 敌人的反扑也开始了,飞机、大炮、坦克一起上阵,火力很猛。 可战术上的失败,不是靠武器能改变的。随着铁路沿线的丢失,后勤线被切断了。敌人就仰仗着空中优势,开始空投物质。 运输机、轰炸机一架接着一架,从空中呼啸而过。 村民们很稀罕,说扔炸弹就像羊拉屎,一串一串的。区武工队的同志见了,赶紧把乡亲们引开,说:“老乡,危险,可不能再看热闹了。” 大部分村民都听劝,还是有不信邪的,时不时从隐蔽处探出脑袋来。 要说,柳沙湾离商城很远,有三百多公里,可恰好在航线上,每天轰隆隆几趟。一来二去的,村民们又学会了一个新名词——跑飞机。 这天晌午,飞机又来了。 村民们赶紧钻进林子里躲一躲,这样飞机就看不见了。章怀良一家藏在西洼地,不同于以往,秋庄稼都收了,没遮没挡的,只能趴在草棵子里。 江玉梅搂着继霞和继文,陈水秀扯着长河和叶子。 “都把耳朵捂上,眼睛闭上。” 章小叶把头埋在娘的怀里,一动不动。长河透过指头缝,朝天上瞄着,还悄悄地说:“来了来了,又飞回来了!” 飞机在头顶上盘旋着,章小叶一阵紧张。这跟看热闹不同,随时都有可能波及到,国民党的军队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果然,一架飞机返航时,扔下了两枚炸弹。 “轰隆隆”一颗落在了漫野地里,炸了一个大坑。一颗落在了村里,尘土飞扬。房子被炸塌了?章怀良探出头来,不晓得炸弹落在了谁家? 警报解除了,一家人摸回村里。 村民们端盆提水在救火,民房被炸塌了十多间。正乱着,就听到有人吆喝:“不好了,村东头的赵二婶子被炸断了一条腿,抬到部队卫生院去了!” 听到消息,有同情的也有看笑话的。 赵二婶子一向神神叨叨的,给这个算命给那个算命,骗吃骗喝的。赶上跑飞机,人家都跑,就她在床底下躲着,说是算好的地方,刀枪不入,没想到把自己撂进去了? 第7章 红石榴 * 因为抢救及时,赵二婶子的命保住了。 可她丢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这是血的教训,村民们引以为戒,再也不敢大意了。村里也召开大会,讨论自救问题。留守的农协委员李大海说:“乡亲们,马上就要入冬了,不能让咱穷苦百姓 分卷阅读14 流离失所,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好啊,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那塌了的房子盖起来……” 村里一发动,村民们一齐动手。 赶在这个时节,青壮汉子都支援前线去了,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妇女儿童。可家家户户还是出人出力,有打土坯、和泥巴的,有割芦苇杆子的,有打草帘子的,忙得不亦乐乎。 那几家事主,也打起精神,把能用的细瓦砖头捡出来,木头椽子挑出来,缺得料就想法子备上。 章怀良也去帮忙,看到赵老二就宽慰几句。赵老二自认倒霉,他们家损失最大,七八间屋子被毁了一大半,院墙也炸塌了,人也伤着了。 “怀良大哥啊,亏得有部队医院,不然孩子娘可就没命了!” 赵老二是个老实人,只知道闷头干活,跟赵二婶子不一样。可他怕老婆,被赵二婶子拿捏得死死的,一点都不当家。 村里人都去帮忙,不过十天,倒塌的屋子就收拾好了。 “人多力量大,有人管着就是好啊!” 赵老二一家感慨的同时,也骂“刮民党”不干人事,专门祸害老百姓。 这笔账自然得记着。部队调集了几门大炮,敌机来了,就对着猛轰。甭管能不能打着,这气势得立起来。这么一来,敌机收敛了很多,轻易不敢低空飞行了。 这天晌午,赵二婶子出院了。 俩儿子抬着她进了村,就听她嘴里不停地骂着:“刮民党这个挨千刀的,得让老天爷好好惩罚他们!” 有村民开玩笑说:“二嫂子,前一阵子您不是跟冯保长混在一起,要收拾咱穷棒子嘛,这会儿咋又骂上了?” “啊呸,你啥时候见俺跟冯保长混在一起了?”赵二婶子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欧呦,翻脸不认人了?”村民们哈哈笑着。 赵二婶子是个神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找她瞧病问事的可不少。冯保长家大业大,又经常做坏事,迷信得很,就时不时地请人问一问。一来二去的,跟赵二婶子呱哒上了。赵二婶子想弄俩钱花花,就装神弄鬼的,没少折腾。可现在冯保长跑了,穷人翻了身,哪敢跟过去一样啊? 回到家,赵二婶子就琢磨开了。 她的道行在那里摆着,好端端的咋就不灵验了?这不是砸了饭碗嘛,以后谁还信这个啊?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被啥妨碍住了,就把村里的异象掰扯了一通。 别的也就罢了,那章怀良家的小孙女不是被判了“哑巴”嘛,咋突然会说话了?刚满两岁的小娃娃,不哭不闹懂事得很,只怕有些来历。 赵二婶子上了心,想当面瞅瞅。可腿脚不灵便,只能找机会了。 * 章小叶不晓得自己被神婆子惦记上了。 她正站在院里,仰着小脸瞅着石榴树。树上星星点点的挂满了石榴,红灿灿的。章怀良拿着竹竿子,绑着小镰刀准备摘石榴,几个娃娃在一旁围观着。 “爹,那个咧嘴了!”长河指着一个红石榴。 “好,那就先摘那个!” 章怀良举着竹竿子,轻轻一转,就把石榴割下来了。继霞用篮子接着,一会儿就摘了一篮子。 “吃石榴喽!”长河捂着嘴,高兴得蹦跶着。 继文急得团团转,章小叶也咽着口水。家里的石榴熟得晚,摘早了是涩的,几个娃娃盼啊盼啊,终于能摘下来吃了。 “长河,继霞,先搁在屋里。”江玉梅隔着帘子喊了一嗓子。 “好咧!”长河和继霞挎着篮子进了堂屋。 江玉梅把石榴拿出来,摆在桌上点着数。 “娘,树上还有呢!” “呃,那再摘几个。” 江玉梅晓得亲戚门上都盯着,每年石榴摘下来都要分一分。这是个心意,尝尝味道就成。 章怀良又摘了几个,就停了手。 “叶子,树上那几个给你大伯、二伯、三伯留着……” “嗯,伯回来,再七(吃)!” 章怀良的话只说了一半,那石榴给长青也留着呢。 陈水秀在屋里听见了,就抬头瞅着那棵石榴树。 她出嫁那会儿,赶上石榴红了,一进门就吃上了红石榴。随后有了叶子,婆婆很欢喜,说:“秀儿,这是个好兆头。”可未等叶子出世,婆婆就走了。临走前,还攥着她的手说:“秀儿,长青会回来的……” 她这才晓得章家着急娶亲,是为了冲喜。难怪长青梗着脖子,一脸不情愿? 后来,她听长河说,抗战胜利那年,长青才十五岁,就跟着游击队瞎胡乱跑。公爹把他捉回来,说:“十五岁的娃娃不好好念书,也不下地干活,想上天哪?” 可长青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偷着跑了。直到婆婆生病,才被公爹揪回来成亲。那一年,长青十六,跟她同岁。婚后第三天,赶上大部队经过,就招呼不打偷着跑了。 这一回,公爹没撵上。婆婆过世,都没见人影儿。 分卷阅读15 消息传到娘家,爹娘很生气,说:“章家这不是坑人嘛?既然娃娃不愿意,哪能硬逼着?”她知道爹娘心疼她,怕她受委屈。可这委屈已经受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往事,陈水秀都埋在了心底。 她有了叶子,不想考虑那么多,只要长青回来了,好好过日子就成。正想着,就看到叶子用衣襟兜着两个红石榴,哒哒哒地进了屋。 “良(娘),石榴!”章小叶乐颠颠的。 这是按人头分的,大娘挑了两个最大最红的给她,惹得继霞直噘嘴,说:“娘偏心,叶子的一个顶俩!” 陈水秀接过石榴,说:“叶子,娘给你掰开。” 说着,就掐着石榴腚儿,两手一使劲,“咔嚓”一声掰成了两半,露出了鲜红的果实,晶莹剔透。 “叶子,吃吧!” “良(娘)吃” 章小叶举着小手,往娘嘴里塞。陈水秀瞅着叶子,咋恁懂事呢?即便有再多的烦恼,看到叶子就开心了。 不知不觉,叶子两岁了。前一阵子东躲西藏的,生日也没顾得上过。本来,可以吃个煮鸡蛋的,硬是给忘了。 玉梅姐说:“忘了好啊,没人惦记着,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想到这里,陈水秀打开衣柜,取出了一件花棉袄。这是新做的,给叶子当生日礼物。 第8章 好消息 * “叶子,好看不?” 陈水秀拿着花棉袄,照着叶子身上比划着。 “好看!” 章小叶咧着小嘴。她早就瞄上了,等到天一冷就能穿了! 娘俩正开心着,就听到长河在外面喊:“四嫂,大嫂让俺们去西院送石榴!” “好,俺这就去。”陈水秀解下围裙,拢了拢头发。 “良(娘),我也去!” 章小叶放下石榴,用布巾擦了擦小手。 陈水秀牵着叶子出了屋。长河提着个青布口袋,在门口等着。 江玉梅站在屋檐下,扯着继文。 “玉梅姐,俺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江玉梅欲言又止。 她本想亲自过去,可二婶子有话在先,不让她登门。她只好挑了四个又大又红的石榴,让继业多吃点。 “娘,俺也想去……”继文小声哼哼着。 “继文,跟娘在家。” 江玉梅强撑着,可手在发抖。章小叶听见了,回头望了一眼。她见大娘神情恍惚,莫名有点心疼。 到了西院,三叔赶集还没回来。 崔氏在院里晒太阳。看到石榴,眼就直了。 “欧呦,今年的石榴咋结得这么大啊?” 崔氏咧着大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陈水秀瞅瞅西厢房,状似无意地问道:“二婶子,继业又在写字呢?” “可不,那毛笔字写得可好了,先生都夸呢!” 崔氏对这个孙子很满意。陈水秀就抬高了嗓门,说:“继业,把你写得字儿给你小叔瞧瞧,让他也学习学习……” 章继业正等着呢,不等奶奶点头,就冲出了屋子。 “四婶子,这是我刚写的!” “呦,这方方正正的,怪板正的……” 陈水秀不识字,长河倒是认得,就大声念道:“风、和、日……”最后一个不认识。章小叶瞅了一眼,上面写得是“风和日丽”,就张着小手说:“得(哥),要!” “好,这篇大字就送给叶子了。” 章继业落落大方,把大字折成四方块,递过来。章小叶喜滋滋地捏着,还仰着小脸瞅瞅。继业堂哥白白净净的,很文气,跟继文的确很像。 长河一见,也说:“继业,给俺一份儿!” 章继业回屋取了一幅,说:“小叔,这个送给你。” 崔氏只顾着吃石榴,并未在意。陈水秀带着娃娃们赶紧离开,生怕二婶子反悔。 三个人刚出了大门,就撞见了章怀原。 “三叔!”长河欢快地喊着。 “呦,长河,咋不等着三叔啊?” 章怀原呵呵笑着,一把抱起长河。随手从褡裢里摸出俩烧饼,塞在长河手里,说:“长河,你跟叶子一人一个,快趁热吃吧!” “三叔!”长河咧着嘴,开心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章怀原放下长河,挥了挥手。 长河把一个烧饼揣在怀里,另一个塞到叶子手里,说:“叶子,咱们回家吃烧饼去!” 章小叶闻着烧饼,直流口水。这是白面做的,撒了芝麻,香喷喷的。她递给娘,陈水秀接过来闻了闻,用手绢包着。 回到家,长河几步蹿进堂屋。 “大嫂,看这是什么?” 长河举着烧饼,继霞和继文都围上来,继宗也在一旁吸着鼻子。 “长河 分卷阅读16 ,给你侄儿分一点?” “好。”长河很大方。 江玉梅去灶屋拿切菜刀,陈水秀也不好吃独食,就把烧饼贡献出来。 两个烧饼分成了十份儿,每人一块。那多出来的一块,一切两半,给了长河和叶子。章怀良咬了一口烧饼,呵呵笑道:“今儿可是沾了长河和叶子的光喽!” “爹,赶明儿咱也去赶集买烧饼吃!” 长河嘻嘻笑着,舔着手上的芝麻。章小叶只顾着吃,差点把正事忘了。她舔舔小手,从青布袋子里掏出两幅大字。 “大良(娘),给!” “叶子!”江玉梅又惊又喜,两手都在发抖。 章小叶抿着小嘴,得意得笑了。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大娘对继业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就像母亲对待儿子。 章怀良也很激动,嘴里夸着:“欧呦,继业这字儿是越写越好了!” “继文娘,快收起来,等长志回来了,给他也瞧瞧!” 江玉梅不识字,可这是继业写的,左看右看都是好。她把两幅字收起来,藏在了柜子里。要说,继业出息了,当年的决定虽然艰难,可对孩子总归是好的。 吃了烧饼,章小叶回到厢房。 她想跟娘打听,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能太冒失了,不然,哪有一点小娃娃的样子? * 过了几天,商城解放了。 那“轰隆隆”的飞机没了踪影,不晓得是被打落了?还是逃跑了?区里的同志说,战线往东边转移了,刮民党反动派蹦跶不了几天了。 又过了两天,民工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按照村子排着队,推着独轮车,挎着担架,还唱着歌儿,可欢快了。章长志和章长明也在队伍里,一进家门就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爹,俺见到长青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哎呦,这一仗打下来,长青升到连长了,那腰里别着盒子炮,可威风了!” 章长志和章长明兴奋地描述着,章怀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人活着,毫发无损,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陈水秀听了,也暗暗松了口气。 今儿是农历十一月初一,就在屋里燃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拜了拜。 “菩萨保佑,让俺们一家都太太平平的……” 章小叶趴在门帘后面瞅瞅,娘又在拜菩萨了。 “良(娘)……” “叶子,来磕个头。” 章小叶跑过去,趴在垫子上磕了三个响头。虽然她不迷信,可这是乡里的习俗,求个心理安慰。况且,她才两岁,还能反抗不成? 第9章 爹要挺住啊 * 拿下商城后,国军主力东撤。 解放军乘胜追击,继续采取包饺子策略,先把敌人从城里引出来,再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在乡野之间。 国民党的八百万军队,就是这样一口一口地被吃掉的吧? 章小叶记得这场战役持续了两个多月,绵延七八百公里,是歼敌最多,伤亡最重的一场大战。在这期间,多少家庭揪着心,盼着亲人早日归来? 章小叶也算着日子,等着爹回来。虽然未曾谋面,可毕竟是这一世的亲爹啊。全国就要解放了,她跟娘还等着过好日子呢。 战斗持续着,战报半个月发一次,由区里的同志口头传达。 每一回,陈水秀都听得很认真。没有长青的名字就好,不管是立功的、受伤的,还是壮烈的。可回到家,就发一会儿呆。 “良(娘)……”章小叶见了,就喊两声。 “叶子,你爹快回来了…….” 陈水秀不晓得是哄叶子还是宽慰自己? 天冷了,树叶儿落了。 陈水秀给叶子换上了花棉袄。她给长青也做了一件,想长青了,就把棉袄拿出来晒一晒。章小叶晓得娘的心思,就翻着黄历。 再过十多天,战役就要结束了,爹一定要挺住啊。 * 转眼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寒冷。 河里结冰了,每天早上都要用铁镐把冰破开。井水倒是温温的,冒着热气儿。赶上洗衣裳,章长志就挑上一大缸。 这天晌午,太阳大大的。 章怀良在屋檐下晒暖儿,长河带着继文和叶子追着小鸡玩耍。陈水秀端着木盆,在院里洗衣裳。章长志挑着水桶进来,大声吆喝着:“来来来,都来洗手啊!” 娃娃们一哄而上,把小手插在桶里,一点也不冷。 “叶子,小心湿了袖子。” 陈水秀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干布子。 正热闹着,农协委员丁茂山进来了。 “大叔……” 丁茂山面色凝重,章怀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叔,战报发来了,上面有长青兄弟的名字……” 分卷阅读17 章怀良颤抖着手,接过战报。在阵亡烈士那一栏里,果然看到了章长青的名字。 “长青……”章怀良哽咽着,眼圈发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三年前那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陈水秀也听见了,就像遭了雷击,拧干的褂子“啪嗒一声”掉进水盆里。她两眼发直,长青没了?叶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爹哪。 章小叶也愣住了。盼了那么久,爹还是没保住啊?她扁着小嘴,就想哭。本想着当革命后代,不小心做了烈士遗孤? “大叔,您要保重啊!” 丁茂山不晓得该如何宽慰?消息昨天就到了,可他不肯相信,硬是托人去区里抄了战报过来。 章怀良擦了擦眼圈,说:“长青这个浑小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正事,为了咱穷人得天下,值得!” 可话是这么说,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章长志也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江玉梅从灶屋里冲出来,一把拉起水秀。 “秀儿,回屋歇着……” 陈水秀神情恍惚,就像在做梦。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屋,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长青跟她既熟悉又陌生,从拜天地入洞房到揭开红盖头,不过三天。他们没说几句话,就像一对陌生人。她对长青更多的是回忆和想象,唯一的联系就是叶子。如果不是叶子,很难想象她已成亲三年,是章家的儿媳妇。 可现在人没了,她跟叶子该咋活啊? 几个小娃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愣愣地瞅着。 “良(娘)……”章小叶哭了两嗓子,不为爹只为娘。 “叶子,不要哭!”长河急了。 自打叶子会说话了,从未哭闹过,这还是头一回呢!他一着急,就把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说:“叶子,这个给你!” “叔,不要!”章小叶捂着眼睛,嗷嗷着。 江玉梅一见,就说:“长河,咋把项圈取下来了?快戴回去!” 说着,江玉梅给长河戴上项圈。 这是章家祖上传下来的,长志小时候戴过,长明、长新和长青也戴过。本来传给了继宗,可长河出生了,婆婆就给长河戴上了,说这是命根子,不能随便取下来。 “叶子,去屋里陪着你娘……” 江玉梅怕秀儿有个闪失,就扯着叶子进了屋。 陈水秀坐在床边,两眼发直。 “良(娘)……”章小叶一头扎进娘的怀里。 陈水秀搂着叶子,有了一点活气儿。 “玉梅姐,你去忙吧。” 陈水秀强撑着站起来。她打开箱子,找了一块白布,用剪刀剪了一个小口,用力一扯,扯下来两根布条。 “叶子,来扎上!” 陈水秀给叶子腰里扎上白布,自己也扎了一条。 “良(娘)……”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 陈水秀给叶子擦了把脸。她还有叶子,为了闺女也得好好活着。 * 娃娃们都明白过来了,哭声震天。 “四哥!”长河抱着爹的大腿嗷嗷着,继宗也在一旁抹眼泪。 江玉梅红着眼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块白布,扯了一条一条的孝带,给娃娃们扎上。 消息传得很快,村民们都听说了。 不管是章家门里的,还是旁姓的,都赶到了章家小院。 “大哥……” 章怀原一把抱住大哥,泣不成声。章怀义也急匆匆地赶过来,陪着掉眼泪。章长明和章长新顾不上吃饭,都跑过来帮忙。 院里聚集了一大群人,说着各种宽慰话儿。 “怀良兄弟,你要挺住啊!” 章怀良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乡亲们,长青没了,可他光荣,是俺们章家的骄傲!” 村民们有钦佩的,有惋惜的,也有觉得章怀良心肠硬的。 丁茂山跟几个农协委员商量了一下,长青的尸骨就地掩埋了,就在家乡立个衣冠冢吧。等到以后把尸骨迁回来,是要进烈士陵园的。 听着外面的动静,章小叶有一种熟悉感,可猛一下却想不起来。 到响午了,该吃午饭了。 在农协委员的劝说下,村民们散去了。 江玉梅端着托盘进了厢房,把饭菜摆在床前。 “秀儿,吃点东西。” “玉梅姐,俺吃不下。”陈水秀摇了摇头。 章小叶心疼娘,就揪揪娘的衣襟,喊了声:“良(娘)……” “秀儿,为了叶子,就吃两口吧?” “嗯。”陈水秀点点头。 江玉梅一走,章小叶就把勺子塞到娘的手里。 “良(娘)喝……” 章小叶哄着娘,喝了半碗玉米面糊糊。她放下碗,歪在床上扯着娘的手,想让娘歇一歇。陈水秀瞅着叶子,这么懂事的娃娃是她唯一的安 分卷阅读18 慰。 “叶子,睡一会儿……” 不知不觉,章小叶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 陈水秀在窗前缝着孝衣孝帽,长河在一旁瞅着。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见枕头边上搁着一张纸,就拿起来瞧了瞧。 这是一封战报,上面有爹的名字叫章长青,在阵亡名单的倒数第二个。家里“长青长青”的喊着,还是第一次跟全名对照起来。 章小叶一下子想起来了,章长青不是书中的人物嘛? 前世看过一本纪实题材的年代文,女主叫岳建华,随着娘改嫁后,跃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女主的第一个后爹就叫章长青,是岳家大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阵亡统计时,那位牺牲的战士叫章长清,也是青城县的,被误以为章长青。 也就是说爹没死,还活着,迟早会回来的。 可爹回来了,又能咋样? 按照书中的记载,爹是女主一家的垫脚石,一辈子磕磕坎坎。娘是炮灰,带着一个女娃娃,孤零零的抑郁而终。而她呢,连名字都未出现,只是一个路人甲。 第10章 拯救娘 * 章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闹了半天,他们一家都被写进了书里?她跟娘是牺牲品,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她气得一拍枕头,可又怕惊动了娘,就歪在床上装睡。 她脑子里奔涌不息,有关爹娘的后续冒了出来。 在那场阻击战中,爹负了重伤,是岳班长救了爹,背着爹跑了十多里地,把他送到了兄弟部队的野战医院。爹的伤好了之后,就归队了。先是渡江去了南方,又一口气打到了花城,升了团长。 老家这边一直以为爹“壮烈”了。直到全国解放了,爹写信回来,才晓得爹还活着。那时交通落后、信息不畅,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后来,爹伤势复发转业回到县里,当了领导干部。 那时,《婚姻法》刚刚颁布,提倡婚姻自主,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爹赶时髦,跟娘闹离婚,爷爷自然不肯答应,说:“长青,只要俺活着,这婚就不能离!” 爹是个犟脾气,自个儿跑到区里打了离婚申请。爷爷一怒之下,把爹逐出了家门,说:“章家没这个儿子!”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按照乡里的习俗,娘是章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可按照《婚姻法》,爹跟娘离了婚。娘的处境很尴尬,带着一个女娃娃要啥没啥。舅舅来接娘回去,娘执意不肯,说丢不起那个人,也舍不得闺女。 爷爷说:“长青家的,你若愿意留下,章家养着你!” 那时,娘还抱着期望,想着爹能回头,就留在了章家。可没想到女主的娘找到县里,一下粘上了爹,很快博得了爹的好感。 那时,爹不过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想象。而女主的娘姓岳,叫岳淑珍,二十三岁,容貌姣好,颇有手腕。 她老家是夏县的,父亲教过私塾,就跟着认了几个字。出嫁后,丈夫早早病逝了,撇下她和一个女娃。没有儿子,很难守住家产,婆家算计她们母女,就回了娘家。女娃也改了姓岳,叫岳建华,管姥姥姥爷叫爷爷奶奶,舅舅叫大伯。 岳班长就是岳家大伯,爹的救命恩人。不晓得他是怎么介绍的?岳淑珍带着闺女跑了一百多里地找到爹,说要在县里工作。 在爹看来,岳淑珍知书达理,是打破封建传统、勇于改变自身命运的新女性,跟老家那个“封建脑筋”截然不同。半年后,爹不顾爷爷的反对,执意要娶岳淑珍。连带着,岳建华也跟着喊起爹来。 殊不知,岳淑珍会耍手段,跟爹成了亲,生了娃。最后又害了爹,一脚踢开。 可惜,娘没看到最后的结局。 听到爹成亲的消息,娘心灰意冷,一口气没上来就病倒了。赶在腊月里,染上了伤寒,拖了不过半年,就撇下闺女走了。小叶子就是那个女娃娃,爷爷和大伯一家养着她。本该属于她的好日子,被女主一家夺去了。 想到这些,章小叶气得攥着拳头。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该属于娘的,谁也夺不走。可冷静一想,那是纪实小说,没准真得发生了?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被牺牲掉啊。 章小叶忽然意识到,她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她要拯救娘。至于爹,浑小子一个,犟得就像一头驴谁都劝不住。 章小叶动起了小脑筋,现在是一九四九年一月,爹在医院里养伤,女主的娘还未出现,还有机会改变。可她又该如何改变? 去跟娘说:“爹没死,还活着。”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冒然开口,不会被当成妖怪吧?或者,让大伯去部队找爹?可爹在哪里?外面正在打仗,很危险。 一时间,章小叶冒出了好些念头。 看爹以往的行径,对娘没啥感情,对她这个闺女也不怎么在意,与其日后闹离婚,不如趁着爹“壮烈”了,让娘改嫁?可万一爹回来了,不跟娘闹离婚,岂不坏事? 分卷阅读19 正琢磨着,就听到长河在喊:“叶子,起来了!” 章小叶睁开了眼睛,长河“哒哒哒”地跑过来,腰里系着一条孝带。 看着那刺眼的白色,心说,先把丧事缓缓吧,不然要浪费好些白布。这都是娘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织出来的,拿到集市上可以换钱。 想到这里,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她冲着娘喊着:“良(娘),叶子做了一个梦,梦见爹了,爹在部队医院里,被救回来了!” “什么?”陈水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子,你再说一遍!” 章小叶又说了一遍。她口齿伶俐,一点都不打磕。 陈水秀瞪大了眼睛。 童言无忌,难道是真的? 第11章 巧应对 * 未等陈水秀做出反应,长河就蹿到了院子里。 “爹,我四哥还活着!” “长河,不要瞎说!” “俺没瞎说,这是小叶子说的……” 章怀良楞了一下,就喊叶子出来问个究竟。章小叶心说,这一下暴露了,可为了省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章小叶把话重复了一遍,章怀良半信半疑。 “叶子,你再说一遍?” 章小叶一连重复了三遍。江玉梅忍不住说道:“哎,一个小娃娃咋知道这些?难道是老天爷给的启示?” “是啊,长青连个遗物都没有,八成还活着……” 因为叶子的话,一家人都涌起了希望。 章怀良顾不上别的,就跑到村委会去找丁茂山。 “大叔,这是上面统计的,应该没错……” “茂山,你再跑一趟,让叔心里踏实一些……” 丁茂山觉得章大叔伤心过度,胡思乱想。可章怀良坚持着,他不肯相信长青没了,长青娘没托话给他,怎么就没了? 丁茂山只好答应下来,说:“大叔,咱明儿去区里,请组织上再核实一下。” 这么一来,丧事暂停,衣冠冢也延后了。 消息一传开,村里说啥的都有。 “欧呦,小叶子得了神谕?” 大部分村民都希望长青活着,可有一个人气得直跳脚。 她就是村东头的赵二婶子。 自打瘸了一条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关休养。因为挨炸的事儿,她的道行破了,没人找她瞧病问事了,也就没了营生。她嘴里寡淡得很,就想瞅个机会生事儿。正好赶上长青没了,就私下里叨叨起来。 “俺老早地就说了,长青是个短命的,这不,还不满二十就没了……要是早早地破一破,没准就保住命了……” 可刚放出风去,就被打脸了? 赵二婶子在家里坐不住了,就拄着拐出来。 从村东头溜达到了村西头。 章家院门敞着,很多乡亲来说话儿。大人们忙着接待,小娃娃们在一旁耍着。白孝布都摘了,压抑的气氛没了。 赵二婶子踅摸进来,寻着小叶子。 章小叶正在丢沙包 ,就感到一道目光袭来。 她抬眼一看,一个穿着黑衣、包着黑头巾的婆子,正拄着双拐盯着她。她打了寒颤,这是赵神婆?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玩耍着。 腊月里,她裹着花棉袄花棉裤,圆滚滚的就像个小团子。正玩着,鞋带子松了,不小心绊了一下,来了个狗啃泥。 “良(娘)……” 章小叶张着小手趴在地上,像小孩子那样哼哼着。 “叶子,咋又摔倒了?” 长河上去拉叶子,章小叶打着千斤坠不肯起来。 陈水秀跑过去,抱起叶子。 章小叶捂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干打雷不下雨。赵二婶子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娃娃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也就放了心。 见赵婆子走了,章小叶松了口气。 农村刚刚解放,封建迷信还很严重,神婆很有市场,她得小心一点。 * 过了两天,丁茂山从区里回来了。 他跟章怀良说:“大叔,俺跟区长汇报过了,一有消息就发过来……” 章家人盼望着,跟回乡的民工们打听着。 这时候,淮海战役刚刚结束,国民党军队惨败,解放军取得了全面胜利。可参战部队太多,上哪儿核实去? 七八天过去了,消息皆无。 章怀良心里发慌,时不时地瞅瞅黄历。还拉着叶子的小手,神秘兮兮地问道:“叶子,又做梦没?” “爷爷,没做梦。” 章小叶心说,这个年代信息不畅,延迟半年也是有的。 陈水秀也算着日子,时不时地瞅瞅远方。晚上临睡前,还把一个荷包压在褥子下面,让叶子枕着。 章小叶晓得娘的心思,这是想托梦呢?可梦哪能轻易做 分卷阅读20 啊?不然,就暴露了。 * 年关临近,过年的气氛浓郁起来。 村民们忙着赶集、备年货。章家也办起了年货,有粉条、豆皮,还准备宰一只母鸡。 到了腊月二十四,家里来了一位年轻客人。 他二十出头,中等身材,戴着棉帽子、穿着青布棉袄棉裤,打着绑腿,肩上挂着一副褡裢,风尘仆仆的,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陈水秀眼睛发亮,扯着叶子说:“叶子,喊大舅!” 章小叶糯糯地喊了一声:“大舅!” “哎!”陈大川一把抱起叶子,颠了颠。 “呦,叶子长这么大了?” 章小叶不大自在,就扭了扭身子。 章怀良从堂屋里出来,客气地打着招呼。 “大川来了,快进屋!” 陈大川进了堂屋,从褡裢里掏出两封点心,客套了几句, “大川,去跟叶子她娘说说话儿。” 陈大川心里有事,就进了西厢房。陈水秀正等着呢,见大哥来了,眼圈就红了。 “秀儿,哥都听说了…….” “大哥……” “秀儿,哥前一阵子去了外地,昨儿才回来,就跟咱爹商量了一下。万一长青有个闪失,你得早做打算……” 陈大川说了家里的意思,陈水秀咬着嘴唇不吱声。章小叶眼睛一亮,大舅很关心娘,若是有了变故,一定会给娘撑腰的。 吃了午饭,陈大川就上路了。 陈水秀扯着叶子,一直送到村东头。 回来的路上,章小叶就打听起来。 “良(娘),大舅是做啥的?” “叶子,你大舅是个手艺人,会做铜锣,细箩,手可巧了……” 原来,姥爷一家靠手艺吃饭,在陈家庄一带小有名气。大舅、二舅出师了,姥爷就带着一家人搬到七里店租了个铺面,专门卖模具、面箩。若不是打仗,陈家细箩远销江南,可受欢迎了。 章小叶心说,难怪娘的手这么巧?原来是遗传的啊。她想着后续的发展,得把娘安顿好,就说:“娘,你也学啊!” “叶子,这手艺传男不传女,都学了去,靠啥吃饭啊?” 大哥的到来,让陈水秀的心绪好了一些。不管到了啥时候,娘家才是最大的倚靠啊。 第12章 赶大集 * 要过年了,长青还没消息。 章长志说:“爹,没消息好啊,说明人还活着……”章怀良觉得是这个理儿,就把长青的事儿搁在了一边。 赶上村里开会,章怀良和章长志去听了听。 是关于分地的,区里下了指示,说:“过了年,把那些无主的地先分一分,荒地也刨一刨,都种上庄稼……” 村民们一听,议论纷纷,可谁都不敢发言。 丁茂山站起来,说:“乡亲们,咱们村就数冯保长家的地最多,有三百多顷,他们一家都跑了,那就先分冯保长家的,只要是无地的或少地的农户,都有一份儿……” 村民们有赞同的,也有害怕的,多持观望态度。可不管咋样,谁不想多分几亩地呢? 回到家后,章长志一脸激动。 “爹,今年跟往年不同,解放了,咱这年得好好过,把那霉运冲一冲……” “好啊,那明儿去七里店赶集!” 章怀良大手一挥,说:“长志,把车子收拾一下,让娃娃们也去开开眼!” 当家的一发话,一家人兴奋起来。 长河第一个报名,嗷嗷着:“爹,带上俺!” “爷爷,俺也要去!”继文也跟着嗷嗷。 “好,让叶子也去,跟她娘一起回娘家瞧瞧……” 继霞一听,也跟着嚷嚷。江玉梅一瞪眼,说:“霞子,那独轮车最多坐俩人,你跟着起啥哄啊?” 继霞噘着小嘴,不吭声了。 章小叶瞅瞅大娘,这一碗水得端平!虽然家里娃娃多,要大让小,可堂姐也是个小娃娃啊。大娘人好,可就是有点封建思想。当然,搁在农村是不可避免的。 除了章小叶,没人意识到这个。继霞虽然委屈,可也忍住了。 章怀良难得好兴致,就说:“长志,让继宗去他二伯家,再借一辆车子,让娃娃们都去!” “好咧!”章长志一边答应着,一边喊继宗。 继霞咧着嘴笑了,那点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江玉梅也很高兴,说:“家里攒了一批粗布,不如拿到集上卖了?” “好啊,那就换俩钱花花,割块肉包饺子吃……” 一家人忙着收拾东西,陈水秀也回屋收拾包袱。章小叶不错眼地瞅着,见娘把两双新棉鞋包上了,这是年礼,专门孝敬姥姥和姥爷的。 *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章小叶就被娘叫醒了。 “叶子,来换上新衣裳 分卷阅读21 ,可不能弄脏了。” 借着豆油灯,章小叶换上花棉袄,戴上花帽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陈水秀也梳洗了一下,把出门的衣裳换上了。 吃了早饭,天也亮了。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驮着一个柳条筐子。江玉梅把布匹搁在筐子里,把叶子抱进去,用被子围着。 “好了,坐稳喽!”章长志呵呵笑着。 继宗推着另一辆车,继文爬到车上,坐在筐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用麦秸草包着。长河和继霞跟车走,走不动了,再替换着坐车。 “娘,俺们走了!” 一家人出发了,江玉梅倚着栅栏门目送着。 陈水秀挎着包袱,跟在车后。这个年代去哪儿都是走着,马车是拉货的,只有财主家才坐得起。 村道高低不平,独轮车“吱吱扭扭”地响着。 章小叶第一次出远门,稀罕得不得了。她裹在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东瞅瞅西瞅瞅,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从柳沙湾到七里店,有二十来里地,紧走慢走得一个多时辰。 到集市上时,太阳升起来了。 章小叶也醒了,把脑袋伸出来,好奇地瞅着。街上人来人往,有拉车的、挑担子的。街道两旁,摆摊设点的一个挨着一个,卖啥的都有,可热闹了。 章长志找了一块空地,说:“爹,咱就摆这儿吧?” “好。”章怀良把叶子抱下来,说:“叶子,跺跺脚,小心脚麻了!” 章小叶使劲儿跺了两下,继文也跟着跺脚。长河和继霞早就下车了,被继宗圈着不许乱跑。 “叶子她娘,俺们在这边看着,让长志送你回去!” “爹,不急,俺也看着。” 陈水秀不晓得市场行情,可布匹得好坏却懂的。这是她亲手织的,上了花色,可以做床单、被里子,可结实了。 独轮车撑着架子,布匹在上面摆着。一家人蹲在车后面,老实巴交的,一声不吭。 章小叶心说,这样哪行啊?她揪着娘的衣襟,说:“娘,喊两嗓子!” “咋喊?”陈水秀的脸一红。 “咋喊都行。” 陈水秀哪好意思啊?以往都是把布兑到店里,让人家代销。可店家给的钱少,不如自家卖着灵活。 继霞一听,就说:“婶子,俺来喊!” 章小叶揪着继霞嘀咕了几句,继霞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卖花布喽,又结实又好看的花布,快来买啊!” 在热闹的街道上,小姑娘的声音格外清脆。 行人们停下了脚步,朝这边瞅着。长河一见,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动静一大,就有人过来问价。说来也巧,有两位办喜事的,正好需要,就把那几匹布包圆了。 “老乡,这是一块银元,您收好了。”付钱的女同志笑眯眯的,一脸喜气。 章怀良接过银元,对着吹了一口气,搁在耳边一听,清脆悦耳,成色十足。就欢欢喜喜地揣在内衣袋里,使劲儿按了按。 一下卖了个大价钱,运气可真好啊!章长志把布匹搬到自行车的后架上。买布的同志相视而笑,推着车准备走。 “大姐,您慢点!” 陈水秀望着二人,穿着黄土布褂子,戴着黄土布军帽,像是区里的同志。她不得想到了长青,长青若是活着,是不是也会跟她一起赶集? 章小叶很开心,说:“娘,咱赶紧走吧!” “好,去看你姥姥、姥爷!” 陈水秀挎着包袱,跟章怀良说:“爹,咱们一起过去,歇歇脚。” “不了,叶子娘,你带着叶子回去,俺们在集市上逛逛,到下午去接你……” “哦,对了,见了你爹,就说天暖和了,俺过去说话儿。” 章怀良客气了一下,陈水秀也不勉强。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驮着叶子,往后街走。 陈家铺面在街角,离这边不算远。走过街口,就是林记药铺。一溜三间大瓦房,开着门板正在营业。 铺子生意不错,有抓药的,有问诊的,队伍排了很长。 咋这么多人瞧病啊?章长志忍不住打听了一下。 一位大伯说:“林大夫从省城回来了,今儿义诊,不收费……” “哦,林家都是好心肠啊!”章长志感叹了几句。 章小叶好奇地瞅瞅,见一位穿着灰布棉袍的青年男子正在坐堂,旁边的墩子上站着一个小娃娃,五岁左右,穿着蓝布棉袍,戴着瓜皮小帽,团着小手,瞅着书案。 咦,这么小的娃娃就学医了?章小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娃娃感觉到了,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小脑袋,戴着虎头花帽子,从柳条筐子里探出来。 第13章 小大夫 * 被发现了,章小叶赶紧缩回去。 小娃娃收回了目光,继 分卷阅读22 续瞅着书案。 章长志也注意到了,就问那位大伯。原来这是林大夫的长子,从省城回来过年的,赶上义诊就在一旁观摩。 “呦,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用心?”街坊们夸道。 章小叶探出头来,碰到同行了?赶明儿她也做做功课,把专业捡起来。 听到外面说话,小娃娃一扭脸,又看到了虎头花帽子。那帽子的耳朵和周边都镶着一圈白兔毛,绒绒的,跟妹妹戴的一模一样,见了就想揪一揪。 想到这个,小娃娃呲牙一笑。章小叶把脑袋一缩,两只虎耳朵还露在外面。 陈水秀挎着包袱,说:“大哥,咱们走吧。” “好。”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往后街走。陈水秀在后面跟着,拉开了一点距离。 章小叶伸出头来,打量着。 后街相对冷清,铺面稀稀拉拉的,有杂货铺、裁缝铺,多是前店后宅的格局。青砖灰瓦,檐头高高挑起,比乡下的土坯房子好多了。看来,宽裕人家都在镇子上住着。 到了街角,一个小小的门脸,挂着“陈记”招牌。 章长志停下车,陈水秀把叶子抱下来。 “大哥,进屋喝口茶吧。” “不了,爹还等着呢!” 章长志刚准备走,陈大川从铺子里出来,一把拦住。 “大哥,进屋歇会儿。” “呃,大川兄弟,改天吧?俺去集上逛逛,买点东西。” 陈大川见拦不住,就朝屋里喊:“二川,拿两个面箩!” “好咧!”屋里答应一声,出来一个青衣少年,拿着一大一小两个面箩。 “大哥,您带着,上次赶得急,把这个给忘了。” 章长志客气了两句,就收下了。 “叶子,跟大伯再见!” 章小叶挥着小手,章长志推着独轮车往回走。 陈大川要送,被拦住了。 陈大川返身回来接过包袱,笑着说:“叶子,喊大舅!” “大舅!” “叶子,这是你二舅。” “二舅!”章小叶口齿伶俐,吐字清晰。 陈二川十六七岁,眉清目秀,腼腆地笑着。 “姐,快进屋,娘在后面!” 陈水秀心绪很好,扯着叶子跨过门槛。 铺子里摆着货架,堆着东西,章小叶顾不上打量,就进了后院。陈王氏一身青衣站在屋檐下,见闺女回来了,就迎上去。 “姥姥!”章小叶举着小手。 “呦,叶子长这么高了?姥姥都不敢认了!”陈王氏一把搂住,呵呵笑着。 “姐,你回来了!” 陈水莲从屋里蹦出来。明川和文川也跟着出来,围着水秀和叶子打着招呼。 “叶子,这是你姨,这是三舅、四舅……” 正热闹着,厢房门一响,柳玉苏扯着俩娃娃探身出来。 “呦,秀儿回来了?” 柳玉苏的嗓门尖尖的。 “叶子,这是你大舅妈,这是你表哥,这是你表弟,屋里面还有一个小表妹……” 章小叶瞅着姥爷家人口真不少啊!难怪娘离婚后不肯回娘家?就这几间屋子,哪里盛得下啊?瞧着小姨不过十三四岁,三舅、四舅一个十岁一个七岁,都是小娃娃,还有大舅一家子。看来,娘的安顿是个大问题。 一家人都瞅着小叶子,哪里晓得叶子操着娘的心? 陈水秀问道:“娘,爹呢?” “你爹在屋里躺着呢,头疼得厉害。” “那赶紧请大夫啊!” “唉,你还不晓得你爹啊,心疼钱,哪舍得看病啊?” “娘,俺刚才路过林家药铺,林先生从省城回来了,正在义诊呢!” “是嘛,那一会儿劝劝你爹,去那边瞧瞧!” 陈水秀答应着,进了屋。 陈根发在床上躺着,蒙着被子。见闺女回来了,抬了抬眼。 “爹,您好些了没?” “呃,好些了。” 陈根发打起精神,可眉头拧在一起。 “姥爷!”章小叶糯糯地喊着。 “叶子,姥爷头疼,就不起来了……” 陈根发哼哼唧唧的,一脸憔悴。陈水秀跟大川交换了一下眼色,劝道:“爹,咱去瞧瞧大夫?” “瞧啥瞧?爹这是老毛病,歇两天就好了。” 陈水秀劝了几句,可陈根发哪里听劝?章小叶瞅着姥爷是个犟脾气,就问:“姥爷,您的头热不热?” “不热,凉冰冰的。” “您肩膀麻不麻?”玖拾光整理 “麻,左半拉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那脖梗子呢?” “脖梗子啊,硬邦邦的,跟棍子似的不打弯儿……” 章小叶问了几句,就有了猜测。 姥 分卷阅读23 爷这是职业病,常年累月低着头做手工活儿,那颈椎能不折嘛?看样子很严重,再不诊治怕会加剧,甚至会半身不遂。 章小叶心里一紧,也顾不上暴露了。 “姥爷,您这脖子得赶紧瞧瞧,这后面有个大椎穴,受凉了就会出毛病,您这头疼就跟颈椎有关……” 陈根发听得一头雾水,可小叶子说得挺有道理。这一回就是着凉了,脖梗子进了寒气,怎么都暖不过来。 “呦,叶子咋跟个小大人似的?还会瞧病?” 陈大川很惊讶,陈水秀也觉得叶子跟平日里不一样。 章小叶却管不了那么多,姥爷才四十出头,是家里的主心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娘还没安顿好,就指望着姥爷和大舅呢。 想到这个,章小叶攀着床沿,说:“姥爷,您把手伸出来。” 陈根发伸出一只手,章小叶一把抓住。她捏了捏手掌,满是老茧。又按了按大鱼际,找准穴位,用力一戳,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哎呦!”陈根发疼得尖叫一声。 “叶子!”陈水秀也吓了一跳。 章小叶不慌不忙,扭过脸来,说:“大舅,您过来,按着这个穴位,朝这个方向转一百圈,再倒着转一百圈……” 陈大川虽然不懂医,可见过大夫推拿,就抓着爹的手按起来。 “大川,你轻点儿!” 陈大川的手劲儿大,陈根发疼得直哼哼。 “大舅,先轻一点,然后再使力气。” 章小叶指挥着,陈大川摸着了门道。 一轮下来,陈根发就不觉得疼了。 章小叶爬到床上,换了另一只手,找到穴位,让二舅如法炮制。陈二川的手劲儿也很大,一按下去,陈根发疼得眼泪差点冒出来。 说也奇怪,刚按时觉得疼痛难忍,可一圈一圈地按下来,脖子舒服了,脑袋也不疼了? 第14章 很灵验 * 这也太神了吧?按按手掌,就把头痛缓解了? 陈根发坐起来,扭扭脖子,软乎多了。他哈哈笑道:“小叶子,可真有两下子啊!” “姥爷,是舅舅按得好。”章小叶咧着小嘴,恢复了小娃娃的神态。 陈水秀瞅着闺女,不晓得说啥才好? 自打叶子会说话,就聪明异常。可再聪明还是个小娃娃,走路会绊倒,晚上怕黑,看到邻居家的小狗躲得八丈远。可今儿是咋了,忽然变成了小大夫? 陈水秀有点迷信,一下联想到叶子上一回做梦,梦见她爹还活着,口齿一下清楚了,跟个小大人似的。 这娃娃不会是被啥附体了吧?陈水秀一把抓住叶子。 “叶子,你打哪儿学的这个?” “娘,我做梦梦见的……” “做梦梦见的?”陈大川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瞅着小叶子。 章小叶心知暴露了,得圆过去,就连说带比划的,把梦境描述了一番。 “娘,昨晚上,我想着要去姥爷家,就在心里念叨着。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树底下坐着,就跑过去。老爷爷说:“小娃娃,想不想学医啊?”我点点头,老爷爷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草图,说:“小娃娃,明儿见了你姥爷,就问问他的脖子……”我答应了一声,老爷爷就教了我一招,还说要去药铺开方子抓药。今儿早上我醒了,就全忘了。刚才见姥爷头疼,突然想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 陈根发恍然大悟,这是医仙托梦哪? 陈王氏也一脸激动,颤着嗓音说:“秀儿,昨晚上,你爹头疼睡不着,俺爬起来烧香磕头,跟菩萨说:“菩萨保佑,让大川他爹赶紧好起来吧?”没想到,还真灵验啊!” 陈水秀心里一松,追问道:“叶子,你还梦见啥了?” “没了……”章小叶摇摇头。 一家人瞅着小叶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谁都不敢说破。 屋里静悄悄的,就连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章小叶瞅瞅姥姥姥爷,又瞅瞅娘,眼睛扑闪扑闪的,就像个年画娃娃。 二川憋不住了,悄悄地说:“姐,小叶子有慧根,莫非是个仙姑?” “二川,可别瞎说!”陈水秀摇着头,可心里认同了这个说法。 她是既欢喜又不安,小叶子太过聪明,万一被神仙相中了,收走了咋办?老话常说,小仙童是跟仙人做伴的,早早地就升天了。 陈王氏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说道:“大川,二川,这事儿可不敢往外说哦,被人家晓得了可不得了……” 陈根发也意识到了严重性,那些神婆神汉就有收童子的,一旦招惹上了,可就脱不了身了。想到这个,就扯着叶子的小手说:“叶子,做梦的事儿跟谁都不能说,记住了没?” “姥爷,我记住了。”章小叶点点头。 亏得姥姥姥爷迷信,算是圆过去了。可惜,前世的她只懂 分卷阅读24 一些小窍门,针灸之术尚未掌握,不然一针下去,姥爷的头疼病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陈根发叮嘱了几句,又朝屋里扫了一圈,严肃地说道:“你们几个都听着,这事就当从未发生过,都烂在肚子里……” “那是,那是。”陈大川和陈二川连连点头。 “大川,跟你媳妇儿也不能说!” “爹,俺晓得。” 陈大川拍着胸脯,生怕爹怀疑上了。 陈水秀瞅瞅叶子,又瞅瞅爹,劝道:“爹,既然是神医托梦,那就去药铺瞧瞧?林大夫难得从省城回来,就像是安排好的……” “好,那就去吧!”陈根发松了口。本来,他想硬熬着,等过了年再说。可菩萨显灵,说啥也要照办啊。 陈王氏一听,赶紧说道:“他爹,事不宜迟,这就过去吧?” “好,大川,你看着店,二川陪爹过去。” “姥爷,我也去。”章小叶仰着小脸。 “好,叶子也去,秀儿也陪着。” 陈根发披上棉袍下了床。 “他爹,把帽子戴上。” 陈王氏把毡帽递过来,陈根发扣在头上,往下压了压。 收拾好了,陈根发扯着叶子的小手出了门。 陈水秀和陈二川在后面跟着。 到了林家药铺,林大夫还在大堂里坐着,排队的顾客少了一些。 陈二川替爹排队,陈根发背着手,在药铺里转了转。陈水秀扯着叶子,瞅着那药柜子。一排一排的小抽屉,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儿。可惜,一个都不认识。 章小叶仰着小脸,倍感亲切。 前世,爷爷在老家开着中药铺子,本想着父亲来继承,可中医被挤兑得不成样子,父亲就违背祖训改了西医,把爷爷气得直瞪眼。可拗不过父亲,只好认了。她小时候,在老家住过一段时间,对中药匣子很感兴趣,爷爷说:“叶子,咱们章家就指望你了。” 可临到考大学,还是犯了难。中医不但不吃香,还被黑得体无完肤,大环境很不好。 父亲也不赞同,说:“好好的西医不学,干嘛要学中医?看看你爷爷,本来很有天赋,可一辈子窝在小县城里,被牢牢得拴住了!” 她权衡了一下,就报了中西医结合专业。这样总可以吧?吸取中医西医精华,把医术发扬光大。可这么一来,课业很重,天天泡图书馆,一点空闲都没有,都累出毛病来了。 按说,她出身医学世家,对自身有了解,也很注重养生,怎么会突发脑梗呢?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章小叶正想着,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 “爹,该吃晌午饭了,娘说歇一会儿。” “小毛头,跟你娘说,你们先吃,爹瞧完这几个就收工。” 章小叶扭过脸来一瞅,原来是那个戴瓜皮帽的小娃娃,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 这位同行叫小毛头?她抿嘴一笑。 小毛头见虎头花帽子看他,就呲牙一笑,哒哒哒地跑了。 第15章 小药铺 * 赶在晌午,来瞧病的少了。 林大夫很利索,一会儿就轮到陈根发了。 “老乡,您坐下,把左手伸出来,搁在这个脉枕上……” 陈根发在书案前坐下。林大夫瞅了瞅病人的气色,就伸出二指搭在手腕上,凝神静气把起脉来。 陈根发有些紧张,心突突直跳。 “老乡,放松……”林大夫言语温和,气质儒雅。 陈根发绷着嘴,一动不动。别看林大夫文气,手劲儿可不小,搭在脉上就能感到威压,同时,一股温暖的气流缓缓注入。 陈水秀和陈二川守在一边,大气儿不敢出。章小叶个子矮看不见,就借着娘的手劲儿攀到那个木墩子上,不错眼地瞅着。 林大夫把了脉,问了几个问题。又站起来捏了捏陈根发的肩膀,捶打了几下。他手法娴熟,一整套下来就有了判断。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写了一个药方子,吹干后,从抽屉地取出一枚红色印章,盖在右下角。 “老乡,你经脉受损,我开了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吃上七剂一个疗程,若是有所好转,就再吃两个疗程巩固一下,把经脉打通了就好了。若是不见效,你再来一趟,我给你加两味药,冲一冲……” “好,俺听先生的,先生说咋办俺就咋办。”陈根发咧咧嘴,腼腆地笑着。 陈二川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摸出一块银元递上去。 “老乡,今儿义诊不收费……”林大夫客气地说道。 “呃,那哪行啊?不能让林先生白出力啊!” “哦,都是街坊邻居,帮个忙是应该的。这些年,林家药铺承蒙乡亲们的关照,才躲过了这乱世之秋……” 陈二川客气了一下,就把钱收了起来。 林大夫冲着柜台那边摆了摆手。 “东来,照着这个方 分卷阅读25 子抓七剂药,给老乡按成本价核算。” “好咧!” 药铺伙计答应一声,就跑过来接过方子。他回到柜上,就铺开草纸,拿起一杆小秤抓起药来。药材过了秤,“刷刷刷”分成七份,一份一份摊在草纸上。 一会儿功夫,药就抓齐了。 伙计折着草纸,包起药包,再拿纸绳往中间一绕,打了个十字结。一连七包,串成串儿,就像提着一串大粽子。 “老乡,您收好喽!这一剂药可以喝两天,第一遍熬下来上午喝一次,晚饭后再喝一次。第二天继续熬,把药劲儿熬没了,那药渣子就可以倒了……” 伙计叮嘱着,陈根发连连点头。 陈大川去柜上付了药钱,账房先生收了五十个铜板。相比起来,这价钱不贵,可对普通人家来说,依然负担不起,这也是陈根发拗着不肯瞧病的原因。 章小叶注意到药方子收起来了,并未给病人。这是老规矩,怕把方子传出去了,砸了自家的饭碗。 这边抓好了药,林先生那边也收工了。 见陈根发过来道谢,就叮嘱了几句。 “老乡,回去后,要多走动,去河边转转,仰着脖子看看树梢,不能一直低着头,不然,你这个脖梗子可就废了……” “林先生,让您费心了!”陈根发很感激。 他在后街上住着,对林家多少有些耳闻。 林家药铺规模不大,可信誉极好,价钱也很公道。早年间,林老先生经常义诊,其他几家药铺看不惯,就想着法子压低草药价格,挤兑林家。后来,林家长子、次子去了省城,林老先生称病谢客,林家药铺交给侄儿打理,勉强维持着。赶在春夏之交,秋冬之季,林老先生还会坐堂,义诊几天。 这样的人家真是义薄云天,济世救人啊。 陈根发感慨着,小毛头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爹,娘喊你吃饭!” “好,这就去!”林大夫拱了拱手,进了后院。 陈根发一家出了药铺,章小叶回头瞅了一眼。她记住了林先生的名字,叫林世贤,医术很高。那药方子也记住了,回去后就写下来,省得忘了。 * 回到家,陈王氏做好了饭菜。 一大锅菜粥,有粉条、豆腐、黄花菜,勾了粉芡,打了鸡蛋穗穗,稠糊糊的,香喷喷的。一家人坐下来,一人盛了一大碗,淋上香醋,滴几滴辣椒油,就着玉米面饼子,吃得浑身冒汗,热乎乎的。 章小叶心说,姥爷家吃得还不错嘛。 放下饭碗,柳玉苏系上围裙收拾去了。 陈水秀打开包袱,取出年礼。 “爹,娘,这是一双新棉鞋,您二老穿上试试,看合脚不?” “呦,真合适,就像可着脚做的。” 陈王氏很开心,穿着棉鞋走了几步。陈根发也试了试,很满意。 “爹,娘,这是一块青布,一块花布,俺公爹说拿来给您二老做件新衣裳……” “欧呦,亲家咋这么客气啊?” 陈王氏欢欢喜喜地收下了。家里没有织布机,全靠买布做着穿,这两块布料就给二川和水莲吧,等明川和文川长高了,也能捡着穿。 正热闹着,陈二川跑过来说:“姐,章大哥来接人了。”陈水秀赶紧站起来,说:“爹,娘,俺和叶子先回去,赶明儿来给您二老拜年!” “好,赶早不赶晚,天这么冷,赶紧上路吧!” 陈水秀给叶子戴好花帽子,扯着小手往外走。 一家人送到大门口,章长志正推着独轮车等着。陈水秀把叶子抱到筐子里,裹好棉被。章小叶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姥姥,姥爷,再见!” “大舅,二舅,三舅,四舅,还有小姨,再见!” 章长志挥了挥手,就上路了。 陈水秀挎着空包袱,跟在后面。路过裁缝铺子时,正赶上小师傅出来送客人,看到陈水秀就顿住了脚步。 陈水秀也看到了小师傅,可随即低头避开了。小师傅眼巴巴地瞅着,想打声招呼,可到底没有勇气。 陈水秀疾步走着,不敢回头。 小师傅她认得,叫崔学艺,在一条街上住着,见了面不说话,只是红一红脸。小师傅心里有她,曾经托人来提亲,爹说:“等出师了再说吧!”可未等小师傅出师,她就匆匆出嫁了。 陈水秀走远了,小师傅还在街口望着。 他想跟水秀说,他出师两年了,能挣钱了,可以单门立户过日子了。可说这些有什么用?水秀已经嫁人了,那个戴着虎头花帽子的小娃娃就是水秀的闺女。 这一幕,章小叶并未察觉。 她蒙着脑袋缩在柳条筐子里,有点犯困。刚才走得急,忘了跟姥爷说,平日里得空就挨个捏一捏手指头,按一按手掌心,尤其是大鱼际和小鱼际。颈椎问题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要想彻底好转除了喝草药,还得拉筋锻炼。 * 到 分卷阅读26 了汇合点,章小叶呼呼睡着了。 继霞跑过来,瞅瞅叶子,想下手捏捏,被长河拦住了。 “霞子,手又痒了?”长河拿出长辈的架势。 “嘻嘻!”继霞呲牙笑笑,叶子的脸粉嫩粉嫩的,可好捏了。 “好了,趁着太阳,赶紧上路吧!” 一家人朝镇子外面走去。 章怀良推着独轮车,让继宗歇一会儿。陈水秀瞅瞅柳条筐子,装着粉条、豆腐,鼓鼓囊囊的。 长河悄悄地说:“四嫂,筐子下面还有一块猪肉,可肥了。”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一年没吃过肉,都快忘了是啥滋味了? 第16章 做打算 * 到家时,太阳落山了。 陈水秀抱着叶子进了屋。叶子耷拉着脑袋,睡得迷迷糊糊的,啥都不知道。真是个小娃娃啊,陈水秀凑在叶子脸上亲了一口,把叶子塞进被窝里。 这一口气,就睡到了天亮。 章小叶醒了,看着阳光投射进来,暖暖的。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明儿就是除夕,再过几天就立春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章小叶捏着手指头,盘算起来。 昨天的远行,对她影响很大。等她长大了,要像林先生那样做个大夫。可后世学的都是理论知识,离临床还有很大距离。况且,农村缺医少药,卫生条件很差,中医才是根本。可对中医,她只懂一点皮毛,早知道跟爷爷多学几招了。 说到学习,章小叶想起了那个药方子,就赶紧坐起来。 可瞅了一圈,屋里别说铅笔头,连张像样的纸片都没有。那就记在脑子里吧,她默念三遍,又把那些小窍门回顾了一番。 功课做完了,章小叶很开心,就张着小手抓着阳光。正玩着,就听到长河在窗外喊:“小叶子,快起床,太阳晒着屁股了!” 章小叶翻了个白眼,小叔真是个小娃娃啊。她爬起来,自个儿套上棉袄。因为天冷,都是穿着棉裤、棉袜睡觉的。 章小叶穿戴好了,就戴上花帽子出了门。 小叔不晓得蹿到哪里去了?瞅来瞅去没见人影儿。娘呢,好像也不在。灶屋里传来了咚咚声,江玉梅正在剁饺子馅儿,见叶子起来了,就摆摆手。 “叶子,快来!” 章小叶蹒跚着进了灶屋,江玉梅从锅里拿了半块饼子。 “叶子,瞧瞧这是什么?” “烧饼!”章小叶张着小嘴。 “叶子,来洗洗脸,吃烧饼。” 江玉梅从锅里舀了半瓢热水,哄着叶子洗脸。又拿干布子擦了擦,这才把烧饼递给小叶子。 “大良(娘),吃!”章小叶举着半块烧饼。 “叶子,大娘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章小叶用小手接着,咬了一口,真香。 “叶子!”长河蹿了进来。看到叶子吃烧饼,就舔了舔嘴唇。 章小叶揪下了一小块,给长河。 “小叔,吃。” 长河毫不客气,接过来一口填在嘴里,使劲儿嚼着。 “叶子,这是昨儿赶集买的,俺们都吃过了……” 长河一边说着,一边舔着手上的芝麻。章小叶又揪下来一块,递给长河。长河趁着大嫂不注意,一口塞进嘴里。 烧饼吃完了,又喝了半碗粥,俩娃娃被江玉梅撵了出来。 “长河,搬着板凳,跟叶子在墙根底下晒暖儿。” 两个小娃娃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叶子,小叔教你认字!” 长河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章小叶也跟着划拉,一副好玩的样子。继霞在屋里听见了,也跑出来凑热闹。继文在后面跟着,像个小跟屁虫。 四个娃娃蹲在地上,学写字。 正高兴着,陈水秀回来了。她去村公所开会了,是英子召集的妇女会。一进门,就扎到灶屋里跟江玉梅嘀咕起来。 “玉梅姐,过了年,区里就来人了,要办识字班。英子说,咱妇女姐妹们都要参加,学文化学知识,不做睁眼瞎!” “是嘛,那咱家里一堆活儿咋办?” “英子说,识字班分为白班和夜班,咱白天没空,就晚上去。” 陈水秀很兴奋,江玉梅却有顾虑。 她是掌家媳妇,不能丢下一家老小不管吧?陈水秀想去,就鼓动着:“玉梅姐,学了文化可以算账,去集上卖东西就不会吃亏了!” 江玉梅一听,也动了心。 “好,那咱们都参加,正好做个伴儿。” “哦,对了,让继霞也去,瞧瞧继霞正跟她小叔认字呢!” 江玉梅和陈水秀商量好了,打算先不告诉公爹。 乡里的习俗,对女人们有着诸多限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甭提读书识字了。看看那私塾里都是男娃娃,一个女娃娃都没有。继霞一说念书,她爹就沉着 分卷阅读27 脸,说:“一个小闺女这也学,那也学,想上天哪?”可现在解放了,得追求进步,不能男人说啥就是啥。 陈水秀抑制不住地兴奋。她有一个小心思,长青识字,她哪能做睁眼瞎啊?到时候,带上叶子,一起去听听。 从灶屋里出来,陈水秀两眼放光,脚步轻盈。 章小叶一抬眼看见了,娘焕发出了神采,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很是灵动。这样的娘多好看啊,可书中的娘却伤了心,被那个浑小子和封建礼教害得一无所有。 想到这个,章小叶一阵心疼。 只要有她在,一定不会让娘受委屈的。算算日子,爹,也就是那个浑小子还在医院里养伤,不晓得脱离了危险没有?要是带着娘去瞧瞧,是不是给爹一个惊喜?可爹杳无音讯,外面又很乱,只能想想而已。 * 远在夏县,某野战医院。 章长青躺在病床上,胸前扎着绷带。他困难地抬抬胳膊,想坐起来。可稍一动弹,伤口就疼。护士同志说了,不能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可不活动哪行啊?这么躺下去就要成废人了。 自打醒来,章长青就在做思想斗争。可他伤得太重,一直处于危险期。林医生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救不过来。可他命大,硬是扛了过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章长青咧了咧嘴。 这一回多亏了岳班长,硬是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岳班长归队了,不晓得驻扎在哪里?那场战役已经结束了,可新的战役正等着呢! “章长青,有人来看你了!”门外的护士通报了一声。 章长青扭过脸来,瞅着门口。棉门帘子一挑,一个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提着青布包袱、扯着一个女娃娃进来了。 这是谁?从未见过。 章长青以为认错人了,可年轻女子径直走来,做了自我介绍。 “章同志,俺叫岳淑珍,是岳明义的姐姐……” “哦,是岳大姐啊!” 章长青很惊讶,岳大姐怎么找来的?从未听岳班长提起过啊。 “章同志,俺家在双桥镇,离这边三十多里地。赶上年节镇子上搞慰问,俺就报名参加了。听明义兄弟说,章连长挂彩了就住在这里,俺就过来瞧瞧……” 岳淑珍大大方方,口才很好。那个女娃娃从岳淑珍身后探出头来,糯糯地喊着:“章叔叔好!” “哦,好。” 章长青瞅着女娃娃,四岁左右,穿着花棉袄,戴着红绒线帽子,一双眼睛大大的。他不由得想到了老家,爹托人捎过口信,他有一个闺女,算起来二岁半了,还没见过面呢。 第17章 选目标 * 想着闺女,章长青的眼神柔和起来。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俺小名叫华华,大名叫岳建华。” 女娃娃正是岳建华,就是她鼓动娘来看章叔叔的。作为一个穿越女,要抓住一切机会改变自身命运。当然,这是她的小秘密,包括娘在内都不晓得她来自后世,自打出生就开了金手指。 “华华?”章长青想到了小叶子,不由得说道:“章叔叔也有一个闺女,叫小叶子。” “小叶子?”岳建华睁大了眼睛。 “呃,两岁半了,有这么高了。”章长青一抬胳膊,撑得伤口直疼。 “那好啊,赶明儿小叶子来了,跟华华一起玩。”岳淑珍热情地说道。 “嗯。”岳建华点着头,掩饰着内心的失望。 她从大伯那里听到章叔叔,就在心里谋划开了。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可没想到章叔叔这么年轻,就有娃娃了?可又一想,解放前成家早,有娃娃一点都不稀罕,是她大意了,没打听清楚就选了目标。 真是白跑了一趟,岳建华有点灰心。可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煮鸡蛋,塞到章叔叔的手里。 “章叔叔,这是慰问品。” “华华,你留着吃吧。” “章叔叔吃,章叔叔打仗受伤了,要补一补。” 章长青一听,忍不住笑了。可这一笑,震得伤口疼。岳淑珍也浅浅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灰棉袄,半新不旧的,浆洗得干干净净。 “章同志,这棉袄您留着,冷了就披上挡挡寒。” “大姐,我不能收……” “章同志,瞧您见外了不是?明义把您当成兄弟,俺们就是一家人!” “大姐……” “章同志,俺就搁这了,您一伸手就能够着……” 岳淑珍不由分说,放下了棉袄。章长青感激地笑了笑。他胸前中弹,棉袄破得不成样子,早就不能穿了。 “章同志,俺们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章叔叔,再见!” 岳淑珍扯着闺女的手,出了病房。 岳建华回头望了一眼,要不要换个目标?她煞费苦心,就是想给娘找个对象。只要做了革 分卷阅读28 命后代,好日子就来了。 岳建华打着小算盘,告诫自己不能灰心。既然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就要想法子改变。 娘是个苦命的,她刚满三岁,爹就过世了。公爹婆婆不待见,把爹名下的房产田产划给大伯一家,说是代管。娘迫不得已,向娘家求救。姥爷很硬气,说:“闺女,回来,俺岳家人不受那个窝囊气。” 二舅来接,娘扯着她回了姥爷家。可姥爷家人口多,三个舅舅两个姨,表哥表妹一大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又多了两张嘴,舅妈们自然没好脸色。好在姥爷撑着,说:“俺岳家的闺女就是饿死都不回去。” 她给娘出了个主意,说:“娘,俺跟着姥爷姓。” 娘一提,姥爷自然答应,就由二舅三舅出面,帮娘拉回了嫁妆,跟婆家做了切割。她改姓岳,给自己起了一个大名叫岳建华。因为这个,二舅妈、三舅妈嘀嘀咕咕,闹起了分家。姥爷一拍板,说:“分就分,反正早晚都得分。” 可分了家,日子更紧巴了。大舅妈撑不住了,跟姥姥商量着,想给娘再说了个人家。姥姥也说:“珍儿还年轻,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娘舍不得她,可舍不得也不成啊,只好点了头。 舅妈们忙乎起来,可说的人家不是年纪太大,就是样貌丑陋,再不然穷得叮当响,总之没有合适的。 她跟娘说:“娘,不能去受苦。” 娘很有想法,说:“华华,娘明白。” 她知道娘心气儿高,每天都练毛笔字,还把姥爷的线装书翻出来,一字一句念给她听。有时,她觉得娘去做个教员,自己养活自己也挺好。可这是农村,女子抛头露面会惹来闲话。再说,镇子上都是念私塾的,连个学校都没有。 就这样拖拖拉拉扯了一年多,终于迎来了解放。 她鼓动娘走出家门,参加妇救会工作。娘识字儿,可派上用场了。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大舅(也就是大伯)回来了,说了好些部队上的事儿,还提到了章连长。她灵机一动,不如给娘找个部队上的?可没想到出师未捷,还得继续努力。 岳建华东张西望,恨不得从医院里抓个现成的。 迎面来了一位穿白大褂的青年医生,就盯着人家看。林医生见那个戴着红绒线帽子的小姑娘仰着小脸盯着他,就抿着嘴笑了笑。 岳建华扯着娘的手,说:“娘,去打听一下章叔叔的病情。”岳淑珍犹豫了一下,就鼓起勇气追上去。 “大夫,章同志的伤咋样了?” “章同志?哪个章同志啊?” “就是那个胸口缠着白布,伤得挺重的。” “哦,你是说章长青同志啊?已经脱离危险了。” “喔,那俺就放心了。”岳淑珍抚着胸口。 “哎,你是章长青同志的家属?” “哦,不是。” 岳淑珍面色微红。 林医生也未在意,匆匆进了病房。 岳淑珍回到慰问队,就扯着闺女上了马车。此时,革命的热情激励着她,并未有太多想法。 * 章家这边,正忙着包饺子呢。 灶屋里,江玉梅扎着围裙,擀着饺子皮。陈水秀在捏饺子,继霞跟着学。长河在一旁也想伸手,被江玉梅拦住了。 “长河,小心你爹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长河呲着牙。 江玉梅不敢让长河动手。公爹说过,灶屋里的活儿都是女人的,要是瞧见了怕要瞪眼。可长河哪里闲得住啊?不停地打着转转,恨不得立刻下锅煮几个尝尝。 “长河,你老实一会儿,看看小叶子,多乖啊?” “嘿嘿!”长河瞅瞅叶子,笑嘻嘻的。 章小叶坐在灶前,一边烤火,一边看娘包饺子。她想到了爹,不晓得爹在医院里是不是能吃上饺子?跟娘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章小叶抱着一丝幻想,哪里料到女主的娘提前登场了? 第18章 娶妻和嫁人就像押宝 * 岳淑珍母女的出现,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章长青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小叶子,还有那个陌生女子。他都快忘了她的模样了,只记着那红色嫁衣和绣花盖头。 当时的他心性不定,一心二心想往外跑,被爹捉回去成亲,憋了一肚子火。对那个陌生女子,他既不喜欢,也不反感。这是封建包办婚姻,是强加给他的,他要打破,要争取自由,就偷着跑了。 这些年,在外面冲锋打仗,顾不上家里,甚至忘了自己成了亲,有了娃娃。可这次负伤不得不躺着,难得静下心来想一想。 爹可好?五十出头的人了,是不是被他气得够呛?娘过世了,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是不是心有遗憾?三个哥哥在老家,是不是骂他不孝?还有长河兄弟,一个小不点,没了娘谁来照顾? 章长青坐不住了,想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可胳膊动弹不了,只好在心里打个草稿。 分卷阅读29 说到写信,就想起小时候,他被爹揪着念过私塾,识了几个字,就不肯念下去了。跟着大部队到处跑,指导员说学文化很重要,不然,就不是一个合格战士。他这才把课本捡起来,文化水平突飞猛进,爹要是晓得了,准得咧着大嘴呵呵直笑。 爹说过:“长青是俺们家最聪明的,脑瓜子灵,眼皮子也活,就是犟起来像头驴……” 本来,爹对他寄予厚望,可他硬是调皮捣蛋,折腾得全家上下不得安生。以前从未意识到,可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一回,脑子里就翻腾开了,会想起很多平日里想不到的事儿。 比如说,他从未见过闺女,是不是有点遗憾?那个陌生女子一直等着他,是不是对不起人家?等到全国解放了,他得回老家瞧瞧,瞧瞧爹,瞧瞧闺女。 章长青正想着,林医生来查房了。 “长青同志,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马上就能下地了。” 章长青想坐起来,可稍一动弹,就疼得直咧嘴。 “长青同志,不要动,小心伤口裂开。” 林医生检查了一下,伤口有炎症,可消炎药短缺,全靠白药撑着。他想了想,就跟护士说:“小赵,那三七粉还有吗?” “有,林家药铺送了一大包,还没用完呢。” “那太好了,用温水给长青同志沏上一杯。以后,一天喝两杯,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好的。”护士同志答应一声。 检查完了,章长青见林医生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枚钢笔,就说:“林医生,钢笔借我用用,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林医生笑着说:“长青同志,你那胳膊能动弹吗?还是我来吧。” 章长青也不客气,说:“那就有劳医生同志了。” 章长青口授,林医生执笔写了一封家书。临写地址时,林医生才晓得长青同志跟他是老乡,也是七里店的。 章长青哈哈笑着,说:“欧呦,搞了半天咱两家挨着啊,那镇子上的林家药铺,你晓得吗?” “晓得,那是家父开的。” “哦?那林医生是?” “我叫林世君,林家老二,林芝朴是我父亲。” “哎呦,您父亲可真了不起啊!” 章长青想起打游击那会儿,林家药铺没少提供草药,一分钱都没收。林老先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令人敬仰。 林世君也笑了。在外人眼里,他是家中逆子,改了西医。其实,这是家父安排的,说中医、西医各有所长,都学了吧。大哥林世贤继承了林家祖业,他就一门心思地做了外科大夫。 本来,他在省城医院干得好好的,薪水没少拿。省城解放后,赶上打商城,组织上一动员,他就加入了支援队伍。他是西医,派上了大用场,干脆就参军入伍当了解放军。 信写好了,林世君帮着装在牛皮纸信封里,封了口。章长青把信压在枕头底下,邮政尚未恢复,有机会了就托人捎回去。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家里在做什么? 章长青瞅着窗外,思念起家乡来。连年战乱,老百姓难得过一个安稳年。一家人聚在一起,是不是很热闹? * 柳沙湾的确很热闹。 家家户户都忙着,有包饺子的,有蒸馒头的,还有杀猪宰羊的,一片欢腾。对村民们来说,平日里再苦再累,年一定得好好过。 章家小院里,章怀良难得清闲,跟长志窝在墙根下说话儿。 灶屋里,正在包饺子,满满一锅拍。 江玉梅说:“今儿先尝尝味道。” 锅里的水烧开了,就端着锅拍下饺子。 “长河,咱们家九口人,一人吃五个,一共下几个啊?” 江玉梅想考考长河,长河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章小叶随口说道:“四十五个。”话一出口,她立马醒悟了,就掩饰着:“大良(娘),我胡乱猜的。” 江玉梅不怎么识数,就一五一十的数着。长河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就摸着脑袋呲牙笑笑。 饺子下锅了,白白胖胖的,就像小元宝。 长河和继文围着锅台,吸着鼻子。这是白面的,萝卜肉馅,可香了。章小叶也吸了吸鼻子,自打醒来还没正儿八经地吃过白面呢。 滚了三滚,饺子煮好了,就连汤带水盛在碗里。 一家人围着矮桌,就着玉米面饼子吃了起来。 一人五个,就像老虎吃了个麻虾,只够填缝的。长河在嘴里嚼着,舍不得咽下去。江玉梅笑着说:“今儿是个意思,大年初一不动锅,咱专门吃饺子。” 章小叶捧着碗,一口气吃了俩,满嘴飘香。她瞅瞅娘吃完了,就舀了一个放在娘的碗里。她是家里最小的,分了五个饺子占了大便宜。 吃罢午饭,江玉梅烧了一大锅热水。 “继文他爹,把鸡宰了。” “好咧!”章长志答应一声,就去后院捉了一只母鸡。 分卷阅读30 “宰鸡了!” 章长志扭着鸡脖子,揪下来几撮鸡毛。继宗拿着一只大海碗,放在地上,准备接鸡血。 长河和继霞围着看热闹,继文也在一旁瞅着。章长志拿着切菜刀,扎好了架势。章小叶吓得赶紧跑开了,惹得江玉梅哈哈大笑。 宰了鸡,接了半碗鸡血,就丢在瓦盆里。江玉梅舀了几瓢热水浇上去,腾腾的热气升起来,散发出一股子鸡腥味儿。 鸡烫好了,江玉梅和陈水秀麻利地揪着鸡毛。章小叶捏着鼻子,隔得老远瞅着。过年真好啊,忙忙碌碌的,还有肉吃,难怪小娃娃们都盼着过年呢。 * 到了下午,章长新从镇子上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跟李凤莲说:“继晖他娘,我去那院瞧瞧,把年礼送过去。” “送啥年礼啊?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李凤莲没好气儿。 章长新皱了皱眉头,刚结了工钱又拿回来一袋子小麦,咋又叫穷呢?他耐着性子说:“继晖他娘,爹是长辈,怎么都得去瞧瞧啊?” “瞧瞧?你去瞧爹,爹有你这个儿子嘛?俺看爹的心啊,都偏到南门外去了!” 因为分家的事儿,李凤莲耿耿于怀。章长新不想争执,就提着一兜白面馒头出了门。李凤莲一见,气得一摔门,饭都不想做了。 章长新进了院子,章怀良正在墙根下晒暖儿。 “爹,我回来了。”章长新打着招呼。 “长新,你啥时候到的?” “爹,我刚到家。”章长新恭恭敬敬的。 “三哥!”长河从灶屋里蹿出来。章长新一把搂住,笑着说:“长河,这一阵子调皮捣蛋了没有?” “三哥,俺可听话了,比小叶子还乖呢!”长河厚着脸皮,嘿嘿笑着。 章小叶从灶屋里瞄了瞄,这是三伯父?穿着棉袍,戴着礼帽,细条条的,很文气的样子。她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章长新说了几句话,就放下馒头走了。 长河提着口袋,乐颠颠地进了灶屋。 “大嫂,三哥送了白面馒头!” “欧呦,看来长新兄弟结了工钱了。” 江玉梅一边点着数,一边笑道。陈水秀也抿着嘴,三哥家里稍稍宽裕一些,白面馒头都吃上了?章小叶不晓得三伯父是做什么的?看来是个好差事。 长河溜出去了,一会儿又蹿了回来。 “不好了,三嫂子在家里跳脚呢!” “唉,你三哥人不错,还有文化,可惜娶了个厉害的,三天两头闹一回,一点都不安生。” 江玉梅叹了口气,说:“娶妻和嫁人就像押宝,押对了和和睦睦,押错了满盘皆输。” 听到这话,陈水秀楞了一下。 三哥家里不和睦,那她呢?算和睦还是不和睦? 第19章 过除夕 * 陈水秀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是不能不想。她嫁过来之后,跟长青没说几句话,只记得长青梗着脖子不理她。后来,长青偷着跑了,她哭了一晚上,婆婆拉着她的手宽慰了半天,才止住了委屈。 长青是啥样的?仔细想想,一点都不了解。 如果当初她自己选择,会答应这门亲事吗?可惜,婚姻大事她做不了主,是爹娘和媒人一手安排的。娘后悔过,曾经攥着她的手,说:“秀儿,这门亲事结得太匆忙了。”她呢,是不是也有点后悔? “良(娘)……”章小叶见娘发呆,就揪揪娘的衣襟。 陈水秀瞅瞅叶子,娃娃这么大了,还想那些做甚?对长青尽可能地往好里想,也唯有这样才稍感宽慰。 后院那边吵吵着,章怀良听见了,皱了皱眉头。 平日里也就罢了,过年也不安生?他这个做公爹的不便开口,就说:“继文他娘,你过去瞧瞧,这大过年的成何体统?” “爹,俺这就去。” 江玉梅擦了擦手,摘下围裙。 按说,一家人不问两家事,长新家分出去单过了,吵吵闹闹不便干涉。可公爹心疼,说长新是个温和性子,娶个媳妇泼辣一点本没啥,可没想到脾气大不说,还蛮不讲理,压得长新抬不起头来。婆婆在世时还好,婆婆一走,李凤莲就翻天了。 江玉梅心知,这事不好处理,可公爹发话了,再难也得想法子解决。 “长河,跟嫂子去看看。” 江玉梅揪着长河耳语了几句,长河连连点头。 章小叶也想去,被陈水秀拦住了。 “叶子,小心后面打起来。” 章小叶缩了缩脖子,赶紧躲到娘的身后。 江玉梅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 长明一家和长新一家住在后面的套院里,院门朝东开着,跟前院隔着一道院墙。平日里各走各的门,妯娌们之间也不大来往。 这是分家时闹得,都觉得自家吃了 分卷阅读31 亏,老大家占了便宜。可她们也不瞧瞧,长青家还未分出去,长河年纪还小,都在公里算着,哪有便宜可占? 想到这个,江玉梅就有些气恼。可她是掌家媳妇,不能跟长明家的、长新家的一样,就尽可能地不往那上面想。 江玉梅进了院子,李凤莲正掐着腰骂着。 “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二个胳膊肘往外拐,让俺们娘俩可咋活啊?” “继晖他娘,回屋去!” 章长新拉着李凤莲进屋,李凤莲一甩手差点把长新推倒。章长新气得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你,你给我回去!” “回去?回哪去啊?屋里都被你搬空了,回去喝西北风啊?” 李凤莲梗着脖子,声音抬高了八度。江玉梅看不下去了,就说:“凤莲,明儿是除夕,好好收拾一下,准备过年呢。” “过年?过个屁的年!” 李凤莲见有人来劝,更来劲儿了,那粗话一股脑地往外倒。章长新红着眼,指着李凤莲说不出话来。 长明一家躲在屋里,不敢出声。都知道李凤莲不讲理,气头上见谁骂谁,弄得谁都不敢上前,更甭说劝架了。 江玉梅心说,李凤莲得治一治,就冲着长河一摆头。长河跑过去,揪着长新的衣襟说:“三哥,爹喊你呢。” “好,我这就过去。” 章长新一边答应着,一边进屋。 继晖和继兰躲在门后面,大气儿不敢出。章长新一阵心疼,看把娃娃吓得。他抱起继兰,扯着继晖的小手。 “继晖,跟爹走!” 说着,章长新带着俩娃娃出了屋。 李凤莲一见,就蹦了起来。 “章长新,你今儿敢出这个院子,就甭回来了!” “甭回来了?那好啊,我带着娃娃搬回前院去。” 章长新拔腿就走,不复往日的懦弱。李凤莲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章长新,你这个没良心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净跟着外人一起算计俺!” 江玉梅不想搭理她,就冲着长河使了个眼色,长河赶紧出溜跑了。院里,只剩下李凤莲一个人哭天抢地的。可观众没了,这出戏又演给谁看呢? 后面的动静,前院自然听见了。 章怀良面色发青,见长新拖儿带女地来了,就说:“长新,让娃娃们在院里玩,你进屋说话。” 章长新进了屋,红着眼圈说:“爹,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跟凤莲离婚!” “长新,别这么说,娃娃都这么大了……” “爹……”章长新一脸委屈。 “长新,爹明白,可真离了婚,俩娃娃咋办啊?继晖五岁,继兰三岁,总不能给娃娃们找个后娘吧?” 章长新爱面子,一直忍着。可实在忍不了了,就下了决心。 章怀良了解儿子,平日里温吞吞的,可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想治一治李凤莲,就说:“长新,你跟俩娃娃在这边过年,让你媳妇脑子清醒一下。” 说着,就冲着外面喊:“长志,继文他娘,进来一下。” 章长志和江玉梅忙不迭进来。 章怀良说:“把俺那屋收拾一下,加一张床,让长新跟继晖睡,继兰跟继霞挤一挤……” “爹,俺这就去收拾。” 江玉梅心知,这一回得拿住李凤莲,否则下半辈子不得安生。 看到这一幕,章小叶很同情三伯父。 娘说,三伯父是家里最有文化的,在镇子上教私塾,很受欢迎。可回到家,却被三大娘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封建包办婚姻吧,两个陌生人硬生生地绑在一起,哪管合适不合适?那爹和娘呢,是彼此适应,还是各自追求幸福? 章小叶矛盾起来。她觉得娘跟爹还有希望,只要拿住那个浑小子,女主的娘就不会得逞。 * 第二天,就是除夕。 大人们忙着除尘打扫卫生,娃娃们在院里玩耍。继晖和继兰混熟了,就跟着长河大呼小叫的,跑前跑后。 李凤莲孤零零地躺在屋里,从未有过如此冷清。她去前院想把娃娃们接回来,可晃了两圈,到底没敢进门。 章长新也铁了心,跟俩娃娃说:“你娘来接,可不能走哦。”继晖和继兰点点头,他们都怕娘打屁股,哪敢回去啊? 正午时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章怀良也取出一挂鞭炮,一字排开摆在地上。江玉梅赶紧上香,冲着菩萨念叨着:“菩萨啊,今儿是除夕,跟您问个好,保佑俺们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的……” 陈水秀也赶紧回屋,燃了三柱香,拜了拜。 “叶子,来!” 章小叶跑过来,趴在垫子上熟练地磕了三个响头。 院里鞭炮响了,屋里香火缭绕。 长河带着几个娃娃蹿来蹿去,掩着耳朵兴奋不已。 分卷阅读32 只有小叶子趴在窗棂子上,安安静静地瞅着。 到了半晌午,母鸡炖上了,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长河一会瞅瞅天色,太阳咋还不落山啊?等着吃鸡肉呢。 在盼望中,太阳终于落山了。 灶屋里燃起了红烛,亮堂堂的。 年夜饭摆上了,一大盆猪肉炖粉条、红烧豆腐、咸鸭蛋、脆萝卜、花生米儿,还有一大锅鸡汤,配着白面馒头。这是一年里最好的饭菜,也是最舍得下本的。那封点心也拆开了,摆在桌上,算是一道菜。 一家人挤在一起,实在坐不下了,小娃娃们就站着。 江玉梅忙着摆筷子,章小叶注意到多摆了三双。一双是爹的,还有两双呢?她瞅瞅大娘,大娘只顾着高兴,看不出什么来。 烫好了酒,江玉梅给公爹、长志和长新斟上。 “过了年,继宗就十五了,也喝一点。” 章怀良发了话,江玉梅又斟了一盅。 “娘,俺来吧!”章继宗憨厚地笑了笑。 长河瞄了瞄酒盅,也想尝尝,可到底没那个胆量。 “都吃吧,今儿不限量,敞开肚子吃。” 除夕之夜,欢乐祥和。 跟家人聚在一起,章长新忘了那些不快。章小叶忽然想起了爹,如果爹回来了,会不会跟书中描述的有些不同? 第20章 拜年了 * 赶在除夕,有守夜的习俗。 章怀良没那么讲究,就让娃娃们去睡觉,明儿早早起来拜年。长河想守夜,被江玉梅捉住,撵回了西屋。 “继文她娘,忙了一天了,你也歇着吧。” 江玉梅答应一声,跟陈水秀一起收拾完灶屋,就回了东间。 当门里,红烛高照,房门虚掩着。 长长的条几上摆着香炉和贡品,一块刀头、一封点心、一碟馒头、一盘果品。这是献给老天爷的,最后还是进了自家肚子。 章怀良倚着靠椅,“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长志和长新陪在一旁,说着话儿。不一会儿,长明裹着棉袄过来了。 兄弟三个聚在一起,就差长青了,可到现在还没消息,不晓得情况咋样?章怀良心里挂念着,只要长青能保住性命就成。 堂屋里说话,厢房里隐隐里能听见。章小叶裹着棉被,支棱着耳朵。陈水秀从箱子里取出荷包,摸出两枚铜板,用红纸包着。 “叶子,这是压腰钱。” 章小叶伸出小手捏了捏,让娘搁在枕头底下。陈水秀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子。 “叶子,闭上眼睛睡觉了。” 章小叶蜷着身子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陈水秀熄了灯,也钻进了被窝。过年了,不用熬夜做活了,可以好好歇歇了。 * 在隆隆的鞭炮声中,迎来了农历新年。 一大早,陈水秀醒了,把叶子揪起来。 “叶子,去给爷爷、大伯大娘拜年。” 章小叶裹着花棉袄,戴着虎头花帽子,穿着虎头鞋子,像个年画娃娃。她一下地,就哒哒哒地跑到堂屋里,冲着爷爷大声喊着:“爷爷,过年好。” “呦,小叶子起得可真早啊,不睡懒觉了?” 章怀良呵呵笑着,他换了一件干净衣裳,精神了好些。长河也起来了,穿着蓝布棉袄,浆洗得干干净净。 “小叶子,快给爷爷磕头,爷爷给你发压岁钱。” 长河嗷嗷着,手里捏着一枚铜板。章小叶膝盖一软,就趴在草垫子上磕了一个响头。有钱给,多磕几个也无妨。 说话间,继霞、继文,还有继晖、继兰也起来了,排着队磕头拜年。长明家的继云、继芳、继梅,还有继礼也来了,挤了一大屋子。 章怀良早有准备,一个娃娃一枚铜板,不偏不倚。 二大娘许贵芝也来拜年,跟江玉梅、陈水秀说着话儿。李凤莲没有露面,长新也不去喊她,就当没这个人。 当门里燃起了香烛,章怀良领着一家人跪在草垫子上,磕头祭拜。 接着,男人们去祠堂祭拜祖先,女人们在家里准备早饭。大年初一不动刀,饺子早就包好了,下到锅里煮熟了就行。 一会儿功夫,男人们回来了。 锅里的水也烧开了,热气腾腾的。 章小叶探头瞧瞧,锅台上贴着灶王爷的画像,摆着一个香炉、一碟馒头和半碗饺子。江玉梅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拜了拜,随后掀开了锅盖,喊着:“开饭了!” 饺子盛好了,一人一碗,热乎乎的。 长河捧着碗埋头吃着,鼻尖上冒出了一层细汗。继霞、继文、继晖、继兰也比着吃,头都顾不上抬。章小叶也吃得浑身发热,肚子圆滚滚的。 放下碗,长河和继宗领着娃娃们去亲戚家拜年。 长辈们自然要发压岁钱,一个娃娃一枚铜板。三爷爷给得最多,长河得了两枚,章小叶也得了两枚,揣在口袋 分卷阅读33 里,笑得合不拢嘴。 在三爷爷家,章小叶第一次见到堂伯父。 他叫章长瑜,二十七八岁,穿着长袍马褂,身材修长,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继业堂哥站在一旁,跟堂伯父有几分相似,像是亲生的。听长河说过,堂伯父在县里做事,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今儿一见,果然不凡。 从三爷爷家出来,章小叶跟着长河他们转了半个村子,把亲戚们全认完了。回来的路上,她用小手捂着口袋,生怕铜钱蹦出来了。 农村过年很热闹,赶上解放了,到处都是放鞭炮的。章小叶躲着炮仗走,继宗在一旁护着,很有大哥的样子。 回到院里,来拜年的不少。 大人和娃娃挤了半屋子,热闹得不得了。章长瑜带着继业来了,在堂屋里说话。江玉梅探头瞧瞧,想过去又止住了脚步。 “长河,去喊继业过来。” 长河溜进堂屋,趁着没人注意,拉着继业出来了。江玉梅在灶屋里等着,见继业来了,就从包袱里掏出一双新棉鞋。 “继业,来试试?看合脚不?” 章继业坐在小板凳上,脱下旧棉鞋,换上了新棉鞋,不大不小,正合适。他看着江玉梅,想喊声娘,又怕人听见。 江玉梅把旧棉鞋包起来,说:“继业,踩在地上吧,过两天让长河把这个送过去。” “嗯。”章继业点点头,就穿着新棉鞋出了灶屋。 长河正等着呢,就拉着继业在院里玩。 正高兴着,章长瑜出来了。 “继业,咱们去村东头走走。” 章长瑜昂着头,腰杆挺得笔直,没注意到继业的变化。章继业跟着父亲,出了院子。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娘站在那里,就挥了挥手。 江玉梅鼻子一酸,赶紧止住了。 章小叶在一旁,恰好看见了。她眼睛瞪得溜圆,继业堂哥是大娘的儿子?原来就有猜测,这一下可验证了。 她蹬蹬蹬地跑回屋,把口袋里的铜钱掏出来,让娘放好。还跟娘打听着:“良(娘),大良给继业哥做棉鞋了?” “小娃娃不要打听事儿。”陈水秀不便回答。 这事有些复杂,她也是后来听玉梅姐说的。 继业是玉梅姐的亲生儿子,排行老二,被三婶子相中了,就让三叔来找公爹,说:“长瑜家的生了俩闺女,就把继业过继给长瑜吧?” 当时,继业七岁了,已经记事了,玉梅姐舍不得。可三婶子许诺了一大圈,说:“瞧瞧俺家就长瑜一个男娃,这家产不都是他的?等继业来了,吃好的,穿好的,还能去县里读书,要啥有啥,不比你这穷日子强?” 三叔家宽裕,长瑜也很有出息,在县里教书时,认识了一个女教员叫徐书娟,自由恋爱成了亲。女方家里很有,对长瑜也很看重,还推举长瑜当了教务主任。 婚后,小两口感情很好,从不红脸,可连着两胎都是闺女,三婶子就不乐意了。她瞅着长瑜媳妇身子骨弱,几年不见动静,恐怕不能生了,就动起了脑筋,想给长瑜弄个儿子。 长瑜不同意,说:“娘,闺女也挺好,一样孝敬父母。再说,我和书娟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可三婶子哪里听得进去?她捣鼓着三叔跟公爹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章家的血脉……”还去族里说动了族长,让族长出面。 族长也来劝,说:“怀良啊,放着好日子不过,让娃娃跟着受穷?” 当时,家里正困难,又赶上灾荒年景,饭都吃不饱,公爹有点动心,就跟长志商量。长志很为难,说:“继宗他们兄弟仨,继礼刚满月,就给了长明,只生不养也就罢了,权当给二弟家续个香火了。可继业呢,一把屎一把尿养了这么大,说给人就给人,哪里舍得啊?” 公爹说:“长志,爹也舍不得,可瞧瞧继业饿得面黄肌瘦的,缺乏营养啊!” 长志一想也是,就跟玉梅说了。 玉梅去三叔家瞧了瞧,青砖大瓦房,吃得是玉米面饼子和白面馒头,家底厚实着呢。再说,长瑜兄弟有知识有文化,挣着薪水,在县里置办了宅子,比她和长志强多了。 回到家,玉梅一咬牙,就跟长志说:“继业是个聪明娃娃,好好念书,将来就能像长瑜兄弟那样有出息……” 就这样,族里出面把继业过继给了长瑜。 三婶子拿到文书,就端起了架子。她跟玉梅说:“玉梅啊,打今儿起继业不能再喊你娘了,也不能在这院里住着了……” 玉梅狠了狠心,把继业送到了三婶子家。当天中午,继业吃上了白面馒头,开心得不得了。他想回去跟娘说,却被三婶子拦住了。 “继业,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能去那院儿……” 继业很听话,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可趁着三婶子不注意,就偷偷溜回了家,还揣着半块白面馒头给娘吃。 玉梅当时就红了眼圈,这娃娃太懂事了。她怕三婶子发现,赶紧哄着继业回去。可继业还是偷偷溜回家, 分卷阅读34 每次都带点吃的。次数一多,就被三婶子发现了,气得骂了一顿。还写了文书立了规矩,敲打着长志和玉梅,不能跟继业见面。 长瑜在县里,事后才知道过继的事儿。 他跟书娟一说,书娟气得哭了一场,当即回了娘家。徐家那边听到消息,很是不满,说章家办事太不地道,让长瑜把娃娃送回去。 长瑜回到老家,跟三叔和三婶子磨了半天嘴。三叔很为难,说:“长瑜啊,族谱都改了,文书也写了,不能反悔了……” 长瑜坚持着要送回去,三婶子说:“长瑜,继业是个好娃娃,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娘一见就喜欢。这些年,你在外面,你俩妹子都出嫁了,娘跟你爹没着没落的,看到继业也是个宽慰。再说,你大伯家生活困难,咱帮忙养着也是出了一把力啊……” 长瑜是个孝顺孩子,不忍违了爹娘的意。可书娟咋办?回去后如何交待? 三婶子眼珠子一转,说:“长瑜,要不继业养在老家,娘帮你带着,等你媳妇想通了,再接过去?” 长瑜只好照办。他回到县里,书娟没了脾气,可坚持着不让继业进门,就当没这个儿子。老家这边也不肯回来,端起了小姐架子。 三婶子一开始瞒着,可后来瞒不住了。 三叔就跟公爹说了实话,还拍着胸脯说:“大哥,您放心,俺不会让继业受委屈的,俺跟长瑜他娘商量过了,老家这边的房产、田产都是继业的……” 公爹很生气,觉得这事办得不妥。 长志和玉梅知道了,想把继业要回来。三婶子着了慌,跑过来找玉梅说:“玉梅啊,继业是俺的命根子,可不能要回去啊!” 玉梅觉得继业小小年纪,没爹没娘的,哪行啊?可到了三婶子家,见到继业,继业却说:“娘,奶奶家吃得好,俺不回去。” 三婶子一听,笑得嘎嘎的。 “玉梅,你看看,你看看,这娃娃才养了几天,就养出感情来了!” 玉梅当时头很大,以为继业忘了娘。 回到家一想,不对啊?前几天,继业还揣了块饼子,偷着给她。她让长志去找继业,继业偷偷地说:“爹,俺在这边住着,给家里省粮食。” 就这样,继业留在了三婶子家。 三叔和三婶子养着继业,送他上私塾。这娃娃爱念书,字儿写得特别好,三婶子到处夸,得意得不得了。长瑜也很喜欢,时不时地回来瞧瞧,还带着继业去镇子上逛逛,说将来去县里念书。 说也奇怪,继业过去三年,长瑜媳妇忽然怀孕了。 这一下生了个男娃,徐家的底气足了,就吵吵着把继业退回去,还给长瑜施加压力。三叔和三婶子自然不答应,长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很少回老家。 三婶子想长瑜了,就去了一趟县里。回来后就嘀咕开了,这亲孙子跟领养的就是不一样,对继业也没那么精心了。三叔觉得对不住,对继业倒是不错,可他一个大男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长志和玉梅一直关注着继业。看到继业穿着旧衣裳,就偷着问他。继业说:“娘,奶奶不会做针线活儿。”玉梅留了心,见继业的褂子破了,就补一补。鞋子小了,就偷着做一双。 想到这些,陈水秀瞅瞅叶子。叶子还小,哪能说这些家事儿? 章小叶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娘不说,她早晚会知道的。 第21章 受教育 * 拜拜年,说说话儿,大年初一就过去了。 章小叶收获颇丰,赚了二十六枚铜板,让娘收在箱子里。 陈水秀也很开心,公爹说明儿长瑜要去七里店,雇了一驾马车,可以捎着她跟叶子回娘家。若是赶得巧,还能把她们娘俩儿送回来。 江玉梅和章长志看到继业,了却了一桩心事。章长新难得清静,觉得自个儿过日子也挺好。几个小娃娃就更不用说了,吃了饺子,得了压岁钱,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的,唯有李凤莲不是滋味。 她在堂屋里坐着,孤零零的,没人上门。她被章家排除在外了,连娃娃们都不搭理她。她有些后悔,不该追着长新打骂。那些话儿本来不是冲着长新的,是拐着弯儿说给前院听的,结果,把人全得罪了。 现在咋收场啊?上门赔不是,以后就压不住人了。 李凤莲是个霸道性子,轻易不肯低头。可眼瞅着天黑了,长新和俩娃娃没有一点回家的意思。明儿是大年初二,要回娘家,这可咋办啊?她思来想去,到底拉不下脸来。心说,若是不回娘家,长新也占不住理儿,一定会来找她的。 到了第二天,李凤莲老早地醒了。 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可太阳升起来了,长新不见动静,俩娃娃也没回来,她坐不住了,就去前院瞅瞅。 那边正热闹着,陈水秀扯着叶子打扮一新,准备回娘家。 章长瑜坐着马车来接,章继业冲着江玉梅摆摆手,很开心的样子。江玉梅 分卷阅读35 心里一松,她跟长志也要带着继文回娘家,忙了一整年,唯有这两天才能歇一歇。 “叶子,快上来!”继业在车上喊着。 章小叶瞅瞅车板太高,爬不上去。陈水秀一把抱起叶子,放在车上。随后,踩着板凳上了马车。 “小叶子,你早点回来!” 长河一脸羡慕,也想走亲戚。可他跟爹要守摊,连饭都要自个儿做着吃。 “爷爷,再见!”章小叶摆摆小手。 章怀良挥了挥手,揪着长河回了院子。 马车启动了,沿着村道慢慢走着。 李凤莲没看到长新,也没见到娃娃,心里不是滋味。她见玉梅跟长志推着独轮车出门,就追上去问:“玉梅姐,继晖他爹呢?” “唔,在屋里看书呢。” “玉梅姐,你帮着喊一声?” “好。”江玉梅绷着笑。难得看到李凤莲的好脸色,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玉梅去喊长新,长新摇了摇头,说:“不见。” 江玉梅想劝几句,可又一想,得给李凤莲吃个教训,就去院外回话。李凤莲气得直瞪眼,想进门把长新揪出来,可看到公爹在屋檐下晒太阳,又胆怯了。 李凤莲不敢自个儿回娘家。她虽然厉害,可一个女人独自出门到底不安全。回到家,咋跟爹娘交待?那就干脆不回去了。 * 大年初二,走亲戚的不少。 官道上人来人往,有马车、驴车、独轮车,还有走路的,热闹得很。 章小叶乘坐的马车,沿着官道“哒哒哒”地跑着。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七里店。章长瑜很客气,一直送到后街。看到陈大川出来迎接,才让车把式调头离开。 陈水秀扯着叶子进了家门。 “叶子,见了姥姥姥爷,要磕头哦。” “嗯。” 章小叶拍拍口袋。只要给压岁钱,磕个头算啥? 到了下午,马车又来了。 陈水秀正等着呢,就抱着叶子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大伯,谢谢!”章小叶的嘴巴甜甜的。 “小叶子,甭客气。”章长瑜微微一笑。 继业也抿着嘴,很开心的样子。 马车路过街口,章小叶看到林记药铺关着门,贴着两幅红色对联,就想起了小毛头。小毛头是不是跟他爹在后院里玩耍?要是能拜林先生为师就好了。 回到家,太阳还未落山。 陈水秀抱着叶子下了车。章小叶心说,有马车真方便啊。 可还未站稳,李凤莲找来了。 “秀儿,玉梅姐还没回来,你帮着说句话啊?” “凤莲姐,俺能说啥啊?” “秀儿,你喊长新出来,俺有话跟他说。” “这个……”陈水秀很为难。章小叶一见,就说:“三大娘,你再等等,大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凤莲只好回去等着。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连饭都吃不下。 江玉梅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李凤莲提着灯笼找到江玉梅,请她帮忙。江玉梅觉得差不多了,就让长新出来说话。 章长新看着李凤莲,说:“继晖他娘,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你若是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就请便。你若是想好好过下去,那就约法三章……” “他爹,你说,别说三章,就是十章,俺也听你的。” “好,那你先给咱爹配个不是,请爹原谅……” 李凤莲连连点头,就跟着长新进了堂屋。 “爹,俺对不住你,平日里摔摔打打,一点都不孝顺,以后俺改,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章怀良见好就收,说:“长新家的,你跟长新好好过,把娃娃教育好……” “爹,您放心,俺会对长新好的……” 李凤莲对天发誓,打了保票。 章怀良说:“长新,既然你媳妇认错了,就回去吧。” “爹,继晖和继兰都睡了,我明儿再回去。” “好吧,随你。”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李凤莲松了口气。 章长新虽然原谅了李凤莲,却再也不肯顺着她了。还把财政大权拿了回来,家里的一切由他说了算。 章小叶听说了,捂着嘴直笑。 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想取得平衡很难。可家里总得有个掌舵的,才不会偏了方向。 * 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初六。 区里派了工作组,三男一女,穿着土黄布军装、扛着背包,乘坐马车来到村里。丁茂山安排三位男同志住在祠堂,女同志就住在老乡家里。英子姑娘很积极,把那位女同志请进家,跟她住在一起。 第二天,识字班办起来了,就设在祠堂里。 那位女同志是教员,姓黎,叫黎淑云。章小叶跟着娘去听 分卷阅读36 课,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上次买布的那位女同志嘛,这么巧啊。 黎淑云也认出了陈水秀和那个小娃娃。听说她们是章长青同志的家属,就热心地说道:“老乡,长青同志的情况,区里正在了解。” 章小叶想打听一下野战医院,就揪了揪娘的衣襟。陈水秀鼓起勇气问道:“同志,咱这后方有没有野战医院啊?” “有,听说有好几个呢!” 黎淑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光是商城地区就有三四个,由于信息不畅,找人很困难,至今还没有消息。 章小叶心知急不得,先督促着娘把文化搞上去,等爹回来了,吓爹一跳。 在英子姑娘的动员下,村里的娃娃不管大小,都上了识字班。 长河本来要念私塾的,这一下连学费都免了。继霞很开心,学习可认真了。回到家,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练字。 章小叶一见,也跟着划拉,不然咋掩饰过去啊? 江玉梅和陈水秀天天上课,还把许贵芝和李凤莲也动员了去。 这么一来,家里没人了,把章怀良气得直瞪眼。他跟长志说:“瞧瞧,工作组才来几天,媳妇们就翻天了?” 当然,不光是章怀良一家,整个村子都有了变化。 大姑娘小媳妇们扎堆学文化,家务活儿也懈怠了。那些当婆婆的气得噘着嘴,去找英子评理,英子姑娘说:“婶子,咱那教室那么宽敞,您也来学啊!” 工作组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工作。 这天下午,村里召开大会。工作组的同志讲了政策,准备分地。 村民们很兴奋,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也不敢公开要地,怕被清算。工作组的同志跟农协委员们挨家挨户地做思想工作,让积极分子带头,打消群众的顾虑。 这一动员,分地工作相对顺利。 村里先编好了地块,采取抓阄的方式,按人头平均分配。章怀良家分了五亩良田,高兴得睡不着觉。 “长志啊,有了地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 可高兴之余,长青还是没有消息。章怀良嘴里骂着:“这个浑小子,你要是活着,好歹给家里捎个口信啊!” * 远在野战医院,章长青在病床上过了年。 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了,炎症也消减了不少。林医生说,这是三七粉的功效,消炎好着呢。 过了正月十五,章长青能下地走动了。 这天上午,他扶着墙慢慢地挪着,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章叔叔,我们来看你了。” 章长青抬眼一瞧,岳淑珍母女来了,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第22章 两章合一 * “岳大姐, 您这是?” 章长青很惊讶,从双桥镇过来可不容易。虽然离得不算远,可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小娃娃上路可不安全。 “章同志, 俺来医院帮忙了……” “帮忙?” “嗯,俺想参加革命队伍……” 岳淑珍大大方方,语气坚定。还从兜里掏出一封介绍信, 说:“这是镇子上给开的, 区里也审核过了,只要部队上接收, 俺就留下来……” “那医院同意吗?” “同意, 林医生说正缺人手, 让俺帮着洗洗刷刷,看护伤员……” “大姐,这活儿很累, 还经常熬夜……” “俺不怕,跟前线战士比起来, 俺可差远了。” “大姐, 你的思想可真进步啊!” “哪里, 这是俺应该做的......” 岳淑珍微微一笑, 言语间带着自信。章长青瞅瞅岳建华, 不禁问道:“大姐,你留下来,那娃娃咋办?” “哦,华华跟着俺, 就住在那边的窝棚里……” “大姐,娃娃这么小,跟着受苦了。” “章叔叔, 俺不怕,俺娘去哪儿,俺也去哪儿。” 岳建华晃着小脑袋,脆生生地说道。章长青绷不住笑了,说:“大姐,你可是养了一个好闺女啊。” “是啊,俺家华华可懂事了,从来不闹人,还知道心疼娘。” 岳淑珍看着闺女,眼里带着疼爱。 “嘻嘻。”岳建华甜甜一笑。 章长青不由得想到了小叶子,他的闺女是不是也这般懂事? “章同志,俺跟华华先过去,收拾一下,就开始工作了。” 岳淑珍挎着包袱,岳建华挥着小手。 “章叔叔,再见!” 就这样,岳淑珍留在野战医院,当了看护。 这是岳建华出的主意。她跟娘说:“娘,解放了,妇女要出来工作,您才二十出头,又有文化,不如去部队上找个事儿做?” 岳淑珍也不想呆在镇子上,就跟娘说了。岳家娘不同意,说:“珍儿,你一个年轻寡妇一个劲儿地往外跑,就不 分卷阅读37 怕人家说闲话?” “不怕,俺行得正走得直,怕啥?” 岳淑珍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还是胆怯的。岳建华就鼓励娘,给娘打气儿。 岳淑珍本就心高,又接触了革命思想,自然不一样。她找爹商量,岳家爹是个读书人,看问题很有远见,可闺女往外跑到底不妥。 岳淑珍不肯放弃,做起了爹娘的思想工作。 “爹,娘,镇子上啥情况您们也了解,想找个好人家可不容易。咱们家人口多,经济也不宽裕,不如参加革命,混出个人样来?” 三磨两不磨,岳家爹的思想也活动了。 他说:“珍儿她娘,闺女呆在娘家非长久之计。既然闺女想去部队,那就试试?上次明义回来也说了,部队上讲究男女平等,珍儿去了不会受委屈的……” 岳家娘听丈夫的,就点了头。岳家爹就去镇子上联系马车,赶上区里给医院送粮食,就让明生送妹子过去。 到了野战医院,岳淑珍去找林医生。 林医生就跟院长汇报了,说有一位老乡识字儿,想留下来帮忙。院长考问了几句,觉得岳淑珍能写会算,当个看护绰绰有余,就收下了。当然,这是临时的,离正式加入还有一段距离。 “娘,好好干,争取早日转正。” 岳建华给娘鼓劲儿,岳淑珍很有信心。 她回到窝棚,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头发。她拆开发髻,找了一把剪刀,对着一块小镜子比划起来。 * 第二天,章长青又看到了岳淑珍。 跟昨日一副老乡打扮不同,岳淑珍整个人都变了样儿。她头发剪短了,跟其他护士一样留着齐刷刷的短发,还找了一件土黄布军装罩在棉袄外面。 “章同志,俺来收床单子。” 岳淑珍端着洗衣盆,把病房里的枕套、床单子都收了。看到章长青的褂子脏了,也一并收起来,说洗一洗。 “大姐,谢谢。”章长青很感激。 “章同志,甭客气。”岳淑珍微微一笑。 她看到地上掉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就弯腰捡起来。 “章同志,这是您的?” “哦,给老家写的信,一直未寄出去。” 岳淑珍瞅了瞅信封,上面写着“青城县七里店柳沙湾村 章怀良(收)”。想着邮政不通,就笑着说:“章同志,俺那镇子上车来车往,也有跑青城县的,要不让俺爹找个车把式,给捎过去?” “好啊,那就麻烦大姐了。” “不麻烦。” 岳淑珍说着,就把牛皮纸信封揣在口袋里。 “章同志,俺忙去了。” 岳淑珍端着木盆走了,脚步轻盈。赶上林医生来查房,就笑着说:“长青同志,上一回我还以为是你家属来了呢!” “林医生,可不敢开玩笑。”章长青绷着脸。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林世君参军晚,多少带着一点社会习气。看到章长青这么严肃,就笑着说:“这个老乡可不一般,丈夫早早过世了,自个儿带着闺女不说,还参加革命工作,思想进步着呢!” “是啊,大姐可真不容易。” 章长青头一次听说岳淑珍的家事,对她们母女很同情。 “好了,长青同志把衣服扣子解开,让我检查一下。” 林世君做了检查,章长青恢复得不错,伤口结疤了,炎症消下去了。 “林医生,俺啥时候能出院啊?” “出院?还早着呢!” 林世君大手一挥,出了病房。章长青咧着嘴,扶着墙走到院里。要多晒太阳才恢复得更快,他还等着上前线打仗呢。 * 岳淑珍端着木盆,来到小河边。 刚立了春,河水还很凉。她咬了咬牙,把手浸在水里,“哗啦哗啦”洗了起来。 床单子、枕头套子一大堆,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洗完?岳淑珍在家里是娇养的,这样干活儿还是头一回。 她跟自己说:“干革命,就不能怕苦怕累。”可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干点轻简活儿,比如做个文书,当个宣传员,蹦蹦跳跳的。 清洗一遍,用了一个多时辰。 岳淑珍累得腰酸背疼,手倒是暖和了。她端着木盆回到医院,一件一件晾晒起来,嘴里还哼着歌儿。 “娘……”岳建华戴着绒线帽子,蹬蹬蹬地跑过来。 “华华,你咋跑出来了?” “娘,放学了,一会儿开饭就回去。” 看到闺女,岳淑珍觉得没有白忙乎。她虽然是个临时看护,可医院照顾她,让华华上了后勤总部的托儿所,还管饭吃。 岳建华也很开心,部队托儿所不错,读书识字学文化,跟她想象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的远见。穿越前看过不少年代剧,对部队有着向往,就充分利用起来。一开始想给娘找个对象,把自己变成革命后代。后 分卷阅读38 来觉得不如让娘参加革命,更牢靠一些。 现在是一九四九年,建国之前参加革命可是非同一般,以后就是老干部,离休待遇。还有部队上单身汉很多,找对象更容易一些,这样,娘的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 岳建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虽然有着不确定因素,可她开了金手指,只要想做,没有谁能阻挡她。 * 忙忙碌碌地一天,过去了。 岳建华放学了,就蹦蹦跳跳地去找娘。岳淑珍在打扫卫生,一间病房接着一间。见闺女来了,就让她在一旁等着。 岳建华东张西望,看到林医生就跑过去。 “林叔叔好!”岳建华举着小手。 “小朋友好!”林医生咧咧嘴。 岳建华觉得林医生也不错,二十来岁,文质彬彬的,很有气质。可看着跟娘不来电,不像一路人。 林医生是从省市来的,跟知识女性打过交道,对岳淑珍这样的自然不会在意。他是出于工作需要,才跟院里做了介绍。当然,作为介绍人,对岳淑珍还是很照顾的。 开饭了,岳淑珍带着闺女去伙房。 炊事班做好了饭菜,一大锅玉米面糊糊,冒着热气儿。一人打一碗粥,发一个高粱面饼子,一小块咸菜疙瘩。 岳淑珍皱了皱眉头,比家里吃得还差。她瞅瞅那边的病号饭,有白菜豆腐和玉米面馒头,比这边好一些。病号饭是给重伤员的,林医生他们吃的也是大锅饭,不搞任何特殊化。 “娘,快趁热吃吧!” 岳建华咬了一口高粱面饼子,直碜牙。她使劲儿嚼了嚼,咽了下去。革命不是请客送礼,不能讲吃讲穿,要有牺牲精神。 岳淑珍也抓着饼子吃了起来。她朝伤员那边瞅了瞅,没看到章同志,估计炊事员把饭菜送到了病房里。 吃罢饭,天快黑了。 岳淑珍母女进了窝棚。一盏马灯挂在横梁上,光线很暗。一条大通铺上摆着被褥,住着七八位女同志,挤在一起倒是暖和。 岳淑珍搂着闺女睡在角落里,盖着薄薄的棉被。跟家里比起来,野战医院的条件很简陋,借来的几个院落都让伤员住了,医护人员不是睡窝棚就是睡帐篷。 半夜里,岳建华冻醒了,就往娘的怀里钻。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打完了仗,有了固定场所,就再也不会遭罪了。 * 几天下来,岳淑珍适应了部队生活。 她表现得不错,手脚麻利能吃苦。除了洗洗刷刷,还去病房里看护重伤员。有的伤员行动不便,就端屎端尿,一点都不嫌弃。有的伤员情绪不稳定,就拿着报纸给伤员们读报。 病区里都知道来了一位女看护,说话和气,嗓音悦耳,很受欢迎。 章长青也注意到了,对岳大姐很是钦佩。 岳淑珍常来病区,跟章长青也熟悉起来,缝缝补补地帮了不少忙。岳建华也“章叔叔、章叔叔”的喊着,嘴巴可甜了。 赶在中午,伤员们在墙根下晒太阳。 岳淑珍做着针线活儿,岳建华在一旁玩耍。 “章叔叔,讲个故事。” 岳建华喜欢听故事,章长青就一口气讲上好几个。偶尔,他也会聊起家乡,说起小叶子。岳建华听了,就觉得不舒服。 这天中午,岳建华放学回来。 她看到枕头底下搁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就拿起来瞅了瞅。原来,是章叔叔写的家书?怎么会在娘这里?她有些好奇,就揣在怀里。 她打了一碗水,把信封湿了口,拆开来。 信很短,先报了平安,又问候了一圈家人,包括那个小叶子。可为啥没提小叶子的娘?难道过世了?她瞅瞅日期,写了一段时间了。 岳建华瞧了信,就把口封住了,悄没生息地放回了原位。 晚上,还问岳淑珍:“娘,这是谁的信啊?” “哦,是你章叔叔的,后天有马车过来,娘托人捎到镇子上,让你爷爷找个车把式送过去……” 岳建华记住了这件事。 到了后天,果然有马车来送粮食,岳明生也跟车过来了。他去病房找到岳淑珍,问了好,把捎来的衣物搁下。 岳建华正等着呢,见到岳明生就张开小手,大声喊着:“二伯!” “呦,华华好像瘦了?” 岳明生晓得部队艰苦,可妹子坚决要留下,他也没辙。 马车卸了货,就要返程。 岳淑珍正在值午班,就让岳建华去窝棚里取信,让二伯带回镇子。岳建华取了信,却不想给二伯,就假装说:“二伯,信搁在包袱里了。” 岳明生急着走,也没细看。 岳建华瞒下了信件,没跟娘说。她偷偷溜到伙房里,趁人不注意把信投到炉子里,一把火烧了。她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就是不想让那个小叶子高兴。 岳明生回到镇子上,想取出信件,却发现找不着了?或许,是掉在路上了?他想等下次 分卷阅读39 过去,跟妹子说一声,让人家重写一封。 * 远在柳沙湾,识字班格外红火。 章小叶跟娘一起上课。她要监督娘学习,爹嫌娘没文化,是个封建脑筋,那就让爹瞧瞧,娘也是新女性。 章小叶做着种种打算,哪里想到女主的娘一个飞升,干起了革命工作?女主更是过分,给她娘找对象不说,还搞起了破坏? 天暖和了,柳树发出了新芽。 章小叶脱下棉袄,换上了夹衣。花帽子戴不住了,就让娘给她剪头发。发型是她自己设计的,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画了一幅草图。 陈水秀一看就明白了,屏住呼吸给叶子剪了个齐耳短发。继霞一看,也嚷嚷着剪头发。江玉梅瞅瞅继霞说:“霞子,你那脸型剪短发不好看。” 继霞照着镜子,她是尖下巴,小叶子是圆圆脸,是不大一样。 日子一恍而过,长青还是没有消息。 章怀良时不时地念叨几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相信长青还活着。 * 到了三月中旬,野战医院又送走了一批伤员。 剩下的大多是重伤员,由林医生带队集中到城里。章长青的外伤基本上痊愈了,内伤还在恢复。他跟林医生打报告,想归队。 林医生不放心,说:“长青同志,你还是随队转移吧?” 章长青摇摇头,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林医生一脸严肃地说:“长青同志,你的伤势若是复发,就再也打不了仗了。” 章长青磨叽了半天,林医生还是摇头。这是他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不能白白废了。 章长青没辙,只好随着重伤员一起转移。 临行前,他跟岳淑珍母女告别。岳淑珍很是不舍,可又不能跟着去。岳建华也很惋惜,就仰着小脸说:“章叔叔,你要写信哦!” “好,叔叔给华华写信。”章长青笑着点点头。 林医生带队走了,岳淑珍留在了野战医院。 过了几天,最后一批伤员出院了。野战医院接到了任务,准备开拔。 岳淑珍一心二心要参加革命,自然不肯离开。 院里讨论了一下,觉得岳淑珍工作表现不错,又有文化,护理经验也有,就批准她参军入伍当了护士。 “娘,您现在是解放军了!” 岳建华高兴坏了,马上就要去城里了,再也不用住窝棚了。岳淑珍也很激动,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成果了。 可高兴了不到一天,岳淑珍等人被叫去开会。 “同志们,这一次任务很紧张,后勤总部发了通知,医护人员集中待命,家属留在后方,由后勤总部负责……” 也就是说,托儿所留下了。 岳淑珍舍不得闺女,岳建华也不想离开娘。她虽然有着后世记忆,可打出生那天起就跟娘在一起。可现在情况特殊,不能拖娘的后腿。 “娘,俺是大娃娃了,你不用担心……” “华华……” 岳淑珍搂着闺女,不晓得说啥才好。她是为了闺女才走上革命道路的,可现在忽然分开,跟割肉一般心疼。 此时的岳建华还未料到,这本是书中故事,却因为她的操作而发生了改变。 * 林世君带队去了商城。 这边条件好,医生和护理人员都不缺。林世君难得有空,就想回家瞧瞧。他随着运粮车队抵达青城县,又搭乘马车赶到七里店,探望父母。 这天中午,林世君到了药铺门口,扯了扯衣襟,迈进了门槛。林老先生在大堂里坐着,看到一位青年军人进来,以为是买药的。 “爹,我回来了。”林世君恭恭敬敬地说道。 “君儿,是你啊?”林芝朴高兴坏了,忙不迭地站起来。 “爹,您坐着。” 林世君穿着一身土黄布军装,扎着皮带,跟过去截然不同。林芝朴瞅着儿子,越看越满意,赶紧吩咐厨子准备饭菜。 林世君跟家人见了面,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他想去柳沙湾瞧瞧,就跑到区里借了一辆自行车,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一进村,林世君就被小娃娃包围了。 “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 听说他要去章长青家,就自告奋勇地带路。 一路朝西,到了章长青家。 栅栏门敞着,两个小娃娃蹲在地上,用小树枝划拉着。未等他开口,带路的小娃娃就大声喊着:“长河,你家来了个解放军!” “解放军?”长河忙不迭跑过来,仰着小脸问:“叔叔,你是解放军?” “对啊,我是解放军。” “爹,爹,解放军来了!”长河大声嗷嗷着,很是兴奋。 章小叶也看见了,猛一下还以为是爹回来了。 章怀良从屋里出来,看到来人,心怦怦直跳。长青有消息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分卷阅读40 “大叔,我是长青的医生,叫林世君。”林世君做了自我介绍。 “你是说,长青还活着?” “当然活着,伤已经好了,再养几天就归队了。” “是嘛,这个浑小子,好了也不给家里捎个口信?” 章怀良嘴里骂着,眼圈红了。 “怎么,长青没捎信回来?” 林世君很惊讶。 “没有啊,家里一直盼着呢。” 林世君觉得不对,怎么没收到信呢?那是他亲自执笔的。他顾不上追问,就把长青的情况说了一通,还特意提到长青写了一封家书回来。 爹写信了?章小叶心花怒放。看来,爹跟书中描述的不一样。她忙不迭跑到机房里,大声喊着:“娘,爹有消息了。” 陈水秀正在织布,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叶子兴奋得满脸通红,就赶紧停下来。听到叶子说她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真是老天保佑啊。 “娘,快下来,跟林医生照个面。” 陈水秀出了机房,看到那位解放军就说不出话来。章小叶急中生智,赶紧说:“娘,快把信拿出来,让林叔叔捎过去。” 陈水秀回到厢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封信。 “叶子,这能拿出去吗?” “娘,当然能了。” 章小叶见娘犹豫,就一把夺过来。她跑出去,跟林世君说:“林叔叔,这是我娘亲笔写的,我娘现在认了三百多个字,可有文化了。” 林世君看着短发小姑娘,这是长青的闺女,那个小叶子? 他笑着问道:“你是小叶子?” “嗯,你咋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你爹经常提起你,说还没跟你照过面呢!” “是嘛!” 章小叶抿着嘴笑了笑。看来,爹跟书中真得不大一样。 林世君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一会儿功夫,村里人都知道了,长青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章长志在地里干活,就有人跑来报信。 他回到家,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就像过年一样。 江玉梅从识字班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了好消息。她跟陈水秀开玩笑说:“瞧瞧,俺就说嘛,长青早晚会回来的……” 陈水秀面色微红,赶紧回灶屋做饭去了。 家里不能没有人,她跟玉梅姐一替半天去识字班。不然,公爹会发脾气的,说家里的媳妇儿都造反了。 章小叶只顾着高兴,却忘了一件事。 那个林叔叔是林老先生的儿子,也就是小毛头的叔叔。要是他跟林老先生说说,是不是能拜师学医?可又一想,她还不到三岁,操心是不是早了点? * 在老家呆了三天,林世君就回了商城。 他见到章长青,就问:“哎,猜猜,我回去都见到谁了?” “见到谁了?”章长青明知故问。 林世君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通,还特别提到了陈水秀和小叶子。 “哎,弟妹可是很能干哦,上了识字班,会写信了。” 林世君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 “喏,这是弟妹亲笔写的。” 章长青接过信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叶子娘写的?那个封建脑筋能写出什么来哪? 林世君一走,章长青就打开了信件。 “长青,你好!这是俺第一次写信,写得不好,你别见笑……”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就像他在部队上学文化。 章长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读了信件,跟那个陌生女子一下拉近了距离。在信的最后,小叶子加了一句:“爹,您一定要回信哦,小叶子在等着呢。” 章长青不由得笑了,闺女在等着呢。 想着家里因为他“壮烈”的消息而寝食难安,就有些自责。至于那封家书,本是报平安的,可家里没收到,是路上丢失了?还是岳大姐给忘了? 章长青意识到,家书之类的托付给别人并不可靠。 他写了一封回信,送到邮局。他不知道老家能否收到,可还是想试一试。邮局的工作人员说,乡里不保险,如果投递到县城,倒是可行。他想了想,就把地址改为县中学,长瑜堂哥在那里做事,就由他代为转交吧? * 到了三月末,章长青归队了,准备渡江南下。 这一回不同于以往,他心里有了牵挂,他知道柳沙湾有人在等着他,就提笔写了一封信,是给小叶子的,也是给叶子娘的。 信件走得很慢,章长瑜收到时,已是四月底。 一下送来了两封信,一封写着章怀良收,一封写着陈水秀收。 章长瑜回了一趟老家,把信送到长青家。陈水秀正在织布,看到信件是又惊又喜。这是长青写给她的?她拆开来,一字一句地看着。 “娘,让我瞧瞧。”章小叶急得不得了。 分卷阅读41 她一直盼着爹来信,可左等右等不见动静。眼瞅着解放军横渡长江了,爹的信还没来。她想骂爹浑小子,咋又把她跟娘忘了?现在好了,爹一下写了两封信。那以后,不会再跟娘闹离婚了吧? 章小叶带着美好的期待,盼着全国赶紧解放。 这时候,地里的小麦抽穗扬花,长势喜人。 爷爷说,只要割麦子时不下雨,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可不等麦收,南京就解放了。紧接着,上海也解放了。 章小叶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不晓得爹打到哪里了? 第23章 转折点 * 在盼望中, 日子过得很快。 夏粮收获了,果然是个丰收年。 章怀良一家收了麦子,晾晒之后, 先磨了半口袋白面。江玉梅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一个娃娃发一个。章小叶大口大口地吃着,开心得不得了。 村民们也很欢喜。分了地打了粮食, 交公粮特别积极, 报名参军的也不少。 到了九月,全国基本上解放了, 只剩下东南沿海和西南、西北一带。这些消息, 都是开会时听来的。解放初期的农村信息蔽塞, 没有广播,没有收音机,也没有报纸, 全靠口头传达。 章小叶特别喜欢开会,每次都扯着娘的手早早地过去, 好打听一下消息。爹一直没有来信, 家里挂念着, 就连长河都在问:“小叶子, 你爹啥时候回来啊?” 爹啥时候回来?章小叶心里也没准。 按照书中的描述, 爹是一九五零年夏天回来的。可现在爹跟书里不一样,不会再赶到那个时候了吧? 章小叶盼望着,岳建华也同样盼望着。 她跟着娘分开后,就随着后勤总部去了商城。她吃住都在托儿所, 跟好些娃娃在一起。她不晓得娘在哪里?是不是安全?毕竟枪炮无眼,被流弹击中的危险还是有的。 她有些后悔,只想着当革命后代, 却把娘置于危险之中。可后悔已经晚了,娘一门心思地闹革命,跟以前大有不同。 岳建华担着心,直到收到岳淑珍的来信,才稍感心安。 信上面的字儿她都认得,却装着认不全的样子,让托儿所阿姨念给她听。她注意到写信的日期是几个月前的,不晓得在路上走了多久? * 到了十月,要举办开国大典。 村里没有收音机,村委员们就组织村民们去区里听广播。英子姑娘很积极,把女同胞们号召起来。 “姐妹们,新中国就要成立了,咱们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吧!” 章小叶自然不想错过。她早早地就跟娘说:“娘,咱们去赶集,看看姥姥和姥爷。”陈水秀也想回娘家瞧瞧,就答应了。 长河一听,也要去凑热闹。继霞和继文也想跟着,说买烧饼吃。章怀良见娃娃们兴致这么高,就说:“要不,咱一家都去?” 江玉梅一听,就让长志收拾车子。 许贵芝听说后,也让长明做准备。李凤莲也不甘落后,把架子车拉出来,车轴上抹上机油,准备拉着俩娃娃出门。 章小叶悄悄地问:“小叔,三大娘咋这么有劲儿?” “呃,俺三嫂的娘家是打铁的……” “打铁的?” “对呀,俺三嫂的爹、大哥和二哥都是铁匠,俺三嫂也打过铁,可有劲了......” 章小叶捂着嘴笑了。难怪三大娘这么厉害,原来是打铁出身啊。 自从上次受了教育,三大娘老实多了,不敢跟三伯父胡闹了。三伯父也辞了书馆,去镇子上的小学校教书,穿着四个兜的褂子,按月领取薪水,过得很不错。 * 转眼到了十月一号。 一大早,章小叶就爬起来了。她自个儿穿上花褂子,蹬上小鞋子,就下了床。长河也换上了新衣裳,跟过节似的。 吃罢早饭,一家人就出发了。 官道上人很多,都是去七里店看热闹的。 区里布置了一个会场,拉着横幅、贴着标语,装了两个大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还有锣鼓队、舞狮队、秧歌队登台表演,热闹得很。 会场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章小叶个子矮,啥都看不见。陈水秀就让叶子搂着脖子,扒在肩膀上。章怀良也背着长河,章长志也扛着继文,让娃娃们好好瞧瞧。 章长新也挤着来了,一把抱起继兰。李凤莲瞟了丈夫一眼,得意地笑了笑。家里穿制服的就长新一个,妯娌几个谁都比不上她。 章小叶正东张西望,恰好瞧见了。 心说,夫妻之间还真是奇怪,感情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若爹跟娘好好培养一下,还是很和睦的。 国庆大典下午开始。一家人看了一会儿,就去赶集了。 镇子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拥挤得很。 陈水秀抱着叶子逛 分卷阅读42 了一会儿,就朝后街走去。章长志把娘俩儿送到街口,约好了下午来接,就返身回去了。 陈水秀扯着叶子朝家走。路过裁缝铺时,小师傅正在门口。他看到秀儿回娘家,就上前打了个招呼。 “秀,你回来了。” “嗯,回来瞧瞧。” 陈水秀比以前大方多了。自从上了识字班,就敢跟人说话了。 章小叶发现了新大陆,这个小师傅有情况。到家门口时,她回头看看,小师傅还在那里望着。她追上娘,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娘的脸微微泛红。 这个情况可不能说,章小叶赶紧捂着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吃了午饭,陈大川把水秀和叶子送到街口。章长志来接人,正好一起去会场。 会场上聚集了很多人,黑压压的。 下午三点,实况转播开始了。 大喇叭里响起了解说员的声音,还有飞机、坦克的轰鸣声。当国家领导人发表讲话时,章小叶扯着娘的手,激动不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从七里店回来,一家人都很兴奋。 陈水秀扯着叶子的小手,悄悄地说:“叶子,仗打完了,你爹就要回来了。” “嗯,娘,您要加油练字,跟爹比一比。” 章小叶说着,就跑到堂屋里瞅瞅黄历。再过几天,花城就拿下来了,爹就要凯旋了。 * 带着美好的期望,迎来了中秋节。 相比起去年,章小叶一家躲在漫野地里担惊受怕,今年实在是太幸福了。秋粮丰收了,高粱、玉米、豆子、红薯收了一大垛,足够吃一年的,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过了几天,就到了农历八月二十三。 这是叶子的生日,陈水秀记得可清楚了。她早早地做了一件红底白点的花衣裳,一双花鞋子。 “叶子,来穿上,给娘瞧瞧?” 章小叶穿上花衣裳,衣襟和袖子老长,兜着屁股,盖着小手,跟个袍子似的。陈水秀抿着笑着,叶子正长个子,怕做小了就不能穿了,干脆做大了一号。 过生日,吃着煮鸡蛋,穿着花衣裳,开开心心的。章小叶对着镜子照了照,齐眉短发,小脸白嫩嫩的,可洋气了。 生日过后,天气就转凉了。 章小叶剪了头发,又戴上了花帽子。娘的手很巧,光帽子就有三四个,冬天戴的,夏天戴的,秋天戴的,可漂亮了。 这天中午,陈水秀在机房织布,章小叶躺在床上发呆。 刚打了个盹儿,家里就来人了。 “章大叔,这是县武装部的王同志……” 丁茂山做着介绍,章怀良忙不迭把人让进堂屋。刚坐下,王同志说:“大叔,让长青同志的家属也过来听听。” “秀儿,快出来!”江玉梅隔着窗户喊着。 陈水秀从机房出来,摘下围裙。 章小叶听见了,也赶紧跑出来,跟着娘进了堂屋。看到一位穿着土黄布军装的同志端坐在那里,莫名有点紧张。 人都到齐了,王同志发了话。 “大叔,水秀,今天过来是想说个情况。县里刚接到通知,章长青同志在解放花城的战斗中负了重伤,昏迷不醒……” “什么?”章怀良的心提了起来。 陈水秀也瞪大了眼睛,紧紧攥住叶子的小手。 “大叔,经过抢救,长青同志已经脱离了危险,能下地走动了……” “哦,那就好……”章怀良松了口气。 陈水秀也松开了叶子。章小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是负伤,通知一声就好,干嘛巴巴地找来? 果然,王同志继续说道:“大叔,水秀,长青同志伤到了头部,虽然脱离了危险,可他醒来后,除了打战,啥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嗯,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 章怀良目瞪口呆,这是连爹娘老子都不认得了? 陈水秀一下未反应过来,章小叶却明白了。 这是回到了书中,爹跟娘闹离婚,不仅仅是犯浑,还有头部负伤,把她跟娘都忘了。爹的头疼病就是这么落下的,赶着阴天下雨,头疼愈裂,恨不得撞墙。这些情况,爹并未跟家里说,而是自个儿承受着。后续发生的一些事,也跟头疼病有关。 王同志又说了一些细节。动手术的是林医生,他一再要求通知家属,还给县里写了一封信,说了详细情况。 陈水秀呆愣了片刻,问道:“王同志,这能治好吗?” “呃,林医生说正在努力……” 说着,王同志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陈水秀。 “这是林医生一起邮寄过来的,是长青同志写给你的,一直未能寄出……” 陈水秀接过信,紧紧地攥在手里。她认了一千多个字了,就是为了给长青写信。可现在,长青不认得她了,连闺女都不 分卷阅读43 记得了。 送走了王同志,章怀良在院里打转转。 “这个浑小子,连爹都不认得了?这可咋办啊?” 章小叶也着了急。这是个转折点,爹脑部受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那她跟娘呢?又该如何应对? 第24章 跟医仙有缘 * 正着急呢, 章小叶发现娘不见了。 她蹬蹬蹬地跑进屋,看到箱子开着,娘正在收拾包袱。 “娘……” “叶子, 娘想去花城找你爹……”陈水秀脑子一热。 “娘……”章小叶心知不妥。 花城有多远?不是想去就能去的。现在刚解放,地方上还很乱,尤其是南方, 到处都是特务, 还有地痞流氓和人贩子,出门可不安全。 再说, 费用也是个大问题。 娘出门, 总不能自个去吧?不管是大伯护送, 还是舅舅陪着,都是一笔大开销。家里哪有钱啊?总不能卖房子卖地吧?即便跑过去,就爹的情况, 效果也不好。 章小叶赶紧说:“娘,花城在哪儿, 您晓得吗?” “.…..”陈水秀摇摇头。 “娘, 花城在好远好远的地方……”章小叶用小手比划了一下。 陈水秀一听, 有点泄气。她难得勇敢一次, 还这么冒失冲动。 “娘, 咱再想想办法。” “叶子,有啥办法啊?” “娘,当务之急是给爹治病。” 章小叶急中生智,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 中医没准就能解决。林老先生不是医术高明吗?那就去请教一下。 小叶子一说,陈水秀顿时精神起来,就跑出去跟公爹说了。 章怀良听了, 眼睛一亮。 “对啊,给长青扎几针,没准就治好了!” 江玉梅也在旁边,赶紧说道:“那吃了饭就去镇子上。” 章怀良哪有心思吃饭啊?恨不得马上出发。 “爷爷,我也要去。”章小叶揪着爷爷的衣襟。 “小娃娃去做甚么?” “爷爷……” 章小叶扭着肩膀,哪肯放过这个机会?陈水秀赶紧拉住叶子,说:“叶子,听话,跟大娘在家。” “爷爷……”章小叶可怜巴巴的。 章怀良想起叶子发过“神谕”,跟一般小娃娃不一样,就说:“好吧,叶子也去。” 说着,章怀良去收拾车子。 江玉梅赶紧热了几个杂面饼子,让公爹和水秀带上。 * 一行三人出了门。 章怀良推着车,叶子在筐子里坐着,陈水秀在后面跟着。 到了村子东头,一驾马车停在那里。 丁茂山等人正陪着王同志,准备上车。 “大叔,您这是去哪儿?” “俺去镇子上瞧林老先生……” “那就一路吧,王同志正好要去区里……” 章怀良也不客气,把独轮车给了丁茂山,让他送回去。陈水秀抱着叶子上了马车。 一路奔驰,马车进了镇子。 到了林记药铺,王同志掏出记事本,写了一张便条,撕下来。 “大叔,这是我的办公地址,您收着,有啥事就捎个口信过去……” “好咧。” 章怀良接过便条,揣在兜里。 三人下了车马,进了药铺。 林老先生不在大堂,章怀良赶紧说了林世君的名字。那药铺伙计一听,就去后院喊人。 林芝朴放下碗筷,就出来了。 “呦,章大哥来了,吾儿上次回来,提到过您……” 林芝朴客套了几句。 章怀良把来意一说,林芝朴沉吟了片刻,方说道:“大哥啊,长青这个情况,不是不能治,就是需要花费一点功夫……” 林芝朴把针灸之术,简单说了一下。 章怀良心中一喜,赶紧说道:“那把长青接回来,您给瞧瞧?” “行啊!不过,花城离得远路上颠簸,部队上也有纪律,不能随便乱跑。这样吧,花城那边有一位廖先生,早年跟我相识,医术很高明,可以先试一下……” 说着,林芝朴取出一页稿纸,提笔写了几句,吹干后装在信封里。 “这个,给世君捎过去,让他出面联系一下。” 章怀良接过信封,道了声谢。 章小叶在一旁认真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见正事办完了,就仰着小脸说:“林爷爷,我也想学医。” “哦,学医做什么?” 林芝朴故意问道。 “给我爹治病。” “呵呵,这娃娃小小年纪,挺有志向的嘛!” 林芝朴呵呵笑着,想起了小毛头。当年也是这么嚷嚷着要学医,可学了几天就偷懒了。 分卷阅读44 章小叶一见,就厚着脸皮说:“林爷爷,您收我为徒吧?” “这个……”林芝朴可不敢答应。 林家祖训医术概不外传,更何况是个女娃娃?自古以来,女医很少,大多是妇科、接生婆之类的,跟林家主攻的方向也不同。 “叶子,可别胡闹……”陈水秀赶紧止住了。 章小叶瞅瞅爷爷脸色发青,就咧了咧嘴。 她太冒失了,忘了刚刚解放,大多数人还是封建脑筋。 林芝朴有点过意不去,就说:“小娃娃,你年龄太小,若是想学医,等长大了好好念书,省城有医学院,还招收女学生,你林伯伯就是从医学院毕业的,当了外科大夫……” “嗯。”章小叶点点头,心知急不得。 她背着小手,看到玻璃柜子里立着一个小铜人,灵机一动。她有基础,不如自学?想到这个,就问:“林爷爷,您有穴位图吗?” “有啊。”林芝朴很惊讶,三岁的娃娃咋知道这个? “林爷爷,给我瞧一眼好吗?” “好啊,那图上都是小人,爷爷送你一套。” 说着,林芝朴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章怀良赶紧拦着,说:“这娃娃咋这么不懂事?哪能跟人家要东西啊?” “哦,没关系,小娃娃爱学习是好事,这也是我送给小叶子的礼物。” 林芝朴把册子递给章小叶,章小叶赶紧接过来。 “谢谢林爷爷。”章小叶抱着册子,鞠了一躬。 章怀良气得瞪了一眼。章小叶装着没看见,心里直乐。 事儿办完了,林芝朴说啥也不肯收诊费。还吩咐伙计,取了一包甘草茶让章怀良带着。 章怀良客气了一番,就收下了。 一行三人出了药铺。 章怀良瞅了瞅天色,说:“长青家的,王同志不是要回县里嘛?不如托他把信捎给长瑜,让长瑜邮寄过去?” “行,那咱去区里瞧瞧王同志走了没有?” 陈水秀驮着叶子,随着公爹直奔区政府。 王同志正在伙房里吃饭,听说要捎带信件,立马说道:“大叔,就交给我吧,我有林医生的地址,直接邮寄过去。” “那太感谢了。” 章怀良说着,就要从怀里掏邮费。王同志赶紧按住,说:“大叔,这么一点小事,您就甭客气了。” 推让了一番,王同志说啥都不肯收,章怀良只好作罢。 区长正好也在,听说三位老乡是长青同志的家属,就让通信员去安排一驾马车,把老乡送回去。见三人还没吃饭,就从锅里拿了三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面馒头,说垫垫肚子。 章怀良道了声谢,示意陈水秀接着。 从区政府出来,马车在门口等着。 三人上了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村口。 章怀良瞅瞅叶子,这娃娃真有福气,给家里省了不少钱啊。章小叶抿着嘴笑笑,这一趟出门收获很大。 下了车,章小叶扯着娘的手,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她一头扎进屋里,就不肯出来了。陈水秀不放心,就进屋瞅瞅。见小叶子盘腿坐在床上,翻着那本册子,小手还比划着,不知在做啥? “叶子,你看得懂嘛?”陈水秀凑过来。 “娘,我看得懂。” 对叶子的奇怪举止,陈水秀琢磨不透。可她有一种预感,小叶子跟医仙有缘,瞧瞧他姥爷那头疼病多厉害啊,说好就好了。 长青的事儿,家里都知道了。 长河放学回来,就跟叶子打听。 “小叶子,你爹不认得你了?”长河瞪大了眼睛。⑨时光整理 “小叔,我爹咋不认得我?”章小叶鼓着脸。长河嘿嘿笑着,说:“小叶子,你爹没见过你,弄不好就不要你了。” 章小叶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娃娃狗屁不通的,咋就当上小叔了? 江玉梅听见了,就揪着长河。 “长河,出去可不能瞎胡乱说,小心你爹揍你!” “嫂子,俺晓得,保证不乱说。” 长河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江玉梅不放心,又揪着继霞和继文叮嘱了几句。 * 长青的事儿虽然没往说,可章怀良往镇子上一跑,村民们还是打听到了。 “欧呦,长青兄弟又挂彩了?” “听说把脑子打坏了,啥都不记得了…….” 赵二婶子也听到了,心知机会来了。 她放出风去,说:“长青这娃娃上次逃过一劫,只剩下半条命。这一回可没那么顺当,他的魂魄早没了,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要想把魂儿找回来,得想个法子破一破……” 村民们本就迷信,一时间说啥的都有。 消息很快传到了章怀良的耳中。他气得直跺脚,就去找丁茂山。 “茂山,赵老二家的又蹦跶起来了,你们也不管管? 分卷阅读45 ” “大叔,赵二婶子的事儿,俺已经听说了,今儿晚上开会就说道说道……” 丁茂山也很生气。 村里每次开会都讲政策,要村民们破除封建迷信。可说归说,那旧思想哪是那么好根除的?没事还好,一旦有点事儿,那些神婆神汉们就跳出来了。 江玉梅和陈水秀也听到了,气得直咬牙。可她们不能跟赵二婶子一般见识啊。再说,那是个神婆子,一般人不敢招惹。 可有一个人,却不信鬼神,那就是叶子的三大娘李凤莲。 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就跟前院和解了,也想在公爹面前表现一下。见人家欺负到长青兄弟头上,哪肯愿意?就把围裙一摘,去找赵二婶子。 赶在中午,赵二婶子跟几个婆子在墙根下晒暖儿。 她见李凤莲来了,还以为生意上门了。可李凤莲一开口,就没好气儿。 “二婶子,今儿俺去河边洗衣裳,见河里飘来了一截木头,黑乎乎的。俺细细一瞅,原来是一条断腿,要不你去捞上来,装上试试?” “啊呸!” 赵二婶子知道李凤莲损她,就仰着脖子骂了几句。 李凤莲哪肯吃亏?立马骂回去。 赵二婶子一向抓人短,最喜欢揭人家伤疤,就阴恻恻地说:“李凤莲,你神气个啥?大过年的,你家男人不是闹着跟你打离婚嘛?” 李凤莲一听,“啪”地甩了一个巴掌。她力气大,这一巴掌下去,赵二婶子的脸就被打肿了。 赵二婶子捂着脸,哭嚎起来。 “救命啊,章老大家的儿媳妇打人了!” “打人?俺今儿还真打你!” 李凤莲揪住赵二婶子,照着屁股上一顿猛抽。 赵二婶子哭嚎着,惹来了一群围观的。可村民们都受过赵二婶子的欺负,谁都不上来劝架。最后,还是赵老二跑来了,劝李凤莲住手。 李凤莲甩甩手腕子,说:“二婶子,你再敢编排俺们家,见一次打一次。” 说着,李凤莲昂着头、迈着大步走了。 赵老二也不向着自家老婆,跺着脚说:“你呀,再不管着嘴,早晚要吃大亏。” 打架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 章小叶正在屋里翻册子,就听到长河在外面喊:“小叶子,你三大娘替你出气了!” 章小叶听了,笑得咯咯的。赵婆子那样的,就得找个厉害的治一治。 章家人都觉得痛快,给李凤莲记了一功。 李凤莲得意洋洋的,恨不得立马跟长新表表功。 第25章 托付 * 几天过后, 章长瑜从县里回来了。 他听到长青的事儿,就来大伯家探望。章小叶瞅见了,就扯着娘的手说:“娘, 快把信拿出来,让大伯捎到县里去。” “叶子,你爹……”陈水秀有些迟疑。 “娘, 赶紧的。” 陈水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 章小叶接过来,忙不迭地跑出去。 “大伯, 我给我爹写信了!” “呦, 小叶子会写字了?” “嗯。” 章小叶当然会写信。她不但自个儿写, 还哄着娘写。这是唤起爹记忆的法子,只要能想到的都要试一试。 “小叶子,把信给大伯, 大伯帮你邮寄过去。” “谢谢大伯。” 章小叶递上信件,还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 “大伯, 这是邮费。” “小叶子, 大伯有钱, 这几个铜板给叶子买烧饼吃。” “不行, 邮费是邮费。” 章长瑜忍不住笑了, 说:“小叶子,这一回算大伯送你的,下一回再给。” 章小叶瞅瞅爷爷,章怀良点点头。 章小叶冲着长瑜大伯甜甜一笑, 就把十个铜板装回了口袋。 章长瑜坐了一会儿,就拿着信件走了。 江玉梅从灶屋里出来,跟公爹说:“爹, 长瑜兄弟最近回来好几趟了……” “嗯,俺也发现了,长瑜还说要带着继业去镇子上逛逛……” 章怀良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说明长瑜心里有继业。江玉梅也安了心,现在家里不缺吃的,若是那边不把继业当儿子,就领回来好了。 * 章长瑜回到县里,就去了邮局。 信件投递出去了,估计二十多天就能收到。铁路交通恢复了,邮政系统也正常了,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学校里也有了变化。督学被撤销了,教育局派了代表协助工作。薪水按时发放,教学秩序良好,教员们安心教书,学生们认真学习,他这个教务主任轻松了不少。 就是有件事,感到烦心。 岳父大人一家要去南方,书娟也想跟着去,还劝他一同前往。他很犹豫,爹娘都在这边,他跑过去算什 分卷阅读46 么?寄人篱下不说,生活都成问题。可书娟拗着要去,说她大舅安排好了,只要通关文书下来,就过闸口去港岛。 他这趟回来,就是跟爹娘商量的。 爹和娘自然不同意,说:“长瑜,咱不能跟徐家比,徐家在那边有生意,底子又厚,咱有啥啊?” 他明白这个道理。港岛那边是个小渔村,文化上很落后,语言也不通,像他这样的文人不晓得能干啥?真要过去,别说养家糊口,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可回到家跟书娟一说,书娟就恼了,说:“长瑜,你不走,我走。” 他望着书娟,忽然感到很陌生。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裂痕是从继业过继开始的。那件事他没处理好,书娟心里疙疙瘩瘩的,岳父一家也很是不满。现在因为去留问题,不过是爆发了而已。 他想挽回,他跟书娟是自由恋爱,有着感情基础,不能因为这个而葬送掉了。他拉着书娟的手,想好好谈一谈。可书娟只有一句话,“长瑜,咱们带着三个娃娃去南方。” 三个娃娃?也就是说不包括继业。 他心里很难过。继业过继快六年了,书娟一直当这个孩子不存在。可他呢,莫名就喜欢上了。继业多聪明啊,爱学习,样貌也好,长大了一定很有出息。 因为心烦,章长瑜在学校多呆了一会儿。 他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书娟呢?孩子呢?就连徐妈都不见了? 章长瑜心知不好,拉开柜子一看,书娟和孩子们的衣物都没了,两个手提箱也不见了。这是回娘家了? 章长瑜急匆匆地赶过去。 岳父大人一家正在吃晚饭。见他来了,岳父大人冷冷地说:“长瑜,若是想跟书娟好好过日子,就一道走,若是不想好好过,那就请便。” 言外之意,他被扫地出门了。 章长瑜心里很悲凉,他望着书娟,希望书娟能说句话。可书娟一言不发,连孩子都不肯让他见。 为了孩子,章长瑜忍气吞声地说:“书娟,让我再考虑一下。” 从岳父家出来,章长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的亲人和事业都在这里,现在要抛下这一切远走他乡?他舍不得离开,可孩子们咋办?就这样让徐家带走? 章长瑜第一次感到懊悔。 他跟书娟成亲,爹是反对的,说:“徐家门第太高,跟咱不般配”。可他一门心思地喜欢上了,哪里考虑那么多?书娟是大小姐出身,不喜欢做家务。徐家就派了老妈子过来,把家务活儿全包了。平日里,徐家也很照应,不知不觉就渗入了他们的小家庭,话语权也越来越大,以致于现在直接把孩子接走,甚至不跟他通报一声。 可后悔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他不想失去家庭,失去书娟和孩子,就得做出牺牲。 章长瑜考虑了三天,决定让步。 他去岳父家,跟书娟说:“书娟,我答应过去,把这一学期教完,放寒假就走。”徐书娟喜笑颜开,说:“长瑜,你想通了就好,我这就让爹拍电报,把你的资料报上去。” 章长瑜这才晓得徐家把他排除在外,是书娟在争取,甚至不惜跟他翻脸,好迫使家里同意。书娟是出于感情,可这些是他需要的吗? 回到家,章长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刚解放,正是新旧交替之际,各种想法都有。他一直以为书娟跟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是一致的,可现在看看并非如此。是他太理想化了,以为感情可以跨越阶级,殊不知不同阶层之间,鸿沟始终存在,是难以逾越的。 * 去南方的事儿,老家那边并不知道。 章长瑜跟爹娘开不了口,想等放寒假了再说。徐家这边却等不及了,徐太太跟书娟说:“娟儿,你先随着娘过去,等安顿下来了,长瑜正好也过来了。” 徐书娟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她去那边也好催着大舅帮长瑜办手续,毕竟隔着一层。章长瑜想着路途遥远,孩子又小,跟着大部队也有个照应,就点了头。 几天过后,徐家上路了。 偌大的宅院只剩下几个看房子的,东西早就变卖了,剩下的家具都收起来了,封存在库房里。章长瑜照常去学校,想等到学期结束了,就打辞职申请。 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意料。 徐家人到了花城,通关文书就下来了。有消息说,港岛那边要关闭闸口,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徐书娟没辙,只好随着家人过了闸口。她给长瑜写了信,说在港岛那边等着他。 章长瑜收到信,已是十二月上旬。 赶上县里划成分,他属于教员,没啥影响。徐家若是不走,铁定的地主、资本家。这么看来,南下之举也算是有先见之名。 老家那边也划成分了,按照人均核算田地。爹托人捎信说,家里划了个“上中农”,亏得继业占了个人头,把平均地亩给降下来了,否则,妥妥的富农。 想到继业,章长瑜就 分卷阅读47 觉得亏欠。 他这一走,就等于把继业给抛下了。他想跟长志大哥说说,让继业跟着爷爷奶奶,将来也好有个照应。这个想法很自私,可他又能咋样?他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只好把担子转给了继业。 * 到了十二月底,章长瑜回了一趟老家。 他跟爹娘说了南下之事,章怀原气得一拍桌子。 “徐家欺人太甚!” 可看到长瑜一脸为难,又有些心疼。长瑜被徐家拿住了,连孙子孙女都被弄走了,除了乖乖就范,还能做啥? 崔氏也叹了口气,说:“长瑜,你大舅一家也想走,可通关文书不好办,据说已经截止了……” 听到这个,章长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跟书娟的分别就像是永别。可又不愿意相信,就跟自己说,书娟的大舅很有门路,一定会把文书办下来的。 带着莫名的惶恐,章长瑜去探望大伯。 章怀良听到徐家的事儿,怒不可遏。可三个娃娃是人质,被人家扣住了,即便当时章家人赶到县里,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长瑜心软,不想闹得太僵。 章长志坐不住了,说:“长瑜兄弟,你若是走了,就让继业回来吧。” “大哥,我就是想商量这事儿……” 章长瑜硬着头皮开了口,章长志气得脸色发青。 “长瑜,你走你的,继业一定要回来……” 章长瑜叹了口气,说:“大哥,我走得了走不了,还是两说……” 三个人关着门说话,江玉梅并未听见。 章长瑜出来时,章小叶蹬蹬蹬地跑过来。 “大伯,我爹回信了吗?” “呃,还没收到。” 这在意料之中的事儿,章小叶毫不气馁。她举着手里的信件说:“大伯,这是我娘写的。” “好,那大伯投到邮局去。” 章小叶掏邮费,章长瑜自然不肯收。章怀良心里有事,顾不上给叶子暗示,章小叶就把铜板装回兜里。 送走了长瑜,章长志进灶屋跟江玉梅说了。 江玉梅一听,就跳了起来。 “长志,俺这就把继业领回来。” “继文他娘,再等等看……” 章小叶无意间听见了,心知不好。 长瑜大伯若是去了港岛还好,若是去不了会很麻烦。本来,三爷爷家划了个“上中农”,成分还好,可长瑜大伯的老婆孩子去了海外,多少有点不清不白。 可这个事怎么解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会儿,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还没意识到成分的重要性。可章小叶明白,在后续的几十年里,世界大环境都在搞意识形态、搞阶级斗争,国内也不例外,成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甚至跟参军、招工、上大学挂在一起。 他们家是贫农,爹又参了军,可谓根正苗红。只要爹不闹离婚,后半辈子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可爹失忆了,万一犯浑可了不得。 * 远在花城,林世君收到信件就去找廖先生。 廖先生扫了一眼,说:“既然是芝朴兄引荐的,那就带来吧。” 第一次登门,廖先生就给章长青做了针灸。 章长青躺在榻上,身上下了一百多针,看着就像个刺猬。这时候,他的脑外伤已经好了,可就是想不起什么来。 一个时辰过后,廖先生收了针。 他说:“今儿先到这里,你明儿再来吧。” “好。”章长青点点头,面无表情。 林世君在外面守着,见人终于出来了,就从口袋里掏出诊费。廖先生翻了翻眼,说:“贤侄儿,你若是这样,那就另请高明。” 林世君一听,赶紧把钱收起来。父亲提到过廖先生脾气古怪,医不医看心情,他说啥就是啥,千万不要拗着来。 回去的路上,林世君晃了晃手指。 “长青,你认得我嘛?” 章长青点点头。林医生当然认得,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可他跟林医生怎么认识的,是啥关系?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医生跟他说了家乡,说了爹娘兄弟、水秀和小叶子。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听着陌生的人和事儿。陈水秀和叶子写给他的信,他看了。可看完后,毫无感触,不晓得该如何回信? 他就像一个废人,唯有回到射击场上,才焕发出了生机和活力。他想起打仗的事儿,想起岳排长临终前跟他说:“团长,华华就托付给你了……” 华华是谁?他不记得,就问林医生。 林医生说:“华华叫岳建华,今年六岁,是岳排长的外甥女儿。她爹早早去世了,娘是野战医院的护士,为了掩护伤员壮烈牺牲了……” 原来,那个小姑娘是烈士遗孤,一定要照顾好她。 第26章 治疗 * 章长青不晓得岳建华在哪里 分卷阅读48 ?就问林医生。 林医生说:“好像在商城, 后续有没有转移,就不晓得了。” 章长青托林医生写一封信,打听一下。 可一个月过去了, 杳无音信。 不晓得是未收到,还是转移了?章长青托组织上打听。岳明义救过他,不能辜负战友的重托啊。 这段日子, 章长青每天都去药铺。他的头疼有所缓解, 可记忆缺失却毫无起色。 林世君认为是脑损伤,是永久性的。可廖先生不信邪, 一门心思地琢磨起来, 每周针灸两次, 还开了草药方子,让章长青把那黑乎乎的汤药一气儿灌下去。 章长青喝了一个疗程,嘴巴都是苦的。可脑子里空空如也, 还是想不起来。他很焦虑,这种情况能留在部队上吗? * 转眼到了“元旦”, 一九五零年来临了。 在章长青的要求下, 林医生终于签字同意章长青出院。 章长青回部队报到, 说自己痊愈了, 带兵打仗一点问题都没有。组织上根据他的情况, 想让他转业。他执意不肯,说:“我是军人,部队就是我的家。” 为了留下,章长青死磨硬缠, 把老上级找了一个遍。 崔旅长是看着章长青成长起来的,也舍不得他离开,就说:“我了解长青同志, 让他转业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组织上开会讨论了一下,说:“章长青同志带兵恐怕不行”,就给安排到了后勤上。 章长青喜滋滋地留下了,当上了后勤部长。用他的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军籍,就有回到前线的那一天。 章长青热情很高,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后勤保障有多很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这天,章长青正在跟养猪班开会,说春天买一批猪仔,过年就能吃上猪肉了。正说得高兴呢,勤务兵跑来了。 “章主任,大门外有人找。” 章长青到门口一看,廖先生一身长衫,拿眼瞪着他。 “章同志,谁批准你出院的?” “呃,廖先生,您看,我全好了。”章长青厚着脸皮,甩甩胳膊。 “全好了?那你说说你是哪年出生的?爹叫啥?兄弟几个?都长啥样子?” “……”章长青被问住了。 “章同志,你是我的病人,啥时候医好啥时候算完。” 廖先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章长青定了规矩。 “章同志,你一个星期来药铺一趟,就搁在周日上午,你若是不来,小心我去找你们长官反映问题……” “好好好,我一定过去。”章长青忙不迭地答应了。 从内心深处,他是惧怕廖先生的,尤其是那银针扎下来,一点都不手软。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扎针,每次都闭着眼,想象着廖先生下针的情景。 廖先生气哼哼地走了。 可到了周日,章长青忙着下菜地,把去药铺的事儿给忘了。眼瞅着下午了,他才想起来。他刚想赶过去,就看到勤务兵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章同志,廖先生请你过去。”年轻女子穿着青布练功服,英姿飒爽。 “呃,我这就去。” 章长青忙不迭地出了菜园子 “哎,上来。”年轻女子拍拍车后座。 “呃,我走着就行。”章长青摆摆手。 年轻女子也不客气,骑上车一溜烟地跑了。 章长青在后面一路小跑,到药堂时累得气喘吁吁。廖先生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把他揪到榻上。他赶紧闭上眼,一动不动,只觉得今儿的手法有些不同。 诊疗结束后,青衣女子拍着手说:“章同志,今儿觉得咋样?” “呃,好像没那么疼了。” “哈哈。”青衣女子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章长青这才知道是青衣女子下的针。她是廖先生的关门弟子,也是廖先生的小女儿,叫廖玉苏。 这是廖先生的新策略,不同的手法对经脉刺激不同,就想换个人试试。 * 老家这边,章小叶盼着爹回信,却迟迟不见动静。 马上就要过年了,爹还在花城呆着?啥时候回来啊? 这天,章小叶听说长瑜大伯放假了,就跑到西院询问。 “大伯,我爹来信了吗?” “还没呢。” 章长瑜的气色很不好。他收到了书娟的来信,说闸口关闭了,入籍申请停止了。也就是说,他跟书娟和孩子相隔两地,天各一方。 “大伯,你有黑眼圈。”章小叶正琢磨医术,对这个格外注意。 “呃,大伯没休息好。” 章小叶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果然,第二天就得到了验证。 她听到大娘在灶屋里说:“唉,长瑜被徐家坑了……” 章长瑜垂头 分卷阅读49 丧气,章怀原是既高兴又担心。 学校放寒假了,长瑜还未递交辞呈就收到了来信。这是走不了了?如果不是因为三个娃娃在那边,他真想放一挂鞭炮庆贺一下。 “长瑜,甭怕,你还有继业呢……” 崔氏想到了继业,这一回是说啥也不让继业回去了。章长瑜一听,就跟崔氏说:“娘,就让继业两边跑吧?” “咋的?你还想送回去?” “不是,我答应过长志大哥,让继业跟他们多呆一会儿……” 章长瑜体会到了失去儿女的痛苦,也能体谅长志一家的心情。他打算开学后,就把继业接到县里,好好念书,好好疼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 事情总是接踵而至的。 章怀良正在准备年货,就收到了一个口信。是一位同乡从老河口捎来的,说:“怀良大哥,你爹生病了,想回老家了。” “真的?”章怀良确认再三。 老爷子在外面闯荡多年,心气儿很高。生意失败后没脸见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后来才听说,老爷子认了一个军需官老乡,在老河口驻扎着,就跟着人家当兵吃粮去了。那边守着仓库,油水十足,哪肯回乡过苦日子?这一去多年,头发都白了。 解放后,他给老爷子捎口信,老爷子不肯回来,说:“老家太穷,吃没吃的,穿没穿的,就甭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没想到,老爷子忽然想回来了? 章怀良很孝顺,赶紧吩咐着:“长志,去收拾一下,跟爹接人去。” 章小叶这才晓得老太爷在老河口混饭吃。七十岁的老人还在当兵,国军有多腐败?可见一斑。 章长志收拾了独轮车,就推着上路了。 爷俩儿从七里店坐船南下,走了七天七夜赶到老河口。老爷子还在仓库里住着,披着国军的旧大衣,头发花白,一脸沧桑。 “怀良啊,你咋才来?”老爷子悲喜交加。 “爹,俺接到口信,就赶来了。” 老爷子叫章喜顺,受了风寒腿脚不灵便。章怀良就跟长志一路推着,日夜兼程往家赶。 到了腊月二十八,才赶到家。 章喜顺精神起来,一进院子就大声喊着:“孙媳妇儿,快给俺烫壶酒。” 章小叶听见了,趴在门帘后面瞅瞅。这就是老太爷,挣下家业的那位?她有一种预感,老太爷回来了,怕是安生不了了。 果然,回家的第二天,章喜顺就立了规矩。 “长志家的,给俺格另做一份儿,俺吃惯白面了,不能掺一点杂面儿。还有啊,那鸡蛋给俺炒俩,就着吃……” 江玉梅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去准备。 端上来之后,老爷子吃独食,连娃娃们都不肯让一让。长河瞅着爷爷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爷爷?咋跟想象的不一样呢? 继文和继霞也大气不敢出,怕老太爷发威。 可这才刚刚开始。老太爷嘴很刁。 饺子要吃肉馅的,不能混在大锅里煮,要单独煮一锅,只下他那一碗。炒菜也要单独的,得见肉腥儿,否则不肯动筷子。赶着过年,家里备了吃的,还勉强凑合着。可年一过完,肉吃完了,鸡蛋也没了,上哪里弄去? 章怀良很孝顺,就去七里店赶集。 老爷子吃得好,穿得好,人也精神起来。 他每天去村头溜达,跟人家吹牛。到了饭点就回来,要吃要喝,稍不如意就摔摔打打的,还说一些刺耳剜心的话儿。 “怀良啊,俺一辈子都没让你伺候,老了老了想吃口好的,你咋就耷拉着脸哪? 章怀良只好陪着小心,说一歇宽和话儿。老爷子这才住嘴,说:“怀良啊,爹都七十了,也没几天好活了,就让爹痛痛快快的……” 一家老少,先仅着老太爷,遂着老爷子的心意。可这还不算完,老爷子发现玉梅和水秀上识字班,就发了脾气。 “怀良啊,家里这是咋了?孙媳妇们都不在家,还有规矩没?” 章怀良只好跟长志说:“长志,你跟继文他娘说说,识字班就少去一点。” 江玉梅正在兴头上,那肯放弃?她说:“长志,村里正在扫盲,号召男女老少都去学习,咱爷爷咋就拖后腿啊?” 江玉梅照去不误,陈水秀也跟着。 识字班不仅学文化,还讲政策讲道理。英子姑娘说:“解放了,咱妇女能顶半边天,一点也不比男人差,看看咱们纺纱织布拿去卖钱,不一样能养活自己?” 这些话儿,对陈水秀的震动很大。 回到家里,章小叶也跟娘鼓劲儿。 “娘,不用管老太爷,他老人家那是旧脑筋,跟不上形势了……” 老爷子见没人听他的,就逮着章怀良出气儿。 章怀良不好顶嘴,就忍着。 章小叶心说,以孝道压人,这就是封建家长制,一定要打破才行。 * 日子过得很快, 分卷阅读50 转眼到了四月。 章小叶翻着黄历,第一部 《婚姻法》就要颁布了,爹不会再犯浑了吧?可爹迟迟不来信,让她着实不安。 第27章 打离婚 * 章小叶的预感果然很准。 就在这个月, 组织上找到了岳建华的下落。 去年冬天,后勤部转移,托儿所归了地方。岳建华的二伯岳明生去商城接岳建华回家, 那时,岳建华还不晓得娘牺牲了。直到有一天,区里送来了烈士证书和几件遗物, 才晓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亲娘了。 她懊悔万分, 这金手指咋就不灵验了?如果娘老老实实地找个人家,不还活着?这一下, 娘进了烈士陵园, 她也回了双桥镇。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还把娘给弄没了?岳建华第一次感到无助。 她不甘心,就琢磨起来。 建国之初,不是有收养烈士遗孤的嘛?若是被部队干部收养, 不就离开了乡下?她把所有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章叔叔。大伯救过章叔叔的命, 娘跟章叔叔也认识, 可章叔叔在哪里?信息不畅, 又怎么去联系? 岳建华写了一封信。她五岁了, 上过托儿所认了几个字, 即便有人看见也没啥奇怪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信还在枕头底下压着。她盼啊盼啊,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县武装部的两位同志来到双桥镇, 找到了岳家。 “岳大叔,这是部队上发来的信函,想了解岳明义和岳淑珍遗孤的情况……” 岳建华一听, 就把信拿出来,说是写给章叔叔的。县武装部的同志收下信件,把了解到的情况一并转到了部队上。 “岳明义同志牺牲后,岳明义的妻子李秀娟独自抚养三个娃娃,生活上很困难。区里有照顾,给李秀娟在粮店安排了一个工作,三个娃娃由爷爷奶奶招呼着。岳淑珍的遗孤岳建华也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起生活,区里按月发放抚恤金……” 组织上做了安排,章长青稍稍放了心。可看到岳建华的来信,莫名感到心揪。 “章叔叔,我想去部队上找妈妈,你来接我好吗?” 这时候,章长青的记忆尚未恢复,对家乡一片模糊,对野战医院毫无印象,唯一记得的就是战友岳明义。他把攒下的津贴分出一半,给岳奕涵先生汇了过去。这是他的一点心意,拜托他照顾好华华。 这件事对章长青的触动很大。他想回家探望,就向组织上打了报告。 廖先生听说了,摇了摇头。 “章同志,赶在治疗关键时刻,可不能停顿啊!” 廖玉苏也眉头一挑,说:“章同志,你若是敢走,我就去找你们首长!” 章长青只好作罢。 他给家里写信,说:“再过一阵子,就回来探亲。” 还把津贴的另一半汇到老家。邮政通了,能收到信件和汇款了。 * 章怀良收到信件时,已是五月上旬。 “这小子终于来信了!” 可信很短,只有干巴巴的几句,既没提到陈水秀也没提到小叶子。 章小叶很失望,这样的爹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陈水秀也有点发冷,盼了那么久,连句话都没盼到?她瞅瞅信封上的地址,只有一个信箱号码,不晓得是哪里? 陈水秀进了厢房,拿出写好的信件,又揉成了一团。 章小叶也不想写信了,觉得爹辜负了她跟娘的一片情意。只有章怀良喜滋滋的,长青终于想起爹娘老子了? 这时候,第一部 《婚姻法》颁布了。 这是提倡婚姻自主,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打破封建陋习,实行一夫一妻制。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受到了极大震动。封建家长们很恐慌,以往都是婆家拿休书压制女人,现在女人们也能主动提离婚了? 柳沙湾成立了妇女联合会,英子姑娘当上了妇女主任。 她在会上振臂一呼,情绪激昂。 “妇女同胞们,这是国家颁布的法律,专门给咱妇女儿童做主的,咱们翻身得了解放,再也不会受到封建礼教的剥削和压迫了!” 区里的韩同志也逐条逐句,给村民们讲解法典。 陈水秀在台下听着,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她跟长青不就是封建包办婚姻嘛?若是自个儿做主,她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一个月学习下来,年轻人接受得很快。 第一批闹离婚的,是那些童养媳。自小被爹娘卖了,在婆家挨打受气不当人看,现在有政府撑腰,还不赶紧离了?还有那些当小老婆的,被爹娘逼着嫁人,低三下四的毫无人格可言,也跑到区里打离婚,投奔光明之路。 那些年轻寡妇们也被发动起来了。以前,被族里拦着不准改嫁,现在能随着自个儿心意再找人家了。 农村妇女觉悟了,城里也掀起了离婚潮。 那些青年学生,老家包办婚姻的 分卷阅读51 ,就去打离婚。那些嫌弃农村老婆的,也趁机闹离婚。这是一股潮流,代表着思想进步,打破封建枷锁。在外面做事,一说家里有个封建脑筋,就有人嘲笑,即便不想离婚的,也随着大流动起了心思。 可这么一来,就苦了乡下老婆了,莫名其妙就离婚了,弄得一家人抬不起头来。 听到外面的传闻,章小叶目瞪口呆。政策再好,也有人钻空子。她忽然明白了,书中的爹就是被这股潮流裹挟着,跟娘离了婚。 热闹了一阵之后,县里发现了问题,就做了修正。 那些生了娃娃,乡下老婆不同意离婚的,得重新登记结婚。那些冲动离婚的,可以复婚。一时间,家长们就跳出来,押着儿子媳妇去登记。 区里加班加点,忙得四脚朝天。 章小叶心说,按照这个政策,若不是女主娘来捣乱,只怕爹又复婚了吧?现在,爹在部队上呆着,不会再闹离婚了吧?第一部 《婚姻法》影响深远,波及面很广。 这天,章长瑜收到了一封来信。 是岳父大人写来的,说:“长瑜,你和书娟相隔两地,恐怕再难见面。这边已请了律师,递交了离婚文书,三个孩子都归书娟,改姓徐,由我徐家抚养成人……” 章长瑜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变心了?难怪书娟很长时间不来信了。他想念三个娃娃,可娃娃已经变成徐家人了。 章长瑜心里发冷,就带着继业回了老家。 他跟爹娘一说,章怀原咬着牙:“离就离,咱还怕他不成?”崔氏也觉得自家儿子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好的? 章长瑜心灰意冷,只想把继业抚养长大,不想再找什么老婆了。 可崔氏哪肯答应?立马张罗起来,还说:“长瑜,咱甭等着徐家跟咱离,咱主动跟她离,明儿就去区里打离婚!” 章长瑜不想纠结此事,就点了头。 趁着娘不在家,章长瑜拉着继业去探望大伯。 “继业,跟你爹你娘见个面……” 几个月不见,章继业长高了,看着更白净了。江玉梅一把搂住,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章继业腼腆地笑着,一脸幸福。 “好了,快松开,孩子大了!” 章长志怕长瑜不自在,就冲着江玉梅使了个眼色。 江玉梅松了手,让长瑜进屋说话。 长河奔过来问长问短。 “继业,县里好玩嘛?” “小叔,县里可好玩了,有戏园子,有照相馆,还有饭庄……” 章继业如数家珍,长河听得两眼放光,哈喇子都流下来了。章小叶抿着嘴笑着,好歹是个县城啊,当然跟老家不一样了。 大人们在屋里说话,章长瑜提了离婚之事。 章怀良叹了口气说:“长瑜啊,甭再拖着了,你还年轻,就再找一个吧?” 章长瑜摇了摇头,章长志和江玉梅相互瞅瞅。 找后娘倒是没啥,可一旦生了娃娃,继业咋办?江玉梅怕继业受到虐待,就说:“长瑜兄弟,咱话说在前面,若是继业过得不好,咱就领回来……” 章长瑜拍着胸脯说:“嫂子,您放心,我会好好待继业的……” 正说话呢,崔氏来了。 她一脸激动,扯着嗓门说:“长瑜啊,明儿就去相亲,李二婶子说她家侄女,今年十八岁,模样儿俊俏,手也巧,就是眼光高,想找个城里的,俺一说可乐意了!” “娘,咱婚还没离呢,您着啥急啊?”章长瑜的头很大。 “着啥急?咱这边打了离婚,那边就去找一个。” 崔氏出了一口恶气,得意洋洋的。 门外的娃娃们都听见了,长瑜大伯要去相亲了? 章小叶心说,长瑜大伯离婚就好,不然麻烦事可不少。这时候,她想到了爹,爹失忆了,不晓得会干出啥事来?要不,跟娘去花城瞧瞧?反正爹汇钱了,有路费了。 想到这个,章小叶蹬蹬蹬地跑进机房。 “娘,咱去花城瞧瞧爹?” 章小叶一说,陈水秀沉默了半响。 她不敢想象,长青不认得她和叶子,她们巴巴地跑过去算啥? * 这几个月,章长青按月给家里寄钱。 他很少写信,即便写也是干巴巴的几句。他没了记忆,不晓得该写啥?对陈水秀和小叶子更是如此。他想,等到探亲回去见了面,会好一些吧? 这天,章长青正在菜地里转悠,就听到有人喊:“章主任,你老家来人了。” 老家来人了?章长青一阵紧张。 他整了整衣襟,朝接待室走去。 长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小辫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肩膀上打着补丁,裤子短短的,露出了脚脖子。 这是小叶子?可看岁数又不像?章长青迟疑着,那个小姑娘跳起来,冲着他喊着:“章叔叔,我是华华,来看 分卷阅读52 您了!” “华华?”章长青瞅着小姑娘,十分陌生。 “章同志,俺是明义的兄弟,俺叫岳明生。” 章长青看着岳明生,他跟岳明义长得很像,若是换上军装就像同一个人。 就像一道闪电穿过,章长青一下想起了野战医院,想起了林医生,想起了华华的母亲岳淑珍,还有小叶子写给他的信。 他脑子里一疼,差点晕倒,赶紧扶住了墙壁。 岳建华望着章叔叔,发现了一个问题,章叔叔不认得她了?那她的计划该如何实施? 第28章 陌生人 * 这趟过来, 岳建华想留在部队上。 她跟爷爷说部队上有托儿所、有学校,比老家好多了。爷爷一开始不同意,说你一个小娃娃跑那么远做甚?她说想去看看大伯和娘, 去他们生前所在的部队走一走,还说那个寄钱的章叔叔就在那里。 岳建华死磨硬缠,到底说动了岳奕涵。他跟岳明生说:“华华太可怜了, 去珍儿的墓前看看也好。” 就这样, 岳明生带着岳建华一路南下,找到部队上。可没想到, 他的出现唤起了章长青的记忆。 章长青稳了稳神, 说:“明生兄弟, 你跟华华先在招待所住下,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好好歇一歇……” “章叔叔, 我们不累。” “不累也歇着。” 章长青顾不上多说,先把二人安顿下来。他找到后勤处的余文英, 说:“余大姐, 这是岳淑珍同志的女儿, 您帮着照看一下。” “好。”余文英痛快地答应下来。 章长青骑上自行车, 去找廖先生。 廖先生一听, 很是惊喜。 针灸见效了?让熟悉的人刺激一下,效果会更好?想到这个,廖先生说:“章同志,你回老家探亲吧?让玉苏跟着, 顺便跟林先生见见……” “好,我这就去打申请……” 章长青归心似箭,就像小叶子在召唤着他。他回到后勤部递交了申请, 组织上了解到情况也很支持。 “长青同志,你就回去看看吧!” 第二天,申请就批下来了。 章长青很激动,只要恢复了记忆就不再是废人了。 他给林世君打了电话,又跑到招待所跟岳明生说:“明生兄弟,你跟华华在这边住着,我安排了同志专门照顾……” “章叔叔,你不要走。”岳建华一听,揪着章长青的衣襟。 “华华,叔叔有要事要办。” 岳建华不晓得章叔叔有何事?这跟她的计划偏离太多。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章长青说:“章叔叔,这是华华写给章叔叔的,一定要看哦!” “好。”章长青点点头,收下了信件。 次日一早,章长青就登上列车,一路北上。 廖玉苏也跟着。她带着医药包,看到章同志就想扎两下。昨晚,她才晓得父亲当年跟林老先生打过赌,这一回一定要赢。 * 一路奔波,抵达省城。 接着,转乘汽车到了县里。县武装部安排了一驾马车,把人送到七里店。 到镇子上时,已是下午。 太阳大大的,带着夏日的炎热。 章长青沿着街道走着,莫名有一种熟悉感。他找到林家药铺,林老先生一身白衣,摇着蒲扇在大堂里坐着,看到一男一女进来,就抬眼打量着。 “同志,您是?” “林先生,我是章长青……” 章长青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件。这是林世君写的,介绍了他的病情。 “章同志,快坐下,让我瞧瞧。” 林老先生把了把脉,又瞅了瞅廖玉苏。这位年轻女子内功精湛,非普通人也。廖玉苏心知被看穿了,就从荷包里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林老先生。 “林老先生,这是家父所写,说要跟您比拼一下……” 林老先生看着信函,呵呵笑道:“多少年了,脾气不减当年啊!好吧,就依你父亲的,这个病人就交给你了!” 从药铺出来,章长青和廖玉苏登上马车赶往柳沙湾。 一路上,章长青很兴奋。 就像丢失的情感忽然恢复了,再也不是那个冷情冷心的人了。 “同志,前面就是柳沙湾!” 在村口,章长青下了马车。 他提着旅行包沿着村道走着。从东到西,曾经走过无数遍,那种潜意识带着他,毫无陌生感。廖玉苏跟在后面,一身月白色的长褂和阔脚长裤,一头齐刷刷的短发,跟北方姑娘很是不同。 “长青回来了!” 章长青还未到家,消息就传遍了。 “娘,快出来,爹回来了!”章小叶穿着花褂子,乐颠颠地跑进来。 陈水秀忙不迭地放下针线,扯着叶子的小手出了院子。 分卷阅读53 章长青到家了,穿着一身土黄布军服,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章小叶望着爹,正是想象中的模样,高高大大,像白杨树一般挺拔。可瞅着旁边的白衣女子,心里一寒。 女主娘来了?啥时候在一起的?章小叶瞪着眼,恨不得上去捶两下。 章长青还未意识到,眼里带着一股热切。 “叶子,你就是小叶子?” 章长青看着短发小姑娘,伸出了手。 “.……”章小叶不想搭理,只是瞅着那个白衣女子。 廖玉苏意识到了,扑哧笑出声来。 “小姑娘,我姓廖,叫廖玉苏……” “哦,是廖姐姐啊?” 章小叶喜笑颜开。原来闹了个误会?再瞅瞅爹,立马顺眼起来。 “爹,我是小叶子……” “叶子……” 章长青按了按胸口,那里搁着小叶子的信件。 章小叶敏锐地发现,爹又变回来了?她扯着娘的手,说:“爹,这是我娘……” “哦……”章长青早就看到了陈水秀。 他脑子里一闪,想起了初婚时节,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年轻女子和那顶红盖头。 陈水秀看着章长青,还是原来的模样。本以为早都忘了,可忽然之间就想起来了。她不晓得说啥才好,本来他们就没说过几句话。 章长青也很局促。叶子娘是陌生的,仅有的记忆就是那一抹红色和几封信件。 “爹,快进屋!”章小叶打破了僵局。 陈水秀冲着廖玉苏点点头,把人让进院里。 正在这时,江玉梅从识字班赶回来了。 “长青,还记得嫂子嘛?” “四叔!”继霞和继文也一溜小跑,大声喊着。 章长青瞅着院子和家人,记忆翻滚着。 他脑子疼了起来,就像针扎一般,不由得抚住额头,晃了两下。廖玉苏一见,赶紧说:“章同志,上榻上去!” 江玉梅忙不迭掀开帘子,廖玉苏搀着章长青进了屋。 章小叶这才晓得这是一位女先生,就跟了进去。 陈水秀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她跟自己说,这是叶子爹,可那种陌生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西间里,章长青躺在榻上。 廖玉苏打开医药包,取出了一版银针。她手法娴熟,运针如神。章小叶只顾看着,忘了娘站在外面无所适从。 针布下了,章长青变成了一只刺猬,头上、身上、手上插满了银针。 廖玉苏凝神静气,催动着,章长青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候,章怀良下地回来了。 他一进屋,看到长青如此模样,眼圈就红了。长志、长明也赶了回来,亲戚们也过来探望。 长河放学了,大声喊着:“四哥!” 外面热闹着,只有陈水秀坐在西厢房里,呆呆的,就像一个局外人。 章小叶发现娘不在,赶紧跑回屋。 “娘……”她揪揪娘的衣襟。 “叶子……” 陈水秀勉强笑了笑。叶子爹回来了,该高兴才是。 这些年靠着想象,把冰冷融化了,可现在看看还是如此。她的心凉了,就像韩同志说的那样,封建包办婚姻害死人。如果当年跟着小师傅,会是这种结果吗?她第一次有了离婚的想法,可看到叶子又按了回去。 一个时辰过后,章长青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一屋子人。 “爹……”他认出了父亲,认出了大哥、二哥,还有大嫂。他的记忆恢复了,关于老家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叶子……”他瞅着闺女。 “爹,我在这……”章小叶挤到床边。 “你娘呢?” “娘也在。” 章小叶赶紧把娘推出来。陈水秀站在那里,有些局促。 “你可好?” “嗯……” 陈水秀点点头,就再也无话了。 章小叶心里着急,爹娘陌生如此?跟想象得差远了。 * 大功告成,廖玉苏很得意。 章长青治好了,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她收拾着药包,看到小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就问:“小叶子,想不想学医?” “想。” “想?那好,姐姐考考你。” 廖玉苏伸出手,问了几个穴位。章小叶对答如流。她琢磨了好几个月了,先是看图接着是看人,早就研究得七七八八了。 廖玉苏很满意,笑着说:“小叶子很有天赋,这样吧,姐姐送你一个小玩意儿。”说着,从医药包里取出了一个小木偶。 “瞧,这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穴位,试着把它们找出来。” “好。”章小叶高兴坏了。 她收下礼物,就像得了一个宝。心说,女先生就是大方, 分卷阅读54 一点都不小气。 屋里人都围着章长青,没人注意到这一幕。章小叶揣着礼物溜回厢房,跟穴位册子搁在一块儿。 这一晚,章长青住在堂屋里,跟长河睡在一起。廖玉苏跟陈水秀住在厢房里。 * 就这么过了两天。 家里好吃好喝,一派热闹。那种生疏感也消减了一些。 到了第三日,章长青想起了一件事,来找陈水秀。 “呃,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 “我想收养一个娃娃,她是烈士遗孤……” “烈士遗孤?” “嗯,她娘牺牲了,爹早早地去了,身世很可怜……她写了一封信,想给咱当闺女……” “这个……”陈水秀不敢贸然答应。 章小叶恰好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跑过来,揪着爹的衣襟问:“爹,那个小娃娃是谁?叫啥名字啊?” “呃,她姓岳,叫岳建华……” 什么?章小叶瞪大了眼睛。 爹又犯浑了?岳家有二伯、三伯,哪个养着不行啊?就爹多事?这可是个祸害,会搅得家宅不宁的。 想着后续的种种,章小叶不寒而栗。 娘不该受这个委屈,平白无故地给人当后娘。 家里也不赞同,章怀良说:“长青,你想想叶子娘,冒不通地出来个闺女,让人家咋想啊?” 长志也劝道:“长青,这是公家的事儿,咱就别掺和了。” 章长青拗着脖子,说:“你们不养,我养。” 说着,一摔门走了。 这一幕何其相似?章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书中的女主娘和女主大伯都活得好好的,可现在却没了。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改变的?还是发生了某种变故? 第29章 缘分 * 从家里出来, 章长青上了河堤。 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 多年不着家,跟爹好好说话不成吗?干嘛火气这么大?他自我反省了一下, 就往回走,想跟爹陪个不是。 正走着,看到廖玉苏迎面而来。 “章同志, 我刚从镇子上回来, 区里安排了马车,让你过去一趟……” “好, 我这就去。” 章长青顾不上回家, 就搭乘马车赶到七里店。 区里刚接到通知, 要所有探亲休假的现役军人一律归队。章长青立马意识到了,这是要打仗了?他兴冲冲地往家赶,准备收拾行李启程。 可未等章长青进村, 村里就有了传言。 “哎,你们都瞧见了吧?长青在河堤上跟一个女的说话, 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 “那女的是谁啊?不会是相好的吧?” 闲话传得很快, 长河在学校里听见了。他跑回家, 跟小叶子悄悄地说:“叶子, 你爹娶了个后娘, 不要你了!” “不要就不要,我爹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章小叶正在气头上,也没啥好话。 长河嘿嘿笑着说:“小叶子, 小叔逗你玩的。” 章小叶白了一眼,小叔真是个小娃娃,啥话都往外说。 这还不算完, 领养之事不晓得被谁听了壁角?也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章长青养了个闺女,有五六岁了,说是烈士的女儿……” “哎,平白无故的咋会给人家养闺女啊?莫非有啥蹊跷?” 章怀良听到了,气得直跺脚。 这个浑小子,一点也不让家里省心。他在院子里等着,见了长青就揪到一边说:“你瞧瞧,才回来两天就惹出这么多闲话来?” “爹,是我考虑不周。”章长青难得检讨。 “好吧,你去跟叶子娘说两句。” “嗯。” 章长青进了西厢房。陈水秀正在做针线活儿。 “叶子她娘,明儿一早,我就走了。” “走了?”陈水秀停顿了一下。 “嗯,上面发通知了,让赶紧回去。” “那……把这件褂子带上。” “好。” 陈水秀拿出一件内衫,针脚很细密。章长青接过来,放进旅行包里。 “那娃娃的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嗯。” 二人一问一答,章小叶在一旁听着。 爹还是爹,好像没那么浑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爹,这是娘写的,您也要写信哦。” “好,爹一定会写信的。” 陈水秀看着章长青,那点委屈早已经消散了。 章长青也看着陈水秀,亭亭玉立,清秀可人。这是叶子娘,跟他最亲近的人。可刚一见面,又要分开了。 * 分卷阅读55 第二天一早,章长青搭乘马车赶往县城。 同行的还有廖玉苏。她的任务完成了,正好回去跟父亲交差。 送走了爹,章小叶有些不安。 她怎么就忘了,抗美援朝战争就要打响了。爹在花城驻守着,不会参战吧?在书里,爹伤病复发转了业,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 一路奔波,章长青回到了部队上。 岳明生已经走了,岳建华却留了下来,由余文英照看着。 “长青同志,华华是个好姑娘,我想收养她。” “好啊!只要华华愿意,您就好好养着吧!” 章长青知道余大姐喜欢孩子。她跟崔旅长成亲后,有过两个娃娃,可那时条件艰苦还没养大就夭折了。后来,就一直没再生育,这也是把华华托付给余大姐的原因。 岳建华也很满意,不再想当章叔叔的女儿了。相比起来,崔旅长家条件更好,住着楼房,配着勤务兵,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独生女呢。 章长青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就给家里写了信,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陈水秀收到信时,已是九月。她松了口气,不用再给人家当后娘了。章小叶心说,亏得女主攀上了高枝,不然,哪肯放过爹啊? 这时候,报纸上开始批判米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村里开会讲国际形势,全民正在动员,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就要打响了。 章长青写了请战书,要求参战。 通知下来时,已是十月。 出于保密需要,章长青不便跟家人通信。他提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留给父亲,一封留给小叶子和陈水秀。 “水秀,你好。我们相识于旧时代,又迎来了新时代。其间,有过误会,也有过委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等我打仗回来,就把你和叶子接到部队上,咱们好好过日子……” 信不长,却是情真意切,就连章长青自己都感动了。他把信存在管理处,夹了两张黑白免冠照片,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 章家收到信,已是十一月。 这时候,“抗美援朝”战争打响了,全国各地都发动起来了。 捐款捐物,支援前线。 村里的识字班教了歌曲,韩老师打着拍子唱着。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注1) 听到这首歌,只觉得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可对章小叶来说,内心的不安却与日俱增。这场战争很残酷,米帝国主义凭借空中优势,对我后勤运输部队狂轰乱炸,造成重大伤亡。爹上了前线指挥运输车辆,不晓得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在纠结中,章小叶满四岁了。她个子长高了,去年做的花袍子穿着刚刚好。她盼着爹来信,不管长短,只要平安就好。 就像有什么预感,章小叶觉得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冬至那天,下起了小雪。 县里来人了,一辆马车停在村口。 车上下来了两位同志,穿着军装,一脸肃穆。他们找到章怀良家,颤抖着嗓音说:“大叔,长青同志光荣牺牲了……” 牺牲了?章怀良不肯相信,长青“光荣”过一回了。 可这一回却是千真万确,不会再弄错了。 陈水秀如遭雷击。长青没了?不是说好了要回来好好过日子的嘛?可人说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章小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究竟是怎么了?书中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就连爹都没了?她看着娘一脸悲伤,就揪着娘的衣襟不肯撒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消失。 几天过后,章家办了丧事,给长青立了一个衣冠冢。 光荣也罢,悲伤也罢。 陈水秀成了烈士家属,章小叶成了烈士遗孤。 家里被淡淡的忧伤笼罩着,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吧?解放前,就为长青提心吊胆的,现在算是解脱了。 这一年,长青不过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可他再也不会犯浑了,安安静静,埋在异国他乡。 陈水秀没别的想法,只想把叶子抚养长大。 这是她跟长青的娃娃,也是她的命根子。 * 一九五一年,“元旦”过后。 随着战事吃紧,那些坏分子们活跃起来。 “米帝就要打过来了,穷棒子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谣言四起,惑乱人心。 村里发现后,就展开了调查。 赵二婶子被抓了个现行。她交代说:“俺是听镇子上的许先生说的。许先生家里有无线电,能收到海外广播……” 这个情况被反映上去,果然从许先生家里搜出了一台无线电。顺腾摸瓜,又挖出许先生跟县里的金老板有联系,那些谣言就是金老板传达的。 三挖两不挖,金老板的背景暴露了。原来是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受海 分卷阅读56 外遥控指挥。许先生以前是报馆的,赋闲在家,就被拉拢进来。 一番打击之后,谣言平息了。 这时“春节”临近,家家户户办起了年货。 陈大川来了,跟陈水秀说了一件事。 “秀儿,现在提这个不合适,可哥还是想说说……” “咱家斜对门的裁缝铺还记得吗?崔学艺上门提亲了,说这些年一直记着你,本想着说门亲事断了这个念头,可一直下不了决心。长青有消息后,他说了一户人家,可赶上《婚姻法》颁布,人家姑娘不愿意了,就退了彩礼,说要自由恋爱。瞧瞧,这不是缘分嘛,当年咱爹嫌人家穷,可现在不一样了……” 陈水秀一阵恍惚,小师傅还记得她?上次回去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说什么了。可没想到,那份情意延续了这么多年? “秀儿,崔学艺说,他有手艺,能养活你和叶子,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陈大川劝着妹子,说机会难得,可不能再错过了。 章小叶竖着耳朵听着,恨不得立马应承下来。 娘挂着烈属身份,光荣是光荣,可不能光荣一辈子啊!再说,她怕娘消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娘。 想到这个,章小叶揪揪娘的衣襟,说:“娘,您就答应吧。” “让娘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啥?” 在章小叶的鼓励下,陈水秀点了头。 陈大川就去堂屋跟章怀良谈了谈。 章怀良沉着脸,可长青没了,不能耽误水秀一辈子啊。他点了头,说:“过了年,就让秀儿回去吧。” 陈水秀想再守一年,章小叶怕有个闪失,不想娘继续守着。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这年腊月娘染上了伤寒,落下了病根。 * 崔学艺收到回信,就盼着秀儿回来。 他算着该送年礼了,就拢着袖子等在街口,想跟秀儿说几句话。可陈水秀哪好意思开口?章小叶就当了传话筒。 她戴着绒线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崔叔叔,你好好准备,我娘可愿意了。” 崔学艺很开心,瞅瞅秀儿。 宅子收拾好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三间大瓦房,两间灶屋,就在后街上。 第30章 谋幸福 * 看到小师傅, 陈水秀莫名紧张起来。 她招呼不敢打,挎着包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敢回头张望。 这事儿尚未公开, 怕影响不好。家里就公爹晓的,说过了年再通个气儿,省得人家说三道四的。她知道公爹是好心, 不想她有压力, 可越是这样心里越愧疚,就像对不起长青似的。 章小叶追上来, 揪着娘的衣襟。 “娘……” 陈水秀这才发现过了家门, 就赶紧转身进了铺子。 陈根发和陈王氏正等着呢, 见大川带着秀儿回来了,忙不迭地说:“秀儿,洗洗手, 吃饭。” 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喝了咸粥,吃了玉米面饼子。 饭后, 陈水秀跟陈王氏在里间说话儿。 “娘, 您觉得合适吗?” “合适。” “娘, 俺咋觉得过意不去呢?” “秀儿, 你可不能犯傻啊……” 陈水秀犹豫起来, 不晓得能否迈过那道坎儿? 她答应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看到小师傅就想起了长青。她这才发现那个浑小子也入了心,不管好不好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这是习惯使然吧?纵然千错万错,可人没了, 那些不好都化解开了。 章小叶瞅瞅娘,这是封建礼教作怪,强加在妇女身上的枷锁。爹没了, 搁在心里就好,活着的人得好好过日子。 回去的时候,小师傅在街口送着。 陈水秀闷头走着,章小叶冲着人家摆摆手。 她觉得小师傅还不错,对娘一心一意的,模样儿也清俊,看着顺眼。只要娘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儿,一定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 此时的章小叶忘了,这是乡村,封建礼教延续千年,哪是那么好根除的?即便在二十一世纪还会卷土重来,更何况是解放初期,尚未接受运动洗礼? * 崔学艺见到秀儿,心里踏实了。 趁着送年礼,他回了一趟崔家营,跟家里说了提亲的事儿。 崔老爹倒是没说啥,他知道陈家闺女不错,当年去提过亲,早打听过了,是个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崔李氏不大满意,就挑起刺来。 “学艺啊,凭你现在的条件,找个啥样的不行?偏偏找个寡妇,还带着个小闺女?” 崔学艺一听,就说:“娘,上一回不是跟您提过,您也没说啥嘛?俺这边刚定下来,您咋就变卦了?” “上一回是上一回,娘不是堵着一口气嘛?可回过头来一想,总觉得咱吃亏了……” 崔 分卷阅读57 李氏有自己的想法。她娘家来人了,想把表妹家的侄女说给学艺,这样亲上加亲,省得那宅院落到外人手里。 崔学艺有些气恼,娘又在算计他。 他感到委屈,就说:“娘,俺十一岁出来学艺,你管过俺吗?在师傅家挨打受气,端屎端尿,跟个下人没啥两样。俺好不容易熬出来了,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不能由着俺的心意嘛?” “心意?你啥心意啊?还不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崔李氏一拍桌子,崔老爹也瞪着眼。 崔学艺气得饭都没吃,就回了镇子。那宅院是他一手置办的,家里说了不算。 可崔李氏哪肯善罢甘休?她觉得儿子被狐狸精迷住了,得找人破解。 崔家营有一个孙道婆,很是灵验。 崔李氏备了一份礼,把情况一说。 孙道婆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就闭上眼睛不言语了。崔李氏赶紧抓了一把铜钱,孙道婆才悠悠开了口。 “大妹子啊,你儿子铁了心了,这门亲事怕是定了。你啊,去宅子那边镇守着,那狐狸精就翻不了天了。不过,那个小闺女不能跟着,这娃娃比她娘还厉害呢!” 崔李氏一听,唬了一跳。 这一大一小都是狐狸精?想着儿子的胳膊肘朝外拐,就打算亲自出马。 趁着赶集,崔李氏托人找到陈家铺子。 陈王氏一听,气得不行。可想着秀儿跟了小师傅,就点头应下了。 这件事,崔学艺并不晓得。 陈大川想去问问,可到底不好开口。他去了一趟柳沙湾,跟水秀说了。 陈水秀摇着头,说:“哥,俺不能丢下叶子。”陈大川劝道:“秀儿,你放心,咱家养着叶子,反正离得近,啥时候回来都成……” 陈水秀瞅瞅叶子,还是觉得不妥。 章小叶听见了,莫名有点担心。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婚姻哪是两个人的事啊?那牵扯到两个家族。就像小师傅真心喜欢娘,可他家里却不好说。她不想让娘操心,就拍着胸脯说:“娘,我是个大娃娃了,您不用考虑我。” 陈水秀还是不放心。她怎么能丢下叶子呢?这是她的命根子啊。 可章小叶明白,娘要组建新家庭,她掺和进去不方便。过了年,她虚岁五岁了,是个大娃娃了,能自个儿照顾自个了。 *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 县里发了紧急通知,不管是城镇还是乡村,大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 村里立马行动起来,打扫卫生,清理粪便,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为了扩大宣传,识字班编了顺口溜,让娃娃们拍着小手传唱着。街道上也贴了好些标语口号,包括勤洗手,喝开水等等。 按说,井水甘甜清冽是可以直饮的。可从五十年代开始,大力提倡喝开水。以前,章小叶不晓得原因,这会儿才意识到是怕米帝投毒。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米帝在一线战场吃了大亏,就把视线转向了后方。就在这年冬天,米帝悍然发动了细菌战,通过飞机向我边境地区投放了大量的跳蚤、虱子等病原载体,妄图污染牲畜、村庄、水源,造成人畜感染,阻断我后方运输线。 我边防部队发现这一情况,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爱国卫生运动由此展开,并延续了几十年。喝开水也成了习惯,这是杀死病菌最有效的办法。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直到二十一世纪一些高档社区推出了直饮水,才有人摒弃传统赶起了时髦。可对大多数国人来说,喝开水依然是卫生标准,就像把安全意识刻在了骨子里。 这年“春节”,家家户户都打扫了卫生。 章家小院也干干净净,除了门上光秃秃的未贴春联。章怀良说:“长青没了,日子总得过下去吧?”他带着长河赶集,割了一块猪肉,包了饺子。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过了年。 只有老太爷发了一通脾气,逮着章怀良骂了一顿,说他没看住长青,让娃娃早早没了。章怀良也不分辨,后悔已经晚了,就让老爷子骂几句吧。 水秀的事儿,江玉梅已经晓得了。 她惊讶之余,也为水秀感到高兴。可这件事得避一避,不好大张旗鼓的。她跟公爹说:“爹,这事儿先甭往外说,人家问起来,就说水秀娘身体不好,回家招呼一阵子……” 章怀良点了头,他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陈水秀很感激,她是承受着压力的,毕竟长青才走。她跟公爹商量,想带着叶子。章怀良舍不得,就直摇头。 “秀儿,你走了就把叶子留下吧,俺来养着……” “爹……” “就这样吧,你去别人家,带着叶子不方便。再说,这是长青唯一的孩子,俺不想娃娃跟着外人姓……” “爹……” “秀儿,别的都依你,就这件事不成……” 陈水秀还想争取,可章怀良板着脸说啥都不同意。章 分卷阅读58 小叶不想让娘为难,就说:“娘,我跟着爷爷,这边有小叔和继霞姐,多热闹啊!” “叶子……” “娘,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章小叶觉得自己很伟大,为了娘舍弃了亲情。章怀良倒是很高兴,小叶子跟章家亲,不愧为长青的后代。 * 农历正月十六,陈大川来接水秀。 陈水秀挎着包袱回了娘家。这跟识字班的经历有关,让她鼓起勇气打破封建枷锁。即便心有遗憾,可还是勇敢地迈了过去。 娘走了,章小叶自个儿住在西厢房里。屋里的东西都留给了她,爷爷造了册子,说:“这是小叶子的,谁都不能动。” 章小叶喜滋滋的,觉得自己阔了起来。 长河“哒哒哒”地跑进来,说:“小叶子,你娘走了,你咋不哭啊?” “我娘过两天就回来了!”章小叶白了一眼。 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对娘再依赖也不能像小娃娃那样哭鼻子啊。 到了晚上,江玉梅过来陪着。 “叶子,大娘跟你做伴儿。” “大娘,您过来了,大伯咋办?” “咋办?抱着枕头睡呗。” 江玉梅大大咧咧的,是个爽朗性子。 章小叶很喜欢大娘,以后就跟大娘一起生活了。 第二天一早,章小叶呼呼睡着。 江玉梅就起床了。她进了灶屋,生火做饭。以往有水秀在一旁帮忙,可现在就剩她自个儿了。 章长志像往常那样去挑水。 长河和继霞在背书,继文跟着打转转。 太阳升起来了,章小叶才爬起来。 对她来说,生活没啥改变,该吃吃该喝喝,该睡懒觉绝对不早起。 优哉游哉,一上午过去了。 吃罢午饭,一家人在院里晒暖儿。长河跑来跑去,像往日那般欢腾。 正在热闹着,邮递员送来了一封加急电报。 章怀良拆开来,上面有四个字:长青活着。 长青还活着?章怀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死了,真得能复生吗? 章小叶也确认再三,爹还活着?不会再弄错了吧?欢喜之余,她立马想到了娘,得赶紧把娘接回来。 在内心深处,章小叶还是希望娘跟爹在一起。 不管咋说,娘和爹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生出了感情。即便不完美,可世上哪有完美的事儿呢?婚姻是一门学问,相互适应才能长久。更何况一家人相处融洽,爷爷和大伯大娘都是宽厚之人,除了老太爷的脾气大了点,没啥不如意的。 * 当天下午,章长志去了七里店。 陈水秀听到消息,愣住了。 长青还活着?可她却跟小师傅呱哒上了。虽然未说话,可动了心。她不好意思回去,觉得没脸见人。 章长志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 陈大川也急得一头汗,这算啥事啊?本想着关心妹子,却弄出了一堆麻烦事儿。 第31章 新生 * 后院里, 陈王氏也有点上火。 她攥着闺女的手,说:“秀儿,这事儿不怨你, 长青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活了,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啊?你跟着长志先回去, 这边的事儿让大川去处理……” “娘……”陈水秀咬着嘴唇, 很是为难。 “秀儿,甭怕,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脸皮厚一厚不就有了?” “娘, 看您说的……” “秀儿,听娘的,你先回去, 小叶子还等着呢……” 说到小叶子,陈水秀鼓起了勇气。 即便为了叶子, 也得回去啊。这本来就是一桩误会, 误会解开了不就好了?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小师傅, 让人家等了那么久, 还空欢喜一场。可她又能咋办?事情已经发生了, 就像做梦一般。 欢喜也罢,不安也罢,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陈水秀不再多想,就收拾了一下, 随着长志大哥上路了。 一路走着,到了柳沙湾。 长青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村民们说啥的都有。 看到陈水秀回来, 更是开起了玩笑。 “叶子娘,你家长青的命可真大啊!这一来二去的,都弄了两回了。老话说,猫有九条命,俺看长青也差不离……” “哎哎哎,人家长青可是为革命光荣的,再光荣几回也没啥……” 陈水秀不晓得该如何接话,就咬着嘴唇不言语。章长志是个老实人,只顾着嘿嘿直笑。反正长青活着,管人家说啥呢。 到家了,章小叶正在门口瞅着。 她看到娘回来了,就扑上去,喊着:“娘……” “哎……”陈水秀一把搂住叶子。 “娘,咱回家去。” 章小叶怕娘尴尬 分卷阅读59 ,就牵着娘的手往院子里走。章怀良正等着呢,见水秀回来了,就大声问道:“秀儿,你娘身体好些了没?” “爹,俺娘好些了。” 一句问候,化解了尴尬。 陈水秀脸一红,就赶紧钻进了屋里。 章怀良也松了口气,人回来了就好。他一直担着心,怕叶子娘不肯回来。 也亏得这事儿没声张,不然真是闹笑话了。 在外人眼里,叶子娘不过是回了一趟娘家,住了一晚。至于其他的,就装着不知道好了。万一有风声传出来,就推到亲家那边,说是一场误会,反正也没下定,做不得数的。 章怀良明白,这事儿的责任在长青,不能怨叶子娘。 谁让长青总惹事呢?瞧瞧叶子娘多不容易啊?自打进了章家门儿,就孤单单地守着,还不是那个浑小子给害的?本想着补偿一下,认叶子娘当闺女,都改口叫秀儿了,那明儿再改回来吧。 * 因为长青的事儿,章家人是又哭又笑。 生怕一觉醒来,又变卦了。 好在这一回,区里去核实了,那电文的确是从东北发来的。因为按字数收费,电报上不好说太多,可足以说明长青还活着,八成回到了大后方。 一家人总算放了心。可长青啥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几天过后,县武装部来人了。 两位同志送来了慰问品,顺便把那烈士证书和荣誉奖章收了回去。 这么一来,章家不再是军烈属了,章小叶也不再是烈士遗孤了。 对她来说,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爹活着,她可是名副其实的革命后代了。吃香的,喝辣的,就等着过好日子呢。 相比起叶子的欢快,陈水秀揣着心事儿。 大川捎了口信,说跟小师傅说了。小师傅黯然神伤,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她觉得对不住人家,却不敢表现出来。 江玉梅倒是爽快,在灶屋里悄悄地说:“秀儿,俺给你说句实话,那个小师傅啊,比长青强百倍……” “玉梅姐……”陈水秀很尴尬。 “咋的?强就是强嘛,还不让人说了?” 江玉梅吃吃笑着。 从感情上来说,长青是家里人,当然得向着他。可从客观上说,长青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这一点,她看得很准。 陈水秀又何尝不了解?可她跟长青成了亲,有了叶子,哪能再想别的? 在识字班听的那些大道理,好是好,可终归要跟实际结合起来。不然,会碰得头破血流的。就像这一回,多亏了小师傅把一切都担了下来,不让她操一点心。崔家那边也没说啥,捂得严严实实的,八成是小师傅安抚住的吧? 小师傅的真心,她领了。可他们终究只是路人,那份情意只是在街口望一望,不会再有别的了。 * 长青的事儿一落定,章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织布的织布,都忙个不停。 家里就两个闲人,一个是章小叶,一个是章老爷子。 章小叶除了睡觉,就是琢磨医术。她窝在厢房里安安静静的,不晓得在捣鼓啥?除了跟娘去识字班听课,很少出屋子。 章老爷子前一阵子心里不痛快,病歪歪的,这会儿又精神起来了。他拄着拐棍到处溜达,见人就跟人家讲:“俺家长青快回来了,那可是当了大官啊!” 章怀良听见了,赶紧把老爷子拉回来。 “爹,啥大官不大官的,现在不兴这么说。” “咋的,教训起老子来了?” 章喜顺把眼一瞪。 “爹,都解放了,提倡的是人民军队,哪能跟旧社会一样啊?再说,您这么嚷嚷,不是给长青脸上抹黑嘛?” 章喜顺一想也是,就闭上了嘴。 他在旧军队里呆过,多少带着一点不良习气。老河口解放后,也参加过学习班,对解放军多少有些了解。跟旧军队不同,解放军讲究官兵一致,不讲吃喝,平等着呢。 不过,这件事也给章怀良提了个醒儿,要低调一点,不能翘尾巴。 吃罢午饭,他把一家人召集起来,叮嘱了几句。 “长河,你们几个在学校里可不能乱说话,也不能吹牛……” “爹,俺晓得了。”长河捂着嘴,连连点头。 继霞和继文也做了保证。 长河想着四哥,就问:“爹,俺四哥啥时候回来啊?” “呃,天暖和了,就回来了。” 章怀良瞅瞅黄历,长青啥时候回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吧。 村里开会,讲了志愿军回国的事儿。那英模报告团,有成千上万人参加,可光荣了。他不想要那个光荣,只盼着长青早点回来,家里人都等着呢。 * 惊蛰过后,就出了正月。 天越发暖和了,大棉袄穿不住了。 章小叶换上 分卷阅读60 了夹袄,让娘给她剪了头发,可精神了。这单衣一换,就发现了新情况。大娘怀孕了,有四个多月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陈水秀跟江玉梅道了喜。 “玉梅姐,你咋不早说啊?” “哎,一开始不确定,想着去瞧瞧大夫。可赶上过年,事儿太多,就没顾上……” 江玉梅嘻嘻笑着,抚了抚肚子。 她是怕刺激到水秀,她都生了五个娃了,可水秀就只有叶子。她怀上那会儿,正赶上长青没了,就更不好开口了。 陈水秀倒是没多想。她才二十一,还有机会。 大娘怀孕了,章小叶很兴奋。 她找了一个借口,抓住大娘的手腕把了把脉。这喜脉如何分辨?可有讲究了。可她现在只懂一点皮毛,离问诊还早着呢。 喜事儿总是一连串的。 到了三月下旬,邮递员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章怀良的,一封是给陈水秀的。这是长青写的,用牛皮纸信封装着,鼓鼓囊囊的。 “这个浑小子,终于知道写信了?” 章怀良拿着信对着太阳照了照,就拆开了。 信的内容很长,主要讲述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 要说,长青的命可真大。 那天一早,他随着车队运送一批重要物资。到了山坳里,车队加水原地休整。他尿急,就找了一个洼地方便。可刚解完手,敌人的轰炸机就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一通狂轰乱炸,车辆被炸毁,人员被炸伤。他也被一股气浪掀翻,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悬崖下,被一棵松树接住了。他稍一动弹,疼得直咧嘴。原来,大腿受了伤,甭说从树上下来,就是动一动都困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儿,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他不晓得上面的情况,只怕凶多吉少。 山里很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不能自救,只怕要冻死。 他撕下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又截了一截树枝,褪下树皮,做了一个哨子。这是打游击时常干的事儿,这会儿又派上了用场。 有了哨子,他哔哔地吹着,希望有人能发现他。 可山谷里静悄悄的,连个鸟儿都看不见。 他坚持了两天,饿了就摘几个松果,渴了就揪一把松叶。 到了第三日,终于等来了希望。 一位挖草药的老乡听到哨音,就吊着绳索下来了。看到受伤的志愿军同志,就攀上去喊人帮忙。几位老乡把一个吊篮送下来,把他装进去,用绳索拉了上去。 他得救了,可战友们大都牺牲了。 游击队前来救援时,车辆已经烧成了一堆废铁。车上的战友们甚至来不及下车,就葬身于火海之中。 烈士的遗骨就地掩埋,甚至未标出姓名。 怀着巨大的悲痛,他被老乡抬到山里养伤。伤口愈合后,游击队把他送到了志愿军后勤部。他这才晓得自己成了“烈士”,就像当年那样。 关于那次突袭,地方上做了调查。 那次行动暴露了,有被收买的线人向敌人发报,设了伏击。二鬼子有多可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灵魂,牺牲了无数人的生命。 经过审判,二鬼子被处决了。可战友们的英魂却留在了山谷之间,远离家乡,远离故土,只为了拒敌于国门之外,保卫家园。 看到这里,章怀良热泪盈眶。 长青做的事儿很不一般,他这个当爹的,很是自豪。他放下信件,激动地说:“长青是好样的,爹没白养他……” 一家人都被长青的故事吸引住了。 那封信被反复翻看着,都磨出毛角了。 这样的传奇,可歌可泣。 章小叶也很感动。爹很勇敢,也很坚强,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虽然身上毛病不少,可站在国家和民族的角度,都可以原谅了。 她有一种感觉,终于从书里走出来了。 爹在部队上,尚未转业。娘熬过了腊月,没染上伤寒。女主娘走了,不会再捣乱了,女主在南方,也不会再照面了。 他们一家三口,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还会遇到困难,可经历过无数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第32章 回乡 * 日子一恍而过。 章长青回来时, 已是六月。县里安排了一驾马车,把他送到村口。他提着旅行包下了车,就被娃娃们围住了。 长青回来了, 消息传得很快。 章小叶正在屋里练习扎针,就听到长河在喊:“小叶子,你爹回来了!” 章小叶放下小木偶, 冲出了屋子。 在娃娃们的簇拥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军人进了院子。他穿着土黄布志愿军军服,戴着大檐帽, 英姿勃勃的。 “爹!”章小叶大声喊着。 “小叶子!” 分卷阅读61 章长青看到了小叶子。小叶子长高了, 穿着花点点褂子, 扎着两个小揪揪,跟记忆中的模样有了不同。 “长青,你可回来了!” 一家人都围上来, 问长问短。 陈水秀站在后面,有些慌乱。章长青看到水秀, 就摘下帽子捋了捋额发。他想说点什么, 可当着众人的面又有点不好意思。 正热闹着, 长明一家也来了。 几个娃娃扑上去, 七嘴八舌的, 就更插不上嘴了。 江玉梅挺着大肚子,笑着说:“哎哎哎,都排着队,一个一个说。” 话音刚落, 李凤莲也扯着娃娃们来了。 “长青,来看看你侄儿,这是继晖, 这是继兰……” 大人孩子越聚越多,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了。 章小叶被挤了出来。看到爹被人群包围着,再次意识到爹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回头找娘,发现娘进了灶屋,准备做饭。 热闹了半天,直到该吃晚饭了,人群才散去。 天热,饭菜摆在了院里。 “小叔,熏蚊子。” 长河点了一把艾叶,熏起了蚊子。这是小叶子教的,可管用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章老爷子难得不摆谱,跟小辈们坐在一起。 吃罢晚饭,陈水秀收拾碗筷进了灶屋。玉梅姐身子重,她把洗洗刷刷的活儿接了下来,继霞在一旁帮忙,倒也能应付。 一家人坐在院里,听长青说话。 亲戚们也过来围观,八点多了才散去。 几个娃娃还粘着长青,要听故事。江玉梅瞅瞅天色,说:“好了好了,让你四叔跟你四婶儿说几句。” 章长青这才有机会跟水秀说话。 他进了厢房,跟水秀隔着桌子坐下。他想叫声秀儿,可到底不好意思,就从挎包里掏出一叠纸币,搁在桌上。 “这是津贴,你收好了。” “嗯。”陈水秀红了红脸。 章长青胆子大了一点,就说:“哎,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你说吧。” “回国后,组织上跟我谈话了,说我的腿养好了也不能上前线了,要么转业回乡,要么就地安置。我跟组织上打了申请,想留在部队上……” “哦,你看着办,我没意见……” 陈水秀嘴上说着,可心里还是希望长青回来,跟她好好过日子。 可对章长青来说,部队就是他的家,怎么都舍不得离开。他才二十二岁,哪能像那些老同志那样复员转业呢?医生说,他的右腿不能使力,阴天下雨会疼。可腿疼又不等于残疾,怎么都要留在部队上。 爹娘在外间说话,章小叶在里间听着。 她想,地方上情况复杂,爹留在部队也好。就是得跟爹说,不管去了哪里,都要给娘办个随军家属,她也要跟着。还有爹的腿得治,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中医一定能解决的。当然,这个话不能跟爹直接说,省得爹又去前线拼命。 这一晚,长青和水秀住在里间,小叶子睡在外间的木榻上。 这是新婚之后,又一次团圆。 长青和水秀都很羞涩。熄了灯,只顾着说话,不敢有其他动作。 长青滔滔不绝,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儿一下倒了出来。 陈水秀静静地听着,那些话儿有些懂,有些不懂。懂了的就接两句,不懂的就记在心里。这时候,她发现了学习的好处,若不是上了识字班,认了几个字儿,只怕一句都听不懂。 章小叶听着爹娘说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因为安心,脸上还带着笑意。 * 第二天一早,章长青就起来了。 他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打了一套军体拳。陈水秀在灶屋里做饭,看到长青穿着白坎肩,虎虎生风的样子,就抿着嘴直笑。 吃罢早饭,章长青要去七里店探望岳父岳母。 这是他跟水秀说好的,带着小叶子一起去。 章小叶一听,赶紧从榻上爬起来。 她对着镜子梳洗打扮。她的头发长长了,天热,正好扎两个小揪揪。可她胳膊短,扎得歪歪扭扭的,陈水秀就上来帮忙。 章长青在一旁瞅着,手也痒痒了。可他一个大男人,哪好意思给闺女梳头啊? 临出发前,长河眼巴巴的。 “四哥,俺也想去。” “长河,你不上学了?”章怀良一瞪眼。 长河吐吐舌头,就背上书包跑了。 一家三口出发了。 章长青斜挎着挎包,提着竹篮子,装了几个菜瓜。陈水秀空着手,牵着小叶子。 一路上,净是打招呼的。 章长青大声应着,说去七里店看看叶子的姥姥姥爷。 陈水秀心绪很好,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以前回娘家,都是长志 分卷阅读62 或大川接送,不方便不说,还显得可怜巴巴的,让人觉得没有男人就没了依靠。 章小叶也乐颠颠的。一家三口去赶集,这是幸福生活的前奏。 上了官道,章小叶走累了。 章长青往地上一蹲,说:“小叶子,来,爹背着你。” 章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攀着爹的脖子爬了上去。不管咋说,她都是个小娃娃,爹跟她有血缘关系,亲近一点也没啥。 走在半道上,有驴车停下来。 车把式大声吆喝着:“同志,是去七里店吗?来捎您一程。” “好咧!” 章长青一家上了驴车。 风呼呼地吹着,跑得飞快。 章小叶喜滋滋的。她瞅瞅爹的军服,搁在这个年代,这就是通行证啊。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他们家能光荣几十年呢。 * 一会儿功夫,到了七里店。 章长青去铺子里买了两封点心,两罐黄酒。又要了十来个热烧饼,给娃娃们吃。 一家人进了后街。 路过裁缝铺时,小师傅瞅见了。他想出来打个招呼,到底没了勇气。 陈水秀也有点紧张。她怕见到小师傅,不晓得该说啥?更不想当着长青的面,提及此事。可这事儿不好瞒着,长青早晚会晓得的。 章长青大步走着,陈水秀不敢回头。 章小叶察觉到了,就扭过脸来瞅了瞅。小师傅是好人,对娘情深义重。她记在心里,有机会了一定会报答的。 到了陈家铺子,陈大川迎了出来。 “长青,快进屋。” 章长青进了后院,陈根发和陈王氏在屋檐下站着。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章长青敬了一个军礼,又鞠了一躬。 陈根发和陈王氏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都围了上来,陈大川做着介绍。 进了屋,陈根发跟长青说着话儿。陈王氏瞅瞅水秀,使了个眼色。 母女二人进了里屋。 “秀儿,那事儿得跟长青说……” “娘……” “秀儿,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方便开口,娘来说。咱主动提起来,比以后扯出来强。再说,张罗这事儿的是俺跟你爹,跟你没关系……” 陈王氏很有魄力,出来就跟长青说了。 “长青啊,你走了,水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俺怕水秀想不开,憋出毛病来了,就跟她爹想了个招儿……” 章长青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儿? 他反应很快,立马说:“娘,这事儿不怨您……” “呃,不怨就好……” 陈王氏三句两句,就化解开了。 章长青瞅瞅水秀,笑着说:“爹,娘,亏得当初拍了电报,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陈水秀红着脸,也不吱声。 章小叶发现爹不错,开朗大度,挺幽默的。当然,这事儿她也有责任,一心想着给娘找对象,心急了点。 吃了午饭,一家三口就告辞了。 章小叶牵着爹的手,说:“爹,咱们去林记药铺瞅瞅?” “好啊,正想看看林老先生呢。” 说话间,进了药铺。 林老先生正在坐堂。看到章长青,一眼就认出来了。 “章同志,快坐下,让老夫给你把把脉。” 章长青也不客气,端坐在案前,伸出左臂搁在脉枕上。 林老先生把了脉,又拿出一个小木锤,照着身上敲敲打打。敲到右腿时,就说:“章同志,你这条腿经脉堵了,肌肉有点萎缩,得赶紧治治,不然,以后有得罪受……” “好啊,那就治吧。” 章长青对中医很信服。中医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改变了他的人生。 “来,坐榻上,把裤腿儿挽上去。” 章长青挪到榻上,挽起了裤腿儿。一条红红的伤疤露了出来,看着很吓人。 林老先生取了一瓶药膏,用小勺子蘸了一点,涂抹在伤处。又指着大腿、小腿上的胆经穴位,说:“章同志,以后每天都要捶打这里,一次捶打两百下,一天最少捶打两次……” 林老先生在诊疗,章小叶目不转睛地瞅着。 她对穴位已熟记在心,缺乏的是实践。 林老先生开了药方子,又拿出两瓶药膏。 “章同志,照着这个抓药,喝上两年,再涂抹药膏,坚持捶打,你这条腿就保住了。” “林老先生,太感谢了。” 因为这条腿,章长青差点转业。听说有救了,甭提多高兴了。 陈水秀也很开心。长青的腿要治两年,就不能轻易上前线了。 从药铺出来,章长青哼着歌儿。 章小叶瞅瞅爹的右腿,想回去后就拿爹试试手。 * 章长青在家住了十天 分卷阅读63 。 这是他参加革命以来,住得最长的。 章小叶可找到事儿干了。她逮着爹,捏一捏腿,捣一捣穴位。还跟爹说:“这叫阳陵穴,胆经上的重要穴位,没事了就捶一捶……” 章长青咧着嘴,小叶子让干啥就干啥。 这么一来,全家都晓得了,叶子是个小大夫,做事可认真了。江玉梅还专门让小叶子摸摸她的肚子,跟小娃娃打个招呼。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可假期很快就结束了。 章长青提着旅行包,去省军区报到。 他的关系转到了省军区,由省军区统一安排。这是组织上对他的照顾,参加革命多年,离家近一点总是好的。 半个月之后,老家收到了长青的来信。 他在信里说,他被分到了后勤部,担着重要任务。他没提随军之事,也没提啥时候回来探亲。 陈水秀只顾着高兴,并未多想。 章小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爹像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她瞅瞅信封,只有一个信箱号码,盖着部队上的三角邮戳。 这个年代,安全是第一位的,包括家人在内都不会透露。 第33章 任务 * 章小叶的预感果然很准。 因为腿伤不适合一线, 章长青去了安全部门。这是刚成立的机构,归总后勤部直属。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某研究所,负责保卫工作。 吴主任说:“长青同志, 研究所担负着科研攻关任务,技术骨干来自全国各地,有相当一部分是海外归国人士, 组织上已做了甄别。可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要提高警惕,防止敌特混入......” 建国初期, 情况十分复杂。 吴主任经验很丰富, 特意叮嘱道:“长青同志, 你是从外面调来的,没人认识你,正好摸一摸情况……” 章长青接受了任务, 就换了一身便装扮作工作人员,随着一批新来的技术员去了研究所。 研究所在郊外, 由几栋官邸别墅改建而成, 周围拉着高高的院墙, 未挂牌匾。工作人员吃住都在院里, 很少外出。碰上开会交流, 就由保卫科的同志护送着。 院里条件不错,有办公楼、食堂、宿舍、阅览室、浴室、运动场等等。技术骨干有特殊照顾,住得是单间,其他人员住宿舍。章长青住在二楼最东边, 没人晓得他的身份,只有保卫科的李政委了解他的底细。 章长青投入到了工作中,顾不上考虑别的。 虽然知道水秀在家里等着他, 小叶子也跟他提过,要随着爹来部队上。可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往后推延了。 后勤部考虑到了这一点,就做了安排。 赶在月初发放津贴,就帮他汇到老家去。吴主任说:“长青同志的家属,符合随军条件,可现在为了协助完成任务,只好留在乡下了。” * 远在柳沙湾,陈水秀按月收到汇款,惹来了一片羡慕。 村民们都说:“瞧瞧,叶子娘算是熬出来了……” 陈水秀也很高兴,把钱交给公爹。章怀良说:“叶子娘,这钱你拿着,虽然咱没分家,可私房还是得攒几个。” “爹,您就收下吧。” 章怀良考虑了一下,只收了一半,另一半让水秀自己保管。 陈水秀拿着钱,有点紧张。 藏在哪里好呢?就在屋里打转转。章小叶见了,就指了指柜子,压低了嗓门说:“娘,那底下有一个暗盒,就藏在那里,没人晓得…..” 陈水秀放好了钱,才稍稍安了心。这是穷怕了,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哪。 章小叶也跟着阔了起来。娘给了她两张纸币,面值都是一千元(合一角),说是压腰的。她藏在荷包里,跟那几十枚铜板在一起。 有了钱,章怀良就去赶集,割一块猪肉。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一顿饺子。 生活好了,章老爷子的脾气也没那么大了,章怀良也很少挨骂了。 当然,也有美中不足。 长青和水秀都很年轻,却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有嫉妒的就说怪话:“有钱咋了,还不是守活寡?” 对陈水秀来说,她已经习惯了分离,长青不在跟前也不觉得了。 这些日子,长青半个月写一封信,很少提及工作,倒是叮嘱她好好学习,说文化太重要了。可家里一堆事儿,玉梅姐又即将临产,哪有时间上课啊?她想放弃,可长青在信里说,他正在学文化,就怕自己落后,跟不上形势。 章小叶也给娘鼓劲儿,说:“娘,家务活儿是做不完的,就搁在一边好了。” 识字班的韩同志也说:“水秀妹子,你好好学,争取念到小学毕业。” 陈水秀白天没空,就晚上去听课。 章小叶陪着娘,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家里面,长志和继宗都念过私塾,识几个字儿,看到水秀这么用心, 分卷阅读64 也跟着去听,顺便把接送的任务担下了。 江玉梅挺着大肚子,也不肯闲着。 她说:“秀儿,俺也去听,不然,就落后了。” 一家人都在进步,章小叶开心得不得了。 这是解放初期的一大特色,从城市到乡村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 在旧社会,受教育是有钱人的特权,穷人吃都吃不饱,哪敢往这个上面想啊?可新社会就不一样了,人民当家作主,扫除文盲成了核心任务。 打去年开始,县里召集了一大批文员、学生,随着工作队下到各个镇子、村子,开办夜校、补习班、识字班,免费传授文化知识。 对村民们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大人孩子都学起了文化。当然,也有封建脑筋,看不惯女人读书识字,就想着法子阻挠。 章老爷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见孙媳妇去上补习班,就骂怀良。 章怀良装着听不见,有空了也跟着听听。长青写信说过,没文化可不成,建设新中国不能靠睁眼瞎,更要培养几个科学家,才能更好地做贡献。 * 日子一恍而过,转眼到了秋天。 章长瑜回来了,给亲戚们报了喜。 他要成家了,对象是一个女教员。去年从学校毕业,在小学校里教书。县里开会,女教员跟他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就认识了。后来,又碰见过几回,打了招呼。人家对他有意思,把他的情况都打听到了,就托人传话。 一开始,他觉得比人家大十岁,不合适。 女教员说:“咱不嫌弃。” 赶着老家正给他说媒,都是崔家那边的亲戚,推都推不掉,就想接触一下,好让娘甭操心了。 这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 女教员叫李秀云,今年十九岁,有知识有文化,跟他思想接近,有共同语言。他动了心,就托媒人登门把事儿定了下来。 章家门里都很满意,觉得郎才女貌正般配。 章怀原也托人打听过,李秀云的爹是职员,不算宽裕也不算穷,跟他们家差不离。崔氏一开始不满意,想把娘家的表侄女说给长瑜,可长瑜不同意,才不得不点了头。 婚事定在了腊月初六。 章长瑜本想按照新礼登记结婚,不再操办了。可李家觉得就一个闺女,怎么都得风风光光地打扮出门,就提了一点要求。 章怀原就跟崔氏商量,是在县里办,还是回老家办? 崔氏想省钱,就说:“在县里办吧,长瑜不是想登记嘛,登完记了,请那边喝个喜酒,摆几桌不就得了?” “行。”章怀原一向听崔氏的。 他跟老家这边说:“长瑜要按新礼办,文明着呢。” 章家人觉得长瑜是二婚,低调一点也好。 章怀良也没意见,不摆酒,大家不都省了?章老爷子不高兴了,说:“老三这是咋了?跟前就长瑜一个,还这么扣扣索索的?” 章怀原听见了,就买了两封点心来探望,堵住了老爷子的嘴。 长瑜娶亲是喜事,可章长志担着一点心事儿。他跟江玉梅说:“继文他娘,长瑜这一娶亲,继业不就有了后娘?” “唉,有就有吧,这可拦不住。” “说的也是,继业十五了,是个大娃娃了,能自个儿操心了……” 江玉梅即将临产,顾不了那么多。 家里请了接生婆,给江玉梅看了看,说胎位很正。章小叶也瞄了瞄,大娘闲不住,生娃娃会容易一些。 几天过后,江玉梅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哭声嘹亮。 章怀良很高兴,家里又添了一口人。 他瞅瞅西厢房,要是长青和水秀也生一个,就更好了。 第34章 喜事儿 * 生娃是大事, 长志去老丈人家报喜。 玉梅娘一听,就说:“长志,俺去伺候月子, 你那边老的小的小,没一个中用的……” 说着,就收拾包袱, 随着长志去柳沙湾。 陈水秀正手忙脚乱, 见玉梅娘来了,心里一松。 玉梅娘嗓门很高, 把一家人指挥得团团转, 很是秉气。当然, 她有这个资本,闺女能生养,搁在哪里都能横着走。 这也勾起了陈水秀的心事。 长青若是在家, 她也能像玉梅姐那样多生几个。可她是军属,哪能跟老百姓一样啊?长青在信里说, 要提高思想觉悟, 给军属们带个好头。虽然是大道理, 可对自身的要求不知不觉就提高了。 章小叶可不管那么多, 立马给爹写了一封信。 “爹, 您啥时候回来啊?我跟娘都很想你。” 可想归想,信件都攒在一起邮寄,一个是等邮递员来,另一个是想节省邮费。部队上寄信是免费的, 可地方上省内邮寄一次得四百块(合四分钱) 分卷阅读65 ,可以买四个烧饼了。 一个月过后,娃娃满月了。 江玉梅基本上恢复了, 玉梅娘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行前,长志装了半口袋麦子、半口袋玉米,一并送过去表达谢意。 陈水秀稍稍喘了口气。这一个月可忙坏了,又要做饭,又要洗洗刷刷,还要准备冬衣,真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可忙归忙,识字班的课程却没拉下。小叶子一到点儿,就提醒她:“娘,该走了。”她想偷个懒儿,小叶子就揪着她,说:“娘,您若是不去听课,等考试时就抓瞎了。” 就这样咬着牙坚持着,熬过了这个月。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颇有成就感。惹得玉梅姐抱怨说:“瞧瞧,这生娃有啥好处?吃苦受累不说,连学习都耽误了……” 要说是这个理儿,世上哪有两全的事儿?能抓住一个就不错了。 小娃娃满月了,该起名儿了。 章怀良翻着族谱,给娃娃起了一个名字叫章继涵,请族长大人添加到族谱上。 章小叶伸头瞅瞅,才晓得她也上了族谱,大名叫章继萱。 可一家人都喊她小叶子,早把大名给忘了。她想,就叫小叶子呗,跟前世的她正好重名。她已过了五岁生日,就要上学了,睡懒觉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 十月过后,天气转凉。 秋冬季流行病开始了。 章小叶早有准备,她跟小叔、继霞采集了艾草,晾晒了两大簸箕。这种草药活血化瘀,驱寒辟邪,能派上大用场。 果然,村里流行起了感冒,咳嗽的,打喷嚏的,相互传染。 章小叶把艾草拿出来,每间屋子都熏一熏,尤其是大娘住的那间。李凤莲见了,也要了一捆,回去就熏屋子。许贵芝也跟着学,把院子也熏了熏。 一时间,前院和后院充满了草药味儿。 西院的崔氏也跑来要了几枝,不但熏了屋子,就连身上都沾着药气儿。村民们见了,暗暗称奇。那艾草遍地都是,还有这个用途? 章小叶不保守,跟娘去识字班,把教室也熏了熏。 女教员黎淑云很感兴趣,就把这个经验推广了。先是工作组的住处,接着是村委会。后来干脆组织村民去漫野地里采集艾草,把村里村外都熏了熏。 这还不算,区里听说后,就把经验传到了各村各镇。 这么一来,漫野地里的艾草被寻了一遍,当宝贝一样收集起来。 要说,这不是啥稀罕的,艾草可以入药早就写在了医书里。可解放前,乡里没几个识字的,也买不起医书,那些郎中大夫就指着看病赚钱呢,哪肯跟村民讲这个?也就是人民政府,把老百姓的安危搁在心上。 这也是一场卫生普及,让村民们都晓得传染病来了,先烧艾草驱赶一下。 章小叶露了一手,很是得意。 她瞅瞅黄历,等到下霜了去采一些桑叶。霜打的桑叶是一味好药,熬了茶喝下去,可以驱散风热、清肝明目、清肺润燥,还可以消炎抗菌,治疗风热感冒很有效。当然,桑叶性寒,不能乱喝,也不能长时间服用。 * 赶着冬闲,村里召开大会。 工作组的同志把土地改革的成果做了总结。大部分村民都很满意,二次分地之后,家家户户的人均地亩都差不多,打多少粮食就看下多大劲儿。当然,也有不满意的,主要是那些地主、富农和破落户儿。 说到地主,要数冯保长家。 划成分那会儿,冯保长是大地主,把名额顶了,其他几个小地主都挨不上边儿。挖浮财时,冯家老宅被探测过几回,啥都没找出来。村民们觉得,冯保长一家虽然跑了,可底子厚实啊,不可能把啥都搬光了啊。可东西找不着,干着急也没办法。 总结完了,丁茂山上台发言。 他先讲了国际国内形势,接着讲了当前任务。 “乡亲们,国内形势复杂,反动派们内外勾结、蠢蠢欲动,咱们要把隐藏在群众中的坏分子揪出来!” 会后,村里开始核查。 有历史问题的,要交代清楚。从外面回来的,要交代行踪去向,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这一核查不当紧,赵二婶子又被提搂出来了。 有村民检举她跟冯保长狼狈为奸、作威作福。赵二婶子拄着拐棍,哭哭啼啼地说:“冤枉啊,俺也是受害的,瞧瞧俺的腿儿,就是被刮民党反动派给炸断了!” 村里人都晓得赵二婶子不老实,外面一打仗,就蹦跶起来了。上次散播谣言被抓了个现行,这一回一定要交代清楚。 区里办了学习班,赵二婶子夹着包袱进了班。 赵老二推着架子车去送她,一路上埋怨着:“瞧瞧,闯祸了吧?你呀,把嘴牢牢闭上,可不能再瞎胡乱说了……” 学习班里都是有问题的,有地痞流氓、伪公职人员,伪警察,还有大烟鬼、二流子。 章老爷子在旧军 分卷阅读66 队里干过,也是要交代的。亏得长青是革命同志,才没深究。 崔氏的大哥、二哥在旧政府里做过事,自然要交代。她大哥在省城进了学习班,二哥在县里参加学习班,她自个儿倒是没事儿,可也操着娘家的心。章怀原暗自庆幸,长瑜跟徐家断了,不然,就徐家那样的麻烦事可不少。 * 学习班结束时,已是年底。 大烟鬼们被强制戒了烟,二流子们一改习气。回到村里,都变了样子。村民们很是感慨:“这旧社会啊,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 当然,在核查过程中也发现了漏网分子。有杀人越货的土匪,有行凶作恶的特务,依照法律公开审判,那些罪大恶极的被判了刑,犯了人命的都枪毙了。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一九五二年来临了。 “元旦”过后,章长瑜成了亲。 他带着李秀云回来了。继业在上课,没跟着回来。 江玉梅想继业了,就拿着照片瞅瞅。这是继业夏天照的,一家人就长青和继业拍过照片,可稀罕了。 章长瑜在老家住了两天,就回了县里。 这时,有风声传出来,说裁缝铺的小师傅跟陈家结了亲。 不过,并未扯到陈水秀身上。 原来,陈家把水莲说给了小师傅。 小师傅很有主见,未答应老家那边的亲事。他娘说破嘴了,他都不肯点头,气得娘差点把旧事儿掰扯出来。他吓唬娘,说:“娘,您若是乱咬,小心人家告咱们,把俺抓进去了,看谁养活您?”他娘害怕,又心疼钱,这才忍住了。 陈王氏觉得小师傅人好,还有本事,知根知底的。赶上水莲说亲,眼界太高,一直未说到合适的,就想,不如说给小师傅? 小师傅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他认得水莲,在识字班听课,爱学习。水莲也认得小师傅,知道小师傅对姐姐的一片情意。她很羡慕,也想找个这样的。赶上娘问她,就点头应下了。 小师傅二十三,水莲十八,年龄错得不多,看着也很般配。陈家很满意,可崔家想拿架子。崔李氏放出话来,说:“成了亲,俺就搬到镇子上去。” 言外之意,就是想当家,摆婆婆的威风。 小师傅来送定礼,跟水莲说:“你放心,你来了,家让你当,俺爹俺娘跟着俺大哥,俺按月给老家捎钱,不让他们过来……” 小师傅对爹娘不放心。他们对钱看得太重,比他这个儿子还亲。他不想受爹娘摆布,自然不会答应。 陈王氏松了口气,觉得水莲挺有福气的。嫁过去没有婆婆压着,小两口过小日子。离娘家也近,有事儿还能招呼一下。 亲事定下来了,陈水秀心里稍安。 不会再有人扯旧事了,小师傅也有了着落,水莲也有了幸福。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就等着办喜事呢。 章小叶觉得小师傅跟娘错过了,挺惋惜的。可不能不要爹啊,原配之间的情意是另一种,也很珍贵。 * 要过年了,章小叶给爹写信,盼着爹回来。 章长青在研究所呆着,处于半封闭状态。 工作之余,他去药铺抓药,见到了林世贤。这是中医能手,对治腿很有帮助。他拿了药膏每日涂抹,伤腿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赶在“春节”前,林世君从东北回来了。 他听大哥说到章长青,就找到了省军区。 到了那里,自然见不到人。 后勤部的吴主任给保卫科打电话,李政委代为转达。章长青这才赶回军区,见到了林世君。 战友相见,格外激动。 林世君上来捶了一拳,哈哈笑着说:“长青,你的命可真大啊!” 他在后方医院也听说了那个传奇故事,惊讶了好半天。 章长青也咧咧嘴,几次受伤都是林家救治的,真是绕不开的缘分啊。 第35章 开花结果 * “春节”, 研究所放假三天。 作为工作人员,章长青随着大伙儿放假了。他本想留在院里,跟外省的技术人员一起过年。李政委说:“长青, 你回老家看看吧?”他一想也是,都知道他是本省的,执意留下来显得太特别。 章长青收拾了东西, 去后勤部报到。 吴主任说:“长青, 给你多放几天,回去瞧瞧……” 章长青也想家了, 小叶子写信催促呢。他去服务社买了一包糖果, 就搭乘运输队的卡车往家赶。 到县里时, 天已经黑了。 县武装部的同志安排了房间,还联系了一辆马车。 第二天一早,章长青就上路了。 同行的还有县里的几位同志, 都是回老家过年的。他们提着公家配给的粮油米面,说老婆孩子在家里等着, 开心得不得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 分卷阅读67 到柳沙湾时, 已是中午。 章长青提着旅行包下了车。今儿是大年初一, 到处都是放鞭炮的, 地上是红红的纸屑, 空气中满是硝烟味儿。 这让他想起了前线,不由得激动起来。 赶上饭点儿,村口的人不多。 看到有人过来,还以为是走亲戚的。这跟章长青的打扮有关。他穿着灰色制服, 系着方格围巾,看着像个公家人。 “呦,是长青回来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有眼尖的认出了章长青, 章长青笑着回应着。这半年在研究所呆着,跟着技术人员喝了不少墨水儿,也变得文气起来了。 进了村,章长青感受到了变化。 村道修整了,垫了一层砂土,平坦多了。小学校门口挂着牌子,竖着高高的国旗杆儿,正规了不少。 * 到了家门口,章长青屏住了呼吸。 他推开栅栏门,长河和小叶子在树下玩耍,见他回来了,立马冲上来,喊着:“爹!”“四哥!” “叶子,长河!”章长青一把搂住。 章小叶仰着小脸,瞅瞅爹,这是转业了?长河也揪着衣襟,好奇地问:“欧呦,这是毛料的?” “哦。”章长青不便解释。 他看着小叶子,穿着花棉袄,戴着绒线帽子,个子又长高了。长河也蹿了起来,脖子上的银项圈摘下来了,小叶子在信里说给了继涵。 “长青回来了?” 章老爷子在屋檐下晒暖儿,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爷爷,过年好!”章长青上前行了一礼。 章老爷子呵呵笑着,心情很好。 章怀良从堂屋里出来,抓住长青就一通埋怨,“你这个娃娃,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尽搞突然袭击……” 可埋怨归埋怨,言语间的欢喜怎么都遮掩不住。 一家人都围着长青,问长问短。 章小叶插不上嘴,就揪着爹的衣襟。章长青朝灶屋那边瞄了瞄,想过去说话。江玉梅抱着娃娃出来了,笑着说:“长青,来瞧瞧你侄儿。” 章长青瞅瞅娃娃,裹在襁褓里正睡着,小脸红扑扑的。 “这是涵涵?” “是啊,四个月了,会认人了。” 江玉梅显摆了一下,方冲着灶屋喊:“秀儿,快出来,跟长青说几句。” 陈水秀正在下饺子,早就听见了。 她不好意思出来,就隔着窗户朝外瞅着。继霞在灶前烧锅,笑嘻嘻地说:“婶子,俺看着锅,您快出去呗!” 陈水秀探身出来,抿着嘴笑笑,又把头缩回去了。 章长青正好瞅见了,心里一热。他想说:“秀儿,我回来了”,可当着众人的面,又咽了回去。 一会儿功夫,饺子下好了。 连汤带水,一人盛了一大碗,摆在灶台上。 “爹,在灶屋里吃吧?暖和。” 章怀良请老爷子坐下,其他人跟了进来。 因为人多,大人们坐着,小娃娃们站着。 陈水秀瞅瞅长青,章长青回望了一眼,相视而笑。 爹和娘对上暗号了,章小叶这才放了心。 吃罢午饭,章小叶忙着收拾床铺。她夹着小枕头搬到外间榻上,把屋子让出来,让爹和娘过二人世界。 晚上熄灯了,章小叶听到爹和娘在说话,心里发急。怎么这么腼腆呢?不亲热一下哪行啊? 殊不知,长青和水秀在等小叶子睡着。 这些日子,他们通过书信往来已建立了某种默契。虽然不是那种卿卿我我,可彼此间的信任却在加深。要说,夫妻间的感情很微妙,就像一条小溪,只要疏通了,就会涓涓流淌。 这天晚上,不管长青还是水秀,都感到了一丝甜蜜。 这种甜蜜带着期盼,带着守望,也带着幸福。 * 章长青在家住了两晚上,就启程了。 县里的马车来接,连带着那几位同志一起回县里。隔几个月跟家人见一回面,这就是“公家人”的常态吧? 送走了长青,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可长青带来的欢喜远不止这些。出了正月,陈水秀发现自己有了变化,嗜睡、呕吐、身上懒懒的。她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江玉梅也察觉到了,喜滋滋地说:“秀儿,你是不是有了?” “玉梅姐……”陈水秀红了脸。 章小叶听见了,就抓着娘把了把脉。怀孕的人心跳加速,脉相是有些不同。 她不敢确定,就让娘去瞧大夫。可村里没有懂医的,镇子离得又远,去一趟得走好久。她怕娘累着,就不敢催促,心说,再观察一下吧。 章小叶列了一些注意事项,操着娘的心。 她勤快起来,不再睡懒觉了,帮着干一点家务。还让爷爷做了几把扫帚苗刷子,有刷碗的,有刷锅的,不让娘摸凉水。 分卷阅读68 到了三月,早孕症状越发明显。 陈水秀接连呕吐,吃不下东西,人也瘦了。江玉梅有些担心,就让长志送水秀去瞧瞧。 这天一早,章长志拉着架子车,驮着水秀和叶子去七里店。 到了林记药铺,林老先生把了脉,笑着说:“闺女啊,恭喜你,有喜了。” 听到水秀食欲不好,就提笔写了一个方子。 章小叶踮着脚尖瞅瞅,都是开胃的,类似于食补方子,对胎儿没啥影响。 从药铺出来,就直接回家了。 怀孕未满三个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娘家也先保着密。这种说法没啥依据,更多的是一种经验。可能是早孕阶段,孕妇的情绪、饮食、环境对胎儿有影响,也容易诱发流产等等,还是小心为好。 * 陈水秀身体素质好,很快熬过了早孕期。 她跟长青写了信,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章长青激动异常,想起小叶子出生时,他一口气喝了二两白酒,被队长批评了一通。他给水秀回信,说:“秀儿,娃娃的名字,我想好了,若是男娃就叫继国,女娃就叫继苒……” 陈家那边也得了信儿,欢喜异常。 陈王氏知道章家人口多,家务活儿繁重。她怕水秀累着,就说:“他爹,要不把秀儿接回来住一阵子?” “好啊,水莲出嫁了,那屋子就让秀儿和叶子住吧。” 陈根发也想闺女了,一直念叨着小叶子。他的脖子就是小叶子给治好的,还让大川把工作台加高了几公分,说跟视线平行,省得低着头累脖子。 可柳玉苏不乐意,跟陈大川抱怨着。 “大川,家里住得窄简,二川兄弟正在说亲,秀儿带着叶子回来,哪家闺女敢嫁过来啊?” “看你说的,秀儿回来住几天,又不是常驻。” “那怀孕距离生产得好几个月,不是常驻是啥?” 柳玉苏不停地叨叨着,陈大川皱了皱眉头。 陈王氏恰好听见了,心知大川媳妇不好相处,就打消了念头。她给水秀捎了口信,说:“秀儿,要是忙不过来,娘去照顾你。” 陈水秀怀孕五个月时,陈王氏来到了柳沙湾。 长青不在身边,叶子又小,没人撑着哪行啊?反正解放了,没那么多规矩了,只要亲家乐意,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陈王氏一来,帮了不少忙。 江玉梅是个大度的,一点都不计较。她带着小继涵,巴不得有人帮忙呢。章小叶也把床铺让出来,自个儿睡在外间的木榻上,让姥姥跟娘睡里间。 章怀良也很客气,把陈王氏当客人。 陈王氏跟玉梅娘不同,安安静静地,很少出屋子。吃饭也在屋里,省得大人孩子受拘束。 * 日子一恍而过。 到了秋天,章小叶背着书包上学了。 本来,她想留在家里陪着娘。可她的知识藏不住,不扎架子会露马脚的。 学校是祠堂改建的,古香古色的大屋子,一隔两半,坐着几十个娃娃,分为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校长和教员是区里派来的,就住在祠堂里。 两位老师轮番上课,典型的乡村教学模式。 章小叶一上课就犯困,老师讲课就像催眠曲,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因为打瞌睡,没少被提搂。可她啥都会,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其他娃娃见了,就给章小叶起了一个外号叫瞌睡虫。 章小叶听见了,翻了个白眼,不搭理。 章长河不乐意了,就逮着人家揍了几下。结果,几个娃娃的家长来家里告状,章怀良把长河训了一顿,让他跟同学赔礼道歉。 长河道了歉,章小叶很过意不去。小叔从小就是保镖,长大了依然如此。 可这么一来,家里都知道小叶子上课打瞌睡。 陈水秀护短,说:“俺家叶子还小,打瞌睡也没啥。”江玉梅笑得嘎嘎的,见小叶子放学回来,就问:“小叶子,今儿又睡着了?” “大娘,我没睡。” 章小叶出溜一下进了屋。 心说,先混一个学期,等寒假一过就跳级好了。反正都是一个老师教,除了课程不同,其他的都一样。 * 中秋节过后,章小叶过了六岁生日。 这一回,真得是大娃娃了。 章小叶照照镜子,不敢相信自己穿来四年了。从小不点到小大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可她终究长大了,没病没灾,运气还不错。 生日过后,天气就转凉了。 陈水秀进入了预产期。章小叶操着娘的心,每天都要把把脉。 这会儿卫生条件很差,生产都在家里。讲究一点的人家请个接生婆,不讲究的就自己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也担着风险。 章家早有准备,早早请了接生婆。 这个婆子四十来岁,是这 分卷阅读69 一片最有经验的,给继涵接生的就是她。 到了农历九月初二,陈水秀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章小叶有了弟弟,既开心又嫉妒。她本是娘的娇宝宝,要被小不点夺去了。 陈王氏伺候着月子,江玉梅在一旁搭把手。 一转眼,小娃娃满月了。 能吃能睡,发育得得好。陈水秀也恢复得不错,除了胖了点,跟以前没啥两样。 章怀良给娃娃起了一个小名儿,叫小石头,大名叫章继国。长青写信回来,很是愧疚。他这个当爹的,不能陪伴妻子儿女,只能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给予鼓励。 章小叶看了爹的信,很是感慨。 当初选择了爹,就得面对这个问题。好在爹粗中有细,知道给娘买东西了。 要说这个年代,夫妻两地分居很常见,好些公职人员和军人都是如此。男人在外面工作,女人在家养儿育女,照顾老人,做出了巨大牺牲。 这种家庭模式,跟时代背景有关。 连年战乱,民生凋零到了极点。经过三年多的休养生息,刚刚得到恢复。国家还很贫穷,工业基础很薄弱,城里养不了那么多人,就分散到了农村。 她想,娘跟爹先苦后甜,等到随军家属办下来了,就好了。 第36章 温暖 * 小雪过后, 冷空气来了。 章小叶换上了花棉袄。这是姥姥做的,穿着暖暖的。她喜欢姥姥,可姥姥回镇子上去了。大舅来接的, 说再不回去家里要造反了。姥姥知道大舅妈在找事儿,想抓个免费劳力,可出来半年多了, 该回去了。 这人一走, 家里忙了不少。 陈水秀想去听课,可又要带娃又要做家务, 哪里顾得过来?江玉梅想了一个法子, 说继涵一岁了, 把俩娃娃搁在一块儿招呼吧。于是,陈水秀和江玉梅替换着做饭,抽空去识字班。继霞和小叶子也搭一把手, 照看着弟弟。 可时间终归有限,又能抽出多少空档?。 陈水秀只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断断续续地挂一耳朵。章小叶怕娘跟不上, 就当起了小老师。这会儿《新华字典》还未推出, 汉语拼音尚未普及, 认字儿全靠死记硬背, 不复习很快就忘了。 “娘,该背书了。” 章小叶抓得紧,一有空就逮着娘学习。陈水秀见缝插针背几句,碰到不会的就问小叶子。章小叶连比带划给娘讲讲, 她反正上学了,不怕暴露了。 陈水秀很努力,坐在灶前烧锅时, 就拿小棍子划拉着。晚上也不闲着,哄了娃娃就开始背书,可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章小叶怕娘提笔忘字,就说:“娘,您给爹写信啊。” “好。”陈水秀拿出稿纸,拧开钢笔帽儿,端坐在窗前写起信来。 她手里握的钢笔,是长青送给她的,说:“秀儿,咱俩儿一起进步”。平日里,她舍不得用,只有写信时才拿出来。 这会儿农村还很落后,使钢笔的没几个。 章小叶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除了工作组的同志,就是学校老师,还有丁大叔和英子姑姑。其他人要么用毛笔,要么用烧过的树枝当炭笔划拉着。学校里的娃娃使得铅笔和本子,都是发的,没让家里掏钱。 想想也是,即便这么穷,国家对教育却很重视,甚至勒着裤腰带也要把文化搞上去。 * 天冷了,章小叶照例要熏屋子。 她隔几天就烧一把艾草,屋里屋外都透着一股艾香味儿。 这还不算,她跟长河采集了野生艾草,风干后放置了一年,成了陈年熟艾。熟艾捣碎后去掉杂质,绒绒的,俗称“艾绒”。“艾绒”搓在一起压一下,就制成了艾柱。她燃了艾柱,给娘灸一灸(jiu)脖子、手腕,预防感冒。 江玉梅见了,也尝试了一下。觉得效果好,就跟公爹说了。 “爹,您也灸一灸,弄个两三回,膝盖就不疼了……” 章怀良今年五十四,身体不错,可长年干活膝关节难免受损,见了寒气就疼。这属于老年病,他这个年纪的一个都跑不掉,听说灸一灸能止疼,就说:“小叶子,来,让爷爷也试一试……” 章小叶正巴不得呢,立马抓着爷爷做试验。 “爷爷,您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就好……” 艾灸很温和,只要找准穴位。 章怀良灸了三次,疼痛果然缓解了。 他呵呵笑道:“咱家可是出了个小神医啊。” 章小叶也很得意。这是最基本的,她的针术还没用上呢。 章老爷子见了,撅着胡子乐颠颠地说:“小叶子,让俺也试试。” 章小叶燃了艾柱,给爷爷灸了脚心,专门治腿。章老爷子年纪大了,效果虽然不明显,可暖暖的,就当烤火了。 这么一来,家里人都试了一遍,对小叶子的医术赞不绝口。 长志好奇地问:“ 分卷阅读70 小叶子,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大伯,我是跟林老先生学的……” 章小叶搬出了林老先生,这个无从验证,也没人深究。借着这个机会,还跟爷爷要了几个香炉做成艾罐,用起来就方便多了。 后院的李凤莲听说了,跑过来悄悄问道:“小叶子,肚子疼能治吗?” “能。” 章小叶让三大娘缝了一个布包,把艾绒塞进去,缝上口。 “三大娘,您把这个贴在肚脐眼上,用腰带扎着……” 李凤莲扎了几天腰带,只觉得肚子暖暖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她喜滋滋地说:“小叶子,干脆做成腰带得了,前面和后面都塞上药包,连腰疼一起治了。” 这给了章小叶一个启发,不如给家人都做一套?护腰、护膝、护腕、护颈,连脚脖子一并护着,暖和不说,还能通经活络,驱寒祛湿。 说干就干,章小叶揪着长河捣鼓艾绒。 长河搬出石头臼子,把熟艾搁在臼子里,用石臼一下一下地捶打着。 “呦,长河这么有劲儿啊?” 江玉梅逗着长河,哈哈笑着。长河咧咧嘴,捶得更有劲了。 章小叶团着小手,戴着花帽子,在一旁瞅着。 小叔十岁了,上四年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小顽童了。 * 忙了几天,捣鼓了半提篮艾绒。 章小叶画了一张草图,说:“娘,照着这个缝个腰带呗。” “好,听叶子的。” 陈水秀加班加点缝了一条宽腰带,前后带着内兜,专门搁艾绒的。她给公爹送过去,让公爹扎上。 章怀良很孝顺,先想着爹。 章老爷子说:“怀良啊,你自个儿用吧,俺有狗皮褥子,还有狗皮护膝,用不着这个……” 章怀良就扎上了,怪暖和的。 江玉梅也做了一条,让长志系在腰里。又跟水秀找了几块布头,再做几个。 忙了半个月,一家人都扎上了新腰带。 章怀原听说了,也跑来了。长河就把自己的腰带摘下来,塞到三叔手里。三叔最疼他了,没少买烧饼给他吃。 崔氏见了,也笨手笨脚地缝了一个,说给长瑜留着。 这个冬天,格外暖和。 章小叶让娘写到信里,给爹听。还说:“等爹回来了,让爹也扎上。”陈水秀早备好了,护膝、护腰都有。她算着日子,盼着长青早点回来。 章长青在省城,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他给水秀写信,说:“秀儿,等任务完成了,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可研究所的任务完成了,新的任务又来临了。 章长青毫不犹豫地接下来。 对他来说,革命事业是第一位的。他还年轻,要把精力用在工作上。看看单位里,像他这样的同志,还有很多很多。 再说,跟前线比起来,这点困难算啥? “抗美援朝”战争已进入了相持阶段,谈谈打打,打打谈谈。米帝国主义光想着占便宜,可战场上拿不下的,谈判桌上就能拿到?米帝国主义色厉内荏,纸老虎面目可见一斑。 前线英勇抗争,他在后方坚守岗位,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 “元旦”过后,一九五三年来临了。 这时候,人民币兑换工作基本上结束了。 旧政权时代的法币、金圆券、外币、黄金、银元等流通货币,通通换成了人民币。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经济秩序恢复了,市场稳定了,物价也回落下来,跟解放前的乱象成了鲜明对比。 说到货币,就不能不提银元。 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滥发货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弄到最后,金圆券成了废纸,乡里只认银元,或者以物换物。 这么一来,富裕的农户就攒了一些银元。 章怀原家日子宽裕,多少有点家底。解放前,他跟崔氏把一摞摞银元用红纸封好,装在陶罐子里埋在了床底下。赶上兑换,就跟人家哭穷:“唉,长瑜成亲,把那俩钱儿都花光了……”他觉得纸币不如银元来得实在。这是经验使然,历朝历代唯有真金白银才最好使。 章怀良家的日子紧巴巴的,自然没这种负担。 他把三十多块银元拿出来,本想兑换。长志说:“爹,咱又不等钱使,就搁起来吧,等长河长大了,娶媳妇用……” 章怀良一想也是,就把银元收了起来。可搁在柜子里不保险,就藏在罐子里,埋在柜子下面。 章老爷子听到动静,就把怀良叫过去,压低了嗓门说:“怀良啊,院里再刨刨,俺记得早年埋过俩罐子,都是白花花的银钱,还有小元宝呢……” 章怀良一听,就紧张起来。 老爷子攒了这么多钱啊?可大张旗鼓地刨院子,不是让人家发现了嘛?挖浮财那会儿,到处都是拿着铁钎子探宝的,早 分卷阅读71 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章怀良去院里踱了两圈,让老爷子回忆一下。可老爷子想不起来了,一会儿说在墙根底下,一会儿说在后院里,反正记不清楚了。 章怀良心说,算了,反正在自家院里跑不了的。 二人鬼鬼祟祟的,被长河瞅见了。 他跟小叶子偷偷地说:“叶子,俺爹把银元藏起来了。” “小叔,可不能往外说哦。” “那是当然。”长河赶紧捂着嘴。 章小叶抿着嘴笑了笑。 现在兑换不合算,这些“袁大头”搁到后世会很值钱的。她跟娘提过,娘跟大娘说了,好歹传到爷爷耳朵里了。 * 陈家也攒了一些银元,准备给二川娶媳妇。 二次分地时,陈根发犹豫过,是不是回老家参加分地?可想着他们一家在镇子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到底舍不得。再说,多年不种地早就生疏了,回去后能干啥? 就这样,陈根发一家留在了镇子上。 族人们都骂他傻,说白给的地都不要?他两个兄弟跟他商量了一下,就顶了他的名义把地留下了。殊不知这个决定,跟后续的人口统计关联到了一起。几年后,户籍制度开始实行,他们一家成了城镇户口。当然,这是后话。 第37章 抓机会 * 趁着冬闲, 区里开会要统计人口。 各村领了任务,就行动起来。 柳沙湾这边分了两个小组,由丁茂山和英子牵头, 拿着花名册挨家挨户进行登记核对。这是第一次人口统计,包括姓名、年龄、性别、籍贯、住址等等,为后续的户籍制度打下了基础。 这也给章小叶提了醒, 趁着户籍落定之前, 让家人弄个城镇户口。 现在城乡差别不大,可再过几年就不一样了。城镇户口成了香饽饽, 招工、上学、吃商品粮, 对农村人来说可望而不可及。 可这事儿该咋操作啊?得好好想想。 按说, 爹在部队上,又是干部,铁定的城镇户口。可娘在村里, 名下有地,属于农业户口。按照户籍制度, 娃娃随娘, 她和弟弟也是农业户口。虽然后续可以通过考学、招工改变, 可那是很遥远的事儿。 老家这边, 也得考虑。 爷爷年纪大了, 就算了。可大伯和二伯一家都务农,又分了地,农业户口跑不了。三伯在镇子上教书,如果在编算是公家人, 能报个城镇户口。可三大娘和继晖、继兰他们,只能归到农业户口。 还有二爷爷一家,几十口子都种地, 老实巴交的,一个冒尖的都没有。三爷爷家人口少,长瑜大伯在县里工作,继业能沾沾光,报个城镇户口。姥爷一家倒是不用担心,都是手工业者,只要不回老家种地,或许能划个城镇户口。 章小叶盘算完了,就给爹写信。 她说:“爹,要过年了,叶子很想你,不晓得爹啥时候回来啊?家里一切都好,娘学了文化,能写会算,是不是出来工作啊?大伯家娃娃多,经济紧张,要是能找个事儿就好了。过了年,继宗大哥十八了,该说亲了,若是找个工作,大娘该多高兴啊……” 章小叶知道爹认识得人多,一起打游击的战友只要活下来的,不是在区里担着要职,就是在县里当领导,赶上招工、培训什么的,推荐一下就好。 像大伯和二伯家,只要有一个出息的,就能把一家人带起来。可爹的原则性很强,肯不肯操心啊?要说,这一点都不违反原则,只是抓住机会而已。 信投递出去了,带着一份希望。 章小叶盼着爹回信,最好是过年回来一趟,跟爹好好聊聊。陈水秀晓得写信的事儿,小叶子千叮咛万嘱咐的,跟她的信夹在一起,看着她封上口,还非得去镇子上的邮电所投寄。 章怀良去赶集,就捎带着把信件投到了邮筒里。 他回到家,就跟小叶子说:“叶子啊,这信一投,四个烧饼没了。” 章小叶抿着嘴,这是大事儿,四个烧饼算啥? * 几天过后,学校放寒假了。 章长青写信回来,说部队上有任务,过年怕是回不来,就汇了钱,还寄了一个包裹,注意查收。陈水秀瞅瞅继国,娃娃百天了,还没见过爹呢。 章小叶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她的信爹还没收到,不晓得是个啥意见?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备起了年货。 这天,陈水秀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四盒罐头、两斤饼干、两斤糖果,一套淘汰下来的军装,一条红围巾。军装是给公爹的,说大小合适。围巾是给她的,围在脖子上特别好看。吃的就拿到堂屋里,请公爹来分配。 章怀良瞅瞅包裹,说:“罐头留着过年吃,糖果和饼干家里留一些,给亲戚们送一些……” 陈水秀把饼干拆开来,点了点数。章怀良说:“长明家和长新家多分点,其他的一家两块饼干 分卷阅读72 ,一把水果糖……” “好的,爹。” 陈水秀算着人头,分了七八份儿,包在草纸里。江玉梅在一旁帮忙,说跟水秀一起过去,让亲戚们尝尝味道。 长河早就等不急了,一会儿探探脑袋。 章怀良呵呵笑道:“长河,你们几个都进来吧!” 长河带头,几个娃娃跟着一下涌进了堂屋。 章怀良给娃娃们一人分了一块糖果。 长河剥开糖纸,噙在嘴里舍不得下咽。章小叶也噙了一块,腮帮子鼓鼓的,把小脸都撑起来了。这种带玻璃纸的糖果,只有城里才有,可高级了。 几天过后,陈水秀去送年礼,给爹娘也捎过去一些。 一家人都念着长青的好,那常年不着家的事儿也没人提起了。章小叶心说,一把糖果就收买了?她拜托爹办的大事,还没回音呢。 可有了糖果,就是香甜。 这个年过得甜蜜蜜的。虽然长青没回来,可一家人吃着饼干罐头,把长青夸成了一朵花儿。 章老爷子牙口不好,对罐头格外感兴趣。就说:“秀儿,你跟长青说说,下次再弄点罐头,这味道好,吃着不累牙……” 陈水秀笑着答应着。她不晓得罐头是部队上发的还是买的?反正就是好吃。 长河也出去炫耀了一圈,把人家娃娃馋得直流口水。 章小叶发现了,赶紧把长河喊回来。这么炫耀可不成,弄不好会惹来红眼病的。 * 过了年,媒人登门了。 一下来了好几个,都是给继宗说亲的。 章继宗今年十八岁,个子窜起来了,长得像长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虽然不爱说话,可品行好,能吃苦肯干活儿,加上他四叔在部队上,稍微提携一下不就起来了? 媒人们口若悬河,把闺女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江玉梅很开心,可挑着挑着就挑花眼了。 她乐颠颠地跑到厢房里,逮着水秀问道:“秀儿,你觉得哪家的闺女好啊?” “玉梅姐,这个要看继宗的意思……” “那毛头小子懂啥?还得咱们来把关……” “玉梅姐,要不先打听一下,看看对方家里是个啥情况?” “嗯,是得摸摸底儿,挑个最合适的……” 江玉梅哈哈笑着,跑回堂屋跟继宗商量起来。 陈水秀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若是好好打听一下,能嫁给长青吗?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她希望继宗找个好的,这样一大家子都平和。 章小叶听见了,立马想到了一个问题。 等继宗大哥成家了,恐怕就要分家了。到时候,她跟娘咋办?农活怕是干不来,只能找个事儿做。可娘做啥好呢?爹到现在都没回信。 章小叶心说,还得给爹写信,催促一下。可这封信不好写,爹在部队上是有纪律的,不能啥话都说,得斟酌一下,委婉地表达意思。 * 未等章小叶写好信,区里就传来了消息。 这天上午,黎淑云骑着自行车来了。 她找到陈水秀,说:“水秀妹子,邮电所要招人,俺推荐了你,先到县里培训学习。等考核通过了,就进所里实习……” “黎同志,谢谢你。”陈水秀又惊又喜。 “水秀妹子,不用谢。你先准备一下,等俺的通知……” 黎淑云传了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陈水秀很兴奋,在屋里兜着圈子。章小叶也拍着小手,说:“娘,你赶紧复习,争取考核通过……” 陈水秀高兴了一会儿,可看到继国又犯了愁。她去县里,继国咋办?四个月大的娃娃不能没有娘啊。 “娘,您带着继国一起去。”章小叶出了个点子。 “那合适吗?” “咋不合适?您去县里,我也跟着,您上课,我看着继国……” 章小叶脑子转得很快。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要抓住啊。 陈水秀咬了咬牙,想跟江玉梅打声招呼。 章小叶赶紧拦着,说:“娘,等通知下来了再说……” 陈水秀犹豫了一下,这事儿不打招呼不好。 “娘,事情还未落定,万一中间出个差错,咋办?” “这个……” 陈水秀很为难。她跟玉梅情同姐妹,啥事儿都不瞒着。 章小叶晓得娘的心思,就说:“娘,要不先简单说一下,甭说那么详细?” “嗯。” 陈水秀如释重负,就去堂屋找玉梅说话。 这件事儿,章小叶不是想瞒着,而是考虑到了另一点。 一直以来,大娘照应着她们,像个保护人,她和娘都很感激。大娘是个直脾气,泼辣能干,娘上进了,可大娘还在原地踏步,怕一下子接受不了。要是继宗大哥去县里就好了,这样就能缓和一下了。 * 分卷阅读73 黎淑云回到区里,就跟区长做了汇报。 王区长说:“淑云同志,水秀是个好同志,支前工作很积极,思想也很进步,你要继续帮助她……” 玖拾光整理 “是,王区长。” 黎淑云跟陈水秀早就认识。 在识字班里,水秀是最认真的一个。她看着水秀一点一点地进步,不断地鼓励她。她回区里工作后,识字班交给了小学教员,说水秀还在坚持学习,要念到高小毕业。这也是她推荐水秀的原因之一。 王区长也完成了任务。 他跟长青是战友,早就想帮一把。县武装部提到军烈属的安置问题,他立马想到了陈水秀等人。正好邮电所要招人,陈水秀能写会算,挺合适的。 第38章 求进步 * 过了两天, 通知下来了。 黎淑云又跑了一趟,让陈水秀填了表格。 “水秀妹子,三月一号去县里报到, 学习一个月,管吃管住。区里会安排一驾马车把你们送过去,你带上铺盖卷儿就成……” “嗯, 谢谢黎同志。” 陈水秀很开心, 跟做梦似的。章小叶也为娘感到高兴,不晓得是爹打了招呼, 还是运气好?反正前进了一大步。 送走了黎淑云, 一家人都晓得水秀要去县里了。 章怀良很冒火, 招呼不打就做了决定? 他把人叫到堂屋里,说:“叶子娘,你这是咋了?家里是缺吃的还是缺穿的?就这么丢下娃娃不管了?” “爹, 俺带着石头一起去……”陈水秀鼓起勇气。 “一起去?娃娃这么小,家里能放心啊?” “爹, 俺能招呼……” 作为家长, 章怀良多少有点封建脑筋, 不想女人们抛头露面。可他从未跟水秀说过重话, 就劝道:“叶子娘, 要不把名额让给别人?” “爹,机会难得,这是区里照顾咱家……” 江玉梅也在一旁帮忙,说:“爹, 秀儿去县里学习是好事儿……” “啥好事儿?都是成家的人了,还出去瞎胡乱跑?” 甭管怎么解释,章怀良还是怒气难消。陈水秀却下了决心, 说啥也不把名额让出去。 正僵持着,章小叶溜进堂屋,揪着爷爷的衣襟。 “爷爷,我也想去县里……” “小叶子,你就别添乱了……” “爷爷,我爹说了学习使人进步,您就让我娘去吧?” “小叶子……”章怀良语气稍缓。 章小叶趴在爷爷耳边,悄悄地说:“爷爷,这是我爹安排的,不去,我爹会生气的……” “小叶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要保密,不能让人家晓得……” 章怀良瞅瞅叶子,又瞅瞅水秀,说:“叶子娘,你执意要去,爹不拦你。不过,你带着娃娃不方便,爹托人跟长瑜说说,要不住他家?咱自己带粮食,不占人家便宜……” “嗯,谢谢爹……” 事情总算解决了,还安排了一个住处。 陈水秀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章小叶本打算开学就跳级,只好延后了。长河一脸羡慕,悄悄地说:“小叶子,你去县里好好瞧瞧,回来了跟小叔讲讲……” “嗯,小叔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去县里念书……” 小叶子去县里,对长河触动很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想去瞧瞧。 继霞也坐不住了,跟娘说:“娘,俺也想去县里……” “霞子,你在家老实呆着,小闺女家家的乱跑个啥……” 江玉梅嘴上这么说,心里着实羡慕。水秀算是熬出来了,都要去县里了。话说,她长这么大,除了七里店哪儿都没去过呢。 * 三月一号,要出发了。 一大早,长志推着架子车,把行李和干粮搬到车上。 章小叶第一次出远门,开心得不得了。她穿着花褂子,剪着齐耳短发,挎着花书包,爬到车上。陈水秀抱着继国,跟在车后。 “叶子娘,这是去县里啊?” 一路走着,惹来了一片羡慕。 当然,也有说怪话的,说陈水秀不安分,心野着呢。可不管咋说,陈水秀走出了村子,开始了新的征程。 到了镇子上,马车正等着呢。 车上坐着两个姑娘,十七八岁,梳着大辫子。看到陈水秀拖家带口的,就捂着嘴笑。陈水秀有点紧张,把继国往怀里紧了紧。 章小叶瞥了一眼,心说,笑啥,带着娃就不能学习了? 一会儿功夫,人到齐了。 参加培训的一共六个人,两男四女都很年轻,穿着打扮也很进步。黎淑云叮嘱了几句,说:“同志们,出门在外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看看陈水秀同志抱着娃娃也要参加学 分卷阅读74 习,这种精神很值得鼓励……” 那两个姑娘有点不好意思,陈水秀倒是毫不在意。 马车上路了,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中间休息了两次,一车人昏昏欲睡。 到县里时,已是黄昏时分。 马车在县委招待所门口停下来。章小叶醒了,从被筒子里钻出来,就听到有人喊:“小叶子!”她一抬眼,看到长瑜大伯和继业堂哥朝这边挥手。 “大伯!继业哥!” 章小叶精神了,赶紧爬下来。陈水秀也抱着继国下了车。 “弟妹,家里都收拾好了,咱这就过去吧?”章长瑜很客气。 陈水秀去签了到,跟领队说了情况。领队说只要不耽误学习,可以住亲戚家。看到俩娃娃跟着,就让陈水秀领了一周的饭票和菜票,说饭菜打回去吃也行。 章长瑜推着自行车,驮着行李去清水巷。他家就在巷子里,离县委招待所不远。 到了家,李秀云正等着呢,见人来了很热情。 “水秀姐,快坐下歇歇。” 陈水秀抱着继国坐下来。李秀云端上热茶,还拿出点心给小叶子吃。 “大娘,谢谢。” 章小叶仰着小脸,看着李秀云,一头短发很是利落。她冒出了一个念头,让娘把头发剪了,盘着发髻好看是好看,可显得不大进步。 吃了饭,陈水秀在西屋安顿下来。 章小叶东瞅瞅,西瞅瞅,很满意。要说,长瑜大伯家很宽敞,五间大瓦房,带着东西厢房,条件不错。继业堂哥一人住一间,比在老家强多了。 就在这时,来电了,屋里亮堂堂的。 “叶子,这就是电灯?” 陈水秀第一次看到电灯,稀罕得不得了。章小叶也很开心,有了电灯,一下进入了文明社会,有了城市的感觉。 * 第二天,章长瑜和李秀云去上班。 章继业去学校,中午不回来。 陈水秀抱着建国去县委招待所,章小叶在后面跟着。她提着个小篮子,垫着棉褥子。这是继国的小床,困了就在里面睡觉。 教室很大,有桌椅板凳,坐了四十多个学员。 陈水秀抱着继国坐在最后一排,章小叶挤在一旁。上课了,老师在台上讲着,学员们都在记笔记。继国呼呼地睡着,章小叶也眯着眼睛打起了盹。 一堂课下来,陈水秀先抱着继国出去撒尿,又找个背静地方给娃娃喂奶。继国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看到娘也不闹人。当然,他要是闹人,章小叶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到了中午,陈水秀打了饭菜,跟小叶子在食堂吃。午休就去宿舍,歇一会儿。看到那大通铺,章小叶心说,亏得在长瑜大伯家住着,不然,干啥都不方便。 中午,章长瑜和李秀云在单位吃饭。 下午下班回来,才做一点吃的。 不过两天,章小叶发现大伯和大娘懒得很,不喜欢做家务,吃饭也很简单,对付一下就行了。陈水秀把做饭的活儿接过来,一放学就往家赶。收拾完了之后,就坐在台灯下温习。 章小叶抽空给爹写了一封信,汇报了一下近况。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陈水秀考试通过了,拿到了结业证书。临走前,她带着小叶子去新华书店。章小叶看到第一版《新华字典》摆在柜台上,就让娘买一本。 “娘,有了这个字典,碰到不会的字就查一查,可方便了。” 陈水秀握着字典,就像握着一个宝。 章小叶看到了两本医书,就咬咬牙买下来。一本是《本草纲目》,一本是《千金方》,都是竖版繁体,够她琢磨一阵子的。 * 从县里回来,陈水秀变了个样。 她头发剪了,留着齐刷刷的短发。江玉梅见了,笑得嘎嘎的。 “秀儿,你这一捣鼓,俺都认不出来了。” 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 这一个月的变化,别说是家里,就连她自个儿都感到惊讶。眼界开阔了,心胸宽广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更令她高兴的是,邮电所安排了工作。 她跟着发电报师傅实习,实习期满就是报务员。这是技术难度较大的工种,比话务员辛苦,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她有《新华字典》,啥都难不倒她。 陈水秀要去镇子上了,离家远咋办? 她一咬牙,打算住宿舍。所里有集体宿舍,大通铺,自己带铺盖卷儿。继国就背着,不影响工作就行。 章小叶很支持,拍着小胸脯打了保票。 “娘,您去上班,我自个儿在家。” 江玉梅也说:“秀儿,叶子俺照看着,你就放心吧。” 一家人对水秀的举动,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章怀良不好说啥,长青来信了,说要支持水秀进步,不能拖后腿。章老爷子叨叨着:“怀良啊,俺看长青家的心野着呢……” 分卷阅读75 野不野先不说,反正给村里的妇女同胞们做了榜样。 就像妇女主任刘红英说的那样:“姐妹们,咱们要做劳动妇女,投身到社会中去创造自我价值,自食其力,而不是看男人们的脸色行事……” 就这样,陈水秀去邮电所上班了。 实习期一个月挣五万块(合五块),转正后是八万块。这比纺线织布强多了,还没那么辛苦。陈王氏也很支持,让水秀把继国搁在她那里,该喂奶了就送到所里。 章小叶留在家里,照常去学校。 放学了,就跟长河去田间地头逛一逛。她想采集标本,比着医书识别草药。一天识别一两种,一个春天下来,就能把农村常见的几十种野生草药认全了。 偶尔,她也偷个懒,在家里看药方子。中医博大精深,记药方子是最基本的。她想,有朝一日就能给人瞧病了。 * 这个春天,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到了六月,章长瑜捎回来一个口信,说县武装部的同志,让长志和继宗去县里一趟,具体啥事没说。 章长志很激动,他还没去过县里呢。章继宗更是高兴,小叶子从县里回来,说了三天三夜,没想到自己也能去瞧瞧? “大伯,大哥,你们赶紧出发吧!” 章小叶猜测,是不是招工有消息了?不管咋样,只要求上进,总会有结果的。 第39章 成长 * 章长志带着继宗去了县里。 过了两天, 就乐颠颠地回来了。 原来,县里要招工了,县武装部的同志做了推荐, 让他们填了申请表,说到秋后就有消息。章长志和继宗没敢往外说,这是县里统一安排的, 名额有限, 区里也不晓得。 江玉梅开心得不了,晚上过来陪着小叶子, 忍不住叨叨了几句。 “小叶子, 你大伯要去县里了……” “那太好了。”章小叶抿着嘴笑着。看来, 当军属蛮不错的,一家人都跟着沾沾光。当然,这个不能说破, 怕影响不好。 到了八月,章长志和章继宗去了县里。 一个安排在粮店看仓库, 一个去车站当了售票员。这都是国营单位, 活儿不算太累, 按月领取工资, 还有劳保福利。这搁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可一下子全实现了。 章怀良一脸喜气,腰板挺得笔直。章老爷子乐呵呵的,山羊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想出去吹牛,被章怀良拦住了。 “爹, 长青说了,要低调……” “低调?哦,爹明白……” 章老爷子闯过江湖, 这点眼界还是有的。树大招风,他们章家起来了,眼红的可不少。 这人一走,新的问题来了。 家里的地咋办?靠章怀良一个人可种不过来。好在,单位有麦假和秋假,农忙时可以赶回来。平日里,亲戚们搭把手,几个娃娃也可以帮忙。 家里冷清下来,吃饭也不用挤了。 江玉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空落落的。她体会到了水秀的心情,就跟小叶子悄悄地说:“小叶子啊,这些年,你娘可真不容易啊,你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你娘……” “嗯。”章小叶点点头。 娘有多不容易,她当然晓得,这才鼓励娘走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当然,她最大的期望还是爹娘团聚,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抗美援朝战争已经结束了,爹呢,是不是能稍稍喘口气儿? 章小叶给爹写信,说:“爹,娘工作很努力,每天都写电码记笔记。小石头会坐会爬了,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了。娘说,哪天去县里,拍一张照片给爹寄过去……” 写了信,章小叶就攒着。等娘从镇子上回来,就投递出去。每个星期六,她跟娘团聚一下,一开始不习惯,可日子久了也就适应了。 * 秋季开学了,长河上了五年级。 只要毕业,就能拿到高小文凭。搁在解放前,算是高学历了,搁在解放后也很了不起。要知道,大部分农户能让娃娃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成,哪舍得一直念下去?地里的农活儿得干,家禽得养,大牲口得伺候,哪有那个闲工夫啊。 可章怀良很有想法,说:“只要娃娃想学,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着,更何况解放了,上学都是免费的?” 长河也说:“爹,俺要像继业那样去县里念高中,还要上大学……” 长河立志读书,章怀良很支持。 当年,他也念过私塾,天赋极好,先生都夸呢。可惜,老爷子做生意失败,没那个条件念下去,只好半途而废干起了农活儿。现在长河肯用心,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榜样一树立,小辈们也跟着学。 继霞和继文很努力,升到小学三年级了。 章小叶跳了一级,跟继霞和继文同班。当然,她上学是个幌子,掩藏实力用的。她把心思用在了医术上,除了 分卷阅读76 背药方,就是采集草药做标本。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年底,章长青回老家探亲。 他看到家里的变化,感慨颇多。小石头一周岁了,会喊爹了。小叶子七岁了,个子又长高了。水秀早已转正,成了一名报务员。而他呢,一年多不着家,错过了太多太多。 章长青心有愧疚,攥着水秀的手说:“秀儿,你辛苦了……” “不辛苦……”陈水秀的脸微微一红。 出来工作后,她的心思不再局限于家庭,不再局限于长青。她开朗多了,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学习也没拉下,那《新华字典》派上了大用场,一有空就拿出来认字儿,吃了晚饭就去夜校上课,一定要拿到高小文凭。 这样的陈水秀神采飞扬,有了很大不同。 章长青看着,心里一热。过去,是一纸婚书把他跟水秀拴在了一起。现在,他跟水秀越走越近,有了志同道合的感觉。 “秀儿,咱们去县里拍一张合影……” 章长青的眼里多了一份柔情,陈水秀感觉到了。她看着长青,只要心在一起,那些辛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章长青在老家呆了十天,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有任务在身,无法跟家人在一起。临走前,他跟水秀说:“秀儿,等着我,咱们一家早晚会团圆的……” 陈水秀等着团聚的那一天。虽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可她相信长青,相信那份承诺。 爹在做什么?章小叶倒是猜到了一点。 自打回到省城,爹就穿着便衣,英武之气也收了起来,怕是从事什么秘密工作吧。那随军呢,就变得可望而不可及。想到这一点,就不再强求。 心说,忘我工作是爹的本色,这是时代所赋予的,谁也改变不了。那她呢,就跟娘一起创造自己的未来吧。 * 一年过后,章家又添了一口人。 章小叶多了一个弟弟,叫章继军。陈水秀出了月子就去上班,小继军由陈王氏带着,继国也跟着。邮电所给分了一个单间,条件比以前好了,可章小叶还是留在老家,不给娘添麻烦。长河去镇子上念中学,跟长新住在一起。嘴巴馋了,就跑到四嫂这边混饭吃。 到了第二年夏天,陈水秀高小毕业了。 她的语文和算术都是优,钢笔字写得好,算盘也打得好。她还想继续念下去,拿下初中文凭。就像小叶子说的那样,学无止境,有了文化才能派上大用场。 章小叶也升到了小学五年级。她才九岁,不想跳级,只想把童年再延长一点。这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得不想长大。可她终究会长大,伴随着共和国的成长,一起见证那些艰苦奋斗,风风雨雨。 现在是一九五五年,农村发生了很大变化。 农业合作社开始兴起。最初,由几家农户把农具、牲畜、肥料合在一起,互帮互助。像章怀良家,就跟族里的亲戚搭伙,把架子车等农具贡献出来,一起下地劳动,打下的粮食也分出去一些。后来,合作社不断扩大,变成了十几户,有几头耕牛,几辆架子车,生产效率提高了不少。 章小叶明白这只是开始,后续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就变成了人民公社。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也从无到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年,户籍登记也开始了。 报户口时,陈水秀报了城镇户口。她在邮电所工作,是正式职工,符合户籍登记要求。这么一来,章小叶和继国、继军也变成了城镇户口。长河在镇子上念书,就把户口落在了陈水秀的名下。这是章小叶出的点子,让小叔一下跳出了农门。 章长志和章继宗在县里,也报了城镇户口。本想把江玉梅带上,可不符合政策要求,只好作罢。章长明安排在了区粮站,也脱离了农业户口。章长新是在编教师,算城镇户口,李凤莲带着几个娃娃搬到了镇子上,也报了城镇户口。 陈根发一家开着铺子,按照手工作坊申报,也归在了城镇户口一类。包括水莲和两个娃娃在内,小师傅一家也报了城镇户口。 这一切,跟章小叶的提点分不开。 这时候的城镇户口还不怎么稀罕,也未跟商品粮挂钩,吃粮食不是从家里带,就是去粮店买。可再过几年就不一样了,为了发展工业,实行了粮食配给制,靠农业补贴城市,稳定物价。这一贴补就是几十年,以致于城乡差别越来越大。 当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解放前,小麦亩产不过二百来斤,稻谷亩产不过三四百斤,穷人吃不饱穿不暖,医疗条件又差,全国人均寿命还不到三十五岁。解放后,人民安居乐业,粮食产量有了大幅提高,可人口和人均寿命也随着增长,还是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这么一来,就要鼓励更多的人从事农业生产,限制人员盲目涌入城市,户籍就成了一道门槛。 这是工业化发展的必经阶段,否则,上哪儿去打造全工业化体系?没这个做基础,后续的工业制造强国,也无从谈 分卷阅读77 起。 第40章 未雨绸缪 * 一九五五年, 社会安定、经济平稳。 国家走出了“一穷二白”的困境,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时候,第二套人民币推出了, 按照1万兑换1元,进一步稳定物价。工资也实行了改革,国家制定了统一标准, 机关单位和部队从“实物配给制”往“工资分”过度。 像章长青这样的副师级干部, “工资分”包括粮、油、副食品补贴、生活补贴等。为了照顾家里,他跟组织上打了申请, 像过去那样把实物折算成了现金, 一个月大概五十块, 月初寄回老家。 陈水秀收到汇款,就拿出二十块给公爹送过去。 “爹,这是长青给您汇来的……” 继宗成家后, 公爹做主分了家。三间堂屋给了长志,两间厢房给了长青, 剩下的一间堂屋和一间厢房给了长河。公爹和老爷子啥都没要, 说先跟长河住在一起, 等长河娶了媳妇再说。 长志是长子, 继承家业是应当的, 陈水秀不计较这个。按照乡里的习俗,长辈一般跟着长子过,公爹也是这个意思,说:“以后跟谁过, 这院子就给谁。” 长河年纪还小,名义上分出去了,实际上还是跟着长志一家。小叶子在老家, 也是玉梅姐照应着。陈水秀另外拿出十块钱当生活费,江玉梅不肯收,说一个小娃娃哪花费那么多?陈水秀执意要给,江玉梅只好收下了。 这是一份情意,也是亲人之间的照应。 江玉梅是掌家媳妇,操着一大家子的心。见水秀大手大脚的,就笑着说:“秀儿,你也攒几个,不能都花了。” “嗯,攒着呢。” 要说,长青寄回来的钱,给小叶子姥姥家十五块,基本上不剩下了。陈水秀学会了记账,除了日常开销,一分钱都不乱花。她在邮电所一个月挣十八块,虽然不多,可底气特别足。 经济上宽裕了,章小叶的腰包也鼓了。 赶上发工资,陈水秀给小叶子两毛钱。章小叶喜滋滋的,搁在小盒子里。一年下来,攒了两块钱,可阔气了。 吃得饱穿得暖,万事无忧。 章小叶见娘瞅着照片发呆,就知道娘想爹了。 “要是爹回来就好了。” 她提笔给爹写信,说:“爹,小军一岁了,会走路了,脚底下不稳当,总是摔倒。小石头可调皮了,姥姥一会儿看不住就爬到床底下躲猫猫,弄得灰头土脸的,就像一个小花猫……”她把信装在信封里,跟娘的信一起邮寄过去。 章长青收到家书,望着远方。 一年回老家一趟,就像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他心有愧疚,觉得对不住水秀和三个娃娃,可任务在身,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过居家团圆的日子。 他给水秀回信,说:“秀儿,等任务完成了,就把你和娃娃们接过来。” 这份承诺,他记在心里,总有实现的那一天。 “国庆节”过后,部队上举行了授勋仪式。 章长青被授予了上校军衔,却没参加授勋仪式。出于安全考虑,他很少参加公开活动,也未拍任何照片。他想让水秀看看他穿着军礼服的样子,就拜托组织上把那套礼服和勋章存起来,等到水秀来了,给水秀瞧瞧。 从广播里,章小叶听到了授勋的消息,开心得不得了。 她想象着爹穿着一套军礼服,英姿勃勃,气宇轩昂的样子。还拿着铅笔画了一幅画儿,跟继国和继军说:“哎,这是咱爹,有一米八几,可威风了。” “姐,爹啥时候回来啊?” “快了,到过年就回来了。” 章小叶盼着爹回来。继国是姥姥带大的,对爹印象不深。继军就更不用说了,跟爹照过一回面,啥都不记得。 “继国,咱爹是战斗英雄,打起仗来可勇敢了……” 章小叶勾勒出了父亲的形象。 赶着学校升国旗,激动得热烈盈眶。那鲜红的旗帜,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作为共和国的一员,感到无上的光荣。 * 这一年,在轰轰烈烈中过去了。 到了一九五六年,社会主义改造全面推行。 城里实行公私合营,国家采取注资、赎买等政策,国营单位、集体企业成了主流。在农村,农业合作社继续深入,大大小小的合作社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从十几户的初级社到百十户的高级社,由个体经济向集体经济发展着。 章小叶关注着这场变化。她跟爷爷说:“爷爷,甭管谁来动员,咱家就在初级社呆着……” “好。”章怀良点着头。 心知人多是非多,高级社一百多户人家、三四百个劳动力,赶着评工分就争吵不休。是个人就有私心,活儿想少干一点,粮食想多分一点,不闹意见才怪呢。他跟几个亲戚搭伙,甭管分多分少,就图个清静。 省事儿是一方面,章小叶有 分卷阅读78 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再过几年就是困难时期,粮食短缺,得早作打算。初级社人少,完了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陈粮新粮轮换着,多少有点结余,只要攒下来不愁没粮食吃。高级社是最早一批加入公社的,消耗大,不晓得节约,基本上吃干喝尽,把细水长流的老传统丢得一干二净,赶上灾害就抓瞎了。 想到这个,章小叶背着小手,到库房里转了一圈。她拍着粮穴子,说:“爷爷,咱家再攒点粮食……” “好。”章怀良呵呵笑着。 家里不缺粮,穴子里堆得满满的,够一年吃的。 章小叶不放心,想再攒点。 她列了一个单子,包括腊肉、腊肠、蜂蜜、稻谷、黄豆、海带等,都是耐储存不易变质的。家里有点积蓄,就拿出来买东西好了。 章小叶操着心,跟娘一起去赶集,见到干货就买。陈水秀算着账,这一阵子花钱像流水,光腊肉就买了好几块,在房梁上挂着,惹得建国仰着小脸直流口水。 这天,章小叶挎着小篮子,在集市上东张西望。看到卖蜂蜜的大伯挑着担子吆喝着,就走不动了。 “娘,这个枣花蜜好吃,咱买点沏茶喝……” 陈水秀掏出钱来,想称两斤。 卖蜂蜜的掀开木桶盖子,拿着木勺舀蜂蜜,黄澄澄的,清亮顺滑。嘴里还说着:“大妹子,这一季就收了这么多,卖完了就没了。” 章小叶估摸着有十来斤,说:“娘,这半桶咱全要了吧。” “小叶子,买了搁哪儿?” “娘,搁罐子里就成,封着口能存放好些年呢!” 陈水秀舍不得花那么多钱,笑着直摇头。章小叶很有主意,跟卖蜂蜜的说:“大伯,我们家全要了,您挑着担子给送家去。” “小叶子……”陈水秀赶紧拦着。 “娘,蜂蜜营养价值高,给爷爷家、姥姥家送一些,就剩不了多少了……” 三磨两不磨,陈水秀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二人顾不上买别的,就领着卖蜂蜜的大伯去了邮电所。蜂蜜五毛钱一斤,十六斤一共八块钱。陈水秀付了钱,直心疼。 “小叶子,可不能再花钱了。” 章小叶舔着手指头上的蜂蜜,心满意足。 “娘,趁着现在能买着,就多买一些吧。” “叶子,看你说的,有钱还怕买不着东西?” “娘……”章小叶欲言又止。 赶上困难时期,还真是拿钱也买不到东西。她岔开话题,说:“娘,咱们去姥姥家把弟弟接回来……” 陈水秀去后街送了蜂蜜,接了建国和建军回来。 章小叶沏了两杯蜂蜜水,哄着弟弟围着桌子坐下。 “小石头,先尝尝,甜不甜啊?” “甜。” 建国仰着小脸,咧着小嘴,笑得眉眼弯弯。建军在一旁,抓着小勺子学着哥哥的样子,一口一口喝着蜂蜜水。 章小叶瞅着弟弟,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小小的,嫩嫩的。她觉得自己一下变成了小大人,要帮娘做点什么。 * 转眼放了暑假。 章小叶小学毕业了,要去镇子上念初中了。继霞也跟着,说啥也不肯下学,把江玉梅气得直跺脚。 “霞子,你爹你哥都在外面,瞧瞧娘忙成啥样子了?就不知道帮家里干点活儿?” “娘,俺要上大学,像继业哥那样!” 章继霞拗着头,一脸倔强。 江玉梅好说歹说,继霞就是不听,还闹起了绝食。章小叶劝道:“大娘,您就让继霞姐去吧,正好,跟我和继文哥做个伴儿……” 江玉梅念过识字班,晓得文化的重要性。可继霞和继文去镇子上,带着粮食吃大伙,还要住校,辛苦不说,弄得家里冷冷清清的。她热闹惯了,可家里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就剩下她跟继涵守着。再说,村里的闺女念完小学的没几个,那些婶子大娘叽叽咕咕的,看她家的笑话。 “霞子啊,不是娘不让你念,实在是……” 见闺女噙着泪一脸委屈,江玉梅最终点了头。她一边收拾铺盖,一边叹道:“哎,这翅膀硬了,拦都拦不住了……” 章老爷子听见了,嘿嘿直笑。 “出去闯闯好啊,不然靠啥挣钱啊?” 章怀良瞅瞅老爷子。他想起了青年时代,也想出去闯荡,可老爷子不着家,只好乖乖守在家里。 * 秋季开学了,章小叶搬到了镇子上。 她跟娘住在一起,宿舍里拉了一道布帘子,一分为二。继国和继军在姥姥家住着,星期天接回来。 除了镇子上的,初中的娃娃大多住校。 章小叶跟继霞、继文一个班,赶着中午就一起回家吃饭。邮电所有伙房,比学校吃得好,就当回报大娘好了。 长河念初三了,赶着饭点也过来。 他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 分卷阅读79 小叶子,今儿有肉没?” “有,我娘买了十个肉包子,可好吃了。” 长河咋咋呼呼的,跟过去一样。 章小叶看着小叔,一转眼就成了十五岁的少年,细细条条的,面容清俊,依稀带着孩童时代的影子。 她跟小叔都长大了,不再是过去的小顽童了。 * 开学后不久,章长青写信回来。 工资改革了,不再提供实物,全部改成了货币。他是副师级(上校军衔),工资定到十二级,一个月一百七十七块。他留下基本生活费,其余的都寄回家里。 陈水秀拿着厚厚一沓子“大团结”,一连数了三遍。 一百五十块,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她跟小叶子商量着:“叶子,你爹说买一辆自行车,有好几个牌子,买啥样的好啊?” “娘,买上海永久牌,质量特别好……” 章小叶喜滋滋的。爹是高干,那她呢,也算是干部子女了。可惜,爹穿着便衣整天忙着,不晓得又接了什么任务? 随军的愿望一再延后,只好在农村继续呆着。 第41章 入社 * “国庆节”放假, 章长志和继宗从县里回来了。 还从马车上搬下来一辆自行车,大横梁,钢圈锃亮, 崭新崭新的。 “叶子娘,这是长青托人捎回来的,喜欢不?” 章长志打着车铃铛, “叮铃铃”清脆悦耳。陈水秀很喜欢, 拿着纱布擦了又擦。还跟同事借了一盒机油,滴了几滴在链条上。 “水秀, 你家买洋车了?” “嗯。”陈水秀很兴奋, 脸红扑扑的。 这会儿自行车很稀罕, 跟宝贝似的,惹来了一片羡慕。虽然镇子上也有骑车的,可毕竟是少数。村子里就更不用提了, 除了区里的同志,连丁茂山都没有。 江玉梅特地跑到镇子上参观, 围着自行车看了又看。 “欧呦呦, 这可真洋气啊!” 江玉梅摸着车把, 拍着车座子, 啧啧连声。 “玉梅姐, 赶明儿让长志大哥也买一辆……” “那敢情好啊,可就是太贵了,咱买不起……” 江玉梅哈哈笑着,说:“秀儿, 你赶紧学,学会了带着俺兜兜风……” “好。”陈水秀答应着,有了自行车回老家就方便多了。 章小叶在一旁也笑着说:“大娘, 您也学啊。” “大娘可学不会,怕摔着屁股……” 章小叶瞅瞅自行车,横梁高高的,学起来可不容易。这会儿,“二六式”轻便车还没未诞生,学车是一门技术活儿。 陈水秀下了班,就跟邮递员借了一辆旧车,去学校操场上练习。 先推着车沿着跑道绕圈子,找找感觉。再撑着车把,跨上横梁踩脚踏板。长河和叶子在后面扶着,大呼小叫的。 陈水秀歪歪扭扭地骑着,头上直冒汗。 心一慌,车子就歪了。 “娘,向前看,不要看车轱辘,也不要看脚底下……” 摔了几跤,陈水秀找到了感觉。 她练了两个星期,终于学会了。要说,骑带横梁的自行车,最困难的是上车和下车,好些人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借着机会,长河也跟着学了一把。 长河个子高腿长,胆子大,三下两下就学会了。章小叶也想学,可她个子矮,骑这种“二八式”自行车脚够不着,就改蹬三角架,溜着走。 * 学会骑车,去哪儿都方便。 陈水秀第一次回村,村民们都跑来围观。 “叶子娘真有福气啊,洋车都骑上了?还是上海牌大永久……” “哎,人家长青是国家干部,挣着工资,要啥有啥……” 陈水秀抿着嘴笑着,这里面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个儿晓得。 “秀儿是个有志气的……”江玉梅也很感慨。 水秀高小毕业后,继续上夜校,想拿个初中文凭。她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没坚持住。 章小叶听见了,偷偷地笑了。 村里的识字班还开着,扫盲运动持续着,革命进步是主基调,不识字被人瞧不起。可大多数人仅限于识字,不做睁眼瞎就成,哪里还想着深造呢? 这就是差距,一份努力一分收获。 想着后续的发展方向,章小叶跟大娘鼓鼓劲儿。 “大娘,您跟大伯说说,看看能不能转户口?” “小叶子,大娘跟你大伯说了,可政策收紧了,往县里转可不容易……” 江玉梅不晓得户口的重要性,不是很上心。这会儿还不兴走后门,思想比较单纯,一来二去地就耽误了。 章小叶心说,镇子上倒是有机会,如果能安排个工作,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可大娘今年四十了,想找事可不容易 分卷阅读80 。 回到镇子上,章小叶跟娘提了一句。 陈水秀留了心,说瞅个机会跟区长说说。章小叶想帮大娘一把,就跟爹写信说:“继涵长大了,大娘闲不住,想找个事儿做……”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再过一年,对人口流动实行了严格限制,农民不能盲目进城。城乡居民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户籍的重要性开始体现了。到了那时,想办也办不成了。 * 搬到镇子上之后,章小叶除了上学就是学医。 “林记”铺子开着门,她得空就去转转。她攒的零花钱都买了药材,一样买一点,跟书里对照着。药铺伙计注意到了,就跟林老先生讲了。 “欧呦,小叶子长这么大了?” 林老先生对小叶子有印象,知道她是长青的闺女。赶着星期天,林老先生在大堂坐诊,章小叶就在一旁听着。林老先生也不见外,传授了不少经验。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章小叶进步很快。一来二去,镇子上都晓得“林记”药铺有一个小先生,还会把脉扎针呢。 有了医术,家里人都是受益者。 陈水秀就不用说了,皮肤水嫩光滑,保养得很好。继国、继军年纪虽小,却很少生病。这都是章小叶的功劳,疏通经脉,预防为主。 在镇子上住着,回老家就少了。 地里的活儿靠章怀良撑着,忙得不得了。 赶着星期天,长河回去干点农活儿。章怀良舍不得,可长河自小勤快,晓得爹年纪大了,得分担一点。继霞和继文也不闲着,不是下地除草,就是挎着筐子捡牛粪。 章小叶干不了这个,就跟娘商量着。 “娘,咱家打一眼水井吧?” “好。” 陈水秀拿出十块钱,请公爹找个打井的。 “爹,咱院里有了井,就不用去井台挑水了……” “叶子她娘,咱打了压水井,街坊邻居们都来打水,这井可撑不住啊,三下两下轴就磨坏了……” “爹,咱不怕,咱就图个省事儿……” 章怀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过了几天,章家小院打了一眼水井。这一下可方便了,章怀良不用去挑水了,肩膀也不疼了。江玉梅洗洗刷刷,也不怕浪费水了。 井水甘甜清冽,特别好喝。 章老爷子呵呵笑着,每天都泡一壶茶,香喷喷的。茶叶是长青寄来的,说有助于消化。就是喝多了,影响睡觉。 可方便归方便,村民们都来打水,赶上饭点就排起了长队。 江玉梅心疼那木轴,不到一个月就磨损得差不多了。她跟水秀抱怨了几句,说:“村里人不自觉,可着井使,不带停歇的……” 陈水秀跟小叶子提了一句。 章小叶说:“娘,咱把木轴换成铁的,耐用……” 心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爹一个月挣一百多块,娘也定了工资,一个月二十三块,怎么都够用。 * 到了年底,镇子上兴起了合作化。 大大小小的手工作坊也搞起了合作,什么打铁社、纺织社、农具社等等。 陈根发一家守着面箩铺子,也被动员参加。章小叶听说后,就跟姥爷说:“姥爷,别的社也就算了,您参加供销合作社……” 陈根发考虑了一下,就加入了供销合作社。这是县里牵头的,在镇子上设了一个点,分为土产、百货、烟酒等。 章小叶知道这是正儿八经的集体单位,能延续很多年,可吃香了。姥爷一家入了社,算是正式职工,后续还能吃上商品粮呢。 借着这个机会,区长找到了陈水秀,说:“供销社仓库缺一个保管员,要不让江玉梅来试试?” 江玉梅一听,就兴冲冲地赶来了。 供销社主任见江玉梅识字算账也行,就破格录用了,说:“元旦过后,就来上班。” 江玉梅很高兴,可真要去镇子上了,又犯起了愁。 她这一走,家里咋办?公爹和老爷子吃饭都成问题。 章怀良板着脸没表态,章老爷子气得直哼哼,说:“孙媳妇这是咋了,要翻天了?”章长志也不同意,说:“继宗他娘,家里离不了人。” 江玉梅想放弃,可又舍不得。这是长青兄弟拜托的,费了好大劲儿呢。 章小叶听说后,骑车赶回老家。 她一头扎在灶屋,跟大娘说:“大娘,机会难得,您一定要去啊。” “小叶子,大娘明白,可咱家的情况,你也晓得,老得老,小得小,继宗媳妇又怀孕了,得有人照应……” “大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章小叶不想大娘后悔,就出了个主意。 “大娘,让大伯买一辆自行车,您骑着上班……” 从柳沙湾到镇子上有十多里地,骑车半个多钟头就到了,不耽误事儿。中 分卷阅读81 午,让继宗媳妇熬点粥、馏点馒头,对付一下就行。 江玉梅下了决心,要去供销社报到。 章小叶松了口气,说:“大娘,您为这个家牺牲了那么多,这一回,一定要按自个儿的心意……” 江玉梅点点头。 解放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也要像水秀那样痛痛快快地走出去。 就这样,江玉梅成了仓库保管员,一个月挣十五块。跟邮电所不同,供销社属于集体所有制,工资比水秀低,可她心里却很满足。 * 一年过后。 长河去县高读书,一个月回家一趟。回学校时背着一口袋粮食,送到伙房换成饭票,一顿要吃四个馒头,一碗稀饭。 章小叶开玩笑说:“小叔,你少吃一点。” “小叶子,小叔正长个子呢!”长河嘿嘿笑着。 这时候“商品粮”还没实行,陈水秀要么去镇子上买粮,要么从家里带一些。章小叶操着粮食的心,时不时地去库房转转。 章怀良见了,就说:“小叶子,不用发愁,咱家粮食够吃……” “爷爷,再多攒点……” 受小叶子的影响,章怀良也攒了一些干货。后院里挖了两个菜窖,存放着红薯、南瓜、萝卜等。 章小叶心知,到了一九五八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上完成了,经济突飞猛进,可头脑发热也随之而来。 果然,一九五八年夏天兴起了人民公社。 村民们欢欢喜喜地加入公社,叫“公社社员”。区长也改了称呼,叫公社社长。村里组建了生产队,丁茂山当选为村支书,李大海当了生产队长,英子去公社当了妇女主任。 章怀良一家是最晚一批加入公社的。 他按照小叶子说的,收了秋粮之后再入社。丁支书来做工作,说:“大伯,您可不能拖后腿啊。” 章怀良笑眯眯的,不言语。 入了社,啥都平均分配,粮食也要上交。社员们不做饭了,吃食堂,大鱼大肉,白面馒头,可着肚子吃,浪费很严重。他勤俭惯了,看到这个吃法,心惊肉跳的。 可社员们都很狂热,说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作为军属,思想觉悟要提高,自然不敢说啥。小叶子叮嘱的要攒粮食,倒是没忘记。家里攒了好些吃的,院子里种了菜,晒成干菜存着。 收了秋,一直拖到年底,章怀良一家才入公社。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跟丁支书说:“茂山啊,俺家入社晚,就不吃大伙了,俺领回家自己做着吃……” 果然,刚开春,粮库就快见底了。 丁支书急得一头汗,还不敢让社员们晓得。食堂饭菜质量也下降了,一日三餐喝稀粥,靠红薯和南瓜撑着。 章小叶心知,这才是开始,后续红薯和南瓜也会紧张的。 第42章 口粮 * 没过几天, 风声就传出来了。 社员们找到队里,问:“队长,咱库里的粮食呢?”李大海喊会计出来, 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笔账,说:“粮食?都进肚子里了!” 社员们这才惊觉,这几个月大吃大喝, 把一年的口粮都给吃没了。 “队长, 这可咋办啊?” “呃,大家不要着急, 队里正在想办法……” 李大海安抚着群众, 想跟邻村借粮。可一连跑了几个地方, 都被人家怼回来了。他跟丁茂山悄悄地说:“看来,缺粮的不是咱一家……” 丁茂山皱起了眉头,说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 吃不饱, 社员们的热情受了打击,干起活来懒洋洋的。 李大海给大伙儿鼓着劲儿, 说:“咱县里修船闸, 搞大会战, 每个公社都要派人, 去了就能吃上白面馒头……” 年轻小伙子纷纷报名, 坐上马车去了县里。 可那活儿太累,肩挑手提的,坚持一个月就不错了。好在轮换着,一个战队一个战队拉上去, 就像打仗似的。也正是这番苦干,农田水利设施从无到有,那些水库、大坝、沟渠、机井滋养了几代人, 直到后世还在沿用着。 这是集体的力量和智慧的结晶。在艰苦年代里,劳动人民拧成了一股绳子,靠着勤劳和汗水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多少年后回想起来,依然心潮澎湃,那种奋发努力跟时代紧密相连。 留在村里的,像往日那样出工。 一到收工时间,就往食堂跑,生怕去晚了就没饭了。可春荒才刚刚开始,距离夏粮收获还有好几个月,这段日子吃啥是个大问题。 丁茂山跟公社打报告,说:“再不调拨粮食,俺们村就断顿了。” 许科长批评他:“茂山同志,别的村都说粮食够吃,就你们村特殊?我看啊,你这思想觉悟得提高啊!” 丁茂山不管那么多,一个劲儿地诉苦,还堵着社长不肯走,说:“晚上,俺不回去了 分卷阅读82 ,就住在办公室里。” 社长哭笑不得,把丁茂山批评了一通。可问题总得解决,公社开会讨论之后,给柳沙湾大队调了一批返销粮。 丁茂山押着粮车回村,看着粮食入库。 他是苦日子出身,一心挂着村里。不像其他村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宁可饿着也不能塌了面子。 有了返销粮,心里踏实了不少。 队里开会,说:“要精打细算,坚持到六月份,等夏粮收获就熬过去了……”食堂里是可丁可卯,按人头平均分配。打菜时,大师傅掂着勺子一抖,想法设法地节省着。 社员们吃一堑长一智,都盯着粮食。 “吃大伙太浪费了,要是自家能开伙就好了。” 有社员明白过来,就跟队里提要求。 “丁支书,俺家里有老人和娃娃,想领回去吃……” “那哪行啊?大家都吃食堂,不能搞特殊……” 丁茂山以身作则,一家人都吃大伙。李大海也一样,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端着碗去食堂打饭吃。 社员们挑不出毛病来,就盯着那几家入社晚的。 说起来,晚一点入社占了大便宜,去年的夏粮没上交,秋粮只交了一部分。尤其是章怀良家,几个娃娃在外面念书,口粮要核算出来带到学校去,基本上啥都没交。 有社员眼红了,就嚷嚷着:“得让他们几家补上”。可这会儿都在叫苦,说打下的粮食早就吃完了,全靠红薯干子撑着呢。 队里没发话,眼红的也没辙。 入社早的农户后悔不迭,家里一点存粮都没有,鸡鸭也不养了,说队里有养鸡场、养鸭场,自个儿不用弄这个,可现在想换换口味都不行。赶上大炼钢铁,铁锅也上交了,想做饭也做不了。 * 相比起来,章怀良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章怀良很低调,见人就说:“俺去田埂子上剜点野菜,填填肚子”。甭管人家相信不相信,每天都挎着篮子出去。到了晚上,才让江玉梅做些吃的,把门窗关得紧紧的,生怕人家晓得了。可即便是这样也得节约,粗粮和细粮搭配着,再用干菜、红薯、南瓜垫补一下。 章老爷子过惯了好日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啊?他想吃肉,可有饭吃就不错了,上哪儿弄肉去?赶上吃饭,就捧着碗难以下咽,嘴里还叨叨着。 “怀良啊,爹今年七十八了,没几天好活了,就想吃口好的……” “爹,俺让玉梅给您擀碗面条,片一块腊肉……” 章怀良很孝顺,想方设法地哄老爷子开心。 章老爷子捋捋胡须,这才满意。 家里的库房是公用的,章怀良管着钥匙,每天都要核查一遍。有好吃的,先仅着老爷子。也亏得提前存了点东西,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在星期天,章小叶回来了。 章怀良偷偷地说:“叶子,咱家的母鸡下蛋了,晚上给你煮鸡蛋吃……” 章小叶嘿嘿笑着,溜到后院瞅瞅。 鸡笼子里关着几只母鸡,正在吃烂菜叶子。还是爷爷厉害,甭管谁来动员都不搭理,硬是把这几只母鸡保住了。也亏得入社晚,不然,赶在风口上,早被人家拿到食堂里吃掉了。 * 跟村里比起来,镇子上稍微好一些。 公社开着大食堂,各单位人员凭饭票去打饭。食堂管理严格,不像村里大手大脚。再说,入了集体之后,公社管着十来个生产大队,粮食统购统销,多少有些储备。 邮电所也有伙房,赶上去年那个热闹劲儿,差一点入了公社大食堂。还是所长有经验,说:“咱们这边经常加班,怕是赶不上饭点,还是咱们自己做饭吃。” 这么一来,邮电所的粮食勉强够吃,虽然清汤寡水的,可好歹有饭吃。 按照小叶子说的,陈水秀退了大伙自个儿做饭。家里攒的东西派上了用场,三个娃娃吃得饱饱的,有蜂蜜水喝着,营养也跟得上。 公社成立后,就办起了托儿所。一个大院子,有保育员教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戏,很正规。 继国和继军上了托儿所,就从姥姥家搬回来了。可一得空,还是往姥姥家跑。陈水秀照顾家里,每月按时拿生活费。陈王氏不肯收,可她硬是要给。 要说,娘家那边不用担心,都有口粮标准。月初,大川拿着粮本去粮店买粮食。一家人没吃食堂,自个儿做饭节省,倒是影响不大。 为了节约粮食,江玉梅来镇子上上班,揣着一个杂面饼子。继霞和继文住校,也不往伙房交粮食了,自己带饭,搁在陈水秀那里热一热,跟小叶子一起吃。 陈水秀记着玉梅姐,赶着中午吃饭,就去喊玉梅。江玉梅不好意思,总是找个借口避开。实在避不开了,才过去喝点热汤。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就像回到了过去。 江玉梅很怀念那段时光,可她跟水秀还是分 分卷阅读83 了家,有了各自的生活。 长河在县里,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正在长个子,胃口惊人,总觉得吃不饱。可粮食紧张,他是晓得的,就把饭量降了下来。章怀良心疼,想给长河找个吃饭的地方,可这会儿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去哪里都不合适。 章老爷子说:“怀良啊,让长河去长瑜家搭个伙儿。” 章怀良嘴上答应着,到底开不了口。 章长瑜倒是很客气,赶着星期天就把长河叫到家里,甭管好赖,热乎乎地吃一顿。李秀云也很懂事,没把长河当外人。 “长河,多吃点,可不能影响学习哦!” 长河成绩不错,立志考大学,就像继业那样。继业从省大毕业后,留在了省城,给几个娃娃树立了榜样。 * 到了六月,夏粮收获了。 可收成不好,因为干旱减产三成。可上面调拨粮食,还是按照去年的指标。这么一来,社员们的口粮定额又减少了。 队里把希望搁在了秋粮上,只要秋粮丰收就不怕了。殊不知,灾害天气接二连三,持续了近三年,影响范围很大,对全国人民都是一个考验。 章小叶也面临着一个问题。 再过一个月就初中毕业了,赶在困难时期去县里念高中,对她也是一个考验。 陈水秀觉得小叶子成绩好,不如上个中专?章小叶不想上中专,咬紧牙关也要上大学。继霞倒是很犹豫,如果能考上中专,由国家养着,家里的负担就减轻了。 可中专哪是那么好考的?得成绩拔尖才行。 章小叶给继霞、继文辅导了一个月。只要抓住考试要点,还是能拼一把的。 第43章 挣工分 * 中考如期而至。 章小叶轻轻松松, 毫无压力。如果不是把精力放在了医术上,各门功课考个满分都没问题。 章继霞就不一样了。她刻苦努力,挑灯夜战。考完最后一门, 才松了口气。她跟小叶子对答案,发挥得还不错,就嘻嘻笑着。 “继文, 你考得咋样?” 章继文觉得自己没考好, 闷闷不乐,吃饭都没胃口。 江玉梅鼓励着:“继文, 放假了, 哪儿都不去, 在家好好复习。等你小叔回来了,让你小叔给你好好辅导一下……” 考完试,学校放假了。 章继霞很轻松, 摇着扇子,晃来晃去。 江玉梅见了, 拿眼一瞪。 “霞子, 考完了, 下地干活去。” “娘……” “娘什么娘?这么大闺女的哪个不干活儿?” 章继霞扁扁小嘴, 就戴上草帽去生产队报到。继文也想出工, 被江玉梅拦住了,说:“继文,你身子骨弱,歇几天再说……” 章老爷子在树荫下, 接了一句。 “怀良啊,俺像继文这样么大,早就出去闯荡了。” 章怀良扛着锄头, 笑着说:“爹,继文要考状元,忙正事呢!” 继文的脸一红,就要出门,把江玉梅急得直跺脚。 “继文,你还小,慌啥呢?” “娘,俺不小了,都十四了……” 章继文到底出了门,说要挣工分多分粮食。章继涵也挎着筐子出去剜野菜,说回来喂鸡。 章小叶不想掏笨力气,就赶紧缩到屋里拿起了医书。 大集体后,队里实行了工分制。 每天早晨,由生产队长安排活儿,社员们一起出工,一起劳动。收工后记工分,按照劳动强度和出力大小,集体评议。一般,一个男壮劳力一天六个工分,女壮劳力五个工分,老弱病残往下递减,半大小子三个工分,学生也算半个劳动力。 这么一来,十来岁的娃娃都下地了,抢着挣工分呢。 搁在过去,像继霞这样十六七岁的姑娘很少下地,都在家里忙家务,纺纱织布绣花儿,准备嫁妆。可现在不一样了,讲究男女平等,不论男女都能挣工分。工分按月累计,跟分粮、分钱挂钩,工分越多,分得就越多。 女人们挣了工分,说话有分量,腰杆子也挺起来了。这是劳动价值的体现,也是社会对女同胞的认可。无形之中,就从家庭中解放了出来。 以往说对象,都是谁家闺女模样周正、心灵手巧,绣花绣得好。现在呢,都打听起了工分,谁家闺女能挣工分,那进了门不就是个壮劳力?婆家也不敢随意欺负,怕把壮劳力赶跑了。 经济上独立了,人格上才能独立。几千年的封建压迫,被大集体粉碎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不仅仅是一个口号,更是付诸了行动。 想到这些,章小叶很是感慨。 村里念完中学的女孩子只有她和继霞。大娘嘴上叨叨着,可还是很支持继霞。搁在别的家庭早就下学了,不是下地挣工分,就是在家带孩子,哪像她们穿得干干净净的,在教室里读书? 分卷阅读84 有知识有文化,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发挥作用。 章小叶不想闲着,就把目光投向了镇卫生院。这是刚刚筹建的,由公社主导,把几家药铺诊所合并在一起,挂上了卫生院的牌子。林记药铺也在其中,林老爷子早早地退休了,药铺伙计就成了卫生院的职工,坐堂的林大夫成了副院长。 一直以来,农村缺医少药,看病很难。 老乡们生了病要么挺着,要么寻个偏方。实在熬不住了,才请大夫瞧瞧,抓几剂草药,贵得要死。有了卫生院就不一样了,这是为老百姓服务的,看病不要钱,抓药也很便宜,还能找队里报销。 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国家制定了政策,常用西药不过几分钱,像阿司匹林、青霉素、青大霉素都是国产的,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被人家卡脖子,牟取暴利。中药草更是常见,做成了药丸子、药膏子,还搞起了中西医结合,走自己的道路。 集中力量办大事,农村基础医疗开始起步。 可资源匮乏,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章小叶想去帮忙,发挥自己的所长,就骑车跑到镇子上,找到卫生院的林副院长。 “呦,小叶子来了!” 林副院子认得章小叶,还跟他请教过呢。 “林伯伯,我放假了,想跟着实习……” 章小叶把来意一说,林副院子点了头。 卫生院要下去巡诊,送医送药到田间地头,正缺人手呢。小叶子有基础,开过方子把过脉,能派上大用场。不过,这事儿得家长同意才行。 从卫生院出来,章小叶去邮电所跟娘商量。 陈水秀看着叶子,既欣慰又担心。 “叶子,给人家看病是好事,娘不拦你。可有一点,你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子,要注意安全,人少的地方不能去,也不要跟男的单独呆在一起……” “娘,我都记住了。” 章小叶不敢马虎,给社会做贡献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她从腰包里拿出一把银针和两瓶子药膏,这是她自己炼制的,一般人还是对付得了的。 第44章 实习 * 第二天, 章小叶去镇卫生院报到。 林副院长安排她去妇产儿科,给徐大夫打下手。 徐大夫三十来岁,穿着白大褂, 戴着卫生帽,是院里唯一的女大夫。她见章小叶来了,先板着脸考问了一番。 “小叶, 这个发汗方子你瞧瞧, 六岁的娃娃能使吗?” “徐老师,这个方子能使, 不过, 这一味药得减半, 太过生猛,小娃娃的肠胃受不了……” 章小叶背了多年药方,又跟着林老先生学了三年, 自然难不倒得她。徐大夫又问了经脉扎针推拿,章小叶对答如流, 还拿出银针照着木偶做了演示。 “小叶还是很有基础的……” 徐大夫微微点了点头, 眼神柔和了许多。 “谢谢老师夸奖!” 章小叶松了口气, 徐大夫一上来就考问, 很严厉嘛。 当然, 行医不同于别的,人命关天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开始,徐大夫心里是犯嘀咕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能干啥?她看在林副院长的面子上, 只好收下了。可没想到竟然捡了个宝,小叶子不愧为林老先生的小徒弟啊,天份高, 反应快,很有潜力。 徐大夫立马安排了工作。 “小叶,你把这些病例整一整,熟悉一下情况……” 章小叶接过一摞子病例,都是手写的,有的字迹工整,有的龙飞凤舞的,就像天书。她坐在案前,把病例分门别类编上序号,做着摘要。 徐大夫送走了病人,过来瞅瞅。 章小叶正忙着,面前摆着一摞一摞病例,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做了编号,还贴上标签,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徐大夫很满意,这娃娃手脚真够麻利的。 她找到林副院长,说:“小叶,我收下了,咱院里也不能亏待人家,得按照实习生的待遇……” 林副院长呵呵笑道:“徐大夫,我明白,这就跟后勤上安排一下……” 忙了一上午,该吃午饭了。 徐大夫端着饭盒,说:“小叶,走,跟阿姨去食堂。” 卫生院有伙房,分为职工饭和病号饭,在两个窗口排队。章小叶大眼一溜,职工饭是杂面馒头和菜粥,病号饭是白面馒头、大米稀饭和青菜烩豆腐,要好很多。 “崔师傅,这是小叶,来给院里帮忙的……” 徐大夫一说,大师傅就明白了。他给章小叶打了一份病号饭,碗里堆得冒尖。 章小叶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赶在夏天,瓜果蔬菜都下来了,粮食没那么紧张了,吃个小灶也是没啥。 就这样,章小叶在卫生院挂上了号。 临下班时,后勤科的王师傅送来了一沓饭票。 “小叶,这是这个星期的伙食补贴 分卷阅读85 ,先拿着……” 章小叶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心说,吃了公家的,就省了自个儿的。 下班回到家。 陈水秀见了叶子,赶紧问道:“叶子,累不累啊?” “娘,不累,今儿还赚了一顿饭呢!” 章小叶从挎包里掏出饭票,给陈水秀。 “叶子,你自个儿收着。” 陈水秀笑眯眯的,叶子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 章小叶也很自豪,趴在灯下给爹写信。 “爹,我去卫生院实习了,累得脖子疼……” 晚上,章小叶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给人瞧病,成了一名赤脚医生。 * 章小叶加班加点,不过三天就把病例整理好了。 她用牛皮纸信封装着,封面上贴着标签,包括年月日、类型等等,还编了一个目录,便于查找。 徐大夫验收后,很满意。 “小叶,明儿你坐在旁边,跟我一起问诊……” “好咧!”章小叶欢快地答应一声。 她也听说了,徐大夫叫徐素音,是从商城来的,医术很好。去年,徐大夫主动报名支援农村医疗建设,思想境界很高,有这样的老师真是幸运啊。 就这样,章小叶开始坐诊了。 她穿着白大褂,哐啷哐啷的,就把袖子挽起来。卫生帽太大,就在里面缝上几针。口罩挑了最小号的,往脸上一蒙,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两条麻花辫搭在肩头,看着就像个小大人。来妇产儿科的,不是妇女就是小孩,见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很是惊讶。 章小叶学着徐大夫的样子,不苟言笑。 可小娃娃们见了她,就好奇地瞅着。她绷不住了,就温声细语地说几句。一来二去,乡亲们都知道儿科来了一个小大夫,字儿写得可工整了。 卫生院很忙,来瞧病的不少。 赶在暑期,蚊虫叮咬、疟疾肆虐。这是农村最常见的流行病,章小叶熬了一大锅草药,让患者喝下去,还跟徐大夫一起背着药箱去巡诊。 每到一个村子,社员们很热情。 “呦,徐大夫可把您给盼来了!” 徐大夫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坐诊。章小叶手脚麻利,帮着分发药物。 赶上吃饭,队里食堂开了小灶。有杂面馒头,蒸菜和稀粥,不定量,随便吃。章小叶混了个肚饱,心说,下来巡诊蛮不错的嘛。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章小叶跟着徐大夫跑了几个村子。徐大夫很受欢迎,尤其是女社员们把徐大夫当成了救星。 “徐大夫,俺这个地方疼,您给瞧瞧……” 徐大夫很细心,一边诊治,一边讲解,给小叶做着示范。章小叶大着胆子试了一把银针,对着患者的几处穴位下了针。 不过几分钟,病痛就缓解了。 女社员很惊讶,连声夸着:“呦,这是徐大夫的徒弟啊,真是手到病除啊!” “嘻嘻。”章小叶的脸红扑扑的。 她为了这一天,可没少下功夫,手劲儿都练出来了。 * 因为实习,章小叶没空回村子。 章怀良一边熏着艾草,一边念叨着:“赶明儿去镇子上瞧瞧叶子……”江玉梅说:“爹,您赶紧学骑车,等学会了,啥时候去都成……” “哎,老胳膊老腿儿了,怕摔着……” “爹,您腿脚麻利,一点都不老。” “咋不老啊?爹今年六十一了,不比当年了……” 章怀良常年干农活,腰板挺得笔直,身子骨倒是硬朗。外加上小叶子时不时地弄点草药,都是强筋健骨的,还教他做广播体操,说全身都能得到锻炼。他身体好,可真要学骑车,还是怵得慌。再说,自行车那么精贵,摔坏了咋办? 爹不愿意学,江玉梅也不勉强。 自打买了车,她格外爱惜。每天都要用干布擦一遍,车圈明光锃亮的,都快闪花眼了。赶上下雨天道路泥泞,就扛着自行车,宁可自己踩泥巴。小叶子见了,就摆着手说:“大娘,快放下,只有人骑车的,哪有车骑人的?” 可她舍不得,照样扛着。 村里有自行车的,就她一家,村民们有事没事都过来瞅瞅。好在会骑车的少,不然,都来借车,颠啊颠的,车子就要零散了。 忙碌的日子,一恍而过。 到了月底,长河放假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扛着锄头去挣工分。拿他的话说:“这会儿都是轻简活儿,工分就像白捡的一样。”其实,他是心疼爹,他多干一点,爹就能歇一会了。 长河、继霞、继文都下地,章怀良家多了几个劳动力,那些暗里嘀咕的,也说不出话来。⑨时光整理 忙完了队里,还要忙自留地。 这是村里的决定,把自留地归还给社员自家耕作。这个决定很及时,多 分卷阅读86 少能缓解口粮不足的问题。去年夏天,社员们入了公社,自留地也上缴了,赶在春荒粮食紧张,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丁支书冒着风险,做了决定,说:“有啥事,俺担着。” 幸运的是,上面也发现了问题,及时做了纠正,还专门下了文件,说要把自留地归还给农民,自留地的产出不纳公粮,由农民自个儿支配。 这一下,社员们干劲儿十足,自留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要说,谁没有一点私心呢?给自家干活儿当然要卖力了。 长新放假了,也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他跟李凤莲一起收拾自留地,继晖、继兰在一旁帮忙。前几年,为了弄个城镇户口,李凤莲搬到了镇子上,可她没工作,农活儿也不能丢,就这么两头挂着。 * 到了八月上旬,中考成绩下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继霞差两分,落了榜。继文却挂上了线,被青城师范录取了。 继霞一下子蔫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很努力,也很自信,可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她今年十七,还能去县里念高中吗?她忽然没了勇气。 继文看着姐姐,不晓得该如何宽慰?如果有可能,他情愿把名额让给姐姐。 继霞闷闷不乐,憋在屋里不肯出来。 江玉梅瞅着心疼,就说:“霞子,你要是想念,就跟叶子一起去县里吧!” “娘……” “霞子,不用担心家里,继文考上了由国家养着,你爹跟你娘都挣着工资,怎么都供应得起……” “娘,俺一定好好学。” 章继霞忽然明白了,娘平日里叨叨是为了她好,她性格跳脱,爱翘尾巴,不压着点哪行啊? 第45章 离家 * 只差两分, 继霞就考上了。 章小叶很惋惜,这两分之差有可能改变人的一生。要说,搁在五十年代, 初中毕业就很了不起了,算是文化人了,可继业给弟弟妹妹们树立了榜样, 那目标自然提高了不少。 继文考上了师范, 很是幸运。 这得益于社会主义改造,集中优势资源兴办教育。从京城到地方, 高校扩招、地方办学, 教育行业突飞猛进, 实现了一大飞跃。青城师范是一九五八年创办的,去年是第一届,面向五个县招了四十名学员。今年是第二届, 扩招了两个班,八十个名额, 可摊在青城县不过十几人, 被录取的都是佼佼者。 继文的分数刚压着线, 家庭成分也没问题, 自然被录取了。 章小叶的分数倒是超出一大截, 可惜她没报中专,也不能转让。这会儿,大家的思想都很正派,冒名顶替的少之又少, 可她还是想让大伯去查查,没准继霞就录取上了呢? 章长志去县教育局查分。工作人员说:“成绩都归档了,录取工作归地区教育局管, 县里不当家。” 章长志还想试试,就找到县武装部,托长青的战友帮忙。 周部长听说后,就给地区教育局打电话。当下下午,那边回了电话,说章继霞同学的分数没错,是差两分。回电话的那位科长跟周部长是战友,顺便提了一句。 “中招办对考生二次审核时,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说有人假冒成绩。经过核查,情况属实,那位考生被捋下来了,这么一来,你们县就空出了一个名额……” 周部长一听,就给县教育局打电话。县教育局正在研究,多出来的名额如何分配?最终的意见是按照成绩往下排,谁的分数高就录取谁。 说来也巧,有一位考生比继霞多一分,可他家庭出身不好,审核没通过。继霞就补录上了,很是幸运。 接到通知书,章继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没希望了,可忽然之间,希望就在眼前。她拿着通知书又蹦又跳,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一下。 “娘,俺被录取了!” “霞子,低调一点。”江玉梅也抑制不住地激动。 继霞今年十七,再读三年高中都二十了,搁在村里被人说闲话,继霞自个儿也有压力。现在好了,继霞被录取了,一下子变成了公家人,捧上了铁饭碗。 继文也为姐姐感到高兴。 一直以来,他跟姐姐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碰到有人欺负他,都是姐姐替他出头。他长得白净,多少带着一点文弱之气,很好欺负的样子,姐姐啥都扛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他考上了,姐姐落榜了,总觉得愧疚。现在好了,跟姐姐一起去县里,还跟过去一样。 听到消息,章小叶啧啧称奇。 “呦,还真有人弄虚作假啊?” 据说,冒名者钻了空子,有一位考生成绩好,没报中专,就托他舅舅把人家的成绩顶了。他舅舅在县教育局招生办负责填报分数,就偷偷做了手脚。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没想到露了马脚。这下可好,他舅舅被停职检查,弄不好还要下放劳动。 说 分卷阅读87 来也是,这个坏习惯是旧社会沿袭下来的。那位考生的舅舅解放前在县教育局做事,涂涂改改是家常便饭,就大着胆子操作了一把。 这时候,章小叶还不晓得,那位考生冒的就是她的分数。 全县就她一个过线没报中专的,不冒她冒谁啊?也亏得去查分,不然,有人还想捂着盖着,内部消化那个名额呢。补录时,竞争也很激烈,跟继霞考分相同的有三人,继霞出身好,沾了军属的光,才优先录取的。 村里出了两个中专生,村民们都来贺喜。 “大叔,你们家祖坟可是冒了青烟了!” “呃,看你说的……” 章怀良嘴上客气着,心里美滋滋的。先是长青一家,接着是长志一家,长明和长新也不赖,都出息着呢。 章老爷子也摇着芭蕉扇,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就像过年一样。 长河也很羡慕。他初中毕业那会儿,可没这么多学校,想深造得去商城或省城。再过一年,他要参加高考了,他想去省城,就像继业那样。 * 几个娃娃下地干活,忙了一个暑假。 脸晒黑了,身体棒棒的。 章小叶也实习了两个月,跟着徐大夫下到田间地头,得了一个赤脚医生的称号。陈水秀很心疼,说:“叶子,瞧你晒的,都成黑炭了。” 章小叶笑着说:“娘,下去跑一跑好,吃大伙,节省粮食。” 要说,去队里就这一个好处,不定量,随便吃。 当然,章小叶的饭量不大,随便吃也吃不了多少。每到吃饭就想起小叔来,要是让小叔敞开肚子吃,不晓得能吃多少? “叶子,你歇几天,马上就要开学了……” 陈水秀收拾好了铺盖,准备送叶子去县里念书。可一想到叶子小小年纪就要出远门,眼圈就是一红。 “娘,您不用挂念,国庆节我跟小叔一起回来……” 章小叶从未离开过娘,晓得娘舍不得她。当然,她也舍不得娘。可再舍不得又能怎样?她终究要长大,要张开翅膀飞向远方。 * 秋季开学了,章小叶和长河去了县里。 她读高一,长河念高三,吃住都在学校。赶在一九五九年,生活是很困难的,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这时候,她跟长河都办了粮本,吃上了商品粮。 赶在困难时期,定量标准卡得很紧。她十三岁,一个月二十四斤口粮,长河快十八了,一个月二十六斤,包括细粮和粗粮在内。这是陈水秀托人办的,费了好大劲儿。不然,长河挂着城镇户口,名下却没有粮本。江玉梅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入了城镇户口,可口粮还得自己想办法。 到了县里,章小叶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这里有电灯、电话,一下进入了文明社会。当然,公社也有了变化,买了发电机,开始发电了,虽然只供应两个小时,可也比黑灯瞎火的强啊。 这是大集体的成果,搁在私有制八百年也实现不了。 到了月中,继霞和继文去青城师范报到。 学校管吃管住,连铺盖卷儿都不用带,都是国家包干的。这就是公家人的福利待遇,只要考上学就由国家养着,毕业也是国家分配,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时候,秋粮收获了,队里的食堂却散了伙。 丁茂山意识到了,再这么办下去怕要饿肚子。搁在一九五九年,这么做是要下台的。公社把他批评了一通,说他拖后腿。可丁茂山觉得冬天太难熬,只有把口粮分下去才行。再说,食堂管理是个问题,几个大师傅吃着、拿着,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吧。 社员们分了口粮,就忙乎开了。 铁锅都拿去炼钢了,只好买新的。这时候钢铁很紧缺,一根铁钉都舍不得丢弃,哪有卖铁锅的?可甭管好赖,家家户户都支起了锅灶,烟囱里又冒出了炊烟。 章怀良心说,热闹了一圈,又回来了。 要说,办食堂是好事,是为了解决社员们的后顾之忧,把精力都搁在干活儿上。可五六十年底物资匮乏,粮食不够吃,挖东墙补西墙也填不满啊,还是交给社员们自己解决好了。 柳沙湾大队带了头,就有跟着学的。 可有的大队存着私心,搁在一起才好分配。就这样,有的大队坚持办食堂,有的散了伙。 到了冬天,是最难熬的。 自家吃自家的还好,那些吃食堂的可遭了秧,稀汤寡水的,馒头越蒸越小,掺着麦麸子,直拉嗓子眼儿。柳沙湾大队把自留地早早分了,收成还不错,有干菜、红薯、南瓜顶着,多少能填饱肚子。 第46章 艰苦 * 村子里粮食紧张, 镇子上也不容乐观。 毕竟,有粮本的是少数,大多数家庭是一头沉, 即男人在镇子上做事,女人和娃娃们都是农村户口,靠队里分的口粮过日子。 分卷阅读88 相比起来, 陈水秀一家是幸运的。 她跟三个娃娃连同长河都有粮本儿。到了月初, 就掂着面口袋去粮店排队。买了粮食,就驮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回来。 叶子在县里, 继国和继军正长身体, 怎么都得多吃点。家里攒的那些东西消耗一半了, 还剩下一点腊肉、腊肠、海带、黄豆和蜂蜜。要说,这蜂蜜就是好啊,有营养还能挡饿。 陈水秀尽量节省着, 好留给娃娃们吃。叶子怕娘扛不住,就劝道:“娘, 蜂蜜顶吃, 不用省着, 您早上起来先喝一杯蜂蜜水……” 陈水秀喝着蜂蜜水, 想起买蜂蜜的事儿。 多亏了叶子啊, 提前买了几罐存着。可叶子去学校却不敢带这个,怕人家看见了说事儿。这个东西太稀罕,属于高级营养品,就连医院里都见不到呢。 “叶子在学校吃食堂, 闻不到一点油腥腥……” 陈水秀瞅着日历,盼着叶子早点回来。 章小叶在学校吃大伙,她跟长河都带粮食, 交到伙房换成饭票儿。 粮食供应紧张,粮本属于哪个片区的就在那里买粮。这是要核对数目的,买了多少,除了粮本上要备注、盖章之外,粮店里也要统计,两下里核对省得弄错了,也防止个别人钻空子。 因为离得远,章小叶跟长河一个月回家一趟。 在家里住一晚,第二天背了粮食过去。好在公社通班车了,一天两班,掐着点儿往县里跑。这比马车快多了,就是得花钱,一趟两毛,来回就是四毛钱。她知道长河手头紧,舍不得坐车,就抢着买车票。 长河也不客气,说:“呃,小叶子,你爹是十二级干部,宽裕着呢!” 来回跑着很辛苦,可学校里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占了一多半。除了城里学生,农村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便高中不收费,可能读下来的少之又少。 他们有粮本,好歹有粮食可带,换做继霞就麻烦了。 继霞的口粮在队里,只能从家里拿。可队里能分多少口粮?全靠自留地里的那点出息。家里有大娘、继涵、继宗媳妇和两个娃娃,还有爷爷和太爷爷,虽说分了家,可吃饭还是在一起,没论那么真。 大娘感叹道:“继霞上了师范,就不用吃这个苦了。” 学校生活,的确很艰苦。 章小叶住集体宿舍,睡大通铺,一开始不习惯,可住了一阵子就适应了。长志大伯在县里,赶在星期天叫她和长河过去吃饭,可粮食紧张,哪好意思吃大伯的啊? 章长志那边也的确不宽裕。 他在粮店看仓库,开始也吃食堂。可吃着吃着就受不了了,也改成自家做饭吃。按说,守着粮库还能缺吃的?可这会儿管理严格,一粒粮食都不能贪污。他同大多数职工一样尽心尽责,大公无私。 继宗在车站当售票员,媳妇在老家带娃。单位里有宿舍,值班时就住宿舍,平日里跟爹住在一起。 这么一锻炼,爷俩儿都学会了做饭。 因为这个,江玉梅笑得嘎嘎的,还说:“集体生活好啊,多锻炼人啊!看看咱村里的那些大老爷们儿,一个二个都摆着谱儿,没一个肯进灶屋的……” 这么说也太武断。 自打江玉梅去了供销社,章怀良就学会了做饭。不然,玉梅不在家,他跟老爷子吃啥?继宗媳妇是指望不上的,人家忙着挣工分,还要带娃娃。再说,隔着辈份儿,也没那个义务啊。 人的意识是一点一点改变的。 大集体之后,农村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封建思想和家长权威受到了挑战。不管是陈水秀还是江玉梅,通过“扫盲”提高文化水平、参与社会劳动,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妇女,也拥有了话语权。 同样,像继宗媳妇那样不再满足于生儿育女、从事家务劳动,而是像男人那样挣工分,经济上立住了脚,家庭地位自然就提到了。 这么一来,做事就很有底气。 陈水秀对家里就很照顾。长青定级后,她每个月给公爹三十块钱,当生活费。 搁在这会儿可不少。她刚定工资时才拿二十二块七,这两年随着工龄长了四块多钱,才拿到二十七块。长志大哥在县里也不过二十三块,长明在镇粮店拿二十块,长新是公办教师属于国家干部,工资标准二十四级,一个月能拿到四十块。玉梅姐是集体所有制,才拿十八块。家里就属长青挣得多,她也不能小气了。 章怀良很知足,把钱都攒了起来。 老爷子喜欢吃零嘴儿,可这会儿有钱也买不到了。家里存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腊肉早就吃光了,只剩下一罐子蜂蜜。蜂蜜润肺,老爷子每天喝一杯蜂蜜水,气喘的毛病缓解了不少。 库房里还存了一口袋麦子。章怀良把住劲儿,一次只舀一勺,说要细水长流,不敢大手大脚,怕一下子给吃光了。 偷着攒下粮食的,还有章怀原。 长瑜在县里,把他跟崔氏都接了过去。他和崔氏的口粮在队里,怕亏着三个娃 分卷阅读89 娃就执意要回来。他跟老伴儿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工分挣得不多,靠家底儿撑着。好在人口少,节省着,勉强过得去。去年,他学着怀良大哥的样子入社晚,稍稍有点结余。 回到家,老两口关着门,把存的东西拿出来,偷偷摸摸地吃点。章怀原没过过苦日子,吃不下那粗粮,可现在不吃这个吃啥?只好将就一下了。 长明在镇粮店工作,弄了一麻袋麦麸子。他趁着天黑搬回家,让许贵芝掺着野菜吃,虽然碜牙,可好歹是粮食啊。 一九五九年的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学校放寒假了,章小叶跟长河赶回家。 爹来信了,说接到了新任务,还寄了三十斤全国粮票。章小叶看着邮戳,怀疑爹去了外地不在省城。她怕娘担心,就没跟娘提起。 “叶子,不晓得你爹过年回不回来啊?”陈水秀自言自语。 “回来,一年就这么一趟,咋能不回来呢?” 章小叶顺嘴说道,心里却没底。爹有任务在身,怕是离不开吧? 陈水秀收起了粮票,打算给公爹拿一些。这全国粮票是通用的,到县里就能买吃的,比钱还牢靠呢。 在家休息了两天,章小叶去卫生院报到。 为人民服务是一方面,还能捎带着节省粮食。 * 赶在腊月二十九,章长青回来了。 他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系着蓝方格围巾,提着一只旅行包从班车上下来。他顾不上回家,就去了邮电所。 陈水秀正在值班,见长青回来了,又惊又喜。 “你……你啥时候到的?” “刚到。” “唔,我十二点下班,你先回家歇会儿……” “嗯。” 章长青嘴上答应着,却放下旅行包坐在长椅上等着。 陈水秀没心思工作,就跟同事调了班。 “走吧,石头和军军都在家,写作业呢….” 章长青跟陈水秀出了邮电所,惹来了一片羡慕。 长青个子很高,就像白杨树一般英俊挺拔。陈水秀的心咚咚直跳,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聚少离多,可感情却变得深厚起来。 章长青也是同样的感觉。他在外面出生入死,甚至忘了自己有一个家。可这个家始终存在,就藏在他的心里。 到了家,继国和继军望着父亲,一脸陌生。 “继国,继军,快喊爹。”陈水秀哄着。 “爹!” “哎。” 章长青看着俩娃娃。一转眼,继国上小学一年级了,继军上托儿所大班了,可他又错过了多少? “秀儿,你辛苦了。” “不辛苦。” 陈水秀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好在她有叶子,烦恼的时候跟叶子说说,就不觉得了。 章长青没看到叶子,问道:“叶子呢?” “去卫生院实习去了,中午不回来……” “这个娃娃,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章长青晓得叶子的志向,就没再多说。他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两罐饼干。 “继国,继军,瞧瞧这是什么?” “饼干。”俩娃娃眼睛一亮,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来,一人一块。” 继国和继军吃着饼干,跟父亲熟络起来。 “爹,我去喊姐姐回来。” “哥,我跟你一起去。” “小军,你在家,外面冷。” 章继国戴上棉帽子,就出了门。 卫生院离得不远,章继国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章小叶正在门诊上,听到爹回来了就请了假。她回到家,看到娘在做饭,爹在一旁打下手,就抿着嘴直笑。 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吃罢饭,章小叶悄悄问道:“爹,咱啥时候去部队上啊?” “快了。” 章长青笑着,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章小叶并不计较。 这会儿去城里也不好过,镇子上好歹能弄到副食品。自留地归还后,社员们手里有了东西,拿钱多少能换点。 第47章 乐观 * 第二天, 章长青一家回柳沙湾。 他骑着自行车,前梁上驮着两个娃娃,后座上驮着水秀。小叶子要去卫生院值班, 下午才放假,到时候过来接一下。 “叮铃铃!”继军打着车铃铛。 一家四口上路了。 章长青撑着车把,使劲儿蹬着。陈水秀揪着长青的大衣, 把头倚在后背上。 这种感觉让人留恋, 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 章长青也意识到了,温声说道:“秀儿, 我跟组织上打了申请, 任务完成后, 就回来接你……” “嗯。”陈水秀点着头。 分卷阅读90 她盼了那么久,就等着那一天哪。 一会儿功夫进了村。 “呦,长青回来了!”有村民打着招呼。 “唔, 回来了。” 章长青下了车,热情地回应着。 村里变化很大, 村道上垫了煤渣和砂土, 下雨天不怕踩泥巴了。路两旁都栽着梧桐树, 树干上刷了一圈白石灰, 整齐划一。临街的院墙上写着标语口号, 振奋人心。 “秀儿,咱村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一年一个样儿。” 陈水秀是从村里走出来的,感触颇深。 入了大集体, 排水渠有了,机井有了,河道上架起了水车, 咕噜咕噜地转着,水浇地多了一倍,收成也有了保证。县里在修船闸,大过年的都不休息,干劲十足。如果不是灾害天气造成粮食大面积减产,日子该多舒心啊。 从村东头到村西头,走了半个小时,净是打招呼的。 “长青,你在外面吃得饱吗?” “呃,还行,现在定量标准减了,得勒着裤腰带……” “哦,咱国家领导人的定量也减了,都不容易啊……” 章长青很感动,村民们虽然遇到困难,也有抱怨,可他们相信国家,这只是暂时的,一定会解决的。 到了院门外,长河裹着军大衣迎了上来。 “四哥,你可回来了!快进来,爹正等着呢。” 章长青进了院子。章怀良站在屋檐下,看到长青,眼眶微微一红。 “爹……”章长青望着爹。 一年未见,爹的气色不大好,脸颊都塌下去了。 “长青,进屋,外面冷。” 章长青进了堂屋。他拿出饼干盒子,又掏出十斤全国粮票,递过去。 “爹,您收着,买点吃的……” “长青,你留着自个儿用。” “爹,我有定量,够吃。” 赶在困难时期,定量削减了,副食品补贴也没了。可章长青绝口不提,只想家人多吃点,那三十斤粮票就是他从牙缝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 章怀良自然晓得。 他很欣慰,长青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浑小子,早已变成了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汉子。三十而立,长青虚岁三十一,正是干事业的时候。 章老爷子歪在床上,蒙着被子。听到有吃的,就探出头来。 “怀良啊,快让爹吃一口。” 章怀良打开饼干盒子,拿出一块,递给老爷子。 章老爷子咬了一口,舍不得咽下去。章长青瞅瞅爷爷,又瞅瞅爹。他算是明白了,爹这么消瘦,怕是把吃的都让给老爷子了。 * 过年了,队里歇了工。 家家户户都想着法子弄点吃的。白面饺子没有,那就包杂面的。没有猪肉,包一顿素饺子总可以吧? 赶上包饺子,章怀良一家关着门。他们家包的是腊肉馅的,虽然只放了一丁点儿,可有那个味道就行。 江玉梅盛好了饺子,摆在灶台上。 继文带着几个娃娃一拥而入,馋得直流哈喇子。 “你们几个,出去可不能说哦,人家问起来,就说吃的是杂面野菜的……” 一家人偷偷摸摸地吃了顿好的,过年的味道就更浓了。章小叶舔着嘴唇,这恐怕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饺子,虽然是杂面的,可尤其珍贵。 这几天,长志和继宗都放假了,难得团聚。继霞和继文也在家,胸前别着一枚校徽,舍不得摘下来。江玉梅很开心,笑得嘎嘎的,脸上也有了神采。 章长青在老家住着,陪着爹和爷爷说话儿。 邮电所不放假,陈水秀想法子调班。所里晓得她的情况,专门给她批了假。同事们开玩笑说:“水秀,长青难得回来,可得好好陪着……” 大人孩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章小叶揣着小手,窝在墙根下晒着太阳。 日子虽然艰苦,却带着温暖的记忆。这就是生活吧,有困难,也有希望,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 章长青在家呆了六天,就走了。 继国和继军跟父亲刚刚熟络,又分开了。好在一家人拍了全家福,等洗出来了,就挂在相框里,天天看着。 过了年,就立了春。 家家户户都缺粮。省着吃的还好,那些大手大脚的真是啥都不剩了。好在春天来了,柳树发出了嫩芽,地里的野菜也冒了出来,苦苦菜,灰灰菜,还有扫帚苗子,只要是能吃的,都被挖得一干二净。 靠着勤劳和智慧,村民们想着法子填饱肚子。当然,也有挨饿的。那些吃好的吃惯了,怎么都咽不下那粗食野菜。 公社卫生院来瞧病的,一多半都是营养不良。治疗方法很简单,输点葡萄糖就好了。可物资紧缺,葡萄糖得院长签字,省得有人装病。 一九六零年的春荒,是最后一关。b 分卷阅读91 r   章小叶想休学,在家里躲一阵子。 陈水秀不同意,说:“叶子,可不能耽误功课啊!” 章小叶不怕耽误功课,只想吃好一点。陈水秀想了个法子,说:“叶子,娘给你烙杂面饼子,你带上,泡了开水吃下去……” 自家带干粮,给伙房就少交一点粮食,也能节省一点。 长河就是这么干的。 江玉梅烙了一包杂面饼子,装了一罐酱豆,说就着吃。 长河饭量大,肚里没啥油水,饿得特别快。章小叶把饼子省下来一些,留给长河。长河不好意思吃,章小叶说:“小叔,你今年要参加高考,得吃饱了。” 就这么精打细算,熬过了春荒。 对大多数人来说,都终身难忘。这也给国人一个教训,不论到了什么时候,粮食都是最重要的。解放前,穷人吃不饱穿不暖。解放后,日子虽然好过了,可还不到铺张浪费的时候。 * 到了六月,迎来了夏收。 村民们终于缓了一口气儿。可粮食的珍贵,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 到了七月初,长河参加高考。 赶上部队来招收,检查身体。长河个子高,虽然瘦,可视力好,各项指标都达标了,就挂上号了。后续,只要文化课通过,就录取了。 到了七月下旬,高考成绩下来了。 长河运气不错,文化课挂上了本科线。军校录取是第一批,一个县才两个名额,长河是其中之一,被南方某军事院校录取了。 章怀良高兴得睡不着觉。可想着长河要走了,又舍不得了。分了家,跟前就剩下长河了,可这个娃娃翅膀硬了,也要飞走了。 一家人都为长河感到高兴。 章怀良把攒下的东西拿出来,让长志、长明、长新都过来,说兄弟几个聚一聚。 以茶代酒,长河喝了一碗又一碗。就要离开家乡了,这是他一直向往的。可真要离开了,又舍不得了。 八月中旬,长河去了南方。 章小叶颇感惆怅。 本来有小叔做伴,现在只剩下她自个儿了。她在院里转了几圈,心里空落落的。高中三年是很难熬的,要不要跳一级?可她今年才十四岁,直接跳到高三也不妥吧? 她年纪太小,就把跳级的念头收了回去。 第48章 名气 * 秋季开学了, 长志大伯送叶子去学校。 本来,章小叶可以自己去的,可陈水秀不放心就拜托长志送一下。 这一回, 带了一口袋粮食,因为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回来?干脆多带一点。陈水秀不放心叶子一个人坐车,说没有做伴的就不用来回跑了。 “叶子, 你安心念书, 娘搭乘邮车去看你……” 陈水秀想了个点子,既能节省路费又能送东西。章小叶点点头。心说, 再熬两年吧, 熬过去了就念大学了。 到了学校, 章小叶有点孤单。 班里的女同学有十多个,都是城里的,只有她来自农村。城里的同学有着说不出的优越感, 又不住校,接触得就不多。再说, 她年纪比人家小一截, 可思想却很成熟, 也很有眼界, 跟那些傲气十足的女生没话可说。长河在的时候不觉得, 可长河这一毕业就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章小叶认认真真地温起了书。即便有着前世的底子,可高中课程还得抓紧,需要记忆背诵的都得背下来。 学校生活紧张而又枯燥。 为了降低消耗, 体育课停了,课间操还保留着。章小叶做着广播操,一招一式很是认真, 赶着跳跃运动就省略了,这个太耗体力,吃的馒头可禁不住这么扑腾。 要说,国家对青少年非常重视,即便在困难时期也保证了青少年的口粮标准。可粮油副食品匮乏,营养跟不上,干吃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章小叶常常感到头晕,有一回还差点晕倒。 这是缺糖的表现,就去小溪边揪一些芦苇根,搁在嘴里嚼一嚼。这是跟长河学的,多少有点甜味儿,以前常常结伴过来,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长河一直没来信,估计还在军训吧?部队上粮食定量,不晓得能吃饱不? 陈水秀来看叶子,捎来了一罐饼干。 这是长青寄来的,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陈水秀用布带扎着口,压低了嗓门说:“叶子,放起来,甭让人瞧见了。” 章小叶把饼干锁在柜子里,钥匙随身带着。下了晚自习,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就躲在被窝里悄悄吃一块,不敢弄出响动来。 可不晓得怎么回事,还是被同学发现了。 那个女同学是高一年级的,就跟辅导员老师说了。辅导员老师找到章小叶了解情况,章小叶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老师,我……” 要说,这饼干是爹寄来的名正言顺,可吃独食到底不好。 分卷阅读92 辅导员老师倒是没说啥,只是拍了拍章小叶的肩膀,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不能孤立自己,要跟同学们多接触……” “老师,我都记住了。” 章小叶态度很端正,这场谈话算是结束了。 回到宿舍,章小叶瞅瞅饼干盒子,到底没舍得贡献出去。这是爹娘省下来的,她思想再好,也没到那个境界。 因为这件事,章小叶得了一个外号叫“奶油饼干”,还跟小资产阶级思想挂上了勾。有同学说怪话:“就章小叶那样的,还是军人家庭出身?真给她爹丢脸……” “哎,你别说,章小叶娇里娇气的,去支农连个铁叉子都举不起来,一点也不像农村出来的……”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章小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烦恼也会随之而来。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独来独往,要跟大家有所接触,要帮忙做一点事儿。 章小叶从营养上入手,跟辅导员老师提了个建议。 等到秋收的时候,弄一些甜菜叶子熬在粥里,这样能增加糖分。就是甜菜味道怪怪的,喝多了会反胃。再就是弄一些红薯和南瓜,现在不是提倡“瓜菜代”嘛,红薯和南瓜营养价值很高。 辅导员老师点了点头,说:“章小叶同学,你变了,要继续追求进步哦。” 章小叶明白这个年代充满了激情,荣誉高于一切,后世的思维习惯得改改。否则,会碰壁的。 * 转眼收了秋,田野里一片开阔。 柳沙湾这一带受干旱气候影响较小,秋粮收了七八成,粮食短缺稍有缓解。社员们的自留地也有了收成,家家户户都晒着玉米、高粱,金灿灿、红艳艳的一片。 章怀良背着手,在院里转悠着。自留地里收得不少,如果省着点,吃到明年春天应该没问题。 章怀良安了心,可对外依然叫苦不迭。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发达了,出了两个中专生,一个大学生,都是国家养着,不用操一点心。可这么一来,就有眼红的,今天来借一瓢玉米,明天来借几把高粱,就跟他们家多宽裕似的。都是乡里乡亲,不借说不过去,可借了就甭指望人家还了。这还不算,一旦开了头,给这个借不给那个借都是个事儿,不如一开始就把住关,谁都不借。 章怀良不怕得罪人,就叮嘱家人几句。 “玉梅,有人来借粮食,就推到俺身上,说钥匙俺爹保管着,俺当不了家……” “爹,那俺就照您说的办了。”江玉梅答应一声。 按说,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只要勤快一点,把地好好弄弄,多少能打下粮食来。可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占便宜,她是个热心肠拉不下脸来,可有公爹扛着就好推脱了。 有了粮食啥都不用怕,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章老爷子咽不下粗粮,可上哪儿弄细粮去? 长河考上大学,户粮关系也跟着转走了。长志和继宗在县里,领到的细粮很少,还不够几个娃娃吃的。再说,都分家了,哪能盯着那一丁点细粮啊? 章怀良没辙,就给老爷子炖鸡蛋羹。 家里的母鸡隔三差五下个蛋,就留给老爷子吃好了。章老爷子吃了鸡蛋羹,还是念叨着白面条,说:“怀良啊,去弄点麦子回来,爹就想喝一口面汤……” 陈水秀听到后,就送了半口袋面粉过来。她这边也不宽裕,叶子在县里上学,继国和继军在长身体,她把细粮都留给娃娃们了,自个儿吃粗粮。 章小叶听说了,不晓得说啥才好? 搁在六零年,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剔?就像后世教育娃娃们:“这不吃,那不吃,把你们送到六零年锻炼一下,保准吃啥都觉得香甜……” 可六零年毕竟很特殊,靠天吃饭的局面一定要打破。 自那以后,农田水利建设大面积铺开,还掀起了农业科技浪潮。在后续几年里,杂交玉米、杂交高粱、杂交水稻培育成功,极大缓解了粮食紧张问题,让全国几亿人口吃上了饭。当然,这都是后话。 * 只要坚持,困难终究会过去。 一年过后,公社夏粮取得了丰收。 虽然,其他地区还是歉收,可情况有了好转。章小叶心说,终于熬过去了,接下来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赶在暑假,章小叶照常去卫生院实习。 这天,徐大夫去县里开会,另一位值班大夫被喊去支援,科室里就小叶自己。临下班前,几个大人用架子车推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抱着肚子疼得快昏厥过去了。 “大夫,快救救娃娃。” 章小叶见娃娃面色蜡黄,头上直冒冷汗,心知不妙。她拿起听诊器听了听,又把了脉搏,估计是急性肠炎,在家耽误了时间,弄得严重了。 “快把娃娃的衣服解开,按住手脚,不要乱动,这个塞到嘴里,省得咬住舌头了……” 章小叶取出银针消了毒,就给娃娃下了针。 分卷阅读93 几个大人屏息静气,看着这位小大夫。 几分钟后,小娃娃睁开了眼睛,肚子也没那么疼了。章小叶包了药,让小娃娃服用下去。又给他在几处穴位上刮痧排毒,小娃娃气色稍缓。 这套治疗一气呵成,几个大人都看直了眼。 一开始,他们并不相信这个小大夫,还派人去请院长。院长正在手术,说一会儿就过来。可未等手术结束,这边就解决了。 “大夫,真是太感谢了!” 章小叶擦了一把汗,跟孩子家长说:“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最近几天不能吃太多东西,喝一些面汤、米粥……” 事后,李院长给孩子做了检查,说:“多亏了小叶大夫啊,再晚一点,这孩子就麻烦了……” 章小叶名气大增。 徐大夫回来后鼓励她,要继续实践。章小叶很有成就感,也更坚定了从医的决心。这是她擅长的,也是群众需要的。 第49章 暑期 * 一恍, 暑期过了一半。 章小叶又成功救治了两个孕妇和三个娃娃,名气就更大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卫生院有个小大夫会扎针,医术很高明, 传得是神乎其神。 “哎,那个小叶大夫,不管啥毛病几针下去就见效, 可灵验了……” 慕名前来的患者很多, 章小叶忙得不得了。 这哪是实习啊,比值班大夫都忙, 一大摞挂号单子加班加点都干不完。她早上八点去上班, 晚上七点多才回来, 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弹了。 陈水秀很心疼,说:“叶子,这么下去身体吃得消吗?那扎针可是很耗神的……” “娘, 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 章小叶双目微闭, 呼气吐气运行一个周天, 那种疲劳感就消退了。 这跟她练习多年有关, 气功自然而然就成了。补气养气身体恢复得很快, 运针时也有如神助, 不但穴位拿得准,手感也特别灵敏,甚至能感应到患者的气息变化。这就是天赋吧,她幼年时就给家人看病, 更何况是现在?这些年藏而不露,也到了该发挥的时候了。 章小叶一冒头,街坊邻居们都找上门来。 “叶子, 给大娘瞧瞧,俺这个肩膀一到下雨天就疼得抬不起来…….” “叶子,瞧瞧你侄女,这小脸黄巴巴的,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啊?” 英子也牵着闺女来瞧病。 章小叶在家里备着药箱,可谓手到病除。英子在公社当妇女主任,开会时特地表扬了章小叶,号召妇女姐妹们向小叶学习。 一来二去的,镇子上的人都认得小叶,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陈根发一家在供销社上班,就有人夸道:“老陈,你那个外孙女可真厉害啊,小小年纪就给人瞧病,长大了可了不得……” “是啊,这娃娃聪明着呢!” 陈根发很得意,小叶子两岁就会瞧病,跟医仙有缘呢。 这么一来,章小叶忙得不可开交。 心说,老乡们太过热情,对她寄予了太高期望,这么下去会被掏空的,她要不断充实自己提高医术,从常见病往疑难杂症上努力。 当然,人家找上门来瞧病也不会空着手。事后都拿点东西过来,鸡蛋、鸭蛋、鹅蛋,都是自家养的家禽下的,不收人家就生气,说啥也要搁下。 “姐,吃鸡蛋喽!” 继国和继军高兴坏了,他们家没养家禽,总是眼馋别人家的,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人送鸡蛋,都快忘了是困难时期了。陈根发一家也沾了光,吃不了的鸡蛋就送过去。 “欧呦,当医生就是吃香啊!” 陈根发呵呵笑着,夸着叶子。 章小叶抿着嘴,颇感自豪。 自古以来,大夫就受人尊重,待遇也不错,当然御医除外。现在搞卫生下乡,属于社会福利性质,不存在医患关系,哪像后世那样搞什么市场化,看病贵得要死,弄得医院和患者之间跟仇人似的? 想想也是,定位不同,效果也不同。 六七十年代那么困难,都建立起了公费医疗体系。国营单位有卫生室,职工看病不要钱,药价很低,小毛小病卫生员就解决了。遇上大病住院,单位可以报销,不用自家花一分钱,还有生活补助。农村也有了基本医疗,赤脚医生背着药箱走在田间地头,卫生院向社员们敞开了大门,看病吃药不用花钱,为人民服务不仅仅是口头上,更体现在了实际行动中。 这一切都来自公有制,靠着国营和集体经济发展起来的。 这是制度的优越性,人民当家作主,提倡的是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培养的是主人翁意识。虽然物质生活还很匮乏,可精神上却很满足。 * 暑假里,继文、继霞参加“支农”活动去了。 这是学校组织的,由老师带队领着学生下到田间地头支援农业生产,还办了学习 分卷阅读94 班给社员们上课,颇受欢迎。 县高也有“支农”活动,章小叶没有报名。心说,在医院实习也算数吧?反正,她没闲着,开学后交作业,就把送医下乡的情况汇报一下。 几个娃娃都不在家,长河也没回来,说是下连队了。 江玉梅觉得冷清,就找到水秀说话。 “瞧瞧,娃娃们大了,见个面反倒难了?还是小时候好啊,都扎在娘的身边,一到吃饭就围上来,跟喂小鸡似的……” “是啊,明年夏天叶子也要参加高考了……” 陈水秀叹了口气。她跟玉梅一样,既希望娃娃们考上,又不想娃娃们离开。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有得到就有失去。像长志去县里挣工资,就跟玉梅过起了两地分居的日子,事事不能两全,知足者才能常乐。 就在这个时候,一对青年男女回到了家乡。 二十五岁的章继业带着对象回来了。他穿着白短袖衬衣、蓝裤子,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身旁站着一位面容娟秀的女孩子,穿着白短袖、蓝布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气质怡人。 进了章家小院,章继业跟爷爷、太爷爷打了招呼,就进屋跟娘说话。 “娘,这是苏云,跟我是大学同学……” “呦,闺女啊,快坐下,快坐下……” 江玉梅高兴得合不拢嘴,继业到底没忘了家乡啊。 大学毕业后,继业就留在了省城,说是什么科研所,不能随便离开,一年甚至见了不了一回面。可这个娃娃常常写信回来,讲讲省城,说有机会了把爹娘接过去,好好逛逛。 章继业望着母亲,说着话儿。 他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穷,为了节省粮食就留在了三爷爷家,也因此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不是去县里,恐怕也考不上大学,跟苏云也见不到面吧? “娘,我跟苏云打算“国庆节”结婚,单位里办集体婚礼……” “集体婚礼?好啊,现在都兴这个……” 江玉梅一改老思想,随了继业的心意。 她瞅着苏云模样儿周正,说话细声细气的,一看就是个好闺女。她很喜欢,就拿出十块钱塞到苏云手里,说:“闺女,拿着……” “大娘,我不要。”苏云摆着手。 “闺女,拿着,这是一点心意……” 正推让着,崔氏进了门儿。 “云儿,你大娘给的就拿着,这是见面礼儿,俺们老家就兴这个……” 崔氏毫不客气,就替苏云收下了。 “继业啊,跟你大娘说几句,一会儿骑车去镇子上,给你四婶也报个喜儿!” “好咧,我这就跟大娘借车。” 章继业一边答应着,一边冲着江玉梅挤挤眼。江玉梅会意,就去屋檐下推车,章继业忙说:“大娘,我来。” 趁着崔氏不注意,章继业把一卷钞票塞到江玉梅的口袋里。 “继业……” 江玉梅想往外掏,章继业摆摆手,朝崔氏那边扫了一眼。 江玉梅怕给继业惹麻烦,只好收下了。 “继业,天不早了,赶紧出发吧!” 崔氏朝这边狐疑地瞅了一眼。她跟着过来,生怕继业跟这边多接触,可继业大了,到底看不住了。 送走了继业,江玉梅从口袋里掏出那卷钞票。 五张大团结,崭新崭新的,她嘴里说着:“这娃娃手真大”,可心里喜滋滋的。不是为了钱,而是那一份孝心。 章继涵好奇地瞅着。自打继业哥进门,他就粘在后面。 “娘,继业哥还回来吗?” “回来,娘赶紧做饭……” “娘,俺听二牛说继业哥是俺二哥,小时候给三爷爷家了,就不是您儿子了……” “继涵,可别瞎说,让你三奶奶听见了,又该跳脚了……” 江玉梅摸了摸继涵的脑袋。 甭管到了啥时候,继业都是她儿子,谁也改变不了。想着继业就要成家了,得赶紧弄两床被子,这是做娘的一片心意。 到了镇子上,章继业带着苏云找到邮电所。 陈水秀刚下班,正扎着围裙在棚子里做饭。见继业来了,是又惊又喜。 “继业,你娘前几天还念叨你呢!” 陈水秀把人让进屋里。章继业打量着屋子,说:“四婶,这屋子也够狭简的。” “可不是嘛,所里房子紧张,能分到单间就蛮不错了。瞧这棚子是去年搭的,可以做饭存放杂物……” 说话间,章小叶回来了。 看到继业哥带着对象,就使劲儿瞅了瞅。一转眼,继业哥都要成家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章小叶问了省城的情况,还打听了一下医学院。 “叶子,好好复习,争取明年考到省城去……” 章继业和苏云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告辞。 陈水秀赶紧拦着:“继业,你跟苏云在这边吃……” 分卷阅读95 “不了,我娘做了饭,等着我们回去呢。” 陈水秀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给苏云。苏云说啥都不要,陈水秀说:“这是规矩,就收下吧。” 苏云接住了,可随手给了继国和继军。 “继国,继军,这是姐姐给的,用这个买铅笔、本子……” 俩娃娃笑嘻嘻地收下了,章小叶赶紧去夺。不等陈水秀追上来,章继业就带着苏云骑车跑了。 第50章 家事 * 在老家住了一晚, 章继业和苏云回了省城。 江玉梅的心也跟着去了,一连兴奋了好几天。 她憋不住话儿,就跟水秀说:“秀儿, 继业说办婚礼请俺们过去,在省城好好逛逛,你说, 俺要不要去啊?” “去, 当然要去啊。”陈水秀笑眯眯的。不过,这个俺们指得是长志和玉梅, 不包括她。 “那……那长瑜和秀云会不会说啥?”江玉梅有点犹豫。 “说啥?你跟长志是继业的亲爹亲娘, 去瞧瞧不是应该的嘛!” “呃, 那俺就去开开眼界?” 江玉梅下了决心,打算出趟远门。长志一回来,就跟长志商量。长志自然很乐意, 说咱们带上爹和继涵一起去逛逛。 章怀良怕路上花费,就推让道:“长志, 大老远的, 爹就不去了, 你跟你媳妇代表一下就行……”长志也不勉强, 说:“爹, 咱家里还有几斤粮票,回来了给您捎点好吃的……” 章老爷子听见了,就叨叨着:“怀良啊,爹还没去过省城哪……” “爹, 您一把年纪了,跑那么远做甚?”章怀良赶紧劝道。 “做甚?俺不是想去瞧瞧嘛!” 章老爷子翻了翻眼,嘟噜着:“继涵都能去, 俺为啥不能去啊?” 江玉梅一听,吓得再也不敢吱声了。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老爷子年纪太大,都八十了,可那脾气还跟小娃娃一样。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了。 江玉梅去镇子上弹了棉花,套了两床被子。又把织好的粗布拿出来,说做两条床单子让继业铺着,冬天暖和。 继宗媳妇瞅见了,就跟继宗抱怨着。 “哎,继业不是打小就过继给了长瑜嘛,咋还给他准备东西啊?” “咋了?不就是两床被子嘛,这都看在眼里了?” 继宗是个老实人,可脑子并不糊涂。他跟继业一起长大,从未把继业当外人。 继宗媳妇不乐意了,跟继宗吵了一架。江玉梅听见了,就隔着窗棂子说:“继宗,咋又惹你媳妇了?快去哄哄”。继宗也不辩解,也未跟媳妇说话。 继宗媳妇憋着劲儿,晚上睡觉不让继宗上床。继宗一赌气,就掂着席子睡在院子里,用床单子蒙着头。 江玉梅听到动静,朝外瞅瞅。 心说,继宗媳妇太不像话了,继宗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连媳妇的边儿也没摸着?她没好气儿,就抬高了嗓门说:“继宗,院里蚊子多,熏一把艾草再睡……” 继宗爬起来,熏了一把艾草,狼烟咕噜的,呛得直咳嗽。继宗媳妇也不吱声,跟没听见似的。 江玉梅越发不痛快了,跟长志说:“这媳妇咋了?想上天呢?”长志压低了嗓门,说:“这不都是你惯的?一点婆婆的架子都没有,那媳妇还不翻天了?” “去,谁惯的?” 江玉梅嘴上不承认,可心里明白。 继宗媳妇一向泼辣,继宗总是让着她,可让来让去都蹬鼻子上脸了?当初,觉得继宗腼腆,就给继宗说了个厉害的,可谁想到这媳妇越来越不懂事了。 这一晚,江玉梅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脑子昏沉沉的。她进灶屋做饭,对着锅灶发了会儿呆。继宗也起来了,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压水井里,“吱扭吱扭”地压起水来。 江玉梅瞅着继宗,见他脸上被蚊子咬了几个红包,一阵心疼。 “继宗,跟你媳妇说句话儿,主动点……” “娘……”继宗脾气很倔,觉得自己没错。 继宗媳妇也起床了,拉长了脸不说话。 江玉梅心知不对,跟长志说:“唉,继宗媳妇怕是有想法了……” “啥想法啊?不要瞎胡乱猜……”长志知道继宗孝顺,可继宗不当家,跟他媳妇拗着也不是个办法。 章怀良也瞧出来了,把长志拉到屋里悄悄地说:“娃娃大了,该分家就分吧。” 章长志舍不得,想再等几年。可继宗媳妇铁了心,直到继宗走都没说一句软话。继宗也跟媳妇别上了,瞪着眼不肯低头。 这件事就像导.火索,弄得一家人别别扭扭的。 江玉梅也有了分家的想法,就跟水秀叨叨了几句。 “唉,继宗媳妇怕是盯着继文、继涵呢,生怕吃了亏……” “玉梅姐,小一辈的哪跟咱们一样?想法多着呢 分卷阅读96 ……” 陈水秀也颇为感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亏得继国和继军年纪还小,不用操那么多心。 章小叶在屋里写实习报告,恰好听见了。 她想跟娘说,时代变了,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该分家就得分家。就像爷爷当初那样。不然,跟大娘一家也不会处得那么好。这是自然规律,谁也违背不了。 * 转眼过了暑期,要开学了。 趁着继宗回来接叶子,江玉梅透了点口风,说:“继宗啊,眼瞅着三个娃娃都大了,你爹说,给你在县里安个家,让你单门立户过日子,老家这边也给你留间房……” “娘,俺是长子,俺不分家。”继宗直摇头。 “真是个傻孩子……” 江玉梅心知不分家怕是不行。 瞧瞧继宗媳妇回了趟娘家,腰杆子就挺起来了。亲家母也发了话,说俺闺女受委屈了,一家五口憋在一间小屋里,伺候公婆不说,还要伺候爷爷、太爷爷,真是受累了。亲家母这话说得不地道,可她不想反驳,凡事要留有余地,撕破脸就不好了。 这一吐口,继宗媳妇有了笑模样,跟继宗和好如初。 江玉梅去了一块心病,也格外踏实。 开学了,章小叶背着一口袋粮食去了县里。她上高三了,得用功了,可学校却搞起了“支工” “支农”活动。 赶上秋收,全体师生都下地抢收。 章小叶掰了两天玉米,手都磨出血泡了。她用手绢包着,咬牙坚持着。她本想偷个懒儿,可这一回分了两亩地,完不成任务不行。学校里是看表现的,她要留个好印象,不能影响到高考。 章小叶起早贪黑,还是没完成任务。 最后,班里的男同学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就把玉米收完了。干农活儿可真累啊!章小叶瘫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心说,这种锻炼让人印象深刻,也真正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苦和粮食来之不易。 * 收了秋,晒了场,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赶在“国庆节”回来,章小叶跟爷爷悄悄地说:“爷爷,困难时期就要过去了。” “那好啊,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章怀良呵呵笑着。 章小叶摸了摸脸颊,以后就能敞开肚子吃了。她上高三了,营养一定要跟上。 家里有粮,格外安心。 就是大娘不在家,冷清了不少。章怀良说:“叶子啊,你长瑜大伯找了一辆大卡车,把老家的人一并拉着,班车钱也省了……” “爷爷,您咋不去啊?” “哎,爷爷要是去的话,你三奶奶怕是要跳起来……” 章怀良哈哈笑着。 因为去省城的事儿,崔氏闹了一场,说:“长志和玉梅凭啥去沾光啊?”亏得长瑜有主心骨,说:“娘,这是一早定下来的,跟继业、苏云商量好的,亲家那边也知道,不去不好……”苏家门第很高,这才堵住了崔氏的嘴。 章小叶心说,若不是爹在外地,让娘也跟着去逛逛。可惜,不晓得爹去哪里了?信里也含含糊糊地不肯透露。 三天过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都跑来看热闹。江玉梅拿出一小包红糖,打开来,让大伙儿伸出手指蘸一点尝尝。 “呦,可真甜啊!” 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娃,都咂巴着嘴。要知道,这是困难时期,不晓得多长时间没吃过糖了。 江玉梅显摆着:“这是继业单位发的,继业舍不得吃,就攒下来当喜糖了……” “欧呦,继业这单位就是好啊,连糖都发……” 村民们一脸羡慕,都夸玉梅好福气。 江玉梅嘎嘎笑着,虽然舍不得那包糖,可结婚是大事儿,让乡亲们都沾点喜气儿,把那祝福的话儿多说几遍。 这边热闹着,崔氏那边气得直跺脚。 她黑着脸,要不是章怀原拦着就冲出去了。继业也给她包了一包红糖,跟长志家的一模一样,这算啥,到底让江玉梅沾了光。 * 晒了场,粮食就入库了。 这一季收成好,交了公粮之后还有结余。社员们安了心,说说笑笑跟过年一样。别的公社来打听,就说:“唉,收成一般。” 社员们吃过教训,把粮食看得很主贵。赶上县里征粮支援外地,没有一个冒头的。 丁茂山也装糊涂,上面号召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动窝。公社书记气得直瞪眼,说:“茂山同志,瞧你这思想觉悟,要不是参加革命早,早就把你撸下来了……” “许书记啊,您可真是冤枉俺了,俺们村的口粮只有六七成,上哪儿弄多余的去?” 丁茂山一个劲儿地哭穷,谁都拿他没辙。 许书记叹了口气,说:“茂山同志,解放前跟你一起打游击的,要么去县里了,要么去公社了,只有你还在村里窝着……” “许书 分卷阅读97 记,俺恋家,离不开这片土地啊……” 丁茂山不是没有上进心,而是不想让乡亲们受累。当初,提着脑袋参加革命,不就是为了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他可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图个好名声,而忘了初心。 有丁茂山扛着,柳沙湾大队搞起了副业。 麦子种上了,就组织社员们编柳条筐子、高粱锅拍子、麦秸墩子,说跟供销社联络好了,运到外地销售。纺织社也活跃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起纺纱,说城里缺这个,价钱卖得好,记的工分也高。 有了生机,就有了活力。家家户户都带动起来了,不管是集体的,还是个人的,都一片红火。 章怀良一家没有劳动力,挣不了工分,就把精力搁在了自留地上。继宗媳妇瞅着纺纱能挣钱就去了纺织社。她手脚麻利,一天能纺几斤线,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家务活儿就由江玉梅担着。 江玉梅也没说啥,精打细算地过着小日子。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就怕不会过日子”。她很节省,做饭用瓢量着,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 到了年底,村里划宅基地。 章怀良出面要了一块废地,说给继宗留着。继宗媳妇心劲儿很高,时不时地过去瞅瞅。江玉梅也拿出存折,算着帐。她把工资都攒起来了,要给继宗盖房子。 第51章 不舍 * 盖房子是件大事, 亲戚门上都会搭把手。 陈水秀听说了,抿嘴笑笑。 俗话说“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她跟长青出不了什么力,就出钱好了。自打搬到镇子上,回去的就少了, 也不大掺和老家那边的事儿, 可门礼一样都不少。她是从柳沙湾出来的,代表的是长青, 长青不在家, 可不能给长青丢脸啊。 陈水秀忙里忙外, 撑着门面。章小叶想起来就不平衡,爹在外面搞事业,家里的事儿都压在娘的肩上, 就忍不住叨叨了一句。 “娘,爹就像个甩手掌柜……” “叶子, 可不能这么说你爹……”陈水秀唬着脸。 “娘, 人家不是心疼你嘛……”章小叶缩缩脖子, 咧咧嘴。 “叶子, 娘不怕辛苦, 只要你们几个好好的……” “娘,您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啊……” 章小叶在心里叹了口气。像娘这样的,体现的是劳动妇女的美德,可这种美德是建立在为家庭牺牲的基础上。 一直以来, 社会上歌颂这种美德,提倡无私奉献精神。 这个年代还好,有传统道德约束着, 男人们晓得女人们的辛苦,也有所体谅。外加上纪律严明,绝大多数人不敢犯错误,尤其是男女关系上。可搁在后世,男人们发达了,女人们变成了黄脸婆,家庭危机也跟着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甚至被负心男扫地出门。 这跟社会风气有关,六七十年代追求的是理想信念,拼的是事业成就,讲的是精神境界,可从八十年代末开始,讲究的是金钱物质,思想变了,精神垮了,糟粕也随之而来。 几天过后,就是“元旦”。 新的一年开始了。长青来信说:“秀儿,春节恐怕回不来,随军的事儿基本上定了,今年夏天就能办下来……” 对于随军,陈水秀都快麻木了,以前是那么渴望,现在觉得办不办都行。她今年三十三,跟长青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早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 章小叶倒是很欢喜,盼了那么久,终于能去部队上了,一家人也能团圆了。可赶上高考,她得在家乡参加考试,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恐怕就要去学校了。 出于谨慎,随军的事儿未对任何人提起。 陈水秀揣着这个小秘密,时不时地瞅瞅日历。继国和继军吃着饼干,想起来了就问:“娘,爹过年为啥不回来啊?” “呃,你爹忙着干大事呢!” 陈水秀看着俩娃娃,一脸疼爱。 继国和继军对父亲的印象,仅存于照片之中,那个戴着大盖帽,英姿勃勃的军人就是他们的爹。说起来是一脸自豪,镇子上哪家能吃上高级饼干啊?这是从省城寄来的,别的娃娃见都没见过。 * 日子一恍而过,迎来了“春节”。 有秋粮打底,村民们过了一个好年。家家户户剁了猪肉馅子,包了饺子,可谁都不敢声张,生怕邻村来借粮食。 其他几个富裕村子也藏着掖着,跟柳沙湾大队学着叫穷。 公社开会动员了几次,可收效甚微,谁也不愿腾出粮食来。许书记晓得大家的心思,被前几年的困难吓住了,再也不敢大手大脚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上县里催促,就说:“俺们七里店公社有七八个困难村子,还等着上面救济哪!” 县里摊派不下来,支援外地就打了折扣。谁让全国各地都困难呢?只好咬牙坚持一下,等到春荒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春三月,杨柳 分卷阅读98 青青。 麦苗冒出来了,田野里披上了一层绿毯。天暖和了,村民们换上了夹袄,轻简了不少。长志家也备齐了砖瓦木料,请了木工师傅,准备盖房子。 开工那天,村民们都来帮忙。 打地基,砌墙,上门窗,上梁,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继宗媳妇顾不上纺纱了,跟江玉梅替换着烧茶做饭,忙得脚不沾地。 十来天功夫,就完工了。 三间大瓦房,两间灶屋,院墙没拉,就那么敞着。这时候的宅子还是传统工艺,青砖灰瓦,屋檐高高挑起,滴水檐上铺了一层细瓦,很是讲究。 新房子盖好了,要晾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到来年春天才能搬进去。 江玉梅去了一桩心事儿,舒了口气。她跟继宗媳妇说:“这片宅子给继宗,以后你们单门立户好好过日子……” 继宗媳妇满心欢喜,恨不得立马搬进去。等继宗回来,就挖两棵桐树苗,栽在院子里,还打算圈一个篱笆,围个小院子。 章老爷子也拄着拐棍,去新宅子那边瞅了瞅。 他想起当年外出闯荡回来翻盖院子的情景,就跟怀良说:“怀良啊,长志这些年攒下的钱,怕是花干净了吧?” “嗯,盖房子哪有不花钱的?” 章怀良想支援几个,到底忍住了。他跟前还有长河,等到长河娶媳妇也要翻盖房子呢。 说到长河,自打考上军校就没回来,这娃娃跟长青一样,翅膀硬了就飞走了。 章怀良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不肯说。他只要得空,就把长河的信拿出来瞧一瞧。赶上叶子回来,就说:“小叶子,给你小叔写封信,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挂念。” 老家的事儿,章小叶顾不上过问。 她忙着复习,准备参加高考。这是人生中的大事,马虎不得。可学校里“学工学农”照常开展,每个星期都要外出劳动。她不敢偷懒,就咬牙坚持着。现在不论做什么都讲表现,表现不好,说明思想有问题,高考录取也会受影响的。 * 一晃到了六月,夏粮收获了。 全国粮食大丰收,困难时期终于过去了。 章小叶也迎来了高考。 她基本功扎实,考得很不错。下了考场,就一溜小跑往外赶。校门外,陈水秀正提着军用水壶在石灰线外面等着,见叶子出来了就扬着手。 “叶子!” “娘!” 章小叶跑过来,接过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陈水秀看着闺女,个子又长高了,亭亭玉立,身段也显出来了。 “娘,您瞧什么呢?” “叶子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章小叶的脸微微一红。她十六岁了,像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一样,梳着两条麻花辫,清秀可人。 估了分数,填报了志愿。 陈水秀想去长瑜家,跟长瑜打声招呼。章小叶怕有闪失,也未阻拦。 “娘,您趁着天黑过去,不要让人家瞧见了。” “叶子,娘晓得。” 章长瑜在县教委当副主任,虽然不管高考的事儿,可有人操心总好一些。果然,章长瑜很热心,说:“弟妹,侄女的事,我都记着呢!” 领了高中毕业证,章小叶就离校了。 她回到镇子上,就去卫生院报到。徐大夫毫不客气,给章小叶安排了工作。 “小大夫回来了!” 消息传得很快,社员们纷纷前来,挂号窗口又排起了长队。这一年没少打听“小大夫”的,还有病号找到家里,可章小叶两个月才回来一趟,自然碰不到人。现在好了,人总算回来了,哪能错过这个机会啊? 章小叶从早忙到晚,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陈水秀很心疼,就劝道:“叶子,不要赶这么紧。” “娘,没关系。” 章小叶心知,这是最后一年了,就尽自己所能多做一些吧。对这片土地,她有着深深的眷恋,以前还不觉得,可真要离开了很是不舍。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 小学校考完试,就放暑假了。继国和继军去了姥姥家,陈水秀去学校开转学证明。部队那边发来了调函,她要带着娃娃们去省城了。 消息传开了,家里来了一拨一拨的人,都是贺喜的。 陈王氏攥着闺女的手,说:“秀儿,你可算是熬出来了!”陈水秀抿着嘴笑着。她是熬出来了,可其间付出了多少,只有她晓得。 江玉梅也来了,提着半筐子咸鸭蛋。 她见了水秀,嘎嘎笑着,可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秀儿,大姐舍不得你…….” “玉梅姐,俺也舍不得你……” 陈水秀也红了眼眶。这些年,她跟玉梅互帮互助,一起克服困难、走出低谷,她们的情意,只有她们自己晓得。 趁着没人,江玉梅跟水秀拥抱了一下。 “秀儿,记得写 分卷阅读99 信……” “嗯。”陈水秀点点头,“玉梅姐,你去省城一定要上家里去,住多长时间都成……” “好,俺就把你那儿当落脚点了。” 江玉梅哈哈笑着,那点感伤也随之而去。 送走了玉梅,陈水秀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初中文凭拿下了,去省城也好安置工作。这是她努力得来的,意义格外不同。 章小叶下班了,陈水秀正在收拾东西。 “娘,我来吧!” 章小叶跟娘一起收拾。衣服、被子都要带上,家具搬回老家去,其他不用的就送给大娘、舅舅他们。 “叶子,明儿跟娘回去,跟你爷爷说说话儿……” “嗯。” 陈水秀拿出存折,想取点钱送过去。 长青说,过了“八一”建军节就回来接他们。她放心不下公爹,劝公爹跟她一起去,可公爹说:“秀儿,你的心意爹领了,可你爷爷在,爹离不开啊。”她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经济上支持一下。 忙了几天,东西收拾好了。 高考分数也下来了。章小叶考了个全县第一,县教委特地打了电话。公社也发了喜报,说给公社争光了。 陈水秀放了心,说:“叶子就是争气,从来不让娘操心。” 章长瑜有些遗憾,打电话过来说:“唉,凭着叶子的高考分数,报考清华、北大都绰绰有余。” 章小叶笑眯眯,倒是毫不在意。 她不想去京城,那是个是非之地,毕业后又是全国分配,不晓得会分到哪儿去?她想留在省城,跟爹娘在一起比什么好。 第52章 遇见 * 在忙忙碌碌中, 迎来了“八一”建军节。 长青还没回来,继霞和继文倒是回来了。他们中专毕业,留在县里当了老师, 派遣证已经下发了,月底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哎呦,继霞和继文都是公办教师, 国家干部啊!” 村里一片羡慕, 江玉梅喜气洋洋。 几个娃娃都出息了,家里就剩下继涵了。秋季开学, 继涵念小学四年级, 受哥哥姐姐们的影响, 这娃娃喜欢读书,成绩也不赖,以后去县里念中学, 也考个中专、大专,吃个皇粮。 章家日子红火, 就有人瞄上了。 村东头的柳二婶子五十出头, 守了三年寡, 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就起了心思。 这天下午, 柳二婶子趁着章怀良去自留地,故意把手绢儿丢在田埂边的草稞子上。章怀良扛着锄头过来,昂着头,目不斜视, 看到花手绢也未在意。 到了地头,章怀良下地锄草。 柳二婶子慌慌张张地赶回来,张口就问:“章大哥, 俺手帕子掉了,你看到了没有?” “哦,刚才路过那边,好像有个东西…..” 章怀良忙着锄地,头都未抬。 柳二婶子过去一瞧,草稞子上的手绢没了,就拐了回来。 “章大哥,俺手帕子没了,是不是你捡着了?” “柱子他娘,俺要那东西做甚?” 章怀良板着脸,不想跟寡妇牵扯。柳二婶子见章怀良木呆呆的,不好再纠缠。可她不肯死心,就想托人说和。 村里有热心肠,就跟章怀原透了口风。 “怀原兄弟啊,瞧瞧你大哥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要照顾老爷子,不如找个老伴儿?也能做个饭啥的……” “这个……”章怀原不好应承。 大嫂走后,大哥没考虑再找,那时家里穷,没那个闲钱张罗这事儿。解放后,日子安稳了,也有人跟大哥提过,可大哥说:“长河还小,上面又有个老爹,哪有人愿意跟俺啊?”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着了。 要说,大哥今年六十四,土都埋到脖梗子了,那柳寡妇相中啥了?不就是那点家底嘛! 章怀原不想大哥被人算计,自然不肯说和。崔氏听到了,笑得嘎嘎的,“呦,老树开花了?”她是个好事的,放下碗筷就去了东院。 “大哥,有人相中您了!” 崔氏嗓门高,那大喇叭一宣传,一家人全听见了。 章怀良急得直摆手,崔氏嘎嘎笑着,说:“大哥,那手帕子呢?是不是你捡着了?那可是人家故意丢给你的……” “怀原家的,不要瞎胡乱说!” 章怀良面红耳赤,死活不肯承认。 崔氏调侃了几句,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么一来,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江玉梅不好说啥,心说,公爹真有这个心思,也未尝不可?可那个柳寡妇太过奸猾,不是个好相与的。 江玉梅的心里存不住事儿,就去镇子上跟水秀一说。 陈水秀也愣住了。她们这些做小辈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要说,公爹一个人不容易,长河也大了,没啥可操心 分卷阅读100 的,真有个伴儿陪着也是好事一桩。不过,柳寡妇不合适,一个是年纪错得太远,另一个那边一大家子,仨儿子倆闺女,子孙满堂的,负担重不说,也太过复杂。 “玉梅姐,要不再瞅瞅?真遇到个老实人,也何尝不可?” “是啊,俺也是这么想的,就来跟你商量一下……” 俩人越说越起劲儿,章小叶也听见了。 她也挺支持的,继宗媳妇分出去了,大娘在镇子上,家里有人跟爷爷做伴挺好的。不过,要知根知底没啥牵扯的,不然,家宅不宁只会添乱。 女人们都很开通,可男人们都是封建脑筋。 长志首先不同意,说:“爹都六十好几了,咋还有这个心思啊?”长明和长新也摇头,说:“俺们一家过得好好的,哪能让个外人进来?” 这边开着小会,不巧,被章怀良听见了。他气得敲着窗户棂子,说:“你们几个瞎扯个啥?俺跟你娘是结发夫妻,就没想过找别人……” 章怀良不积极,这事也就罢了。 可村里人听说了,笑了好几天。有说老牛吃嫩草的,有说铁树开花的,把章怀良气得不行。章小叶也起了八卦,跟大娘悄悄地说:“大娘,若是有好的,就给爷爷说一个。” 江玉梅摇摇头,“叶子,你爷爷发脾气了,谁也不敢提这茬。” 章小叶收起了八卦之心。心想,做夫妻是讲缘分的,勉强不得。 就在这时,省城医疗队来支援了。 这是送医下乡活动,省医学院组织的,有老师带队,学生跟着。分到七里店的有四位同学,三男一女,提着行李从班车上下来,风尘仆仆的。 几个娃娃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 “快看,城里来的!” 那位女同学梳着麻花辫,穿着白衬衣、蓝裙子,笑盈盈地说:“小同学,卫生院怎么走?” “往这边走!” 听说要去卫生院,几个娃娃一溜小跑地在前面带路。 卫生院已经接到通知,做了安排。四位同学报到后,就提着行李进了宿舍。章小叶也听说了,可她忙着下乡并未跟同学照面。 直到三天后,章小叶才回到卫生院。 这天上午,章小叶在门诊上值班,门口都是排队的。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青年学生推门进来,见章小叶正在给患者扎针,就在一旁观摩。 章小叶凝神静气,下针如神。青年学生看得眼花缭乱,很是佩服。 “大婶,您先躺着,不要动,半个小时后就起针了……” 安排好了病人,章小叶抬头瞅瞅。青年学生正好看过来,腼腆地笑了笑。 “您是……” “唔,我是医学院来实习的……” 章小叶拉了一把椅子,客气地说:“您请坐。” “好。”青年学生坐下,腰杆挺直,两手放在膝盖上。 章小叶自我介绍:“哎,我叫章小叶。” “嗯,我知道。”青年学生有些局促。 章小叶心里一乐,自己的名气这么大啊,省城来的学生都听说了? 她瞅瞅青年学生,十七八岁,戴着黑框眼镜,蛮清俊的嘛!青年学生不晓得为啥,脸一下红了,可还是鼓起勇气说:“章小叶,我叫林济民!” 林济民?听到这个名字,章小叶瞪大了眼睛。后世那个大名鼎鼎的院士也叫林济民,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第53章 切磋技艺 * 章小叶想确认一下, 就追问道:“哎,你是济世的济,人民的民?” “嗯。”林济民点点头。 “哎呦, 太好了!”章小叶按捺不住激动。 后世的林院士是医学界的泰斗,为中西医结合做出了巨大贡献,很受人尊重。想不到她竟然遇到了青年时代的林济民?那可是她的偶像啊! 林济民见章小叶这样, 脸更红了。章小叶觉得失态, 赶紧转移话题。 “林济民,你学的是?” “唔, 我学的是临床医学……” “课业重吗?” “唔, 挺重的……” 说到专业, 林济民没那么紧张了。章小叶打听了一下,心说,等录取通知书下来, 她跟林济民就是校友了。 正说着,有病人拿着挂号单子探头进来。 “小大夫, 咋还不叫号啊?” “唔, 下一个, 九号!” 章小叶稳了稳神, 继续坐诊。 林济民在一旁观摩, 很是认真。章小叶心说,这是个行家,医学院以西医为主,能对中医感兴趣的多是有功底的。 章小叶很麻利, 一连瞧了两位病人。 那位躺在榻上的大婶,忍不住问道:“小大夫,俺这个到点了吧?” 章小叶瞅了瞅闹钟, 就给那位大婶起针。她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林济 分卷阅读101 民看得眼热,不禁问道:“哎,你这个练了多久?” “呃,练了十来年吧!”章小叶随口说道。 “什么?”林济民眉毛一挑。章小叶才多大啊?扎针就练了十多年了? “呃,开个玩笑……”章小叶抿嘴笑笑。她的确练了十多年,可这个说出去没人相信,就当口误好了。 林济民也忍不住笑了,说:“唔,我也练过几年,可一搁下,手就生疏了……” “是嘛?”章小叶来了兴趣,想切磋一下技艺,就说:“要不,你来试试?” “好咧!”林济民也不客气,就把椅子挪到案前,把脉枕一搭,大声喊道:“下一个,十一号!” 一位老大爷拄着拐进来了。 他见瞧病的是一位青年大夫,就狐疑地瞅了瞅。 “大夫,俺挂的是小大夫的号!” “大爷,这是省城来的大夫,您就放心吧!” “小大夫,你可得看着哦!” 章小叶在一旁坐镇,老大爷哆哆嗦嗦地伸出胳膊,搭在脉枕上。林济民给老大爷把了脉搏,听了心肺,问了症状。⑨时光整理 “大爷,您这是风湿病犯了,得熬汤药除湿化瘀……” “咳,俺知道,俺就是想让小大夫给俺扎几针,那个见效快……” 林济民取针消毒,给老大爷在手上、腿上下了针。 章小叶一瞅,果然是个行家。她心生好感,不禁问道:“哎,你学的是西医,这个是跟谁学的?” “唔,跟家父学的。” 林济民温声说道。 “哦,原来是医学世家……” 章小叶恍然大悟,人家是正道出身,比她这个野路子厉害多了。 气氛很融洽,林济民想说点什么。可未等他开口,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姑娘探身进来。 “林济民,你咋跑这来了?让我好找!” 年轻姑娘嗓门很高,屋里的病人都望过去。 林济民抬起头来,说:“崔建华,你找我有事儿?” “哦,林院长说一会儿开会,下午带着我们去村里巡诊……” 崔建华扬着脸,笑意盈盈。 林济民点点头,说:“好,我处理一下就过去。” “那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崔建华未跟章小叶等人打招呼,就昂着头走了。章小叶心说,这是省城来的女大学生?眼睛大大的,很漂亮,也很傲气。 林济民站起身来,客气地说:“小章大夫,我去开会,这位大爷就交给你了。” “好,没问题。” 林济民道了谢,就准备走。可走到门口,又扭过脸来说:“哎,还记得街口的林记药铺吗?” 林记药铺?章小叶当然记得,那是她拜师学艺的地方。 第54章 小同行 * 可林济民怎么晓得?难道跟林家有某种关联? 章小叶不便多问, 就点了点头,说:“记得,我小时候常去那里。” “唔, 我知道。” 林济民呲牙一笑,就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他冲着章小叶挥了挥手,“哎, 我先走了, 改天再聊……” 门合上了,章小叶有了猜测。 林济民八成是林家人, 对她很了解, 好像认识她。她呢,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要说,她跟着林老先生习艺多年,对林家人很熟悉, 只要是铺子里的都认得。还有那个林叔叔叫林世君,跟爹是战友, 救过爹的命, 还上家里来过, 给娘捎过信件。 可林济民究竟是谁呢?章小叶猛然想起一个人。 那年, 林先生回乡义诊, 她跟着姥爷去瞧病,有一个戴瓜皮帽的小娃娃在一旁观摩,林先生喊他小毛头。算起来,林济民跟小毛头差不多大小, 难道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 章小叶绷不住笑了。 跟她一样,那个小同行也长大了,可对中医的兴趣丝毫未减。也难怪后世的林院士精通中医和西医, 在中西医结合方面做出那么大的贡献?她呢,也要奋起直追啊,不要被人家比下去了。 * 开会了,林院长做着安排。 林济民一边记笔记,一边开小差。 正如章小叶猜测的,他就是当年的小毛头。他跟着父亲在省城,逢年过节才回来,听到爷爷夸小叶子,心里很不服气,就想跟小叶子比试一番。可小叶子回村里过年,总是碰不到面儿。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执念。 后来,爷爷去了省城,回老家就少了。可对小叶子的关注,却丝毫不减。 关于小叶子的传说,他听到许多,觉得爷爷和堂伯父夸大事实。可亲眼一见,不得不佩服。小叶子跟传说中的一样,运针如神,把他都给比下去了。 想着小叶子,林济民嘴角微翘,带着笑意。 当年,那个戴着虎头花帽子的小妹妹长大了,成了 分卷阅读102 一名小大夫。他不晓得为啥,初见面时有点紧张,可聊着聊着,就像认识了好久,毫无陌生之感。也许,是从爷爷那里听到了太多,二叔又做了补充,让他对小叶子充满了好奇。 开完会,正赶上吃饭。 林济民端着搪瓷缸子,跟同学们一起排队打饭。食堂里人很多,他想找到章小叶,可瞅了半天没找着。 崔建华瞥见了,就故意问道:“林济民,你伸着脖子瞅啥呢?” “哦,没瞅啥……”林济民收回了目光。 崔建华吃吃笑着,打了饭,跟林济民坐在一起。 几个同学边吃边说,很是惹眼。 医生护士都认得他们,知道是省城来的大学生,也见怪不怪。 吃罢午饭,林济民他们就下乡了。 直到晚上才回来。 章小叶已经下班了。本来,她还想验证一下,问问林济民是不是小毛头?可见不到人,只好往后搁一搁。 * 下乡是连续的,一忙就是三天。 林济民回来时,章小叶已经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她被省医学院录取了,跟林济民成了校友。几个同学听说了,这才惊觉卫生院里也有人才,并不像他们想得那样,一个二个都是赤脚医生,只会拿土方子治病,上不了台面。 “哎,咱们去祝贺一下?” 陈大明提了一个建议。 “好啊,咱们都是学长,要关心爱护新同学。” 陈大明打头,结伴前来祝贺。 “章小叶同学,报到那天,我们在校门口接你!” 陈大明笑着说。 “章小叶同学,有啥不清楚的地方问我,包教包会!”刘海逸拍着胸脯,很是豪爽。 林济民抿着嘴笑着,倒是没说啥。 崔建华有点不高兴,可面上却未流露出来。 她不晓得为啥,第一次见到章小叶就有点抵触,仿佛是下意识的,就像遇到了对手一般。果然,一个乡下姑娘一跃成了大学生,就连林济民都对她另眼相看。 第55章 破例 * 章小叶考上了大学, 整个公社都轰动了。 这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个女大学生啊,甭提多光荣了。家里都是来贺喜的,也有来取经的, 陈水秀忙得不可开交,吃饭都顾不上。 邮电所的领导见了,就说:“水秀同志, 你在家歇几天吧?反正调动手续都办了, 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好,谢谢组织上的关心。” 陈水秀笑着答应了。这个月要去省城, 等长青回来就出发, 工作已经交接了, 也没啥放不下的。 单位里放了假,陈水秀带着继国、继军回了柳沙湾。 她想让俩娃娃跟爷爷多呆几天,去了省城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叶子要实习, 就留在了镇子上,有那么多病人在等着, 不好打退堂鼓。叶子也说:“娘, 我要坚持到最后一天, 把能做的事儿都做好。” 可刚到家, 族长大人就登门了。 “怀良啊, 跟长青家的说一声,明儿是个好日子,让小叶子回来一趟,有正经事儿要办。” 章怀良忙不迭地答应, 赶紧托人捎了口信。 第二天一早,章小叶请了假,就骑着自行车赶回村子。 原来, 她考上大学可谓光宗耀祖,族里破例要给她记上一笔。陈水秀拿着木梳子,给叶子梳了梳留海,又拉了拉衣襟。 章小叶穿着白衬衣、蓝裤子,亭亭玉立,清秀怡人。 “叶子,快去吧!” 章小叶第一次进祠堂,有点紧张。 这是一栋二进院落,青砖灰瓦,古香古色。前院当小学校了,祠堂就设在后院里。她沿着小径穿过月亮门,进了后院。 堂屋五间,东厢西厢各三间,院里还栽着两棵桂花树,郁郁葱葱的。 这是章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标准的三合院,保存完好。解放后,只留了三间厅堂,其余的都借给队里做了办公之用。 章小叶顾不上打量,就掀开竹帘子,跨过门槛,进了厅堂。 厅堂很大,迎门墙上挂着祖宗的画像,案上摆着一排一排的牌位。一只香炉,燃着檀香,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几个族老坐在两侧,太爷爷、爷爷和三爷爷也在场。 族长大人站起身来,说:“叶子,给祖宗行礼。”章小叶不知该磕头还是鞠躬?想着新时代不兴磕头了,就对着祖宗的画像鞠了一躬。 族长大人“咳咳”了两声,章小叶装着没听见。 族长大人皱了皱眉头,可瞅着章怀良没言语,就清了清嗓子说:“祖宗在上,今儿有一桩喜事要跟祖宗禀报一声……” 汇报完了,族长取出一本厚厚的族谱,用毛笔在上面添了几句。 “章继雅,又名章小叶,于一九六二年八月被省医学院录取,为家族争得荣誉……” 章 分卷阅读103 小叶这才想起来,她在族谱上的名字叫章继雅,可这些年“叶子叶子”的叫着,户口本上也登记的章小叶,早把大名给忘了。 从祠堂出来,章小叶抚了抚胸口。 看来章家也是与时俱进啊!搁在过去,女人是进不了祠堂的。可解放后,提倡男女平等,封建礼教破除了不少,尤其是公社成立后,天天开会学习,想不进步都难。 章小叶一溜小跑回了家,兴奋得满脸通红。 陈水秀正等着呢,听说拜了祖宗上了族谱,也很欢喜。 章怀良回来了,一脸得意。 “欧呦,俺们家叶子可是开了先河了!” 章老爷子也很兴奋,摇着芭蕉扇说:“叶子啊,太爷爷就等着享福哪!” 虽然,他对女娃娃进祠堂不赞同,可搁在他这一族,就无所谓了。 继霞和继文都在家,纷纷表示祝贺。 可一转脸,继霞就跟江玉梅嘀咕着:“哼,族里偏心眼儿,俺也考上中专了,咋不让俺进祠堂跟祖宗报告一声?” “霞子,你咋啥都跟小叶子比啊?”江玉梅白了一眼。 “娘,俺就随便说说。” 如果不是看到小叶子考上大学,继霞也挺满足的。她跃出了农门,留在了城里,比同龄的姊妹们强多了。可县城哪能跟省城比啊?多少有点眼热。 家里人都在,章小叶在老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回到镇子上,林济民和几个同学又下乡了。她想问问小毛头的事儿,始终找不到机会。 * 章小叶考上大学,影响很大。 英子担着妇女主任,在会上提了个建议,要把章小叶同学的事迹总结一下,树立一个榜样。宣传科的李同志来到卫生院,不巧章小叶下乡了,没碰着面,就逮着林院长刨根问底。 林院长把章小叶夸了一通,说:“小叶子年纪虽小,可天赋极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思想品德也好,不怕脏不怕累,社员们都夸她,叫她小大夫……” 李同志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稿子,准备投到县报社。 章小叶听说后,就赶紧阻止。她可不想出名,更不想当什么典型,那一举一动被人家盯着,就等于架在火上烤啊。 陈水秀也怕树大招风,就陪着叶子去找英子。 好说歹说,稿件才压了下来。 回到家,章小叶长舒了口气。 这跟后世不同,当典型是要付出代价的,弄不好大学毕业后要分回公社,一辈子扎根农村,跟省城也就绝缘了。 这不是她努力的方向,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受后世影响,她的思想境界没那么高,也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她有医学基础,想在医学研究方面做出贡献,就要留在大城市。那样,才能发挥她的优势,救更多的人。 第56章 父女 * 几天过后,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进镇子,停在邮电所门口。 正在玩耍的娃娃们一拥而上,好奇地瞅着。 车门打开了, 下来了一位青年男子。他个子很高,穿着白短袖衬衣,灰布裤子, 留着三七分头, 像个出差的干部。 传达室的大伯一眼认出了章长青,热情地打着招呼。 “呦, 是长青同志回来了!” “哦, 我回来了。” 章长青冲着大伯点点头。他每次回来都看到大伯, 跟熟人似的。所里的同事也探身出来,把章长青往屋里让。 “长青同志,快进来喝杯茶。” 章长青进屋坐下, 陈所长等几位同志也赶过来,热情地说:“长青同志, 可把您给盼回来了!” “哦, 我也很想念家乡啊!” 章长青客气了几句。听说水秀跟俩娃娃回老家了, 就起身告辞, 说要赶回去。陈所长说:“长青同志, 叶子还在卫生院,要不派人去喊她?” “哦,不了,我过去瞧瞧。” 章长青让司机在车里等着, 就朝卫生院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打量着。 公社又有了变化,道路平整, 干净整洁,路两旁栽着梧桐树,枝繁叶茂,绿意葱葱。临街的门面房一栋一栋,排列整齐,墙上还刷着红褐色的标语口号,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到了卫生院,门诊上排着长队。 章长青朝那边瞅瞅,叶子在值班吗?他想找人问问,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姑娘朝这边走来,就客气地问道:“同志,章小叶在吗?” “哦,在。” 年轻姑娘愣了一下,朝门诊室指了指,说:“同志,章大夫正忙着,请您稍等。” 章长青在门口等着,排队的病人拿着挂号单好奇地瞅着。 年轻姑娘走过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来人正是章叔叔,高大英俊,即便没穿军装,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分卷阅读104 。她的心怦怦直跳,十多年未见,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 年轻姑娘正是崔建华,她看到章叔叔,就想起了过去。 那时,她叫岳建华,小名华华,爹早早去逝了,娘也牺牲了,她想给自己找个出路,甚至想当章叔叔的女儿。可惜,章叔叔有了小叶子,让她心生嫉妒。后来,她跟了崔爸爸和余妈妈,被细心呵护着,那点伤痛和不甘才渐渐远去。她上学了,不想让人家晓得她是养女,就跟着崔爸爸姓崔,改名叫崔建华。 崔建华不动声色,未跟章叔叔相认。 她离开花城后,除了林叔叔,没人知道她是收养的。她不想揭开那道伤疤,更不想让小叶子知道她是个孤儿。 门诊室里,章小叶正在给病人扎针。 她凝神静气,对外界充耳不闻。一会儿功夫,病人的肩上、手臂上扎满了银针。林济民在一旁帮忙,见章小叶忙完了,温声说道:“章小叶,外面有人找。” 章小叶以为是患者,随口问道:“挂号了吗?” “唔,没挂号,像是城里来的。” 章小叶一听,赶紧出来瞅瞅。 章长青正等着,见叶子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就摆了摆手。章小叶又惊又喜,大声喊道:“爹,您啥时候回来的?” “唔,我刚到。” 章长青望着闺女,一脸疼爱。两年未见,小叶子又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 章小叶摘下口罩,也顾不上病人了。反正快下班了,就冲着诊室喊:“林济民,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好咧,你放心去吧!”林济民大声应着。他听二叔讲过,小叶子的爹是个战斗英雄,死过好几回呢!这一照面,果然气势不凡。 章小叶冲着父亲一摆头,“爹,走吧,咱回家正赶上饭点儿。” 父女二人朝外走去,格外亲热。 崔建华在走廊那头,远远地瞅见了。她咬着嘴唇,跟她猜测的一样,章小叶就是那个小叶子,她一见面就有点抵触。 章小叶浑然不觉,她哪里晓得那个岳建华又回来了? 她跟着父亲到了邮电所,吉普车正等着。她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欧呦,爹有专车了?” “叶子,可不能瞎说,这是组织上照顾咱们,给咱们搬家用的。”章长青故意绷着脸。 “嘿嘿,原来如此。”章小叶笑嘻嘻的。爹乘专车回来,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章长青拉开车门,温声说道:“叶子,上来吧!”章小叶坐在后座上,颠了颠,很是兴奋。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干部子女的优越感。 吉普车一溜烟开到了村口。 章小叶喜滋滋地下了车,立马被娃娃们围住了。 “长青叔叔回来了,还开了吉普车呢!” 未等人到家,消息就传开了。 继霞、继文跑出来迎接,继国和继军一溜小跑跟在后面。陈水秀也站在院门口,伸着脖子瞅着。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章长青朝家走去。 看到继国、继军朝他跑来,就张开了双臂。 “继国,继军快喊爹!”章小叶提醒着。 “爹,爹!”继国和继军大声喊着,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练习了好久,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把爹当成陌生人了。 “继国,继军!” 章长青一把搂住俩娃娃,很是激动。继国和继军都长高了,搁在外面怕是认不出来了。 继国和继军扎在爹的怀里,使劲儿拱了拱。 “继国,继军,咱们回家!” 章长青一左一右,牵着俩娃娃的手。 一路上,欢声笑语。 到了村西头,章长青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禁心跳加速。 他紧走几步,想大声说:“秀儿,我回来了!” 可到了门口,章长青的嗓子眼儿像是被堵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陈水秀望着长青,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两手哆嗦着,不晓得该说什么? 章长青也看着水秀,穿着白底碎花衬衣,黑色阔脚裤子,因为天热,头发梳起来了,用橡皮筋扎了两个小揪揪,娇俏可人。 爹娘相互望着发呆,章小叶看着着急,就捅了捅娘。陈水秀回过神来,糯糯地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章长青点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玉梅系着围裙,探身出来,“长青,秀儿,快进来,快进来!” 章长青进了院门,大声喊着:“爹,我回来了!” 章怀良站在屋檐下,看着儿子,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章老爷子也隔着竹门帘子,颤巍巍地说:“呃,长青回来了?” 一家人团圆了。 听到消息,长志、长明、长新都赶了回来。除了长河,人都聚齐了,大大小小几十口子,把院子塞得满满的。 这一趟开车回来,在家里只能呆两晚上。章长青跟水秀去镇 分卷阅读105 子上探望了岳父岳母,又会了战友,第三天晌午就要拉着大包小包出发了。 临行这天,章小叶去卫生院道别,林院长带着众人送到大门口。 “叶子,去了省城好好学习,赶到放假还回来实习哦!” “好。”章小叶答应着。虽然是客气话,可有时间就回来瞧瞧。 章小叶上了吉普车,隔着车窗挥着手。 陈大明和刘海逸大声喊着:“章小叶,省城见!”林济民微微笑着,也挥了挥手。他想跟章小叶说他就是小毛头,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崔建华站在人群后面,没跟章叔叔照面。 虽然,她知道章叔叔认不出她来,可还是不想照面。这些年,她过得不错,如果不是崔爸爸旧伤复发,恐怕不会回来。她回来后,没见到章叔叔,也没听人提起。可忽然之间,章叔叔就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小叶子。 她怎么都没想到章小叶竟然是章叔叔的女儿?来实习的地方,就是章叔叔的家乡? 她在花城长大,跟老家几乎断了来往。崔爸爸和余妈妈怕她想起伤心事儿,也很少提及过去,只是到了清明节,会领着她去烈士陵园,给娘上香烧纸,祭奠一番。 本以为就这么生活下去,可读高中那年,崔爸爸腿疼走不动路,外加上南方气候潮湿闷热,又加剧了这种疼痛,不得不调回省城。林叔叔在省军区总院,是崔爸爸的主治医生,给介绍了中医疗法,还把他大哥林世贤推荐过来,也因此认识了林济民。 去年,她考上了医学院,跟林济民成了同班同学。在她眼里,林济民是要好的朋友,她不想女同学跟林济民说话,也不想看到任何异性跟林济民接触。可章小叶是个例外,林济民好像对她有好感,得空就往门诊上跑,那种默契像是与生俱来的的,羡慕不得。 吉普车开走了,林济民远远地望着。 崔建华暼见了,就喊着:“林济民,走啊!病人还等着呢!” 林济民回到值班室,心里空落落的。 他忽然意识到实习变得格外有趣,是找准了方向?跟章小叶在一起配合默契,是因为师出同门?可章小叶的技艺,跟他不尽相同,有自己的特色。他呢,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林济民发了一会儿呆,就忙乎起来。 他们是下乡支援的,其他想法先搁在一边。再过一周,省医疗队就要回城了,那时也快开学了。想着章小叶要去医学院报到,不禁期待起来。 * 吉普车一路奔驰。 当天下午,章长青一家抵达了省城。 沿着一条林荫大道,吉普车进了一个大院,有卫兵站岗,检查了证件才放行。 “叶子,醒醒,到家了!” 章小叶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一开始是那么兴奋,可兴奋过头了就犯起困来。这一睡就是一路,本打算看看风景的,可都在睡梦中度过了。 继国和继军也被揪了起来,揉着眼睛,看着窗外。 “爹,这就是省军区大院啊?” 继国和继军趴在车窗上,瞪大了眼睛。章小叶也朝外瞅着。 大院里绿化得很好,林荫道上栽着梧桐树,办公楼掩映在绿树丛中。一排一排的营房,整齐划一,巡逻的卫兵列队行进,跟她想象的几乎一样。 吉普车缓缓行驶,进了家属区。 家属区很大,有大礼堂、邮局、服务社、理发店,还有食堂、托儿所、图书馆等等。转过了一个弯,吉普车在一排平房前停了下来。 章长青跳下车,打开了一扇门。 “秀儿,这就是咱们的家。” 陈水秀提着包袱,通信员赶紧接过来。章小叶下了车,一头扎进屋里。这是一个套间,里外两间,有四十平米,比邮电所的家大多了。 “哦,到家喽!”继国和继军兴奋得手舞足蹈。 “小声点,不要嗷嗷!” 章小叶一把捂住继国的嘴。这是新家,一切都是新奇的,也是陌生的,跟邻里相处要谨慎一些。 第57章 新人 * 果然, 搬家惹来了关注。 隔壁房门一响,一位大婶探身出来。 “呦,你们是新搬来的?” “哦。”章长青点点头。 大婶瞅了瞅吉普车, 又瞅瞅章长青身上的便装,笑呵呵地说:“同志,要俺帮忙不?” “唔, 不用了, 我们马上就好。” 大婶扫了一眼屋子,又瞅了瞅陈水秀。 陈水秀想起长青的叮嘱, 未跟人家主动搭话。大婶倒是自来熟, 说:“妹子啊, 俺就住在隔壁,以后就是邻居了,有啥事儿言语一声。” “嗯。”陈水秀点点头, 并未多语。 大婶有点失望,就回屋去了。 几个人开始从车上搬东西, 有被褥、有箱子, 大包小包的, 还有一辆自行车, 用草绳裹 分卷阅读106 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陈水秀的坐骑, 因为爱惜,骑了几年还是崭新崭新的。 本来,她想把车子留在家里,给玉梅他们骑。可玉梅说:“秀儿, 去了省城,自行车可少不了,你还是带上吧?再说, 老家这边亲戚多,贵芝和凤莲都盯着呢……” 公爹也说:“秀儿,爹不会骑车,年纪又大了,也不想学了,你带上吧,上班也方便……” 她一想也是,除非一家一辆,否则,又要说她偏心眼儿,向着玉梅一家。她不想惹麻烦,就打算把车子托运过去。赶上长青开车回来,就把自行车挂在吉普车后面,一路带到了省城。 正搬着,来了几个娃娃。 天热都穿着白坎肩和绿军裤,好奇地瞅着。继国和继军赶紧出来,冲着人家呲牙笑笑。几个娃娃也呲着牙,扮了个鬼脸。 一来二去的,就对上眼了。 那个领头的男娃,黑黑瘦瘦的,大声问道:“哎,你们是新来的?” “嗯,今儿刚到。” 继国大声应着。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章继国,这是俺弟,叫章继军,你呢?你叫啥名字啊?” “我?我叫齐海生。” 齐海生肚子一挺,摆出了将军的架势。继国眼皮子很活,问:“齐海生,你上几年级了?” “开了学,我上四年级了。” “哦,俺也上四年级了,那俺们是同学啊。” 继国人小鬼大,套着近乎。 齐海生正想扩大队伍,就“勉强”收下了两个新兵,说:“章继国,明儿早上八点带着你弟弟来操场上训练,可不能迟到哦!” “好。”继国点着头,很兴奋的样子。 章小叶听见了,心说,初来乍到就交上了朋友?大院里的娃娃可不少,得给继国、继军敲敲警钟,不能跟着瞎胡乱跑。 说话间,东西搬到了屋里,各就各位,摆放得整整齐齐。 司机小张开车走了。章长青抬手看看了表,说:“小李,你先回营区,马上就开饭了。” “是,首长。” 通信员小李敬了一礼,就迈开大步走了。 章长青回到屋里,陈水秀正打开箱子往外取东西。他上前一步拦着,说:“秀儿,路上累了,先歇一会儿。” “哦,俺不累。”陈水秀抿嘴笑笑。 初来一个新地方,不干点啥就急得慌。章长青不管那么多,抓住秀儿的手,说:“来,坐在椅子上,我给你扇扇子。” 夫妻二人扇着扇子,说着话儿。 章小叶透过布帘子瞅瞅。爹和娘终于团聚了,再也不用过那种两地分居的日子了。 “嘟嘟嘟”军号吹响了,食堂开饭了。 “秀儿,你歇着,我去食堂打饭。”章长青端着两个饭盆,继国和继军也跟着。章小叶想认认路,就说:“爹,我也去。” “叶子,你陪着你娘。” “长青,俺不用陪,让叶子去吧。” 章小叶一出门,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路上都是军人,穿着白衬衣和黄绿色军裤,遇到的几位女同志,也是军人打扮,像他们这样穿便装的,很是显眼。 章长青也意识到了。他刚归队,还未来得及换上军装,这些年在外面执行任务,穿军装的机会少之又少。 到了食堂,打饭的队伍排得很长。 “叶子,爹去打馒头和稀饭,你去打菜。” 章小叶端着饭盆、捏着菜票,排在队尾。不一会儿,就有人排在她后面。 “喂,你是新来的?”有人搭话。 章小叶回头瞅瞅,说话的青年十八.九岁,理着平头,穿着白衬衣、绿军裤,眼睛又黑又亮,很是精神。 “唔。”章小叶点点头。 “来,认识一下,我叫齐海波。” 齐海波厚着脸皮,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章小叶不晓得对方的底细,就没做回应。 齐海波呲牙笑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他刚回到大院,就遇到了一个漂亮姑娘,眉清目秀的,招人喜欢。 章小叶打了一份豆腐炖白菜,去跟爹汇合。 章长青端着饭盆,继国和继军用布袋兜着馒头,在门口等着。 “叶子,走吧。” 章小叶随着父亲往外走。齐海波端着菜盆,跟通信员汇合。他努努嘴,说:“喂,那个穿灰裤子的大高个是谁啊?” “哦,不认识,刚调来的吧?” 通信员没见过章长青。齐海波很好奇,就多瞅了两眼。 * 回到家,饭菜摆在了桌上。 继国和继军洗了手,踮着脚尖坐在高高的长板凳上。 “开饭喽!” 章长青和陈水秀挨着坐下。章小叶坐在一旁,这是来到部队的第一顿饭,格外有意义。 第58章 新家 * 分卷阅读107 吃了饭, 开始收拾床铺。 外间用立柜隔开了,分成前后两间,前面做客厅, 后面当卧房,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上面铺着硬木板,就变成了双人床。里面套间也拉着一道布帘子, 分成了两小间, 靠着山墙各摆了一张单人床。 “叶子,你跟继国、继军住套间, 你睡外面, 继国继军睡里面……” “娘, 我睡外间吧,过几天就去学校了。” 章小叶想把靠窗朝阳的床铺留给爹娘。陈水秀明白叶子的意思,就跟长青一起把单人床挪到套间里, 跟另一张并在一起。 章长青说:“这些床、桌子、柜子都是后勤处安排的,登记在册, 这草席子也是后勤上发的……” 说着, 章长青拿着一卷蒲荷席子, 铺在床上。陈水秀摆上两个蒲荷枕头, 又从包袱里取出几幅白底碎花窗帘, 挂在窗户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光线也暗了下来。 章长青拉了灯绳,白炽灯亮了,明晃晃的。 “哦, 来电咯!”继军拍着小手,从这屋蹿到那屋,开心得不得了。继国想起来了, 就问:“爹,咱院里几点来电啊?” “哦,咱这大院是发电厂供电,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电。” “嗷,太好了!”继国高兴得跳起来。搁在镇子上,一天有俩小时的电就不错了。更别提村里了,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 章小叶也很满意。这里毕竟是省城,用水、用电都很方便,虽然住得是平房,水房和厕所都是公共的,可条件还是好多了。 说到厕所,章长青想起来了,就说:“继军、继国,爹带你们上厕所,都认清楚喽,可不能跑到女厕所去哦。” 继国和继军嘻嘻笑着,跟着爹往外走。 章小叶也拉着陈水秀说:“娘,咱也去。” 一家人排队上厕所,浩浩荡荡的。 陈水秀绷不住笑了。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好玩,在很早以前就幻想过这种生活吧? 章长青扭过脸来瞅瞅,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一直过着集体生活,家庭观念很淡薄。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了改变。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爱人,有孩子,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方便过后,就是洗洗刷刷。 收拾停当了,天已经黑了。 章长青打开收音机,播放新闻。继国和继军很好奇,趴在一旁听着。这话匣子是爹买的?可以用直流电池,也可以接交流电,想啥时候听广播都行。 陈水秀也很开心,说:“长青,给咱爹也买一个,让爷爷听听戏,解解闷儿。” “好啊,下个星期咱们去逛百货商店。” 章长青答应着,如果不是执行秘密任务,早就给家里买了。他去的那个地方很偏僻,没什么人烟,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听了会儿广播,八点半了,搁在镇子上早就休息了。 陈水秀哄着继国、继军:“你们两个都躺下,早睡早起身体好!”章长青一扯灯绳,说:“继国、继军都闭上眼睛,准备关灯。” 继军很顽皮,大声喊着:“爹,您喊一二三,俺再闭眼!” “好,一、二、三!” 章长青“啪”的一声,扯下灯绳开关。为了方便,灯绳就拴在床头上,伸手一拉就成。 屋里黑漆漆的,很安静。 可没过五分钟,蚊子就在耳边“嗡嗡”地响了出来。床上没挂蚊帐,这一晚上还不都喂蚊子了?章小叶爬起来,喊着:“爹,咱得熏熏屋子再睡!” “呦,咋把这事儿给忘了?” 章长青“啪”得一声拉开灯绳,屋里亮堂起来。他取出一盘蚊香,用火柴点着了,搁在一只粗瓷大碗上,送到外间。 “叶子,给你搁地上了。” 说着,章长青回到里间,又燃了一盘蚊香。 熄灯了,烟雾缭绕。 “咳咳!”继国和继军咳嗽起来。章小叶也捂着鼻子,憋着气儿。可憋了一会儿,呛得实在受不了了,就爬起来,跑到大门外面。 “欧呦,不行了,得出去透透气儿。” 章长青也揪着继国、继军起来了,陈水秀跟在后面,扇着扇子。 “不行,这外面蚊子太多,不能久呆。” 章长青“啪啪”地拍打着蚊子,说:“秀儿,咱去操场上走走?那边风大,凉快。” 一家人往操场走去。 林荫道上亮着灯,昏黄一片。路上有散步的,也有巡逻的卫兵。 到了操场,沿着跑道转了一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家走。 继军扯着爹的手,问:“爹,屋里还呛不呛啊?” “不呛了,不呛了!” 章长青一本正经地打着保票。 章小叶心说,初来乍到闹笑话是难免的,不管是爹还是娘,都有个适应过程。 这天晚上,章小叶躺在蒲荷上,闻着淡淡 分卷阅读108 的青草气息,还有蚊香的味道,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清晨,起床号吹响了。 章长青一骨碌爬了起来。 “继国,继军,跟爹去跑步。” 继国和继军“哼哼唧唧”地不想动弹。章长青把俩娃娃揪起来,陈水秀想拦着,可晓得长青的脾气就忍住了。 “你们俩动作快点,一会儿还要操练呢!” 章长青催促着,继国和继军不敢磨蹭。 章小叶也醒了。她闭着眼睛装睡,心说,爹雷厉风行的,是个军人作派,继国和继军有得受了。 果然,锻炼了一个钟头。 继国和继军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头扎在床上继续睡。陈水秀心疼,白了长青一眼。章长青呲牙笑笑,说:“男娃娃得严格要求,不能娇里娇气的。” 陈水秀忍不住埋怨道:“锻炼归锻炼,晚一点起床不行吗?” “呃,行,明儿改成六点好了。” 章长青知道不妥,就虚心接受意见。章小叶听见了,赶紧闭上眼睛。她可不想早上五、六点钟爬起来,怎么也得沤到七点啊。 到了七点,开饭号吹响了。 章小叶爬起来,正在洗漱。章长青端着一盆菜包子回来了。 “喂,开饭喽!” 一家人就着开水,吃着包子。陈水秀想着吃食堂太浪费,就说:“长青,咱们弄个锅,自己开伙吧?” “好啊,等到天凉快一些,就弄个炉子,自己做饭吃。” 章长青满口答应。他对家属区不太熟悉,一切都慢慢来吧。 快八点了,机关单位要上班了。 章长青换了一身军服,去参谋部。 他本隶属于安全部门,可随着地方和部队职责划分,涉及到地方上的安全事务转到了公安系统。他前期执行的任务多跟军工项目有关,除了直属领导,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常年在外,在大院里很少亮相,没几个人认识他。可现在不同了,他划归参谋部情报二处,担着情报处处长。 从暗线转到明线,家属随军才有可能。这些年,他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让秀儿和孩子们等了那么久,他要好好补偿,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长青去工作,其他人也没闲着。 继国和继军去操场上训练,成了齐海生麾下的一员。陈水秀拿着调函等手续,去军区大院附近的邮电局报到,章小叶陪着,怕娘找不到地方。 这是部队协调地方给安排的工作。陈水秀是初中文化,如果不是超龄了,完全可以留在部队上。可加入军籍有年龄限制,又赶上人员精简,只好去地方了。 要说,这就很不错了,陈水秀很满足。她到单位报到后,邮电局的同志看她业务熟练,文化又高,就安排她做老本行,继续担着电报员一职。 第59章 刺探 * 办了入职手续, 陈水秀就留在了单位。 她想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尽快上岗。章小叶放了心,就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 “娘, 中午我来接您。” “好,那我等着哦。” 章小叶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家走。 林荫道上栽满了梧桐树, 满目葱绿, 让人一下就喜欢上了。 要说,这座城市很注重绿化, 几十年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遮天蔽日, 连成了一片, 夏天晒不着太阳,很是荫凉。这些古树也成了城市的记忆,一棵一棵登记在册, 像文物一样保护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五六十年代的艰苦奋斗, 哪有后世的幸福安康?章小叶感叹了几句, 就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她下了车, 刚准备进去, 就被卫兵拦住了。 “同志, 您的证件!” 章小叶一摸口袋,才想起通行证搁在娘的挎包里了。她跟卫兵说:“同志,我忘了带了,要不, 我登记一下?” “不行,没有证件一律不得入内。”卫兵很严肃,也很认真。 章小叶心说, 人家不认得她,即便认得也得人证齐全。 她想拐回去拿通行证,刚一转身就听到“叮铃铃,叮铃铃!”有人打车铃铛。她赶紧往旁边让一让,怕堵住路了。 身后那人却刹住了车,笑道:“喂,小同志,你进不来了?”章小叶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食堂里碰到的那个青年,留着平头,眼睛黑亮亮的,很是精神。 “怎么,不记得了?昨儿刚见过面。” 平头青年撑着车把,单脚着地,瞅着章小叶。章小叶当然记得,这人叫齐海波,爱跟女孩子套近乎。她不想跟这样的人接触,就准备走。 齐海波赶紧拦着:“喂,别走,我帮你通融一下。” 说着,齐海波从挎包里掏出证件,冲着卫兵晃了晃。卫兵接过来,核对了一下,就还给了他。 “卫兵同志,这位小同志是刚搬 分卷阅读109 来的,就让她进去吧。”。 齐海波自告奋勇,给章小叶作证。可卫兵摇了摇头,说:“同志,大院里有纪律,闲杂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齐海波好说歹说,可卫兵坚持原则,说啥也不让进。 齐海波急了,就说:“这位同志,你晓得我是谁嘛?” “谁呀?就是司令员首长,没有证件也不能进去。” 齐海波被闪了面子,就想发火。可卫兵指了指他身后,他一回头,章小叶早骑车跑了。他瞪了卫兵一眼,卫兵目视前方,跟没看见似的。 齐海波哭笑不得,他本想着露一手,却露了一鼻子灰。可因为这个,对那个小姑娘的兴趣就更浓了。他本打算出去办事,又折了回来。 他还不晓得这姑娘姓甚名谁,得打听一下。 * 章小叶取了证件,返身回来。 卫兵做了登记,方放行。 章小叶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往家赶。路过操场时,看到几个娃娃在沙坑里玩耍,继国和继军也在,弄得身上、脸上都是沙子。 这都快变成野孩子了?章小叶想管一管,就大声喊着:“继国,继军,该回家写作业了!” 继国和继军埋着头,装着没听见。 章小叶跳下车,三步两步赶过去,一把揪起继国。 “走,跟姐姐回家去!” “姐,让俺再玩一会儿嘛!”继国嬉皮笑脸,耍着赖。 “不行,今儿作业不办完,就不准出来!”章小叶唬着脸。 “姐,再玩一会儿嘛……”继军也跟着撒娇。 可章小叶毫不客气,一手一个,揪着俩弟弟出了沙坑。其他几个娃娃“嘿嘿”笑了起来,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齐海生还大声喊着:“章继国,你姐姐好厉害啊!”继国回过头来,说:“齐海生,我先回家办作业,下午再找你玩。” 章小叶揪着俩弟弟,到了自行车跟前。 “姐,你带着俺。”继军扯着后座。 “姐,你也带着俺。”继国也跟着凑热闹。 “好吧,都上来吧!” 章小叶撑着车把,继军坐在横梁上。她的脚一蹬,哧溜了几下,就跨上了车子。继国扯着后座,跟着跑了几步,就跳在了后座上。 姐弟仨远去了,齐海波从林荫道那边转过来。 刚才那一幕,被他瞅见了,他差点笑出声来。心说,这姑娘好凶啊!看到海生还在沙坑里,就大声喊着:“海生,跟哥回家!” 齐海生答应一声,从沙坑里出来。 他蹬蹬蹬地跑过去,仰着小脸问道:“二哥,你不是出去了嘛?咋又回来了?” “小毛孩子,管那么多做甚?”齐海波冲着弟弟的头上敲了一下,“瞧瞧你,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心妈下班回来揍你!” 齐海生嘿嘿笑着,说:“二哥,那咱赶紧回家!” 齐海波一拍后座,“上来!” 齐海生跳上车后座,揪着齐海波的衣襟。齐海波蹬着脚踏板,问道:“海生,刚才那个女的是谁啊?那么凶? “二哥,那是章继国的姐姐。” 齐海波三下两下,就从海生嘴里探到了情报。 原来,那个小姑娘叫章小叶,今年考上了省医学院,难怪那么傲气?当然,他也不错,军校学员,搞电子信息技术的,大院里的姑娘都眼巴巴的围着他转哦。 想到这里,齐海波挺直了腰杆。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没啥了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齐海波还是驮着海生饶了圈。 经过排房时,齐海生指着那边说:“二哥,那就是章继国的家。”齐海生暼了一眼,门上挂着竹帘子,啥都看不见。 这会儿,章小叶已经到家了。 她监督着俩弟弟洗了手脸,下了命令。 “好了,开始办作业了。” 继国、继军趴在桌前,做起了算术题。这是章小叶布置的,说:“城里不同于农村,不努力就跟不上了。”继国、继军不慎明白,可还是照办。 快中午了,章小叶骑车去接陈水秀。 回来时,饭菜摆在了桌上。 章长青已经下班了,见水秀回来,就笑着说:“水秀同志,快洗洗手,开饭了!” 听到长青改了称呼,陈水秀抿嘴一笑。 章小叶也听见了,心说,这就是劳动妇女跟家庭妇女的区别,甭管到了啥时候,只要窝在家里就没有社会地位。 * 章长青和陈水秀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一个在大院里,一个在大院外。 搁在家属区,这种情况不多。随军家属们大多来自农村,有的做家庭妇女,有的被安置到了部队托儿所、商店、工厂等附属单位,没有编制属于临时工,户籍还在老家挂着。机关里也有不少女同志,都是军人,跟随军家属们不同。 要说,陈水秀是幸运的,她能进邮电 分卷阅读110 局,跟她是全民编制有关。她本来就是城镇户口,工作一调动,户粮关系也随着转过来了。 不过两天,就有人打听到了陈水秀的情况。 家属们都相互熟悉,很快就传开了。有羡慕的,也有忿忿不平的,说:“小陈咋安排的这么好?他们家娃娃也吃商品粮啊?” “听说,她爱人是刚刚调过来的,年纪轻轻的,就爬到了正师级?” 陈水秀忙着工作,哪里晓得这些? 可章小叶发现,总有目光盯着他们。章长青也察觉到了,隔壁那位大嫂喜欢躲在窗户后面,朝外窥视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章长青跟水秀提了一句,说:“大院里人际关系复杂,行事一定要低调。”陈水秀点点头,长青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 章长青不放心,又把三个娃娃叫到里间,叮嘱了几句。 “继国,继军,有人打听咱家的事儿,可不能说哦。” “爹,您放心,俺保证不说。”继国拍拍胸脯,继军也捂着嘴。 章小叶一向谨慎,自然不会多说。 马上就要开学了,在大院里也呆不了几天了。 第60章 战友 * 章长青和陈水秀忙着工作, 家里的事儿就交给了章小叶。 她适应得很快,把提水、打饭都包了。要说,大院的生活挺简单的, 只要不跟人打交道,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跟踩着点儿似的。 忙碌之余, 章小叶当起了小老师。 “继国, 继军,以后要说普通话, 不能再俺俺俺的了。” 对方言和口音, 章小叶做了纠正。不光是继国、继军, 包括陈水秀在内都得改一改。 一开始,不大习惯。 可单位里的同志都说普通话,陈水秀也跟着讲起来, 虽然不标准,可也比满口土话强吧?继国、继军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一开口就有娃娃笑话他们:“章继国, 你说话侉里侉气的, 一看就是农村出来的。”继国和继军不想显得额外, 也跟着学起来。 不过两天, 就学得有模有样。 章长青夸了几句,说:“欧呦,再练下去,就赶上播音员了。” 继国和继军学得更有劲了。 章小叶想在开学之前, 让弟弟适应周围的环境。大院里说普通话的不少,不过,家属们除外, 南腔北调,什么方言都有。 * 忙了几天,情报处的工作理顺了。 章长青抽出时间给林世君打电话。 “世君同志,我回来了。” 林世君在军区总院,住在另一个家属区。他一下班,就骑车赶过来,见了章长青就捶了一拳,激动地说:“长青,你啥时候回来的?咋才联系啊?” “呃,这不是刚接手嘛,一堆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章长青也很激动,跟林世君握着手。 “来,进屋,娃娃们都在。” 章长青掀开帘子,把林世君让进屋。 “叶子,还记得你林叔叔嘛?” “当然记得,我小时候还跟林叔叔学过医呢!” 章小叶抿着嘴笑着。林世君瞅瞅叶子,抬手比划着:“欧呦,小叶子当年才这么高,一转眼就变成大娃娃了!” “林叔叔,您可没啥变化!” 章小叶也望着林叔叔,十多年未见,林叔叔还是那个白面书生,意气风发的。她不禁想起了林济民,跟他二叔长得有点像。 继国和继军也咧着嘴,好奇地瞅着。 “继国,继军,这就是林叔叔,爹跟你们讲过,当年,你林叔叔救过爹的命哪!” 继国和继军一脸崇拜,问:“林叔叔,您也上过战场啊?” “当然上过,我跟你爹一起扛过枪,打过仗哪!” 林世君哈哈笑着,摸了摸继国和继军的脑袋。 章小叶心知,爹跟林叔叔有话要说,就端着饭盆回避一下。 “继国,继军,跟姐姐打饭去。” 姐弟仨出了门,章长青和林世君关起门来说话。 他们有着十多年的交情,虽然多年未联系,可见了面毫无陌生之感。 从东北回来后,林世君也成家了,有了一儿一女。爱人是军区总院的护士,跟他是自由恋爱。就是工作太忙,时间上总是错开,一个星期也见不了几回面。 说着说着,就提到崔旅长和余大姐。 章长青这才晓得老上级也回到了省军区,被安置到了干训所,当了主任。余大姐在组织部,担着副部长 说到这个,林世君感慨了几句。 “唉,崔旅长是带兵打仗出身,这一闲下来,还真是难受……” “是啊,咱们这些人哪里离得开部队啊?” 坐了一会儿,林世君起身告辞。 “长青,我先回家招呼娃娃 分卷阅读111 ,咱们改天再聚哦!” 送走了林世君,章长青心潮澎湃。 他又想起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跟战友们舍生忘死,结下了深厚友情,他要去看看老首长,叙叙旧。 吃罢晚饭,章长青带着家人前去拜访。 崔旅长住在家属区的另一边,离得挺远。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崔旅长的家。 这是一排平房,崔旅长家在东头,把着边儿。 “崔旅长在家吗?” 听到有人叩门,余大姐拉开了房门。 “长青?是你啊!”余大姐又惊又喜,一连声地喊着:“老崔,快看看谁来了?” 崔旅长闻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崔旅长……”章长青紧走几步。崔旅长很激动,一把抓住长青的手,“长青啊,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跟谁都打听不着……” 章长青也很激动,颤着嗓音说:“崔旅长,我执行任务去了…..” 出于保密,章长青不便多说。崔旅长自然明白,赶紧招呼着。 “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崔旅长,不用客气,咱都是自己人。” 章长青说着,指着陈水秀,“崔旅长,余大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陈水秀,这是叶子,这是继国,这个最小的是继军……” “崔伯伯好!”三个娃娃异口同声,很有礼貌。 “哦,娃娃们好!” 崔旅长开怀大笑,还抓着章长青,说:“长青啊,瞧瞧你比我强多了,一口气生了仨!” 余大姐一听,眼一瞪。 “老崔啊,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让华华听见喽。” “听见怕啥?华华都长大了,又不在家……” 崔旅长很高兴。他回到省军区,不再是旅长了,而是变成了崔主任。除了昔日的战友,没人再喊他崔旅长了。 余大姐自然晓得,就跟陈水秀说:“来,咱们坐这边吃西瓜,让那俩人疯去。” 陈水秀有点拘谨,余大姐是个老革命,比长青的资格还老呢。可余大姐一点架子都没有,从里屋抱了一个西瓜出来,洗了洗,“咔嚓”一刀,切成了两半。 “欧呦,沙瓤的,甜着呢!” 说着,拿刀切了一牙一牙的,摆在茶盘里。 “来,快吃,不用管他们。” 余大姐递过来一块,陈水秀赶紧接着。 “叶子,你们几个都吃哦,不用等着让哦!” 余大姐说着,就捧着一牙西瓜带头咬着。 陈水秀也放松下来,小口小口地咬着西瓜。章小叶和继国、继军也不客气,一人吃了一牙。 吃了西瓜,洗了手,余大姐打开了话匣子。 “水秀啊,大姐给你讲哦,当年长青跟着部队走,人家嫌他年纪小不肯收,还是老崔收下的……” 章小叶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她隐隐猜到了,这就是当年收养岳建华的那位大姐。 果然,余大姐拿出了相册,给陈水秀看。 “瞧,这就是我家华华,长得多水灵啊!” 章小叶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原来,那个崔建华就是岳建华。她心生警惕,虽然爹娘脱离了书本,她也走出了自己的人生,可还是要提防一点。 第61章 开学 * 这次拜访, 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送长青一家出门时,余大姐笑着说:“水秀,以后带着娃娃们过来, 咱们每个星期都聚一聚……” “好啊,我对大院不熟悉,正好有人说话儿。” 陈水秀笑着答应下来。 崔旅长也乐呵呵地说:“长青, 赶明儿咱们去靶场, 比试一番?” “好啊,我也好长时间不摸了!” 章长青觉得手痒。跟崔旅长在一起, 就像回到了过去, 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不过, 章小叶却不想掺和。崔伯伯和余阿姨都是好人,可崔建华却说不准,还是不见面为好。 章长青一家刚走, 崔建华就回来了。 她挎着草帽、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她一进家门, 就听到章叔叔来拜访的消息。她装着很欢喜的样子, 说:“章叔叔?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高个子叔叔吗?” 余大姐笑着说:“是呀, 你章叔叔刚从外地调回来, 他们家有三个娃娃, 那个小叶子比你小两岁,也考上了省医学院,以后,你们就是校友了……” “哦, 那太好了。”崔建华勉强笑了笑。 “华华,明儿去你章叔叔家,跟小叶子见见面儿?” “妈, 明儿我要去学校,改天吧……” 崔建华不想跟章小叶照面,也不想跟过去有什么牵扯。 余大姐的兴致却很高,想给建华找个伴儿。自打回到省城,他们一家的生活就发生了改变,尤其是 分卷阅读112 建华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的。 可崔建华哪有这个心思啊?就找个理由推脱了。 * 在家里住了一晚,崔建华去了学校。 章小叶也收拾东西,准备去报到。后天就开学了,悠闲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趁着最后的空档,章小叶带着继国、继军去采集艾草。 这是她刚发现的,在院墙外面有一片菜地,种满了瓜果蔬菜。沟渠两旁长满了芦苇,还有各种野菜,蒲公英和艾草。 这都是药材,能派上大用场。 章小叶的职业病一上来,就刹不住了。她采集了艾草和蒲公英,搁在篮子里,晾晒在门口。当天熏了屋子,蚊子给熏跑了,晚上安安静静的,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继国、继军去找小伙伴们玩。 见齐海生的额头上起了一个大红包,还抹着清凉油,就问:“齐海生,你咋挂彩了?” “咳,被蚊子叮的,昨儿晚上蚊帐没合严实,进了几只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齐海生挠了几下,浑身直痒痒。 继国一听,就吹嘘开了。 “喂,我教你一个方法,用艾草熏熏屋子,保准一个蚊子都没有……” 齐海生听了,就要了几枝艾草拿回家。 齐海波见了,问:“海生,你拿的是啥?干巴巴的,跟枯草似的……” “二哥,这是艾草,可以熏蚊子。” “这个能熏蚊子?”齐海波瞅瞅,不大相信。 “当然能了,章继国家一个蚊子都没有,他姐是学医的,啥都懂……” “是嘛?”齐海波挑了挑眉毛。这会儿蚊子特别多,挂着蚊帐都不管用,灯一熄就嗡嗡嗡的,吵得要死。 兄弟二人比葫芦画瓢,熏了屋子。 要说,还真是神奇,一晚上没听到蚊子哼哼,全熏跑了。齐海波心说,这土法子还挺管用的,那个章小叶有两下子。 吃了早饭,齐海波拉着海生去采集艾草。 他想制造一个偶遇,马上就要回军校了,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可等了半天,没见到人影儿。回来一打听,章小叶去学校了。 “医学院开学这么早啊?”齐海波有些失望。 可失望之余,对自己的举动不大满意。不就是个小姑娘嘛,巴巴地凑过去算什么?若是被人家晓得了,面子往哪儿搁啊? 齐海波自视甚高,向来都是女孩子围着他转,哪有反过来的道理?他撇撇嘴,想把那个影子抹去。 可齐海生宣传开了,说:“艾草能熏蚊子,可灵验了!” 这么一来,大家都晓得了。 有去地里采集的,有来讨要的。继国很大方,把晾晒在门口的艾草,一枝一枝地送了人。最后,只剩下一小撮蒲公英,毛茸茸地趴在篮子里。 因为这个,章小叶出了名。不过,她自己并不晓得。 早上八点,章小叶就挎着书包、提着网兜、背着行李,兴冲冲地出了大门。她转了两趟公交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抵达了学校。 校门口彩旗招展,拉着几道横幅迎接新生。 各专业都摆了桌子,高年级的同学都在,有负责签到的,有帮着搬行李的。陈大明和刘海逸也在,看到新来的女同学,兴奋得两眼发光,早把章小叶给忘了。 林济民也来了,一直在树下等着。 他看到章小叶就迎了上去。 “章小叶!”林济民一把接过行李。章小叶也不客气,她本想锻炼一下自己,没让父亲送她,结果都快累趴下了。 拿着录取通知书,办了入学手续。 章小叶领了一沓子饭票和菜票,宿舍也安排好了,就在北楼402。 “章小叶,我送你过去。” 林济民自告奋勇,扛着行李就走。章小叶提着网兜跟在后面。心说,林济民还蛮有劲的嘛! 到了北楼,林济民“呼哧呼哧”爬上四楼。 他把行李搁在宿舍,就忙不迭地下来了。 章小叶趴在窗户边瞅瞅,有点得意。虽然跟后世一样,迎接新生时,男生都要表现一番。可林济民是谁呀,未来的院士,意义可不一般。 章小叶开始了学校生涯。 八人宿舍,她睡在上铺,爬上爬下的。可比起高中,条件好多了,楼道里有水房,洗洗刷刷很方便,除了被褥和洗漱用品,其他都不用操心。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可谓“天之骄子”。 国家包干,管吃管住,不用缴学费,每个月还有三块钱的生活补贴。搁在六十年代可不算少,城里的鸡蛋一分钱一个,农村一分钱能买俩,那三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啊? 说起来,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同样的,对大学生的要求也特别高,有理想,有信念,讲究的是奉献精神。学校里的学习风气也特别好,不管是新生还是老生,都比着学习,教室里不熄灯都舍不得走。b 分卷阅读113 r   这跟后世有很大不同,章小叶喜欢这种氛围。 她也是时代的一份子,为国家建设而努力奋斗着。 * 章小叶去了学校,家里猛然一空。 紧接着,继国和继军也开学了,一个上小学四年级,一个上小学二年级。学校就在大院里,离家属区不远,走过去就行。 陈水秀给老家写信,报告一下近况。 江玉梅收到信,念了又念。 “爹,水秀说,天凉快了就接您进城,好好逛逛。” “好啊。”章怀良乐呵呵的。 逛不逛倒是无所谓,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第62章 探望 * 一九六二年的秋天, 刚刚走出困难。 章怀良不想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他觉得省城那么远,还要花费一笔路费,不如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虽然, 他也想几个娃娃了,可看看照片就行了。 章老爷子倒是惦记上了,一想起来就问:“怀良啊, 长青啥时候来接咱啊?” “爹, 长青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啊?” “呃, 再忙也能抽出空档啊!” “爹, 长青在部队上, 有纪律……” “呃,那水秀呢,也有纪律啊?” “爹, 水秀才去新单位,不好请假……” “呃, 俩娃娃都没空, 那咱自个儿去吧?水秀走的时候不是留下了一笔钱嘛, 就拿那个当路费……” “爹, 使不得……” 章老爷子童心不减, 想去省城逛逛。章怀良哪敢让老爷子出门啊?老爷子今年八十一,腿脚不是很灵便,去了不是给娃娃们添乱嘛! 章老爷子念念叨叨,章怀良就当没听见。 章老爷急了, 就颤颤巍巍地说:“怀良啊,你爹活了一把年纪了,临死前就一个心愿, 想去省城逛逛,好好风光一把……” “爹,您身体好着呢,小叶子说了,您能活到一百岁……” 章老爷子不死心,就去找江玉梅,让她给水秀写信。章怀良听见了,就冲着江玉梅使了个眼色。江玉梅明白,就拿好话哄着老爷子。 “爷爷,您甭着急,长青和水秀会来接您的……” 江玉梅晓得水秀的性格,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果然,来省城的事儿,陈水秀搁在了心上。 她打听过了,县里的邮车三天过来一趟,若是赶上了正好把人捎过来,连路费都省了。要说,她在邮电局上班,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跟县里打个招呼就行。 陈水秀喜滋滋的,就跟长青商量。 “长青,让玉梅姐一起过来,跟继业见个面儿?” “好,你就看着办吧!” 章长青自然很乐意。爹忙了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了。大嫂一直挂念着继业,来瞧瞧挺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日子定在了“国庆节”前夕。 那时收了秋,麦子也种上了,家里没啥事儿,正好出来逛逛。 * 赶在星期天,章小叶坐着公交车回家了。 她一进门,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叶子,国庆节放假,你爷爷、太爷爷,还有你大娘都来……” “欧呦,那太好了!” 章小叶拍着小手,说:“娘,咱赶紧准备准备。” “哦,你爹都准备上了,这是刚领的副食品券儿,这是糖票,这是肉票,还有几张戏票,你爷爷可喜欢听戏了……” 说到听戏,陈水秀想起一件事儿。 她赶紧跟长青说:“喂,这趟过来,给咱爹买一台收音机带回去,想啥时候听戏都成……” “好啊,咱下午就去商店……”章长青笑着说道。 继国和继军听见了,就嗷嗷着:“爹,我也要去!” “好,咱们一块儿去!” “喔,逛商店咯!逛商店咯!”继国、继军很开心,大声嗷嗷着。 “继国,继军,小点声!”章小叶赶紧阻止。 继国、继军捂着嘴,偷偷乐着。 “这俩娃娃……”章长青绷不住笑了。 陈水秀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娃娃们来了省城,还没出过大院呢。章长青有些愧疚,就摸摸继国和继军的脑袋。 “继国、继军,等爹忙过这一阵子,就带你们去公园……” 说着,章长青瞅了瞅陈水秀。 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态度端正,知道承认错误就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 章小叶看着,很是欣慰。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爹娘关系融洽,感情越来越好了。两个弟弟活泼可爱,再也不会缺少父爱了。她呢,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受外界干扰。 吃罢午饭,就准备出发。 分卷阅读114 章长青换了一身便装,给自行车打气。 陈水秀收拾了一小包东西,说:“叶子,你跟你爹去探望林老先生,把这几个罐头带上,让林老先生尝尝……” “娘……”继军一把抱住,舍不得。 “继军,你爹单位里还会发的……” 陈水秀哄着继军松开手,他们一家节省惯了,从未大手大脚,大吃大喝过。章小叶看到继军眼巴巴的,就说:“娘,给继军留一个吧?” “好吧。”陈水秀犹豫了一下,就拿了一个肉罐头搁在桌上。 继军偷偷笑了笑,这是红烧肉的,可好吃了。 一家人出发了。 章长青一前一后驮着俩娃娃,章小叶驮着娘。 出了大院,就是林荫大道。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章长青停下来,说:“继国、继军,跟你娘在这里等着,爹半个钟头就回来。” 章长青说着,就带着章小叶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里静悄悄的,栽满了槐树,枝繁叶茂。章小叶抬眼望去,清一色的四合院,青砖灰瓦,古香古色。心说,这种宅子一般人可住不起,都是家底殷实人家。 到了巷子尽头,就是林世贤的家。 章长青敲了敲门,就听到有人问:“谁呀?” “是我,来探望林老先生的。” 话音刚落,院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一位青年学生站在门里,热情地说道:“是章叔叔?快请进!” 章小叶虽然早就准备,可看到林济民还是有点紧张。这跟学校里的偶遇不同,这可是登门拜访啊。 林济民看到章小叶,也莫名红了脸。 这种突然袭击,让他又惊又喜。他也是刚听父亲提起,说章叔叔跟他通了电话,要抽个时间过来看看。 第63章 校友 * 章长青也认出了林济民。 这不是去卫生院实习的那位青年学生吗?难怪跟叶子认识? 他瞅瞅对方, 穿着白衬衣、蓝裤子,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 胸前还别着一枚校徽,白底红字,跟叶子的一模一样。 林济民也回过神来, 赶紧说道:“章叔叔, 我叫林济民,跟小叶是校友。” “哦, 这么巧啊?” “是啊。”林济民腼腆地笑着, 忙不迭地把人让进来。 “章叔叔, 快请进,家父正等着呢。” 章长青进了院子,章小叶挎着书包跟在后面。 迎面是一道迎门墙, 栽着几棵竹子,青翠欲滴, 很是雅致。绕过迎门墙, 就是一个宽敞的院落, 青砖铺就的甬道, 上面搭着葡萄架, 结着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甬道尽头是一排堂屋,青砖灰瓦,檐头高高挑起。还有东厢和西厢,一溜五间, 古朴典雅。 章小叶心说,小毛头的家蛮阔气的,比镇子上的老宅还要好。 林济民紧走几步, 冲着后院喊着:“爹,章叔叔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中年男子从屋子后面绕出来。他戴着草帽、穿着灰布褂子,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脚上还沾着一点泥土。 “呦,长青同志来了!” 中年男子摘下草帽,放下铲子,迎上前来。 “林大夫!”章长青很激动。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林世贤。他上前一步,握住林世贤的手,说:“林大夫,早就想来看您和林老先生,可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长青同志客气了,你那边那么忙,电话里说几句就成……” 林世贤也很激动,握着章长青的手,使劲儿晃了晃。 章小叶赶紧上前打招呼:“林伯伯好!” “这位是……”林世贤看着章小叶,穿着白衬衣、蓝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亭亭玉立,清秀可人。 “这是小叶子。”章长青笑着说道。 “欧呦,小叶子长这么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伯伯,您可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模样……”章小叶抿着嘴笑着。 “是嘛,这都过了十多年了……”林世贤也呵呵笑道。 他对小叶子早有耳闻。小时候见过几面,长大了老爷子常常夸奖,说是一棵好苗子,小小年纪就给人瞧病,口碑可好了。 正说着,门帘一挑,一位穿着长裙的温婉女子探身出来。 “世贤,别光顾着说话,请客人屋里坐啊!” “哦,快请进,快请进!” 林济民打起竹门帘子,林世贤侧身谦让着。章长青跨过门槛,进了屋。 章小叶跟在后面,冲着温婉女子甜甜一笑。 “林伯母好!” “小叶子好!” 留着短发的温婉女子正是林太太。她本名叫赵玉苏,婚后就变成了林太太。解放后,不兴叫太太了就改称林师母。可章小叶跟林老先生学过医术,称师母不合适,就 分卷阅读115 叫林伯母好了。 几个人在客厅里坐下。赵玉苏沏了茶水,摆在茶几上。 “长青同志,请喝茶。” 章长青端着茶杯,抿了两口。这是枸杞菊花茶,家里也有,是小叶子配制的,说去火明目,适合夏秋两季饮用。 这边说着话儿,林老先生正在午休。 他听到动静,就喊:“济民,快把客人请过来!” 章长青进了书房,跟林老先生打着招呼。林老先生从榻上坐起来,看到章小叶就说:“小叶子,听济民说你考上医学院了?” “是的,林爷爷。” “好啊,好啊,这娃娃可有出息了,打小就看出来了。” 林老先生问起了七里店,章小叶一一作答。 “小叶子,你爷爷身体可好?” “好,我爷爷腿脚利落,还下地干活儿呢,一点都闲不住……” “欧呦,那你爷爷比你林爷爷可强多了!” 林老先生今年六十四,跟章怀良一般大小,他早早退休了,就跟着长子林世贤在省城生活。他对老家那边很挂念,时不时地打听一下。 章小叶笑着说:“林爷爷,这几年老家变化可大了,您有空了就回来瞧瞧!” “好啊,早就想回去看看了。” 说到家乡,感慨颇多。 县里修了水库、船闸、发电厂,建了学校、卫生院,都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搁在解放前想都不敢想。 林世贤也说道:“别说家乡了,省城这边也建了不少学校和医院啊!咱这中医院就是解放后建起来的……” 一九五六年搞公私合营,省城这边的林记药铺第一个参加改制入了国营。后来,办起了省中医院,林世贤担着副院长。林济民自小耳濡目染,习练中医,本打算继承衣钵,可国家缺少西医方面的人才,林世贤就让林济民学了西医。 这在中医界很了不起。 要知道,中医讲究传承,门第观念很重,那些秘方都是不传之术,对西医更是防范甚严。而西医自诩洋派,高高在上不说,对中医极力打压,更谈不上融会贯通。可林家独树一帜,先是林世君改了西医,接着是林济民。 这种胸怀和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林世贤也在琢磨西医,说:“中医和西医虽然不同,可治病救人的宗旨是不变的,中医治本可疗程长,西医治标但见效快,若是能融合到一起,既发挥出中医的特长,又弥补西医的短板,定能事半功倍……” 章小叶听着,很是佩服。 最早的中西医结合理论,就是这么提出来的。一切从实际出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时代留下的印迹,也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在后续的几十年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尤其是后世,遇到重大突发疾病,中西医结合犹如定海神针,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同时,也打破了西方资本垄断药企、裹挟全人类的阴谋,把海外敌对势力妄图卡我们的脖子,消灭在萌芽状态。 不知不觉半个钟头过去了。 章长青起身告辞,林世贤客气地说:“长青,咱两家离得不远,有空就过来坐坐。” “好,一定。” 因为小叶子的缘故,两家大人说话没那么客套了。章长青称呼林世贤为大哥,林世贤也直呼其名。 临走前,章小叶从书包里掏出几个罐头。 “林伯伯,林伯母,这是部队上发的,请你们尝尝……” “好,那就不客气了。”赵玉苏痛快地收下了。 “济民,去剪两枝葡萄,还有那秋梨膏拿两罐,让你章叔叔带上。” “好咧。”林济民答应一声,就拿着剪刀去剪葡萄。 章小叶赶紧去帮忙,用竹篮子接着。 林济民挑了两串熟透了的,“咔嚓、咔嚓”剪了下来,搁在篮子里。随后,又从厢房里取了两罐秋梨膏。 “章叔叔,这是我亲手熬制的,你们尝尝味道。” “好咧!”章长青也不客气,示意章小叶拿着。 章小叶接过来,沉甸甸的,有两三斤呢。 出了院子,林济民一直送到巷子口。 虽然,他不好意思跟小叶说话,可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章小叶的脸也红扑扑的,就像喝了蜜酒。 到了街心公园,陈水秀正朝这边瞅着。 继国和继军也伸着脖子。见人回来了,就说:“爹,你们咋去那么长时间啊?娘说,是不是屁股被焊住了?” “继国,不要瞎说!”陈水秀唬着脸。 “呃,只顾着说话,忘了时间。”章长青赶紧解释。 “哦,没啥,咱们赶紧走吧!叶子下午还要回学校呢!”陈水秀抿着嘴笑了笑。说粗话被娃娃们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章小叶也偷偷地笑了。 看得出来,爹很重视娘的感受,这就是在家庭中争得的话语权吧? * 分卷阅读116 一家人在百货商店逛了一圈。 章长青买了一台收音机,称了两斤点心,就往回赶。 到家时,快五点了。 章小叶吃了两个包子,就去赶公交车。 学校有纪律,在校大学生不能随便离校,更不能在外面过夜。赶在星期天,她上午回家,下午就要赶回去,晚上查寝室,不在是要点名批评的,严重的还要受处分呢。 二路公交车来了。 章小叶挎着书包上了车。过了两站,林济民也挤了上来。他挎着书包往后面走,想找个空位,一眼看到了章小叶。 “章小叶!”林济民挥着手。 “哦呦,这么巧啊?” 章小叶也看到了林济民,就指了指旁边的过道,示意他过来。 林济民抓着扶手,挤了过去。 中途有人下车,俩人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也不说话,可心“扑通扑通”直跳。 第64章 迎新 * 林济民不晓得为啥紧张? 反正, 就是不敢看章小叶,也不晓得该说啥? 章小叶也不明白自己紧张个啥?她跟林济民只是同学而已,虽然有那么一点交情, 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一站又一站,乘务员报着站名。 “下一站省医学院,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正在神游的章小叶猛然惊醒了。她扭过脸来, 正好对上林济民的目光。 “章小叶, 该下车了。” “嗯。” 章小叶站起身来,跟林济民一起挪到车门处。 到站了, 车门打开了。 章小叶提着裙子下了车, 准备跟林济民分开走。林济民反应很快, 主动说道:“章小叶,前面就是西门,你先走, 我在后面跟着。” “嗯。”章小叶点点头,就挎着书包往前走。 林荫道上都是大学生, 三五成群, 胸前佩戴着校徽。见有女同学过来, 就齐刷刷地看过去, 还小声议论着。 “喂, 这是哪个系的?大一新生?” “没见过,估计是吧……” 章小叶目不斜视,加快了步伐。 林济民在树下站了一会儿,跟章小叶拉开了十多米远, 才慢悠悠地跟上。 章小叶进了校门,头也不回。 学校有纪律,在校期间不准谈恋爱。可青春期的大学生, 精力充沛、感情丰富,哪是那么好克制的?尤其是大三之后,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对,虽然未公开,可旁观者清。当然,没人肯承认,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到一个地方的自然成了,分不到一起的,也就黄了。 每届新生到校,辅导员老师都会讲这个问题。 还跟女生们敲警钟,说:“闭着眼睛谈恋爱,最后吃亏的都是女同学,千万不要陷进去,也不要想着搞地下工作,跟老师捉迷藏……”。 有小道消息说,学校发现谈恋爱的,毕业分配时一定会棒打鸳鸯,把俩人分到两个地方,离得远远的作为处罚,也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高校管理严格,这是好事儿。 章小叶觉得这样挺好,学校以学习为主,其他的暂时不考虑。至于遇到心仪的对象,能否控制得住?就等以后再说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校园。 旁人没注意,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她就是崔建华。她是来接林济民的,想制造一个偶遇,可一眼看到了章小叶。 白衬衣、蓝裙子,黑方口布鞋,白袜子。 这是女大学生的标准打扮,既清新又怡人,很有朝气。 崔建华站在树后,未跟章小叶照面。 自打章小叶入校,就没说过话。虽然,她们同在临床专业,寝室也挨着,可还是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星期天,她忙着社团活动没回家,可她知道林济民回家了,就在路上等着。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撞见了这一幕? 这俩人是坐同一趟公交车来的?崔建华有些气恼。 她不晓得是偶然的,还是刻意的,反正就是不开心。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小叶子在,凡事就没那么顺利。 章小叶自然没瞧见崔建华。 她一溜烟地进了教学楼,准备上晚自习。崔建华本想跟林济民打个招呼,可忽然没了兴致,就转身走了。 章小叶哼着歌儿,进了教室。 班长见了,就拦着:“章小叶,系里办迎新晚会,你们女同学上去表演个节目吧?” “呃,班长,我五音不全的……”章小叶摆摆小手。 “章小叶,重在参与嘛!” “班长,您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吧?” “章小叶,咱们班女生少,你先带个头……” “班长,我们参加集体活动好了……” 章小叶说啥也不参加。其他几个女生也缩着脖子,拿着书本挡着脸 分卷阅读117 ,装着没听见。 班长叫孙育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一个班四十人,女同学只有六位,动员都动员不起来。 章小叶赶紧回到座位上,拿书扇着扇子。 她知道迎新晚会早就筹备了,节目都排练好了,大二、大三的同学是主角,大一的新生们也有活跃分子,哪里轮得到她参加?再说,这种出风头的事儿,她没兴趣,就缩着脑袋当群众好了。 两节自习课,章小叶嘴角微翘,按捺不住的兴奋。 下了晚自习,她乐颠颠地回了寝室。 她爬到上铺,闭着眼睛自我反省了一下。 今天过于开心,还莫名其妙的脸红,很不正常。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是后世的偶像情结在作怪,习惯了就好了。 * 到了星期五,迎新晚会拉开了帷幕。 这是系学生会组织的,在学校操场上圈了一块空地,用白石灰画着线,中间堆了一摞枯树枝,准备开篝火晚会。崔建华是组织者之一,也是报幕员,她跟学生会主席乔海宇搭档,共同主持这场晚会。 彩排时,崔建华穿着白衬衣、蓝裙子,发辫盘在头顶上,昂着头,骄傲得就像一位公主。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 章小叶心说,这是个人才啊,不去搞文艺可惜了。 晚上八点,晚会开始了。 崔建华和乔海宇手持麦克风隆重登场。 “老师们,同学们,在这金秋九月,我们又迎来了“六二届”新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迎接新一届同学的到来!” 在热烈的掌声中,系主任手持火把,点燃了篝火。 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章小叶跟几个女同学挤在一起,兴奋不已。高年级的男生们朝这边瞄着,小声议论着。 在火光中,章小叶看到了林济民。她想冲着他摆摆手,到底忍住了。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气氛很热烈。 个人表演完了,就是集体活动。 “同学们,让青春的火焰熊熊燃烧,让我们都跳起来了吧!” 在音乐声中,老师和同学们围着篝火跳起了集体舞。啥是集体舞,就是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转圈圈,就像云南少数民族那样跺着脚打着拍子,载歌载舞。 “来来来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来,唱歌跳舞……” 章小叶也挤了进去,跟同学们拉着手,一会儿往左边跳,一会儿往右边跳。她笑得咯咯的,就像回到了童年时代。 一直以来,她是个小大人,不可能像其他娃娃那样童心未泯。可这会儿沉浸在音乐和舞蹈里,欢快的就像一只小鸟,甚至忘了自己来自后世,是个特殊的存在。 林济民也注意到了。 他想往这边挤一挤,可怎么都挤不过来。男同学多,女同学少,想趁机拉个手的大有人在。 * 迎新晚会过后,社团开始招兵买马。 “大一”新生们是主要对象,这也是迎接新生的一部分。 这时候的高校社团很活跃。 大学生本是天之骄子,文化生活自然很丰富。诗歌、散文、小说、音乐、舞蹈、曲艺、话剧、哲学等等,可谓百花齐放。在这些社团里,诗歌、散文最为流行,会写诗的都被称为才子,有文艺天赋的最受欢迎。 校园里很热闹,可章小叶顾不上这些。 她泡在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她有基础,可不满足于此。林济民也一样,自从在图书馆遇到了章小叶,就在那里扎了根。他一有空就去看书,隔着一排一排书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觉得安心。 章小叶也察觉到了。虽然,他们不言不语,可眼里有了默契。 这也是一种青春的浪漫吧?流淌在书本里,充盈在知识的海洋之中。 这在校园里很常见。医学专业性强,课业繁重有目共睹,大部分同学都是废寝忘食。如果不是系里一再强调,不准熬夜,有些尖子生甚至连觉都舍不得睡。 可崔建华的心思不在学业上。她积极参与学生会工作,早就被吸收进去,当了宣传部长。 章小叶心说,崔建华为何学医?有这个精力搞点别的不行吗?此时的她哪里晓得,崔建华每走一步都是有计划的,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定。 第65章 人各有志 * 转眼“国庆节”快到了。 陈水秀跟县里打了招呼。章长志托人给老家捎信, 说:“爹,你们提前过来,在县里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乘邮车过去……” 章怀良收到信,就忙乎开了。 “玉梅,把咸鸭蛋带上, 这是咱这儿的土特产......” “哦, 对了,还有腌好的香椿芽, 可别忘了……” 江玉梅收拾了一筐子东西, 有鸡蛋、有咸鸭蛋, 还准备捉两只小公鸡,让水秀他们改善一下 分卷阅读118 生活。 章老爷子乐颠颠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怀良啊, 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章怀良也很高兴,活了六十好几, 还没出过远门呢。 继涵放学回来, 眼巴巴地说:“娘, 你们都走了, 不管俺了?” “继涵, 不是说好了在你二婶子家吃饭嘛……” “娘,俺也想去……” “继涵,你还要上学呢!” “娘,就请几天假, 不耽误学习……” 继涵一个劲儿地磨叽着,还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江玉梅的心一软,说:“好吧, 娘带上你,回来了得把功课补起来!” 长明和长新也来家瞧瞧,送了一筐子变蛋,说一并捎过去。几个娃娃拉着继涵,说:“继涵,回来了,跟俺们好好讲讲!” 继涵答应着,笑得眉眼弯弯。 村民们也都听说了,羡慕得不得了。 还有人巴巴地跟崔氏说:“婶子啊,您咋不跟着过去啊?继业不是在省城嘛,去了还不好好招待一番?” 崔氏鼻子哼哼了两声,催着章怀原去县里,说不想看到江玉梅得意。 她心知,玉梅乐颠颠地跑去省城,不就是去看继业嘛!她很嫉妒,自家养大的娃娃到底认了亲,在继业眼里,她这个奶奶还不如玉梅呢。 * 到了“国庆节”的前一天,一家人搭乘邮车去了省城。 陈水秀正等着呢,跟长青一起把人接到大院。 住处都安排好了,长青带着俩娃娃睡值班室,老爷子和章怀良、还有继涵住在里间,水秀和玉梅住外间。 大人和娃娃们挤了一屋子,热闹得不得了。 江玉梅把带来的东西分成两份,大份儿的留下,小份儿的给继业。陈水秀看着东西多,跟长青悄悄地说:“把这咸鸭蛋,给崔旅长家送几个,让大姐尝尝?” “好。” “还有林老先生和林大哥,让他们也尝尝家乡的风味儿?” “好。” 林世君听到消息,不请自来。临走揣了几个咸鸭蛋,乐呵呵的。 崔旅长听说老家来人了,就送了两瓶啤酒过来,说是青岛啤酒,味道好着呢!林世贤也回了一封点心,有口酥、果子、江米条、蜜三刀、说尝尝城里的老字号。 赶在放假,章小叶也回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出去转了一圈,还下了馆子。 “哎,这省城就是好啊,商店里啥都有,人多得乱碰头……” 章老爷子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江玉梅也很兴奋,除了游逛,她还见到了继业和继业媳妇,把家乡的土特产捎了过去。继涵就更不用说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把一点一滴都记在了脑子里。 可住了几天,长辈们到底不习惯,就要回老家去。 “爹,爷爷,大老远地过来,你们多住一阵子。” “长青,你和水秀的心意,爹领了,爹在老家住惯了,出来新鲜两天就成!真要一直呆着,怕连觉都睡不着……” 章怀良不想过多打搅。 长青和水秀工作忙,他们一直住着会影响工作。这趟过来,看电影、下馆子、拍照片,足够讲三天三夜了,那大戏园子、电影院、游乐场,都是老家没有的。况且,长青还买了一台收音机,让他们带回去,天天都能听戏,甭提多高兴了。 人一走,热闹也跟着走了。 陈水秀看看鸭蛋还剩下一些,就用手绢兜了几个,给余大姐送过去。余大姐喜欢吃咸鸭蛋,说蛋黄冒油儿,特别下饭。 陈水秀去送咸鸭蛋,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消息。 “余大姐怀孕了!” 陈水秀惊讶得合不拢嘴。余大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一阵子,特别能吃,肚子都鼓起来了,一开始以为吃胖了,也没在意,可没想到竟然怀上了娃娃?” 原来,林院长医术高明,给崔旅长治疗的同时,无意间治好了不孕症。余大姐突然怀上了,发现时已经快四个月了。她和老崔都喜欢孩子,就不顾高龄留下了。 陈水秀回到家,见了叶子就咬了咬耳朵。 章小叶捂着嘴直笑,医学创造了奇迹。 崔伯伯腿疼,治疗的关键是活血化瘀、打通经脉,结果把淤积多年的血脉打通了,前列腺的毛病也治好了,中医的神奇就在于此吧? 要说,崔伯伯今年四十六,余阿姨四十四,生个娃娃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有点冒险,可把这么大的娃娃拿掉也同样危险。 章长青听说后,瞅了瞅水秀。陈水秀察觉到了,不由得红了脸。她跟长青今年三十三,还很年轻,要不要再生一个? 晚上临睡前,陈水秀搂着继国、继军,柔声问道:“继国,继军,你们想不想要个小妹妹啊?” “娘,妹妹太吵了,我不想要。”继国摆摆小手。 隔壁邻居家有两个小妹妹,天天哭闹,扎得耳朵疼。 分卷阅读119 继军也说:“娘,女娃娃都是爱哭包,我才不要呢!” 陈水秀一听,就收起了心思。 她跟长青工作太忙,真要个娃娃还真招呼不过来。 章长青自然明白。 他心有遗憾,三个娃娃都是水秀招呼大的,他从未感受过娃娃们从小不点到会爬、会坐、会跑的过程。他想体验一下,也想补偿一番,可不忍心给水秀添乱,就打住了这个念头。 * 没过几天,崔建华也晓得了。 她的心绪很复杂。她本是独生女,这一下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本来,她想劝妈妈拿掉,可妈妈不听劝,说:“华华,妈妈的身子骨儿不错,你放心吧!” 余大姐心宽体胖,喜滋滋的。崔旅长也哼着小曲儿,一下子年轻了十岁,那点失意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崔建华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外人。她提前回了学校,在大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着。直到累得走不动了,方回了寝室。 当天晚上,崔建华坐在灯下,写了一封入党申请书。 她要振作起来,继续努力。这是她第三次表决心,向组织上积极靠拢。也唯有这样,才能朝着既定目标奋勇前进。 校园生活,紧张而又忙碌。 “中秋节”过后,章小叶迎来了十六岁生日。她自己早忘了,如果不是陈水秀来学校送了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叶子,把鸡蛋吃了。” 章小叶吃了两个煮鸡蛋,才回了教室。 班里没人知道她过生日,也不兴搞这一套,全国上下刚从困难时期走出来,勤俭节约是根本。她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同学们都很关心爱护她,可并不意味着可以搞特殊化。 章小叶埋首学习,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对外界的关注不多。她知道自己没什么野心,只想把业务搞好。 林济民跟章小叶一样,一门心思地学习。 偶尔,在图书馆里碰见了,就点点头。初见时的那种紧张不再有了,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明白彼此的含义。 * “元旦”过后,新的一年开始了。 章小叶忙着复习,期终考试拿下了专业第一。 系里发了奖学金,一共十块钱。这可是一笔巨款啊,章小叶买了一大包瓜子,拿到班里请了客,剩下的钱就攒起来,想在娘过生日时,买件小礼物。 临放寒假前,系里传来了一个消息。 预备党员名单下来了,崔建华是重点培养对象,将参加封闭培训。这很了不起,要知道一个系只有六个名额,被选拔上的都是佼佼者。 章小叶听到后,不得不佩服。 人各有志,像崔建华这样的一定能在政治舞台上大展身手。至于幼年时代的纠葛,早已经淡去了,崔建华不同于书中,也走出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第66章 心动 * 开了放学典礼, 就放寒假了。 班里的同学有留校的,也有回家的。几个外省同学大都留校,一个是路远, 另一个是为了节省路费。像章小叶这样离家近的,早早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可临走前, 班里发出号召, 希望省城的同学发扬风格,把外地同学接回家, 一起过年。 章小叶缩了缩脖子, 不想参与。不是她思想不进步, 而是部队大院不好随便出入。再说,家里很拥挤,同学来了住哪儿都成问题。 班长孙育民晓得她的情况, 就说:“章小叶,你不用担心, 陈爱娟和王秋梅去我家, 你跟她俩说一声……” 章小叶道了声谢, 就回寝室拿东西。 她刚走到门口, 就听到说话声。 “哎, 章小叶平时蛮大方的,可临到关键时刻咋就退缩了?” “是啊,除了泡图书馆,她干啥都不积极……” 说话的, 正是陈爱娟和王秋梅。她们住在一个寝室,关系还不错。 章小叶止住了脚步。 心说,平时太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得注意。她不想尴尬,就后退了几步,弄出一点动静来。 寝室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章小叶装着刚上楼的样子,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说:“哎,快收拾一下,一会儿大班长来接你们……” 陈爱娟和王秋梅喜笑颜开,跟没事人似的。 章小叶也不说破。同学之间的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她不想搞得太复杂,才保持了一点距离。 从寝室出来,章小叶穿着棉大衣,围着红围脖,裹得严严实实的。 天冷,刮着西北风,呼呼的。 章小叶一溜小跑出了校门。 在公交车站,她看到林济民穿着灰色棉大衣,挎着书包在等车。 见她来了,林济民眼睛一亮。 分卷阅读120 可随后又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别过脸去。 章小叶也未打招呼。 虽然,他们常常在公交站台碰面,就像约好了似的。可见了面,又装着不认识,跟搞地下工作一样。 章小叶有一种感觉,林济民是不是在等着她?不然,哪会这么巧啊?林济民的确在等着章小叶,每个星期都是如此。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就当偶遇好了。 俩人隔着三米远,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等公交车。 不一会儿,车来了。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 彼此瞄一瞄,会心一笑。 公交车慢腾腾地跑着,一站又一站。 乘务员举着喇叭,报着站名。 “街心公园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林济民先到站,冲着章小叶摆摆手,就下了车。 章小叶朝窗外望了一眼,看到林济民站在那里,抿着嘴笑着。她摆摆手,欢快地想唱一首歌儿。 公交车开走了。 林济民远远地望着,舍不得离开。他顺着林荫道一溜小跑,想跟着车走。可不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 到了前方,有一个红绿灯。 公交车停下了,林济民追了上来。 章小叶一抬眼,正好瞅见了。 她心里一热,觉得自己得有所表示。 公交车一进站,章小叶就下了车。 她往回走,正好碰见林济民。 二人红了红脸,就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两手揣在口袋里。 不知不觉走了一站路。 拐了弯,就到部队大院了。章小叶瞅瞅四周,小声说道:“林济民,我到家了,你快回去吧!” “好。” 林济民停下脚步,目送着章小叶。 章小叶昂着头,刚准备进大门,就听到有人喊:“小叶子 !” 她回头一看,一位青年军人朝她走来。她眼前一亮,这位青年军人穿着一身军绿色大衣,戴着大檐帽,高大挺拔,英俊无比。 “小叔!”章小叶认出了长河。 长河变化很大,如果不是那声小叶子,简直不敢认了。 “小叶子,咋这么巧啊?小叔一下就认出你了……” 长河一开口,就破了功。 章小叶望着长河,大大咧咧,果然还是那个小叔。 “小叶子,快给你爹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长河很兴奋,说着一口普通话。 章小叶跟传达室借了电话,拨了过去。 不一会儿,章长青骑着自行车赶来了。 他看到长河,愣了一下。 长河上前一步,抓住长青的手,使劲儿摇着。 “四哥,是我,长河啊!” “呃,长河,你可真是脱胎换骨,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嘛?”长河咧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离家三年,终于见到了亲人。 章长青也很激动,说:“长河,你嫂子前儿还念叨着,长河啥时候放假啊?也不晓得过来看看……” “嘿嘿,这不是过来了嘛!”长河嘿嘿笑着。 他打小跟着四嫂,感情深着呢。 说话间,章长青办了手续。 “长河,来,在这里签个名儿。” 长河出示了证件,签了名儿。 一行三人进了大院。 林济民远远地望着,一阵紧张。 这位青年军人是谁?跟章小叶很熟的样子,他忍不住多想。后来,才晓得是叶子的小叔。当然,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悄悄埋在了心里。 * 在部队大院呆了两天。长河要回柳沙湾。 陈水秀收拾了一大包年货,让长河带回去。 “长河,跟爹说,等有空了,我跟长青就回去……” “四嫂,你放心吧,保准把话带到。” 陈水秀想回老家过年,可邮电局不放假,长青也要值班,脱不开身来。她想把公爹和老爷子接过来,公爹回信说:“不了,俺就在老家过,你跟长青在部队上,不用来回跑。” 章小叶本想代表一下,可一想到老家没电,就打了退堂鼓。搁在以往也就罢了,可接触了城市文明之后,再回到乡里,还真不习惯。 继国和继军也不想回老家。他们在大院混熟了,交了一大堆朋友,成天学着电影里打仗抓特务,比老家好玩多了。 第二天,长河搭乘邮车赶到县里。 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柳沙湾。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院子里挤满了人。 “长河,在老家呆几天啊?” “呃,假期短,呆不了几天。” 长河被乡亲们包围着,家里人都沾不上边儿。 章怀良站在屋檐下,不错眼地看着。 继涵放学 分卷阅读121 回来,也挤进人堆儿,揪着长河的衣襟,一脸自豪。 直到该做晚饭了,乡亲们才散去。 这时,江玉梅从镇子上回来了。她一把抓住长河,激动地说:“长河,你可回来了!” “大嫂!”长河嘿嘿笑着。 “瞧瞧,个子长这么高,都够不着肩膀了!” 江玉梅踮着脚尖,跟长河比着个子。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娃娃,一转眼就变成大小伙子了。她开着玩笑说:“长河啊,赶明儿给你娶个媳妇,生几个娃!” “嫂子,我才不娶媳妇呢!”长河红了脸。 “怎么?不好意思了?”江玉梅哈哈笑着。 “呃,才没有呢,我要把精力搁在训练上!”长河厚着脸皮说道。 “好,那就等长河毕业了再说。” 江玉梅搁下了,不再提起。 可长河被人家惦记上了。第二天,说媒的就上门了。 “怀良兄弟,长河不小了,该说个媳妇了……” 章怀良是个老思想,有点动心。 长河一听,吓得直摆手。 “爹,我是学员,不能说对象。” “长河,老家说的,碍啥啊?咱不说出去,人家咋知道啊?” “爹,您可不能影响俺进步啊!” 长河一听,普通话也不说了,直接土话上阵。 “好好好,爹听你的。”章怀良按下了心思。 可村里的姑娘都眼巴巴的,长河可是一表人才啊,那丢手绢的,拉话的,红着脸的,都想跟长河沾上边儿。 江玉梅听说了,就跟长河提个醒儿。 “长河,你可得注意点,不能跟人家姑娘单独说话儿,更不能在一起……” 江玉梅知道有不安好心的,若是给长河下个套儿,就脱不了手了。 可长河一出门,那些婶子大娘就堵着长河,争着往家里拉。长河吓坏了,万一被人家赖上了可了不得。 章怀良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长河,去长青家过年,避避风头吧!” “好,我明儿就走!” 长河也没几天假期,就搭乘班车去了省城。 到地方时,天快黑了。 章小叶出来接人,听到长河被人家姑娘追着跑,就捂着嘴笑。 “欧呦,小叔成了香饽饽了!” “那是当然!”长河一脸得意。 “小叔,等你转正了,再谈对象哦!” “呃,我知道。” 长河拍拍胸脯,乐颠颠的。 俩人有说有笑,被一个人给撞见了。他就是齐海波,一进大院,就看到章小叶跟一位青年军人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第67章 一指禅 * 这是谁啊?齐海波有点眼热。 本来都把章小叶搁在一边了, 没想到又勾起了心思?他跟在后面,看着俩人进了家属区,朝排房那边走去。 就像鬼使神差一般, 齐海波也跟了上去。 到家了,章小叶打起棉门帘子,把人让进屋。 齐海波心里不自在。这熟门熟路的, 认识多久了? 他围着排房转了两圈, 又不好靠得太近,啥动静都没听到。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喜欢他的姑娘那么多, 怎么偏偏注意到了章小叶?还一见面就跟人家套近乎, 差点闹出笑话来。 想到这里,齐海波扭头就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二哥!二哥!” 齐海波停下了脚步, 齐海生追了上来。 “二哥,你放假了?啥时候回来的?” 齐海生扑上来, 抱住齐海波的腰, 很开心的样子。 “呃, 我刚回来。” 齐海波瞅瞅海生, 戴着棉帽子, 裹着棉袄,嘴里哈着热气儿,就像个小狗。他一向疼爱弟弟,就拍拍他的脑门, 问:“海生,天这么冷,你咋跑这来了?” “哦, 我在章建国家办作业。” “办作业?”齐海波一脸不相信。这娃娃调皮捣蛋,啥时候办过作业? “真的,章建国的姐姐布置的,说不办完作业不让章建国出来,我去找章建国玩,章建国的姐姐出了几道题,说考考我,结果一道也没做出来,这不,就跟着章建国补习功课呢!” “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海生啥时候这么听话啊?” 齐海波抬起手,故意瞅瞅天空。 齐海生急了,就梗着脖子说:“二哥,我这是为了学本事!” “学本事?学啥本事啊?”齐海波逗着海生。 “二哥,我要跟章建国的姐姐学点穴!你不晓得他姐姐可厉害了,这么一点,胳膊就麻了,抬都抬不起来……” “什么?章建国的姐姐会点穴?”齐海波一听,也乐了。 分卷阅读122 “嗯,手可重的,往这里一戳,人就定住了!” 齐海生连说带比划,把章小叶吹得神乎其神。齐海波哈哈笑着,看不出来啊,章小叶还是个武林高手?那“一指禅”有那么厉害? 齐海生吹完了,忽然想起来了。 “二哥,你咋跑这来了?” “呃,我过来办点事儿。”齐海波掩饰着。 “办事儿?不会是去看那个谁吧?”齐海生眼珠子一转。 “去!小毛孩子懂个啥?” 齐海波一阵紧张,就像被人窥破了秘密。 齐海生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捂着嘴悄悄地说: “二哥,昨儿,陈建设的姐姐回来了,你是来看她的吧?” “呃,不是……”齐海波松了口气。 “二哥,真的?” 齐海生挤挤眼儿,一脸狡黠。 “去,小娃娃别管大人的事儿。” 齐海波敲敲海生的脑袋。 “二哥,我不告诉别人……” 齐海生摇头晃脑,愈发相信二哥是来看陈建华的。 陈建华跟二哥是高中同学,长得可好看了,大院里都传二哥对陈建华有意思,可二哥死不承认,现在不就被抓着证据了? 齐海波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扯着海生的小手,说:“走,回家吃饭去!” 说着,迈开大步往家走。 齐海生一溜小跑,还拍着棉衣口袋说:“二哥,我有俩咸鸭蛋,一会儿切开来,就着馒头吃!” “咸鸭蛋?哪来的?” “哦,是章建国的妈妈给的,他小叔从老家带来的……” “噢,章建国还有小叔?” “是啊,他小叔是军校学员,个子可高了!” 齐海波一打听,原来刚进门的青年军人就是章建国的小叔。他咧咧嘴,真是一场误会啊!可自己对章小叶太过关注,这么下去可不行。 齐海波想克制住自己。可一想到那“一指禅”功夫,心又痒痒了。 * 这个小插曲,章小叶自然不晓得。 这会儿,家里可热闹了。 铁炉子烧着,熬着一锅大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继国和继军围着长河,长河打开旅行包,把带来的土特产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在桌上。 “四哥,四嫂,这是爹熏制的腊肉,说过年片成薄片儿,上锅一蒸,那腊味儿就出来了,一咬直冒油儿……” 继国一听,上前摸了一把,吸了吸鼻子,“欧呦,好香啊!” “娘,我要吃腊肉!”继军也趴上去,流着哈喇子。 “继军,那是生的,咬不动!”陈水秀赶紧拦着。 “瞧这娃娃馋的,过年好好管个够!” 章长青忍俊不住,笑了。 章小叶也瞅瞅腊肉,舔了舔嘴唇。 心说,终于熬过了困难时期,能吃上肉了。在部队上过年,不晓得发啥东西?搁在往年,爹邮寄回来的都是罐头、饼干、糖果,今年也少不了吧? 说话间,米粥熬好了。 陈水秀端起钢精锅,摆在饭桌上。 “好了,都洗手,准备吃饭!” 章小叶洗了手,从馍罩里端出一盆热包子,摆上碗筷。 一家人坐下来,陈水秀招呼着。 “长河,吃吧!” 长河抓着包子,咬了一口。 “欧呦,豆腐粉条馅儿的,还有油渣呢,可真好吃啊!” “哦,这是食堂做的,叶子老早地排队打的,去晚了就没了……” 长河一口气吃了仨,又“呼噜呼噜”喝了米粥。继国和继军也比着,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吃罢晚饭,章小叶收拾碗筷,指挥继国刷碗。 这是定好的值日表,每个人轮流刷锅,美其名曰劳动锻炼。轮到继国时就想偷懒,章小叶就监督着。好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不然,哪里晓得大人的辛苦? 继国拿着刷子,蹲在锅边刷碗。 长河喜滋滋地,夸道:“呦,继国好勤快啊!” 他想起了小时候,钻进灶屋帮忙,听到爹回来了就赶紧出来,省得爹骂他,说男人做啥家务啊?可现在,爹也学会做饭了,不然嫂子不在家,吃啥? 一会儿功夫,继国刷好了。 章小叶拿着钢笔跑到门后,在值日表上打了一个勾。 炉子烧着,屋里暖烘烘的。 陈水秀拧开收音机,让继国和继军听广播,还把音量拧小了一些。章长青问起老家的情况,长河一一作答。 章小叶陪在一旁,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陈水秀收拾着那堆土特产,分出来两份儿。 “叶子,快过年了,去瞧瞧林老先生?顺便把年礼送过去。” “好咧,我明儿就去。” 章小叶痛快地答应着。林老先生和林伯伯是她的恩师,早就想去 分卷阅读123 探望了。 陈水秀包起了另一份儿。 “叶子,这一份儿,给余阿姨送过去。” “娘,您带着继国去吧?正好锻炼一下……” 章小叶不想去崔旅长家。心说,崔建华在封闭培训,不晓得回家了没有?还是不去为好,省得撞见了。 “叶子,你余阿姨身子重,娘想让你过去瞧瞧,把把脉……” “娘,人家闺女是正儿八经学医的,比我的水平高多了,再说,林伯伯是崔伯伯的主治医生,也经常过去……” 章小叶摇着头,陈水秀瞅了一眼。 叶子一向听话,这是咋了? 第68章 上进 * 第二天, 长青和水秀照常上班。 章小叶要去看林老先生,就拜托长河看家。 “小叔,您看着继国和继军, 不做完作业不准出门!” “好咧!”长河乐呵呵的,还冲着继国继军一瞪眼。 “你们两个听见了没有?” 继国和继军相互瞅瞅,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窗前写作业。 章小叶骑着自行车, 一溜烟地出了大院。 车把上挂着一只布口袋, 装着土特产,有咸鸭蛋、黄花菜、粉条等。 一会儿功夫, 到了林家。 院门合着, 静悄悄的。 章小叶扎下自行车, 捋了捋刘海儿,叩响了院门。 “当当当!” 林老先生正在写毛笔字儿,听到门响, 就让济民去开门。 林济民一溜小跑,到了门边。 “谁呀?” “是我, 来看林老先生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林济民自然听出来了, 赶紧拉开院门。 “章小叶, 快请进!”林济民抑制不住地欢喜。 章小叶抿着嘴, 去推自行车。 林济民赶紧接过来, 把章小叶往院里让,还冲着书房喊着:“爷爷,小叶来看您来了!” 那声“小叶”自然而然地出了口,毫无突兀之感。章小叶听着倍感亲切, 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学校。 “呦,小叶子来了?快进屋!快进屋!”林老先生隔着窗棂子喊着。 章小叶摘下布口袋, 林济民赶紧接着,进了屋。 “林爷爷,我给您送土特产来了!” “哦,好啊好啊!,让你爹你娘费心了!” 林老先生说着,冲着章小叶摆摆手。 “小叶子,来,看看爷爷写的字儿!” “林爷爷,您写得真好!” 林老先生的毛笔字遒劲有力,很有功底。 章小叶夸着,林老先生呵呵笑着。 “小叶子,毛笔字要经常练习,这也是练气的一种方法,看看爷爷一把年纪了,手不抖,心不慌,就跟练气有关……” “爷爷,我明儿就开始练习……” 章小叶点着头。练气是基本功,若气息不稳,脉都把不准,更谈不上下针了。 林老先生知道小叶子的针法好,就叮嘱道:“小叶子,那针法可不能丢哦!不然,太可惜了……” “林爷爷,我都记着呢!” 林老先生兴致很高,又指点了几句。章小叶都记在了脑子里。这一阵子,一门心思地钻研西医,中医有些荒废,得习练起来。 说到练习,林老先生瞅瞅济民。 “济民,你也要抓紧哦,看人家小叶子多认真啊?” “爷爷,我不是练着的嘛……”林济民有点不好意思。 “练着的?昨儿爷爷去中医院,你咋偷懒啊?” 林老先生揭了老底,林济民呲牙一笑。 章小叶瞄了一眼。心说,林济民也有偷懒的时候? 林老先生了解济民,就使了个激将法。 “济民,赶明儿你跟小叶子比一比,看看谁的技术高明?” “爷爷……”林济民摸了摸脑袋,有点心虚。 章小叶赶紧说:“林爷爷,我这一阵子手生了,可比不过济民大哥……” “小叶子,不用怕,多练练就好了。” 章小叶心知熟能生巧,可省城这边找不到患者,就逮着继国继军练习。可两个娃娃不配合,只好哄着,说教他们点穴。 林济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当着爷爷的面儿,不好开口。 章小叶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章小叶,我送你。” 林济民推着自行车,一直送到巷子口。 “章小叶,你若是想实习,可以去省中医院,我跟我父亲说一声……” “好啊!” 章小叶正有这个打算,就约好过了年去实习。 “林济民,再见!” 章小叶摆摆手,就骑车跑了。 林济 分卷阅读124 民远远地望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方回去。 * 一会儿功夫,章小叶进了大院。 可到家了,空无一人。 继国继军办完作业了?章小叶抬眼看看表,都十一点半了,过得可真快啊。她知道小叔闲不住,八成去操场上闲逛去了。 十二点开饭,章小叶拿着饭盆去排队。 路过大操场时,瞅了一眼。果然,长河在看人家打篮球。 放寒假了,大院里的闲人不少,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都组了队,打起了比赛。机关里也有篮球队,分为业余组和专业组,弄得整个大院没有不会打篮球的。 章小叶对篮球不感兴趣,正要喊长河去打饭,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红色运动衣,盘着发辫,运着篮球,身手矫健。 原来,崔建华也在场上,英姿飒爽的,很是活跃。 章小叶赶紧过去,拉了拉长河。 “小叶子,看完这一场就走。” 长河是个篮球迷,盯着场子舍不得挪脚。章小叶可不管那么多,压低了嗓门说:“小叔,走吧,去晚了就没包子了!” 长河一听,拔腿就走。 跟打篮球比起来,吃饭更为重要。 齐海波也在观战,一眼看到了章小叶。当然,也认出了章长河。他冒出了一个点子,好跟长河套个近乎。 吃罢中午饭,长河又去了篮球场。 比赛早就结束了,篮球场上空荡荡的。他走了一圈,消了消食,就准备回去。这时,一个青年军人托着一个篮球,朝这边走来。 “喂,打球嘛?”青年军人打着招呼。 “打!”长河正手痒呢,忙不迭地答应着。 青年军人脱掉大衣,甩胳膊甩腿儿,活动了一下。长河也不甘示弱,脱了大衣,挂在篮球架子上。 活动开了,二人下了场。 青年军人身手灵活,技术很好。长河在军校三年,也练出来了。 二人你争我夺,打得不亦乐乎。 中场休息时,就聊开了。 “喂,我叫齐海波,你呢?” “我叫章长河……” 二人自报家门,并未提及军校。这是纪律,不能随便跟人家提起学校的情况,更不能提所学专业。 可一场篮球下来,就成了朋友。 “长河,下午打比赛,你当替补队员吧?” “好啊!”长河乐呵呵地答应了。 他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能当上替补就蛮不错了。 * 到了下午,两个业余组打起了比赛。 跟上午不同,这都是军校学员,加起来有十多位,正好临时组成了两个队。 学员们人高马大,生龙活虎,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崔建华也来了,看到齐海波就不错眼地盯着。 齐海波跟她是高中同学,她从花城回来时,班里挑尖儿的就是齐海波。可大院子弟都很傲气,对她这样的“外来户”不大感冒,她跟他们也格格不入,只有林济民是她的好朋友。 想到林济民,崔建华就有点不高兴。 这一阵子,林济民不晓得在忙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让他参加社团活动,总是找出各种理由。她忙着进步,跟林济民接触得越来越少,甚至有了陌生之感。也许,最初对林济民有点好感,可也只是好感罢了。 崔建华压住不快,专注地看比赛。 对未来,她考虑得很多,却从未想过通过找对象提高地位。可父亲靠边站之后,让她感到权力的重要性,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改变很多东西。她喜欢这种感觉,能操控一切。 齐海波的家世很好,也很上进。或许,这才是她要考虑的人选吧? 第69章 拜师 * 比赛结束了, 长河跟人家也混熟了。 这是齐海波引荐的,把长河当成了哥们儿。其他学员也不摆架子了,“长河, 长河!”地喊着,把长河乐得直咧嘴。 “长河,明儿练习, 准时参加哦!” “好咧!” 长河精神抖擞。以球会友, 比在家里看娃娃强多了。 齐海波是个领头的,颇有大哥风范。 他披上军大衣, 抬起手腕看看表。 “喂, 时间还早, 走,去我家,给你们弄点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啊?” “去了就知道了!” 齐海波打头, 一伙人兴冲冲地朝东边走。 到了地方,是一个大院子, 门口有卫兵站岗, 需要专门登记。长河这才晓得这就是著名的将军院, 军区首长就住在这里。 齐海波签了名儿, 领着一群人往里走。 一条小路从东到西, 两边栽着白杨树,树叶子都落了,光秃秃的伸着枝桠。下了小路是一道道木栅栏, 分卷阅读125 分隔出了一个个小院, 院里是一栋栋二层小楼,红砖红瓦,圆拱形窗户, 整齐划一。 长河咂着嘴,小叶子没来过吧?回去了跟小叶子吹吹牛。 一会儿功夫,到了一个小院前。 齐海波推开栅栏门,把人往院里让。 “来来来,快请进!” 学员们熟门熟路的,也不客气,一拥而入。 长河跟在后面,进了楼。 客厅很大,靠窗摆着一圈沙发,挂着白纱窗帘,透着阳光。屋里通了暖气,热烘烘的。学员们脱了大衣,坐下来。 “小张,把瓜子和花生米端上来!” 齐海波吩咐一声,又打开柜子,拿出了几瓶啤酒。 “来,青岛啤酒,都尝尝!” 说着,启开盖子,“咕嘟咕嘟”倒了十来杯,冒着一层泡沫。 “来,干杯!” 学员们举起酒杯,咣当碰了一下。 长河端着抿了一口,淡漂漂的,就像刷锅水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喝啤酒,没觉得多好喝。可听爹说,去年来省城喝过,味道好得不得了,馋得他早就想尝尝。 热闹了一会儿,就散场了。 长河回到家,乐颠颠的。 “小叶子,猜猜我今儿去哪了?” “去哪儿了?” 章小叶白了一眼。长河出去了一下午,都跑野了。 长河嘿嘿笑着,把齐海波夸了一通。 章小叶心说,大冬天的喝啤酒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想都不敢想。可她对齐海波的印象不好,听说住在将军院,那家世可非同一般。 “小叔,人家是高干子弟,不要走那么近。” “我晓得,过两天我就返校了。” 长河满不在乎。他是军校学员,封闭了三年才放一次假,平日里写信也有要求,跟外界几乎没啥联系。 章长青下班回来,也听说了。 就提醒道:“长河,齐海波的家庭可不一般,他的父亲是军分区的齐副司令员,母亲是政治部副主任……” “哦。”长河恍然大悟。 都是老革命啊,可人家跟他称兄道弟,一点架子都没有。 * 第二天上午,长河又出去打球了。 齐海波正等着呢。 休息的间歇,就聊开了。 齐海波不动声色,把话题绕到了小叶同学身上。 “哎,听海生说小叶同学会点穴?” “是啊,小叶子自小练这个,可神了!” 长河不等人家问,就巴拉巴拉地说开了。 齐海波听着,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了。 他故意问道:“长河,你学会了没有?” “唉,这哪是那么好学的?” 长河摸摸脑袋。他早先学过,后来给忘了。 齐海波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说:“要不,咱们拜小叶同学为师,跟着学两招?” “好啊,包在我身上!” 长河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回到家,就跟小叶子说了。 章小叶皱皱眉头,小叔又得意忘形了。 对于点穴之法,她本不想传授,可长河把牛皮吹出去了,不好驳了面子。就画了一张图,说:“小叔,这几个穴位,一点就麻。你拿去教教人家。” 长河揣着那张纸,就像揣着宝贝。 吃罢午饭,就跑出去跟人家切磋。 可齐海波多谦虚了,当天下午就登门了。 他一进来,冲着章小叶打了个立正,敬了个军礼。 “章小叶同学,我来报到了!” 随后,一本正经地说:“章小叶同学,光看图纸学得不到位,还请您亲自指点一下。” 长河也在一旁使眼色。还脱了大衣,腾出一块儿空地,说:“小叶子,小叔给你当靶子。” 章小叶头很大,可还是耐着性子做了演示。 “点穴不仅仅是指法,还要有一股气流,练习点穴,要凝神静气……” 说着,对着长河的胳膊就是一下。 长河“哎呦”一声,胳膊麻得抬不起来。章小叶还不解气,又对着肋下来了一下。长河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小叶子,你可不能偷袭啊!” 齐海波憋着笑,赶紧扶着长河。 海生在一旁,一脸崇拜。 “叶子姐,你可真厉害啊!” 继国和继军见怪不怪,只觉得身子一麻,就像点着了自己。这是惯性,他俩都久经考验了。 章小叶活动了一下手腕,说:“看到了没有,这就是点穴,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一招致胜!” “是啊,是啊!这项技能应该加到军体拳里,在全军推广开来!” 齐海波连连点头,两眼放着光。 章小叶得意地笑了笑,又把 分卷阅读126 要领讲解了一番。 齐海波赶紧掏出小本子记下来。 长河呲牙咧嘴活动了一圈,才缓解开来。齐海波一见,就拉着长河说:“来,咱俩演练一下,让小叶师父瞧瞧。” 齐海波比葫芦画瓢,跟长河对练了一番。 章小叶在一旁指导,纠正着错误。 齐海波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长河送人回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压低了嗓门说:“小叶子,齐海波一个劲儿地打听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有啥意思啊?”章小叶撇撇嘴。 真有意思也是某个人啊,当年的小毛头未来的大院士。 第70章 看病 * 齐海波却很开心。 他一路走, 一路哼着歌儿。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注1) 这是跟章小叶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跟他想象的一样, 果然很有趣儿。看来,功夫没白费啊,不但跟人家套了近乎, 还学了技艺, 真是一举两得啊。 要不,明儿还去请教?既然拜了师, 就要拿出诚意来。 齐海波越想越兴奋, 步伐也越来越快。 海生一溜小跑, 在后面追着。 “哥,等等我!” 齐海波跟没听见似的,昂着头, 大衣后襟一甩一甩的。 海生追上来,喘着气儿。 “哥, 你咋走这么快啊?” “走得快?那是你腿短。” 齐海波嘴上这么说, 脚步却慢了下来。海生扯着哥哥的大衣, 仰着小脸问:“哥, 章建国的姐姐咋样啊?我没吹牛吧?” “呃, 是有两下子。” “哥,章继国的姐姐还会扎针呢,什么毛病都能治!” “是嘛?” “那当然了,他姐姐是个小大夫, 给好些人瞧过病,腿疼的,脖子疼的, 脑袋疼的,几针下去就扎好了……” 海生把探听来的情报,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齐海波哈哈笑着,还真是个小大夫啊。他冒出了一个念头,母亲身体不大好,时不时地犯头疼病,要不请“小大夫”给瞧瞧? 当天晚上,齐海波就跟陈大姐说了。 “妈,给您介绍个大夫,专门治头疼病的……” 说着,把章小叶吹嘘了一通。 陈大姐不大相信,一个小姑娘能治头疼病?她可是瞧了好些大夫了,吃过药也扎过针,可始终没见好转。 海生在旁边听见了,就蹦了过来。 “妈,章继国的姐姐可厉害了,章继国说他姥爷的头疼病就是他姐姐治好的,还有他太爷爷,腿疼得都走不动路了,结果,他姐姐一治,连拐杖都不用了……” “是嘛?那姑娘这么厉害?”陈大姐半信半疑。 齐海波赶紧说:“是啊,章小叶同学不光能治头疼病,还能治风湿、治失眠呢!妈,您还记得去年夏天么?咱院里家家户户用艾草熏蚊子,就是章小叶教的……” “哦。”陈大姐有点心动。 可她工作太忙,又怕麻烦,就说:“海波,妈这是老毛病了,就甭麻烦人家了。” 齐海波望着母亲,因为头疼睡眠不大好,眼袋缀着,显得特别憔悴。他心疼母亲,就劝道:“妈,您就试一试吧?反正就在咱院里,也不耽误啥……” 陈大姐一想也是,就点了头。 “海波,咱利用业余时间,看看人家啥时候方便?” “妈,章小叶同学放假了,啥时候都方便……” “呃,那你看着办吧!” “好咧!” 齐海波喜滋滋的,打算明天就去请人。 他不晓得自己为啥这么兴奋?就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 第二天上午,章小叶正在练毛笔字。 齐家兄弟就登门了。 齐海波很客气,一脸诚恳地说明了来意。 “章小叶同学,拜托了!” 章小叶不好推辞,就说:“好,那我过去瞧瞧,若是能帮上忙,就一定尽力。” “好咧,那就搁在今天中午吧?我妈正好有空。” “好。”章小叶点了头。 陈大姐是老革命,那头疼病是战争年代留下的,如果不能根治,恐怕会相伴一生。在书里,爹就是被头疼病折磨的,痛苦万分。她不想任何人再受这种折磨,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见章小叶答应了,齐海波克制着内心的欢喜。 “章小叶同学,那我中午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过去。” 章小叶摆摆手。给陈大姐瞧病是一回事儿,并不代表要跟齐海波接近。 齐海波也不再坚持。他让海生留下来办作业,就 分卷阅读127 冲着长河一甩头。 “长河,咱们练球去!” 长河正等着呢,忙不迭地换上解放鞋。 “小叔,戴上棉帽子。”章小叶提醒一声。 长河就戴上棉帽子,跟齐海波出了门。 外面很冷,起风了,不适合打球。 齐海波拐了弯,说:“长河,咱们去俱乐部看电影。” 长河想起点穴的事儿,就问:“海波,你不练点穴了?” “呃,先消化一下,改天再学新的。” 齐海波本想留下来巩固一下技艺,可怕章小叶看出点什么,就回避了。 长河跟齐海波对脾气,也没多想。 小叶子今年十七岁,思想单纯得很,不会发叉的。 * 上午一恍而过。 吃罢午饭,章小叶挎上书包,骑着自行车去将军院。 到了门口,齐海波正在传达室里等着。见章小叶来了,就掀开门帘子出来,热情地说:“章小叶同学,欢迎欢迎!” 说着,就伸手想接过自行车。 “哦,不用,我自己来。” 章小叶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 她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瞅着。 这边住的都是首长,最起码得军级以上吧?以前觉得师级干部就很了不起了,可来到军区大院,发现师级干部一抓一大把,根本就数不着。 一会儿功夫,就到地方了。 齐海波脚步轻快,把人引进客厅。 “妈,章小叶来了。” 陈大姐正倚着沙发听收音机,见了章小叶就指了指沙发。 “小叶,快坐下。” 章小叶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她望着陈大姐,四十来岁,眼睛大大的,留着齐刷刷的短发,穿着一身军服,很干练的样子,可面容却很憔悴,气色很不好。 这是被头疼病折磨的? 章小叶的职业病犯了,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 第71章 成就感 * “阿姨, 我先给您把把脉。” 章小叶从书包里掏出脉枕,摆在沙发扶手上。 陈大姐瞅瞅叶子。心说,不问几句就把脉, 本事这么大?她伸出右手搁在脉枕上,想瞧瞧小叶的水平。 章小叶二指一搭,凝神静气。 脉博平缓, 有凝滞之相。 她抓住陈大姐的手, 看了看掌心,捏了捏大鱼际和小鱼际。又翻过来, 看了看掌背和手指。 “阿姨, 您把外套脱下来, 我按一下穴位。” 说着,章小叶在陈大姐的头上、脖颈间,后背处、腰间和肋骨间, 轻轻按压。 “阿姨,这里疼吗?” “不疼, 就是有点酸。” “阿姨, 这里呢?” “这里木木的, 没啥感觉。” 章小叶找到了几处疼点, 有了大概判断。她想验证一下, 就问:“阿姨,您去医院检查过吗?” “检查过。” 陈大姐说着,扭过脸来。 “海波,你上楼把那几张片子拿下来, 在右手第二个抽屉里。” 齐海波拿着病历本和透视片子下来。 章小叶接过来,先对着窗户借着太阳光看片子。 脑部很正常,无肿瘤阴影。颈椎、脊椎、腰椎也没见异常。 章小叶又细细看了一下, 这才翻开病历本。 病症描述得很详细,有专家会诊结果,却找不出具体病因。治疗方案以西药为主,可治标不治本,就会出现间歇性发作。 这跟她的判断基础一致。 陈阿姨是神经性头疼,跟脑垂体分泌异常有关,单纯依靠药物很难根治。不过,可以尝试中药和针灸疗法,慢慢调剂,逐步恢复正常。 章小叶一说,陈大姐的眼睛一亮。 小叶是有两下子,把把脉、按按穴位就判断出来了? 可随后又叹了口气。 “小叶,省中医院的林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中药喝了,针也扎了,就是不见效……” “阿姨,这是个慢活儿,不是一蹴而就的,要中西医相结合,还要跟自身锻炼结合起来......” 说着,章小叶把初步方案列举了一下,包括中药、针灸、养气、食疗、运动等等,说治疗周期比较长,要长期坚持才有效果。 陈大姐听着,又涌起了一线希望。 “小叶,你咋说,阿姨就咋办。” “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章小叶询问了一下肠胃、肝胆等情况,就拿起笔开了药方子。 “这是第一个疗程,活血化瘀、健脾养肝为主,您先吃着,我会根据服用效果做增减……” 说着,又写了练气之法。 “阿姨,这个早晚 分卷阅读128 各做三遍,平躺或盘腿都行,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以身体微微发热为准,这还有助于睡眠,午休时也可以练习……” 陈大姐对照着草图,念了两句口诀。 “小叶,这个难学不?” “不难。” 章小叶盘腿做了示范,又手把手教了一遍。 “闭上双眼,凝神静气,一股气流从丹田涌出,慢慢上行,流向胸口、脖颈、头顶、肩胛、指尖……” 陈大姐比葫芦画瓢,果然感到气息涌动。 齐海波和齐海生也跟着比划。 不知不觉,练了十分钟。 陈大姐感到周身暖洋洋的,很轻松。 她睁开眼,笑着说:“小叶,还真有效果哎!” “阿姨,这才刚刚开始。” 章小叶抿着嘴。心说,不会那么快见效的,更多的是心理作用。 按照现代医学说法,物理疗法、精神疗法也是一种治疗手段,能有效缓解神经方面的问题,实际上就是调节内分泌。这不同于西药疗法,更多的是靠人体自身激发健康因子,提高免疫力。 类似的方法有很多种,包括针灸、做操、散步、打拳等等。 章小叶想施展一下,就取出银针包。 “阿姨,您平躺着,我给您下针,体验一下……” 陈大姐躺在沙发上,有点紧张。 “阿姨,您闭上眼睛,放松……” 章小叶取出一把银针消了毒,就下了针。 她手法娴熟,下针很快。 齐海波在一旁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章小叶可真厉害啊! 齐海生有点害怕,就捂着眼睛从指头缝里偷看。 银针扎在手上有点疼,陈大姐坚持着。 可适应了之后,就不觉得疼了。 陈大姐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齐海波很惊讶。母亲入眠困难,一天能睡四、五个小时就不错了,中午从来不午休,想不到竟然睡着了? 章小叶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齐海波拿了毛毯给陈大姐盖上。 陈大姐沉沉地睡着,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带着笑意。 过了半个钟头,章小叶起了针。 齐海波示意章小叶进书房。 他一脸郑重地说:“小章大夫,以后,我妈就交给你了!” “哦,没问题。”章小叶点点头。 “那就多谢了!”齐海波很感激。 “哦,不用客气。” 对章小叶来说,治病救人是第一位的。 她列了一个单子,叮嘱了几句。 “等阿姨醒了,你跟阿姨说今儿开始练气,过了年我来扎针,到时候连草药一起熬上,双箭齐发,效果会更好一些……” 齐海波连连点头,眼里泛着光。 从书房出来,章小叶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时,陈大姐醒了。 她坐起来,抚了抚额头。 “哎,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小叶,谢谢你。” “阿姨,您不用客气。” 章小叶抿着嘴,说了注意事项。 “阿姨,那止疼片可不敢多吃啊。” “是啊,那个吃多了就不管护了,还容易上瘾。” 陈大姐晓得止疼片的后遗症,医生多次叮嘱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想着法子减少药量,以致于痛不欲生。 “阿姨,您要多休息,枕头换成草药的,有助于睡眠……” “好,我都记下了。” 陈大姐精神好多了,连连点头。 她的头疼病有救了,虽然要花费很长时间,可又充满了希望。 * 从将军院出来。 章小叶骑上自行车,哼着歌儿。 治病救人很有成就感,她又找回了当大夫的感觉。 齐海波远远地望着。 小叶子真是与众不同啊,每一次接触都有新鲜感,尤其是在工作中,那个专注劲儿让人心动。他不由得收起了玩笑,对章小叶重视起来。 一会儿功夫,章小叶到家了。 她一进门,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水果糖,有一斤左右,五颜六色的。这是陈大姐给的,不要不行,硬是塞到包里。 “继国、继军吃糖咯!” 章小叶一喊,继国和继军从里间蹦出来,长河跟在后面。 “小叔,吃糖!” 长河剥开糖纸,往嘴里一丢,嘎嘣咬了一口。 “欧呦,真甜啊!” 章小叶也吃了一块,没舍得咬,只是噙着。这个年代水果糖很稀罕,市面上根本见不到,拿着糖票也买不着,吃上一次要记很长时间。 继国和继军含着糖,腮帮子鼓着,很开心。 “姐,你以后多给人家扎针 分卷阅读129 ,咱们天天都有糖吃。” “怎么?想把姐姐累死啊?”章小叶故意把眼一瞪。 “姐,你才不怕累呢!你忘了,在镇子上天天扎针,太阳落山了也不回家……” 继国继军想起了镇子上,总有人往家里送东西,鸡蛋、鸭蛋、瓜果、蔬菜,吃都吃不完。 “欧呦,小叶子这么能干啊!” 长河听了,直流哈喇子。 章小叶得意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道:“继国,继军,这事儿可不能出去乱说啊!不然,就没东西吃了。” 继国和继军赶紧捂着嘴,长河在一旁哈哈直笑。 小叶子长大了,能赚外快了!还是当个大夫好啊,不管到了啥时候都吃香。 下午下班回来。 陈水秀听说了,用胳膊肘捅了捅长青。 “哎,叶子跟陈大姐联系上了,以后也有个照应……” “秀儿,别这么说,咱们又不打算沾人家的光……” “哎,多个熟人总是好吧……” 章长青没再言语。 大院里人际关系复杂,有人帮忙说话当然好。可齐副司令员和陈大姐都是首长,他跟人家接触不多,不想别人说闲话。 第72章 过大年 * 第二天是“除夕”, 后勤部发了补贴。 章长青领了五斤白面,两盒罐头,一斤猪肉。 这是部队上养的猪, 过年了杀了吃肉。刚走出困难,伙食稍有改善,可平日里多是一半粗粮一半细粮, 掺着勉强够吃。 章小叶这才晓得爹邮寄到老家的东西, 都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攒了好久的。要说, 部队上的伙食不如农村老家, 如果不是爹挂着师级, 那些补贴也没有。 过年了,自然要包顿饺子,改善一下生活。 长青和水秀要去上班, 章小叶对面食不在行。长河一拍胸脯,说:“四哥, 四嫂, 包饺子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长河, 你行嘛?”陈水秀不放心, 怕浪费食材。 “行, 我可是高手呢,在军校早就练出来了!” 长河嘿嘿笑着,得意洋洋。 “那好,我们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长青和水秀一走, 长河就忙乎开了。 他系上围裙,把袖子一挽,准备和面。 “小叶子, 你去沙坑里,把萝卜挖出来两个,洗一洗!” “继国继军,你们俩剥大葱!” 章小叶洗好了萝卜和葱姜。长河也和好了面,搁在盆里醒着。 接下来,开始剁饺子馅儿。 长河把木墩子一扎,猪肉切成细条儿,肥瘦相间的。“嘭嘭嘭”一阵响动,猪肉跟姜末剁在了一起,成了肉馅儿。 该剁大葱了。 长河挥舞着菜刀,被刺激得直流眼泪。他扭过脸,喊着:“小叶子,快拿毛巾过来!” 章小叶忍着笑,递上毛巾。 长河擦了一把,继续剁馅子。 锅开了,章小叶把切好的萝卜条儿,焯了一下水。然后,捞出来,掿去水分,切成碎沫儿。 “好了,可以调馅子了。” 长河把萝卜和肉馅儿拌在一起,加了盐、酱油、花椒粉等调味,满满一大盆。 “小叶子,闻一闻香不香?” 章小叶凑在盆边闻了闻。 “小叔,香喷喷的。” 这是经验,若是能闻到香味,说明盐味儿正好。若是闻不到,说明淡了。 萝卜肉馅儿调好了,面也醒好了。 长河轧了轧面,不软不硬正好。 他把面团分成几块,先捋了一个长条,在案板上搓了几下,再拿刀切成一个一个小圆坨子,撒上面醭(bu)。又把圆坨子压在手掌下,按成一个个圆饼子,两面沾上面醭,就可以擀皮子了。 章小叶拿着小擀面杖,擀饺子皮。 长河瞅了两眼,说:“小叶子,你擀得不匀,一边薄一边厚,一煮就漏馅儿!” 章小叶撇撇嘴,说:“小叔,你擀得好,你来!” 长河早就想示范一下,就接过擀面杖。 “小叶子,你瞧,得这么擀,一只手用力,另一只手掂着,转着圈儿。” 话音刚落,一张饺子皮就擀好了。 章小叶瞅瞅,圆圆的,外薄里厚,果然不错。 长河很得意,嘿嘿笑着说:“小叶子,快点包,看看能赶上我不?” “好啊,那就比一比。” 长河擀皮子,速度飞快。 章小叶捏饺子,弯弯的就像月牙,摆在锅拍上。 “姐,我也要包!” 继国和继军早就等不及了,也洗了手加入进来。 俩娃娃包得歪七扭八的,不像个样子,还有几个瘪饺子,软趴趴的瘫在那里。章小叶 分卷阅读130 把眼一瞪,说:“你们两个好好包,不然,自己包的自己吃!” “姐!”俩娃娃嘻嘻笑着。 章小叶把瘪饺子重新加工了一下,凑个数儿。 一连包了两锅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就像一串串小元宝。 长河往锅拍上撒了一点面醭,省得粘住了。 还跟小叶子说:“这是经验,学着点!” 章小叶心说,部队上真是锻炼人啊,看看小叔,做饭洗衣啥都会。 因为“除夕”的缘故,齐海生没有登门。 齐海波也没了踪影。 家属区格外安静,都忙着过年呢。 到了晚上,饺子煮上了。 连汤带水,一人一大碗。一家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吃了一顿。 这是在部队上过的第一个除夕,简单而又热闹。 章小叶心满意足,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章长青要值班,陈水秀不放假,老早地出了门。 长河大手一挥,端起了长辈架子。 “小叶子,大过年的,不用看书了!” “继国、继军,今儿不用写作业,好好玩一天。” 说着,就穿上军大衣,带着继国继军出了门。 外面很冷,刮着北风,跟刀子一样。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猫在屋里,没人出来打球。 长河逛了一圈,受不了了,就跑回来。 “小叶子,咱们来打扑克!” 说着,拉开桌子,跟三个娃娃甩起了扑克牌。 正热闹着,就听到敲门声。 谁呀?来串门的? 继国蹬蹬蹬地跑过去,拉开房门。 一位青年站在门口,穿着灰色棉大衣,戴着棉帽子,系着方格围巾,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提着一个布口袋。 继国不认得来人,就好奇地瞅着。 “请问,章小叶在家吗?”青年温声问道。 “在,她是我姐。” 不等继国喊人,章小叶就跑了过来。 “林济民,是你啊?快请进!” 章小叶把人让进屋,给长河介绍着。 “小叔,这是林济民,林伯伯的儿子,跟咱们是老乡……” “哦,是老乡啊,快请坐!” 长河很热情。他晓得林家上下都是熟人,还救了四哥的命呢。 林济民放下布袋,笑着说:“小叔,过年好!” “哦,过年好!” 长河咧着嘴,瞅瞅林济民。他比人家大两岁,就应叔叔了。 林济民倒是很自觉,随着章小叶喊起了小叔。他是来拜年的,二叔一早过去探望爷爷,他就跟着二叔进了大院,过来瞧瞧章叔叔一家。 林济民打开布袋,掏出两瓶红葡萄酒。 “小叔,这两瓶葡萄酒是自家酿的,您跟章叔叔、陈阿姨尝尝?” “好咧!” 长河乐呵呵地收下了。 章小叶抿着嘴笑着。 还真是有心啊!估计是林伯伯安排的,回的一份年礼。大院里出入不方便,一直等到现在,也不晓得是咋找到地方的? 林济民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长河客气地挽留着。 “济民,中午在这儿吃饭,小叔给你下饺子。” “小叔,我二叔正等着呢,一会儿还要回去。” “好吧,让叶子送送你!” 章小叶穿上棉大衣,送林济民出门。 “章小叶,外面冷,你回屋吧!” 林济民摆摆手,示意章小叶进屋。章小叶拿出不怕冷的架势,说:“走吧,就送到屋山头。” 林济民推着自行车,章小叶揣着手。 在屋里,他们几乎没说什么话。在外面,也不晓得该说啥。 到了屋山头。 林济民撑着车把,看着章小叶。 “章小叶,我走了!” 说着,跨上自行车,挥了挥手。 章小叶也挥了挥手。 林济民骑车走了。 章小叶站了一会儿,就往家跑。 好冷啊,可心里热乎乎的。 章小叶只顾着跑,并未注意到后面有人。 陈建华家也在这边。她二哥搞了一个聚会,齐海波也被拉来了。嗑瓜子聊天打扑克,热闹一会儿,齐海波出来上厕所,正好看到章小叶送人。 那不是林济民嘛,咋跑到大院来了? 齐海波跟林济民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可林济民是尖子生,哪有不认得的?当然,他跟林济民不熟。他们这些大院子弟,自视甚高,跟地方上的同学玩不到一块儿,也没什么接触。 齐海波瞅了两眼,并未吱声。他不晓得林济民来干啥?章小叶为何要送人家? 分卷阅读131 想着崔建华也是省医学院的,就想打听一下。 齐海波回到屋里,带着一身冷气。 崔建华正围着铁炉子,跟几个同学说话。见齐海波进来,就笑着说:“齐海波,来,烤烤火!” 齐海波脱了大衣,顺势过来。 他围着火炉子,搓了搓手,“欧呦,外面好冷啊,都快冻成冰棍儿了!” “那赶紧坐下。” 崔建华把椅子让出来。齐海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 “齐海波,给我们讲讲军校的事儿!” 崔建华很热情,引着话题。 齐海波干咳两声,故作严肃。 “呃,那是军事机密,你们这些老百姓哪能随便打听啊?” “齐海波,别装样子了,我们几个除了崔建华,都在部队上。再说,建华也不是外人,跟咱们是同学,也在大院里住着……” 陈建华正在打扑克,扭过脸来说道。 “哎哎哎,学校里成天出操、上课、搞训练,有啥好说的?” 齐海波哈哈了两声,到底没提军校的事儿。 他话题一转,瞅着崔建华。 “崔建华,还是讲讲你们学校吧,都是天之骄子,未来的大医生……” 崔建华正等着呢,巴不得炫耀一下。 她本来不是这个圈子的,可通过打篮球跟陈建华混熟了,就挤了进来。陈建华家聚会,她也参加了,就是想找个机会跟齐海波说话,套套近乎。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 崔建华口才很好,讲得绘声绘色。 几个女同学相互瞅瞅,说不出是啥滋味?她们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参军入伍了,有当话务员的,有当护士的,都是学员,还未转正呢!业余生活除了读书看报,就是野营拉练,枯燥得很。 崔建华正在兴头上,哪里想到这些? 齐海波听不下去了,就故意问道:“崔家华,你们学校是搞文艺的?怎么天天参加活动啊?” “哎,这不是聊天嘛,我就是捡好玩的说说。” 崔建华赶紧刹住了车。 “喂,崔建华,你们专业是不是有解剖课,吓不吓人啊?” “哦,我们这学期都是理论课,下学期才有。” 齐海波想绕到专业课上,可崔建华却不接招。她不想提专业课,枯燥乏味,光想一想就头大。 这边说得热闹,陈建华也丢下扑克加入进来。 “哎哎哎,齐海波他们几个,过两天就要返校了,咱们聚个餐咋样?” “好啊,人这么多,得找个宽敞地方……” “那就搁在海波家吧?” “行,你们都来,自个儿掂着吃的、喝的,完了,再把碗端回去……” 齐海波很豪爽,一拍胸脯应下了。 聚餐的日子就定在明天,美其名曰“自助餐”。 崔建华想表现一下,打算弄两个拿手菜。对她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给齐海波留下深刻印象。 第73章 默契 快五点了, 茶话会结束了。 一伙人裹着棉大衣往外走。 齐海波家在东边,崔建华正好顺路,就找着人家说话。齐海波想打听林济民来着,可崔建华想撇清关系, 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齐海波有点失望。到了岔路口, 就摆了摆手进了将军院。 崔建华望着大院,那是首长们居住的地方。 从花城回来后, 父亲给安排了个闲职, 跟退居二线没啥两样。母亲在组织部搞宣传,也没什么实权。他们一家的根基不在这里, 还真是不好混啊。 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发奋努力。 崔建华深深地望了一眼, 转身往家走。 她昂着头,穿着军绿色棉大衣,没戴帽子。 天冷, 冻得实在受不了。 就把脖子上的红围巾摘下来,包在头上。为了美, 刚才一直忍着, 现在没人看了, 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会儿功夫, 崔建华到家了。 余大姐挺着肚子,倚着沙发, 像一座小山包堆在那里。 “华华,给妈倒杯水!” 崔建华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 “妈,您起来活动活动,不要老躺着。” “华华, 妈妈起不来啊,瞧这脚肿的,鞋子都穿不进去……” “妈,您再坚持一下,下个月就解放了!” 余大姐抚着肚子,唉声叹气。 她是高龄产妇,吃了不少苦头,早知道就听华华的了,不要这个娃娃。可她和老崔到底舍不得,还开玩笑说:“战争年代那么艰苦,都挺过来了,这点困难算啥?” 可精神胜利法,有时候不管用。 身子笨笨的,干啥都不方便。晚上睡觉,胎儿压迫着心脏,只能侧躺着。因为负荷 分卷阅读132 重,尿频尿急,一天要上十几趟厕所。还有胎动,弄得晚上休息不好,白天没精神,可班还得继续上,工作一点都不能耽误。 说起来,怀孕真是遭罪啊,就像驮着一个大包袱,一刻都轻松不下来。 崔建华晓得母亲的难处。 她对怀孕不赞同,很少回家。赶在放假了,才搭了把手。 “妈,咱们晚上熬大米粥。” 崔建华抽开火炉子,准备做饭。余大姐指着柜子说:“华华,那罐子里有咸鸭蛋,是你陈阿姨送来的,煮几个就饭吃……” 崔建华拉开柜子门,果然有半罐子咸鸭蛋。 她冒出了一个念头,明儿聚餐带几个咸鸭蛋。人多鸭蛋少不够分的,就切成瓣儿,正好够一盘儿。 崔建华又扒拉了一下,找出了一捆粉条。 家里有猪肉,就做一个猪肉炖粉条吧,保准解馋。 崔建华挖空心思,只想着露脸儿。可这些东西都是陈水秀送来,给余大姐养身体的,余大姐没舍得吃,说留到过年。 将军院那边,齐海波也到家了。 服务员正在做饭,陈大姐倚着沙发听广播。她见海波回来了,就问:“海波,明儿是初二,跟小叶约的几点啊?” “呦,说是中午过来,不耽误您上班。” 齐海波想起跟章小叶的约定。可他答应人家来聚餐,都赶在一起了。 “妈,我出去一趟,跟小叶说一声。” “好,快去快回,一会儿就开饭了。” 齐海波骑上自行车,去找章小叶。 当然,要打着长河的旗号,顺便.一眼。 * 大年初二,机关单位上班了。 家属区热闹起来,被圈了一天的娃娃们东奔西跑,跟放羊似的。 齐海波家更是热闹。 他召集了一群人来聚餐,七碟子八碗摆了一大桌子。有凉菜,有热菜,刚从大笼上端下来,热气腾腾的。 “来来来,就座就座!” 齐海波大声招呼着。其他人也不客气,挤在一起准备开动。 “喂,先别动筷子啊,还有一个菜,马上出锅!” 厨房里传来了崔建华的声音。 一会儿功夫,崔建华端着一个白瓷盆子出来了。 “欧呦,猪肉炖粉条啊!” 一群人吸溜着鼻子,准备下筷子。 “崔建华,这是你的手艺啊?” “是啊,忙了一上午,就为了这一道菜。” 崔建华摘下围裙,也挤了过来。 她老早就来了,一头扎进厨房,说要做一个拿手菜,不能上锅蒸,只能现场做。她系着围裙,把服务员指挥得团团转,等到其他人来到时,猪肉炖粉条也上锅了。 “好了,人齐了,菜也齐了,开吃!” 话音刚落,几双筷子就落了下来。 “欧呦,这个是谁端来的?太好吃了!” “哎哎哎,慢点慢点,那咸鸭蛋给我留一块儿。” 齐副司令员和陈大姐不在家,一个二个大呼小叫的,很放得开。 可热闹归热闹,还缺两个人。 章长河和章小叶没来。 齐海波邀请了,可章小叶要去省中医院,就婉言谢绝了。长河本来想凑热闹,可他一走,继国和继军没人看管,就推脱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浪费自家饭菜,聚餐图个嘴舒服,家里人却要喝西北风。 邀请的事儿,齐海波没跟任何人说。 他盼着章小叶出现,可直到散场人都没来。 * 早上七点,章小叶就出门了。 她跟林济民约好的,去省中医院报到。 到了那里,林世贤都安排好了。 “小叶,你跟着伯伯,给伯伯当助手。济民也在,你们俩先整理资料……” “好的。” 章小叶又惊又喜。 原想着去门诊上实习,没想到是跟着林伯伯进研究所。那里正在研制中成药,能学到不少知识。 林济民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文质彬彬的。 他把另一件白大褂递给章小叶。 “章小叶,这是你的。” 章小叶穿上白大褂,立马有了做大夫的感觉。 研究所不大,林济民熟门熟路,给做着章小叶介绍,神态很自然。 章小叶也察觉到了,只要跟业务有关,她跟林济民一点也不局促。 一上午很快过去了。 该吃午饭了,林济民从案前抬起头来。 “章小叶,走,打饭去!”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铝制饭盒,递给章小叶一个。 章小叶接过来,跟着林济民往外走。 医院食堂很大,分为大锅饭和小锅饭。大锅饭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油水,可不管是院长还是职工都吃大锅 分卷阅读133 饭,只有病号才能吃小灶。 林济民和章小叶排队,打了饭。 有玉米面馒头,雪里红炒黄豆,还有两块红薯。 俩人找了个空位,挨着坐下来。 周围都是穿白大褂的,不显山不露水,没人注意。 章小叶很自在,林济民也很自然。 俩人吃着饭,也不说话。 也许,他们之间不用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忙了一整天。 下班时间到了,林济民停下手头的工作。 “章小叶,我去推车。” 他知道章小叶是坐公交车来的,医院离公交车站有一段距离,走过去得十分钟,就想送一送。 章小叶收拾了东西,穿上大衣出了门。 林济民在车棚那里等着。 他给自行车打了气儿。拍拍后车座,示意章小叶坐上来。 章小叶瞅瞅四周。 心说,坐就坐吧,反正没人认识,不会产生误会的。 林济民跨上自行车。 他脚一蹬,车子跑了起来。章小叶拉着车后座,紧走几步,就跳了上去。 隔着厚厚的棉大衣,章小叶没啥感觉。 心说,坐个车而已,不算接触。 到了院门口,二人下了车。 这是规矩,也是礼貌。 出了大门,林济民带着章小叶直奔车站。 天很冷,风呼呼地吹着。 章小叶躲在林济民的身后,蜷成一团儿。林济民倒是不怕冷,精神抖擞的,可有劲儿了。 到了车站,章小叶示意林济民先走。 林济民笑着说:“章小叶,车来了,我就走。” 等了一会儿,公交车还没来。 章小叶冻得缩着脖子,跺着脚。 “林济民,你先走吧!” “呃,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儿,公交车还是没来。 林济民瞅瞅天色,说:“章小叶,赶着下班点儿发车不稳定,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来?要不,我送你回去?” 章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天寒地冻的,都快冻成冰棍了,得赶紧回家暖一暖。 第74章 对手 * 林济民带着章小叶往家赶。 天色暗了下来。 林济民在前面挡着风, 章小叶躲在后面。两只小手裹在棉手套里,团成一团儿,储备着热量。 下班点儿, 行人很多,匆匆忙忙的。 章小叶心说,辛苦的不止她一个, 想呆在家里暖暖和和的, 上哪儿去学真本事啊? 一路无话。 快到大院时,天黑透了。 路灯亮了起来, 影影绰绰的。章小叶隔着棉手套, 揪了揪林济民的大衣。 “喂, 就送到这里吧!” 章小叶想提前下车。虽然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没人认得出来,可青年男女同乘一辆车, 容易惹出闲话来。 林济民停下车,章小叶跳下来。 她冲着林济民道了声:“再见”, 就揣着手一溜小跑。 林济民远远地望着, 舍不得离开。 章小叶进了大门, 又回过头来瞅瞅。见林济民推着自行车还站在那里, 就挥了挥手。 林济民也挥了挥手。 看着章小叶进了大院, 方跨上自行车往回走。 章小叶跑了一奔子,才觉得暖和。 快到家了,听到后面有人喊:“章小叶!” 她回过头来,看到一位青年军人从那边过来。 这是谁呀?裹着军大衣, 戴着棉帽子,猛一下没认出来。 青年军人到了近前,笑着说:“章小叶,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章小叶认出来人是齐海波,就跺跺脚说:“天冷,跑一跑暖和。” 齐海波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 “章小叶,明儿准时来哦,我妈可等着呢!” “齐海波,你放心吧,我一定准时到。” 齐海波想问一下聚会为何没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不是废话嘛,章小叶出门办事去了,刚回来。 他冲着章小叶摆摆手,“天冷,快进屋吧!” “好,明儿见!” 章小叶也摆摆手,转身就走。 齐海波迈开大步往回走。 算着章小叶进门了,方回过头来瞅瞅。 他是特意过来的,就想跟章小叶见一面。他还跟自己说,这是通知一下,并不代表什么。可不代表什么,干嘛巴巴地冻了半个小时?大冷天在外面守着,跟个傻瓜似的。 齐海波不愿意多想。 就好像想明白了,证明自己有问题。心说,任谁也不想做傻事吧?他不过是无聊了一点而已。 * 分卷阅读134 第二天,章小叶照常去实习。 到了中午,她骑车赶回大院。车子是林济民的,听说要给陈大姐扎针,就把车钥匙给了她,还说有机会来观摩一下。 章小叶进了大院,先回家吃饭。 长河留了包子和稀饭,在炉子上热着。她呼噜呼噜吃完了,就挎上书包去将军院。 陈大姐正等着呢。见了章小叶就说这几天在练气,中药也喝上了。 章小叶把了把脉,让陈大姐躺下。 她下了针,觉得有点乏,就倚着沙发眯了起来。 跑来跑去的很辛苦,可再辛苦也要坚持下去。 齐海波从楼上下来,看到章小叶眯着眼睛,就放慢了脚步。 母亲睡着了,小叶也困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齐海波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近距离地打量着。 章小叶穿着红方格棉袄,小脸红扑扑的。估计是被帽子压的,头发毛茸茸的,留海贴在额头上,十分可爱。 阳光投射下来,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齐海波看得两眼发直。 在他的印象里,章小叶很厉害,不是瞪眼就是点穴,这么安静还是头一回。他想搞个恶作剧,就返身回去拿了一杆毛笔,沾了墨汁,想给章小叶画两撇胡子。 可临下手时,有点犹豫。 人家是来给母亲瞧病的,这么做有点过分。可齐海波是个顽皮性子,想瞧瞧章小叶炸毛的样子,就弯着腰提起毛笔准备下手。 就在这时,章小叶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毛笔就明白了,这是想偷袭呢?她眼一瞪,一把夺过毛笔,反手就朝齐海波的脸上画过去。 换做平时,齐海波早就躲开了。 可刚才心虚,又被抓了个正着,一下没反应过来。结果,被章小叶画了两笔,还不敢吱声,怕母亲听见。 齐海波捂着脸,不让章小叶瞧见。 可章小叶早就看见了,开心得不得了。 心说,花脸就是那么好画的?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齐海波跑到卫生间,洗了脸回来。 章小叶故意瞅瞅,打了肥皂,可墨汁的印迹隐约可见。她抿着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齐海波不放心,又拿着镜子照了照。 果然没洗干净。这墨汁质量太好了,得把皮搓下来一层? 齐海波蹙着眉头,装出一副委屈模样。 可时间到了,章小叶忙着起针,哪有时间看这个? 齐海波干笑两声,收起了委屈。 陈大姐也醒了。 看看闹钟,说:“欧呦,一下睡了半个多钟头,真解乏啊!” 章小叶收起了银针,盈盈笑道:“陈阿姨,我先走了,您按时吃药,过两天我再过来……” “好的。” 陈大姐答应一声,让海波送一下。 齐海波忙不迭地拿起棉大衣和红围脖,递给章小叶。 章小叶穿上,又瞅了瞅齐海波的脸。 这个幌子得挂半天,明儿才能消下去,也好长长记性。 齐海波送人回来,陈大姐也瞅见了。 “海波,你脸上有灰,快擦擦。” “哦。” 齐海波一个健步蹿上楼梯,躲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对着镜子,拿毛巾沾了肥皂水擦着。 可脸都搓红了,那两道灰印子还是隐约可见。他怕人瞧见了,就找出口罩戴上,装出感冒的样子。 齐海生探头进来。 “二哥,你挂彩了?” “挂什么彩?二哥感冒了。” 说着,齐海波捂着拳头,咳咳了两声。 齐海生很纳闷,吃饭前还好好的,咋说感冒就感冒了?他想起刚才的电话,就说:“二哥,陈建华打电话了,说一会儿有娘子军代表过来,让你去接一下。” “呃,我知道了。” “二哥,你感冒了,离人家远一点哦!” “去去去,小毛孩子操不了的闲心。” 齐海波赶紧把人撵出房间。 他丢不起那个脸,想闭门谢客。可陈建华难得打电话,一定有事儿。 齐海波掐着时间,出了门。 到了将军院门口,陈建华正等着呢。 “齐海波,咋磨磨蹭蹭的,快点!” 陈建华很不客气。 上高中时,她是校花儿,在班里很有特权,有啥说啥,很直爽。陪在一旁的崔建华和乔红梅就安静多了,看到陈建华大呼小叫的,就抿着嘴笑。 齐海波也不生气。 他在登记簿上签了名儿,就请人进来。 “好了好了,快进来吧!” 他们是同学,不晓得来商量啥事儿? 陈建华看到齐海波戴着口罩,就问:“喂,你这是咋 分卷阅读135 了?” “呃,没啥。” “没啥儿?本想着请你给我们女队当教练的,你这个样子咋行啊?” 陈建华挖苦了一句。 齐海波拍拍胸脯,说:“不过是咳嗽而已,不耽误训练。” “好,那明儿就开练吧!” “好啊。” 齐海波嘴上答应着,可心里有点纳闷。不过是当几天指导,犯得着跑来商量嘛。 其实,这是崔建华的主意。 她说,过几天齐海波就返校了,得抓紧时间啊。陈建华对齐海波有点意思,就找了个借口过来,还拉着队友打掩护。 崔建华也趁机照个面儿,不晓得谁在利用谁? * 一连忙了两天。 章小叶起早贪黑,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转个不停。 该给陈大姐扎针了,正赶上立春。 章小叶趁着中午赶回来。林济民想观摩一下,也跟着一起过来。 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不紧不慢。 章小叶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晒着初春的暖阳。她忽然有一种浪漫的感觉,想紧紧抓住,永不松开。 林济民也感觉到了。 他蹬着自行车,想这么一直走下去,永无尽头。 可军区大院很快到了。 就像从梦里醒来一般,章小叶的脸红扑扑的,不晓得是太阳晒的?还是心跳加速? 林济民也是如此。 他不敢看章小叶,只顾推着自行车。 章小叶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装着不太熟的样子。可她心里觉得好笑,他们是来给人瞧病的,大大方方的不好吗?干嘛要心虚?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吃罢午饭,才缓和过来。 章小叶昂首挺胸,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林济民也静下心来,把心思藏在了心底。 到了将军院,齐海波见了林济民,装着刚认出来的样子。 “你是……林济民?” “嗯。”林济民点点头。 他认得齐海波,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全校师生没有不晓得的。 顾不上客套,章小叶抓紧时间给陈大姐扎针。 林济民聚精会神地看着。 齐海波在一旁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心里直打鼓儿。 搞了半天,章小叶在中医院实习,跟林济民在一起?他们两家是啥关系啊?咋走得这么近?甚至,林济民还在人家家里吃饭? 治疗结束了。 林济民给陈大姐把了脉,看了药方子。 他的判断跟章小叶一致,治疗方案也基本相同。作为补充,他给陈大姐开了一个辅疗方子,说过几天送一包草药过来,分成小份儿,用纱布袋子包着,搁在热水里泡脚,每天泡半个小时,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陈大姐很感兴趣,就问了林济民的情况。 听说是林世君的侄子,就笑着说:“济民,你们一家给革命做了不少贡献,不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国家和人民都记着呢……” “陈阿姨,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林济民谦虚了几句,就跟章小叶告辞了。 送走了二人,齐海波跟陈大姐打听起来。 “妈,林家跟章家是老乡啊?” “是啊,他们两家不光是老乡,当年,林世君同志救了章长青,后来,林老先生和林世贤也出了把力,不然,章长青同志因为伤病的缘故,早就转业了……” 陈大姐是政治部的,对全军区的干部了如指掌。 齐海波听着,立马明白了。 是长辈们打下的坚实基础,章小叶跟林济民才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一阵紧张,就像遇到了一个强劲对手。 可随后一想,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 章小叶十七岁,林济民十九岁,都是在校大学生,哪能谈情说爱啊?他呢,不过二十岁,军校尚未毕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做甚? 个人问题还很遥远,起码要到二十七八才能考虑。 齐海波定下心来,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他告诫自己,过两天就返校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第75章 人才 * 军校假期很短。 大年初四, 长河就返校了。 临行前,他跟长青谈了谈,说明年毕业, 不晓得分配到哪里? 长青希望长河回来,可长河所在的军事学院隶属于国防部,全国统一分配, 跟省城这边定向培养不同。再加上那所院校名气很大, 各省军区都抢着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长青觉得在外面闯闯也好, 就鼓励道:“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只要有真本事,不管搁在哪里都大有作为。” 长河兴冲冲地登上列车,直达南方。 这一走, 家里 分卷阅读136 冷清了不少。 陈水秀心里空落落的,就跟长青说:“长河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啊?若是能分回来就好了。” 长青摇摇头, 说:“长河学的专业在那里摆着, 回来的希望不大……” “那以后见一面多难啊?”陈水秀舍不得。 长河是她带大的, 只想留在身边, 可长河是部队上的人,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她不由得想到了叶子,无论如何也要留在省里,最好是守在爹娘身边。 章小叶听说了,就拍拍胸脯。 “娘, 您放心,我们是省里分配,往届学生大都留在了省城, 光是省附一医院就去了十多个……” 章小叶觉得留在省城问题不大。 当初未报京城大学,就是为了避开全国统一分配。这是部属院校和地方院校的不同,留在省里妥妥的。 * 过了两天,军校学员们也归队了。 齐海波把着劲儿,没跟章小叶照面。他想,很快就会忘了,等到下次碰面时,会平静无波,把章小叶当作普通朋友来看待。 学员们一走,大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章小叶忙着实习,中午不回来。 继国和继军放了羊,天天跟齐海生玩在一起。章小叶定期检查作业,捎带着教几招点穴,好把娃娃们圈住。 陈大姐那边,隔两天去一趟。 十多天下来,效果很明显。 首先,陈大姐的睡眠好多了,一觉能睡到天亮。食欲也上来了,一顿能吃两个馒头。头疼病也缓解了,发作间隔长了不少。 陈大姐很高兴,把章小叶夸了一通。 还跟齐副司令员说:“老齐,小叶是个人才啊,是不是弄到咱部队上来啊?” “呃,省医是地方办的,恐怕不合适吧?” 齐副司令员原则性很强,不想给地方增加负担。陈大姐倒是觉得只要部队上要人,地方上会大力支援的。 趁着章小叶过来,陈大姐随口问了一句。 “小叶,你觉得部队医院咋样?” “陈阿姨,部队医院都是人才,水平可高了!” 章小叶实事求是,陈大姐心里有了数。看样子小叶也想来部队上,不过现在提不合适,毕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章小叶心思单纯,并未留意。 她给陈大姐做了例行检查。 陈大姐气息平稳,脉搏跳动有力,凝滞之相缓解了不少。她很开心,给陈大姐新开了一个方子,去了几味猛药,以温补为主。 这就是对症下药,一增一减,就能起到最佳效果。 要说,中医真是了不起,任何疑难杂症都能应对。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在不同疗程对应不同的治疗方案,这也是跟西医的不同之处。 回到医院,章小叶忙着总结经验。 她跟林济民一起把病例分析了一下,向林伯伯做了汇报。 林世贤很满意,又提点了几句。 “小叶,济民,这个方案不错,神经性头疼一向粘牙,很难根治,花费的时间也很长,要继续追踪下去。另外,除了汤药、针灸、泡脚、理疗之外,饮食上也要注意,我这边有几个食疗方子,你们记一下……” “好的,林伯伯。” 章小叶拿起笔,记下了食疗方子。 都是很简单的食材,可搭配在一起却起到了神奇效果。这就是中医的妙用,食材随处可见,吃起来也没啥负担,更没什么副作用。 陈大姐收到方子,就交给了服务员。 “小张,这个拿去准备,等汤药停了,就喝这个……” 齐副司令见了,也拿过来瞅瞅。 “甘麦红枣汤:甘草、原麦、红枣适量,大锅加水,小火熬煮两个时辰,待原麦开花即可食用……”(注1) 齐副司令对中医不大了解,可这种治疗方法很接地气,也很容易推广。想着那些战友们南征北战,都患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若是能通过食疗根除,可是大功一件啊。 这件事得有人牵头,就跟陈大姐说:“小陈,你去医院了解一下。” 儿女们不在跟前,齐副司令员一向喊陈大姐为小陈。 陈大姐欣然接受,就去了省军区医院。 徐院长说:“由于部队的特殊性,院里以西医为主,尤其是外科和骨科,名气响当当的……” 住院部的李主任说:“从康复的角度,中医比西医好,可惜,中医方面的人才几乎没有,更不用说针灸、拨经等中医外科治疗手段,那可是中华之瑰宝啊,可惜都快失传了……” 陈大姐留了心,回来跟齐副司令员汇报。 “老齐,我说得没错吧?小叶就是个人才,咱部队上一定要留住啊!” 齐副司令员点点头,就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陈大姐。 * 一恍到了月底,学校要开学了。 章 分卷阅读137 小叶见了陈大姐,调整了治疗方案。 “陈阿姨,从下个月开始,针灸改为一个星期一次,我星期天赶回来……” “好,你就看着办吧!” 陈大姐很信任章小叶。 治疗结束后,还拉着章小叶的手。 “小叶,你这个法子就是管用!省军区医院的李主任很感兴趣,说看看啥时候有空,开个座谈会,给大家介绍一下……” 座谈会?章小叶吓得摆摆手。 军区医院藏龙卧虎的,她可不敢班门弄斧。 可陈大姐板着脸,说:“小叶,这是任务,必须完成。” 章小叶考虑了一下,说:“陈阿姨,这样吧,我问问林伯伯是不是有空,到时候,中医院派个专家小组过来,什么疑难问题都能解答。” “好,就这么说定了,今儿就要回话哦!” 陈大姐雷厉风行,章小叶接下了任务。 林世贤早就跟部队打过交道,听说是部队邀请,欣然答应。 “小叶,就定在明天吧,你和济民都去。” 章小叶点点头,松了一大口气。 到时候,她只管听,少发言,这样才能进步。 章小叶想低调行事,可她给陈大姐扎针的事儿早就传遍了。 “欧呦,咱大院里可出了个小大夫啊,专门治头疼病,两针下去就见了效!” “听说,还会点穴呢,这么一点胳膊就麻了……” 大院里传得神乎其神。 还有人找到章长青,说:“长青同志,跟你闺女说说,给俺也瞧瞧……” 可章小叶很少在家,几乎碰不着面。章长青怕叶子累着,就说:“好啊,等叶子回来,我就跟她说。” 第76章 关系 * 崔建华也听说了, 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跟章小叶都是学医的,专业上却差了一大截子。更何况这是接近齐海波的好机会,却白白错过了? 她暗自懊悔, 觉得章小叶是有目的的。 不然,咋会不声不响地进了齐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齐海波也未提及, 不晓得是浑不在意还是故意隐瞒? 崔建华不能不多想。 她眼珠子一转, 就去找陈建华。可走到半路上,才想起陈建华回疗养院了, 就拐了个弯去了干训所。 办公室里有电话, 可以打到疗养院去。 崔建华拨通了电话。 “喂, 建华,你听说了吗?陈阿姨的头疼病好了……” 崔建华不动声色,把章小叶捎带了进去。 陈建华听着, 并未在意。她知道陈阿姨的头疼病,还到疗养院住过一阵子, 现在有所好转, 开心还来不及呢。 可崔建华说:“齐海波可用心了, 每次都到大门口接送, 晚了, 还给送回家去……” 陈建华这才警觉起来。 她对齐海波有意思,可齐海波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说他们走得近吧,却隔着一层, 说他们离得远吧,又玩笑不断。她心里没底儿,又不能主动表白, 就这么含糊着。 大院里喜欢齐海波的姑娘不少,可齐海波一视同仁,未跟任何姑娘表明态度。这个章小叶是何方人物?竟让齐海波起了心思? 陈建华不甚了解,就打听起来。 崔建华捡着重要的说了几句。 “章小叶眉眼弯弯的,见人就笑,嘴巴可甜了,点子也多,可讨人喜欢了……” 崔建华明褒暗贬,没什么好话。 陈建华有点恼火,可隔着电话不好说啥。 “建华,有人要打电话,我先挂了。” 崔建华见好就收。 她知道陈建华是院花儿,能量不小,振臂一呼就有人响应。可她却忘了,陈建华虽然有些傲气,可她是军人,性格直爽,品行端正,背地里给人使坏可干不出来。 崔建华自以为高明,哼着歌儿回到家。 余大姐下班回来了。 一进屋,就抚着肚子说:“宝宝,老实一点,不要乱踢乱动哦!” 崔建华扶着余大姐坐下,状似无意地说:“妈,您怀孕这么辛苦,咋没见小叶来看您啊?” “哦,听你陈阿姨说,小叶在实习,整天不着家……” “是嘛,我咋听说小叶隔三差五地去给陈大姐瞧病,可周到了……” “华华,治病救人是好事……” 瞧病的事儿,余大姐也听说了。可怀孕跟头疼是两码事,哪能混为一谈?再说,她跟前不是有建华嘛,现成的医生哪好意思麻烦人家? 崔建华鼻子里一哼,说:“既然本事这么大,咋不过来瞧瞧?” “华华,妈妈不是好好的嘛!” 小叶来不来都没关系,余大姐从未放在心上。 她觉得年轻人有自个儿的想法,不可能按照 分卷阅读138 父母的意愿行事。瞧瞧建华不也是这样?让她去长青家坐坐,比杀了她都难。 想到这个,余大姐瞅瞅闺女,不禁问道:“华华,你跟小叶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误会?啥误会啊?我就是看不惯她,一门心思地巴结首长……” “华华,不要乱说。” 崔建华想煽风点火,被余大姐阻止了。 崔建华在心里叹了口气。 父亲和母亲高风亮节,都是一副死脑筋,一点也不懂得经营,也难怪回来后,就靠边站了。她可不想走父母的老路,革命半辈子,啥都没捞着。 她有自己的计划。如果不出意外,入秋就要加入组织了。她的起点高,任务重,一定会做出成绩的。 * 第二天上午,省军区医院开座谈会。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 有穿白大褂的,有穿军装的,座位不够,就站在后面。 章小叶一进来,就两眼放光。 这都是军医啊! 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水平最高的就是部队医院,随便拉出来就是大拿。她一脸热切,殊不知人家也在好奇打量着她。 十七岁成名,搁在哪里都是天才啊! 章小叶很低调,在边边上找了个座位,跟林济民挨着。林济民悄悄地说:“章小叶,好些人都在看你呢!” “看吧,我脸上又没花儿。” 章小叶抿着嘴,微微一笑。 座谈会开始了,李主任主持会议。 林世贤等人轮番发言,介绍了几种中医疗法。 章小叶埋头做笔记,根本没想着发言。可今儿来座谈的青年医生,一半是来听讲座的,一半是来看章小叶的。 轮到自由提问时,就有医生举手。 “小章同志,我是神经外科的,你能不能介绍一下关于神经性头疼的治疗方案?” “呃,可以。” 章小叶站起来,脸微微泛红。 “这个方案涉及到中医和西医,是中西医结合的典范……” 章小叶讲述自然没问题,可涉及到西医的部分要十分精准,就用脚踢了踢林济民。 林济民心领神会,就站起来做了补充。 还把中医和西医的优势总结了一下。 “在医学界,西医和中医之间壁垒很深,西医看不起中医,说没有科学论据,都是糊弄人的,中医也瞧不上西医,说除了贵,啥问题都不解决。其实,中医和西医各有所长,如果把中西医结合起来,是一条很好的路子,比如慢性病,西医束手无策,中医效果却很好……” 林济民侃侃而谈,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章小叶很佩服。这是做了功课的,换做是她可讲不出来。 会场气氛热烈,门里门外都是人。 林世君也参加了,扒在窗户上旁听。看到林济民和章小叶朝这边看,就挤了挤眼。 座谈会很成功,反响很热烈。 会后,李主任牵头,跟省中医院开展中西医结合疗法。这在国内尚属领先,就此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林世君冲着济民和小叶竖起了大拇指。 “济民,小叶,你们可是立了功啊!” “二叔,这是为人民服务,不讲究个人得失。” 林济民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 章小叶抿着嘴,心里美滋滋的。 照这么研究下去,一定会取得成就的。林济民是未来的院士,她呢,是不是也弄个院士当当? * 三月一号,学校开学了。 章小叶挎着书包去学校。在公交车站碰到了林济民,就搭乘公交结伴同行。 到了学校,二人下了车。 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了十多米,装着不熟的样子。 不想,被崔建华撞见了。 她冷冷一笑,章小叶这是做什么?一会儿跟林济民接触,一会儿跟齐海波搭讪,想把所有的男生都笼络住吗? 她在心里记了一笔。心说,要是有一台照相机就好了,拍下来留个证据。可明面上,却装着没看见章小叶,只冲着林济民打招呼。 “林济民,江老师生病了,班里组织探望,你也一起去吧?” “好。” 林济民答应一声,想先回宿舍放东西。 崔建华却催促着:“林济民,快走吧,同学们都等着呢!”林济民无奈,只好提着一摞书,跟崔建华一起去家属院。 章小叶听见了。心说,这是演戏呢? 她回头瞅瞅,看到崔建华昂着头,骄傲得就像个公主。 这种人,还是不打交道为好。 章小叶一溜小跑,回了宿舍。 她签了到,就去阅览室。一个多月下来,书刊杂志攒了一大堆,都是没看过的,要好好消化一下。 章小叶又投入到了学业中。 分卷阅读139 她星期天回家,给陈大姐扎针,休息半日再往学校赶。林济民也随着章小叶的作息规律,不是在公交车站偶遇,就是在图书馆碰面。 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二人很有默契。 可林济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多了。下个学期,他就要去省医附院实习了,想见面就困难了。 * 转眼到了月底。 章小叶一回家,就听到陈水秀说:“叶子,你余阿姨生了,跟娘一起去瞧瞧?” “好。” 章小叶推让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探望。 心说,千万不要碰到崔建华,不然多尴尬啊。 到了余大姐家,就闻到一股奶香味儿。 余大姐躺在床上,小宝宝睡在一旁。崔旅长忙着热牛奶,笨手笨脚的。 章小叶没看到崔建华,觉得很自在,就热情地打着招呼。 “余阿姨,您感觉咋样啊?” “好,能吃能喝的。” 余大姐胖了不少,气色还不错。章小叶的职业病犯了,就抓着余大姐的手,说:“余阿姨,我给您把把脉。” 章小叶把了脉,觉得余大姐有点儿体虚。 当然,这是产后正常现象,不用太担心。 “余阿姨,您身体恢复得不错,不过,天冷,小心着凉,洗漱都要用热水,千万不能摸凉水。还有,室内要注意通风换气,不能一直憋着,换气的时候,不能在风口上,头和手脚都要包着……” 章小叶说着,余大姐听着。 崔旅长赶紧拿出小本子记下来,生怕忘了。 “小叶子,你可得多指导啊!” “好。”章小叶点点头。 崔旅长难掩做父亲的喜悦,又问了好些护理方面的问题。 坐了一会儿,陈水秀搁下小毛毯,就带着叶子回家了。 她们前脚刚走,崔建华就回来了。 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崔建社。她对弟弟没啥感觉,毫无惊喜。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就借口学校忙,逃也似地离开了。 余大姐和崔旅长一门心思地招呼娃娃,对崔建华自然顾不上。 崔建华心里不舒坦。 可她成年了,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撒娇争宠。好在,学校举办诗歌朗诵比赛,她全心投入进去,想争口气。 第77章 踏实 * 四月里, 草长莺飞。 诗歌朗诵比赛也拉开了帷幕。 经过激烈角逐,崔建华拿了个一等奖,成为校园风云人物。系主任很高兴, 说:“崔建华同学,你可是为咱们系争光了!” 崔建华很兴奋,人也有点飘。 这是她努力的结果, 还因此进了校学生会, 当上了宣传委员。这一步一步都跟她的计划吻合,当初学医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能否成功?存在很多未知数, 还是要另辟蹊径, 抓住一切机会。 相比起崔建华的活跃,林济民就像个书呆子。 他对社团活动一向不感兴趣,总觉得是浪费时间。崔建华动员了很久, 就是不肯挪窝。他忙着钻研,跟崔建华照面很少,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方向不同, 陌生感在加剧。 崔建华也意识到了。 偶尔, 她会想起大一时, 跟林济民一起温习功课, 探讨学业上的问题。那时的她很用功,主要是想给林济民留个好印象,可她对医学的兴趣到底不浓,很难坚持下去。当章小叶出现后, 更是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儿。 对章小叶,莫名有些嫉妒。 可专业好有什么用?还不是领导一句话。要想掌握自身命运,就得抓住话语权。 崔建华改弦更张, 想走仕途。 可又面临着一个问题。她学的是临床专业,“大三”之后开始实习,考核是实打实的,想蒙混过关怕是很难。不如换个专业?把课业减下来,才有精力搞别的。 崔建华打听了一下,换专业得本系的系主任签字,对方同意接受。 以她的名气,不管换到哪个系都受欢迎。 崔建华自信满满,找到辅导员探探口气。 辅导员一听,就板起了面孔。 “崔建华同学,系里培养了你,给你创造条件争取了那么大的荣誉,你怎么突然想走?你不要忘了,咱们是医学院,不管在哪个系,若是专业不过硬,其他方面都会打折……” 一席话下来,崔建华猛然警醒。 她赶紧向辅导员承认错误,说:“李老师,是我头脑发热、考虑不周,我一定要刻苦努力,把专业课学好……” 崔建华态度诚恳,辅导员这才打消了疑虑。 “崔建华同学,这件事我会保密,希望你能戒骄戒躁,争取更大的进步……”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崔建华以为没人晓得,可不知怎的系主 分卷阅读140 任还是听说了。他找到崔建华,语重心长地说:“崔建华同学,系里一向看重你,你可不能骄傲啊!” 崔建华脸一红,连连保证。 她晓得自己失算了,辅导员老师答应保密,可挡不住隔墙有耳,被人家听见了。她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此事,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说她翘尾巴,做人不踏实。 事已至此,只能慢慢补救了。 崔建华低调起来,还找到林济民借笔记,说要把拉下的功课补起来。林济民很大方,说:“崔建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 崔建华觉得林济民的好,想表示一下。 可一想到章小叶,就没了心劲儿。她跟章小叶不对付,从幼年时期就是如此。 * 崔建华的事儿,章小叶也听说了。 学医是凭本事吃饭,把专业搞好,报效国家比什么都强。看看班里的同学都埋首书本,无心做风云人物,也只有崔建华那样的才想着出风头吧? 高校是个象牙塔,不怎么接触外界。 章小叶身处其间,都快忘了刚从困难时期走出来。学校的伙食日益改善,她的脸红扑扑的,上称一称,重了五斤。 章小叶掐着腰,扭了扭。 她得加强锻炼,不能坐着不动弹。 就在这时,春季运动会开始筹备了。系里要选拔运动员,让各班级挑几个尖子出来。男生还好,随便一扒拉都是人才。女生可就难了,满共就那么几个人,全部上场都不够用。 班长孙育民发起了动员令,几个女同学都报了名。 轮到章小叶了,她瞅着那一溜项目,跑步、跳远、跳高都不在行,掷铅球、扔手.榴.弹也拿不准,唯有跳绳、投标枪可以试一试。 章小叶咬着牙报了名。心说,重在参与,态度到位就行。 系里选拔时,章小叶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她揣着手,当起了观众。 崔建华却是扬眉吐气。她是运动健将,能跑能跳,全能型选手。如果不是有限制,个人最多报三项,她能一气儿全包揽了。 这就是差距,章小叶不得不佩服。 到了四月底,运动会开始了。 崔建华大出风头。她拿了三项第一,为系里争得了荣誉。 同学们纷纷表示祝贺,对崔建华的看法大为改观。系主任也乐呵呵的,说:“崔建华同学又红又专,不愧为先进分子!” 崔建华捧着奖状。 心说,唯有成绩才能洗刷不良影响,这一点她做到了。 * 运动会结束,就是“五一”。 学校放假一天,章小叶溜回了家。 陈水秀拿出一封信,说:“叶子,老家来信了。” 章小叶接过信,大眼一瞅。 这是大娘写的,说公社正在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忙得不可开交。 原来,三年困难,社员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总得发泄一下吧? 柳沙湾还好,丁支书立场坚定,社员们挑不出啥毛病来。搁在其他村子就不一样了,大队干部们站在台上,耷拉着脑袋,被社员们指着鼻子骂。 “不懂装懂,净瞎指挥,让大伙儿饿肚子……” 章小叶心说,这场运动很有必要。走群众路线,人民当家作主,官僚主义就此刹住了车。还有反对贪污、反对浪费,揪出了一批蛀虫,为社会主义建设扫清障碍。 这是一九六三年,这场运动将持续三年,很快就会从农村蔓延到城市。 果然,到了下半年,城里也开始了。 陈水秀在单位里天天开会,思想上和经济上都要清理。好在,她只是个报务员,跟经济上不沾边,就当起了群众。 各个单位群情激昂,如火如荼。 高校里也不例外。 省医学院第一个被揪出来的,就是食堂管理员。群众举报,在困难时期,管理员偷着往家拿粮食,他家娃娃吃得饱饱的,食堂里却是清汤寡水的。 这样的蛀虫,一揪就是一大串儿。情节轻、态度好的,撤职查看。情节严重的,下放劳动。构成犯罪的,提交公安机关。 部队上一向严谨,倒是影响不大。 这里就像一个避风港,在接下来的运动中相对平稳。 章小叶觉得自己奋斗得还不错。 该抓住的都抓住了,该避开的也避开了。当然,主要是目标定得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第78章 表现 * 一个学期过得很快。 到了七月下旬, 迎来了期末考试。 章小叶拿了年级第一,评了一等奖学金。 十块钱可不少,荣誉更高。 章小叶喜滋滋的, 想赶在放暑假前请客。她找到班长孙育民,说:“班长,下午开班会, 分卷阅读141 我请大家喝酸梅汤, 吃冰棍儿!” “好啊,那咱们叫几个人去批发!” 孙育民一号召, 有同学乐颠颠地腾出一只木箱子, 说专门装冰棍儿。还有同学把寝室里的暖瓶集中起来, 说盛酸梅汤。 东西备齐了,就行动起来。 孙育民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木箱子。章小叶等人提着暖瓶跟在后面, 浩浩荡荡的,直奔学校澡堂。 赶在夏日, 澡堂子歇业, 就改卖冰棍儿和酸梅汤了。 这是校办产业, 既经济又实惠。 酸梅汤是用大锅熬制的, 紫黑色的, 冷凉后盛在保温桶里,一分钱一杯,三分钱一壶。冰棍也是自己做的,有桔子味儿的, 苹果味的,用纸包着,长长方方, 大大的一块儿,零售一分钱一根,批发一分钱两根。 几个同学趴在窗台上,询了价。 章小叶算了一下人头,就冲着里面喊:“阿姨,来十壶酸梅汤,六十根冰棍儿!” “好咧,同学,把暖瓶递过来!” 卖酸梅汤的阿姨高兴坏了,忙不迭地接过暖瓶,把盖子打开,搁在保温桶下面,拧开水龙头。另一位阿姨从冷柜里取出冰棍,一五一十地点着数,搁在木头箱子里。 “同学,一共六毛钱。” 章小叶付了款,几个同学提着暖瓶。孙育民把木箱子搁在自行车后座上,上面蒙上棉被,省得化了。 班会,格外热闹。 全班同学喝着酸梅汤,吃着冰棍儿,冰冰爽爽的。宽裕出来的冷饮就送到办公室,请老师们解解暑。 一时间,成了系里的美谈。 林济民也拿了一等奖。 听说有学妹请客,就有样学样,跟着请了一顿。 这个学年就这么过去了。 林济民和章小叶专业课过硬,深得老师喜爱。 崔建华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忙着社团活动,功课拉下不少,虽然补上了一些,可还是挂了两门。这就是不踏踏实实学习的后果,给她的人生履历抹上了黑点。 不过,崔建华获得的荣誉太多,系里还是网开一面。 “崔建华同学,下个星期来补考,争取通过哦!” 一个星期挑灯夜战。 崔建华补考通过了,这才抹了一把汗。 术业有专攻,当初报考医学院就是个错误。可她不甘心,总想着试一试。尤其是遇到林济民之后,更不想错过机会。可无意间,成了章小叶的对照组,心里的怨气就更深了。 这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 系里发了通知,说省里组织医疗队下乡支援,请同学们自愿报名参加。 崔建华去年参加过,今年依然很积极。 她第一个报名,说要送医下乡,为人民服务。可校学生会有任务,说要趁着暑假出一本期刊,她即便报名也去不了。 可她要的就是这种表现,无时无刻都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其他同学不了解情况,说崔建华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崔建华暗自得意,她留下来不光是为了编辑期刊,还能跟齐海波照个面儿。 各个班级都在统计人数。 章小叶犹豫了一下,是去省中医院实习还是回到家乡?从专业的角度,当然是留下来做研究好,可从为人民服务的角度,自然是回到家乡。 章小叶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去。 她是从农村出来的,晓得农村缺医少药,最需要医生。 林济民一听,也报了名。 本来,他跟章小叶约好了,去省中医院跟进一个项目,可听说小叶要下乡,就想一起下去。他觉得假期很长,一半时间留在乡下,另一半时间留在城里,两不耽误。 系里一半同学都报了名。 接着,按照五到六人一组,分成了十多个小组。 崔建华看到分组名单,就撇了撇嘴。她找到领队老师,说:“老师,章小叶和林济民都是业务骨干,分到一个组太浪费了。” 可林济民早就打了招呼,说老家是七里店的,对那里很熟悉,希望能出一把力。 领队老师一向喜欢林济民,就跟崔建华说:“呃,这是社会实践活动,大二和大一的同学组合在一起,互帮互助,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惜,我参加不了。” 崔建华故作惋惜,也不再坚持。 心说,章小叶下乡是好事,省得跟齐海波撞见了。她有一个计划,想趁着暑假把齐海波一举拿下。 * 八月一号,是启程的日子。 章小叶提前安排好了。 大院这边,陈大姐的头疼病基本上好了,针灸已经停了,靠养气、食疗和泡脚巩固着。继国和继军放假了,呆在家里调皮捣蛋,就一并带回老家。 爷爷写信说,很想念他们,早就盼着他们回去呢。姥姥也很挂念,说一年未见, 分卷阅读142 几个娃娃咋样了? 章长青晓得叶子的能耐,就叮嘱了几句。 “继国,继军,你们回老家不能下河,不能玩泥巴,要听你姐姐的话,你姐让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 “爹,您放心吧,我们保准听话!” 继国和继军连连点头。 老家多好玩啊,回来后就能跟齐海生吹牛了。 陈水秀备了几样礼物,说回家一趟不能空着手,还要去看看姥姥、姥爷和几个舅舅。 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两瓶红葡萄酒。 “叶子,把葡萄酒带上,一瓶给你爷爷和太爷爷,一瓶给你姥爷,让他们都尝尝……” 这是林济民送来的年礼,爹娘没舍得喝,说要留给爷爷和太爷爷。老人家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两口。 一切准备就绪。 早上八点,章长青提着大包小包,把三个娃娃送到省医学院。 到地方时,校门口停着几辆大卡车,拉着军绿色的车篷,四面透风,很是凉爽。这是送医下乡的车队,学校特地安排的。 几个同学早早到了,正三五成群,说着话儿。 林济民也在其间,穿着白短袖衬衣、灰布裤子,很是俊雅。看到章小叶挎着书包朝这边走来,就悄悄瞅了一眼。 章小叶目不斜视,过来签到。 还跟领队老师打了招呼。 “老师,我弟弟想跟着回趟老家,搭个顺风车可以吗?” “可以,反正地方宽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关系。” 章小叶道了谢,就冲着树后摆了摆手。 继国和继军背着小草帽,挎着军用水壶,提着大包小包,冒出头来。 有同学瞧见了,就笑道:“章小叶,你咋拖家带口的?” “哦,我老家是七里店的,回去看看爷爷和太爷爷……” 章小叶落落大方,就有同学上去帮忙。林济民也过去接过旅行包,跟自己的行李搁在一起。 “大哥哥,谢谢你!” 继国和继军跟林济民认识,可章小叶事先叮嘱过:“不要跟人家套近乎,影响不好”。两个小家伙记住了,就装着跟林济民不熟的样子。 这时候,领队老师一声令下。 “好了,签完到的同学,按照编号上车,各个小组注意查看,可别上错车了!” 同学们戴着大草帽,提着行李爬上车斗。 继国和继军也撅着屁股,往上爬。 章小叶在后面托着,林济民一伸手,把两个小家伙拉上去。 “来,坐这里。” 两个娃娃倚着车板坐下来,好奇地打量着。 一会儿功夫,行李都搬上来了,车厢里满满当当的。 林济民坐在对面,跟章小叶错对着。 二人相互瞅瞅,就算打了招呼。 要说,大学里没那么封建,可为了避嫌,他们在公开场合很少说话。其他同学却很兴奋,叽叽喳喳的,就像赶集似的。 清点了人数之后,车子启动了。 车篷被风吹着,呼呼作响。 不晓得谁起了头,同学们唱起歌来。继国和继军也跟着唱,一会儿嗓子就唱哑了。 一路上歌声不断,旅途也跟着欢快起来。 到了县里,几个小组被送到了不同公社。七里店是最后一站,到地方时已是下午三点。继国和继军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济民跳下车,把俩娃娃接下来。 章小叶也提着行李,下了车。 林院长正等着呢,看到同学们笑得合不拢嘴。 “来来来,快把行李搁下,喝口凉茶!” 跟去年夏天一样,公社卫生院早有准备,宿舍安排好了,科室也安排妥了。简短的欢迎仪式之后,同学们稍事休息,就准备去科室。 领队老师做了安排,让大家先熟悉一下业务。 章小叶把继国、继军送到宿舍,锁上门。 “你们俩在屋里呆着,可不能乱跑哦。” “姐,你咋关我们禁闭啊?” 继国和继军扒着窗户,眼巴巴的。 章小叶装着看不见。心说,不关着,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林济民从宿舍出来,正好瞧见了。 他挑了挑眉毛,于心不忍。 “章小叶,你去忙,我帮你看着。” “林济民,你不去科室啊?” “呃,我晚一点过去。” 章小叶瞅瞅林济民,不禁问道:“哎,你没回家住啊?” “呃,先两头跑着,若是值班就住这边。” 林济民没有直说。 他去年回来住在老宅,今年却搬到宿舍,是因为章小叶也住这边,跟三个女护士住在一起。 说话间,章小叶打开门锁,把继国和继军放出来。 林济民搬了两个小板凳,摆在大槐树下。 “ 分卷阅读143 小朋友,来,哥哥给你们看小画书。” 林济民回宿舍找了两本小画书。继国和继军一人一本,坐在树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章小叶暗暗惊讶。跟她的暴脾气比起来,林济民真是细心周到啊。 这样的人让人觉得安心,也值得信赖。 章小叶回到门诊,就被围住了。 “欧呦,小大夫回来了,咱门诊上又要排长队了!” 章小叶也很兴奋。一年未见,乡亲们还记得她? 可惜,未见到徐大夫。徐大夫调回商城了,她为徐大夫感到高兴,送医下乡一呆就是好几年,终于能跟家人团聚了。 熟悉了一下业务,快到下班点了。 章小叶跟领队老师请了假,就带着继国、继军去粮店。 江玉梅戴着草帽,正在场院里筛粮食、装麻袋,就听到有人喊:“大娘!大娘!” 江玉梅一抬眼,看到三个娃娃朝这边走来。她手一松,麻袋也顾不上了,就往那边跑。到了近前,她一把抓住叶子,很是激动。 “小叶子,你们啥时候到的?” “大娘,我们下午到的。” 章小叶甜甜地笑着。 江玉梅挨个抱了抱继国和继军。她只顾着高兴,甚至忘了手上沾满了沙土,在叶子、继国的白衬衣上拍了两个手印。 “叶子,走,跟大娘回家去!” 江玉梅收拾了一下,就往车棚走。 章小叶也想回家,可一辆自行车带不了那么多人,就想去姥爷家借一辆,正好有东西捎过去。 正在这时,林济民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章小叶,这车给你,你骑着回家吧!” “好的,谢谢你。” 林济民拧了拧车座子,说座子有点高,要往下降一降。 江玉梅好奇地瞅着。 “叶子,这是你同学?” “哦。” 章小叶的脸微微一红,不晓得咋赶这么巧? 可当着大娘的面,不好打听,就支支吾吾地说:“大娘,这是林济民,跟咱们是老乡,他爷爷就是林老先生,给爷爷瞧过病呢……” “哦,是林家人啊!” 江玉梅愈发好奇。 林济民的脸也红了,就打了声招呼,迈开大步走了。 江玉梅盯着人家的背影,瞅了半天。 林济民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 他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听到章小叶请假回家,就跟林院长(堂伯父)借了一辆自行车赶过来。 第79章 清理 * 林济民走远了, 江玉梅收回了目光。 她喜滋滋地说:“叶子,这个林同学不错,白白净净的, 有文化,还细心……” “大娘……” 章小叶赶紧打岔,说要去给姥姥姥爷送东西。 江玉梅哈哈笑着, 不再追问。 陈根发一家在后街住着。 章小叶带着继国、继军赶过去, 搁下礼物就准备走。 “姥姥,姥爷, 我今儿先回柳沙湾, 大娘在路口等着呢……” “好, 叶子,明儿中午过来吃饭,姥姥让你大舅去赶集, 割块肉包饺子……” 章小叶答应一声,就出了门。 一行四人赶到村里。 正赶上吃晚饭,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炊烟。有爱热闹的, 就端着饭碗聚在一起, 边说边吃。看到叶子回来了, 就笑着打招呼。 “呦, 这不是小叶子嘛,啥时候到的?” “婶子,我今儿刚到……” 章小叶一一回应着,继国、继军也喊着大伯、婶子。那些儿时的玩伴都丢下饭碗跑过来, 在后面跟着,很是热闹。 回到家乡,有一种久违的兴奋感。 这是章小叶出生的地方, 养育着她成长,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怎么都割舍不断。 进了院子,看到爷爷和太爷爷摇着蒲扇坐在院里,更是激动。 “爷爷,我们回来了!” 可高兴归高兴,天一黑就觉得不方便。 没有电,黑咕隆咚的像个瞎子。 一家人早早睡下了。 章小叶躺在大床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因为天热,爷爷把床搬到了外面,继涵、继国、继军睡在一起,四面透风的,把蚊帐都刮起来了。 这就是乡村,到底比不上城里。 章小叶嘴里念叨着,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章小叶被“嘎吱嘎吱”的压水声吵醒了。她探头朝窗外一瞅,是大娘握着压水杆在压水,木捅满了,就提进灶屋,“哗啦啦”倒在水缸里。 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跑去帮忙。 “大娘,我来烧火。” 章小叶坐 分卷阅读144 在锅灶前,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一头汗。 “叶子,去院里凉快一下。” 江玉梅递过来一把蒲扇,章小叶使劲儿扇着。心说,大热天的,吃食堂就好了,可老家这边一日三餐,都得自个儿做饭。 吃罢早饭,就去镇子上。 到了卫生院,章小叶去找林济民还自行车。林济民见车把上挂着一个花布袋,就摘下来,说:“哎,章小叶,这个别忘了。” 章小叶脸一红,说:“这是我大娘捎给你的,快收下吧!” 说完,就跑了。 林济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个咸鸭蛋,还热乎着呢。 他赶紧收起来,怕人瞅见了,可心里甜蜜蜜的。 在门诊上,林济民碰到章小叶,想道声谢。 可章小叶仰着脖子,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林济民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赶在中午,吃罢午饭。 章小叶在后街上走了走,路过林家老宅时莫名停下了脚步。当年,就是在药铺里碰到了小毛头,可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章小叶又去邮电所看了看。 营业厅变化不大,营业员们都认得,热情地打着招呼。可宿舍那边却是大变样,那间屋子住了别人,再也不是他们的家了。 * 开始实习了。 章小叶在宿舍里住着,经常值班。林济民很少回老宅,吃住都在卫生院,跟章小叶天天照面。赶在下乡,就搭车马车结伴同行,一路上唱着歌儿,欢快得都要跳起来。 实习生活紧张而又忙碌。 可忙归忙,章小叶都要抽空回老家,检查继国和继军的作业。 这一阵子,大娘除了上班,还要开会学习,中午赶不回来,爷爷就自个儿做饭。自留地里还有一摊活儿,又要照顾太爷爷,忙得不可开交。 章小叶说:“爷爷,等假期结束,您跟太爷爷去省城吧!” 章怀良摇摇头:“小叶子,你太爷爷走不动了,不想跑远路了。” 章怀良不想给娃娃们添麻烦,说自己手脚灵便,啥活儿都能干。 可话是这么说,到底不方便。 章小叶想着,等太爷爷老了,爷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给爷爷找个老伴儿,相互照应一下? 她瞅了空档,跟大娘悄悄说了。 江玉梅呵呵笑道:“小叶子,大娘今年四十七,满五十周岁就能办退休了,到时候,大娘来照顾爷爷,你就放心吧!” “大娘,您也有自己的生活,大伯在县里,继业大哥生了娃娃,继宗哥跟前也有三个,哪里顾得过来啊?” “唉,说的也是。你大伯常年累月不在家,就靠大娘自个儿撑着……” 关于找老伴儿,章小叶也就说说,一切得看爷爷的态度。 章怀良本来没这个意思,可几个人一叨叨,就有点儿心动。家里条件不错,在公社里都数得着,可真要找个人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也是个问题。 往深里一想,这事儿就搁下了。 可不晓得怎的,外面听到了风声,就有人来说和。 说刘庄有一个寡妇,今年五十六,想寻个人家。那边关系简单,俩儿子“支边”去了,闺女出嫁了,就剩下一个孤老婆子。⑨时光整理 章怀良相看了一下,还算满意。 那边也乐意,说:“咱不图别的,就图有个人说话儿。” 长志不高兴,可他跟爹分家了,说不上什么话。长明和长新也没辙,说爹六十好几了,咋突然想起来找老伴儿?难道忘了去年那一茬? 章小叶心说,自己太超前了,这毕竟是六十年代的农村,再受教育也没达到那一步。可只要爷爷乐意,没人能够阻挡。 临到定下来时,有人找来了。 “怀良老弟啊,你晓得那刘寡妇的爹是谁?” “谁啊?” “她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地主,她大哥和兄弟都在海外,不清不白的,这是拿你们家当挡箭牌呢……” 章怀良吃了一惊,还是有目的啊。 他再也不敢起心思了。 因为这个,章怀良浑身不自在,在屋里憋了几天才出门。好在他们家是军属,村民们当笑话说说也就完了。 章小叶很内疚,给爷爷添麻烦了。 章怀良却笑着说:“叶子,甭担心!爷爷闲了就听听话匣子,乐呵着呢。” * 实习期很快就结束了。 从老家回来,已是八月中旬。齐海波下基层没回来,长河去了军事基地,也没回来。大院里只有一群孩子,寒假里的热闹一去不复返了。 章小叶忙着去省中医院实习,倒不觉得。 崔建华很失落。她的计划落空,只好放在寒假了。 忙了半个月,就开学了。 林济民去省医附院实习,跟章小叶很少碰面。章小叶有点不习惯,再也没人陪她一起坐 分卷阅读145 公交车回家了。 崔建华也在医院实习,没时间参加社团活动,更是郁闷。 一转眼,过了八月十五。 章小叶迎来了十七岁生日。 陈水秀自然记得,说:“叶子,星期天回来,咱提前过。” 赶在星期天,章小叶回到家。 林济民不知从哪里晓得的,送来了一篮子葡萄。这是自家栽种的,他亲手剪了枝,上了饼,汁多味美,很甜。 想着过年的葡萄酒,章小叶就问:“喂,今年还酿酒吗?” “酿,最后一茬葡萄下来,就做准备。” 章小叶吃着葡萄,心说,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该多好啊? 可接下来却没那么顺利。 本来,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告一段落了,发现的一些问题也予以纠正。可国际形势突变,除了经济封锁,米帝叫嚣着要扔原子.弹,北方邻居撕破了脸皮,拿武力相威胁,东南沿海外的孤岛更是蠢蠢欲动,隔三差五就有敌机飞过来刺探情报。 外面不太平,传递到国内就有不安定因素。 为了消除隐患,运动又深入了。 到了年底,上面派了检查组,凡是有历史问题的,都要交代清楚。 老家那边,章长瑜写了材料,把他跟徐家的关系交代清楚。也亏得跟前妻徐书娟离婚了,划清了界限,否则会很麻烦。 章喜顺(太爷爷)当过国军,年轻时表现得不大好,可年纪大了也就没人计较了。队里一开始没当回事儿,说退役的老兵多了去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啥好查的?可检查组的同志很认真,刨根问底,把丁茂山惊出了一身冷汗。 “同志,章怀良家是军属,我保证绝对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就不要怕调查嘛!我们绝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查过来查过去,章喜顺总算过了关。这是沾了长青的光,战斗英雄加革命干部,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第80章 支援(略修) * “元旦”过后, 新的一年开始了。 章小叶注意到报纸上的消息,国家提出了三线建设。 这是出于安全考虑,进行战略大调整。 建国以来, 工业主要集中在东北和沿海城市,敌人若是实施空中打击,整个生产将陷入瘫痪状态。通过“三线建设”, 把国防、科技、工业、交通等重点产业逐步迁移到西南地区。那边山高林密, 有着天然屏障,是最好的隐蔽之所, 也是国家战略安全的后备力量。(注1) 她记得这项计划实施了十多年, 为西南地区的军工产业打下了坚实基础。同时, 也改变了工业发展不平衡性。(注1) “春节”过后,号召正式发布。 全国各地都行动起来。大批的工人、知识分子,还有民工和部队指战员, 浩浩荡荡奔赴西南。 这时候,西南还是一片不毛之地, 封闭而又落后, 条件很艰苦。工厂搬迁, 是连人带设备一股脑地运过去。科研院所也是如此, 不管是成家的还是单身的, 打好行囊,就登上火车出发了。 章继业所在的研究所,是第一批迁移单位。 作为技术骨干,他和苏云主动报了名。通知很快就下来了, 他们是首批人员,麦收过后就出发。 章继业想跟父亲说一声,就往县里打电话。 “爹, 我要去大西南支援三线建设……” “继业,你跑那么远做甚?”章长瑜吃了一惊。 “爹,这是单位统一的,我和苏云一起走……” 章长瑜沉默了半响,方问道:“继业,这一去要多久啊?” “爹,可能要好久吧……” “那小冬和小雪咋办?” “呃,娃娃们先留下,请他姥姥、姥爷帮忙照看着……” 出于纪律,章继业不便多说。那边正在建设,办公楼、宿舍一应俱全,去了就能开展工作。后续,孩子们也要接过去,在那边上幼儿园。 章长瑜舍不得,可继业是国家的人,一切行动要听指挥。 “继业,你爹你娘知道吗?” “呃,还没跟他们说……” 章继业想缓一缓。他知道爹娘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若是听到消息,该多难受啊?就想尽可能地晚一点。 章长瑜答应保密,说:“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临走前再跟家里说吧?不过,你四叔那边要通个气儿……” 很快,章长青也接到了继业的电话。 他回到家,就跟水秀说了。 陈水秀叹道:“唉,要是玉梅姐听到了,怕连觉都睡不好……” 章长青也感叹了几句。 他知道继业所在的研究所是机密单位,跟军工项目有关,第一批迁移过去是顺理成章的。那边有基地,可能直接就转入军籍。这何尝不是件好事儿? 分卷阅读146 现在干啥都讲政治,入了军籍,不但自我提升,对长瑜那边也有帮助。 当然,这话不好跟水秀说,就转了个话题。 “哦,那边正在开发建设,很需要人,部队这边也有报名的,长河赶在今年毕业,弄不好也要分过去……” “那……那离得也太远了吧?” 陈水秀赶紧去看地图,还用手量了量。 “这就是四川啊?到处都是大山……” 陈水秀不想长河过去,离得那么远,见一面有多难啊? 赶在星期天回来,章小叶也听说了。 她呆愣了片刻,继业哥要去西南,长河也要去?她有一种预感,省直高校也会响应号召支援“三线”建设。 那她呢,是不是也要报名参加? 章小叶很犹豫。 她倒不是怕艰苦,而是舍不得研究项目。在省中医院,她跟林济民参与了中西医相结合疗法,还有对应的中成药研制,一旦成功将造福于人民,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 可又一想,毕业是三年之后的事情,操心也太早了点吧? * 麦收过后,启程的日子定了。 章继业和苏云带着俩娃娃回老家探亲。 在县里住了一晚,就赶到了柳沙湾。 “呦,继业回来了!” 江玉梅高兴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去后院,说要宰一只大公鸡,改善一下生活。 “娘,您不要这么忙……” 章继业欲言又止,怕破坏娘的兴致。 江玉梅被蒙在鼓里,乐呵呵的。 直到吃了午饭,章继业才吐口。 江玉梅一下子愣住了。 搞了半天,继业一家是来道别的?她红了眼圈,可又强忍着。章继业见了,赶紧说:“娘,那边在修铁路,以后交通方便了,想啥时候回来都成……” “继业,娘懂,单位里开会学习,讲过这个……” 江玉梅声音哽咽。她怕继业担心,想笑一笑,却比哭都难看。 章继业抓着江玉梅的手,使劲儿摇了摇。 “娘,我到地方了,就给您写信……” “好,要多写点,不能薄薄的一页纸啊……” 江玉梅叮嘱着,章继业答应一声。 出于保密需要,他很少给家里写信。即便写也是薄薄的一页,除了问候不敢说别的,怕无意间泄露了机密。 江玉梅自然晓得,可还是忍不住。 母子情深,这一别相隔千里,不晓得啥时候才能见面? 继业一家走后,江玉梅蔫蔫的。 她想继业了,就拿着全家福看着。还用手描着继业的眉眼,说:“继业长得像娘,眉目俊秀,特别招人喜欢……” 赶到晴天,就爬到高岗子上,朝西南方向望着。继业就在那边,离得太远看不见,可往那边瞧瞧就觉得舒坦一些。 章怀原也舍不得继业。 他从县里回来,就跟怀良大哥念叨着:“大哥,继业这娃娃咋说走就走啊?一点也不考虑家里……” 章怀良倒是看得开,说:“怀原,继业是个做大事的,咱可不能拖后腿啊……” 章怀原也就是说说。继业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深着呢。 崔氏倒是很高兴,在西院里扯着嗓子嚷嚷着。 “瞧瞧,继业走了,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嘛?” 这话是说给江玉梅听的。 她知道继业孝顺,心疼爹娘,把江玉梅看得比天还高。这下可好,继业翅膀硬了,到底飞走了。 江玉梅听见了,没当回事儿。 正像公爹说的,继业是干大事的,她不能拴住娃娃的手脚。想继业了,瞧瞧照片就好。 * 转眼到了七月。 长河毕业了,果然去了西南。那里有兵工厂,跟他所学专业匹配。他顾不上回家,就随着队伍登上了远行的列车。 章怀良收到信,气得直哼哼。 “这娃娃,家都不要了?” 可埋怨归埋怨,章怀良明白这是任务,不能自个儿想干啥就干啥。章老爷子倒是兴致勃勃的,说:“长河去的地方,可是天府之国,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省城这边,毕业分配也下来了。 除了部属院校,省属院校也有了“支边”名额。省医学院分到了指标,西南和西北是重点,占毕业生的五分之一。 学校一番动员,思想觉悟高的就主动申请。 可名额多,申请的人少。 系里就做工作,说:“同学们,国家需要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们要做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最后,外省的同学除了定向培训的,都去了西南。本省也有报名的,上了光荣榜。 要说,去西南西北虽然条件艰苦一些,可待遇蛮不错的。工资浮动两级,还有各种补贴,加起来比省里高 分卷阅读147 一倍。另外,每年有探亲假,来回报销路费和住宿费,不用自个儿花钱。 这是国家政策,对边远地区的扶持。 章小叶看着红榜,不由得想到毕业的事儿。 临床专业学制五年,林济民后年毕业,正好赶上运动。听林济民说想读研究生,可运动一来,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 她呢,也无法避开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这是时代潮流,谁都无法置身事外。唯有勇敢地去面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发挥自身所长,救治更多的人。 第81章 投机 * 章小叶对政治不感兴趣, 一门心思只想钻研医术。 可崔建华就不同了,她看到红榜就琢磨开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大西南,更不想去大西北, 她要留下来,还要想个法子提前毕业。对她来说,那场运动是个机会, 只要抓住了就能站在时代之巅, 当个弄潮儿。 考完试,崔建华就行动起来。 她找到卫生管理专业的杨主任, 汇报思想。 杨主任对崔建华印象很好。 去年, 学院组织学习, 就发现这个同学口才好,看问题全面,思想很先进, 组织能力也很强。后来一了解,崔建华还是个体育健将, 拿过校际运动会冠军, 文艺方面也很有天赋, 能跳会唱, 不管是诗歌朗诵还是节目主持, 样样在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学习结束后,他跟崔建华谈了心。 “崔建华同学,想不想转到管理专业啊?我觉得这里才能发挥你的特长……” 崔建华早有这个想法, 可系里不放人,只好记在了心里。 赶在今天,崔建华汇报完思想, 就提到了专业问题。 “杨主任,我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自己不适合临床专业,想转到管理专业,不知领导能否批准?” “好啊,我们管理专业欢迎你!”杨主任拍手笑道。 他早就想把人挖过来,还跟临床专业的吕主任提过,可吕主任不放人,说:“秋季运动会咋办?你给我弄一个冠军出来?” 这事儿也就搁下了。 可现在,崔建华主动提出来,就答应去做工作。 “崔建华同学,我去跟吕主任谈谈。” “好,谢谢杨主任。” 崔建华达到了目的,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回,她期末考试不理想,弄不好又要挂科。若是换了专业,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果然,成绩下来了,崔建华挂了两门。 专业课老师直皱眉头,说:“崔建华同学,你这么下去可不行……” “老师,我会好好复习,争取补考通过……” 崔建华跟林济民借了笔记,埋头复习。 林济民想指点一下,可想着崔建华经常缺课,不是去开会,就是去演讲,哪有精力搞专业?就忍住了。 其他同学也听说了,就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临床专业可是实打实的,容不得一点马虎,像崔建华这样,毕业都成问题。 很快,系里就传遍了。 有同学开玩笑说:“崔建华是咱学院的风云人物,啥都有,就是专业不行!” 崔建华听到了,觉得特别没面子。 跟年年拿奖学金的林济民和章小叶相比,她简直是个废物。这种状况不能再延续下去,她一定要换专业。 一连两个星期,班里同学都在实习。 只有崔建华泡在图书馆里补习功课。她很聪明,特地找到专业课老师划了重点。系里也很照顾她,跟专业课老师打了招呼,说:“崔建华同学是咱们系的标杆,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就这样,崔建华补考勉强过了关。 她拍拍脑袋,当初跟林济民一起报考临床专业,真是昏了头啊!她只想着医学研究成果,却忘了一件事,只要做管理工作,当上领导,什么研究成果拿不到手?犯得着亲力亲为嘛? 崔建华想通了,又去找杨主任。 杨主任又找到系里,跟吕主任谈了好半天。 “老吕同志,崔建华同学真得不适合临床专业,再这么下去,就把人家耽误了……” 吕主任心里明白,到底松了口。 “老杨同志,开学就转过去,反正基础课都是一样的,专业课能补上来,不掉队就行!” 系里网开一面,崔建华换了专业。 这件事她未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林济民在内。虽然,班里的同学早晚会知道,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 放假后,章小叶在省医附院实习。 本来,她想继续参加“送医下乡”活动,可医院里缺人就留下了。 这是因为三线建设,一批医护人员去了西南,就让实习医生补了缺口。不管是大五、大四的,还是即将升入大三的,都分到了各家医院。送医下乡的任务,就 分卷阅读148 交给了领队老师和“六三”届学生。 这么一来,章小叶吃住都在学校,也没工夫去省中医院了。她只好利用调休时间跟进项目,忙得家都顾不上回。 林济民也是如此。 他也在省医附院实习,跟章小叶一个小组。这是他跟导师提的,说章小叶技术过硬,也不乏临床经验,是个尖子。导师自然很乐意,就把章小叶挖了过来。 天天见面,谈得都是专业知识。 章小叶觉得挺好,那点小心思早就藏起来了。林济民也是心无旁骛,没人瞧出什么异样来。 实习之余,二人轮番去省中医院。 回来后,就一起讨论中西医结合项目。碰到灵光一闪,有新点子冒出来,就赶紧记在小本子上,想着法子去验证。 这种生活很充实,也很快乐。 章小叶很满足,整天笑眯眯的。 偶尔,她也会发散一下,跟自己说:“这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以后很难再有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同学们忙着实习,崔建华也很忙。 不过,她是在图书馆里呆着,补习卫生管理课程,想把学分拿下来。 赶在星期天,才回大院瞧瞧。 崔旅长和余大姐忙着招呼娃娃,围着小建设团团转,也顾不上闺女了。小建设是家里的宝贝,一岁多了,会喊爸爸妈妈了,见了姐姐就揪头发。 “建设,松手!” 崔建华对弟弟不感冒,却不好流露出来。 她在家里呆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陈建华从疗养院调回来了,进了军区总医院。她想打探消息,就跟陈建华套近乎。 陈建华很直爽,兴致勃勃地说着大院里的事儿。崔建华不动声色,把话题绕到齐海波身上。陈建华对齐海波有意思,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齐海波下基层了,没回来……” “哦。”崔建华有点失望。 她见不到人,手段再高明也派不上用场。 她盼着齐海波回来。 这么长时间不照面,都快忘了对方长啥样子了。 * 暑期过得很快。 临开学前,齐海波终于回来了。 他的脸晒得黑黑的,牙显得特别白,眼睛闪闪发亮,有着兽类的警觉。 齐副司令员瞅瞅儿子,这一番锻炼还真是精神。 他问了基层情况,说:“海波,你好好表现,明年毕业争取去通信旅,那是才组建的,专业性很强,竞争很激烈……” “好,我要尽最大努力去争取!” 齐海波点点头。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齐海波一回来,铁哥们都上门了。 崔建华也拉着陈建华过来了,还提着两个大西瓜。 她见陈大姐在家,就嘘寒问暖的。陈大姐的头疼病基本上痊愈了,没再犯过。这都是章小叶的功劳,就夸了几句。 还说:“哎,小叶忙着实习,也不来瞧瞧大姐……” 崔建华听着不舒服,可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她跟陈大姐说:“陈阿姨,我见了章小叶就跟她说,让她来看您!” 齐海波听到章小叶的名字,眼睛一亮。 本以为都忘了,可听到那个名字又想起来了。他故作镇静,让服务员把西瓜切开,还开玩笑说:“崔建华,章小叶这么忙,你咋这么闲啊?” 言外之意,都是同学,差别咋这么大? 崔建华很敏感,立马意识到了。 她不肯相信,觉得那是个错觉。 果然,齐海波一转脸就抛开了话题,转到了篮球上。崔建华赶紧接上话茬儿,说:“齐海波,趁着你回来,咱们打一场比赛吧?” “好啊,那就比一比。” 崔建华想搞个男女混合队,就兴致勃勃地说开了。 在座的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崔建华,篮球运动太过激烈,你们女同胞可撑不住啊!” “谁说的?拉到赛场上比一比就知道了!” “比一比?怎么比啊?万一你们女同胞磕着了,碰着了,我们可担不起责任啊!” 说得热闹,到底没搞成。 崔建华也不是真心想搞,不过是想借着这个话题在齐海波面前显摆一下。可齐海波忙着吃瓜,说话泛泛的,对她的态度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倒是陈建华觉得不对劲儿。 打什么时候开始,崔建华跟齐海波这么熟络了?她心里一紧,隐隐明白了。崔建华拉着她过来,是在给她自个儿穿针引线呢。 陈建华坐不住了,就想离开。 “崔建华,我一会儿要值班,先走了!” 陈建华站起来,崔建华想厚着脸皮呆着。可陈大姐上楼去了,客厅里都是男同胞,丢了一盘子西瓜皮,显得她特别突兀,就只好站起来。 “建华,等等我,咱俩一起 分卷阅读149 ……” 崔建华想着,只要人在大院就有机会。 可未等她施展开来,齐海波就归队了。 崔建华有点失望。 齐海波没打招呼就走了,若不是陈建华提起,她还以为人还在呢! 这个家伙滑不溜丢的,很难上手。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有趣儿,也激发出了斗志。 第82章 变化 * 学校开学了。 崔建华转到了卫生管理系, 直接念大四。这边学制四年,只要拿够学分就能赶在明年夏天毕业。这是她算计好的,避开了运动不说, 还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 这一举动,让临床专业的同学大吃一惊。 “崔建华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走了?” “呃,人各有志……” 作为老同学, 林济民不好说啥。 他只是觉得崔建华变化太大, 跟过于相比就像两个人。可仔细想想,人家是天生的领导胚子, 还真不适合当医生。 系里议论纷纷, 章小叶也听说了。 心说, 崔建华可真能折腾啊!好在跟她没啥关系,也不会有交集。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毕竟,临床专业课业很重, 还有实习任务压着,哪有精力去关注别的? 升到大三, 章小叶也开始实习了。 她分到了省医附院, 跟林济民一个组。这是导师点名要的, 说:“章小叶是一棵好苗子, 要好好培养!” 章小叶很开心, 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导师大名鼎鼎的,是省医附院的权威,跟着能学不少东西,还可以进实验室, 给导师当助手。 林济民更是高兴。 他跟小叶一个组,天天见面不说,还能讨论中西医结合的相关项目, 一点也不会拉下。 * 一恍,到了八月十五。 章小叶赶回家过团圆节。 陈水秀打开柜子,拿出一件白衬衣和蓝裙子,冲着叶子抖了抖。 “叶子,来,试一试!” 章小叶换上白衬衣和蓝裙子,对着镜子照了照,转了一个圈。 “娘,大小正合适。” “好,那过一下水,就能穿了!” “娘,我这就去洗一洗。” 章小叶忙不迭地换下来,去洗衣裳。 陈水秀瞅着叶子的背影。 小叶子长大了,再过一个星期就满十八周岁了。若是搁在老家,就要相对象了。还是城里好啊,女娃娃一点负担都没有,看看自己十七岁就生下了叶子,若不是解放后读书识字学文化,只怕还在农村窝着呢。 赶在过节,林济民剪了一篮子葡萄送到大院。 “陈阿姨,这是改良品种,您尝尝,特别甜。” 不等葡萄洗好,继国和继军就揪了几个,吃开了。 “林大哥,这葡萄真甜!” 继国和继军鼓着腮帮子,舍不得咽下去。 章小叶也吃了一个,甜蜜蜜的。 这是嫁接品种,果然很甜,有点像边疆的马奶葡萄。 她递过来一串,说:“林济民,你也吃啊!” “哦,不了,我在家都吃腻了……” 林济民摆摆手,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装着来做客的样子,可到底没敢多呆。他怕章叔叔和陈阿姨起疑,连话都不敢多说,就告辞了。 章小叶想去送送,可走到屋山头就碰到了陈建华。 “章小叶,这是谁啊?” 陈建华打量着林济民,觉得有点眼熟。 “哦,这是我同学。” 章小叶的脸微微一红,被陈建华捕捉到了。 她心里一松,就笑着说:“原来是同学啊!” 她听崔建华讲过,齐海波对章小叶有点意思,可章小叶是啥态度却为未可知。林济民的出现,让她立马意识到机会来了。 这个同学跟章小叶表情微妙,八成有点关系? 她盯着林济民,猛然想起在医院见过。 “你是军区总院林医生的侄子?” “哦,我是。” “难怪呢,看着有点面熟……” 陈建华很高兴。 她听父亲讲过,林世君跟章长青关系很近,不但是老乡还有救命之恩。那林济民呢,巴巴地跑来,八成喜欢章小叶吧?看章小叶的态度,好像也有点意思? 林济民被人家盯着,有点不好意思。 章小叶也察觉到了,就冲着林济民摆了摆手。 “林济民,再见!” “哦,章小叶,再见!” 林济民骑上自行车走了。 陈建华冲着章小叶哈哈一笑,就朝将军院方向走去。 章小叶被笑得莫名其妙。 心说 分卷阅读150 ,院里眼睛太多,得小心一点 农历八月二十三,章小叶迎来了十八岁生日。 她换上了白衬衣和蓝裙子,这是娘亲手做的,熨烫得平平展展的。她走在校园里,脚步轻盈,欢快得都要跳起来。 她成年了,是个大人了,虽然思想早到了这一步,可真正长大还是激动不已。 林济民记着这个日子,早早地写了一封信。 可看到章小叶,到底没拿出来。他想再等等吧,他跟叶子处得很好,不能轻易打破。他们毕竟是学生,要以学业为主。 这一年过得很快。 国民经济运行平稳,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到了一九六五年七月,又迎来了毕业季。 崔建华留校了,很出人意料。 按说,她是积极分子,应该主动报名“支边”。可不晓得做了什么手脚,不但没去西南西北,还留在了学校。 这一切跟她的运作分不开。 她结识了不少学生干部,好几个都留在了学院。其中,乔海宇混得最好,毕业后进了学院办,管毕业分配。她跟乔海宇的关系不错,就巴结上了。乔海宇跟她搭档主持过节目,对她有意思,自然肯帮忙。 一番努力,崔建华当上了辅导员,搞起了行政工作。 消息传来,同学们议论纷纷。 章小叶心说,这是彻底转行了?可当初为何要报考医学院?她觉得奇怪,崔建华做事很有目的,不会盲目去做什么。 同一年毕业的,还有齐海波。 他进了通信旅,驻扎在省城郊外。 集训过后,齐海波回大院探望。 在林荫道上,他碰到了章小叶,客气地打着招呼。 “章小叶同学,你好!” 章小叶一眼就发现了变化。 齐海波穿着军装,表情严肃,跟过去嘻嘻哈哈的截然不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成长吧?不管是她和林济民,还是齐海波,都在努力成长,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 一年过后。 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拉开了帷幕。 章小叶对这些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地呆在实验室里。医院不同于别的,不可能像外界那样乱哄哄的,不然病人咋办?即便是革命,也要有一个好身体啊。 林济民也一样。 他的毕业论文得了高分,院里点名要留下他。可今年的毕业分配耽误了,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定下来?他就埋在实验室里,跟章小叶一起做研究,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 崔建华就不同了,第一个跳出来。 她穿着草绿色军装,腰里扎着牛皮带,英姿飒爽,气势夺人。很快,就被推举为省医学院的头头,手握大权。 这天,学院开大会。 崔建华站在主席台上,手持喇叭,发表演说。 林济民在台下看着,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崔建华?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第83章 争取 * 借着这场运动, 崔建华成了风云人物。 不管是开会还是辩论,她都冲在第一线。她口才好,有行动力, 笼络了一大批青年学生。每一次出场,都是前呼后拥的,风光无限。 可她并不满足, 还把触角伸到了省教育革命委员会。 这是全省教育界最高权力机构, 只要成为其中的一员,就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可与此同时, 也会引发权力纷争。 崔建华头脑发热, 忘乎所以。 余大姐很担心, 跟闺女好好谈了谈。 “建华,自打建社出生,妈对你关心不够。妈知道你好强, 想有一番建树,可咱不能啥都去争, 要结合实际啊!俗话说, 万丈高楼平地起, 做事要一步一个脚印打好基础, 哪能跟火箭似的一飞冲天啊?” “妈, 时势造英雄,这时候不抓住机会,还要等到何时啊?” 余大姐说不通,就把崔旅长搬出来。 崔旅长板着脸, 发出了警告。 “建华,跳得高摔得狠,还是收手吧!” 可崔建华哪里听得进去?再努努力就成功了, 哪能轻易放弃啊? 她觉得自己就像司令员一般,在指挥战斗。 可她忘了,运动中涌现的风云人物可不少,她只是其中一个。先是学生团队,接着是工人群体,一个个革命热情高涨,敢打敢拼。而权力也在不断地更迭,有上升的,就有跌落的,此起彼伏。 崔旅长见闺女听不进去,很失望。 他打开书柜,颤抖着双手取出了一只小匣子。这里面搁着一枚英雄纪念章和一张黑白照片,还有几封泛着黄边的信件。 这是岳淑珍同志留下的。 她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就是为了让下一代能过上好日子。可建华的所作所 分卷阅读151 为,却脱离了革命本质,真是令人失望啊。 崔旅长不想放弃,就把匣子递给了崔建华。 “建华,看看这个……” 崔建华颤抖着手,打开来。 “妈妈……”她的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这些年,父亲和母亲怕她伤心,很少提及亲生母亲。回到省城后,没有机会去烈士陵园探望,就爬到高岗上。朝着南方望一望。 她有愧疚,也有不甘。 日积月累,就助长了野心。她想操控什么,就要拥有权力。可权力的获得,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一直以来,她雄心勃勃的,什么困难都不怕,可现在却有了困惑。 “爸,让我好好想想……” “好。” 崔旅长点点头,进了里间。 余大姐进来,握住崔旅长的手。 “老崔,建华是个聪明孩子,会想明白的。” “唉,但愿吧!” 崔旅长希望建华像叶子那样搞好专业,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可建华却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 外面风起云涌。 有抓革命促生产的,有学工学农的,也有争权夺利的。相比起来,部队就像个避风港,无论外面怎么闹腾,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大院里的孩子们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动。 尤其是一帮初中生,学着外面大哥哥大姐姐的样子,穿着草绿色军装,扎着牛皮带,胳膊上套着红袖章,一副革命小将的架势。 家长们都是军人,思想觉悟高,政治性强,哪会让孩子们胡来?对他们来说,管好自家孩子是首要任务。 运动初始,章长青就下了命令。 “继国,继军,你们在家里老实呆着,谁都不准出去!” 继国念初二,还不满十四周岁,正是冲动的年龄。他跟齐海生拉起了队伍,一门心思地想往外跑,继军也在后面跟着,嗷嗷着革命。 可家长们早就扎紧了篱笆,门岗接到命令,只准进不准出,把娃娃们看牢了。继国他们出不去,只好在操场上兜圈子,操练起来。 章小叶也给继国和继军布置了任务。 “继国,你马上就要念初三了,不能光顾着革命,把功课拉下啊?” “还有继军,开学就上初一了,作业办了没?书本温习了没?” 章小叶连哄带吓,把继国和继军圈起来,不准乱跑。她自己不是去省医附院,就是去省中医院,反正不会闲着。 陈水秀在邮电局照常上班。 这是核心单位,涉及到通信安全,得按照规章制度来。她是个安静性子,碰到动员参加什么战队,就摆摆手,说要值班不能耽误工作。 老家那边倒是平和。 不管是公社还是大队,都忙着农活儿和农田水利建设。上面有政策,运动不能波及到县级以下单位,“抓革命,促生产”是核心,不能因为革命而影响到了粮食生产。 当然,该学习还是要学习,破除封建迷信是重中之重。 几千年来,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就像枷锁一般束缚着人的头脑。可经历了这场运动,封建迷信被连根拔起,官本位思想被推翻了,劳动人民当家作主,被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对此,章小叶很是感慨。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有进步的一面。至少,老百姓被唤醒了,看问题深刻了,不是那么好忽悠了。尤其是破除了封建礼教之后,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都讲究男女平等,重男轻女没了市场。 * 运动持续了几个月。 到了来年春天,从部队抽调了一批军代表,派驻到机关单位、厂矿企业指导工作。这就像一枚定海神针,稳定了生产,也稳定了社会秩序。 学校恢复了教学,学生们都复课了,家长们松了口气。 高校这边被耽误的毕业分配,也下发了。 上面号召“学工、学农、学军”,一半同学下了基层,另一半同学去了大西南和大西北,留在省城的聊聊无几。 林济民进了省医附院。这是院里点名要的,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 导师很看重他,对他提出的中西医结合很感兴趣,还跟他说:“林济民,就把这个作为研究课题吧!” 在导师的推荐下,林济民成了研究生。 要说,他很幸运。高考暂停了,高校招生改成了推荐制,他是第一批被推荐的,全省也不过二十人。 这里面,崔建华起了很大作用。 她麻利地签了字,盖了章,未做任何阻挠。事后,还找到林济民谈话,热情地鼓励道:“林济民,你要继续努力,争取拿出成果来,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嗯,我不会辜负党和人民对我的期望。” 林济民点点头。 机会来之不易,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章小叶也为林济民感到高兴。 分卷阅读152 不管到了啥时候,人才都不会被埋没。她向林济民表示祝贺,眼睛闪闪发亮。 “林济民,祝贺你!” “谢谢!我希望你毕业时也能被推荐……” 章小叶抿着嘴笑了笑。 毕业能留在省城就好,她可不敢奢望那么多。 第84章 毕业(略修) * 一九六七年的夏天。 章小叶大学毕业了。她论文答辩得了优秀, 实习成绩很好,动手能力特别强,在本届毕业生中是数一数二的。 导师写了推荐信, 递交到了学院,希望章小叶能留在省医附院。省人民医院也圈了几个优等生,说要补充后备力量, 其中就有章小叶。省中医院也向教委提了申请, 想把章小叶要过去,主攻中西医结合项目。 章小叶成了香饽饽, 几家单位都抢着要。 林济民悄悄地说:“章小叶, 你可不能挑花眼啊!省医附院的实验室最好, 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哦,哪会啊?一切要服从学校分配。”章小叶谦虚地说。 她自己也颇有把握,根正苗红, 专业又强,搁在哪里都是响当当的。 毕业分配的事儿, 林济民操着心。 他想到时候, 就跟章小叶表白。情书早就写好了, 一共十二封, 都珍藏着呢。 章小叶也做好了准备。她能感受到林济民对她的情意, 可派遣证下发之前,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以免引发不良后果。 毕业分配是件大事,章长青很重视。 他托战友打听了一下。战友说, 这一届的毕业生以劳动锻炼为主,有下基层的,有支边的, 省城和地市也有一批预留名额,只要有接收单位就能留下来。 按说,章小叶不缺接收单位,留在省城的希望很大。 陈水秀也操着心,打听着。 “长青,毕业分配啥时候下来啊?” “估计要到月底吧?” 陈水秀盼着分配赶紧下来,好让心里的石头落地。 * 到了七月末,毕业分配终于下来了。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章小叶被分到了大西北,一个偏远牧场,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地方。 她看着名单,只觉得晃眼。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 系主任也很惊讶,毕业分配是系里核准的,章小叶是按照优秀毕业生申报的,还附上了研究课题和几家单位的推荐信。 按照以往惯例,只要政治上不出问题,上面一般都会批准的。 再说,其他几个优等生都是定向分配,有去省人民医院的,有去省医附院的,偏偏章小叶没能留下来? 系主任一向看重章小叶,就提醒道:“小叶,你先别签字,我去学院确认一下。” 说着,就骑车赶到学院办了解情况。 学院办的同志说:“吕主任,这是省教委定的,说优秀毕业生要扎根边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可是,章小叶同学正在跟进一个项目,去了那边,研究工作就不得不停下来,挺可惜的……” “呃,这个情况我们再向上面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改派?” 学院办的同志往省教委打电话。 工作人员接听后,立马向崔建华做了汇报。 崔建华板着脸,说:“按照今年的分配政策,应届大学生都要下去锻炼,甭管是优秀毕业生还是普通毕业生,都要一视同仁!再说,这是组织上开会谈论确定下来的,哪能随便更改啊?” 言外之意,名单不能更改。 “崔副主任……”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今儿还改了几个定向分配,都是崔建华签字的,说单位需要人才,咱不能影响革命工作啊!可搁在章小叶身上,咋就变样了? 工作人员给学院办回了电话。 吕主任还没走,听到回复就抓过电话说:“同志,您能不能找一下崔建华同志?让我跟她说几句?” “哦,崔副主任正在开会,工作很忙……” “喔,那我过一会儿再打过来……” 吕主任放下电话。 他记得崔建华离开学院去了省里,担着省教育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一职,能说得上话。 可吕主任等了半天,崔建华那边始终忙碌,只好先回去了。 他见了章小叶,把了解到的情况透露了一下。 “章小叶,还记得崔建华吗?她在省里管毕业分配,权力很大,要不去找找她?没准能变通一下……” 崔建华? 章小叶心里一惊,立马猜到了什么。 这位坐火箭上去的青年干部,怕是做了手脚吧?年少时的纠葛早已淡去,她向前看了,可崔建华却不见得,弄不好在这里等着呢。 人家大权在握,毕业分配怕是很难 分卷阅读153 再更改了。 想到这个,章小叶头脑一热。 去就去,谁怕谁啊?不就是吃点苦吗?在老家那会儿比这艰苦多了。她不怕吃苦,唯一可惜的是医学研究,那边条件简陋,什么设备都没有,中成药的研制怕要停一停了。 还有林济民,他们未曾表白,就面临着分离。 这是不是一种考验? 她很是不舍,可不舍又能怎样? 国家培养了她,服从分配是基本原则,除非不想要公职了。搁在这个年代,没了公职就等于没了一切。 章小叶压下心中的情绪,冷静地想了想。 别的也就罢了,中成药研制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她要把经验留给林济民,只要林济民在实验室,一切都能进行下去。也唯有这样,才能加快进度,让新药尽快上市,救治更多的人。 * 从学校出来,章小叶去省医附院找林济民。 林济民正在做实验,见了章小叶就举着一个试剂瓶子,兴奋地喊着:“章小叶,报告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 “快来看,添加到这个剂量,终于见效了!” 林济民滔滔不绝,眼里布满了血丝。 章小叶看着林济民,果然没有选错人。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说:“林济民,这都是我记下来的,你参考一下。”说着,把笔记本递给了林济民。 “章小叶,你怎么了?” 林济民从兴奋中蓦然惊醒,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毕业分配下来了,章小叶要去大西北。 “小叶,这怎么可能?” 林济民攥着笔记本,青筋暴露。他甚至忘了掩饰自己,喊出了心中的那个称呼。。 他知道省中医院有两个指标,还特地跟省教委打了报告,指名道姓要章小叶。一般情况下,章小叶是不会分到外地去的。 “小叶,不要着急,我去打听一下。” 林济民把笔记本还给章小叶,似乎坚信章小叶能留下来。 章小叶抿着嘴笑了笑。 有点欣慰,也有点伤感。 她和林济民认识了那么久,虽然不曾点透,可彼此间早就心意相通。而现在却面临着一种考验,相隔两地,再见面不晓得是何年何月? 那时,他们又会怎样? 是朋友?还是陌生人? 章小叶不愿意多想,就收好了笔记本。 林济民没心思做实验了,忙不迭跑出去。 “小叶,我去打个电话。” “好。” 章小叶望着林济民骑上自行车,奔向电话亭。 她心中的不舍,犹在加剧。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在乎这个人。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就像大学五年,总是装成同学的模样。 * 章小叶回到家,情绪有点低落。 可看到爹娘,还是打了招呼。 “爸,妈,我要去大西北了……” “什么?大西北?”陈水秀红了眼眶。 “叶子,能不能不去啊?” “妈,咱要服从国家分配……” 章小叶想表现得坚强一些,可话音还是有些颤抖。她舍不得家人,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事业和心中的爱人。 章长青皱了皱眉头。 “叶子,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觉得奇怪,这跟他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章长青赶到办公室,给战友打电话。 战友说:“长青,今年情况有些特殊,省教委有两套领导班子,才上来的革委会要抓典型,说派一批大学生去艰苦的地方锻炼,这样才能培养优秀的接班人……” 章长青放下电话,考虑了片刻。 形势不由人,可还是要想想办法。 他回到家,跟陈水秀耳语了几句。 陈水秀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说着,就换了件衣裳,出了门。 陈水秀找到崔旅长家,见了余大姐。她把来意一说,余大姐拍着胸脯:“水秀,你放心好了,建华就是管这个的,我跟她说一声。” 陈水秀心里涌起了希望。 她回到家,跟叶子咬了咬耳朵。 “叶子,你余阿姨说了,包在她身上。” “妈,让您和爸费心了。” 章小叶偷偷笑了笑。 爹的原则性很强,从来不搞特殊化,可为了她还是破了例。虽然,她不报什么希望,可还是感到宽慰。 余大姐那边也忙乎起来。 她给崔建华打电话,说:“建华,你两个星期没回来了,忙啥呢?” “妈,忙工作呢!” 崔建华刚升到副主任,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可听到余大姐的要求,立马严肃起来 分卷阅读154 。 “妈,组织上信任我,才把我提拔上来,您可不能拖我的后腿啊!” “建华,这哪是拖后腿啊?叶子你又不是不了解,留在省里,贡献不是更大嘛?” “妈,组织上是有原则的,不能开后门。再说,章小叶跟咱啥交情啊?您怀孕那会儿,她来咱家瞧过吗?” “建华,你这闺女咋这个样子?你爹跟你长青叔叔是过命的交情,你陈阿姨跟我也特别说得来,还隔三差五地送些土特产,你都忘了?” “妈,我没忘,可这是两码事啊!” “什么两码事,你就看在你爹你娘的面子上,帮个忙吧?” “妈,那我跟几位同志商量一下……” 余大姐好说歹说,崔建华勉强吐了口。 可她放下电话,就冷冷地哼了两声。一直以来,章小叶压在她头上,成了对照组。如今大权在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件事一定要坐实了,绝不能放过章小叶。 想到这里,崔建华召集人员开会。 “老张同志,这个星期把派遣证打印出来,盖上钢印,准备下发。” “好的。” 安排好了工作,崔建华得意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崔副主任,外面有人找,说是您的同学……” “同学?男的女的?” “哦,是个男同学,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 崔建华一听,就猜到了来人。 她迟疑了片刻,方说道:“好吧,把人请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林济民推门进来。 崔建华笑着说道:“哎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呃,崔建华,想请你帮个忙。” 林济民客套几句,就说明了来意。 崔建华挑了挑眉毛,想打两句官腔。可想到高中时代,跟林济民的情谊,又咽了回去。 不管咋样,林济民都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因为章小叶的缘故,他们变得陌生了,可她心底还是残存着那份记忆。 她对林济民有过好感,是发自内心的。 可正因为有过好感,才更无法原谅章小叶。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她一定要把他们分开。她想看到章小叶失落,也唯有这样才能出一口气。 第85章 考验 * 崔建华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她大大方方地说:“林济民, 你放心吧,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的。” “好, 崔建华,谢谢了!” 林济民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崔建华站在窗前, 望着林济民远去的背影, 心里直冒火。 认识了这么多年,林济民一向文质彬彬的, 做事很稳重, 从未像今天这样?由此可见, 章小叶在林济民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崔建华抓起笔划拉了几下,恨不得立马把派遣证下发下去。 林济民出了教委大院, 就往省中医院赶。 虽然,崔建华答应帮忙, 可他还是不放心, 总觉得有点儿蹊跷。 到了省中医院, 林济民找到父亲林世贤。 他把情况一说, 林世贤眉头微蹙。 “济民, 省中医院有两个指标,可上面迟迟没给人,说名额有限,要先紧着大西南和大西北……” 林济民一听, 就更着急了。 “爸,您快想想办法……” “济民,不要着急, 爸爸去打听一下……” 林世贤说着,就给老同学打电话。 老同学在省教委做人事工作,多少了解一些内情。可在电话里不方便细说,就含含糊糊地透露了一点。 “老林,这事儿归革委会管,我们这些老同志都沾不上边,就不要掺和了……” 言外之意,教革委说了算,一切很难更改。 林世贤放下电话,也很为难。 “济民,爸爸明天去省教委一趟,跟你李叔当面聊聊。” “爸,谢谢您了。” “谢啥谢啊?你这个傻孩子。” 林世贤猜到了儿子的心思。他对章小叶印象很好,于公于私都想把人留下来。可他有一种预感,这个事情很难办,里面怕有什么问题? 果然,第二天,林世贤从省教委回来,就给林济民去电话。 “济民,你回来一趟,爸有话跟你说。” 林济民急匆匆地赶回家。 林世贤关起门来,表情严肃。 “济民,分配的事儿已经定了,是你那个同学在会上提的建议……” 原来,毕业分配崔建华掺了一脚。她的理由冠冕堂皇的,说:“章小叶同学这么优秀,更应该支援边疆建设!她出身于军人家庭,要给广大毕业生做个榜样……”就这样,章小叶从留城名 分卷阅读155 单中划掉了,改成了“支边”,还去了最艰苦的地方。 林济民听着,攥紧了拳头。 “爸,我去找崔建华!” “济民,你咋就不明白呢?崔建华现在是什么人?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爸,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叶去大西北......” 林济民抑制不住地激动。 林世贤叹了口气,说:“济民,建华可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听你李叔说,她工作很有魄力,威信很高,也很有手腕儿,就连省革委会都卖她几分面子,还在会上表扬她,说她是青年标兵,号召广大干部学习……” 林济民猛然惊醒。 这本来就是崔建华设计的,找她不就等于自投罗网?他不晓得崔建华为何要这么做?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爸,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嘛,现在除了省革委会能管着她,还真没别的法子……” “省革委会?” 林济民冷静下来。 他虽然不关心时事,可省里有两套领导班子还是晓得的。现在,省革委会当家,跟老班子对着干,除了军代表小组能协调之外,还真找不到二人。 “爸,我去找二叔,看看他认不认得军代表?” 林济民冒出了一个主意。 “济民,不要抱太大希望。” 林世贤不想泼冷水,可军代表小组铁面无私,不会轻易干涉直属部门的工作,尤其是毕业分配问题。 “爸,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林济民说着,去推自行车。 他赶到军区总院,找到二叔林世君。林世君去高级病房转了一圈,回来后悄悄地说:“据可靠消息,军代表小组是从兄弟部队调来的,跟这边没打过交道……” “二叔……”林济民心里凉了半截。 “济民,军代表小组不好说话,可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林世君耳语了几句,林济民眼睛一亮。 “二叔,那就拜托了!” 林世君哈哈一笑:“济民,不要抱太大希望。” “哦,我明白。” 林济民想跟章小叶通通气儿,就往大院赶。 章小叶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看到林济民,眼睛一亮。 林济民顾不上客套,就压低了嗓门说:“小叶,我跟你说,我二叔去找徐院长了……” “真的?” “嗯,这个事儿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章小叶心里又涌起了希望。 本来,父亲刚跟她谈过,说战友那边打了电话,毕业分配定了,派遣证马上下发,再无更改的可能。可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她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林济民说完,就骑车往医院赶。 这两天,他东奔西跑的,也没心思做实验了。现在事情有了眉目,稍稍安了心,要拉下的工作补起来。 到了林荫道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过来了。 林济民往边上让让,正准备过去。 吉普车却停了下来。 一位青年军人摇下车窗,探头出来,大声喊着:“林济民!” “齐海波!” 话音刚落,齐海波从车上跳下来。 他穿着草绿色军装,戴着军帽,英气逼人。看着林济民,忍不住问道:“林济民,你咋跑来了?” “哦,我有点事儿。”林济民含含糊糊。 “什么事儿?”齐海波故意问道。 “哦,没啥事儿。”林济民自然不肯说。 “是嘛?”齐海波促狭地笑了笑。 心说,八成是来找章小叶的吧? 他也不说破,就挥了挥手,上车走了。 回到将军院,陈大姐正在客厅里接电话。 “老徐,小叶是个人才,军区总院能要过来当然是好事,可也要讲究方法。现在跟过去不同,外面情况很复杂,军区这边不好直接插手……” “大姐,要不我这边出面,跟省里交涉一下?” “好吧,先探探口风,若是地方上不答应,也不要勉强……” 陈大姐很谨慎。她了解章小叶,早就想把人留下来。可运动一起,计划就跟着变了。 齐海波听了几句,就猜到了大概。 原来,是章小叶毕业分配的事儿? 他忍不住打听了一下。 听到崔建华做手脚,把人家弄到了大西北,气得直冒火。 “这个崔建华,一手遮天的,想干啥?” “海波,这跟你没关系,可不能掺和……” “妈,怎么没关系啊?就凭崔建华打击报复,就不能让她得逞!” “海波,你冷静一下。” “妈,我冷静得很。” 齐海波嘿嘿一笑。 分卷阅读156 组织上不好出面,那个人呢?凭着他的私人关系,也要把这事儿办下来。 * 一恍,三天过去了。 军区总院跟省教委接洽,想把章小叶要过来。可省教委那边说:“派遣证已经下发,不能再更改了。” 徐院长明白这是推脱之意。他跟陈大姐汇报,陈大姐也很为难。 “唉,这毕竟是地方上的事儿,牵涉太多也不好。” 余大姐也听说了,打电话给崔建华。 可崔建华早就躲起来了,怎么都找不着。 余大姐很惭愧,无颜去见陈水秀。 崔旅长也气得直跺脚:“这闺女,真是忘本啊!” 几个人忙乎了半天,毫无结果。 紧接着,派遣证下来了。 系里也顶不住了,就找到章小叶。 “章小叶同学,系里做了努力,可结果不尽人意……” “哦,没关系,我服从国家分配。” 章小叶抓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系主任很遗憾,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服从上级安排。 林济民听说后,找到章小叶。 “小叶,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来,把中成药搞出来……” “小叶,没有你,我没有心思工作……” 林济民脱口而出,章小叶脸一红。 她望着林济民,想说点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林济民也红着脸,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子信件,塞到章小叶的手里。 “小叶,这是写给你的……” 章小叶接过来,沉甸甸的。 她满心欢喜。这个时候的告白,比什么都重要。 也许,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感情却是天长地久。说起来,这也是一种考验,一定要经受住啊。 * 从学校回来,章小叶收拾好了行囊。 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她要跟家人在一起,把团聚的日子记在心里。至于林济民的信件,就先不回复了。等熬过了分离的痛苦再说。那时,头脑才更清醒吧? 崔建华自然得到了消息。 一切都办妥了,再也不会出现变故了。 可她的心刚放下,就有电话打过来。 “崔建华同志,我是省革委会的张建军……” “哦,张主任,您好!您好!”崔建华忙不迭地打招呼,声音高了八度。 可她听着电话,脸色发白。 “张主任,这不符合政策……” “崔建华,政策都是人制定的,再说,拥军爱民是我们的光荣传统,要大力支持部队医院啊!” “张主任……”崔建华想说服对方。 可张建军是什么人?哪里容得她狡辩? “崔建华同志,做革命工作不能夹杂着私人感情,不然,群众能把你选上来,也能把你轰下去……” 一席话下来,崔建华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她才明白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结果都由不得她。 当天,省教委就派专人把派遣证追了回来。 “章小叶同学,你的毕业分配暂缓……” 章小叶先是一惊,接着又一喜。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直到林世君跑来,喜滋滋地说:“小叶子,省教委那边跟军区总院接洽了,说军区这边开具调函,那边就放人……” “林叔叔,谢谢您!” “喔,不要谢我,谢谢济民好了。为了这个事儿,他来回跑,人都瘦了……” 章小叶甜甜地笑了。 有那么人多帮忙,她一定要努力工作,回报社会。 还有林济民,正等着她的回信呢。 第86章 牵手 * 这边安排妥当, 齐海波就得到了消息。 他大哥齐海昱打电话到营区。 “海波,都办妥了,剩下的事儿我可管不着了!” “哥, 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喝酒!” “喝什么酒啊?你小子能安定下来比什么都强!” “哥,瞧您说的……” “怎么?不是你看上人家了, 巴巴地要把人留下来?” “哥, 您可不敢瞎说……” 齐海波捂着电话筒,生怕人听见了。 “瞎说?那你费那么大劲儿干嘛?” “哥, 我这是打抱不平!再说, 人家给咱妈治病, 总得感谢一下嘛!” 齐海波大言不惭,死不承认。 “欧呦,无利不起早,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电话里,齐海昱哈哈大笑。 齐海波也跟着嘿嘿两声。 “哥, 我这是助人为乐, 绝无私心!” “真 分卷阅读157 的?” “当然是真的!”齐海波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海波, 做了好事, 不去跟人家表表功?”齐海昱想试探一下。 “表什么功啊?我要做无名英雄……” “海波, 跟哥说实话,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哥,我向您保证,我不到二十八决不考虑个人问题!” “好, 那就一言为定!” 齐海昱使了个激将法。 海波今年二十四岁,已是通信连连长,前途大有可为。可海波有一个毛病, 特招女孩子喜欢,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定性,弄不好就会在这上面出问题。 可现在海波打了保票,一定会做到吧? 齐海昱抱着希望。 齐海波握着话筒,装着淡定的样子。 可他搁下电话,就去操场上跑了一圈。他兴奋异常,唯有奔跑才能缓解一二。 一身热汗下来,头脑冷静多了。 他想给章小叶表功的念头,也按了下来。他有大事要办,其他的暂时放一放。对章小叶纵然有点喜欢,可也只是喜欢而已。 一直以来,他自诩自制力很强。 在军校就定了目标,不想受到任何干扰。可看到章小叶被人家欺负,还是忍不住跳出来。这是他的势力保护范围,容不得任何人插手。 为何会萌生出这种念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 齐海波做了好事,并未张扬。 齐海昱不希望海波过早地陷入感情旋涡,也没吱声。 陈大姐虽然有所猜测,可考虑到影响也装着不知道,甚至瞒着齐副司令员。她知道老齐的脾气,若是听到风声,把孩子们尅一顿不说,弄不好会节外生枝。 这么一来,章小叶自然不晓得,还以为是军区这边努力的结果。 章长青倒是很仔细,侧面打听了一下,也未跟叶子说。这毕竟是私下里操作,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审批手续办得很快。 徐院长提交了申请,军区这边立马批复了。章小叶作为特招人员,被分到了军区总院,相当于入了军籍。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结果,章小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要知道,这是一个光荣的年代,人人都向往部队,而部队也集中了最优秀的人才。她作为其中的一员,有着无上的光荣。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崔建华作为始作俑者,会不会气晕过去?若不是看在崔旅长和余大姐的面子上,非得当面显摆一下。 陈水秀也劝道:“叶子,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要向前看。” “妈,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章小叶点点头。 不管到了啥时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像崔建华这样的,早晚会吃苦头。 章小叶有要事要办,就兴冲冲地赶到省医附院。 她打了电话,在树下等着。 一会儿功夫,林济民出来了。 他看到章小叶穿着白衬衣、蓝裙子,站在树下,亭亭玉立。 他眼前一亮。 “小叶!” 林济民一路飞奔,到了近前。 他听到消息,立马表示祝贺。 “小叶,恭喜你!” “谢谢,这是咱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章小叶望着林济民,脸红扑扑的。 她想把书包里的信件拿出来,厚厚的一封,都是心里话,早就想说给林济民听。可她的手刚一触到,又缩了回去。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入了军籍就不是老百姓了,个人问题要向组织上汇报。不然,就是违犯纪律。 “小叶……”林济民眼巴巴的,一脸热切。 章小叶一咬牙,掏出了信件。 “林济民,给你,回去再看。” 说着,章小叶脸一红,逃也似的离开了。 林济民哪里等得及? 他跑到小树林里,打开了信件。 “济民,你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通信,既紧张又兴奋。算起来,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可每一次回忆又像在昨天……” 林济民看着信,抑制不住地欢喜。 这是小叶写给他的。 这几天,他煎熬得不得了。一会儿盼着小叶回信,一会儿又怕小叶拒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现在小叶写了信,还画了一幅漫画。 药铺门口,一个戴着虎头花帽子的小姑娘,从柳条筐子里探出头来。门里,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小娃娃,穿着长袍马褂,团着小手,站在墩子上。 这是他们初识的场景,小叶怎么会记得?那时,她不过两岁罢了。 由此可见,小叶是天才。 林济民脑补得很快,一点都不怀疑。章小叶无意间露出了马脚,可她想用这幅画来表达内心的情 分卷阅读158 感,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体检和政审合格后,章小叶拿到了派遣证。 报到这天,她换了一身草绿色军服,虽然未戴领章帽徽,可有了军人气质。 医院这边也做好了准备。 章小叶被分到了项目组,跟省中医院对接,继续开展中西医疗法和中成药研制。李主任是项目负责人,早就认识章小叶。 “小叶同志,好好干,部队尽全力支持你!” “是,保证完成任务!” 章小叶敬了一个军礼,激动万分。 人事科长办好了入职手续,就捧着两套军服递给章小叶。 “章小叶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军人,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是,我一定会做到的!” 章小叶跑到更衣室,换上了新军装,戴上了无檐帽。 这是新改制的军服。 运动发起后,部队上提倡官兵一致,军服也跟着变了。都是草绿色制服,领口扣着风纪扣,缀着红领章,帽子上缀着红色“八一”帽徽。干部和士兵穿戴都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干部是四个口袋,士兵只有两个口袋。 章小叶是连级干部,虽然是见习期,可军装上也有四个口袋。 “敬礼!” 章小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她对自己很满意,两条麻花辫从无檐帽下伸出来,真是英姿飒爽,甜美可人。 下班后,章小叶赶到照相馆。 她要拍一张黑白照片,纪念这个重要日子。她还想送给林济民一张,她和济民忙着工作,不能经常见面,就瞧瞧照片好了。 * 章小叶参军入伍了,崔建华气得直咬牙。 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她的操作把章小叶送到了部队上,还挂上了连级?可再生气也没办法,部队是插不进去的,要有自知之明。 可崔建华到底不甘心,就把这件事打听清楚了。 原来,省革委会的张建军也是大院出来的,比她高几届,以前未照过面。张建军很低调,从不提及家庭,她还以为是工人阶级出身,也未在意。可没想到张建军家世不凡,跟齐海波的大哥齐海昱从小一块儿长大,是铁哥们儿。 很明显,这是齐海波干的,专门跟她做对。 崔建华想去部队上反映,弄不好就把章小叶退回去了。 可崔建华一到家,崔旅长就关起门来,跟她谈话。 崔建华不服气,梗着脖子说:“爸,齐副司令员不是铁面无私吗?我倒是要看看,看首长怎么处理……” “建华,你不能这么下去,否则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崔旅长苦口婆心,可崔建华就是听不进去。 余大姐急了,一拍桌子。 “建华,你若是执意这么做,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妈……” 崔建华的脸一下子白了。 父母养育她多年,从未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就为了那个章小叶? “建华,你不要钻牛角尖,爸妈是为了你啊!你想过没有,你去检举,有证据吗?不被打成诬告就便宜你了。退一万步,就算你把章小叶拉下来了,会得罪多少人啊?你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吗?” 一席话,说得崔建华哑口无言。 她醒过神来,胳膊拗不过大腿,跟那些老资格比,她还太嫩。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就冲着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妈,是我考虑不周,我给您道歉……” “建华,知道错了就好……” 崔旅长和余大姐到底不忍心,还是原谅了崔建华。 崔建华自我反省了一番。 吃一堑,长一智。 她收敛了很多,可到底埋下了隐患。 张建军对崔建华的印象很不好。崔建华想弥补一下,可对方已经成家了,爱人是部队上的,简直无从下手。 她左思右想,得找个靠山。 就在这个时候,省革委会的姜副主任找崔建华谈话。崔建华意识到机会来了,要紧紧抓住。可她忘了,派系间的争斗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殃及池鱼。 * 一年后,运动告一段落。 二十二岁的章小叶转正了,成了正儿八经的连级干部。 她向组织上做了汇报,和林济民确定了恋爱关系。 李主任哈哈笑道:“小叶,当年,你和林济民一起来开会,我就发现你们俩很有默契……” “李主任……”章小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一直以为别人不知道。 可殊不知,周围的目光都很敏锐。不管是林伯伯还是自家爹娘,早就察觉到了,可大家都不点破,就等着他们自己冒出来。 第87章 选择 * 这时候, 林济民研究生毕业了。 他的第一篇论文也发表 分卷阅读159 了,题目是《论中西医结合对疑难杂症的诊治分析》。 这篇论文反响很热烈,甚至引发了更层次的探讨。省医附院内部也组织学习, 还提出了设立分支机构,专门开展中西医相结合的想法。 这一想法,得到了上级部门的大力支持。 科室很快成立了, 二十四岁的林济民成了最年轻的副主任。他带着一批青年医生, 在临床实践的同时继续开展研究工作。 对他来说,有两件事是最重要的。 一个是医学研究, 一个是章小叶。 二者缺一不可。如果非要做出选择, 他宁可不要事业, 也要跟小叶在一起。 这份感情孕育多年,早已融入了他的生命,是他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正如他写给章小叶的信件。 “小叶, 遇到你是最开心的事儿,我想成为你人生中的一部分, 跟你一起携手共进, 开拓我们共有的事业和生活……” 章小叶自然明白。 林济民很稳重, 可又有感性的一面。 当她要去大西北, 林济民放弃一切追随而去, 令她很感动。大学五年,有多少人毕业分配时选择了工作和户口,而放弃了心爱的人?名义上打着事业的旗号,实际上呢, 不过是选择了利益罢了。 她呢,这辈子遇到林济民,又何其幸运? 事业有了, 爱情也有了,顺风顺水的,就像开了外挂。当然,这一切跟她的努力分不开,如果她不是这么优秀,也吸引不到同样优秀的人吧? 章小叶发散了一下。 她跟林济民心意相通,就像两个灵魂在对话,旁人是插不进来的,任何暗示都是无效的。她陶醉在幸福之中,就像喝醉酒了一样,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大院里,消息传得很快。 “章小叶谈对象了!” 包括陈大姐在内,都很惋惜。 “小叶是咱部队上的,咋让外面挖了墙角?” 几个大姐忿忿不平,恨不得立马把人夺回来。几位首长也受了影响,跟章长青开玩笑说:“长青同志,你这胳膊肘可不能朝外拐啊!” “哦,小叶跟济民是同学,早就认识……” 章长青忙不迭地解释,生怕得罪人。 陈水秀也找到余大姐,愁得不行。 余大姐笑呵呵地说:“水秀,谁让你们家小叶是名人呢?咱这院里,一个二个都盯着呢,早就想划拉到自己家里来。可小叶倒好,冒不通地搞起地下工作,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可说归说,余大姐还是帮忙转移了一下视线。 齐海波也听说了。 他故作镇静,可心里却空了一块儿。 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有什么好失落的?可失落感却挥之不去,就像错过了最宝贵的,再也无法追回。 齐海波很懊恼,抓起笔想写一封信。 可划拉了半天,什么都没写出来。他一把撕了信纸,恶狠狠地说:“齐海波,这是软弱!软弱你懂吗?” 齐海波不想自己软弱,对军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 他要克制自己,就来到操场上。 顶着烈日,跑了一圈又一圈。 汗水如雨而下,头脑也冷静下来。 为了既定目标,这点舍弃算什么? 他今年二十五,没有必要考虑个人问题。他要建功立业,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也唯有这样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齐海波又恢复了自信。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训练之中。他要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挑战,取得更好的成绩。 跟齐海波不同,有一个人却很高兴。 她就是陈建华。 章小叶谈对象了,那她跟齐海波不就有希望了?她打听了一下,齐海波忙着训练,连家都没回。 “哼,搞事业谁不会?” 她也要向组织靠拢,争取更大的进步。 一份努力,就有一份收获。 秋季全军比武,齐海波拿到了优秀。 紧接着,他的职务提升了,从连级升到了副营级。他很得意,如果早早地陷入温柔乡里,恐怕就没了斗志。 陈建华也升到了护士长。 她是大院里的一枝花,走到那里都光彩照人。陈大姐有了想法,时不时地叫人来吃饭。陈建华也不客气,跟陈大姐走得很近。 齐海昱察觉到了,就给齐海波打电话。 “哎,建华对你有意思,你咋想的?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齐海波不置可否。 他一门心思地钻研业务,顾不上考虑别的。 陈建华也很有耐心。 只要海波没定下来,她就有希望。 * 跟昔日同学相比,崔建华就没这么幸运了。 在派系斗争中,姜副主任利用了她,可到头来却把她当成了 分卷阅读160 替罪羊,剥夺了一切权力。她从高处跌落,不得不去某厂办医务所当了一名卫生员。 这对她打击很大。可这是她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崔建华消沉起来,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她很少回大院,吃住都在厂里,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她不想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跟同学都断了来往。 只有乔海宇来看她,跟她讲讲学院的事儿。 “建华,要是不去省里就好了……” “是啊,呆在学院里,大小是个领导,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崔建华感慨万千。 患难见真情,她只剩下乔海宇这一个朋友了。她甚至想过,若是乔海宇跟她表白,她就答应他,跟他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折腾了。 可世事无常,就在崔建华的态度软和下来时,事情又有了变化。 这天,乔海宇来找崔建华。 他穿着白衬衣,军绿色裤子,头发理得整整齐齐的。 “建华,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原来,高考暂停后,学院就开始精简人员,不是下放到基层,就是去“支边”。乔海宇是行政干部,也在精简之列,弄不好就要去农村。他考虑了一下,干脆报名去大西南支援三线建设。 “海宇,你真得要走吗?”崔建华心里一沉。 “嗯,报告批下来了,下个月就出发……” 乔海宇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读书时那样,意气风发。 崔建华看着,很是不舍。 这恐怕是最关心她的人吧?可乔海宇就要走了,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海宇,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吗?” “建华,那边有医院,规模很大,正需要人手,我过去管人事……” 崔建华权衡了利弊,就下了决心。 “海宇,我想跟你一起去!” “建华……” 乔海宇很激动,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崔建华。崔建华也涌起了一股豪情。对她来说,换个地方,才有新的开始! 可她跟乔海宇不同,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海宇,我在厂里,不晓得单位放不放人?” “建华,你打报告,我帮你递上去……” “好,那就拜托了。” 崔建华看着乔海宇,眼里闪过了一丝柔情。 乔海宇心里一动。 “建华,你还跟过去一样!” “是嘛?” 在乔海宇的心目中,崔建华永远是那个昂着头,挥舞着手臂,发表即兴演说的师妹,青春亮丽,光彩照人。 崔建华报名去大西南,崔旅长和余大姐舍不得。 可崔建华说:“爸,妈,那是奋斗的地方,我要重新开始。” “好,建华,爸爸妈妈不拦着你,可你一定要吸取教训,好好努力!” 崔旅长和余大姐既欣慰,又有点伤感。 建华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这几年出风头,得罪了不少人,弄得院里没人跟她说话,灰溜溜的。 现在好了,终于振作起来了。 章小叶听到消息,有点不敢相信。 崔建华真得醒悟了?还是去搞投机?要说,“三线建设”开展数年,已颇具规模。这时候报名参加,跟摘取胜利果实差不多。 当然,这是崔建华的选择,跟她没什么关系。不管是她还是林济民,都埋头钻研业务,从未想过投机取巧。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吧? 不同的选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会拥有不同的人生。 * “国庆节”过后。 崔建华和乔海宇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余大姐揪着心,找陈水秀说话儿。 “建华二十四了,该找对象了,本来想在部队上找一个,可看来看去没有合适的。这一走,就更没指望了……” “大姐,不要着急……” “哎,你不知道建华眼界高,一般人瞧不上……” 余大姐叹了口气。 陈水秀想宽慰一下,就说:“大姐,上次来的那个男青年蛮不错的,个子高高的,模样周正,说话也和气……” “哦,那是乔海宇,建华的大学同学……” 说到乔海宇,余大姐也有点动心。 “听建华说,海宇去那边又升了一级,是处级干部了,可建华一捋到底,还是个科员……” “大姐,建华还年轻,慢慢来……” 陈水秀为崔建华感到惋惜。那么聪明的姑娘,模样也好,就是心术不正,弄得大院里没人敢接触,婚姻大事都快耽搁了。 陈水秀操着心,见了叶子就打听起来。 “叶子,你认得乔海宇不?人品咋样啊?” 章小叶一听,就明白了。 分卷阅读161 “妈,您操啥心呢?乔海宇喜欢崔建华,等了她好多年……” “哦……”陈水秀恍然大悟。 原来,根子还在崔建华身上。这闺女就不能安生一点?甭再让家长操心了。 说到操心,陈水秀就叨叨开了。 “叶子,你大娘来信了,说啥时候带济民回去看看?” “妈,单位里忙,哪有空啊?” 章小叶嘴上说着没空,可心早就飞回了老家。 上山下乡开始了。 公社办了知青点,都是城里来的学生。按照国家政策,高中毕业就要去农村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表现得好就能招工进城,还能推荐上大学。 去年,大娘退休了,继涵顶替上岗。他初中毕业正赶上运动,高中也耽误了。大学不再招生,有个正经工作比什么都好。 大娘退休后,就在老家照顾爷爷和太爷爷。 爷爷今年七十整,还喜欢下地干农活儿。赶上队里开会,请他上台发言,就摆摆手说:“呃,俺都一把年纪了,腿都迈不动了,讲啥话啊?” 爷爷行事低调,生怕给家里抹黑。还捎口信说:“小叶子啊,要好好工作,不要挂念家里。俺跟你太爷爷都好,能吃能喝的……” 说到太爷爷,更得夸一声。 老爷子今年八十七,身子骨还硬朗。整天拄着拐棍晃来晃去的,还逢人就夸:“社会主义好啊!要是搁在解放前,俺这把老骨头早就入土了……” 这话的确不假。 解放后,国民人均寿命从三十来岁,一下提高到了五十多岁。生活安定是一方面,卫生水平更是提高了不少。尤其是农村,每个大队都有赤脚医生,基本上做了全民医疗。 当然,跟后世比起来,还要继续努力。 第88章 婚礼(正文wan)…… * 两年后, 1970年。 章小叶的论文发表了,提出了中西医结合对慢病管理的诊治方法。同时,省医附院研制的第一批中成药通过了临床试验, 成功上市。 这一年,章小叶二十四岁,林济民二十六岁, 已是共和国最年轻的专家。事业上取得了成果, 个人问题也提上了日程。 “叶子,该成家了!”陈水秀催促着。 “妈, 着啥急啊?”章小叶厚着脸皮。 “叶子, 老家那边巴巴地等着呢, 你大娘把被子都套好了,说给你当嫁妆。你太爷爷也念叨着,继霞家的都上小学了, 继文家的也满地跑了,就连继涵都说媒了……” 言外之意, 小叶子咋还没动静啊? “妈, 我要回医院了, 不跟您说了……” 章小叶红了红脸, 赶紧跑了。 林家那边, 赵玉初也旁敲侧击。 “济民,赶紧求婚啊!我和你爸好上门提亲……” “妈……”林济民红着脸。 他早跟叶子提过了,可叶子抿着嘴笑着说:“济民,咱们还年轻, 不能耽误工作……”可现在有了成绩,是不是可以成家了? 赶在周末,林济民来找章小叶。 二人在公园里并肩走着。 林济民穿着白衬衣、蓝裤子, 戴着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显得清俊无比。章小叶也穿着白衬衣,草绿色军裤,两条麻花辫耷拉在肩头,甜美可人,又带着一点军人气质。 到了湖边,林济民停下了脚步。 “小叶……” “嗯……” 章小叶望着林济民,眼神清澈,跟上学时没什么两样。 林济民心跳加速,腼腆地说:“小叶,我爸请人打了一套家具,漆好了,味儿都散去了,我妈收拾了屋子,还做了两幅窗帘,都挂上了……” “哦。”章小叶一阵紧张。 林济民鼓起勇气说:“小叶,咱们打结婚报告吧?” “嗯。”章小叶点点头,脸一下红了。 “小叶……” 林济民很激动,握住章小叶的手。 “济民……”章小叶也回握着。 这是她跟林济民第一次拉手,也是最亲密的举动。搁在后世挺难想象的,可在六七十年代却很正常。男女之间界限分明,说话规规矩矩的,不敢做任何小动作。 第二天,林济民跟单位打了结婚报告。 单位立马批准了。 “林济民,恭喜你!” 单位领导都知道章小叶,思想进步专业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章小叶也提了结婚申请。 她是军婚,有政审这一关。 要说,林济民家世清白,思想觉悟高,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即便如此,林济民还是被三位同志叫到会议室里刨根问底,谈了四个多小时,林家上下也被查了个一清二楚。 好在,解放初划成分时,林家虽然有两间药铺,可没啥田产,声誉 分卷阅读162 又高,还给革命做过贡献,就被划到了小业主一类,跟地主和资本家都不沾边。社会主义改造期间,林家又是第一批加入国营单位的,还颁发了荣誉证书。 审核通过了,结婚报告批下来了。 章小叶赶紧给林济民打电话。 林济民激动地说:“小叶,咱们去拍照吧?” “嗯。” 赶在下班前,章小叶和林济民兴冲冲地进了照相馆。 “同志,我们拍合影。” 林济民递上介绍信,照相馆的同志看了看,问道:“同志,你们是拍结婚照吗?” “嗯。”林济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二位进去吧!” 开了票,林济民和章小叶进了照相大厅。 里面黑乎乎的,照相师傅“啪”地一下开了灯。 “二位同志坐那边。” 照相师傅指了指宽板凳。林济民和章小叶并排坐下,还把眼镜摘了下来。 “同志,靠近一点。” “哦。” “同志,再靠近一点。” 林济民和章小叶靠得很近,彼此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就像敲鼓一样。 “好了,坐着不要动。” 摆好了姿势,照相师傅弯下腰打开相机。 这是老式照相机,方方正正的像个黑匣子,固定在三角支架上,下面带着滚轮可随意挪动,上面还蒙着一块枣红色灯芯绒绒布,给人一种神秘感。 照相师傅调好了焦距,指挥着。 “好了,看着镜头,头朝里歪一点,不要紧张,面部表情要放松……” “同志,笑一笑……” 林济民和章小叶抿着嘴,微微笑着。 照相师傅手握按钮,喊着“一二三”拍下了最美的瞬间。 一个星期过后,照片洗出来了。 虽然是两寸黑白照片,可质感和光感都非常好。照片上的章小叶和林济民头挨着头,一脸幸福。 章小叶看了又看,准备放大两张。 林济民揪了揪章小叶的袖子,悄悄地说 “小叶,咱们去领证吧?” “嗯。” 章小叶和林济民商量了一下,把时间定在了八月一号。 这是建军节,格外有意义。 这天上午,章小叶和林济民揣着介绍信,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因为是军婚,民政局的同志格外热情。他请二人坐下,问了几句,就取出两份儿空白结婚证,写上名字,贴上合影照片,啪地一下打上钢印,盖上红色印章。 “同志,这是你们的结婚证,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章小叶和林济民接过红本本。这是最时兴的样式,有主席像,有红色五角星,有金色的麦田和稻穗,还有革命语录。 从民政局出来,二人手拉着手,一脸甜蜜。 他们相识多年,爱情马拉松终于跑到了尽头。 * 要办喜事了,两家大人兴高采烈的。 他们早就见了面,日子也定下来了,就搁在“国庆节”。 林家想摆两桌,被章长青拦住了。 “林大哥,现在提倡革命婚礼……” “哎呦,看我只顾着高兴,差点忘了……” 林世贤识大体,不再坚持。 可林老爷子不满足,一个是长孙,一个是徒弟,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他商量着在家里搞个仪式,办个家宴。他思想虽然进步,可多少带着一点旧礼。 林济民一听,赶紧打预防针。 “爷爷,小叶是军人,要办就办革命婚礼,您可不能拖后腿哦!” 对革命婚礼,章小叶也很赞同。 结婚是件大事,也很你繁琐。可搁在六七十年代却很简单,不请客不送礼,买包瓜子喜糖散一散,就算成家了。 说来也巧,“国庆节”军区要办集体婚礼。 章小叶就跟林济民商量。 “济民,咱们要不要报名参加?” “当然要参加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林济民兴致很高。只要小叶喜欢,怎么办都成。 可跟家里一说,林世贤皱了皱眉头。 “济民,这男婚女嫁的,在那边办合适吗?” “爸,有啥不合适的?小叶是军人,我跟着参加集体婚礼甭提多光荣了!再说,人多热闹,还喜庆……” 林济民把道理一讲,林世贤只好点头。 林老爷子听了,急得直摆手。 “世贤,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只要俩孩子乐意,那些虚礼就不用讲究了……” 林世贤做起了思想工作,可林老爷子噘着嘴持保留意见。 林济民见了,就悄悄地说:“爷爷,我跟叶子早早地赶回来,给您行大礼……” 林老爷子这才作罢 分卷阅读163 。 两家人忙乎起来,给亲戚们都打了招呼。 长河写信回来,喜滋滋地说:“四哥,到时候我回来探亲,好好热闹一下。”继业也写了信,说能赶回来就尽量赶回来。 老家那边,江玉梅一听继业要回来,就坐不住了。 她忙着收拾屋子,说:“继业一家回来了,得住得舒服一些……” 崔氏听说了,忙不迭跑过来。 她扯着大嗓门说:“继宗他娘,你就甭忙乎了,继业说了,回来住在西院,俺那边宽敞……” “呃,三婶子,俺收拾俺的,关你啥事儿?” 江玉梅不想搭理崔氏。 可崔氏却厚着脸皮,叨叨了好一会儿。 她跟江玉梅一见面就吵架,可吵着吵着还吵出感情来了。尤其是江玉梅退休后,她几乎天天过来,摸摸这,挠挠那,一点都闲不住。 章怀原见了,忍不住提醒:“长瑜他娘,继业回来了,不在他老丈人家住几天?” “呃,说的也是,继业在省城住几天,县里住几天,哪还有时间在老家呆着?” 崔氏有点泄气。 可又一想,不如去县里找长瑜?把继业拦住,就没时间回柳沙湾了,让江玉梅空欢喜一场。 * 在盼望中,“国庆节”终于来到了。 军区大礼堂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二十多对新人,穿着草绿色军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喜气洋洋地登上主席台。 林济民和章小叶站在一起,脸红扑扑的。 他不是军人,可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装,腰里还扎着牛皮带。这是最流行的装束,虽然不能像真正的军人那样戴着领章帽徽,可气势十足。 章小叶悄悄瞄了一眼。 心说,林济民不戴眼镜挺好的,多了一股英气不说,个子也更挺拔了。 说话间,军乐响起来了,典礼开始了。 在司仪的主持下,新人们站成一排,朝着伟人像鞠躬行礼。紧接着,军区首长上台讲话,地方也派了代表。 台上热闹着,台下都是军人和家属。 林世贤一家和章长青一家坐在第二排。老家那边,江玉梅和章长瑜赶来了。他们跟继业一家坐在一起,开心得不得了。 长河也携家带口地回来了。 他在西南某城市安了家,对象也是军人,在后勤工作。见家长时,才晓得人家是将军的女儿,跟他一见钟情喜欢上了。前年结了婚,生了一个闺女,快两岁了。 齐海波也来了。 他站在最后一排,远远地望着。他喜欢章小叶,可喜欢总归是喜欢,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 不等婚礼结束,齐海波就离开了。 他沿着林荫道快步走着。 身后有人追上来。 他回头一看,是陈建华。 陈建华穿着军装,未戴军帽,一头短发被风吹起,英姿飒爽的。 齐海波停下了脚步。 陈建华赶上来,一脸严肃地说:“齐海波,我有话跟你讲!” “好,那就去操场吧!” 陈建华也参加了婚礼。她早就看到了齐海波,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往外走,就跟了上来。 到了操场上,陈建华望着齐海波。 “齐海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啥意思,你心里清楚……” “建华……”齐海波莫名有些紧张。 他看着陈建华,想咧嘴笑一笑。可陈建华一瞪眼,又把笑容给吓了回去。 “齐海波,你到底咋想的?今儿就给个准信……” 陈建华开门见山,让齐海波无处躲藏。 他考虑了片刻,方郑重地说道:“建华,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可我打着事业的旗号,给自己设了种种障碍……” “齐海波,你再说一遍。” 陈建华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 “建华,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你答应我好吗?” 齐海波郑重其事地说道。 陈建华是个好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 也许是太熟悉了,才会被忽视吧? 他不想再错过了,就像章小叶那样。那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太自以为是,直到失去了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 办了婚礼,章小叶和林济民回了老家。 爷爷和太爷爷正等着呢。 还有姥姥姥爷和舅舅们,还有林院长等亲戚,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 到了七里店,正赶上集市。 摆小摊的,卖茶水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章小叶和林济民沿着老街慢慢走着。 那熟悉的街道,带着浓郁的家乡风貌。 到了后街,看到那一栋古朴的宅院,二人相视而笑。 遥想 分卷阅读164 当年,两个小娃娃一个站在墩子上观摩,一个躲在柳条筐子里偷看,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就有着某种缘分吧? 今天,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初识的地方。 时光已过去了二十多年,而未来还很漫长。 (正文完) 第89章 番外:成就 * 七十年代, 国民经济平稳发展。 运动趋缓了,松一阵儿,紧一阵儿的, 呈波浪状态。 可地方上人员精简还在持续,下放干部很多。文化界和教育界是重灾区,章长瑜也从领导岗位上下来了, 回到中学教书。 相比起来, 部队就像一个避风港,遮挡了风风雨雨。 章小叶潜心钻研, 不被外界干扰。 生活方面也很简单。 她和林济民住在家属区, 一日三餐都吃食堂, 偶尔回家蹭饭,周末回林家小院住一晚。林济民在单位也有宿舍,中午休息一会儿, 碰上加班就住在医院。 章小叶不放心,就劝道:“济民, 工作弄不完就带回家吧?” 林济民怕小叶担心, 就尽可能地赶回来。大院里很安全, 门口有卫兵把守着, 外人不能随便出入。 这时候, 军区总院跟省医附院也有了合作。 林济民经过过来开会交流,徐院长对他很赏识。 陈水秀冒出了一个念头,跟长青商量。 “长青,要不要把济民调过来?” “呃, 这个事儿不好办,上面卡着名额……” 自打“上山下乡”开始后,参军就成了香饽饽。继国高中毕业, 就参军入伍了。继军念高一,不出意外也要留在部队上。 这是大院子弟的最好出路,也是这个年代的荣耀。像林济民这样工作好几年的,想加入军籍很难,除非是应届毕业生还有点希望, 林济民嫌麻烦,说:“小叶,我在省医附院挺好的……” 章小叶也不想折腾,就把这事儿搁在了一边。 要说,地方上虽然闹腾,可医院受到的影响有限。医院是特殊单位,为人民服务是宗旨,不管是工人、农民还是干部、学生,总得看病吧? 再说,医生吃的是技术饭,跟那些耍笔杆子的不同。国家也很重视,拨了不少经费支援医疗卫生建设。 这么一来,林济民带着项目组搞科研攻关。第一批中成药上市后,国家拨了专款用于项目研发,项目组的成员也被重点保护起来了。 章小叶心说,艺不压身,搁在哪个年代都适用。 * 转眼,到了一九七六年。 运动结束了,全国上下欢欣鼓舞。 章小叶撰写的医学报告发表了。这份报告十多万字,写了整整五年。林济民帮着校稿,提了不少宝贵意见。 林济民也跟同事一起编辑了一部医学著作,推广中西医结合理论。 这一发不可收拾。 十多年下来,成果显著。 章小叶和林济民发表了十多篇学术报告,出版了五本医学著作。中成药研制也上了新台阶,市面上销售的成品药,有一半都是中成药。 这时候,改革开放加快了步伐,对外窗口也打开了。 章小叶敏锐地发现,国际医药市场已被寡头垄断,西药价格惊人,普通人根本用不起。而我国自行研制的中成药,疗效显著,价格却十分低廉,基本上覆盖了基础病症。 这种贡献会一直延续下去。 十多年后,当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袭来时,西医束手无策,是中医和中药发挥了重要作用。而几十年后,又一场病毒席卷全球,又是中医和中药力挽狂澜,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贡献有多大?章小叶明白,也是她前进的动力。 可就在这时,学术界刮起了洋风。 对中医的打压也开始了。 林济民注意到了,表情十分凝重。 “小叶,咱们一定要大力推广中西医结合,推广中成药的研制!” 一份努力,就有一份收获。 林济民带领着团队,克服了重重困难,取得了重大成果。 到了一九九二年,林济民当选为医学院士。 颁奖这天,林济民穿着一身中山装登上主席台,从国家领导人手里接过荣誉证书。 章小叶守在电视机前,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小娃娃到大院士,一步一个脚印,追随着崇高的理想,也终于站在了科技之巅。 她呢,也挂着少将军衔,获得了无上荣誉。 事业进步,家庭也很美满。三个娃娃长大了,生龙活虎的,就像他们当年那样,伴随着共和国的成长,走过那个光荣的年代,走向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