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 分卷阅读1 ================= 书名:修罗 作者:思尔后行 文案: 八年后,沈樱有了一个新身份著名词人司南,还是八方堂高僧的俗家弟子。   他以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在这乱世中卖字为生。殊不知她蓄谋已久,为他而来……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但才情出众,容颜绝佳的女词人,历来凶狠残暴,令人闻风丧胆的驭卫使大人好使像有些不一样了。   靳无风有了软肋,要在这乱世中护她周全。   纯架空勿扒,求收藏求评论~   周一~周五更,周六日不更,有事会请假的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樱,靳无风 ┃ 配角:朱曦,萧启,慧海 ┃ 其它:乱世,冤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句话简介:小姐姐扮猪吃老虎 立意:生逢乱世,弱女子也要惩恶扬善 ================== 第1章 逆党 群山间,琴声响起。 纤细手指在琴弦上快速划过,收尾的时候力道渐起,奏出急促的尾音。沈樱缓缓放下双手,指尖上隐约有刺痛传来,可是她并不在意。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方才被他差遣出去的易静。 “那位驭卫使大人,他走了吗?”她轻声问道。 年轻的和尚穿着灰色单衣,看了眼面前的人,双手交握在胸前,点头称是。 沈樱脸上露出浅笑,抱起身前古琴起身。偌大的古琴几乎有她一半的身长,抱起来并不轻松。 易静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挠了挠光秃秃头顶,这位代发修行的师叔可真是怪异。 此时,八方堂内的一处水榭中。 靳无风喝茶的动作缓缓停住,他端着茶杯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琴声已经停了才将茶杯放下。 “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向慧海告辞。 慧海是八方堂高僧,年纪却并不大,眉目清朗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靳大人请留步。”说罢,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叠文稿递给对面的人,举手投足气度非凡。 “司南新写的小词,靳大人或许用得着。” 靳无风愣了愣,司南的小词闻名天下,可遇不可求,自己这样收下恐怕不太合适。 他还在犹豫,只听慧海道:“靳大人每次有烦心事儿都会来八方堂小坐,这首词或许可以解大人心忧呢。” 靳无风展开文稿,娟秀的小字立刻跃入眼底。而词曲的意境也跟这字体一样,透着空灵隽秀之美。一首词读下来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靳无风拱手,“多谢!” 慧海微笑,看着驭卫司总旗转身离开,一身黑衣的冷峻背影在红黄鲜亮的庙宇间显得格外刺眼。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慧海才收回目光,转头仔细听了片刻,叹了口气。 这个季节气候多变,靳无风从八方堂下来,才走到半山腰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没有带伞,眼看着雨水滴落,他赶紧将文稿塞入胸前,匆匆找了棵树避雨。 还好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炷香的功夫天便放晴了。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在靳无风的身上留下斑驳色块。他将胸前的文稿拿出来,一页页翻开,好让它们散散湿气。 发现身后有异样的时候,那人已经近在咫尺,靳无风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腰间佩刀。 寒冷的刀刃架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她却神色淡然,连呼吸也丝毫未乱。 一把差不多有半个身长的古琴被她抱在怀里,湖蓝色长裙的裙摆随风摇曳。视线落在靳无风手中的曲谱上,女子清浅一笑,“看来大人很宝贝这东西。” 靳无风看了她一眼,女子抱着古琴的手能看到食指上明显的结茧。然后视线往上移,看到她眉目如画,一袭湖蓝色长裙,仿佛要融入这这雨后的森林。 他将手中文稿塞了回去,同时收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 “大人刚从八方堂下来?” “你从何而知?” 女子莞尔一笑,“因为大人身上还有香火气。” 靳无风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是还有寺庙香火烟气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靳无风感受到了冒犯,放下胳膊口气生硬地质问。 “大人这是在审问我吗?” 靳无风不说话。 女子抱琴的手紧了紧,却是转身要走的意思。 “站住!” 他正准备追,女子却回过头来,“沈樱。”她的目光平静,看着对面一身官服的男人,又道,“山中气候多变,大人下次上山别忘了带伞。” 靳无风站在虫啾鸟鸣的林间,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耳边一片寂静。 两天后,城南郊外。 靳无风隐在夜色中,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小院,目光深邃。 不 分卷阅读2 久前,他刚接到任务。上司萧启派他跟赵励来这里抓一个笔墨文人,说是夹枪带棒暗讽驭卫司指挥使狄川,他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司南。 前方就是司南的住处,他只身一人前来。为了摆脱赵励,他花重金请来了云昭府的寻碧姑娘,此时赵励恐怕是再也想不起还有公务要办了。 他在树下站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突然就下起了小雨,这个季节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他抬头看了看天,刚才还挂在天边的上玄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的轻功一流,像一只昼伏夜出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幢小院。雨幕中他用刀撬开了窗户一角,白色的身影刚好走出了这个房间,他趁机一跃而入。 这是间卧室,房间素净整齐,隐约能闻到淡淡的墨香味。正准备去翻衣柜,他突然感觉颈边气流变化,心中一惊,身子往下一倒,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拿剑的女子眉目凛冽,一袭白衣黑纱蒙面,一剑刺空后调整身形准备刺出第二剑。靳无风的唇边露出了笑容,侧身避过那一剑,按在腰间佩刀上的手却没有动作,很明显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拔刀的必要。 女子刺出的那一剑力道不足,他感觉她甚至连剑都拿不稳。 尽全力却丝毫未占上风,女子又气又急,还想再刺,靳无风看不下去了,轻轻一挡,那把剑“哐当”被击落。 女子见势不妙要逃,可靳无风怎么会放过她。 她被靳无风逼到了角落里,手中已无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面对来势汹汹的驭卫使,白衣下单薄的身子似乎在颤抖。 靳无风的刀终于出了鞘,架在她脖子上。 露在黑纱外的双眸灵动,映出驭卫使凌厉的身形。靳无风一步步逼近,她平静的眼里现出慌乱。 直逼得对方退无可退,靳无风才终于停住。他的脸上露出讥诮表情,另一只手伸向了女人的脸。他盯着那双眼睛,在快碰到脸的时候,手上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面纱被揭开的瞬间,靳无风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他其实早该想到,八方堂下怀抱古琴的女子不是司南还会是谁。 “几日不见,没想到大人竟是来杀我的。”女子被刀架在脖子上,微微动了动。 靳无风心中一紧,手上的刀随着她的动作往外挪了半寸,“你是司南?”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想从她的口中得到确认。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会信吗?” 靳无风面无表情,驭卫司的情报网遍布天下,出错的几率微乎其微。 “是司南无疑!”随着男声突然响起,赵励出现在门口。话音落下,他将手中抛着的东西掷向了自己的同僚。 田黄石带着微微凉意,底部用小篆刻着“司南”二字。 “寻碧姑娘真是不错啊,就是酒量差了点,哈哈哈……”赵励的手搭在同僚肩上,视线落到司南脸上,突然他的笑声止住了。 “啧啧……”赵励的手缓缓离开靳无风的肩膀,摸向自己的下巴,踱到司南跟前。视线从脸上开始往下移。然而刚移到一半,眼前却被人挡住了。 靳无风将司南押在手中,“确认是司南无疑,我这就带她去驭卫司衙门。” “等等。”赵励从后面绕了过来,视线始终未离开过司南的脸,“没想到司南竟是个女人,如此尤物,就这样送进驭卫司衙门实在可惜了,不如先让小爷我用一用……”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然而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被拦住。 “你干什么?”赵励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拦住自己的同僚。 “这句话要问你,我们的任务是带她回去,你别多生事端。” “你管得着嘛!”赵励粗暴地推开了靳无风的手,一把将旁边的犯人拉了过去。 卧房里传来撕扯的声音,还有沈樱愤怒无助的吼叫声。 靳无风的心仿佛挨了一记记闷棍,紧握佩刀手一直在抖。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拔刀冲了进去。 他的脚步停在半途,因为——卧房里突然没有动静了。 刚一晃神,眼前白影晃动,只见司南神色慌乱,慌不择路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稳住心神,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况:不远处的那张床上,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赵励此时正一动不动的趴着,发出痛苦的□□和不甘的咒骂声。 靳无风放下怀中惊慌失措的人,走到床前。只见赵励面目狰狞,胸前赫然插了把剪刀,身下已经被血渍染红。 察觉到有人过来,赵励一把拉住身旁同僚,恶狠狠道:“杀了那个臭□□!” 靳无风看了眼角落里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女人。再回过头已是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他将手伸过去,触到那把冰凉的剪刀,猛然用力。 “逆党……”一声闷哼,赵励双眼圆瞪,他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杀自己。 床上的人已经死了,靳无风的手一直握着那把剪刀。 分卷阅读3 一个灰色影子破窗而入,速度之快仿佛一道闪电,当靳无风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消失无踪,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司南。 靳无风突然惊醒,他发了疯似地追了出去。外面大雨倾盆,他追出老远,可哪里还有司南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重发,各位宝宝们可以看起来了 第2章 追捕 那道伤口像咧开的嘴,似乎在嘲弄那个正在查看的人。视线往上,是一张失去血色的脸,要仔细看好久,才能跟脑海中那个熟悉的人对上号。 萧启闭上眼,盖上白布。环视了一圈案发现场,走到靳无风跟前。 “你说……杀人的是司南及其同伙儿?”他盯着眼前的人问道。 靳无风的视线在萧启脸上短暂停留,点了点头。 “有没有看清凶徒的样子?” 靳无风摇头,“我跟赵总旗一进来便遭到袭击,凶徒蒙面,我们寡不敌众……” 萧启眉头紧锁,“你可知赵励跟狄大人的关系……” 靳无风疑惑地看着他。 萧启重重地叹气,“我可怎么去跟狄大人交代!” 周围混沌一片,是在很深很深的水中,呼吸困难。她拼命往上游,可那水似乎有无限深,她怎么游都游不出去。 沈樱猛地惊醒,满头大汗。才睡了半个时辰,却做了好多梦。她摸了摸胸口,心慌的厉害。 “又做梦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心中闪过一丝喜悦,睁眼看到眼前的人,叫了声“师父”。 慧海正拿着毛巾擦她额头上的汗,见她醒了忙将毛巾收回,“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外面的事情先不要过问。” 沈樱当然知道师父所说的外面的事情是什么,这回是自己闯下大祸,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八方堂。 慧海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表情严肃起来,“最近你就留在八方堂,不要下山。” 沈樱早料到他会这样,也不辩驳,乖乖点了点头。 八方堂是名刹,有不少皇亲国戚在此礼佛,当今皇帝次子——燕王殿下更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说了这么多,师父都是在考虑她的安全。沈樱望着烛光下慧海的身形,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自从六年前自己被这个人救起,他就一直是她的依靠。 正在这时慧海转过身,细目相接,沈樱缓缓移开了目光。烛火摇曳,片刻后她听见脚步声,慧海走到床前,把薄被的一角掖了掖,才转身离开。 慧海走后,沈樱陷入了冗长的睡眠,到了傍晚时分越发昏昏沉沉,似乎是发烧了,呼出的气体是异常的温度。照顾她的易静吓坏了,忙跑去把慧海师父又找回来。 慧海医术了得,远近闻名。替沈樱把过脉后,他交给易静一张药方,吩咐他下山抓药。然后屏退众人,亲自照料沈樱。 易静匆匆下山赶到庆和堂,却被告知有一味药没有。大夫一大早就已经上山去采药,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如果着急可以再等等。 易静是着急的,所以他坐下来乖乖等。 此时,庆和堂的女大夫背了一筐的草药,正往回走。 下山的途中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还好宋曦秋早有准备,撑起油纸伞走在山间小道上。她从小在昦京城长大,因为行医的缘故对城内外每一处地方几乎都很熟悉,但这八方堂山上的景致,她从来百看不厌。 漫山的竹林在雨水拍打下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沙沙雨声中,突然传来钝厚的突突声,还有马儿的嘶鸣声。宋曦秋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路的尽头一队人马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过来,马上的人黑衣黑帽,腰间有刀。宋曦秋以前在城中看到过他们,那是皇帝的近侍——大名鼎鼎的驭卫司。 她心中一紧,可脚上动作还是慢了,刚才还在远处的黑色人马转瞬间便到眼前,她根本来不及朝旁边闪。头脑中“嗡”地一声,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然而,没有意料中的撞击和疼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托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宋曦秋一愣,睁开眼,眼前男人的脸跟脑海中的形象重合,“萧大人?” 因为头疼症的毛病,萧启之前没少去庆和堂叨扰,对这位沉默寡言的驭卫司百户大人,宋曦秋颇有印象。 萧启一脸焦急地看着面前的人,托住她的胳膊力道十足,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我……我没事。”宋曦秋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发抖起来,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男人头上的斗笠都快抵到她的额头,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斗笠沿儿滴落在她脸上。 “萧……萧大人,可否……让我先起来。”宋曦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尴尬。 萧启一愣,如梦初醒般赶紧放下手中的人。 “失礼了。”萧启捡回掉落在路旁的油纸伞,递 分卷阅读4 到宋曦秋面前。 庆和堂的女大夫莞尔一笑,从驭卫司百户大人手中接过伞,退到路边。 不久,她的耳边再次响起“突突”的马蹄声,一列人马大概有二十几人朝着小路的尽头疾驰而去。宋曦秋撑着油纸伞,望着他们消失在小路尽头,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他们不会是去八方堂吧。 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萧启带着人马来到八方堂外时,早先还似乎没完没了的雨刚刚停了。 “萧大人还在等什么?”他的身后传来冷峻的声音。 裴凌嫣是狄川身旁的红人,等得不耐烦,一拉缰绳靠近萧启。她的浑身已湿透,残留的雨水顺着鬓角头发滴落。 “看到那三个字儿了吗?”萧启指着古刹屋檐下的匾额,“那是当今圣上的御笔亲题,八方堂是名刹,供奉的都是皇亲贵胄,至今都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在此参佛,你我要是冒冒失地闯进去,出了岔子是你担还是我担?” 一身黑色劲装的女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萧大人你就不怕抓不到人,没法向狄公交待吗?” “怕啊,怎么不怕?”萧启瞥一眼旁边的女人,“可是裴姑娘,如果冲撞了八方堂里的贵胄,我也没法向狄公交待。” “你……”裴凌嫣语塞,“你赶快想办法,不然要是这些和尚通风报信,让那个司南跑了,你就等着百户的位子不保吧!” 萧启看着女人的背景,脸上未见波澜,眼神却越发深邃了。 “师父,不好了……”易静的声音在他踏进那间禅房的时候嘎然止住。房间里安静极了,那个他要找的人,此时正坐在沈师兄床前,似乎是在查看床上人的情况。 易静的突然闯入打破了房间的平静。 “药抓回来了?”慧海看了眼易静手里的东西,起身在离床榻不远处的圆桌前坐下。 易静正准备把手里的药拿过去,就见慧海一挥手,“拿去煎了吧。” 小沙弥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慧海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不好了?”声音淡淡的。 师父终于问到正题上了,易静松了口气,忙道:”外面来了好多驭卫司的人,说是要找一个叫司南的人。“ 慧海神色一凛,反问道“我们这里有叫司南的人吗?” 小沙弥摇头。 “那告诉他们,八方堂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说了,可他们还是不肯走。” …… “方丈师伯他已经带人去了,让我来找你。”易静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慧海看了眼床上正熟睡的人,对小沙弥道:“你先把药送到厨房,然后去告诉方丈他们我马上就到。” “好的,师父。”易静领了师父的命令退了出去。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裴凌嫣等的不耐烦,纵身跳下马。可是在先帝亲题的匾额下,她又不敢放肆,只得在寺门外来回踱步。 萧启看着不远处的人,摇摇头,朝身后一招手,“你去陪一下裴大人。” 一名校尉应声下马,走到这位驭卫司指挥使的亲信跟前,“裴大人……”。 正在这时,厚重的寺庙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位须发花白的和尚手持禅杖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僧人。 驭卫使二十几人浩浩荡荡,在寺门前阵列排开。 “听说各位大人来找一位叫司南的施主。”方丈道一声阿弥陀佛,对众人施礼。 萧启还礼,“是的,司南犯下命案,我等奉命缉拿,冒犯了贵刹,还请大师见谅。” 方丈微微笑道,“施主是否误会了,本寺并没有叫司南的人。” “哦?但我听说八方堂收了很多司南的画和诗词,还听说他是八方堂的俗家弟子。” 方丈仍是微微笑,“那大人您确实是误会了,本寺并没有叫司南的弟子。” “让叫那个慧海来!”裴凌嫣在一旁看着这两位你来我往,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一挥手。 “慧海师父患病在床,不方便见客。”方丈身旁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躬身道。 “可真是不巧啊,一个个都不方便。”裴凌嫣语速平静,看似漫不经心,然而话音刚落,她却陡然拔出了腰中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几位僧人。 包括萧启在内,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到方丈面前,却在瞬间止住了去势。灰衣人稳稳地站在裴凌嫣和方丈中间,指夹住了那柄带着寒气的剑。 裴凌嫣脸上挂不住,暗中用力想从突然冒出的僧人手中将剑□□,可试了几次却丝毫没见动弹,怒不可遏之余,她突然明白了,“你就是慧海?” 灰衣僧人这才松开了手中的剑,转过身来双手合十道:“正是贫僧。” 看清眼前人的脸,裴凌嫣愣住了。 那是一张异常俊朗的脸,眉宇间的英气中夹杂着安然镇定神色,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的和尚。 分卷阅读5 “裴大人,裴大人……”身旁的人叫了好几声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裴凌嫣知道自己不是慧海的对手,看了眼旁边的萧启一眼,“萧大人。” 萧启自知今天不能空手回去,于是走到慧海跟前。 慧海是得道高僧,燕王谋士,连当今皇帝都要给几分薄面,他区区一个驭卫司百户自然不敢鲁莽。 “慧海师父,我们今天来也是奉命办案,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八方堂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慧海语气平淡,然而却带着股威严气势。 萧启愣了愣,“仅凭你们一家之言,恐怕……” “八方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慧海脸色未变,仍是淡淡地笑道,“日前,燕王大败北梁于贝达尔海,漠北一役胜利在即。寺内正为燕王诵经祈福,祝祷此战大捷,若是大人此时强行闯入,对漠北的战事或者燕王本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哈哈……”萧启大笑,“既然寺内正在进行如此重大的法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搅的好。”说罢对手下人示意。 裴凌嫣虽然不甘心,但对方抬出了燕王和漠北的战事,这两顶帽子随便哪一个扣下来都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二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又地走了。 下山的路上,萧启不慌不忙,任凭身体在马背上颠簸。望向远山的视线茫然,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裴凌嫣,“你是怎么查到司南和八方堂的?” 裴凌嫣没料到前面的人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向反应敏捷的人愣了片刻才讪讪答道:“抓几个收了司南诗词画作的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萧启点头,“也是。” 驭卫司的侦查网络遍布天下,要查出这点线索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二天,有存稿的我最近一周内还是挺轻松的O(∩_∩)O哈哈~, 第3章 寻碧 昦京西城,云昭府内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靳无风神思涣散,面前的人已经弹完一曲,他却浑然不知。 今天白天巡视完回来,他碰到萧启带着二十几个校尉,还有裴凌嫣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作为狄川的义女和近侍,裴凌嫣很少外出执行任务,这次突然跟萧启走得这么近,这让靳无风起了疑心。他软磨硬泡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他们去了八方堂,驭卫司得了消息,逆党司南是八方堂的弟子,所以一路追了过去。 虽然萧启他们空手而归,但靳无风还是心神不宁。 寻碧的手搭在琴弦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远处的驭卫使。这位云昭府的头牌姑娘今天穿了件粉色襦裙,整个人娇艳却不俗媚,笑道,“靳大人有心事?” 靳无风闻声抬起头,将杯中剩余的一点酒喝完,不答反问,“寻碧姑娘可想离开这里?” 男人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她愣住了,脸上神色变幻,“靳大人此话何意?” “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不用再赔着笑脸生活。”靳无风继续道。 寻碧眼里的光芒渐盛,但很快又慢慢熄了,似是自嘲般地道:“这里是云昭府,我一个籍没为奴的人,岂是轻易就能说走就走的。” “当年沈大人如果是被人设计的……” “沈大人就是被人设计的!”靳无风的话还未落,刚才还眉眼低垂的姑娘此时情绪波动,愤然站了起来,原本清丽的一张脸因气愤变得刚硬,没了半点之前的柔和。 看到她的样子,靳无风知道自己不该提当年的事情,放下酒杯沉默片刻,他示意寻碧坐下,复又问道:“说实话,你就不恨我?” 寻碧的笑有苦涩的意味,“之前恨,但现在……我也想通了。” “那桩旧案,驭卫司抄了沈府满门,你也被没入奴籍,沈府上下百十号人尽数被屠……” “靳大人,世道艰难,谁不是为个生存。” 寻碧打断了他的话。 靳无风笑了,却带着苦涩,“这么多年,你没有找过沈家小姐?” 寻碧将目光移开,表情陡然严肃起来,“大人说笑了,建元十五年,昦京宣慰同知沈衔以谋反罪被诛满门,哪里还有什么沈家小姐。” 靳无风哼了一声,“寻碧姑娘有时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大人过奖,这么多年在云昭府,寻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多了,也便想通了。”寻碧抬眼看向靳无风,“这么多年,也只有靳大人您……” “时间不早了。”靳无风打断了寻碧的话,放下酒杯,站起来,“我回去了。” “靳大人慢走。”寻碧并未多言,看着面前的男人转身离开,自己身形却未动,“不送。” 酒未喝完,曲未听完,看来还是有心事。寻碧在靳无风刚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将他未喝完的那杯酒斟满,仰起头,慢慢喝了下去。 云昭府的门口,老鸨正领着几个姑娘在门口招揽客人,桃红柳绿好不艳丽。老鸨八面玲珑,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每个 分卷阅读6 路过的人身上扫过,靳无风哪里能逃得过。 他刚踏出云昭府的门槛,就听见中年女人殷切的声音,“唉哟靳大人,您不再坐一会儿?” 靳无风没理她,挥了挥手,径自往外走。老鸨望着那冷漠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 再转过来依旧是满脸堆笑,突然,她望向人群中的目光突一怔,嘴上的笑语也跟着停了片刻。不过作为专业人士,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快速迎上那位俊朗公子。 “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说话间,眼睛还上下打量他,“第一次来吗?” 青衫束发的年轻公子朝她粲然一笑,“这位妈妈,寻碧姑娘今晚可有空?” 老鸨面露难色,“哎呀爷,寻碧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想见她的人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要不这位爷留个名儿,我给您排上?” 年轻公子叹口气,“我这大老远来一趟,白跑了。” 老鸨挤了满脸的笑容,朝身后一招手,立刻有位穿红杉的姑娘摇曳着上来。 “爷您看,招红姑娘可还行?” 年轻公子的目光落到红衣姑娘身上,笑道,“这位姑娘确实还不错,但比起寻碧姑娘嘛……可差远了。” 那位招红姑娘一听,立刻拉下脸,嘤咛一声扭头走了。 老鸨无奈,“要不您留个名儿,我给您排上?” “好。”年轻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卷轴,“替我把这个送给寻碧姑娘,算是下次的见面礼,那落款的名字便是我了。” 老鸨望着年轻公子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将卷轴打开,只见卷轴间稀稀疏疏地画了几笔,满纸黑白,只有那个最后的落款是红色。老鸨看不懂画,更看不懂那红色的小篆落款,悻悻将画卷塞给一旁的黄衣姑娘,“拿去给寻碧。” 楼上,寻碧正在喝酒,听见有人敲门,她不禁皱起眉头。 敲门的人很有毅力,里面不答话就敲个不停,寻碧不堪其扰,忍着怒意道了声“进来吧。” 黄衣姑娘推门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愣了片刻,笑道:“靳大人走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喝上了。”她走到这位云昭府的头牌跟前,将手里的卷轴放到案几上。 “这是什么?” 寻碧的一只手还扶在酒壶上,看了眼卷轴。 “你自己看吧,又是你的仰慕者送的。”黄衣姑娘叹口气,言语间酸不溜秋地看了她一眼,悻悻地走了。 在云昭府,很多慕名而来的人给自己送过东西,还真没见过送这么文雅的。她挺好奇,过去摊开了画卷。 落到画卷上的目光由漠然开始,逐渐变得震惊不已。她霍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房间外,莺莺燕燕,人头攒动,众人纷纷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第4章 燕王 沈樱前脚刚回到住处,易静后脚就到了,仍然是急匆匆的脚步。 “师兄,你这刚好就往外跑,难怪师父一天到晚老是不放心,让我盯着你……”易静心直口快,一股脑儿把话都讲出来了,才发觉好像说太多了。 沈樱脱下披风,整了整略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坐下喝了口茶,“别告诉师父我出去了。” 易静在她对面坐下,惊恐道:“那你不是让我欺骗师父么!” 沈樱不屑,“多大点事儿。” “我看你就是不老实。”易静低头嘟囔。 沈樱瞥了他一眼,“你小孩子不懂。” 易静这下不干了,颇激动,“我才不是小孩子!” “好了,我们就不要斗嘴了,言归正传,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这一提醒,易静想起来了,“瞧我,把正事儿给忘了。师父让你画一组屏风。” “画屏风?又是哪位大人来讨要的?” 易静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师父没说,只说一组屏风三块,每块高六尺,宽四尺,十日内完成。”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时间也紧,沈樱觉得脑壳疼。 “师兄你抓紧哦,师父说七日之后便要。” “七天!”沈樱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师兄加油。”易静比了个奋斗的姿势,窃笑着走开了。 七日后,泰阳门。 守卫今天早早开了城门,虽然长官并没有告诉他们提前开城门的原因,但有消息灵通的人得了消息,说是燕王朱曦和大将军胡苏在漠北打了胜仗,今日凯旋回京。这不,虽然前方还没传来确切消息,但守城门的千总为了借机表现,时间未到便命人开了城门,亲自带人迎接。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远处有尘土扬起的时候,门千总看到了那条蜿蜒的队伍。 不多久,那条队伍的前阵人马已经到了城门前,千总大人的目光准确锁定在队伍前首,那个一身黑色铠甲,身材魁梧,眼神深邃的武将身上。那就是当今皇帝的次子,有善战之名的燕王朱曦。他的旁 分卷阅读7 边,那位身穿银灰色铠甲,稍微年长的武将,便是大将军胡苏,当今太子妃舅父。 门千总整个人提起了精神,在燕王一行人刚到之即,率众人齐齐拜了下去。 燕王虽不是太子,但此次大败北梁,必将在朝中声望日隆,这些武将们还不趁机表示表示自己的敬仰? 燕王长长的队伍穿过了泰和门。 朱曦没有首先去五军都督府交还将印,而是跟胡苏直接去了敬天殿,皇帝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老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他的下方,平时朝臣们上早朝的地方,站着位黄衣的男子。男子个子很高但偏瘦,不用猜,就是当今太子朱暄。 看到那背影的刹那,朱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于此同时,他的目光瞥到一旁的大将军,胡苏在看到太子的时候明显眼睛亮了起来,连步伐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在这大殿上,只有君臣没有父子,无非是论功行赏,谢恩叩拜。 完成这一整套流程,老皇帝才提到了家宴。太子领皇帝命,晚上将于府内设家宴,为燕王和大将军接风洗尘。 走出敬天殿,朱曦向太子以及大将军拜别,他要先回自己府中整顿整顿,待晚上再去太子府。 朱暄的脸上一直是和煦笑容,而他身后的胡苏却在燕王转身后,将脸拉了下来。 胡苏一向认为太子爷过于宽厚,此次漠北之战后形式已发生了微妙变化,但这位太子爷似乎全然不知,仍然以大哥自居,为自己兄弟的赫赫战绩感到高兴。 朱暄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叹息声,转身便看到胡苏满脸的惋惜。 他不解,“大将军为何叹气?” 胡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太子,您虽已是储君,但对燕王不得不防啊。” 朱暄笑了,“大将军这是何意?难道二弟有什么不轨之心不成?” 胡苏不好明说,虽然在此之前,那位皇子也上过几次战场,但都表现平平,并没有让朝野上下注意到。而此次他亲眼见到了朱曦的非凡军事才能,不能不惊讶和担心。 “殿下,燕王善战,手中掌兵,您要提早布局才是……” “好了,我看大将军你是过虑了。” “殿下……” “不用多说,你也先回府去吧。” 胡苏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天刚蒙蒙亮,八方堂的山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小沙弥拿了把扫帚从里面走出来。山中雾气未散,空气中飘着薄薄的水气。一阵凉意袭来,小沙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抬起扫把干活儿。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小沙弥并未在意,此时天色已亮,想必是山下的人起了大早来烧头柱香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沙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密集紧凑厚重的脚步声,不像是一般的善男信女啊。他停下手中活计,朝山门下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眼下黑压压的一队人,队伍最前方醒目的红色旗帜上是个偌大的“燕”字。 小沙弥吓得扔掉了手中比他还长的扫把,扑通一声跪下。 年轻僧人领着朱曦一行人,穿过大雄宝殿,穿过幽静□□,来到一处僻静院落,慧海的禅房便在那里。 此时慧海已早早等在门口,见到燕王,他将右手举至胸前,念了声佛号,躬身拜了下去,“殿下。” 朱曦适时拦住了他,“慧海师父不必多礼。” 慧海起身,将他迎近屋内。 大半年没来这里,朱曦一走进慧海的禅房便察觉到了变化。放眼望去,果然在原本素净的房间里,多出三个一人多高的屏风。屏风上分别画了山水、花鸟和人物。 远远望去,妙得很。 朱曦被吸引,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径自朝那些画儿走去。 慧海跟在他身后,笑问道:“燕王殿下竟是来看画的么?” 朱曦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这几幅画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构图别具一格,勾勒渲染手法纯熟,气质雅静轻盈,留白更是别有一番意味。视线转到落款处,红色的篆刻在黑白画面上格外醒目。 “司南……”朱曦念出了作者的名字。略加思索,转身问道:“就是那个名躁昦京的词人?” 慧海点头,“正是。” 朱曦在桌前坐下,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那些画。然而片刻后,他的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慧海乃燕王谋士,但燕王只在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才会来找他,慧海深知这一点。燕王此次北伐大捷,表面看是在朝中声望日隆,其实已然陷入危险境地。 太子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虽不是几个皇子中才能最出众的,但因性格仁慈宽厚,在诸王中威信最高。如此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的储君,唯一的缺憾是没有战功。 而燕王,却日渐展露出自己的军事天赋,此一役更是让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西祁有位善战的皇子。 面对如此形势,就算太子殿下没什么想法 分卷阅读8 ,但他那些幕僚,太子党们怎么会没有想法。重重舆论下,那位向来善猜忌的君王又会持怎样的态度? 各种势力纠葛在一起,一时竟让燕王倍感艰难。 慧海跟随燕王多年,怎能看不出他的忧愁。他在朱曦身边站定,目光从那些能让人心生平静的画上收回,看向身旁面有愁容的皇子,“殿下,眼下您尽力辅佐皇上便是,其他的事情不必过于忧虑。” 朱曦看了眼自己最得力的谋士,慧海比他大了好几岁,可能是因为常年理佛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多。看似平静的眼里,细看之下却仿佛一潭深泉,深不见底。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朱曦叹了口气。 慧海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殿下,无论眼下局势如何,在我看来,您只需要岿然不动即可。” 朱曦疑惑地问,“此话怎讲?” “殿下您立下战功,这是不争的事实。此时若是言行轻浮,便有居功自傲之嫌。但若您比以往更加谦逊,难免又会被说成是想趁机笼络人心,居心叵测。左右不是,所以,您只需跟以前一样,别人便找不到突破口。” 朱曦似乎想通了,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屏风,“这些画,看得久了竟能让人豁然开朗。” “殿下,贫僧有一事相求。”慧海的声音有些低沉。 朱曦回头,略显诧异,同时又暗暗高兴。这么多年,他的这位谋士还从来没向他求过什么东西。 慧海深鞠一鞠继续道:“殿下,司南因作诗暗讽狄川获罪,驭卫司爪牙遍布天下,还请殿下将其带进府中,暂避此祸。” 朱曦将眼前的人扶了起来,笑道:“这是小事,正好我府上还缺一位画师。” 慧海拱手,“谢燕王殿下。” 朱曦背着手,再次打量起那些画,“看来这位叫司南的画师让慧海师父你很是介意啊。” 慧海略尴尬地笑了笑,“司南乃贫僧俗家弟子,俗家的名字叫沈樱。” 第5章 入王府 三天后,一身黑色劲装的燕王骑在高高的战马上,双手勒着缰绳,目光犀利盯着山门口的那个女人。 正下着蒙蒙细雨,女人穿着湖蓝色披风,站在暗黄色山门前,表情淡漠疏离。斗篷并没有完全遮住她的头,露出的头发被细雨沾湿,在耳边蜷曲着翘起来。精致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望着雨中的一干人马。 水汽氤氲升起来,那匹褐色战马陡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朱曦散乱的神思被拉了回来。 沈樱跟着慧海拾级而下,来到燕王坐骑前,微微屈膝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朱曦居高临下,望向女人的眼神依然犀利,同时朝身后的副将招了招手。副将接了燕王命令,快速上前,带着沈樱走向队伍最后的软轿。 长长的队伍缓缓离开八方堂,那顶软脚颤巍巍地紧跟其后。 “阿弥陀佛……”慧海望着离开的队伍,念出悠长的一声佛号,“但愿能如你所愿。” 软轿随着山路颠簸,轿内温暖潮湿,沈樱脱下湿漉漉的披风,拉起窗纱。清新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 空气中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混杂着各色草木香气。这条山路她以前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哪怕闭上眼,她也能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这次下山,能再回来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了。一阵悲凉陡然从胸中升起,鼻子感觉酸酸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两颊滴落下来。 此时,一直在队伍最前面的朱曦忽然回头,视线所及,看到那个穿着白衣的女画师正掀开轿帘,将肩膀以上伸出窗外,茫然望向山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伸手招来不远处的副将,对着他低声耳语一阵。 燕王的队伍在快到城门之前稍作休整,副将领了朱曦的命令,过来告知沈樱后面的安排。 队伍在进了城门后分成两路,一路在前面,走大道进了燕王府正门,一路在后面,在城内绕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走小巷进了位于燕王府西南的侧门。 虽然走的侧门,但因为有朱曦的告知在前,沈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一进门便被王府的庭院吸引。 燕王府的建筑庄严肃正,中间假山湖泊贯穿,规模之大不是一般府院能比的。 软轿经过重重庭院,停在一处幽静小院前。早有两名婢女等在院门口,一见她便拜了下去。 院子不算大,但很是雅致,正中一棵碗口粗的桂花树,已有乳白色花朵点缀在浓密树叶间,仿佛天空中的繁星。 沈樱被桂花的淡香吸引,走近庭院。这才发现在院门两侧还有两丛翠竹,长势极旺盛。她喜欢这种在八方堂后山随处可见的植物。 正对院门的是这座院子的主体建筑,大门的匾额上娟秀的楷体刻着“如许”二字。 沈樱看着那两个字笑了笑,这名字,这庭院,再适合她不过。 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应该是婢女们得了吩咐,早早便收拾出 分卷阅读9 来了。房子里的布置非常讲究,装饰以书画为主。正堂东侧是书房,沈樱一进门便被它吸引过去。 偌大的书案摆在房间正中,上面笔墨纸砚已准备妥当,还有一张空白宣纸平铺在书案上,仿佛在等着有缘人在上面落下郑重的一笔。 沈樱走到书案旁,拿起砚台旁的笔。 王府的正厅中,朱曦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对面的校尉。他早已换了常服,但仍是万年不变的黑色。 “竟然查不到?” 朱曦的声音平缓,不带喜怒。校尉却吓得一哆嗦。 “殿下息怒,派出去的几个人都只查到八方堂,沈姑娘在建元十五年被慧海禅师收为俗家弟子,法号易清,再往前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恐怕……” 校尉的话没说完,看了眼对面的人。 朱曦不说话,换了话题,“那被驭卫司通缉是怎么回事?” “沈姑娘之前确实作诗暗讽狄川……”校尉听到燕王轻笑了一声,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这位一向威严的主人,继续道,“驭卫司很快派了人去捉拿,结果一位总旗死了,另一位总旗受了伤,说是司南及其同伙儿所为。” “这驭卫司人手可真够多的,抓个笔墨文人竟然派出两个总旗。” 校尉道,“似乎他们并不知道司南是个女人。” “胡说什么!这昦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画师词人,可是个叫司南的男人。” “是,殿下!”校尉大声应道,犹豫了片刻又试探地问,“那八方堂那边,还要继续查吗?” 朱曦挥了挥手,“让你的人撤吧,不用查了。” 校尉点头退下。 朱曦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那校尉离开的背影,眉宇间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此时沈樱刚画完那副画稿,缓缓放下画笔。旁边的婢女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不由地惊叹起来,“画得真像。” 沈樱笑了笑,将画拿起来,“喜欢的话送给你吧。” 婢女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不,不……姑娘是府里的画师,这画儿自然是要呈给王爷的。” 沈樱举起画儿看了又看,又放下,“这画儿画得太随便,还是给你吧。”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见“扑通”一声,那婢女竟然跪下了,“谢谢姑娘好心,只是兰惠实在不能收,请姑娘不要怪罪。” 看来这燕王平时治下甚严,沈樱这样想着,将画卷起来,放在一旁,“那我就先收起来吧。” 话说完,发现那个叫兰蕙的婢女仍然跪着,便过去将她扶起来。 “你们这府里管得这么严吗?” 婢女似乎没听懂她的话,“姑娘指的是什么?燕王殿下整日为朝廷效力,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王妃在管着,王妃确实对下人管得都很严。” 沈樱点头,“那进出王府有什么规矩么?” “姑娘,您是王爷请来的画师,只要有王府令牌就可以自由出入。” “哦……”沈樱的脑子飞速运转,“我没有令牌。” “应该很快会派人给您送过来的。” 第6章 威胁 已是亥时,靳无风跟同僚交了班便往家赶。冬月的夜晚冷极了,他边走边搓手哈气想赶一赶这初冬的寒气,一身厚重黑色官服跟随身佩剑,在他快速的走动中发出咔嚓响声。 穿过几条街道,他的那栋小院就在巷子一端,没有什么特别的,众多街头坊间的一处宅子,门口点了灯笼,在寒夜里像是在等着主人回来。 距离门口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已掏出钥匙准备去开门。然而,手刚搭上那副黑色的锁,一股异样的感觉迎面扑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佩剑,冲了进去。 院子里安静极了,他的视线迅速上下扫过,最后锁定在正堂那扇虚掩的门上。 他缓缓靠近那扇门,那里的空气中有淡淡脂粉香气,略思索之下皱起眉头,他破门而入。 那个女人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面足有整面强高的书架前,手里握着一卷卷轴,正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心。 靳无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松,但还是举起了手里的剑,“你怎么进来的?” 沈樱笑了笑,抬起手中画卷,朝身后书架上下指了指,“你这里有不少司南的画儿啊。” 靳无风怔了怔,走到她跟前,沈樱警惕地后退一步。可她的身后就是墙,退一步之后整个人便贴在了墙上,再无可退之地。 靳无风收起手中佩剑,黑着脸朝她伸出手去,“拿来。” 沈樱进退不能,眼前的人又满身的戾气,她顿时有点慌了。她一慌就喜欢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灵机一动将手中画卷藏到身后。 女人都是这么无赖的吗?靳无风撇了撇嘴,伸手就要到她身后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可能太心急了,完全没想那么多。手刚碰到那幅画的时候,他才意 分卷阅读10 识到自己跟女人的距离太近了,眼前是她近在咫尺的脸,一双灵动的眼略显慌乱,正诧异地盯着自己。他的视线停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片刻后才陡然清醒过来——再进一步,他们可就要有“肌肤之亲”了。 他吓得一哆嗦,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连即将到手的画儿都放弃了。 沈樱的眼里露出戏谑笑意,“靳大人也很喜欢司南的画儿吗?” 靳无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腰间佩剑上,是惯常的站姿。只是此时他面色不善,一副冰冷决然的样子,似乎心里颇有些忿忿。 “大人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沈樱将手里的画儿放到一旁书案上。 靳无风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鬼知道你来干什么。总不会是专程来这里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的吧。 沈樱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眼前的驭卫使大人,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靳大人杀了人……” “咔嚓”,是靳无风的手重重按在剑柄上的声音。 沈樱看着他,笑道:“靳大人别激动,我这次来是想请靳大人帮我办件事儿,只要事成,那件事儿就会烂在我肚子里,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威胁我!”靳无风几步过去,将双手撑在书案上,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女词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沈樱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靳无风猛地后退一步,拔出剑,架在她脖子上,吼道:“我真是鬼迷心窍,竟然救了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女人!” 沈樱粲然一笑,“那靳大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手上加重力道。 脖颈上传来清晰刺痛感,沈樱痛得微迷了眼睛,笑道,“大人放心,如果今晚我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会有人去驭卫司衙门。” 靳无风看向沈樱的眼神逐渐深邃起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沈樱抬手轻轻拨开了脖子上的剑,“靳大人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她的手在书案上拍了拍,手掌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写着字的宣纸。靳无风目光扫过去,赫然看到上面偌大的两个字,“狄川”。 他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 沈樱看着眼前的驭卫使大人,云淡风轻地说:“我要这个人的项上人头。” 靳无风陡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沈樱笑了笑,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要这个人的项上人头。” 靳无风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可知道狄川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找靳大人您。” 靳无风的目光凛冽,再次举起手中佩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靳大人不必关心,只要大人能杀了狄川,那件事就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沈樱望向靳无风的眼神是平静的,仿佛在跟他聊一件日常小事。 “如果我不答应呢?” 沈樱淡淡道:“你没得选。” 靳无风几步欺过去,气势逼人,吓得沈樱下意识赶紧低下头,却又似乎心有不甘,梗着脖子嗫嚅道:“民女早已听闻靳大人手段,这件事对靳大人您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那件事被狄川知道,对靳大人来说才是灾难吧。” 靳无风猛地抽回了剑,转过身吼道,“滚!——” 走出靳无风的宅子,沈樱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一直在抖,她强行拿左手按住抖动的右手。夜色已经很深了,外面越发寒冷,她将斗篷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眼前有白色东西落下来,她抬起头,竟然下雪了。 第7章 试探 沈樱一路尽量避开主道,在狭窄小巷间穿来穿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到燕王府。偌大的王府门前静悄悄的,只留两个护卫看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敛了敛神,拾级而上。见护卫正要拦,她将头顶的斗篷放下来,伸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那两个护卫见了令牌立刻拱手,放她进去了。 王府内也是静悄悄的,多数灯都已熄,只留廊道、主殿和偏殿几个房间还亮着。此刻雪还在稀稀落落地下,她沿着廊道往王府后院走,远远望向那栋主殿。光影稀疏,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前后院之间有一条长长石板甬道,要穿过它才能到王府后院,她站在光影阴暗处,观察了许久,心中暗自记下了两队巡逻护卫前后间隔时间,等前一队巡逻的人刚走过,她便拢了拢身上的暗色披风,埋头走上那段路。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前方脚步声,她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躲进旁边的树木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逃无可逃,她索性往前走了过去。 朱曦身旁只跟了个校尉,依然穿着黑色外衣,整个人几乎要淹没在深沉夜色中。他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越发精光四射,毫不掩饰地看向不远处行踪可疑的女人。 “沈姑娘这是刚从外面 分卷阅读11 回来还是准备出去?”朱曦的声音很低沉,却铿锵有力。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此时已近子时,无论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似乎都得有充分的理由。沈樱的思绪快速转动,并没有让朱曦等多久,浅淡笑道,“禀殿下,我刚从外面回来。” “哦?”朱曦似乎来了兴致,“沈姑娘是……” “我缺些首饰。”沈樱从怀里掏出一只朱钗,通体银质,只在靠近顶端的位置点了一点细致翡翠。绿色和银白色配在一起,冷艳清透。 朱曦的目光霍地看向身旁的校尉,面色不善,“你们怎么办事的,对沈姑娘的用度准备竟这般不上心。” 校尉立刻躬身谢罪,“殿下恕罪,属下这就派人去采办。” “不必了。”沈樱道,“需要的东西我今日已买好了,不劳殿下费心。” 朱曦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沈姑娘初来王府,可能不太习惯,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王说。”顿了顿,他又道,“王妃之前一直念叨想要你的几幅画,有劳沈姑娘这几日辛苦。” “殿下严重了,这是草民的本分。” 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朱曦这才吩咐身旁的校尉送她回去。 沈樱向他施礼,转身跟着那校尉走了。 走过了长长的甬道便转进了后院的墙内,身后的人已经看不到自己了,可是沈樱仍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自己,周身越发冷了,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踏进院子的瞬间,她就看到正厅还亮着灯。还亮着灯,说明还有人未睡,却为何又这般安静?她满腹狐疑地往那灯光所在处走去。 刚走到正厅前,忽见兰蕙正掀了帘子往外走,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又惊又喜。 “姑娘可回来了!”兰蕙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 沈樱走入正厅,察觉不对,左右环视一圈道:“有人来过了?” 兰蕙侧头看她,惊讶地问,“姑娘怎么知道?” 沈樱没回答她,径自坐到一旁软榻上,抬手解身上披风,“可是殿下?” 兰蕙过来帮她,“可不是,把我们吓得,姑娘您又刚好不在。”她将披风从沈樱肩上轻轻取下,继续道:“你说这殿下早不来晚不来,偏挑姑娘不在的时候来。” 沈樱道,“殿下可说了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找姑娘您讨几幅画。”兰蕙撅着嘴说,“殿下想要画,派人过来吩咐就是了,还要这么晚了亲自过来一趟?” 兰蕙本来语速就快,这话一溜烟就嘴里出来。说完了,她才察觉到不对,忙用手捂了嘴。 沈樱也不在意,只觉得经过这几日,这小姑娘似乎也渐渐跟自己熟悉起来了。 “那你觉得他过来干什么?”沈樱笑着问。 兰蕙自觉自己闯了祸,腿下一软就又要跪倒,被及时给拦住了。 “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我都是这王府的下人,以后便以姐妹相称了。” “这可使不得……”兰蕙连连摆手,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就这么定了。”沈樱语气坚定,“我比你长几岁,就当姐姐吧。” 兰蕙又惊又隐隐有喜悦,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既然是姐妹了,以后妹妹可不要动不动就跪了。”沈樱道。 兰蕙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姑……姐姐出去可买到心仪的首饰了?” 沈樱从怀里拿出那枝银钗,递给那姑娘,“给你吧。” 兰蕙后退一步,嘴里又是那句使不得。沈樱笑了笑,上前稳住那丫头,顺势将银钗插入她发髻里。 “好看极了!”她后退一步,盯着一动不动的姑娘连连称赞。 直看得那姑娘不好意思,她才转过身,走到书案前,那上面正放着一副刚画完的画。她将画卷起来,放进一旁画缸中。 “明天跟我去一趟王妃那里吧。”她背对着兰蕙道。 她身后的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您要去王妃那儿?” 沈樱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兰蕙的神色有点不自然,犹豫道:“问题倒是没啥问题,只是王妃……” “王妃怎么了?” “王妃身子弱,平日并不怎么见客,姑娘若是要去,我这就到王妃那边说一声,若是那边答应了,我们才能去。” “哦……”沈樱的视线落到刚画好的那卷画上,将它从画缸里抽出来,问道:”王妃可喜欢画?“ 兰蕙摇了摇头。 沈樱愣了愣,想起方才燕王还说来替王妃讨画儿。她将画卷又放回去,。“那王妃喜欢什么?“ 兰蕙又摇头,并不答话。 “没关系,到时候带点吃的吧,王妃总不至于连吃都不喜欢吧。“ 兰蕙只笑不说话,脸上表情不置可否。 第8章 燕王妃 沈樱这天早早便起来了,吩咐婢女去厨房取来昨 分卷阅读12 天便预定了的桂花糕。 初秋的天气,空气里都是这种花香甜的气息。沈樱亲自捧着这香甜扑鼻的桂花糕,在兰蕙的带领下,穿过燕王府重重庭院,向燕王妃的住处走去。 王妃所住的院落取名梧汐院,是个很清丽的名字。她们来得早,被院门口的丫鬟告知王妃还未起来,让他们在院门口等。 沈樱应了一声,端着那盘桂花糕,站在梧汐院门口。 兰蕙倒是有些不情愿,在沈樱身后小声嘟囔,“昨天都说好了辰时……” 沈樱闻声转过头,轻笑道,“不碍事,让王妃多睡会儿,一会儿才有精神跟我们多聊。” 兰蕙低下头,“是,姑娘。” 沈樱见兰蕙仍是不能释怀的样子,便在她头上摸了一把,“王妃是主,我们是仆,她肯见我们已是十分难得……” “姑娘您才不是仆呢,您可是王爷的客人。” “就算是客人吧,那就客随主便。” 兰蕙不再反驳,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儿了。 正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粉绿色襦裙的丫鬟施施然走了出来,走到沈樱跟前略一施礼道:“沈姑娘,王妃请您进去。” 沈樱应了一声,跟着那名丫鬟进去。 这梧汐院果然是一处清丽雅致的所在,庭院回廊曲折,建筑轻巧别致。沈樱和兰蕙被那丫鬟领着,穿过宽大前院,经回廊后转入更为幽静的后院。 正对着后院门,一处黑瓦白墙的建筑,门口一左一右各站了两名粉衣丫鬟。见有人来丫鬟掀起珠帘,待沈樱跟兰蕙都进去了,刚才那粉绿色襦裙的丫鬟,把他们带到里屋。 里屋靠窗的软榻上,一名年轻妇人正坐在那里,双腿上盖着薄被。尽管外面光线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可她似乎仍然脸色很差的样子,整个人慵懒地坐着,视线望向窗外。 “王妃,画师来了。”粉绿色襦裙的丫鬟在她身旁轻声道。 妇人闻声转过脸,向沈樱这边看过来。 那样冷冽探究的目光让沈樱的心一紧,忙挤出个笑容,欠身向面前的人问好,同时视线停在她脸上。 燕王妃胡氏,大将军胡苏之妹,十八岁便嫁给还未就藩的皇子朱曦,十年却未有所出,两位侧妃先后为燕王诞下子嗣,唯独她,至今膝下无人。 胡氏是个美人,如果不是因为生病,此刻脸色发白不说整个人也没有精气神,但远远看去,身上美人风骨犹存。 两人对视了片刻,燕王妃的身子动了动,将手中暖炉交给旁边的丫鬟,椅子已经搬了过来,她的手抬了抬,“沈姑娘请坐。” 沈樱再次谢过燕王妃,在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恍惚间,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昏暗世界,明明进这屋子之前,外面还是阳光明媚。 “听他们说,你是名满昦京城的词人和画师,我平日很少出这梧汐院,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甚少。”王妃的声音仿佛游丝一般,虚弱,漠然,中气不足。 “王妃谬赞了,草民实不敢当。” 燕王妃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这里平时客也不多,沈姑娘你既然来了,就给我画张画像吧。” 沈樱愣了愣,王妃不爱画儿,竟然提出要为她画像,这倒是出乎意料。 “荣幸之至。” 下人们很快行动起来,拿来笔墨纸砚,两个丫鬟抬了桌子往这边过来,沈樱不解地看向旁边的人,“就在这里?” “就这里吧。”胡氏身子动了动,有人过去帮她整理衣物头饰。 在这个空档里,沈樱的视线环顾了一圈。虽然开了窗,但屋里的光线还是很暗,那个虚弱的美人仿佛被昏暗裹挟,深深陷了进去,她不愿出来,似乎也没人能拉他出来。 “燕王殿下说王妃想要几幅画儿,想必就是要几幅画像?”沈樱试探地问,说话时眼光不经意间瞟向对面的人。 听到燕王殿下,胡氏明显愣了片刻,随即坐直了身子,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渐渐有了神采,“殿下他还说什么了?” “殿下让我一定好好替王妃画好……” “来人!”沈樱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胡氏一声怒喝,“把这画师给我轰出去!” 怒气似乎牵动了她不少的力气,她一只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沈樱彻底愣了,想解释什么,旁边兰蕙赶忙上前将她拉了出去。 两人狼狈地出了梧汐院。 “王妃说了,你们不要再来梧汐院。”刚才接她们进去的穿粉绿色襦裙的丫鬟扔下句话便走了,院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关上。 “怎么回事?”沈樱不解,刚才她是想拿出燕王,好让眼前的人好歹对画画像这件事儿认真对待,没想到竟然激怒了她。 沈樱的视线落到旁边兰蕙身上,兰蕙被盯得头皮发麻,低了头细声细气地道:“沈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兰蕙说得对,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可是回到自己的院子,那丫头 分卷阅读13 却怎么都不肯再提刚才那茬儿,满屋子转着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儿。 不能强人所难,沈樱觉得这事儿只能自己找机会慢慢了解。 第9章 刺杀 靳无风黑巾蒙面,已经在狄府房顶上趴了近一个时辰,寒气越来越重,他吸了口气。视线往下方庭院出口望去,如果不出意外,狄川将在一盏茶的时间后走近这处庭院。这是他连续在狄府探了半个月后摸出的规律。 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眼紧盯着院门,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心里掐算着时间,院门果然在他心里的倒计时结束时应声开启。 那个白天在驭卫司衙门里还见过的人,那个让他倍感压力的人终于如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的手伸向怀中的佩剑,同时视线片刻不离地盯着下方那个缓慢移动的人,只待他走到那个位置,他就会给出致命一击。 只差一步之遥了,靳无风的额上渗出汗,然而那个人却停下来脚步。 额上的汗滴落,在瓦片上滴出微不可闻的声响,靳无风的头皮一阵发麻,迅速压低了身子。就在这时,那个人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站在了那个绝佳的位置。 靳无风心中生出一阵狂喜,就在即将一跃而下之际,他却止住了去势。黑暗中突然寒气肆意,暗叫一声“不好”,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紧接着右臂上传来刺痛。 四周围突然涌现出黑影,他顾不上痛,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狄府。 一路疾驰回到住处,反手栓上院门,胳膊上的剧痛感竟然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感。靳无风扯开右臂上的衣物,目光所及,以箭矢为中心右臂已经乌黑了大片。箭上有毒!他懊恼地一拳砸到桌子上。 满脑子里搜索,整个昦京城里,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庆和堂的女大夫宋曦秋此时已经入睡,是房间里的异样让她突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她便看到了眼前那个人。虽然惊讶但并不惊慌,眼前驭卫司的总旗大人已经脸色惨白,身体摇晃着感觉只要她一根小指头便能将他推倒。 她知道,眼下他已经没有力量伤害到自己。 “靳大人……”话音未落,那个一身黑衣脸色惨白的男人竟然倒下了。 宋曦秋是惯常疏淡的神情,披好外衣,缓缓蹲下身子,掀开那个驭卫使的外衣,胳膊上的伤赫然映入眼帘。 医术超群的女大夫深吸一口气。 雪已经连续下了好些天,待到放晴时外面的雪已经末过脚踝,厚的地方甚至末过小腿肚。雪后天晴,空气中寒意更甚,外面白的晃眼。 沈樱披了厚厚的大氅,将一双手伸入胳膊管中,一个人依在廊下看着雪后天晴的景致。阳光洒下来,给素淡的世界填了一抹暖色。光线太强烈,她只能微微眯了眼睛。 院门“咯吱”一声开了,紧接着是兰蕙匆匆的脚步声,丫头的棉靴在院中踩出一条深厚的印子,因为走的急,大口大口呼吸,白色雾气便一路跟随着她。 看到兰蕙,沈樱心中绷紧的弦渐渐松了些,待那丫头走近,她笑问,“外面好玩儿吧,近来京城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兰蕙却皱了眉头,一脸丧气,“可别提了,外面一点都不好玩儿?” 沈樱向她投来问询的目光。 “昦京城出了件大事儿,听说昨日驭卫司的指挥使狄大人府上出了刺客……” 靳无风果然还是出手了。 “刺客跑了,狄大人未伤分毫。”兰蕙越讲越气愤,“结果可害惨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驭卫司派了很多人,满大街抓嫌犯,搅得那叫一个鸡犬不宁……” 竟然失手了。 “姑娘可是有心事儿?”兰蕙见沈樱半天不说话,探身问道。 沈樱耸了耸肩,看了眼白茫茫的雪地,笑道,“这入冬已近半月,王府里似乎也安静了,倒是闷得很。” 兰蕙的声调抬高,“姑娘想出去啊?” 这姑娘咋咋呼呼的却不自知,沈樱在心中暗笑,试探道:“你说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我前脚刚出去,王爷后脚就到这儿来。” 兰蕙一听,眨了眨眼,“姑娘还不知道吧,燕王今日一早便入宫,应该不会回来太早。所以姑娘你大可以放心地出去了。” 沈樱拍了拍兰蕙的肩膀,“要是有人来,你可知道怎么说?” “知道,姑娘去殊问斋买上好的端砚去了。” 真是个机灵鬼儿! 靳无风几天未来当值日,萧启最开始便收到他生病正在医馆的消息,便上上下下替周旋了几日。 这日交班后,萧启换了便服,来到医馆。近几日他的头疼症似乎又犯了,正好找庆和堂的女大夫看看。 眼前的人眉目低垂神情专注,正专心致志地把脉,他才得以有机会多看两眼。 皮肤白皙,一双柳叶似的眉毛下面,两眼微阖鼻梁高挺,丰润的双唇紧闭着——庆和堂的女大夫宋曦秋不仅医术 分卷阅读14 高明,人生得更美。 萧启仿佛被眼前的人摄去了魂魄,直到一声清晰的咳嗽声传来,他这时才惊愕地发现对面的人早已松开了手,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宋大夫,无风的病可还好?”萧启收回思绪,上前问道。 宋曦秋起身,一边往药柜的方向走一边道:“靳大人本就先天禀赋不足,再加上外感风寒,这才一病不起。” “嗯……那他现在可还好?”萧启又问道。 此时宋曦秋已经包好药回来,她看了眼这位位驭卫司的百户大人,将药包放在萧启面前,“煎服,每日一剂。” 萧启的“多谢”还未说出口,宋曦秋又再次转身。 萧启赶紧叫住准备离开的人,“宋大夫,我的病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宋曦秋回头,眉目动人,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注意休息。” “啊?就这些了?”眼看着宋曦秋又要离开,萧启的嘴巴动了动,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儿,“无风他现在在哪儿?” 女大夫回头,面上不动声色,“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 宋曦秋走了,萧启默默抱着药包走出医馆大门,抬头看了眼这冬日的天空,半响憋出一个字,“怂!” 第10章 好自为之 虽然大门紧闭,但进这间小院对她并不难。 不大的院子里积雪堆了厚厚一层,只被清理出了一条通往正厅的细长小道。小道的尽头,正厅大门紧闭。整座宅院冷清安静极了,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可是沈樱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就躺在那扇紧闭的门后。可能此时此刻正拿着佩刀,准备给胆敢闯入的人以致命一击。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樱站在门外。眼前没有她想象中的刀,没有潜伏在门边的人,她试探地往前迈过那道门槛,站在空空如也的厅内。 正在发愣的时候,脖颈上有冰凉触感传来,沉重的压迫感让她心中一惊。 “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没敢动。腰间突然一震,那人扯下她别在腰间的令牌。 “燕王府的令牌,你是燕王的人?”压在脖颈上的刀力道又重了些。 “说话!”那人厉声喝道。 沈樱感觉那把刀的刀刃已经割破皮肤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正准备转身,突然眼前黑影晃动,紧跟着“当”地一声,脖颈上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 两个差不多身高的男人,气势汹汹地站在她面前。 靳无风似乎有些精神不济,脸色泛白,他将佩刀杵在地面上,借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向萧启道,“她是燕王的人,不要伤了她。” “燕王的人?”虽然收回的佩刀,但萧启的怀疑和警惕仍在,盯着沈樱的脸,“燕王府上女眷?” 沈樱摇头,目光同时看向一旁的靳无风,靳无风接住了她的目光。 “沈姑娘,靳某今日多有不便,您改日再来吧。” “沈姑娘是吧?你今日是来干什么呢?”没等她回答,萧启抢着问道。 沈樱笑了笑,目光再次看向靳无风,“靳大人,他约了我来给他画像。” “哦……”萧启恍然大悟似地道,“原来是燕王府上的画师。”他的胳膊搭上靳无风的肩膀,“原来燕王府上的画师也能在外面接活儿啊。” “大人您误会了。”沈樱欠了欠身子,“民女那日遇到歹人,多亏靳大人出手相救才得以脱险,小女子别无他物,承蒙靳大人不嫌弃,以画作为答谢。” “原来是这样……”萧启看了眼靳无风,“今日确实不便,你看我这位兄弟,明显身体不适,勉强画出来也不好看。” “是,那民女就先告辞。”沈樱欠身失礼,转身离开。 待沈樱走出去,萧启的脸早已挂了下来,“你搞什么鬼!” 靳无风挪到太师椅旁,郑重地坐下来,“大意了,那日在西街抓人,不想反被那人给伤了。” “是吗?”萧启走近,“那是什么人,竟然能伤的了你?” 靳无风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是我太大意了,不然怎么能被一个小角色给伤到。” 萧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刚才那个女人呢?” “不是跟你说了是燕王府上的画师。” “画师?”萧启笑了两声,“原本你今天约了她来给你画像的是吧?” 靳无风刚点了一下头,就听头顶一声怒喝。 “你骗谁呢!”萧启退了两步,指着院门,“我进来的时候,那门是关着的,院墙四周也没有任何被爬过的痕迹,普通的画师她能飞檐走壁?” “还有你这伤……”萧启猛地扯开了靳无风的衣衫,右臂上的箭伤已被包扎,伤口处渗出的血渍侵染了白色的棉布。 那晚出现在狄府的刺客,逃跑的时候右臂被箭射中。 “狄公权倾 分卷阅读15 朝野,心狠手辣,靳无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靳无风虚弱地笑了笑,不说话。 ”是跟那个刚才女人有关吗?“ 萧启就是萧启,总是目光狠毒。 靳无风摇头,“萧大哥,你大可绑我去驭卫司。“ 萧启重重地一拳打在桌子上,痛心疾首,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 朱曦戍时才离开皇宫,他的轿子在西华门却被人拦住了。他在轿内听到外面的争执声。 ”你们可知道这是燕王殿下!“校尉的声音浑厚响亮,若是平时早就将这帮守门的官兵喝退了。可今日似乎不同。 “燕王殿下也不行!皇上有令,所有进出人等必须严查。“ 驭卫司指挥使狄川三日前遇刺,昦京城加强戒备,这皇宫就更不必说了。 眼看外面的人争执不下,朱曦缓缓开口,“让他们查。“ 守门的士兵掀开轿帘,看了眼轿内,便毕恭毕敬地让他们过去了。 街道清冷,不远处却传来嘈杂声响,似有追打和喊叫声。 ”宋毅,外面什么情况?“ ”殿下,是驭卫司的人,在抓捕姜奇的党羽,我看好像是大理寺丞李茂李大人啊。“ 朱曦不说话,只摆了摆手,吩咐校尉继续赶路。 深冬已至,昦京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寒冷的空气让沈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脚步不停,裹紧身上大氅,将双手伸进袖子里取暖。转过这个街口,前面就是燕王府了。 街道上的雪早已被人清理,走起来反而打滑,她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 靳无风看起来并无大碍,但他一击未中,下次再要出手就更难了。她满腹心事,再抬头,一眼撞上了那个正掀开轿帘的男人。 “燕王……殿下……“ 然而朱曦似乎对此时出现在府外的女画师并不感兴趣,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抬脚下轿,再没向她投来片刻关注,燕王在左右随从的护卫下进了王府。 那个位高权重的人就这样从她面前匆匆走过,沈樱心里既庆幸、疑惑,又有些失落,这些微小的情绪一一闪过,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这让她又开始感到莫名。 在燕王府偌大的府门前,这位身披大氅的画师陷入了纠结,直到门口出现那位校尉的身影。 朱曦的贴身侍卫宋毅,跟他的主人一样终年只爱黑色,他没有蓄须,干净的脸上棱角分明,浑身上下流露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走到沈樱跟前,道:“沈姑娘,王爷说昦京城要变天了,若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府。” 不冷不热的声音不带半点情感,恰到好处地传达了主人的意图,不打半点折扣。 沈樱对她淡笑道,“知道了,多谢校尉大人。” 宋毅往她身后退了半步,抬手做请的手势。沈樱被请进府内,宋毅一路把她送回了如许院。沈樱在院门外转身,“校尉大人请回吧,凛冬将至,沈樱不会轻易出府,也请王爷多保重。” 宋毅不说话,只是点头,固执地站在那里。 沈樱无奈,只得先行走了进去。 朱曦照例睡得很晚,宋毅回来的时候他在书房看书。 “李大人怎么样?”见宋毅走近,他虚盯着手中书卷问道。 宋毅摇了摇头,“李大人上个月刚回绝了狄川送过去的东西,这次被盯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宋毅仍是摇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好像也安静了许多,不曾有什么动作。” 朱曦放下书卷,深吸一口气,“准备下,明天一早上八方堂。” 隔日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山路难行,朱曦只带了宋毅和几个随从。他们到达八方堂山门前时,坐骑上,衣裳上都落满了雪。 慧海早早便在山门前等候了,灰色布衣早已白了一片,眉毛上也挂了一层雪,成了一名白眉老僧。 两人多日未见,慧海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燕王朱曦伸手拂去自己谋士肩上背后的积雪,携了他的手,步入山门。 庙宇在素白的世界中更显庄严肃穆。可能是因为天气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时局动荡,这座百年古刹比往常要冷清不少。 朝堂动荡,慧海自然已知道不少消息。他以为燕王是为这些事情才来,做足了准备等待燕王发问,却不曾想自从进了寺内,朱曦便不发一言,只专心理佛。 朱曦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以往每次来寺中必然是有了难题,像今日这般只为理佛而来倒是头一次。 一个时辰过去,慧海站在朱曦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 朱曦在袅袅烟雾中缓缓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来,对身后的谋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慧海惊讶,“殿下,偏殿已备了茶,这天气实在不适合……” “不妨。”朱曦打消了他的疑虑,“我们打伞。” 两人 分卷阅读16 打着伞,一路踩出深深脚印,侍卫们在他们身后隔了不远的距离,牢牢地跟着。 “臣听闻姜大人旧案又被重提,眼下驭卫司到处抓人,恐怕又是一场杀戮。”慧海终是忍不住先抛出话题。 朱曦沉默了片刻,脚步未停,“你还听说什么了?” “臣还听闻朝中人人自危,连一向善斡旋的太子殿下也深居简出,不曾插手。” 朱曦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姜奇案延续十年之久,前后被诛杀的王公贵族,朝臣百姓近万人。狄川此次被刺,姜奇案又被重提,恐怕是……” “上欲为之。”慧海说出了最后的四个字。 朱曦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身后自己的这位谋士,两人相视一笑。 “你说我此时是不是应该潜心礼佛,少言寡语。” 慧海笑了笑,低头不语。 前面的人转过身去,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去。咯吱咯吱的踩踏声清晰入耳,慧海抬头,燕王的背影孑然,白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他突然明白了,这天气根本就是他们这次密谈的绝佳掩护。 燕王,比他这个谋士想象中的更成熟。 “殿下!……”他遥遥地唤了声前面的人。 朱曦没有回头,他只得加快步伐追赶。 他气息微乱地刚追上去,两人并肩又往前跋涉了一段,朱曦突然开口问,“沈姑娘,她在出家之前是干什么的?” 慧海没想到对方思维如此跳跃,愣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个……贫僧并不知情。” 朱曦“哦”了一声,并不再追问。 慧海心里却不淡定了。在朱曦面前他基本毫无隐瞒,除了沈樱。 两人在外面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回到偏殿,早有小沙弥奉上热茶。朱曦并未久留,喝完一杯热茶便起身告辞,慧海坚持要送他到寺外。 雪停了,慧海站在寺门前,身后是明黄色的院墙,在朱曦上马前叫住了他。 朱曦在他的马前停下,慧海这才拾级而下。两人一黑一灰,相视而立。慧海将手中包裹递过去,恭敬道:“此物是贫僧送给殿下的礼物,务必只能殿下一人可见。” 慧海很少送东西给他,朱曦有预感,那将是他渴望已久的一份厚礼。 朱曦走了,一行人没入满山雪白中,不见了踪影。慧海还站在寺门前,想起刚才燕王似无意间问起沈樱。对他当时的回答,燕王并未深究,似乎是信了。但慧海知道,这位燕王殿下恐怕早已将沈樱的过往摸得一清二楚。 燕王,不会让自己身边存在任何不明不白的隐患。 第11章 厚礼 已是亥时,朱曦房里仍未熄灯,他从八方堂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内,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连晚膳都不曾用过。书房里只有他一人,连平时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校尉也未被允许进入。 他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并未看书也未写文,只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一顶白色帽子出神。那便是慧海送给他的厚礼。 慧海就是慧海,也只有他敢对自己许这样的承诺。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宋毅,声音怯怯地,“王爷,王妃来了。” 朱曦以为自己听错了,拿起桌上的帽子警惕地问,“谁来了?” 宋毅又重复一遍,“王妃。” 王妃自从生病以来便很少出过梧汐院,想来他们已经快大半年没见面了,今天这么晚了突然过来,让朱曦心里不由得生疑。 他将帽子锁进身后的柜子里,起身亲自去开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女人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虽然化了精致妆容,但也难掩眉宇间的病态。 见到朱曦,困倦的脸瞬间有了笑容,连那双黯淡的眸子也瞬间亮起来。 “外面天冷,王妃快请进。”朱曦伸手过去扶她进来,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燕王妃胡虞,建元十一年嫁入燕王府,至今已十年有余,与燕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在朝中传为佳话。 胡氏脸上有和煦笑容,但望向朱曦的眼里却有漠然神色,虽然极力隐藏,但眼里的东西总归藏不住。 时隔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近半年,上一次见面还是朱曦漠北凯旋之后,到梧汐院坐了一会儿,只嘱咐要保重身体,并未同她讲多少话。 朱曦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王妃并不是热络的性子,如非必要是不肯轻易走动的,此时天色已晚,她却突然来了,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将胡氏扶到椅子上坐下,吩咐宋毅上茶。 “王妃深夜过来是有何事?”朱曦在她对面坐下。 隔着不近的距离,胡氏先是瞥了眼旁边的空位,继而抬眼看着他,那双漠然的眸子里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王爷可否坐到这边来,方便说话?” 朱曦愣了片刻,有些尴尬地起身。 待朱曦坐下,燕王妃端起手边茶盅,轻啜了一口,似是不经意地问起,“府 分卷阅读17 上最近来了位画师?” 朱曦点头,不再多言。 “王爷似乎并不爱画儿,怎么想着找个画师来府上?”胡氏语气很轻,有点中气不足,但有股不罢休的坚韧劲儿。 朱曦不明白自己这位向来“不问世事”的王妃何以突然对一个新来的画师如此感兴趣,于是不咸不淡地回道:“府上不是正好缺一位画师。” 眼见朱曦避重就轻,胡氏心知肚明不再追问,只缓缓将茶盅放下,“听说沈姑娘是八方堂的俗家弟子,那倒是跟我也有缘,平日里我就多叫她来我院里,多给我画几幅画吧。” 朱曦点头,“那样便甚好,我还寻思着让她画点儿什么好呢。” 胡氏不再说话,又端起茶盅,半响后才又开口。 “臣妾真是好久没跟王爷这么聊天了。”胡氏感叹,“只是王爷公务繁忙,我就不再多打搅了。”她起身,还是柔柔弱弱的口吻。 “我送你回去。”朱曦也连忙起身,搀住她。 “不必,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劳烦王爷了。” 朱曦并没有强求,叫了宋毅过来,嘱咐他务必将王妃妥帖送回去。 胡氏瘦弱,身形摇曳地被丫鬟搀着上了轿。朱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轿帘后,一直望着那顶轿子出了院子。 靳无风三天后回到驭卫使司衙门,可他前后都找不到萧启,问了属下才知道萧启一大早便去了狄府,到现在都未归。 此时的萧启还跪在司驭卫司衙门外,从卯时到现在他已经跪了三个时辰。天气炎热,他的后背已经湿了大片。身边的食盒里装了新鲜的幼獐奶,他打开盖子看了看,早上走的时候专门放了冰块,此时已经全部化成了水。他取出放冰块的隔层,将水倒掉。 大理石板上,一双白色靴子出现在视野里,萧启抬起头。 裴凌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这位之前并未怎么留意的同僚,脸上有讥诮神色。 萧启当然看到了,但是他的脸上仍然一脸虔诚,“是狄大人要见我了吗?” 裴凌嫣不说话,指了指地上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哦,是幼獐奶,听说狄公自从上次遇刺受惊后便一直胃口不好,这幼獐奶能宁神镇定,强身健体。是我亲自捕幼獐取的。” 裴凌嫣瞥了一眼,“东西是好东西,只是狄公事务繁忙,委屈了大人……” “严重了。”萧启连忙道,“能替狄公分忧解难是在下的福分。” 裴凌嫣的脸上明显有蔑视神色,“你起来吧,狄公让你进去。” 萧启欣喜若狂,连忙起身,膝盖上的疼痛让他踉跄了几步。 裴凌嫣背手站在原地,看着驭卫使百户大人的背影,眼中现出疑惑:这个萧启,之前并未见他有这么殷勤。 萧启在一名身材矮小的校尉带领下进了狄府内院,校尉在正厅前停住脚步,躬身道:“萧大人,狄公在等您。” 萧启抱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一路弯腰走进了正厅。 正厅东侧用珠帘隔出了一块空间,宽大的榻上,狄川着一身纯白家居服,侧身而卧。年过半百的驭卫司指挥使已有了不少白发,一张脸却干净白皙,此时的他面容平静,乍一看还以为是位慈祥的老人。 可此时的萧启却大气都不敢出,隔着大概有六尺的距离,弯腰恭敬地站着。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床榻上的人才有了动静。 睁开眼睛的狄川用手揉了揉肩膀,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他撑着身子坐到床边,将双腿沿床沿放了下来。 萧启赶紧放下手中食盒,三步并两步地过去拖住了狄公还未落地的双脚。 他跪在地上,如获珍宝地将两只脚放在怀中,小心翼翼地给它穿上长袜和靴子。 “你叫萧启?”头顶传来虚弱男声。 萧启一愣,赶紧跪在地上俯身道,“在下萧启,愿为狄公效犬马之劳。” 狄川哈哈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却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是在为圣上效犬马之劳,可惜总有人嫉妒我独得圣恩,还诬陷我祸乱朝廷……” “狄公不必在意,总还是有人知道您的忠心的。” 狄川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人,神色未变,口气却越发哀怨,“这些年,我为了皇上可是劳心劳力……” 萧启正好在这时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片刻萧启便会意,“刺客还未查到么?” 狄川眼中骤然杀气腾腾,“几天了,竟然连刺客都抓不到,驭卫司的名头可都要被你们败坏了!” 萧启低下头,避开狄川的目光。 萧启这一躲避反倒引起了狄川的注意,他盯着眼前这位并不起眼的下属,缓缓走到萧启跟前,“你刚才说愿为我效犬马之劳?” 都逼到跟前了,萧启只得硬着头皮,重重点头,“是,萧启愿为狄公效犬马之劳。” “好!”狄川张开双臂,按住萧启双肩,将他扶起来,“从今天起,捉拿刺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等你将刺客 分卷阅读18 捉拿归案,我便升你为千户!” 萧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脸上强装喜悦,身子往下拜道,“能为狄公排忧解难是萧启的荣幸,求都求不来,哪儿还能要求别的。” “我狄川向来赏罚分明。他们都办不到的事儿你办到了,你说我该不该赏。” 萧启知道自己推脱不掉了,本来今天来主要目的是要替靳无风打探消息的,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走出狄府的时候,萧启脸色凝重。他是做梦都想升千户,可出卖兄弟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如果完不成任务又必定会得罪狄川。 真是!自己何苦来这一趟呢! 第12章 催促 用过早膳,沈樱披上大氅,拉开房门。 迎面而来潮湿阴冷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外面灰蒙蒙的,又是个阴天。 沈樱戴上风帽,紧了紧衣领,刚到院中便听见兰蕙惊讶的声音,“沈姑娘,您要出去啊?” 沈樱的脚步略一停顿,看向手里还捧着暖炉的侍女,笑道,“王府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又是这个理由,兰蕙撅着嘴,将暖炉塞到她怀里,“带上这个。” 手上传来温暖触感,沈樱道声谢,脚步匆忙地往院外走去。她步伐很快,差点跟院门口突然冒出来的人撞上。 一声惊呼后,沈樱惊魂未定,看到对面差点跟自己撞上的人,心下又是一惊。 “王妃?” 胡氏正用手抚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脸色更显苍白。 沈樱为自己的鲁莽倍感内疚,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想要搀一把那个病弱的美人,谁知胡氏却将她的手挡了回去, “不碍事。”胡虞的脸上挂着浅淡笑容,抬眼间才注意到沈樱的一身装扮,“我来的不是时候,沈姑娘这是准备出府吗?” 王妃不会闲来无事一早来如许院,她定是来找自己有事。 “啊,没有。”沈樱改口得很快,抬眼望了望院门外,“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胡虞笑了笑,“那就正好,我来是想请沈姑娘为我画像。” 又是画像,沈樱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上次因为画像的事儿被赶出梧汐院。 这燕王妃难道是失忆了,竟主动上门来请自己画,而且还挑个阴天。 “怎么,沈姑娘为难?” “没有。”沈樱笑,“王妃请。” 眉目如黛的美人渐渐在纸上呈现出来,惊得一旁侍奉笔墨的兰蕙张大嘴巴。 不到一个时辰,沈樱最后画完那双传神美目后,放下笔。 对面榻上,燕王妃原本端着的姿态也跟着松了下来,一个时辰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实在累的很。 沈樱将画板转向她,原本波澜不惊的人瞬间被吸引。胡虞出身门阀大家,出阁之前也请画师画过画像,那些自诩皇家宫廷画师的人,没有一个能画出沈樱的水准。 她急切上前,盯着画上美人,半响后用手掩住嘴。 “王妃,果然是个美人呢。”沈樱在她身旁赞美道。 对自己的画,她向来有信心。 “沈姑娘果然是丹青妙笔!”胡氏突然向身后招手,立马有随身侍女上前。 “将这画收好,我要亲自送去给殿下。” 侍女收好画像,燕王妃并未多停留便匆匆离去,临走前不忘告知自己不久后会来。 沈樱望着一行人走出院门,突然向旁边的兰蕙招手,待她走近,沈樱偏头望向院外,“你说这燕王妃是不是特别在意燕王啊。” 兰蕙似乎没听明白,犹豫片刻,忽又听沈樱道,“上次还赶我走,这回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是,是,是……沈姑娘您是丹青妙笔,把王妃画得……” “嗯?”沈樱拧着眉毛逼过去,“你说我画得不好?” “没有……”可怜的丫头被吓得连连摆手,“您把王妃画得像个仙子似的……” “画得不像?”沈樱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兰蕙都快要哭了,“没有不像,就是……就是感觉比本人还要美。” “你说王妃不美?”沈樱似乎要故意逗她。 “王妃她美是美,只是……”兰蕙警惕地望望四周,“只是让人感觉冷冰冰。”说完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沈樱望着胡氏离开的方向,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还真是。” 被燕王妃耽误了半日,沈樱走出王府的时候已是午后。她坚持不用午膳,因知道若是再留在府里用午膳,今天可能就出不去了。 她目标明确,一出府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那堵不高的院墙对她而言没有半点难度,腿上稍用力便跃上院墙。 院里的那个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闯入,心无旁骛地坐在石桌前喝茶。惯常的黑色官服早已褪下,此时他穿着灰色棉袄,略卷的头发披散下来。曾经那个杀戮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 分卷阅读19 驭卫使大人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坐在那里的只是个悠然自在的普通男子。 可惜,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沈樱跳下院墙。 这回靳无风发觉了闯入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直抵闯入者咽喉。 沈樱没有半分反抗的机会,被她逼到墙角,后背抵住坚硬墙壁。 他已经对她厌恶至极,右手拇指和食指锁住她咽喉,恶狠狠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短暂的惊慌之后,沈樱平静下来。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杀自己,最起码现在不会。 “看来……靳大人的伤已经彻底好了……”沈樱从喉咙里艰难挤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喉咙上便又是一阵巨大的压迫感,那个人被激怒了,加大了力道。沈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耳边有嗡嗡的响声,脑海中渐渐一片空白。 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鼻尖充斥着饭菜香,沈樱渐渐恢复了意识。中午没吃饭她早已饥肠辘辘,忍不住咽下口水,与此同时视线望出去。 简陋的一间卧室,除了墙角的柜子,正中一张圆桌和几张凳子外再无其他。外面夜色刚刚降临,是昏黄的颜色。看来自己在这里躺了好几个时辰。 该死的靳无风,竟然狠辣到那般程度,生生将自己掐到晕厥。 说曹操曹操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朝这间房间过来。沈樱赶紧重新躺了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人似乎是在查看她的情况,片刻之后只听他开口道,“沈姑娘既然已经无恙,就可以离开了。” 这是要赶人走啊,沈樱在心里暗骂了他无数遍,仍然不动。 她那样耍赖,靳无风起初似乎在忍,随后猛地掀起被子,作势整个人就要钻进去。 一声尖叫,床上的姑娘吓得一跃而起,拿被子捂住胸口,吓得花容失色,“你……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靳无风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终于醒了啊。” 沈樱扯起一边的嘴角狡辩,“被你吓醒的。” 靳无风也不理她,从床上站起来,做了个请客的手势,“时间不早了,我要吃饭了,沈姑娘请便。”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沈樱又忍不住腹诽。虽然自己并不是客,但她实在太饿了,饿的眼冒金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饿晕过去。 “那个……”她有点不敢看眼前那个黑着脸的人,“我饿了……” 靳无风:“……” 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却是美味至极。沈樱狼吞虎咽地将碗里的吃了个精光,又怯怯地将碗递了出去。 靳无风震惊地接过碗,片刻后又将半碗白米饭端到她面前。 “谢谢啊……”匆忙谢过,她的嘴便又被米饭塞满。 这女人是几辈子没吃饭么,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也还没吃两口呢。靳无风望着自己的饭碗,惊觉似地猛扒了几口饭。 片刻功夫,直到一碗饭被吃了个精光,沈樱这才放下碗筷,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当”的一声,靳无风也刚吃完,将空饭碗重重放到桌子上。 吃别人的嘴软,沈樱将双手从肚子上放下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那个……谢谢啊……” 靳无风心里憋着气,阴沉着脸看向她,“不打算收拾么?” “啊?……”沈樱恍然醒悟,连忙起身,“当然当然,我来收拾。” 虽说她从小便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家中遭遇变故后,慧海也没让她干过什么粗活儿,但洗衣做饭这类基本生存技能她还是有的。 她手脚利索,没过多久就收拾妥当。 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靳无风坐在庭院里。夜幕中一轮满月,洒下清冷光辉。那一刻,她突然有点恍惚。 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平复了下心情,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刚坐定,靳无风便为她斟上热茶。 或许是刚才吃的太饱,也或许是干了半天活儿有点累了,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靳无风再次提起茶壶,在茶水的流淌声中问道:“为什么要杀狄川?” 茶水渐渐与碗口齐平,可是靳无风并没有听到答案。他将茶壶收回,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杀狄川?” 良久之后,沈樱才正视他的脸,“靳大人,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靳无风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她这是在考自己的记性吗? “六个月前,在八方堂的后山。” 沈樱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看来靳大人确实是忘记了啊,六年前,时任昦京宣慰同知的沈衔因上奏狄川等人恶行,得罪狄川被构陷,满门抄斩。靳大人可还记得?” 靳无风一愣,惊疑地盯着她的脸,“你胡说什么,沈衔勾结姜奇一派官员,图谋不轨,获罪被抄家… 分卷阅读20 …” “靳大人就不要揣着明白故作糊涂了。”沈樱突然端起茶碗,“说起来,当年若不是靳大人手下留情,我今天也没机会坐在这里跟你一起喝茶了。” “你是……”靳无风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没错,我就是当年你放走的沈衔幼女,感谢靳大人不杀之恩。”她以茶代酒敬他。 六年前,靳无风还是驭卫使小旗,他追着那个逃出沈府的小姑娘,一路追到河边,在身后同僚追上来前看着她跳下了河。 她果然还活着。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抓你回驭卫司?” 沈樱笑,“你不会。”她看着对面的人,似乎要将他看穿,“你当年完全可以在我跳河之前杀了我,你是怕你的同僚们追过来杀了我,所以逼我跳河的吧?” 她仰头,想起遥远的过去,“……当年我胆小,不敢跳。但是你很清楚,若是不跳我必死无疑,跳了还有生还的希望……” 她逼向他,挑衅似地问道,“你是故意放走我的吧,靳大人?” 靳无风终于忍无可忍,粗暴打断她。“是又怎样,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没办法,要杀狄川,只能不择手段。” 靳无风笑,“报私仇而已。” 沈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为天下人也好,为我自己也好,我都要杀了那个贼人。” “靳大人,你还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要狄川人头落地。” “若我不去呢?” “你别无选择。” 沈樱站起来,披上大氅,向脸色铁青的驭卫使欠身,“感谢靳大人款待,等你好消息。” 靳无风一言不发,静坐在庭院中,直到沈樱走出院门,他都不曾挪动半分。 第13章 旁敲侧击 眼前的美人眉目惊艳,若不是略显疲倦的脸色,定然是风姿卓越的绝色佳人。只可惜,皮囊美则美矣,却少了精气神。 沈樱在宣纸上落下最后的点睛之笔,视线穿过画板,望向对面亭榭中的美人,“王妃,好了。” 自从上次画了幅画之后,没隔多久,燕王妃胡氏便又来讨画儿。看来已经对这位新来的画师非常满意了。 立春之后,气候回暖。沈樱提议将画画的地方搬到室外,一来外面光线好,二来可以让久居室内的燕王妃透透气。出人意料地,胡氏并没有像第一次那般拒绝,欣然同意了沈樱的提议。 听到声音,燕王妃收回视线,起身走出亭榭,来到沈樱身后。 虽然画的都是自己,但这次的画儿跟上次又略有不同。胡氏取下墨迹刚干的画纸,举至眼前,忍不住啧啧称赞。 “真是画的好!”燕王妃朝身后招了招手,“快赏!” 沈樱自觉受宠若惊,忙施礼道,“草民不敢当。” 胡氏的目光仍在画纸上,“什么不敢当,完全当得。” “多谢王妃。”上与不取,反受其咎,沈樱自然懂得。 沈樱得了准许,刚从地上站起来,便听到众人声音,“宋大人。” 宋毅先是对胡氏施礼,随即朝沈樱道,“沈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沈樱略显诧异,正在犹豫着,就听胡氏说:“既然是王爷有请,那沈姑娘就赶快过去吧。” 这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余下收尾的事情兰蕙也能搞定。简单吩咐了几句,她便跟着宋毅离开了。 王府曲廊蜿蜒,黑衣黑裤的宋毅默默走在前面,沈樱紧跟其后。 来王府已半年有余,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被燕王叫过去,想想不免有些忐忑。她抬头看了眼宋毅浑厚的背,往前小跑几步到与他平齐的位置,问道,“宋大人可知王爷他找我何事。” 宋毅行走的动作并未停滞,声音平淡,“沈姑娘,王爷未曾说,您到了便知道了。” 就知道问了也白问,沈樱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一路跟着宋毅来到燕王书房,那个月余未见的王爷着一身黑衣,正伏案在写着什么。宋毅不敢打搅,自觉站到了一旁。 朱曦大概也察觉到了眼前来人,片刻后收起笔墨,抬眼望过去。 他目光锐利,落到沈樱身上。片刻后吩咐宋毅,“去给沈姑娘备笔墨。” 沈樱诧异,“这又是要画吗?” “沈姑娘给王妃的画像本王看了,姑娘丹青妙笔,可否也替本王画幅画?”朱曦语气平淡,但自带威严。 沈樱忙施礼,“王爷严重了,给王爷画画乃民女本分。” 笔墨纸砚很快备好,燕王朱曦端坐在书案前,任凭女画师的目光打量他眉眼、肌肤、衣饰。而他的目光也平展出去,看向眼前正望着自己,一手执笔却迟迟未落下的女画师。 女画师的目光停在燕王眉宇间,犹豫半响后终于落笔。她在纸面上画了几笔,又抬头看他,如此往复,落笔在纸面上的时间逐渐变长,画 分卷阅读21 得越来越顺畅了。 素色衣裳,乌黑长发,眉眼清俊,女画师专注的样子别有一股英气。朱曦的目光扫过她,徐徐开口,“沈姑娘可知昦京宣慰同知沈衔?” 手上动作一顿,沈樱抬头,目光澄澈看向座上的人,“王爷说的可是当年遭构陷被满门抄斩的沈家?” 有异样光彩在朱曦眼里一闪而过,“你知道当年的事儿?” 沈樱摇头,“民女不知,只是后来听人说过。”说话间,她又低下头。 朱曦“哦”了一声,似是忆起往事,“沈大人曾是本王旧部,当年为奸人所害,可惜当时我只是个刚就藩,势力未稳的藩王……无法挽回局面。” 沈樱手上动作停住,目光平静,望向沉痛欲泣的燕王,“已是旧事,王爷不必耿耿于怀。”说完,她又埋下头去。像是燕王所说的人和事都不与她相关,但作为朋友她还是要安慰他。 朱曦看着专心画画的女画师,笑了笑,“若沈家侥幸有人逃出,本王定要好好补偿。” 女画师专心在纸面上,未曾有半点反应。 一个时辰过去,昏黄光线穿过层层院落,穿过曲折游廊,落到已初具雏形的画纸上。沈樱在画纸上顺畅画出几笔,抬眼看向对面。金黄光线洒在朱曦面颊、华服、椅凳上,已经辨不清它们原本的颜色和形状。 沈樱将笔放在笔架上,站起来朝他施礼,“殿下,天色已晚,今日是否就到此为止,明日午后我再来为殿下画。” 朱曦爽快答应,几个时辰过去,他也有些乏了。他未起身,就势靠上椅背,朝一旁宋毅招手,“送沈姑娘回去。” 宋毅应声上前,做出请的手势。 沈樱再次朝朱曦施礼,“民女告退。” “沈姑娘已经半年未回八方堂了吧。”沈樱刚转身,朱曦突然道,“三日后,我上山礼佛,你同我一起去吧。” 沈樱再施礼,“民女谢过殿下。” 朱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付手起身,踱到画架前,素白宣纸上,威严男子已初现轮廓。 三日后,沈樱随朱曦去八方堂礼佛。 一行人在八方堂山门前下马,沈樱自轿中下来,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慧海。他一身灰色布衫,站在明黄的院墙下。 半年未见,慧海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清瘦了些。沈樱心中一动,跟在朱曦身后走到慧海跟前,向他施礼,“师父。” 沈樱一身女装打扮,在劲装的王府护卫中格外显眼。慧海含笑看她,双手合十,喊了声佛号,将众人迎入庙中。 礼佛按照惯有的程序进行,完了之后,是朱曦跟慧海的密谈。除了两个侍卫在门口值守,其余任何人都不被允许进入他们相谈的房间,沈樱识趣儿地离开,去庙中上香去了。 房间里没有外人,没等朱曦开口,慧海开门见山。 “殿下恕罪。” 正喝茶的燕王从茶盅上抬眼看向自己的谋士,“你何罪之有?” 慧海未曾抬头,“我不该向殿下隐瞒沈樱的身世。” 朱曦放下茶盏,郑重看向他,半响道:“你瞒或者不瞒,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慧海羞愧低下头,突然听到燕王的声音。 “我可以助她……” 慧海并未接话,朱曦继续道,“我想这也是你当初送她进王府的原因,普天之下,能助她达成心愿的人并不多。” “王爷……” 朱曦目光灼灼看向他,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礼尚往来,你不必谢我。” 慧海神色凛然,接住燕王意味深长的目光,“贫僧定竭尽所能。” 此时,在大雄宝殿里。沈樱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不知在向佛祖祷告什么。 第14章 沈樱从佛殿出来,远远望见朱曦和慧海一前一后往这边过来。两人应该是刚结束密谈,行动间还时不时交谈几句。 沈樱的心开始慌乱起来,目光越发紧紧盯着他们,虽知道是徒劳,但还是想从他们身上看出些端倪。 两人渐渐走近了,沈樱定了定心神,朝他们施礼。 朱曦似乎心情不错,笑道,“方才慧海师父还提起你,你们师徒也是好久没见了,也该好好聊聊。” 沈樱的目光移到慧海身上,看到慧海平静的脸,朝燕王欠身道,“谢殿下!” 虽然只有半年时间,但两人似乎有些生疏了,再无法像从前那般心无嫌隙地站在一起,隔了一步的距离,他们谁都不再往前。 “师父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沈樱看着慧海平静的面容,率先问道。 慧海的目光顺着小路移向远处,缓缓道,“我们走走吧。” 沈樱没有说话,点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慧海一路带着她来到佛塔最高处,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徒弟,突然问道:“你可愿意从此不再提报仇的事,离开昦京,去南边找一处好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分卷阅读22 ?” 沈樱愣住了,不知道一向默默支持她复仇的师父,如今为何突然改变了论调。 她直视他的眼睛,缓缓摇头,咬牙切齿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慧海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师父……”沈樱叫住了他。 沈樱曾自认为这普天下,最了解自己的非慧海莫属。他救她,养她,教她,为师为父,助她入王府……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如今为何要劝她放弃?她心里有满满的疑惑。 “阿弥陀佛……”慧海转过身,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避免。 灰衣僧人的身影最后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茫茫山野里。 沈樱掉转头,跟一双冷峻的眼睛撞上。燕王朱曦此时正立于马上,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她掀起轿帘,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将未喊出口的“殿下”两个字咽了回去。 软轿在燕王府门前停下,沈樱掀开轿帘便看到那人匆匆的背影。 黑衣的宋毅站在轿前,伸出一只手要搀她下轿。 沈樱从轿上下来,刚站稳,便听到宋毅一贯不冷不热的声音,“沈姑娘,王爷请姑娘明日再去完成没画完的画相。” 沈樱点头应允。 驭卫司衙门内,靳无风刚跟同僚交了班,便急匆匆地走了。 萧启刚从转角处拐出来便看到靳无风匆匆的身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想了又想,实在放心不下,他跟在靳无风身后出了驭卫司。 靳无风一路疾驰,并未留意到身后有人尾随。沈樱给他的三月之期已过去一半,虽然这期间那女人并未催促,但他知道若自己在期限到来之前没有行动,那女人会做出什么还真说不准。 眼前是云昭府,只是现在还未入夜,门前姑娘和老鸨虽卖力吆喝,但奈何毕竟是白天,没有几个敢在大白天光顾的客人。 靳无风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楼上楼下的姑娘都欣喜异常,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总旗大人……”便欣喜过度,晕了过去。 老鸨满脸谄笑地靠近,兰花指翘起,将水红的柔软的丝娟甩到驭卫使暗黑硬冷的官服上,声音妖娆,“哟,靳大人好久没来了!我这就带您去找寻碧姑娘去。” 寻碧在楼上房间里弹琴,老鸨人未至声先到,听到是靳无风,她弹琴的手顿了顿。 老鸨将靳无风带到房间门口,喊了声,“寻碧,靳大人来了!”。房门应声开了,粉色襦裙的姑娘出现在门口。 寻碧不卑不亢地欠身施礼,将靳无风迎进屋里。 驭卫使大人面色不善,寻碧心里一惊。这么多年,靳无风是她的“常客“,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她随他在桌边坐下,给他倒茶,澄澈的茶水刚到一半,就听靳无风开口,声音是少有的冷峻。 “寻碧姑娘恐怕早已经见过她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寻碧一头雾水,转而却又是心惊。 “不知靳大人说的是谁?“寻碧将茶壶放下,脸上满是疑惑。 靳无风抬眼看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这个当年被自己救下并送到云昭府的姑娘,果然已今非昔比。 “六年前的昦京宣慰同知沈衔幼女,沈樱。” 寻碧的眼神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笑道,“靳大人可真会说笑,六年前,沈府被满门抄斩……” “啪!……”茶盅被猛地拍到桌子上,白瓷碎裂,褐色茶水在桌面上蔓延开来。 靳无风的手有些抖,声音却是和缓的,“她已经来找过我了,并且自报家门。我想她应该不会不来找你吧。” 寻碧将桌面上的碎瓷仔细收拢,边收边道:“小姐确实来找过我,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她还活着……”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放下手中碎瓷,很是激动,“靳大人,我求求您,您当然既然放了她,现在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靳无风将手抽出来,冷冷道:“现在不是我要为难她,是她在为难我。” 寻碧一愣,似是不信。 靳无风继续道:“她以我当年放了她的事情为要挟,让我三月内杀狄川。” 寻碧大惊,想起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狄川被刺案,似是知道了前因后果,连连摇头,“小姐她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狄川说的咬牙切齿。 “那靳大人这次来找我是?” “三日后,你是不是要去狄府?” “是的。”云昭府的姑娘素来有被召进官员府上充当歌姬,舞姬的惯例。三日后,狄府宴请,寻碧被征召。 靳无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递给还一脸茫然的姑娘。 “这是什么?”寻碧接过来问。一边问一边准备打开瓶盖,就听靳无风道:”这是迷药……“ 寻碧一哆嗦,”你这是让我去给狄川下药?“ 靳无风瞥了她一 分卷阅读23 眼,”下药岂是君子所为,但狄府护卫森严,经过上次的事之后更是加强戒备,我根本不可能进去替你们家小姐杀狄川。“ ”那这个……“寻碧举起手中药瓶。 ”这个用来对付那些护卫,寻碧姑娘只需在亥时一刻将西门的护卫迷倒,我便能进去。“ ”我要怎么做?“ ”此药是我花重金从黑市买来的,一滴便能迷倒一头成年公牛,寻碧姑娘只需……“ 屋内烛影闪动,窗棂上印出两个人耳语的影子。 第15章 靳无风好不容易从脂粉堆里挤出来,在踏出云昭府时长舒了口气,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 已是子时,加上下雨,街道上行人稀少。靳无风冒着雨,拐进旁边街巷,没走两步赫然发现前方的黑影,那人怀抱一把刀,跟他一样没有任何遮蔽,身上衣物已被淋湿,黏连地贴在皮肤上。 他认出了那人,心中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兵来将挡。 萧启身体未动,抬眼向看向他,目光咄咄逼人。 靳无风心虚,嬉笑地在他湿哒哒的胳膊上拍了拍,“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我回去?非要跑到这儿来等。” 萧启还是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靳无风觉得嗓子眼儿干的很,咳嗽了一声,刚想开口,惊觉眼前异样。一侧身,带着雨点的拳头堪堪从他下颚擦过。 萧启一击失利,心有不甘,紧接着又挥出第二拳。这一拳挥出去被靳无风挡住了,两个人在雨中小巷里开始缠斗。 靳无风此时正心虚,处处躲避,而萧启带着强烈的愤怒,毫不客气。 靳无风想解释,萧启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每次刚开口,声音便被萧启呼呼的拳头掩盖。实在被缠得烦了,靳无风怒而将萧启逼到角落里。 他在雨中愤怒地朝素来敬仰的大哥喊:“你这是干什么!” 萧启毫不示弱地吼回去,“那你想干什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靳无风手上的劲儿松了,“你跟踪我?” “不跟踪你我能知道你的打算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启愤怒至极,趁此机会重重一拳打在了靳无风脸上。 靳无风吃痛向后踉跄两步,嘴里有咸腥液体,他将嘴里的血一口吐到地上,抹了把嘴,转身要走。 他这一举动更是激怒了萧启。 “靳无风!”萧启挥着拳头追了上去。 这次,靳无风轻易便将他制住,“我自有打算,若是失手被擒,大哥不用对我客气。”说完,他松开手,自顾又是要走。 萧启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在滂沱大雨中愤而吼道:“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怒吼声很快被雨声淹没。 前方的人影并没有停留,转眼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檐角雨水滴落下来,在青色石板上溅起水花。串珠似的雨滴渐渐稀疏,最后变成一滴滴地往下落。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渐渐停了。 沈樱习惯早起,此时已倚在屋檐下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 “哎呀,沈姑娘!”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将沈樱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兰蕙手里拿着披风和鞋,惊恐万分地朝这边过来。 “姑娘,您这赤着脚,披风也不披,可是要着凉的。” 沈樱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披风,却拒绝穿鞋,“这大理石板上清清凉凉的,踩着舒服。”说着还抬起脚在地上“啪啪”踩出两声。 “舒服?”兰蕙低头,看见沈樱赤着的脚,似是不信。 “不信你试试。”沈樱看出她疑惑,怂恿道。 兰蕙连连摇头,摆手,全身上下都是拒绝,“姑娘家赤着脚,多羞啊!” 沈樱不高兴了,“羞什么羞,鞋是自己的,穿不穿自己说了算。再说了,这院里也没别人。” “是啊,没别人,可万一王爷来了呢……”兰蕙的话说了一半,便张着嘴望着前方。 这丫头,真是被宠坏了,沈樱心想。刚想行使一下主人的权利说她两句,抬眼见她那样子,才惊觉有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朱曦背着手,已经进了院子。 她突然就紧张起来,今日是要替燕王完成画像,可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还来得这么早。她还准备用过早膳后再过去。 来都来了,那就准备迎接,准备干活儿吧。 沈樱整理好心情,迎着朱曦走了过去。 她一动,身后的兰蕙慌了,憋着嗓门儿喊她,“姑娘,姑娘,你没穿鞋……” 沈樱当然听到了,可眼下换鞋已经来不及了。她赤着脚,踩在被雨水淋湿的石板上,迎向威严肃穆的燕王。 藕色赤足在湖蓝色裙裾下时隐时现,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朱曦的目光禁不住被那双赤足吸引,燕王朱曦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大白天赤足走路。 一声“殿下”将他 分卷阅读24 思绪拉回,他恢复如常气势,看向沈樱的赤足,“画师这是……” 沈樱不慌不忙,“王爷莫怪,方才赏雨,不知王爷要来,这才唐突迎接。” 朱曦面色未改动,神情却明显松动了,明显是憋着想笑,却又碍于威严形象不便笑出来。他轻咳一声,望向面前低头欠身的姑娘,“画师不必拘泥,看你这样,也颇自在。” 沈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向兰蕙招了招手。 “王爷请先到里面喝茶,我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 朱曦诧异,“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沈樱笑,“王爷今日穿着与那日别无二致,就连束发的发带都一模一样,不是要来完成那日的画像又是为何?” 朱曦点点头,“画师果然观察入微,只是不知道我到你这里来,换了环境是否可行?” 沈樱道:“当然可以,请王爷移步。” 兰蕙领着燕王和校尉宋毅进了里屋,沈樱伸手摸了摸胸口,长舒一口气。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发现自己有这等辩解的功夫。 画架很快摆好,燕王朱曦正襟于书案前,时光似乎又回到几日前,在燕王住处,沈樱给他画像。那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跟今日景致相差颇大。 可是作为一名职业画师,哪怕环境变化再大,她也要有完成那副画的本事。 画面大致轮廓已成,今日只需完善细节即可,难度却是最大。 她提着笔,看一眼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朱曦,然后收回目光,却要迟疑半天才能下笔。 朱曦一张严肃的脸,未见任何波澜,只端坐在那里,目光平视,看上去没有焦点。实际上,他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眼前的姑娘,跟前几日作画时有所不同,跟慧海的一番密谈之后,他看那姑娘的眼光也变了。 虽然知道此时不应该打搅她作画,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画师若是有事情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沈樱手上未停,只淡淡道,“谢过王爷,只是民女并未有任何事情要劳烦王爷。” 朱曦并不死心,接着道,“我与慧海多年挚友,你又是他的俗家弟子,昨日上山他还特地跟我提起要多多帮你。” “民女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王爷操心。”沈樱娴熟地蘸了蘸砚台里的墨,不慌不忙地画朱曦的脸。 试探了半天并未听到半点自己想听到的东西,朱曦觉得有那么点挫败感,正思绪混乱的时候,突然便听到女画师的声音,“王爷昨日提及六年前的昦京府宣慰同知沈衔,坊间传闻,沈衔当年是因得罪驭卫司指挥使狄川,所以才被构陷满门抄斩,王爷可知?” 朱曦皱起眉头,“沈大人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本王相信,他定是被构陷。” 沈樱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仍是淡淡道,“王爷所言甚是,沈大人是个好官……” 朱曦看到那个刚才还专注于笔端的女画师眼神有点恍惚,仿佛陷入回忆。 “画师……画师。”朱曦轻声喊她,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惊觉自己失态,沈樱有些不好意思,忙敛了敛心神,继续专心作画。 …… 深夜的昦京城仿佛陷入沉睡,安静得能听见白天完全听不到的声音。靳无风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在穿过几个街道后,发现好像有人尾随自己。 为了甩掉那个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跟在自己身后的讨厌鬼,他沿着原路绕了好几个圈,可那人却还是紧紧跟着,根本甩不掉。 眼看时间不多,他很是烦躁。在绕到第七圈的时候突然掉头杀了回去,与跟踪着撞了个正着。 目测自己逃不掉,跟踪的人索性拉开了自己的蒙面,正是萧启。 靳无风并未感到惊讶,他早料到是萧启。 二话不说,两人缠斗在一起。靳无风着急,想尽快结束这场打斗,他跟寻碧约好了时辰,如果自己按时赶到,他不敢想象事情的后果。 按照之前跟寻碧商量好的计划,寻碧会在进入狄府后,趁机迷倒西门的守卫,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必须在亥时以后在狄府西门随时候命,等着寻碧的暗号。如果自己没有按时赶到,事情败露,那寻碧便有性命之忧。 可萧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尽管靳无风比他年轻,但腿脚功夫上却未有半分优势。 两人缠斗了半天未见胜负,靳无风急坏了,“大哥若真是为我好便不要阻拦。” “不拦你,让你去送死?”萧启已渐渐占了上风。 “去了可能会送了这条命,可不去我这条命肯定就没了,你说我要怎么选?” 萧启愣住了,收回刀,“有人威胁你?” “大哥不用管这么多,狄川罪恶多端,该死!” 一听这话,萧启大怒,手中佩刀同时挥了出去,“我看你是鬼迷心窍!”可是他手中的刀挥到半途却没了力道,整个人僵在那里,作势要倒。 靳无风惊觉,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分卷阅读25 第16章 宋曦秋忙了一天,此时正准备关门,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片刻之后,只见一身夜行衣的靳无风扛着另一个同样装扮的人急匆匆冲了进来。 “宋大夫,萧大哥恐怕是头疼症又犯了,麻烦您照顾他。”说完,未做片刻停留,靳无风放下萧启便离开。 宋曦秋没来得及开口问明情况,再一抬眼哪里还看得到靳无风的影子。 靳无风赶到狄府西门的时候,刚刚到亥时。作为狄府最不起眼的西门,在暗夜里格外冷清。靳无风趴在隔了两个巷子的一处民房上,暗暗观察,同时等着寻碧的信号。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渐渐却有异样的感觉涌上来。那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后门,虽外表看不出端倪,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亥时一刻,沉寂的夜晚如约响起寻碧的暗号,一切似乎如约进行。 他必须在暗号响起一刻内入狄府,否则迷药药效过后,西门守卫醒过来,寻碧便有性命之忧。容不得多想,他纵身一跃。 双脚落地之际,强烈的杀气骤然袭来,这后院杀机重重。 窒息般的寂静,静得不同寻常。两个西门守卫倒在地上,他要在他们醒过来之前结果了他们。手中刀刚准备出鞘,四周围骤然响起“嗖嗖”箭矢声,他暗叫一声不好,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躲过了那些从暗处射过来的箭——他中了埋伏。 寻碧若不是出卖了自己,便是已经被害。 暗处埋伏的狄府侍卫一击未中,很快又发起了第二轮攻击,箭矢掩护下,身着黑色铠甲的卫兵杀声震天,从四面八方朝他冲过来。 他大惊,握紧了手中佩刀。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那些冲杀声却突然变成了哀嚎。他们被不知从何处射过来的箭重创,强劲的箭弩,将他们一个个钉在地上。 靳无风回头,看着从自己头顶穿梭而过的雨点般的箭矢,一时竟搞不清状况了。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帮自己。 来不及多想,他趁乱逃离了狄府。 朱曦满意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画,那是自己的画像,已经装裱好,沈樱亲自送过来。 “王爷可还满意?”沈樱见朱曦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画看,忍不住问道。 “很好。”朱曦点头称赞,“画师果然名不虚传。” 虽平日听多了别人的称赞,但得到燕王这样的盛赞,沈樱仍感受宠若惊,“殿下谬赞,雕虫小技,王爷喜欢就好。” “唉,画师名动昦京,怎么能说是雕虫小技。” 朱曦欣赏了半天才将画收入书橱,转身对自己的女画师道,“沈姑娘为我画了这样上乘的画像,得赏。” 沈樱连忙推辞,“王爷严重,为王爷画像乃是民女本分,不敢谈赏赐。” 朱曦踱到沈樱跟前,年轻的女画师低着头,头顶刚好到他下颚的位置,丝丝乌黑秀发映入眼帘,他都能隐约闻到她头发的香气。 这个女人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事情?她可知道,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可以瞒住他燕王朱曦的。除了不能探查她的心,他还有什么事情探查不到? “我上次说了,你若有事大可开口,我定会帮你。” 雄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樱仍低着头,闭上眼睛,“民女并未有任何事情要劳烦王爷。” 仍是一模一样的措辞,朱曦有些懊恼。他忍住了想将她的头抬起来的冲动,叹口气,往后退开一步。 “赏黄金百两,绸缎十匹。” “谢殿下。” 庆和堂里人满为患。 女大夫转过身来的时候,萧启快速移开目光,望向一旁层层叠叠的药柜。 宋曦秋哪能不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轻笑了笑,将手中药包递给他,“萧大人,这药每日两次,煎服。” 萧启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见宋曦秋看向自己身后,笑道,“靳大人来了?” 他心中烦躁,将药包塞进怀里,转身走了。全程仿佛没看到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宋曦秋诧异地看着离去的人,再看看靳无风。 靳无风有些不好意思,朝宋曦秋道,“他……有点情绪,我先去找他聊聊啊。” 宋曦秋含笑,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医馆。 靳无风没多久就追上了萧启,可萧启压根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驭卫司的时候,萧启突然回头,目光冰冷地盯着昔日兄弟,“昨晚是你走运,这次连皇上都亲自过问这件事,我们正在全程搜查,你好自为之。” 靳无风收起嬉皮笑脸的姿态,郑重点头,朝萧启抱拳,“谢萧大哥,我知道了。” 萧启不再理会他,率先进了驭卫司,靳无风跟在他身后,也踏进了那扇高耸的大门。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带着人,一前一后又从那扇门里冲了出来。有人抱官,如意巷发生命案,有神秘人闯进临街店铺,抢劫杀人。 如意巷是 分卷阅读26 庆和堂所在,萧启面色凝重,暗暗祈祷庆和堂众人无事。靳无风心里也很着急,一路跟在萧启身后,只恨不能生了翅膀,立马飞过去。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赶到了庆和堂。 早已有驭卫司的同僚早于他们赶到,举着火炬守在庆和堂门外,见靳无风他们走近,上前阻拦。萧启亮出腰牌,那名校尉斜眼看了看,态度立马变了,恭敬道:“百户大人,不是小的不让您进,上面有吩咐,这里面有刺杀狄公刺客的同伙儿。” 靳无风一惊,只听萧启突然大怒,朝那个校尉吼道:”我等也是来调查狄府刺客的,你阻拦我,是想独吞这功劳吗?“ 校尉吓得连连摆手,”百户大人,小的不敢……“ ”不敢……“萧启咬牙切齿,”还不给我让开,小心我去狄公那儿告你一状,叫你小命儿难保!“说完,一把将校尉扫到一边,冲了进去。 不大的医馆里遍地狼藉,药草,医册,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当晚还没来得及走的伙计都被抓起来了,场面一片混乱。萧启的目光在混乱中搜寻,没有看到宋曦秋。 可是他的心却没有放下,后院仍然有喧嚣声。在确认了宋曦秋不在前院后,他急忙往后院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又是一惊。 一群驭卫司的同僚正围着什么东西,其中还有两名总旗和一名百户,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正望向自己脚下。 因为视线被遮挡,萧启看不到被他们围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的心慌的厉害,眼下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去一窥究竟。 靳无风看到萧启几乎是带着杀气冲进了那群人里,人群散开后,他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宋曦秋,还有萧启苍白的脸。 如果不是靳无风及时拉住他,萧启已经扑了上去。 靳无风没有忘记方才在医馆门外那个校尉的话,里面有刺杀狄公的嫌犯帮凶。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他们有任何异样,那些同僚会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当成嫌犯抓起来。 宋曦秋的腹部受到重创,血渍染红了白色衣裳,双眼紧闭,脸上早已没有了生气。 萧启甩开靳无风,冲上去抱起血泊中的女大夫,“宋大夫,宋大夫……“他喊她,摇晃她,可怀里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萧启喊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喊都于事无补,宋曦秋已经死了。 他放下怀里的人,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向同僚问道:“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百户模样的人转过来,向萧启抱拳,”萧大人,我们也是收到消息,本来是想带她回去问话,没想到她不肯跟我们走,混乱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伤到了要害,估计是没救了。“姓徐的百户说完摇了摇头。 宋曦秋医术高超,在昦京也算小有名气,今天这些来抓他的驭卫使肯定也有人曾找她看过病,抓过药。杀了这昦京城有名的大夫,徐百户多少也有点压力。 萧启的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几乎就要□□的时候,被身旁的靳无风按了下去。 “眼下人都死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还要带回衙门吗?“萧启问道。 徐百户眼下正愁没人帮他解决这个棘手的麻烦,萧启一问,他立马顺水推舟,”带回去是没有必要了,要么萧大人帮忙处理一下?“ ”好。“萧启爽快答应了。 宋曦秋的墓地选在城郊一处风景极佳的坡地上,四周松柏林立,山坡下是一片湖。 萧启已经在宋曦秋的墓碑前站了近一个时辰,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靳无风站在他身后,内心无比愧疚。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刺杀狄川而起。如果自己那晚受伤后没有去找她救助,驭卫司也不会找到宋曦秋。 他壮着胆子上前,想将方才采的野花放到墓碑前。然而他刚往前,花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子就被人揪住,紧接着看到迎面而来的拳头。 他不躲,生生吃了一拳,脸颊马上就肿了。 萧启一拳下去,看他不躲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觉得这是因为靳无风理亏,所以不敢躲。念及此,他毫不客气地又挥出了第二拳。 靳无风就这样被他揍得几乎成了猪头,脸上血肉模糊。 萧启打累了,扔了手里的人,颓然坐下。良久的沉默,突然嚎啕大哭。 靳无风从未见萧启哭过,待哭声渐弱,他弱弱地喊了一声,”萧大哥……“ 萧启没有理他,抹了把眼泪,扶着墓碑站起来,望向山下的那片湖水,开口道:”靳无风,你我兄弟今日缘尽于此,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说完,他看了眼墓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无风望着萧启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扭头望了眼宋曦秋的墓,好像是在跟庆和堂的女大夫闲话家常,”宋姑娘,我这条命是你的,等杀了狄川,我就来这儿向你谢罪。“ 第17章 头顶烈日,背上传来阵阵刺痛,加上膝盖上的麻木感,萧启觉得自 分卷阅读27 己几近晕厥。他闭了闭眼睛,让快要流到眼里的汗珠滴落。再睁开的时候看到了头顶的人影。 这是裴凌嫣第二次看到萧启跪在狄府门外,上次是来送幼獐奶,这次光着上半身背上荆条,跪在这里,是要负荆请罪? “萧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她拍了拍萧启背上的荆条,调侃道。 萧启吃痛,在心里暗骂她祖宗十八代,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我来向狄公请罪。“ ”哈……“裴凌嫣仰头大笑,”你陪什么罪?“ 萧启没回答她,只问道:”狄公是否肯见我?“ “狄公……“裴凌嫣深吸一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 ”狄公说什么?“萧启一慌张,背着荆条拖着膝盖往她那边移动。 裴凌嫣其实刚才是想故意吓唬他,见他那副样子,不禁笑道:”狄公心情不好,你小心点。“ 萧启大喜过望,背着荆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一路跟着一名小校尉,萧启发现狄府的护卫增加了近一倍,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把守。巡视的人也加了不少,从大门到狄川住处,不长的距离已经有三队人马巡视。 看来经过两次刺杀事件,狄川的神经已经很敏感了。 萧启在狄川卧房外停下,听见带他进来的小校尉在向里面的人传达。没多久就听见一声,“萧大人进来吧。” 是狄川的声音,萧启吓得一哆嗦,弯下腰,膝行至那人面前。 狄川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看到萧启的装扮,似是愣了一下,然而很快脸上又没有了任何波澜。 萧启始终低着头,双手举至头顶,重重拜下,“狄公恕罪……” 狄川喝口茶,缓缓问道,“你何罪之有?” 萧启的声音有些抖,“萧启未能抓到刺狄公的贼人,请狄公严惩!” “哦……是这个事情。”狄川靠在太师椅上的身子动了动,起身朝跪在地上的人走了过去。 萧启听到脚步声,吓得头越是往下低,大气都不敢出。背上有东西在动,他感到是狄川在解绑荆条的带子,背上荆条悉数掉落。下一刻,双臂上一紧。他顺着狄川的力道站起来,看到那张没有半点破绽的脸。明明脸上是微笑的表情,可双眼却流露出迫人的精光。 萧启连忙将视线移开。 狄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刺客狡猾多端且有帮手,驭卫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半点踪影,你抓不到他正常。” 萧启连忙道:“请狄公在给我些时间……” “不必了。”狄川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安排。” “狄公尽管吩咐,属下愿为狄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狄川看着萧启,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出些许笑容,或者那也称不上是笑容,只是对下属忠心的确认。 他走到书案后,拿起桌面上一封折子递给萧启,“这个事情你马上处理一下。” 萧启打开折子,目光在不多的笔墨上扫过,脸色骤然一变。 天还没亮,昦京城笼罩在一层蓝紫色的微光中,萧启蹲守在街巷的暗角处。十月寒风已显凛冽,吹到脸上有轻微的刺痛,他抬起被冻得冰凉的手,送到嘴边哈了口热气。 身后有位兄弟凑过来,“大人,我们还不进去吗?” 萧启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朱红色大门,门上一道匾额写着“周府”。这是户部右侍郎周绅时的府邸,此刻除了大门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位门童外,整座府邸看不到半个人影,静静地矗立在深秋的黎明中。 户部右侍郎周绅时,为官清廉却个性张扬,素来与狄川不睦。这次被狄川以追查逆党为名盯上,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大人……”身后的兄弟再次催促,将萧启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箭鸣声传来,靳无风抬头看见空中,只见一道亮光直冲蓝紫色夜幕——是同伴发出的行动信号。 他一抬手,干脆利落指向周府方向,着黑色常服的驭卫使从他身后鱼贯而出。大红朱门前的两个门童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拖到了一旁。 “府内护院不少,大家小心。”萧启吩咐了一声便率先跃入了高墙内。 大门被打开的同时,周府的护院也被惊动,他们手持刀剑从四面八方涌出,显然之前便已是随时候命的状态,看来周绅时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只是他们准备得再充分,在全朝最精锐的部队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半个时辰不到,前院的护卫便尽数被解决。 “抓活的!”进入内院之前,萧启吩咐兄弟们。其实上面并没有这项命令,他只是不想杀太多人。 “可是大人,如果他们抵抗……” “那……”萧启停顿了片刻,“那就杀!” 周家老少此时全都聚集在正堂内,男人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女眷护着孩子们惊恐地望向前院方向。 黑压压一片的驭卫使从前院涌入时,周绅时的脸上神色复杂,他 分卷阅读28 早就想到自家的护院绝不可能是驭卫司的对手,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堪一击,溃败的如此之快。他扶着椅子的手开始颤抖,自己为官十载,清正廉明,只是看不惯狄川为邀功博宠,肆意构陷朝中大臣,上书进谏了几句,没想到竟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周大人。”萧启站在周绅时面前,双手抱拳行礼。 周绅时坐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驭卫司做戏也要做全套啊。” 萧启没有理会,放下手道:“大人请跟我走一趟吧。” 周绅时撑着沉重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行!”稚嫩的童声响起,一名十来岁的男童从女眷怀里挣脱出来,拦在周绅时身前。 男孩儿生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经有些英气,看着让人喜欢。可是这孩子却并不喜欢闯进他们家的人。他瞪起眼睛,抬头凶狠地看着萧启,“你们凭什么抓我爹爹!” “胡闹!还不把他拉下去!”周绅时怒不可遏。 有女眷惊慌地从人群中走上前。可那孩子却不肯听话,劲儿还挺大,任那女眷怎么拉就是不肯走。 萧启看着那孩子,竟生出些喜欢。 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是裴凌嫣带着另外一队人马过来了。按照行动前的约定,他们分头行事,一个从后院攻入,一个从前院攻入。 “周大人还是尽快跟家人交代清楚,跟我们走一趟吧。”萧启走到周绅时跟前,比周绅时高出了半个头。 “好。”周绅时沉重地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但你们不准伤害我的家人。” “周大人请放心。”萧启朝他拱手道。 周绅时并不相信驭卫司的人,可是眼前却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回头对家眷道:“你们都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被臭名昭著的驭卫司抓走,周家人哪里肯信他还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不准抓我爹爹!”十来岁的男童再次从女眷怀里冲了出来,揪住周绅时身旁一名锦衣卫的衣角。 那名锦衣卫的身体一侧往下一沉,顿时脸色就变了。昨天在赌场受的气这还没消,被人一拽心里的火噌地窜起来,他一把揪住男童,拔出腰上的佩刀。 家眷们都慌了,人群哄拥而上。 “丁总旗!”靳无风大喝一声,想稳住即将爆发的混乱。 然而来不及了,周家的男人们亮出手里的武器,驭卫使也纷纷拔出佩刀。 “放开我的孩子!”凄厉的女声哭喊着。 刚才冲出来的男童此刻被丁总旗抓住,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抵着孩子稚嫩的脖颈,眼看就要划破皮肤。 “丁总旗,不要轻举妄动。”萧启将佩刀收了回去,面色不善。 丁总旗的目光从手持武器的家眷移到萧启脸上,他是裴凌嫣的人,萧启虽官职比他高,但他也瞧不上。 靳无风看不透他眼神中的意思,只见他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男童的脸憋得通红,脖颈上一道血色印子越来越深。 “裴大人!”萧启转向裴凌嫣。 裴凌嫣也不希望大开杀戒,周绅时是朝廷大员,他身后还站着众多文武官员。虽然眼下狄公得势,但那些官员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保不准哪天形势就会逆转。 “丁总旗,放开孩子。”裴凌嫣也收回了佩刀。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混乱中,丁总旗的杀心已被激起,在周家人杀过来之前,他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 尖叫声中,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孩子睁着惊恐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倒了下去。 周家人哄拥而上。 刀剑声和喊杀声没有持续多久,当周府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周家人已经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萧启的脸上和身上都沾了血。 他握着佩刀站在庭院中,望着冷风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持刀而立的同僚们,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这次,他完成了狄川交待的任务。 第18章 早朝完毕,朱曦面色凝重地从大殿出来,昨夜户部右侍郎周绅时被驭卫司抓去,今日一早便传来周绅时在驭卫司衙门畏罪自杀的消息,满朝文武大惊。 早朝时,有人站出来替周绅时喊冤,而皇帝竟简单问了两句,任狄川污蔑周绅时是畏罪自杀,还拿出了按了手印的“罪状”。 周绅时素来与燕王交好,且在朝中民间都口碑不错,皇帝释放的信号让人不安。众人纷纷揣测,早前“姜奇案”被重提,抓了几个人,众人以为狄川会就此收手。现在看来,恐怕这只是开始。 朱曦在回府的途中命轿夫掉头,他要去八方堂。 慧海只给了他四个字“明哲保身”,让不要跟朝中大臣来往太甚,不要有任何书信往来,若要会面,必要带上第三个不相干的人。 朱曦并非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慧海的建议是明智的,只是一直以来都是同样的策略,他实在不能忍。 分卷阅读29 作为燕王的第一谋士,慧海怎能看不到他的情绪,他叹了口气道:“殿下,贫僧还有一策,只是殿下在用这一策略的时候,要更加牢记明哲保身四个字。” “好。” 朱曦从八方堂离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是夏日常见的雷阵雨。慧海跟往常一样站在明黄的院墙下目送他离开。 这个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皇子,或许是这莫测世间的一剂解药吧。直到朱曦一行人没入烟气缭绕的山间,慧海才收回目光,向着虚空中念了句佛号。 众人的揣测没错,此后数月,从六部到内阁无不牵扯其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抓了几十个,朝中人人自危。 而此期间,朱曦谨遵慧海告诫,对外称病。除了上朝和应皇帝召见,其余时间均在府中。 五个月后,萧启如愿以偿被封千户。 那天晴空万里,他捧着新授的官服从驭卫司衙门走出来。烈日下,眼睛被晃得睁不开,但他还是忍着双目的不适,望向满城喧嚣。 人们往来如常,嬉笑怒骂,讨价还价……再多的权谋、动荡、流血、伤痛、失去又怎么样,只要跟自己无关便不能影响自己分毫。 萧启笑了,他捧着曾经梦寐以求的官服,没入熙攘人群。 察觉到身后异样的时候,萧启刚拐进一条小巷。耳边传来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他迅速腾空跃起,避过黑衣人的杀招。杀手一击未中,又准备刺出一剑,然而他的速度还是慢了。萧启双脚在墙上一蹬,反身腰间佩刀已出手。 杀手腿上被萧启砍了一刀,受伤倒在地上,面对步步逼近的人,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现出恐惧神色。萧启面无表情,走到他跟前,用佩刀挑开他脸上面巾,冷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杀手虽然很狼狈,但还颇有些气节,摇头不答,原本惶恐的眼里竟突然现出笑意。萧启大怒,佩刀直向他脖颈刺去。杀手顷刻呜呼毙命,然而下一刻,萧启意识到情况不妙。 当发现身后有人偷袭,面前这个人只是诱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他知道自己避不开那一击。 可是他并没有等来身体被刀剑刺穿的疼痛,而是身后刀剑相击的打斗声。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到了与两名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的靳无风。 那两个黑衣人并不好对付,看得出是一等一的高手,眼看靳无风渐渐处于下风,有些不支,萧启站在一旁,却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半点想插手的意思。 靳无风一边与杀手缠斗,一边瞥了眼萧启,在用佩刀挡开黑衣人进攻的空隙,他朝萧启喊,“喂,你不来帮帮我?” 萧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靳无风挡开黑衣人的刀,气愤极了:“喂,我刚才救了你的命,他们三个是要来杀你的,我要是打不过他们,他们就要来收拾你了。” 萧启扯着嘴唇冷笑了一声,“放心,等他们两个杀了你,也没那个本事再来杀我了。” 靳无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萧启这如意算盘打的不错,让杀手跟自己缠斗,他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想到这里,他身上的气泄了一半。 精神状态一变,直接就表现在功力上了,他的下风越来越明显。杀手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凛冽,有几次都险些伤到他,而他躲避的动作也越来越笨拙。 那两个杀手可能也是感受到了胜券在握,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同时向靳无风刺过来。眼看躲过了前方的刀,就避不开后方的剑,靳无风暗叫不好。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被伤到,那个从他后面进攻的杀手被人放倒了。 明明说好不帮忙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被萧启一刀刺中要害的刺客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靳无风惊讶地看着突然出手的人,突然有点感动,到底曾经是兄弟,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不出手。 可是萧启看都没看他一眼,将带血的刀从刺客身上抽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9章 靳无风热脸贴上冷屁股,自讨个没趣儿,讪讪笑了两声。望着萧启远去的背影,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刚拐进自己家所在的街巷,就看到家门前来回走动的陌生人。那人一身黑色常服跟普通老百姓无异,只是健壮的身躯,行动间的气质和双眼射出的精光,让靳无风大概能猜出她的身份,那是京中军队的人。 自己虽说因公事有时也会与京卫有些联系,但也都是平常的点头之交,并不曾跟他们有什么往来,那位军爷也不知是为何而来。 祸福难测,靳无风满心疑虑地朝那位壮硕的黑衣人走了过去。 “不知这位兄台在我家门前,可是有事儿?”靳无风向他抱拳。 宋毅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见有人主动上来自报家门,不禁上下打量来人。他要等的那个人比自己高了近半个头,同样一身黑色,不过对方穿的是驭卫司的官服。 分卷阅读30 “你就是靳无风?” 靳无风点头,“正是在下。” “王爷有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王爷?靳无风想不起来自己跟京中哪位王爷有往来,“敢问是哪位殿下?” “燕王殿下。” 朱曦一身平民打扮,坐在醉仙楼二楼的一间雅座。周围是往来的食客,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在这样的地方,穿着打扮平常,但一举一动间藏不住威严。靳无风被宋毅带到燕王所在的雅座,进来时,燕王正端着茶杯自斟自酌。 见他们进来,朱曦将手中茶盅放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个男人第一次见面,都在行动间默默观察对方。 靳无风向朱曦抱拳,“见过燕王殿下。”他只是个小小的总旗,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贵胄,这点礼节还是要有的。 朱曦起身,请他坐下。本来面对一个小小总旗,他压根用不着起来,只要给他个眼色就行。但是他今天找他来是有事情商量,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靳无风在燕王对面坐下,宋毅过来给他斟茶。 “不知燕王殿下今日找在下来所为何事?”靳无风开门见山。 朱曦笑了笑,果然是敢刺狄川的人,性情刚直,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多年来他在驭卫司也只是个小小的总旗。 朱曦并未马上回答他,而是朝宋毅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门口守着。然后给靳无风斟上茶水,慢慢道来。 “这里没有别人,我看靳总旗也是爽快之人,那我也就直说了。” 靳无风端起茶杯,静待燕王告以原委。 “靳大人可知半月前在狄府门前帮你的人是谁?” 靳无风一惊,抬眼望向对面的人,莫非…… 朱曦点头一笑,“没错,是我。” “你……怎知道我……”靳无风眼下心惊肉跳,对面的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跟行踪的,还能做到让自己毫无察觉。 朱曦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靳大人不必惊讶,这昦京城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我自然没有精力全部都知道,但是那些我想知道的也自然有办法知道。” 那是自然,靳无风面色不善,“燕王殿下今日来是要拿我去见官?” 朱曦摇头,“你误会了,若是要报官,我大可直接去告诉狄川,刺他的人到底是谁。何必多此一举找你来这里。” “那殿下找我来何意?” “找你来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虽然对面前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但靳无风还是忍着怒意,“不敢。” 朱曦收敛了笑意,表情郑重地看向对面的人,”靳大人不能再去刺狄川。” 靳无风一愣,旋即压低声音笑道,”狄川是殿下的人吧,还是说就连堂堂的燕王殿下也怕了这位皇帝眼前的红人。“ 这样直接的讽刺让朱曦很是不爽,他压着心中怒气,正色道,”靳大人不必知道原因,狄川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只是你现在不能就这样杀了他。“ ”这么说殿下您另有安排?“靳无风很快听出朱曦的弦外之音。 朱曦喝口茶,也不回答他。 “靳大人,现在凭你一己之力根本杀不了他,就算你杀了他,用不了多久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狄川。“ ”好。“靳无风突然答应了,因为他领会了燕王的意图。 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人说的对,就算他杀了狄川又怎么样,很快就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这满城风雨并不会因为狄川一个人的死而结束。要改变眼下的局面,非得靠燕王这样的人,精密筹划,层层布局,连根拔起。 只是自己答应的快,那个人不一定会同意。 朱曦埋头喝茶间注意到了靳无风的迟疑,”靳大人信守承诺的话,本王自然会解大人后顾之忧。“ “我……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朱曦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双方都是直截了当的人,也都是聪明人,所以不需要多说什么,两个人就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为避嫌,靳无风先行离开。 朱曦坐在靠窗的雅座里,看着楼下已汇入人流的靳无风,脸上露出笑意。 在一旁的宋毅看不下去了,瞥了一眼楼下那人,愤愤道:”王爷,一个总旗而已,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朱曦看了眼自己手下的人,笑道:”我想见他,他是个颇有胆量的人。“ “有胆量又怎么样,若不是王爷,他恐怕小命儿都没了。“ “宋毅,你跟他是有什么矛盾吗?”朱曦笑问。 黑衣的校尉立刻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太有些傲气了。” 朱曦纠正他,”你说错了,是傲骨。“ “王爷您太抬举他了,一个驭卫使,杀了多少人,哪里还有什么傲骨。” “藏在狠戾的外表下,不轻易世人而已。” 分卷阅读31 沈樱已多日未见到朱曦,近几个月外面局势动荡,她也不敢轻易出门。兰蕙是个包打听,每天都将自己打听来的新消息告诉给她,今天哪个大人被抓了,明天哪个大人被斩首了,后天哪个大人被廷杖了……听得人胆战心惊。 府中众人似乎也都察觉到朝局的紧张,加上燕王整日在府中,他们便也都呆在自己院中,不再四处走动。 来找她的人少了,自然就闲散下来。她整日在院中,无所事事不事雕琢,连兰蕙见了都直摇头。 “沈姑娘,你这个样子,会吓着别人的。” 沈樱躺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抬起惺忪睡眼,懒懒道:“反正吓不着你……” 兰蕙正在浇花,梗着脖子反驳,“那要是来了外人呢?” “放心啦,不会有人来的。”说完,躺椅上的人翻了个身。 耳边突然清净了片刻,沈樱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兰蕙,便得意洋洋自顾自地闭上眼睛,然而没过多久,有人推她。 “姑娘,快醒醒。”声音很小,推的动作也很小,一点不像兰蕙的风格。 平时跟这丫头打闹惯了,这种催促她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这时,就听身边怯怯的一声,“殿下……” 沈樱浑身一激灵,一翻身从躺椅上下来,朝背手站立,威严的人施礼,“见过殿下。” 眼前的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朱曦的眉头眼看着慢慢皱起来。 兰蕙在一旁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恕罪,沈姑娘近日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所以……” “咳咳……”沈樱咳嗽起来。 兰蕙低着头想笑不敢笑,咬着牙,浑身直抖。 “画师先整理下,下午到前院来找我。”朱曦说完转身便走了。 “是……”沈樱望着燕王离开的背影,心里暗道:这人难道是被自己吓着了? 第20章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怠慢,沈樱特地换了身衣裳,让蓝蕙给梳了个最时兴的头型,画了精致妆容,镇重其事地来到朱曦平常办公的前院。 刚踏进朱曦书房,就看黑衣装扮的主仆两人,朱曦正埋头写着什么,旁边的宋毅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里还拿着佩刀,看到沈樱走进来,目光冷冷地在她身上扫过,看得人心里发麻。 这主仆二人对衣服颜色的喜好倒是挺相投的——品味都一般。沈樱在心里腹诽,抬眼就看到朱曦停了手里的动作,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心里一紧,赶紧施礼:“殿下。” 朱曦扫过来的目光一滞,握笔的姿势僵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沈姑娘来了……” 沈樱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一紧张目光便四处晃,将书房扫视了一圈,疑惑问道:“王爷叫我来有何事?” 朱曦将手中笔放下,朝宋毅使了个眼色,校尉领会了主人意思便退下了。 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有点微妙。书案后的人抬起头,郑重地看向面前的女画师,好像在酝酿什么。 朱曦的样子让沈樱愈发的紧张,一颗心开始砰砰地跳。 “画师请坐。”朱曦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樱长吸一口气,走过去坐下,调整好姿势,这才忐忑开口:“王爷找我来有何事?” “不瞒画师,本王确实有事要跟你商量。” 沈樱挤出个笑容,“王爷严重了,王爷有事只管吩咐,民女定当尽力完成。” 朱曦笑了笑,“这件事……本王只怕姑娘会不答应。” “王爷说笑了……” “如果我说让你放弃刺杀狄川的念头呢?” 沈樱愣住,燕王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计划!自己做事向来谨慎,他是如何知道的? 朱曦看出她的疑惑,没等问便答道:“只要我想知道,在这昦京城,还没有能瞒住本王的事情。更何况,沈姑娘整日在王府中。” 他说的自然在理,只是凭什么阻挠自己的事儿。 “这是沈樱私事,还请王爷不要插手。”沈樱的声音冷冷的。 “你错了,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你自己的私事儿。狄川祸乱朝廷是该死,只是杀他一人容易,你可曾想过他背后的势力。” “他背后的势力我管不着。” 沈樱如此执拗,朱曦微怒道:“我就告诉你,现在单凭几个人的力量是杀不了他的,这件事情本王自有安排,等时候到了,我自会杀了狄川替你父亲报仇。” “我……”沈樱语塞,燕王他早已将自己的身世调查的一清二楚,那之前的种种试探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但她还想做最后的顽抗,“若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只能让你一直待在如许院了。” “王爷要软禁我!” “你是我王府的门客,自然要事事听命于我,包括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 “好,我答应你。” 分卷阅读32 沈樱咬牙答应。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可不是跟眼前这位硬气的时候,这点灵活劲儿她还是有的。 朱曦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画师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本王下月便出征漠北……” 一听这话,沈樱心里立刻松了口气。要去出征漠北啊,那应该要去好久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画师虽是女人,但想必也知道信守承诺,狄川的事□□关重大,切不可轻举妄动。画师若有任何事情,可以找宋毅商量。” 什么?那个时刻都跟在朱曦屁股后面的人,竟然不跟着一起去? “是……” 西祁建元二十三年正月,朱长裕命胡苏为大将军,率列侯姬康、赵兴、谢英等赴昦京,训练军马,听燕王节制,以出征漠北。 燕王出征的那天,皇帝亲自送行。 燕王兵马阵列在城门外,风吹得燕字旗帜烈烈作响。皇帝在满朝文武的簇拥下,立于军前,将手中将印交到儿子手中。 作为西祁的开国皇帝,朱长裕早年也常带兵出征,只是近年年事渐高,身体大不如前,加上朝中诸事繁忙,他便再未亲征过。 在马背上打下天下的皇帝,望着眼前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正了正他身上的铠甲,“此去莫北,务必保重。” 燕王朱曦望着自己的父君,抱拳施礼,“谢陛下,臣定不负圣恩。” 皇帝拍了拍四子的肩膀,看着他翻身上马。 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远去,已不再年轻的皇帝在内臣的搀扶下上了辇轿。他在轿中叹息一声,叫来了不远处的狄川。 燕王一走,府内气氛明显比之前轻松多了。沈樱又恢复了惯常懒散的作风,天晴时晒太阳,下雨时读书……兰蕙有时觉得她过于安逸了,都有点对不起画师的名头,隔三差五会过来问问她要不要画一幅练练笔,可惜屡次都被拒绝。次数多了,她便彻底放弃,知道这位沈姑娘是不会轻易被别人劝服。 王妃也很少差人过来请她过去画画,没人来,沈樱也不愿出去,院中过于冷清,兰蕙都开始着急起来。 再过节日便是元宵节,府中开始张罗。兰蕙一早出去在府中溜达了半天后,带回来个重大消息,还没进院便开始宣布,“姑娘,姑娘,明日戊时在南湖有元宵灯会,听说今年还请来了程家班,咱们明晚去逛逛吧。” 沈樱正坐在凉亭中看书,听到兰蕙咋呼呼的声音不禁皱了眉头,转过脸来看到连蹦带跳兴冲冲的姑娘。 “姑娘,这么些天,你应该也闷坏了吧,明晚的元宵灯会可是不能错过的。”兰蕙的眼里闪着光。 沈樱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记号,“我看闷坏了的人是你吧。” 兰蕙撅嘴否认,“我这可都是处处为姑娘着想,一个画师,天天闷在院子里,哪里来的灵感画画,时间久了怕是画不出好画儿了,整日无所事事……” “行了,行了,我再不去天都要塌下来了。” 元宵灯节每年都有办,但并不是每年都会像今年一样这么大规模。 人们大都是冲着这声势浩大的排场来的,当晚涌入南湖赏灯的人不计其数,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沈樱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打退堂鼓。 兰蕙看出了她想临阵脱逃的心思,拽了她的胳膊往人群里拉。沈樱拗不过,只得跟着她往里挤,可是挤着挤着,她发现不对劲儿了——兰蕙不见了。 眼前所见都是陌生面孔,一个个在她面前闪过,哪里还能看到兰蕙的影子。 沈樱素来喜静,并不喜欢热闹场合,在这种人潮拥挤的地方,她有种强烈的眩晕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人群里晕倒,她忍着强烈的不适,往人群外围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沈樱长舒一口气,回头望了眼潮水般的人流,心有余悸。眼下还是先休息下,等人群散了再去找兰蕙那姑娘吧。 她远离灯会,走到湖边一处僻静地,刚想坐下来,突然察觉到身后异样。她身子一矮,躲过了身后人的袭击。 眼前袭击自己的人似曾相识——竟然是,那日在靳无风家中见过的…… “这位大人今日恐怕不是来执行公务的吧。”沈樱认出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那日在靳无风家中所穿的驭卫使官服。 “我来寻私仇。”萧启回答的倒坦荡。 沈樱不解,“我何时与大人结过仇,莫非……”她突然笑了,“有人竟然连来杀我的胆量都没有,让你来?” “有人因你而死,我来为无辜送命的人讨个公道。”话刚落地,凌冽的刀锋闪电般地又劈了过来。 沈樱还未从刚才的不适中恢复,头晕目眩地勉强躲过那一刀,人被逼到湖边,眼看着对方很快又发起新的攻击,而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明晃晃的刀终究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头顶响起的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片刻后,她听到杀手满是恨意的声音,“靳无风!” 她霍 分卷阅读33 地睁开眼。 靳无风穿着常服,手握佩刀与要杀自己的人怒目相向。杀手刚才那一刀应该是被靳无风档了,气急败坏地吼,“你竟然还帮她?” 靳无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那个女人不久前还胁迫自己。只是眼看着萧启那一刀下去,如果他不拦,那女人必死无疑,鬼使神差地他就出手了。 “她是燕王的人。”想了半天,他也就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燕王的人又怎么样?” “你杀了他,燕王他不会放过你。” “燕王,他已不在昦京。” “等他回来,他一样不会放过你。” “哼!”萧启忽然冷笑了一声,“他回不回得来还另说呢,就算他回来……”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似乎有什么顾虑。 “懒得跟你废话那么多,靳无风你少管闲事。”萧启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挥起刀就要朝沈樱砍过去。 靳无风再次拦住了他,“你不是我对手,而且这里人多,我只要喊一声……” 萧启看了眼不远处汹涌的人流,恨恨地收刀走了。 第21章 虽然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但经过刚才那一折腾,沈樱觉得自己头晕的更厉害了,试了几次怎么都站不起来。 靳无风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不想插手,但又不敢把她一个人仍在这里。思来想去,一狠心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沈樱虽然头晕,但头脑还是清醒的。被抱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你干嘛?” 靳无风没理她。 沈樱被他紧抱着,脸紧贴上壮硕的胸膛,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入耳,她在黑暗中红了脸。 此时靳无风对这一切并不知情,想着自己抱着她好像不能太招摇,于是寻了条小路将她抱回了自己家里,放到唯一的卧室床上。 沈樱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放到床上,又将原本在床上的被褥拿出去,关上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期间那男人一言不发,完全当自己是空气。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刹那,沈樱这才惊醒,难道自己今晚要睡这里吗?兰蕙怎么办?找不到自己,那姑娘会急疯的吧。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可是腿上刚一动,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怕是走不了了。 外面很安静,强烈的困意一阵阵袭来,她想睡,可是又不敢睡。她害怕自己一睡着,外面那人就要进来报复,毕竟他那么恨自己。 窗外一轮上玄月清晰可见,还有满天的繁星,真是个晴好的夜晚。到后半夜的时候,蛙叫声和各种叫不出名的虫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沈樱渐渐听的入迷,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沈樱被清晨的鸟叫声吵醒。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后才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可是,下一刻,她又想起了兰蕙。 她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已经能正常行走,只是……肚子咕咕地响起来。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胃,咽下口水,告诉自己不能认怂。 可是……实在是饿的难受啊。眼睛忍不住满屋子搜索,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 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有茶壶,她捞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突然,门开了。 眼前的一幕让靳无风呆住了:头发散乱的女人,抬起脚踩在圆凳上,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水壶,仰着脖子在喝水。 或许是受了惊吓,沈樱一口水咽岔气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流。实在是太狼狈了,她弓着腰,伸出一只手制止外面的人进来。 靳无风忍住笑,将手中托盘放到地上,转身要走。 “关上门!” 靳无风憋着笑,回头给她关上房门。 托盘里是不算精致的早餐,但饿极了哪里还讲究那么多,沈樱三下五除二将托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才有力气收拾。简单洗漱后,她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没有人,四处看过之后,发现靳无风一个人蹲在柴房里,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在干什么。她满心好奇地走过去,惊叫一声。 一只灰色小狗,大概只有两个手掌的长度,正低着头在吃碗里的食物。听到脚步声,它警惕地抬起头,“汪汪……”朝陌生人叫起来,声音很稚嫩。 靳无风也转过头,看到是沈樱,又将头转过去。 一声招呼都不打,却只关心面前的小奶狗,沈樱的心里有点酸酸的。 “沈姑娘若是休息好了,自行离开就是。”靳无风背对着她,声音跟他的态度一样冷漠。 “好……”沈樱淡淡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住,“多谢靳大人。” 靳无风没有应声,只顾着哄那只小狗吃饭,“小灰,你可要多吃点……” 找到兰蕙的时候,那姑娘正在昨天走散的地方哭。看那两只肿得像 分卷阅读34 桃子似的眼睛,估计哭了一宿。 见到沈樱,兰蕙大哭着扑了过来,哭得更伤心了。 沈樱哄了半天,一再证明自己毫发无损,并且昨天的事情也不能怪她之后,才止住了那丫头的哭声。 回去的路上,兰蕙问沈樱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沈樱吱吱呜呜了半天,说自己碰到了老朋友,一高兴喝多了就把她给忘了。 经过元宵灯会一事,沈樱再也不敢轻易出王府。王府护卫森严,加上有宋毅明里暗里跟着,她相信只要不出去,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人会穷追不舍,逼她非出去不可。 那日,她正跟兰蕙在院中下棋。兰蕙的棋其实也是她教的,因为那丫头说她不能终日无所事事,不画画的话也要做些事,不能终日躺在那里晒太阳。 想来想去能让这丫头有点事儿做,不至于整日来管自己的,下棋倒是可以。两人对弈,对兰蕙来讲是件颇费脑子的事儿,沈樱正看着她进退两难,自己暗自特意的时候,突然有刀剑破空之声传来。 “当”的一声,飞刀带着一张纸扎进了凉亭的柱子上。 兰蕙吓得一哆嗦,沈樱立刻站了起来,环顾院子四周,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起身将飞刀□□,展开纸,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抬起头。 “姑娘,上面说什么?”兰蕙凑过来的时候,沈樱飞快将纸条折了起来。 “没什么……哦,对了,王妃前两日派人来要了副牡丹,我已经画好了,你给她送过去把。” “哦……” 趁兰蕙拿着画去了王妃处,沈樱快速换了衣服,急匆匆出了王府。 纸条上说的地方不难找,但地处偏僻,沈樱雇了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她从马车上下来,发现这里是郊外一处废弃的寺庙。应该很少有人来,原先的路都荒芜了。寺庙前的空地上,杂草从地砖缝隙长出来,已经齐脚踝深。 虽说是白天,但还是有种阴森的感觉。 沈樱壮着胆子推开院门,院门年久失修,“吱吱呀呀”地被推开,里面是宽阔但杂乱的大殿。殿里的佛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角落里挂满蜘蛛网。 隐约有声音从大殿后传来,她深吸一口气,穿过大殿,后面是宽阔的院子,正中的佛塔上赫然帮着个人。 “寻碧!” 被绑在佛塔上的人勉强抬起头,看到来人立刻大叫:“小心!” 亏得寻碧那声,沈樱躲过了从旁边刺过来的一刀。 “不杀了我,看来萧大人是不会罢休了。” 萧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下,他只想取她性命。 第22章 萧启挥刀朝沈樱砍去,一刀刀凌冽至极。 沈樱被逼得满院子躲避,好几次险些被刺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地,她不会再像上次那么幸运,会有人突然冲出来相救。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到绝望至极。 萧启费劲心思,将寻碧从驭卫司大牢里弄出来,一定是志在必得。 被绑在佛塔上的寻碧看着沈樱被萧启追得满院子躲避,眼看几次险些要被刺到,她急得大喊,可是没有用,沈樱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是萧启的对手。 避无可避了,沈樱站在院中,不再躲。 冰凉的刀架在脖子上,她紧紧闭上眼睛。心里无数个念头闪过:这一刀砍下去肯定很疼吧,怎么办,要是这时有人相救就好了,靳无风你人呢,靳无风你来救救我啊…… 胡思乱想了半天,她突然听到“咣当”一声。 脖子上的压迫感似乎消失了,她迟疑地睁开眼睛,竟然是——靳无风!他是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吗?这个人也真是神奇,自己两次遇险,他都能及时出现,让人不能不怀疑他根本就一直跟着她。 “靳无风,你跟踪我!”萧启没想到自己这次行动这么隐秘,专门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竟然还是被靳无风找到,他有些气急败坏。 靳无风其实并没有跟踪他,他只是一直在让人看着大牢里的寻碧,若不是寻碧被萧启带出了驭卫司大牢,他也不会知道萧启的行踪。 萧启自知不是靳无风的对手,若是硬来,他占不到半点便宜。只是两次被阻挠,他实在心有不甘。 “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对。”萧启用佩刀指着自己昔日的好兄弟。 “我并没有跟你作对。”靳无风面容平静,“宋大夫的死跟她何干,有本事你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而不是随便在这里找个人泄愤。” 萧启目光一闪,“罪魁祸首就是你跟她!”他顿了顿,看了沈樱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指使的靳无风刺杀那人。” 沈樱一愣,还好萧启知道的并不多。 所与人都沉默了,宋曦秋的死确实跟他们脱不了关系。若不是沈樱威胁靳无风去刺杀狄川,靳无风就不会受伤,他若不受伤就不会找宋曦秋医治,继而让驭卫司的人找到庆和 分卷阅读35 堂…… 可是,这一切原本都不是他们的本意。 “靳无风,你今天救了她,不代表明天后天也能救她。”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萧启愤愤的声音打破了局面。 “能救一次是一次。”靳无风淡淡道。 “好。” 萧启收回刀,过去解绑着寻碧的绳子。 寻碧踉跄着被萧启架着,脸上,胳膊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在驭卫司大牢中定是受尽酷刑。不知道是想挽回面子还是什么原因,已经快走到院门前的萧启突然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人笑了笑,“沈家的人,怎么能还活在这世上?” 本来形容憔悴,站都无法站立的寻碧突然抖了一下,呆滞的双眼盯着眼前的驭卫司百户,出其不意地抽出了他腰间佩刀。 萧启被这一突然袭击弄得大惊,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各种场面的人,短暂的惊诧过后轻松便将寻碧手里的刀夺了回来。 刚才险些被刺到的惊悸让他勃然大怒,刚准备一刀劈向那女人,但一想到她是刺狄案的重要证人,那一刀硬是没劈下去。 可是,摇摇欲坠的寻碧却突然扑向了那把还没有入鞘的刀。 “该死!”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萧启一掌将那女人推了出去,可惜已经晚了。寻碧的脖子被割破,鲜血汹涌而出。 沈樱一声尖叫,朝倒下的寻碧扑了过去。 萧启惊呆了,搞了半天,那个女人拔刀不是想刺杀自己,而是企图自杀。 “真是……”萧启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人虽然死了,但他还得把她带回去。萧启将沈樱拉开,用草席将寻碧裹起来,作势就要拖走。沈樱哪里肯,拽着他不放。 靳无风过来拽了半天才将她的手拽开。 萧启带着寻碧的尸首走了,靳无风站在哭得直抖的沈樱身旁,声音平淡:“你好好活着,不要让她的心思白费。” 沈樱抬起红肿的眼,瞥了眼身旁那个一脸平静的人,她怎会不知道寻碧的用心:她死了,驭卫司的人便不能从她嘴里知道自己还活着的秘密。 “你那么恨我,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开口问。 靳无风一愣,这个问题有点太出人意料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那女人用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一直盯着他,似乎不回答就不罢休。 “我送你回去吧。”靳无风岔开话题,一把拉住她往寺门外走。 寻碧的死对沈樱的打击不小,回到王府后,她整日昏睡,不晒太阳不读书,更别提画画。兰蕙从未见她那样,想让她起来干点什么却屡屡失败,急的团团转。 半月后,沈樱终于从床上起来,一起来就说要出去晒太阳。兰蕙很高兴,将躺椅搬到院中。此时已是初秋,阳光轻薄,微风不燥,沈樱躺在躺椅上,想起了很多儿时的事。 儿时的时光是快乐的,可是快乐短暂,世事无常。靳无风说的对,沈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她要好好活下去。 精神恢复后,她开始读书画画,时常会送几幅去给府上的家眷。如此闲适规律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时节已转入初冬。 冬天的时候,沈樱更喜欢晒太阳,而且这个季节最容易犯困,每次在暖阳下晒上片刻,她便能进入梦乡…… 是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黑衣男人站在花树下,他身形伟岸,背影似曾相识。 “靳无风!” 男人听到有人喊他,转过身来。 俊朗的脸上洋溢着明朗的笑容,靳无风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 “沈姑娘,沈姑娘……”沈樱被人推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见兰蕙正一脸兴奋地看着她。好梦被搅了,她有点不耐烦,“你这丫头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吗?” 兰蕙撅着嘴反驳,“唉哟姑娘,这不是事关重大嘛,所以就一得到消息就着急回来告诉你啊!” 沈樱拢了拢头发,对兰蕙所谓的重大消息没有多少兴趣。眼下她哪里都去不了,再大的消息似乎都跟她无关。 可是兰蕙才不管她感不感兴趣,依然滔滔不绝,“是王爷的消息。” “哦……” “我听他们说王爷又在漠北打了胜仗,下月就班师回朝了。” “那挺好。” 兰蕙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急了,“哎呀姑娘,这王府上上下下,得知王爷要回朝的消息,无不欢呼鼓舞,都想着怎么迎接呢,你倒好不冷不热漠不关心的。” 沈樱从躺椅上下来,笑道:“我又不是王爷的家眷,我那么积极干什么呢?” “哎呀……”兰蕙饶到沈樱面前,“你是王爷的门客啊,府中其他门客可都牟足了劲儿,等王爷回来表现呢。” “我只是个画师,并没有其他能力,所以也不能表现什么。” 兰蕙跺脚,“你可以画一副什么征战图啊,凯旋图啊,总之你是可以表现的。” 这丫头简直比自 分卷阅读36 己还急,沈樱忍不住又揶揄她,“那你呢,你打算怎么表现?” 兰蕙没想到这话题一下子会扯到自己头上,有点措手不及,结巴道:“我,我,我一个下人表现什么啊?” “你可以把院子从上到下都打扫一遍啊,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把这里收拾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这样才能迎接王爷嘛……” 沈樱的话没说完,那丫头便“嗖”地逃走了。 自从传来燕王漠北大胜归来的消息,燕王府中便忙活开了。每个人都在准备迎接燕王归来的事情。 半月后,燕王凯旋。皇帝派太子于泰和门外迎接。 那天,久未出宫的太子朱暄穿着厚厚的冬服,站在初冬清晨的寒风中。露在外面已的脸和手被风吹得通红,他卯时便等在这里,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然而燕王的队伍迟迟未到。 太子在寒风中一次次望向远方,终于远远看到了燕王的队伍,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当那队人马渐渐走近,他一眼便望见了燕王身侧的将军胡苏。待确认完胡苏无恙后,他的目光才转向了队伍的核心——燕王朱曦。 队伍行至太子跟前,朱曦和胡苏及身后众将纷纷下马,朝太子行礼。 太子走向他今天迎接的人——他的四弟朱曦。君臣两人寒暄之后,朱曦随太子回宫,宫中设宴犒劳。 宴席上,皇帝对燕王此次战绩赞口不绝,引来众臣一片叫好。 然而宴席进行到一半,皇帝因不胜酒力早早回去了,留下太子主持大局。众人都是久经官场的老人,对朝中局势无不洞若观火。在场的每个人都对此次的安排心知肚明。只是新君未定,谁都没有把握。 半个时辰后,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太子宣布宴席结束,众人都各自离去。 朱曦未在宫中多做停留,宴席一结束便辞别太子,但他并未回燕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师李鹤鸣府上。 李鹤鸣是燕王的老师,在朱曦出征期间病了一场,据说病得不轻。朱曦还在军中的时候便听说了,他素来对老师敬重有加,所以才这么着急一回来就往李府赶。 躺在床上的李鹤鸣听到下人禀报,激动地想从床上起来,命人赶快请燕王进来。他也是许久未见到这位得意门生了,想来还要感谢自己大病一场,不然朱曦还不一定来。 第23章 燕王在与自己老师相谈甚欢的时候,昦京城的中心——皇城中,朱长裕正坐在御书房书案后,他的前面,驭卫司指挥使狄川正毕恭毕敬地站着,随时候命。 年迈的皇帝目光投向前方虚空,声音平淡地问了句,“你说他并未回府,直接去了李鹤鸣府上?” 狄川应声答道:“是的,陛下。” 书案后的人不说话了,似是陷入沉思,半响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倒是个孝顺孩子。” 狄川没有搭话,勉强挤出个笑容。 朱曦拜别太师回到燕王府时已近子时,一天的奔波、应酬、劳累让他疲惫不堪,虽然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他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谢绝了府中众人求见的请求,一头扎进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朱曦刚起床就听宋毅禀报了外面的情况。府中门客上上下下不下百人,此时正在门外等着他召见。 朱曦有点懵,府中门客不少,往日也没见他们如此积极。 宋毅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在一旁解释:“王爷久未在府中,这次又在漠北打了胜仗,想必他们也是想来给王爷道贺。” 朱曦摆摆手,“道贺就没有必要了,都让他们回吧,我若有事自会去找他们。” “是。”宋毅领命,刚准备照燕王吩咐去遣散了众人,就听朱曦又道,“你说府中门客都来了?” “那倒不是。” 朱曦笑了,“让我猜猜,如许院的画师恐怕没来吧。” “是的,沈姑娘她没有来。” 朱曦沉默了片刻,“走,我们去如许院。” “可是王爷……”宋毅很为难的样子,“王妃一早也派人来过,您是否先去趟王妃那儿?” “等后面再去吧。”朱曦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沈樱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困意实在太甚,她掀起被子盖住头,翻个身想继续睡。 然而兰蕙是个锲而不舍的丫头,继续在她耳边催促,“燕王昨晚回府了,一大早他们都争相去求见,你还不快起来。” 真是个爱操心的丫头,沈樱摸了摸已经快生茧的耳朵,嘟囔道:“人太多了,我们去了怕是排都排不上。” 兰蕙语塞,这姑娘真的是越来越佛系了,可如许院无论如何不能甘拜下风啊。思及至此,她又鼓起勇气继续,但这次她改变了策略,“姑娘您还是起来吧,今天可是个好天气,可以去院里晒太阳。” 床上的人还是不动,抱着枕头反而睡得更香了。 这下兰 分卷阅读37 蕙算是彻底放弃了,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沈樱的卧室,然而刚出卧室,就看到原来站在院门口的丫头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跑到她跟前,喘着气儿道:“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来了。” “什么!”兰蕙一个激灵,转身朝里面喊,“沈姑娘,王爷来了!” 沈樱以为兰蕙在诈她,并不以为意,呼呼地继续睡。 眼看着燕王就要来,那姑娘竟然还不起来,这还得了。兰蕙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了,上前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冬天的早晨,气温很低,没了被子沈樱无论如何不能再躺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得极不情愿地起床。 兰蕙以极快的速度帮她梳妆打扮,尽管这么卖力,但因为刚才掀被子的仇,沈樱直叫她恶仆。 兰蕙也不在意,在她的意识里,只要别在燕王面前出岔子,怎么样都行。 好在她动作快,在燕王踏入如许院前,沈樱终于收拾妥当,清清爽爽地站在了刚从漠北归来的人面前。 永远的黑色衣裳,身形挺拔的燕王看起来比之前瘦削了不少。经过了漠北风沙的洗礼,刚毅的面部线条似乎比以前更坚硬了。沈樱目光在他身上,脸上扫过,欠身施礼。 朱曦已有大半年未曾见到沈樱,再次相见,眼前的女人似乎并未有多大改变,永远有种慵懒闲适的风度,只是他知道这风度只是表面的。藏在这副外表后的,是她那颗时刻知道自己目的所在的坚毅内心。 淡淡的陌生感横亘在他们之间,朱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尴尬的时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睥睨天下的燕王被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何曾在人前局促过,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殿下……” 他被沈樱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望向她的脸,“画师近来可好?” 沈樱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旋即笑道,“多谢王爷挂念,沈樱在府中整日读书作画,过得很是充实。” 朱曦笑了笑,“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沈姑娘两次遇险……” 沈樱低头,“是沈樱大意了,不过王爷放心,只要我不出府,贼人便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必。”朱曦目露凶光,“那人胆敢对燕王府上的人动手,恐怕也是趁我不在昦京。沈姑娘大可放心大胆地出府,我派人跟着就行。” “那沈樱就先谢过燕王殿下。” “不必谢我,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也该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燕王目光灼热,落在沈樱身上。聪明如她,如何能感受不到他今日的不同。她不知道这改变从何时起,又是为何而起,她也不想知道。 “恭喜殿下,大败北梁,希望殿下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朱曦一愣,旋即笑了,不愧是沈樱,时刻不忘自己想要的。 “当然,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 “谢殿下!”沈樱身子一矮,又准备施礼道谢,却被朱曦半路拦了下来。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托着她细软的胳膊,“沈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他的手没有松,两人僵持在那里,男人居高临下,目光所及是她如瀑布般倾泻肩头的发丝和清秀的脸庞。 “王妃,王妃……” 门外丫鬟的喊声仿佛一柄刀,将两人迅速切开,然而已经踏进院门的燕王妃胡虞已经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王爷也在这里啊。”胡虞笑着走过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过去向朱曦施礼,“臣妾见过王爷。” 朱曦没想到胡虞会突然进来,忙问道:“王妃是来找我的么?” 胡虞看了眼旁边的沈樱,摇头,“我要找王爷也不会到这里来啊,我今日来是找画师的。” 沈樱欠身施礼,“不知王妃来,有失远迎,还请王妃恕罪。” 胡虞摆了摆手,再次爽朗地笑起来,“是我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非要追究,那可能还是我有错在先。画师莫怪。” “王妃严重了,不知王妃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哦,找你定几幅画,以贺王爷漠北凯旋。” “好的,若只是要几幅画,王妃下次大可直接差人来定就好,无须劳烦亲自跑一趟……” “我正好也没事,打算在画师这里坐坐。” …… 两个女人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朱曦实在看不下去,称自己还有事便先回去了。他走了没多久,燕王妃也匆匆走了。 沈樱将燕王妃送到院门口,一直看她走很远了,才转身回院中。 兰蕙跟在她旁边,心直口快,撅着嘴嘟囔,“我看那燕王妃就是来找王爷的,还不承认。” “休得胡说!”沈樱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这里是燕王府,人多嘴杂,说话做事还是要处处小心。燕王妃胡虞乃大将军胡苏之妹,胡家的人不可小觑。 兰蕙安静了片刻,很快又挑起话题,“听说王爷回府后遣散了所有去求见的门客,连王妃 分卷阅读38 那儿都不曾去过,竟然直接来咱们如许院了。” “当真?”沈樱目光闪烁,现出慌乱。 兰蕙看不明白了,“沈姑娘,这是好事儿啊,说明王爷看重您,怎么看姑娘你还不高兴了呢?” “好事?”沈樱叹了口气,“恐怕以后我这里要不得安宁了。” 第24章 燕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盯着面前画卷摇头。丫鬟们连忙将画卷收起,又换了另一副,王妃还是摇头。一连六副画看完,王妃一直都是摇头,没有看中一副。 沈樱站在一旁,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几幅画都是她费了心思,认认真真完成的,虽不敢说一定都是佳作,但也不至于被嫌弃至此。 此外王妃的态度也让她疑惑,在此之前,王妃对她的画可是赞不绝口,而今日竟然一副都瞧不上。 胡虞双手搭在腿上,身子懒懒地动了动,掀起眼皮看了看面前的姑娘,“早就听说画师近来懒于练习,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啊。” 沈樱微微笑,并不反驳。燕王妃说的没错,她近日确实是疏于练习,但也不至于画出来的画就有多差。虽然并不完全同意王妃的说法,但人在屋檐下,她不想再多生什么事端。 见对方没有说话,胡虞只当她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一时间似是来了兴致,招来丫鬟将自己扶起来,围着沈樱绕了半圈,是意味深长的打量。 胡虞本就气质阴郁,沈樱被她这样一声不吭地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像身在冰窖里,浑身冰冷。这燕王妃今天不知为何举止如此奇怪,难道是自己得罪她了? 沈樱的脑袋正在飞快运转,就听胡虞突然开口了,“沈姑娘倒还真是个美人呢。” 入府一年有余,这燕王妃竟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美人?看来眼神儿确实不怎么样。 “王妃过奖了,民女岂敢在王妃面前造次。”看来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极力避锋芒一年有余之后,她还是成功引起了这座宅子女主人的注意。 胡虞又回到了软榻上,望着沈樱,“沈姑娘太谦虚了,姑娘的美貌聪慧即使刻意隐藏,也是藏不了多久的。” “王妃谬赞了……” “你我应该差不了几岁,从今以后我们姐妹相称,你看可好?我应该比你稍大,你得叫我一声姐姐。”胡虞的脸上竟有了些许笑意。 但那笑落在沈樱眼里却怎么看都没有半点温度,她跟眼前这个人地位悬殊,堂堂大将军之妹,胡氏之女,燕王正妃,竟然要跟她这个普通百姓结成异姓姐妹,自己什么时候竟有那般能耐了。 沈樱心里的不安更甚了,盯着燕王妃的眼神小心翼翼道:“王妃乃千金之躯,民女实在没有那个福气,还望王妃……”。 “砰”的一声,胡虞的手重重拍到茶案上,震的手旁茶盅哐当跳动,“我这是看得起你!你区区一个画师,竟在我面前摆起架子了,谁给你的胆子!” 沈樱吓得一哆嗦,忙躬身道:“王妃息怒,民女不是那个意思……” 胡虞此时满脑子都是燕王对沈樱含情脉脉的画面,想自己嫁进王府十载,何时被朱曦这样对待过,那个人对她有礼有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他们就像站在楚河汉界的两边,这么多年各司其职,从未越界。 可是燕王妃想要的不是这些,除了那些世俗约定的东西,她更想要燕王像一个真正的丈夫,爱她,护她,恼她…… 她这十多年都没得到这些,凭什么这个新来的画师,一个来历不明,地位卑贱的女人能得到。自己堂堂胡氏之女,论家世论样貌,哪里比不上她。 “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有了燕王给你撑腰,你就连我这个王妃都不放在眼里了!”胡虞气得直颤,往常病怏怏的样子如今换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惨白的面孔,狰狞的五官,那样子看起来别提多吓人了。 周围的婢女个个噤若寒蝉,沈樱却在这时抬起头,迎着燕王妃刀子似的目光,不卑不亢,“王妃何出此言?” 胡虞愣了一下,这画师平常素来懂事,没想到今日竟然还嘴。 “你还不承认?”胡虞气得双手直抖,“来人,给我掌嘴!” 旁边的丫鬟老妈子俱是一愣,继而相互看了又看,不敢相信素来以娴雅著称的燕王妃竟然要罚王爷的门客。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眼前这个画师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王妃如此大怒。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一声暴呵,吓得丫鬟老妈子脚下一颤。有两个稍年长的女仆走上前,一个作势就要押住沈樱,被沈樱档了回去,她从八方堂来到燕王府,可不是为了来被人掌嘴的。 女仆抬头看了眼燕王妃。 “打!”胡虞的情绪平复了些,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只是冷冷地下着命令。 沈樱的手被人按住,脸上淬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震得耳朵嗡嗡响。脸上很快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抬起头,盯着软榻上 分卷阅读39 的女人。 胡虞当然看到了她不甘和愤怒的眼神,当即冷冷吩咐道:“接着打。” 女仆的第二个巴掌没有落下去,停在门外传来的一声怒喝中。 朱曦脸色阴沉,进来地时候带进来外面的寒风,目光锁在屋中的几个人身上,沉沉道:“王妃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中没有怒意,也没有责备,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但是胡虞的脸色却变了。 第25章 “王爷息怒……”马上有王妃身旁的丫鬟跪下来,神情惶恐地解释,“是画师一直画不出王妃想要的东西,王妃一着急这才……王爷息怒……” “画不出来就要打人了吗?”朱曦踱到沈樱身旁,众目睽睽中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胡虞和满屋的仆人们瞠目结舌,向来威严的燕王,何时对一个门客这样另眼相看过。别说是门客了,就连内院的家眷也少有过这样的待遇。 “王爷……”众人正在惊愕中,燕王妃淬不及防地竟然跪了下来,眼圈红红的,眼看着一串眼泪就掉了下来。旁边的婢子吓得连忙上前去扶,可胡虞怎么都不肯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燕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王爷若是怪我对府中门客用刑,那我这就向王爷赔罪。臣妾不该对画师要求太高,以至于她画不出我想要的东西,这才惩罚她。”燕王妃哭诉道。 一句话绵里藏针,说得朱曦不知该怎么反驳。他走过去将胡虞扶起来,“王妃对画师要求高自然是没错,只不过她是本王的门客,画不好再画就是,王妃大可不必这样惩罚她。” “是,王爷说的极是。”胡虞眼中带泪点头。 “不知王妃让画师画的什么?竟然连她都被难倒。”朱曦走到胡虞身旁问道。 胡虞眼中的泪花未干,声音带着委屈,“还不是为了给王爷的贺礼……” “我有什么可贺的?”朱曦轻笑了一声。 “王爷在漠北打了胜仗,这是天大的喜事,当然要贺。”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朱曦的笑声更大了,他在胡虞旁边坐下来,一只手轻轻抚上胡虞的手背,“王妃的心意本王心领了,画儿就不必了。” 燕王手掌的温度传到胡虞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一震。嫁入王府十余载,朱曦从未像今天这般对她耐心又温和。 恍惚中她有种错觉,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燕王——那个自己心中一直企盼的夫君。 “王爷既然都说不要了,那臣妾遵命便是。”胡虞点了点头,目光同时投出去,落在不远处的沈樱身上。 “王爷都替你求情了,还不过来谢过王爷!” 沈樱应声低头上前,她面前的软榻上,燕王妃夫妇的手握在一起,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她欠身施礼,“民女谢过王爷,谢过王妃。” “罢了,画师先下去吧,本王还有话跟王妃说。” 沈樱再次施礼退了下去。 沈樱还没走到院门前,兰蕙远远地便迎了过来。那丫头虽未跟去王妃那里,但对那边传过来的一点动静都了若指掌。 听说王妃为难沈樱,她急得团团转,只恨不能冲进去。 眼下见到沈樱回来,她心情激动地冲到沈樱跟前,围着沈樱转了两圈,看到她完好无损,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 “你说这王妃也是怪了,为何突然要为难你。”兰蕙嘴快,围着沈樱问。 沈樱悠悠道,“兰蕙,我想离开王府。” “什么!”兰蕙惊得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姑娘何出此言,难道是因为王妃刚为难了你,所以就要……” 沈樱看着她,笑着摇头,“不是,可能我江郎才尽了,连王妃要的画都画不出来。” “什么呀!”兰蕙气得嘴巴鼓起来,“王妃那是在故意为难你。” 沈樱又笑,“你是舍不得我吗?” “当然啦!”兰蕙倒也不避讳,“我希望姑娘一直留在府中。” 沈樱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哦……或者跟我一起出府吧……” 沈樱的话没说完,已经吓得兰蕙赶紧过来想捂住她嘴巴,“姑娘莫瞎说……”她的脑袋耸拉下来,有气没力地,“我从小就没了爹娘,被婶娘卖到王府……”说着说着,她竟要哭了。 “没事,我去跟燕王求情,替你赎身。”沈樱揽住她肩膀,“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恢复自由身,找个小城,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多好。” 兰蕙扭过头来看她。 沈樱被看得不好意思,又在她头上敲两下,“你一直这样盯着我看干嘛,难不成我脸上长花儿了?” “没有,姑娘真是想得挺美……啊!” 兰蕙捂住头,惨叫声响彻整个如许院。 沈樱回到如许院便对外称病,不出院门也不见客。直到半月后,朝中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燕王的老师,功臣太师李鹤鸣以与姜奇“交通谋 分卷阅读40 反”被赐死,家属七十余人全部被杀。 此消息一出,朝中上下为之震惊。要知道李鹤鸣是随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更是太子岳父,他这样显赫的身份,竟然也未能幸免。 消息从皇城中传出来后,燕王连夜出城,只带了少量随从去了八方堂。 八方堂内,烛影摇曳。 慧海一改平日温文尔雅模样,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坐在燕王对面。燕王朱曦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谋士如此凝重。 “大师有话尽管讲。” 一向沉稳的燕王也坐不住了。 “王爷一向处事谨慎,没想到这次竟犯下如此大错,不仅连累了自己的老师,还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处境。”半响后,慧海终于开口。 “王爷两次北征,立下大功,这些只会让他越发忌惮,利用太子及心腹大臣制衡。王爷怎会在此时如此疏忽大意,还是在夜里去,拜访的还是李鹤鸣这等朝中重臣。” 朱曦叹气,“我只想着恩师病重,要去探望,没想到在有心人眼里,我这是别有用心。是我连累了老师。” 慧海沉默,片刻后问:“王爷此时有何打算?” 朱曦不说话,看向慧海,“还请大师指教。” 慧海望向朱曦的目光越发深沉,仿佛要将对面的人看透,“王爷不如早日动手……” 朱曦一惊,“时机还不成熟。” “宜早不宜迟,照眼下情形来看,恐怕等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我就不信,狄川他敢把手伸到我的头上。”朱曦骤然怒道。 慧海看着眼前人,“王爷若是已经决定,那贫僧就不再多说什么。狄川只是个小人物,或许再等些时日,等朝中人人怨声载道,王爷便能借势将此人置于死地,只是那件事还请王爷早日决断。” 朱曦站起来向慧海告辞,慧海像往常一样送他到寺门外。 丑时已过,远处山林漆黑一片,只有寺门口被几盏灯照亮,燕王的坐骑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慧海在微光下站了一会儿,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 第26章 三日后,敬天殿内。 一早上朝的官员们毕恭毕敬立于朝堂上,却个个噤若寒蝉。皇帝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目光在一众大臣身上扫视。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却一个上奏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都想蒙混过关。想到这里,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大臣们都被下破了胆,李鹤鸣满门被杀的事情才过去三日,哪里还有人敢轻易奏疏。不怕皇帝陛下一不高兴给判个交通谋反的死罪? 朱长裕如何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叹口气,就在想让旁边太监宣布退朝的时候,忽闻众人中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臣有事启奏。” 驭卫司指挥使狄川自人群中走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手捧奏折上前。 朱长裕命人将他手中奏折呈上来。折子在他手中展开,皇帝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抬眼看向下方垂首而立的人,“狄大人你要奏燕王,勾结罪臣李鹤鸣,企图谋反?” 皇帝的话仿佛扔进水中的石头,激起层层大浪。朝臣们一个个惊讶地面面相觑,这狄川是想邀功想疯了吗?燕王是皇帝钟爱的儿子,且刚立下战功,他这样贸然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也不问问皇帝同意不同意。 果然,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盯着狄川的眼神仿佛想吃了他。 朝臣中靠后方的一名绿衣官员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这狄川怕是脑子坏了吧,以为自己刚扳倒了李大人,又深得皇帝信任,便无所不能了?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燕王是什么人,皇子,且有军队,有战功,那狄川难道认为自己连燕王都能拿下?” 被他碰胳膊的官员身子向他那边靠了靠,为避嫌并不看他,“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让他那么干的呢。” 绿衣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瞥了眼高坐于上方的人,“你是说……”他没敢把那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两人说话时,狄川已行至朝堂中间,朝位于上位的人拜了拜,“是的,陛下。” “啪”地一声,皇帝将奏折扔到地上,奏折在地板上被扯开,朱长裕雷霆震怒,“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陛下,臣所说皆有证据。” 此时仍立于群臣前方的燕王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他还是太高估了狄川的智力了,那个已经极度膨胀,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家伙,竟然还是动到自己头上了。今日在这朝堂上,他即已亮招,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帝派人将狄川所谓的证据呈上来,都是燕王跟李鹤鸣的信件往来,从信件的数量看,这二人平时往来甚密,关系非同一般。然而这也解释的过去,李鹤鸣是燕王老师,这些信件往来也属情理之中。 皇帝翻看了半天,并未看到狄川所说的谋反之嫌。他将手中信件放下,看向下方的狄川,一掌重重拍到龙椅上,“就这 分卷阅读41 些,你就敢弹劾皇子谋反之罪?” 狄川道, “陛下息怒,燕王与罪臣往来甚密,却有谋反之嫌,这些信件足以证明……” “燕王,你可有什么说的。”没等狄川说完,朱长裕终于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朱曦。 朱曦自群臣中迈出一步,对皇帝施礼道,“陛下,臣也有事要奏。” 皇帝笑了一声,真是要么都无事,要么事情都凑在一起。“你有何事要奏?” “臣奏狄川为一己私利,迫害忠臣元老。” 皇帝愣了半响,看看站着的燕王又看看跪着的狄川,“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奏本在此,请陛下过目。” 一语刚落,身后的群臣议论声此起彼伏,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真是又让他们开了眼界。 燕王果然不同凡响,突然被人告御状,竟然也能有备而来,任何时候都不会受制于人。 上方,皇帝看着手中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这时,安静的朝堂上,突然有人开口说话,“陛下,臣附议。” 众人惊愕回头,是詹事府詹事柳大人。他站在燕王身后,躬身朝皇帝行礼,看不到脸上表情。 众臣在慌乱中相互快速交换了眼神,很快又有人站出来,“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转眼间,燕王身后,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而反观狄川的身后,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官员,似乎被眼下的情形给整懵了,正惶恐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此时的皇帝也是被弄得措手不及,他沉着脸,半响霍地站起来,指着狄川的背影开骂,“荒唐!皇子谋反?你这是嫌我天家的脸还丢得不够是吧!” 狄川猛地一哆嗦,整个身子塌了下去,“陛下恕罪,臣……臣死罪……” “来人,将狄川押下去,着三司会审。” “陛下!”虽已预感到大难将至,但狄川还是不敢相信。 很快有侍卫上来将早已瘫倒在地的狄川押了下去。 狄川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朝堂上众臣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不过短短时间,朝局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日后,狄川被斩首,罪名为姜奇余党。其党羽也尽数被抓。 驭卫司这几日仿佛经历了地震一般,狄川被斩首后不久,萧启下狱。 靳无风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才买通狱卒,给了他半柱香的时间。 地牢里光线昏暗,大白天两旁墙壁上都点了火把,可能找到的地方仍然有限。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萧启的牢房。 萧启坐在铺着杂乱稻草的地上,头发散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对面墙壁,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轻轻走近,对着那个人喊了一声。 或许是已经自己一个人坐了很久,萧启起初毫无反应,等靳无风喊到第六声的时候,他才骤然惊觉,缓缓朝这边转过来。 看到是靳无风的刹那,他茫然的眼睛突然有了焦点,“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靳无风将手中提篮递过去,“给你带了点东西。” 萧启又将头扭过去,没理他 靳无风也不管,兀自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拿出一坛酒,拔出盖子。酒香很快蔓延开,萧启心头一动。可是很快,他又将自己想喝的冲动强压下去。 “好酒!”靳无风的声音虽然压抑着,但仍能听出很享受。萧启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 靳无风捕捉到他的目光,将酒壶递过去,“我今天可就带了这一壶,你不喝我可就喝光了。” 萧启终于接了过去,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喝完感叹,“这恐怕是我最后一回喝酒了。” 靳无风闻言脸色沉下来,在他牢外的地上坐下来,“别瞎说,我正在打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从竹篮里拿出另一壶酒,举起酒壶跟萧启隔空一碰,“今天先陪你喝点儿,等出去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 萧启笑了笑,没说话。喝完一口酒,他又突然道:“靳无风,我杀了那么多人,这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靳无风咕咚咕咚喝酒,不发一言。 城南郊外,风和日丽。 靳无风从马上下来就看到了前方凉亭中的燕王,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天气不错,燕王在亭中石桌上摆了茶。 燕王远远地见远方有马疾驰过来,抬眼望去,看到了靳无风。他看着那个人影笑笑,给对面的空杯子沏上茶。 一旁的宋毅又不愿意了,撇了撇嘴,“殿下,你对那个人也真是太客气了点。” 朱曦笑而不语,待远处那人走近,对着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靳无风风尘仆仆,正口干舌燥,朝朱曦一抱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朱曦制止了宋毅,亲自又替他斟上一杯,“ 分卷阅读42 靳大人约我来所为何事?” 靳无风放下茶杯,低头思忖了片刻,郑重道,“王爷,实不相瞒,我今日找您来是有事相求。” “哦,不妨说来听听。”朱曦突然起了兴致,将一只手撑在石桌上,是一副很想听的样子。 “我有个兄弟叫萧启,因狄川一案,此时在驭卫司狱中,还请王爷……” 宋毅再也看不下去了,抢在朱曦之前道,“狄川一案,是陛下亲自下令,三法司会审,王爷如何能插手……” “唉,宋毅……”朱曦打断了他的话,“想来靳大人也是救人心切,但是这件事情,恕本王无能为力。” 靳无风低下头,巨大的无力感袭来。如果连燕王都无能为力,那萧启恐怕真的是逃不过了。 “不过,本王与大理寺卿及刑部尚书私交都甚好……” 靳无风眼里有光亮了一亮,就听朱曦继续道,“不过此事风险甚大,我若是替靳大人办成此事,你要如何谢我?” “王爷尽管说,靳某在所不辞。”靳无风想都未想,急忙说。 萧启笑道,“靳大人就不先问问我要你做什么?”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能救他。” “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本王要你做我的幕僚。” 朱曦眼里的坚毅深邃让靳无风心里一惊,然而他并未多加思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救萧启。 “好。”靳无风点头 朱曦看了他片刻,突然笑起来,“罢了罢了,你这样的人软肋太多,不适合做我的幕僚,你还是留在驭卫司吧。” 看到了靳无风眼里的困惑,他又补充道,“你说的那个人本王会救,算是还你一个人情。” 靳无风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自己答应他不去擅自去刺狄川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感觉靳无风跟燕王都可以组CP了,懂对方啊^_^,是真爱O(∩_∩)O哈哈~ 第27章 朱曦回到王府,已疲累至极,准备直接去房睡了,却被仆人告知画师已经等了他许久。 近日忙于朝中事务,他确是已经好久未关心过府中诸事,想到这里他重重坐到椅子上,用略低沉疲惫的声音吩咐让画师进来。 沈樱一个时辰前就来了,得知朱曦不在她并没有折回,而是在这里一直等着。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如果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她就会一直盯着,中间决不能转移精力去做别的事情。 走进内室就看到了一脸疲惫的人,正斜靠在椅背上,双目懒懒地望过来。 沈樱趋步向前,向朱曦行了个礼。 “画师找我有何事。”朱曦这时才缓缓坐直了,但一开口,声音里也尽是疲惫。 沈樱怔了片刻,随即抬眼看他,“民女来向王爷请辞。” 朱曦原本微弓着的背陡然直了,身子倾斜向前,“你说什么?” 沈樱知道自己突然来请辞确实有些唐突,但主意已定就没必要再往后拖,她欠身道,“想必王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还有我来王府的目的,如今王爷已经帮我了却心愿,民女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朱曦的手一直在摆弄书案上的一枚镇纸。待她说完,朱曦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画师打算去哪里?” 沈樱想都没想,“八方堂。” 朱曦的目光一直在手中镇纸上,突然轻笑了一声, “画师既然去意已决,那本王也就不便再多加挽留,等过些时日等本王忙完手头诸事,我让宋毅送你回八方堂。” 沈樱没想到朱曦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中暗喜,忙施礼道谢,“王爷公务繁忙,民女不便再给您添麻烦,就不麻烦宋校尉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好。”朱曦又靠回椅背上,“画师一路顺风。” “谢王爷。” 当沈樱把自己已经获准离开燕王府的消息告诉兰蕙时,那丫头脸上的表情既惊又惧,拉着沈樱的胳膊不放,“姑娘,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走了兰蕙可怎么办?” 沈樱看着她既感慨又好笑,轻轻将她的头推了推,“你这丫头,我没来之前你不也好好的吗?” 兰蕙的脸贴上沈樱胳膊,眼泪掉下来,“那怎么能一样嘛……” 沈樱任兰蕙靠在自己胳膊上,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院子里格外安静。突然,沈樱将兰蕙拉起来,“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兰蕙怔了怔,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随即惊喜道:“真的?” 沈樱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当然是真的。” “可是王妃会答应吗?” “你放心好了,我去找王妃,她会答应的。” 沈樱之所以敢如此笃定,是因为她心里知道,燕王妃巴不得她早日离开王府,断不会因为要带走兰蕙这点小事就为难自己。 明日就是萧启的行刑日,靳无风上下打点,狱卒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通融让他进去。 分卷阅读43 他卸了佩刀,只拎了个食盒,借着牢内昏黄的光线来到萧启所在的那间牢房。 萧启面前已经摆了些酒菜,应该是狱卒拿来的,犯人们临刑前都会给他们吃顿好的。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牢里的人转过脸来。 几日不见,萧启似乎憔悴了些,但整体精神还算好。看到靳无风,他倒是笑起来,半点不像个即将上刑场的囚犯。 靳无风没有笑,他将食盒放下,抽开隔层将酒菜拿出来。虽然不多,但都是精致佳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萧启盯着靳无风,还是满脸的笑意,“你也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上刑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轻松的话在靳无风听来却一点都不好笑,他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嬉皮笑脸的人,然后低头摆弄手中食盒。 萧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明明食盒里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 “咔嚓”一声,靳无风摆弄食盒的动作顿住,警惕地往周围瞥了一眼,从错开的食盒夹层里取出一粒东西——深褐色的颗粒,像是颗小药丸。 萧启正疑惑,就见靳无风迅速将药丸递到他面前,“明日酉时,服下它,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萧启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略显焦急的人,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原来上次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当真。这里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快拿去!”见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也不接,靳无风急了,把药丸往他手里塞。 可是萧启并没有接,他将手别到背后。 “你!……” 萧启脸色平静,缓缓道:“无风,谢谢你。” “你想干什么?!”靳无风压低声音吼道。 “我说了,这里是我最好的归宿。”萧启笑起来。 两个人隔着牢门,静静站着。半响,靳无风突然猛地上前,将手中药丸塞到萧启怀里,收起地上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近晌午,日头直直照下来,抬眼望去满目青翠。阳光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沈樱看了一会儿便将视线收回。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春日过去,已到了初夏时节。 轿子里有些闷,感觉到额头上有汗将要滴下来,她伸手到怀里拿手绢。正在这时,额上猛地被柔软物体碰触,一抬眼,看到兰蕙,那丫头正从对面伸过手来替自己擦汗。 “姑娘,这天也太热了,我们歇歇再走吧。”兰蕙边给她擦汗边说。 沈樱点头。 两人从轿上下来,到一片树荫处坐下。 兰蕙虽平日也有出王府的机会,但每次也都只是在城中街巷逛逛,不是自由身,时间到了还是得回去的。现在不同,沈樱给她赎了身,她现在是自由的。再加上山林中风光旖旎,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沈樱在旁边笑着看她,这姑娘是感受到自由了。 “沈姑娘,我真羡慕你……”兰蕙双手撑在地上,迎风抬起头感叹道。 “什么?” “你从小在这里长大,那得多自由自在,哪像我,小时候只能在王府里干活儿。” 沈樱笑看着她,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扭过头去看了旁边的丫头一眼,“兰蕙……” 正看风景的丫头应声回头。 “等回去,我交你画画怎么样?” 兰蕙的眼睛亮起来,片刻后又暗下去,“沈姑娘,我当然想学,可是我都没有一点底子,恐怕学不好。” “不会,你很聪明。” “那当然,还用给你说。”兰蕙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在八方堂寺院门前等了有一会儿了,兰蕙性子急,不时探头往里面张望。刚才进去禀报的小沙弥已经进去有阵子了,这会儿还不见出来。 沈樱在后面劝她,“说不定慧海师父有事,所以一时不方便见我们。” 兰蕙扭过头来,撅嘴,“你可是慧海师父的嫡传弟子,离开那么久,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来拜访他老人家……” “慧海师父可不是老人家。”沈樱笑着纠正。 “不是老人家,拿他很年轻?” 沈樱点头,“比你我大不了多少。” “那……还是高僧?”兰蕙没再往下继续,刚才进去禀报的小沙弥回来了。 小沙弥走到她们面前,单手举止胸前,念了句佛号,“二位是施主请回吧。” “怎么……”兰蕙诧异。 “慧海师伯说不见。” 两个人呆在原地,沈樱半响才缓过来,“师父他……” “师伯有封信给你。”小沙弥从胸前掏出信封递出去,“慧海师伯说,请沈施主以后不要再来。” 沈樱收下信,强忍下泪水,转身离开。 下山的路上,兰蕙一路上都在忿忿不平,“那个慧海怎么回事啊,我们从王府出来,哪儿都没去,大老远地过来,竟然说不见就不见。” 分卷阅读44 旁边的丫头说个不停,沈樱却是不发一言。她刚看了那封信,慧海让他从此忘记两人师徒情分,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不要再过问世事。 …… “下雨了?”兰蕙惊叫一声。 雨滴落到脸上的冰凉触感将沈樱的思绪拉了回来,“沙沙”的雨打竹叶声越来越急促。 没料到会突然下雨,她们没带伞。眼瞧着就要被淋成落汤鸡,周围又没有可以避雨的建筑物,沈樱拉了兰蕙往一棵阔叶树下跑去。 树下虽能暂时避一避,但看这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意思,在这里避雨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正眉头紧锁地担忧着,突然听到一个男声。 “沈姑娘之前提醒别人,自己上山怎么忘记带伞了?” 沈樱心中一震,循声望去。 熟悉的黑色官服,腰间一把佩刀,年轻的驭卫使手中撑着淡黄油纸伞,挡住了自己头顶的雨水。 周围瞬间寂静,时光仿佛倒流,沈樱恍惚看到两人那日在八方堂后山“初遇”,她跟他说:山中气候多变,大人下次上山别忘了带伞。 “靳大人……”朱唇轻启,她的眉目间隐约有喜色。 雨声淅淅沥沥,将二人困在这小小空间里…… 大半个时辰后雨才停,靳无风收起伞,告别二人匆匆上山。 兰蕙从沈樱身后走出来,望着远去的黑色背影,“这人是谁啊?” 沈樱转身准备继续往山下走,“驭卫司的人。” 兰蕙追上去问:“我知道他是驭卫司的人,这身官服我见过,我是问他跟姑娘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我看不像啊……”兰蕙满脸问号,觉得沈樱没有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阔爱们,来看过的留个爪爪呗~ 我其实不是高冷的作者,我只是有点羞涩哈哈~欢迎大家来撩~ 第28章 沈樱和兰蕙回到八方堂下的小院时,发现四周围似乎被整理过,就连门口的石板小路上也没有半点杂草。院墙外的桃花、杏花都开了,粉白的花朵星星点点,散在灰墙黑瓦上。 兰蕙推开院门的同时,惊叹地问,“姑娘,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的地方呢?” 沈樱笑而不语。 两人走进小院,看到地面上只三三两两落了些许树叶,院中竟然干净整洁,不像一两年没住人的样子。兰蕙环顾一圈,摸摸后脑勺问,“姑娘,你确定你离开后没人来过这里?” 沈樱环顾的视线也刚收回,犹豫道,“或许是八方堂的小师弟来打扫过。” 相对于城中,这座小院算是偏僻,除了山上八方堂的师弟们,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定期来这里替自己打扫院子。 她正在院中看着熟悉的事物,突然听到兰蕙的惊呼。沈樱摇摇头,这丫头从王府出来后怎么越来越咋呼了。 此时兰蕙正站在大开的正厅门口,望着屋内正对门口墙上的一副巨大飞鹤图,张嘴惊呼。绵长的惊呼声后,见没人回应,她转身望向院中的人,“沈姑娘,你这画画的真好,比在王府里画的那些都好。” 沈樱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王府没有好好画画咯。” 兰蕙一听,连忙否认,“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姑娘你这幅画画的实在是好。” 沈樱走近正厅,正厅的右边摆着书案、书架和画缸,一切都还是自己离开前的样子。她走到书案后,看到上面还铺着殊问斋的上好宣纸,旁边还未用过的端砚也是他们家的,易静小师弟真是有心。 回头看到兰蕙,那丫头正仰着脖子,对着满墙的画长吁短叹。 “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她望着那丫头的背影问。 兰蕙这才从那些画上收回心神,陡然惊觉,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姑娘你说什么呢,当然是我来。” 这丫头,即使出了王府也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个下人。沈樱故作嗔怒,“你第一次来,是客人,我来。” 见对方好像是要生气,自己实在拗不过,兰蕙也不再坚持,摸了摸肚子,“姑娘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沈樱放下手中画卷,挽起袖子往门外走。 刚走出门口两步,头顶陡然传来森然寒气,她迅速调整身形躲避,但还是被刺伤了手臂。已经顾不上疼痛,她冲着屋里的丫头喊,“从窗户走!” 好在刺客的目标只是她,并没有去管其他人。兰蕙得到消息,虽然担心外面的沈樱,但也知道自己此时根本帮不上忙,眼下最好是跑出去找人帮忙。 沈樱虽然会点功夫,但也只是些三脚猫功夫,遇到这样的职业杀手,根本不能应付。她勉强支撑着,手中又没有武器,一边躲避一边随手抄起手边能找到的硬东西反击,很快被刺客逼到角落里。 眼看目标逃不掉了,黑衣蒙面的刺客胜券在握,对着来不及躲避的人猛砍下去。 然而,“咣 分卷阅读45 当”一声,眼看快砍到目标身上的时候,他那使尽了全力的一刀被斜刺里出现的一把刀挡住了,巨大的反搓力道震得虎口发麻,他被震得后退两步,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举棋不定。 靳无风看出了刺客的犹豫,调笑道:“你不是我对手,告诉我谁派你来的,我就放你走。” 刺客仿佛是被他的话刺激了,长吼一声举刀冲上来,靳无风无奈笑笑,似乎懒得跟他动手。 两个人的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刺客便捂着胳膊败下阵来。 “都跟你说了不是我的对手,偏不信。“ 刺客似是不甘心,想提刀再上,却发现那只受伤的胳膊已经麻木,连刀都握不住了。正打定主意准备逃,一抬头去却发现那个刚才还嬉笑着的人,浑身已陡然杀气腾腾。 ”走之前留句话。“靳无风目光冷冽,”谁派你来的?“ 刺客没有回话,回手给了自己一刀,死得干脆利落。 微风和煦,如果不是有刚才遭刺客追杀的事情,这又是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天气。只是经过刚才一幕,沈樱早已没有了晒太阳的心情。 她和靳无风坐在院中一棵花树下,望着院中花草,突然开口,”靳大人怎么会突然在这里?“ 靳无风抬眼看她,”我从山上下来,想来找姑娘讨副画,正好看到。“ “靳大人这是第几次救我了?小女子真是欠了靳大人太多人情,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既然大人爱画,日后大人只管来取就是了。“ 兰蕙刚刚从惊吓中恢复,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盘过来,放下的时候手都还在抖。 ”靳大人,你说现在还有谁要杀沈姑娘啊?“她将一杯茶放在靳无风面前问道。 靳无风摇头,他其实也百思不得其解,刺客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辨认身份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 难道是狄党余孽?可那些原来依附在狄川势力下的人,要么是攀附权势,要么是迫于形势,如今树倒猢狲散,应该不会有人为了他来刺杀沈樱。 可是不管是谁,此次一击未中,很快幕后黑手就会再派杀手。沈樱眼下又离开了燕王府,呆在这里实在是危险。 “姑娘,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什么人了?“ 沈樱也摇头,要说得罪了什么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比方说眼前的靳无风,他恐怕是已经被自己得罪透了吧,可他还三番五次地救自己。 “唉……“兰蕙长叹一口气坐下来,”不管怎么样,眼下沈姑娘可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里。“ 沈樱何尝不知道,以自己这点本事,根本没办法保全自己,更别说跟自己一起出来的兰蕙了。 ”沈姑娘不如暂时回八方堂,那里相对安全。“ “可别说了!“靳无风的话刚落,兰蕙就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我们刚被八方堂的僧人赶下山,还去什么去啊!“ 靳无风诧异,“慧海师父他……“ ”师父有他的考虑,靳大人也不必担心,我跟兰蕙会去南方,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 ”姑娘,你要离开这里啊?“ ”我送你们去。“靳无风喝口茶,并未抬头。 兰蕙撇撇嘴,转身往屋里走。 沈樱诧异,”兰蕙?“ 兰蕙脚步未停,”我去收拾收拾,这一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够收拾了。“ 沈樱和靳无风相视一笑。 燕王府内,朱曦刚处理完公务回到内室。 房间里早已燃起烛火,侍女们已经将他就寝的一切准备妥当。本来应该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可他的心却莫名烦躁起来。 向来沉稳的燕王,少有这种心神不宁的时刻,他都被自己的这种状态吓了一跳。 正在这时,有侍卫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一阵耳语。朱曦原本茫然的眼神随着侍卫的耳语开始闪烁不定。 侍卫走后,朱曦一人在满室烛火中立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靳无风: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第29章 初夏时节,在满山苍翠中,靳无风带着沈樱和兰蕙一路南下。 在一处小溪前,靳无风在马上回头,看向身后徐徐驶来的马车。正在这时,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一张顾盼生姿的脸。 沈樱是听见了隐约的水流声,所以掀开车帘想看看外面情况,没想到正与靳无风的目光撞上。两人视线相接片刻,然后分开,沈樱抬眼看看天色,又望过来,“靳大人,已经行了大半日的路,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早些找个地方歇歇?” 他们从昦京出发已经三天了,为了躲避杀手,一路上都是走的偏僻小路,所以住宿也只能找途中村长农家借宿。 靳无风也抬头望望天色,向前方一指,“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村庄了,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加快了速度,才赶在夜幕降临前赶到最近的一处村庄。 为了掩人耳目,靳无 分卷阅读46 风早就换下官服,三人都只穿着平民服饰。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并不难找到地方借宿,他们很快就在村中的一户人家住下来。 农户一家五口,老夫妻和儿子儿媳孙子住在一起。村中应该是少有外来人,老夫妇对他们格外热情,专门吩咐儿子将前不久刚打来的猎物炖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家人都在忙活,晚饭很快弄好。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老妇人嘱咐客人吃菜,还不停地盯着沈樱和靳无风看。 沈樱被盯得不好意思,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含笑默默吃饭,还不忘夸赞,“婆婆,您的手艺真不错。” 老妇人被夸,更高兴了,转向旁边的靳无风,“小伙子,你福气真好。” 靳无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莫名。 还是兰蕙旁观者清,很快明白老妇人话里的意思,帮忙澄清,“婆婆,您误会了,他们俩不是夫妻。” 老妇人愕然,指着靳无风和沈樱,“你们真不是小两口?” 沈樱看一眼靳无风,竟有点不好意思,“婆婆,我们……” “是朋友。”一旁的靳无风抢答道。 “哦……”老妇人点头。 吃过饭,兰蕙帮忙收拾,沈樱本来也说要帮忙,被兰蕙嫌弃了一通后只好放弃。百无聊奈地走到院中,才发现院中竟然亮的很,一抬头看到了天边一轮圆月——时间过的真快,今天已经月中了。 视线下移,她看到院中的老槐树上,靳无风正坐在高处的树枝上,背靠粗大树干,仰起头似乎正在赏月。 月光皎洁,树上的那个人一身黑衣,向来凶狠残暴,杀人无数的驭卫使孑然安静地在天地间。画面仿佛静止了,沈樱几乎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她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打乱那个人的平静。 然而不久后,靳无风还是发现了不远处的人,他的视线斜瞥过来,看到是她,又似没发生任何事地转回去了。 “这上面的风景不错。”他看着那轮圆月说。 沈樱站在树下,抬脚试了试,终究还是没敢往上爬。她自小运动细胞就不发达,加上周围光线暗淡,实在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正准备把脚缩回去,就听见“呼呼”的响声,紧接着双臂一紧,她被人拉了起来。 靳无风把沈樱放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自己在她旁边坐下来,指着天边那一轮圆月和墙外山影,“怎么样,这里视线好不好?” 沈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群山在月光下呈现出黝黑轮廓,只近处那些树木还能勉强看到些斜生出的枝桠,其余一切都是朦胧剪影。 夜色如水,月朗风清,真是一副绝美夜景图。 沈樱点头。 “沈姑娘丹青妙笔,只可惜此处简陋不宜作画,不然这样一副好景致,姑娘手下又要出一副佳作。”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樱转过头去看他。靳无风此时正背靠树干,双手枕在后脑勺上,专心致志地看他的月亮。这么久以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靳无风的五官生的十分好看,眉目疏朗,既不过分精致也不是太粗狂,是率性干净的。这样一个长相俊朗的人,若不是长期在驭卫司那样机构,应该也是个温暖的人吧。 在昦京城,他哪一天不是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没想到如今倒有如此好兴致,若不是此番送自己南下,远离了是非地,恐怕他也难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沈姑娘,你一直这样看着我,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对么?” 靳无风的一句调笑,沈樱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失礼,瞬间红了脸,忙将视线移开,望向茫茫夜色。 “这里景色还真是不错。”她慌忙说了句有的没的。 靳无风没有接话,或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敷衍,停了一会儿,沈樱又问,“我们也走了几天了,一路上都很顺利,如果靳大人有事,可以先行回去,我跟兰蕙自己走就行。” 靳无风看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觉得这一路太麻烦你了。”沈樱又道。想起此前自己对他的种种,沈樱总有种欠了他的感觉,眼下又在欠人情债。 “你有什么打算?”良久的沉默后,靳无风终于开口。 沈樱愣了片刻,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认真考虑过,只知道一路往南,却没想过目的地在在哪里。一路往南,到底到哪里算是终点?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要杀你?”靳无风的目光突然咄咄逼人。 沈樱摇摇头,移开视线。 可靳无风并不打算就此打住,“眼前的局势下,有人要杀你,沈姑娘聪明绝顶,一定心理多少有数。只有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才知道到底要送你到哪里。” ……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靳伸了伸懒腰,“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沈姑娘再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任何线索或怀疑的人,可以随时跟我说。”顿了顿,他又道:“越早想到越好。” 分卷阅读47 “好”沈樱闷闷地答了一声。 靳无风不再说什么,拉着她跳了下去。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沈樱一行跟老妇人一家告别,继续往南走。 这一路走来,越往南地势越平缓,路越好走,每天都能行进百里。南方气候湿润,雨水多,经常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到了下午就下起雨。 南方的雨细密轻缓,淅淅沥沥,好在这个季节气温不低,雨水倒是能起到降温的作用。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潮湿也让人不免烦躁。每次掀开车帘,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迷蒙,沈樱总会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 靳无风在前面,戴着斗笠骑在马上,听见身后那一声,忍不住回头看。 正掀开窗帘的沈樱看到靳无风回头,迷蒙细雨中的一双眼深邃冷静,他的斗笠上,雨雾汇成雨滴,间或掉下来,身上衣服早已被润湿。她想喊他进来避避雨,犹豫半响又默默将窗帘放下。 兰蕙倒是比沈樱更有耐心,温言劝道:“姑娘可是累了?” 勉强笑道,“可能吧。” “那让靳大人停一下,我们找一处地方先歇歇。” 沈樱想了想,再次掀起车帘,朝前面骑马的人喊道,“靳大人,我们找一处地方歇歇吧,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 一群鸟突然从四周林中惊起,扑棱棱飞到空中,盘旋几圈往远处飞去。 沈樱一愣,难道自己嗓门那么大?把鸟都惊起来了?要知道,这种天气,这些小东西可都是躲在巢里,不会轻易飞出来的。 哗啦啦一阵后,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然而前面的人没有回应。 沈樱以为靳无风没听到,又叫他,“靳大人!” “唰”的一声,是拔刀的声音。 靳无风调转马头,望向前方一丛树林,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他□□的马发出几声嘶鸣。 几乎是同时,几十个黑衣人从那片树林里飞了出来,落在离靳无风丈许远的地方,人人手中一把长刀,杀气腾腾。 兰蕙一声惊叫,连忙将沈樱拉进了马车里。 靳无风望着眼前一众杀手,突然轻笑一声,“真是难为你们了,一路跟到这里,到此时才现身。” “废话少说!”领头的黑衣人语气凶狠,“我们的目标不是你,识趣儿地赶紧闪开!” 靳无风手上一动,将佩刀甩到肩膀上,顿时吓得黑衣人们一激灵。 “我要是不识趣儿呢?”他语气轻佻。 “那就不要怪我们连你一块儿杀!”领头的黑衣人将声音压的更低。 靳无风肩膀一耸,“那好吧,你们来杀吧。” 他轻佻的样子更加激怒了领头的黑衣人,他扬起手一挥,身后两名黑衣刺客飞身朝靳无风杀了过去。 那马上的人竟然也不躲闪,眼看着两把明晃晃的刀就要刺上去,靳无风突然身子往后一仰,手中刀快速挥出,飞扑过来的两人身子在半空中顿了瞬间,然后直接跌落了下去,再也不能动弹。 “怎么样?还有要过来杀我的吗?”靳无风已经恢复了骑在马上的姿势,悠悠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他的下方,此时已经殷红一片,血水从那两个杀手的尸首下洇出来,在雨水中迅速蔓延开。 为首的黑衣人怒吼一声,举刀冲了过去,于此同时,他身后的众杀手也都发起了攻势,一时间,林中杀声震天。 因为有靳无风挡着,沈樱和兰蕙暂时没有受到威胁。可是眼下形势危急,对方人多势众,时间一长,靳无风难免不支,两个人不免惊恐。 正在两个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犹豫要不要先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听靳无风一声吼:“快走!” 两人循声望去,顿时吓了一跳。 在众多人的围攻下,靳无风已渐渐显出弱势,他明显是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才让二人先离开。 沈樱一看情况不妙,脑袋一热就想冲上去救人。然而身子刚一动,就被兰蕙拉住了,关键时刻那丫头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甚至比沈樱还清醒。 “姑娘,你干嘛!”她扯着沈樱的一只胳膊,惊恐地问。 “我去帮忙啊!”沈樱怒道:“你干嘛拉着我!” “你还帮忙呢,这不是去添乱嘛,听靳大人的话,咱们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让靳大人安心。” 沈樱一想,也对。立刻反手拉起兰蕙,拔腿就跑。 两人一路飞奔,也不管什么方向不方向,凭着感觉只管往前跑。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儿了,两人几乎同时刹住了脚步。 她们的前方,赫然是一处悬崖,已经无路可走了。 好在两人醒的快,相视一眼就准备掉头。 谁知,她们刚掉转头,立刻又傻眼了。七八个黑衣人正提着剑往这边冲过来。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沈樱惊 分卷阅读48 呼一声,看看后面又看看前面,简直要哭,这回真的是近也不能退也不能了。 黑衣人步步逼近,两个人紧紧拉着彼此,步步往后退,眼看着已经快退到悬崖边上,沈樱突然松开兰蕙冲了上去。 然而,她只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对方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狠,她就快招架不住了。与对方颤斗了半天,她渐渐发现了异常,这些人虽然招式狠戾,却似乎并没有到要致命的地步,甚至有好几次,眼看着刀锋冲着面门而来,却在半道改变了方向。 “沈姑娘……”兰蕙在一旁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樱用尽全身力气挡开头朝自己头顶劈过来的那一刀,却无法躲开背后的攻击,她能感觉到背后刀锋渐渐逼近的寒气,却也清楚自己是躲不过了。 然而,那股寒气却陡然消失了,她一扭头看到了不知何时赶到的靳无风。 她看着他勾起嘴角,那一抹笑意还未完全绽开,靳无风已经挡开那个准备从背后袭击的人,赶到她身边,拉起她退到悬崖边。 有黑衣人源源不断地赶来,发起一拨又一拨的攻势。他们似乎对旁边的兰蕙并无兴趣,只盯着靳无风和沈樱,将两人逼到悬崖边上。 领头模样的黑衣人冲他们道,“沈姑娘,你只要跟我们走便可,我们不会为难你。” “谁派你们来的?”沈樱大声问。 没有人回答他。 沈樱抬眼去看身旁的人,正好跟靳无风的目光撞上,两人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的身后就是悬崖,只要后退一步便万劫不复。 可是别无选择。沈樱感觉手上一紧,是靳无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沈樱会意迅速转身,两人手拉着手跳了下去。 黑衣人首领惊呼一声,迅速扑了过去,却只能看见他们往下掉落的身影,越来越小。 悬崖下是一条长河。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么,有人看么%gt_lt% 第31章 沈樱刚一醒来就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酸痛,背后什么硬东西顶着,还又湿又凉。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正躺在水中。认清这个现实后,她惊恐地想一跃而起,却发现身子没那么灵活。 然而她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知道,自己其实是躺在一处浅滩上,水不深,还不至于危及到生命。 她长长舒一口气,又重新躺下。 想起不久前跟靳无风一起跳下悬崖,那时候她全程是闭着眼睛的,那么高的悬崖,她实在很害怕,可是她又知道自己那时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跟靳无风一起豁出去了。 靳无风……对了,靳无风呢? 想到那个跟自己一起跳下来的人,她心里一紧。勉强撑着双臂坐起来,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身体表面几处擦痕外,好像都并无大碍。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下来,她环顾四周,在她的东北方隔着宽阔的河流,是连绵耸立的高崖。自己不久前应该就是从上游的一处山崖跳下来而的,西南方是一片浅滩,浅滩绵延向上,是高高低低的山丘。而目力所及,并没有发现靳无风的踪迹。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受伤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自己是幸运,被河水冲到这里的浅滩上,可是靳无风就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就开始慌起来。 沈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挪到了岸上,捡了岸边的一根粗壮木棍杵着,她决定沿着河道上下游去找靳无风。 河道与山丘之间有宽窄不一的浅滩,布满鹅卵石,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道路。她杵着木棍,在浅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路目光到处搜寻,希望能尽快找到靳无风。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在上游的一处水边矮树丛里找到了靳无风。 可是,他却远没有她幸运——靳无风被河流冲到矮树丛中,被纵横交错的枝桠缠住,周身划破好几处口子,还在流血。因为一直泡在水里,伤口边缘已经泛出可怖的灰白色。 沈樱当即惊叫一声,扔掉手中木棍,晃晃荡荡地冲了过去。 那个人体重不轻,她伸手扒拉了好一阵儿,才借着水的浮力把他从树丛中拉了出来。好不容易拉到岸上,沈樱已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跌在鹅暖石上,疼得她咬牙切齿。 靳无风的伤口还在流血,沈樱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了几块布条,简单给他包了伤口。 弄完这些,她索性坐在浅滩上休息,悠悠然抬头看天,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快黑了。周围景色渐渐模糊,她突然想起,在这荒郊野外的,得早点找个地方安顿,不然保不准会被野兽袭击。 她看了眼身边昏迷不醒的人,叹口气,挣扎着起来。 沈樱捡来树枝和藤条,用较为粗壮的树枝搭起支架,再用藤条缠在两头,做了个简易小床。费了一番力气将靳无风又推又拖又拉地弄到了小床上。她想拉着他,找个能安稳渡过一晚的地方。 分卷阅读49 那个人真的是很重,沈樱拉着他,简直寸步难行。 使尽了浑身解数,沈樱终于把他拉到了一个山洞里。松开手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双手已经起了好几个泡,肩膀上被勒出一道血印子,血珠渗出来粘在衣服上,一拉就疼的直咧嘴。 她将靳无风放到稍微平整点的地方,摸了摸他的鼻息,确认他暂时没事。只是伤口处还在往外渗着血,她从自己的裙角又出了山洞。 没多大会儿功夫,她就捡来了一大捆柴禾,用一条枯藤捆着,搬回了山洞里。 柴火慢慢燃起来的时候,沈樱将从河里叉上来的鱼放到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上,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人。 靳无风还没有醒,刚才给他包扎的地方,被血渍浸染的地方并没有再扩大,血似乎已经止住了。视线往上,是男人被柴火映红的脸。 沈樱盯着那张脸,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心无旁骛地认真地看他。他的五官很立体,睫毛长得不像话,是惯常熟悉的俊朗的脸。那张脸此刻被火光映得发红,在光影闪烁中显得有些陌生。 沈樱在他面前蹲下,手掌刚一抚上他的额头,心中便一惊——果然是发烧了。 应该是伤口感染,加上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导致的,眼下没有药,只能先给他降降温。沈樱将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布条在水里打湿了,然后拧干,给靳无风擦胳膊和脸。可是擦了大半天再一摸,反而好像比以前更烫了。 难道是擦的力度不够?那就只能下狠招了。 沈樱一咬牙,解开了靳无风的上衣,壮硕的胸脯和上臂没有任何遮挡,赫然出现在她面前,沈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羞愧难当地惊呼一声,转过身去。 可是眼下这山洞里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她,如果不赶快给他降温,说不定烧到明天就变成傻子了。 沈樱意识到情况严重,拿着毛巾叹口气,一狠心转过来,半眯着眼睛给他擦身子。 第二天早上,太阳光照进山洞的时候,靳无风醒了。 一醒就感觉浑身酸痛,而且胸口沉甸甸地闷的慌,好像压了千斤巨石。视线往胸前一扫,竟然是个人的头! 他差点没尖叫出来。 幸而他很快就看到了头发上的花饰,似乎很眼熟。想了一会儿,才发觉此时枕在自己胸口的人可能是沈樱。然而后一秒,他又差点炸毛,自己的上半身竟然未着片缕,那个女人,她正躺在自己光着的胸脯子上,而且还在流口水,真的是!……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她推下去,可是自己的胳膊好像不听使唤啊,而且头还隐隐作痛,该不是……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是拉着沈樱从悬崖上跳下来了。再看看自己胳膊上,腰间被包扎的地方,他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受伤了。 沈樱睡的迷迷糊糊,隐隐感觉自己身下的人在动,她很快被晃醒了。 一醒就感觉到自己嘴里哗啦啦往下流的口水,连忙尴尬地伸手去擦,抬手间瞥见身下的人正圆睁着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擦口水的动作顿住,片刻后抓紧又抹了一把。 “你醒了?”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靳无风本能想躲,头一歪却没躲掉。沈樱温软的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有种熨帖的舒适感。他听见她带着欣喜的声音:“退烧了!” 第32章 靳无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被揉成一团的布条,应该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布团干巴巴地皱在一起。 再收回视线看看自己光着的上身和包扎的地方,立马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用谢我。”沈樱抢在他说话前开口,说罢起身,“你先躺一会儿。” 靳无风见他要走,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沈樱没有回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我出去找些能消炎镇痛的草药。” 靳无风没再说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没想到还懂医术。 沈樱走后,整个山洞仿佛瞬间安静下来。靳无风百无聊奈地又重新躺回去,双手枕在脖子后面,看着洞顶发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突然惊呼一声,一跃而起。 有些事情,突然想通了。 沈樱并没有出去多久,回来的时候抱了不少花花草草,看到靳无风已经坐起来,知道他基本上已无大碍。 她将采到的草药放到已经熄灭的篝火旁,打算一会儿生火煎了给靳无风喝。低头的瞬间,突然想到什么,她又看了眼旁边的人,注意到他神色不对。 “你……是怎么了?” 可能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靳无风视线一转,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两天你难道没发现什么异常?” 沈樱手上动作未停,她将已经散开的柴禾重新拨弄到一起,松散地搭起来,“你指的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靳无风抓起放在一旁的上衣穿上,“悬崖上追着我们的人跟先前在竹林的不是一拨人吧。” 分卷阅读50 沈樱不动了,转身望向靳无风,“竹林里的人跟在昦京追杀我的应该是同一拨人。” 靳无风笑,“沈姑娘果然是聪明人。” 沈樱也笑,不过她是苦笑,“不聪明也活不到今天。” “你有什么看法?” 沈樱又笑,“有人想要我的命,有人想要我的人,我能有什么想法,保命要紧。” 这个人想的倒是通透,能屈能伸。 “那我们就继续往南,能走多远走多远。” 沈樱摇头,“还不能马上走,我们还要先救出兰蕙。” 兰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像是一处废弃的村屋,屋子里破烂不堪,墙角屋顶结了不少蜘蛛网。 她被绑在屋内的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嘴里被塞了布,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远处,几个首领模样的人的围坐在一起,正喝酒吃肉。他们早已将一身黑衣换了普通民众的衣裳,看起来像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出来办差却没完成任务,但好歹抓了个人回去,也能跟主子表明自己并不是没有尽力。本来是志在必得,谁想到那女人那么决绝,转身就跳崖了。 这几个人心中皆很苦闷,想着外面还有同伴守着,心一宽就喝着喝着刹不住了。 兰蕙在他们身后,叫苦不迭。自从三天前在山崖上被他们抓了,就一路被押着,虽然他们避开官道,只走小路,但兰蕙还是观察到他们在一路往北行进。 一想到沈姑娘跟靳大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定然尸骨无存,她就经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哽咽起来。 声音虽小,但因为隔得不远,还是能听到。微胖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有稀疏的小胡子,眼睛半醉半醒地微睁着,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被绑的人。突然轻笑一声,抓起后边酒壶起身,身旁同僚都惊讶又好奇又兴奋地看着他。 小胡子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到兰蕙跟前,半蹲着伸手出去,扯下兰蕙口中的布团。 “吵什么?”他不耐烦地吼一句,拎高酒壶作势就要往下倒。 身后同僚们开始起哄,巴巴睁大眼睛想看一出好戏,然而等了半天,小胡子举着酒壶的动作都没动,整个人似乎僵住了。顷刻后,众人就看到他身子一歪,手上松,身子瘫倒的同时,酒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众人正在纳闷,就听“哐当”一声,本就破旧不堪的门被人撞开了,一个黑衣人影飞身而入,在地上翻越之后起身,竟然是三日前在山崖上被逼下悬崖的那人!他还没死!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刀,有人动作迅速,有人动作慢。可是没过多久,突然就有人栽倒了。随即响起靳无风轻佻的声音,“一……”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又一个人倒下了。 “二……” 几个人接二连三地倒下,靳无风得意地吹了声哨,走到兰蕙跟前,边给她解绳子边说,“看不出来,你们沈樱不仅画画得好,这制迷药的工夫也一流啊。” 屋里屋外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靳无风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兰蕙带了出来,在不远处跟沈樱会合。 死里逃生见到沈樱,兰蕙呜呜地哭起来。沈樱看她哭得稀里哗啦,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住,索性也不劝她,干脆放任她一口气哭个够。 靳无风一直坐在马车外面,等里面的哭声似乎停了,他这才将马车停在路边,掀起轿帘弯腰进去。 见他一脸严肃,本来还在嘤嘤哭着的人立马噤声,两个人齐齐望向他。 “我们后面要走更偏僻的小道了,速度会慢下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女人齐齐看着他,沈樱突然道:“或许我们是不是留在昦京更安全?” 靳无风一愣。就听沈樱又道,“或许干脆走官道。既然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那我们干脆就哪儿人多到哪儿去。” 靳无风喃喃道:“对,走官道。” 第33章 暮色四合的时候,昦京城陆续燃起灯火,点点人间烟火是落入大地的星辰。 燕王府内,灯火通明。朱曦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手里拿着一只毛笔,正在一个折子上写着什么。宋毅一如往常守在旁边。 突然,窗外扑棱棱几声,一只灰色信鸽落在敞开的窗户沿上。宋毅面色不改,平静地走过去抓住信鸽,那鸽子应该是训练有速,面对来人既不躲也不惊慌,反而乖顺地任人抓在手里。 信鸽腿绑着被卷成指头大小的密函,宋毅取下来,递到朱曦面前。 朱曦手上动作停住,将笔放下,接过那封密函。 宋毅识趣儿地退到一旁,他看到燕王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展开手中信函。 片刻后,朱曦收起那封信,起身走到一旁的灯盏旁,取下灯罩,将那封信送到摇晃的火苗上。纸很快被引燃,火势急速变大又很快变小,最后在地上化为灰烬。 朱曦眸色深沉,重新回到书案旁。书案上已经放上一张空的纸条,略一沉吟,他又提起笔在那张纸条 分卷阅读51 上写了几个字。写好后,让宋毅又绑到信鸽腿上。 灰色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走后,朱曦重新拿起案前的折子认真看起来。看了不大一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太子的病还没好吗?” 宋毅恭敬答道,“昨日王妃还去太子府中看过,未见好转。” 朱曦叹口气,“太子正值壮年,却突然病成这样,皇上定然会有所怀疑。” 宋毅脸色变了变,抬眼警惕地看向燕王,“难不成会怀疑王爷您……” 朱曦轻笑一声,“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怕被怀疑,况且眼下皇上最着急的恐怕是如何治好太子的病,其他的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是的,前两日负责给太子医治的王太医便被陛下下令打了二十大板,因为医治太子不利。” “胡将军那边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大将军十分着急,自太子病了这大半月以来,几乎隔日便去探望一次。” “大将军乃太子妃舅父,自是十分关心他这个外甥女婿了。” 主仆二人正聊着,有侍卫在门外通传,说有人求见。朱曦传了侍卫进来,一问才知道是慧海求见。 慧海向来喜静,不喜欢下山,所以这么多年来,向来都是朱曦去八方堂找他。这会儿他竟然自己来了王府,这倒是头一遭。朱曦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去八方堂了,可这时间说来也不长,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慧海是为何而来。 “快请进。”朱曦忙令侍卫带他进来。 慧海还是如常打扮,一身灰色僧袍站在书房中央,念声佛号向朱曦施礼。他的礼节刚完毕,朱曦已经从书案前起身,快速走到慧海跟前,托住他一只胳膊,“慧海师父不必多礼,快请坐。” 慧海被朱曦亲自带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很快有人端上茶水。 朱曦就势坐到慧海旁边,示意宋毅退下,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燕王抬眼看向自己的谋士,略一沉吟,开口问道:“慧海师父要来怎么也不差人告诉本王……” 他的话没有说完。 慧海的目光突然让他觉得很陌生,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眼光。慧海乃不世出之奇才,谋略无双,要在他面前耍聪明,可能吗? 朱曦轻笑了一声,“看来你都知道了。” “王爷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贫僧答应过你的事自会办到,您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朱曦的脸色变了变,“在我的计划里,不能有任何后患。我不那么做,万一被太子的人先一步找到她,你知道后果吗!” 慧海神色漠然,“太子现在恐怕自身难保。” 愤怒僵在了朱曦脸上,片刻后闪过惊讶、惊恐、惊喜,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太子的病……是你……” 慧海没有回答他,只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屋顶,片刻后淡淡道:“那日太子携太子妃来八方堂礼佛,我在那香里动了手脚……阿弥陀佛……” 悠长的佛号后,慧海目光直视了朱曦,“太子若薨,大将军胡苏必起事端,王爷要早做准备。” 朱曦的思绪刚回来,呆愣片刻后忙拱手向慧海施礼:“慧海师父,本王定不负您厚望!” 慧海仍盯着他,“那贫僧刚才的请求,王爷能否答应?” 朱曦没有马上回答,似是仍有犹疑,就算太子已经对他不够成威胁,只要沈樱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她就会是那个知道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人,始终是个隐患。 可是眼下慧海又苦苦相求,自己若不答应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好,我答应你。”朱曦终于给出了承诺。 慧海的脸上终于舒展开,“贫僧谢过燕王殿下!” “这点小事慧海师父何不必谢我,你为本王做的事,本王一直是记得的。” 送慧海的马车停在后门外,朱曦亲自送他到门口,直到马车走了,消失在巷子拐角,他才转身离开。 宋毅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突然见他回过身来,“你马上动身,越快越好,追回刚才那只信鸽,如果不行,就找到“七煞”的人,让他们停止行动。” “是。”宋毅并未多问半句,领命走了。 朱曦站在王府的层层院落中,目光凛冽,望向黑暗中的虚空。片刻后,他才重新动身迈步走向内院。 官道上车马人流都数倍于普通小路,不时有车马声传进来。 兰蕙好奇心重,时不时掀起车窗帘子去看外面,谁知刚一掀开,一个骑马的人影从窗前快速驶过,扬起一阵灰尘。兰蕙赶紧屏住呼吸,放下窗帘缩回了车内。 沈樱在一旁看着好笑。 谁知她这一笑兰蕙不愿意了,“姑娘若是再笑话我,兰蕙下次就不陪姑娘坐在里面了。” “那你是要陪靳大人在外面吃灰吗?” “沈姑娘你……” 兰蕙的话被靳无风打断,“你们要是饿了,前面不远应该有家酒馆,我们去吃点东西再走。“ 沈樱和兰蕙闻言摸了 分卷阅读52 摸肚子,起身点头,”好。“ 酒馆的招牌并不显眼,因为这一片只此一家,所以生意也不差,沈樱他们下车的时候看到酒馆旁边栓了十几匹马,店小二正在给马儿喂草,看到有客人来,忙暂时停了手头的活儿,将他们迎到仅剩的一张桌子前。 ”你们这儿生意不错啊!“靳无风将佩刀放到桌子上,发出响声,同时看向周围的十几个人。他们正埋头吃饭,似乎对新来的这几个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从沈樱他们下马车到坐下来,全程没人抬眼看他们。 店小二忙恭敬道,”这位客人,我们这里酒好菜好,自然生意就好了。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靳无风笑了,这店小二着实会说话,“给我们三斤牛肉,一壶酒。“ 店小二应一声便去备酒备菜了。 靳无风敛了笑容,目光再次看向刚才专心吃饭的那十几个人。同时压低声音对旁边沈樱道,”吃完你们先走,我料理完他们就来。“ “他们……“ 兰蕙压低了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你说他们是?“ “从昦京城一路追来的杀手。“ ”那他们是那一拨的?“沈樱问。 靳无风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不管是那一拨,都没有什么差别……“ “来了您嘞!“店小二端了菜和酒,行云流水地下台阶,饶桌子到了他们面前。 第34章 靳无风接过店小二手里的酒壶,转手倒向自己面前的酒碗,倒得太猛,导致收手的时候,碗里的酒水往外溅出好些。可他并不以为意,仰头咕咚咕咚将一碗酒喝了个精光。 他畅快淋漓地大舒一口气,将酒碗搁回桌子上。碗底刚碰到桌面,就听见“哐啷”一声,是对面酒桌上的一个大汉,满脸络腮胡子,将自己手里的酒碗摔到了地上。 这可能是个暗号。 酒碗刚一落地,呼啦啦,四周围原先还埋头喝酒吃肉的“客人”纷纷站起来,亮出了家伙。 靳无风扯起一边的嘴角,是个讽刺的笑。 刚才摔酒碗的络腮胡子被他这个蔑视的表情激怒了,大吼一声,龇牙咧嘴地举着刀率先冲向了靳无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樱刚反应过来准备躲闪,就听见兰蕙惊恐地一声大叫。那姑娘估计是被之前的事儿弄得留下了心里阴影,已经吓得手脚乱晃,连喊声都扭曲了。 还好她自己还清醒,能迅速作出反应,赶忙拉起手脚抽搐的姑娘,趁靳无风迎向那些人的时候迅速躲到远处的柴禾垛子旁边去了。 杀手人数不少,围着靳无风,一个个拼出了杀招。 沈樱拽着兰蕙躲在柴火垛后面,眼睛紧盯着前方被杀手围在中间的靳无风。靳无风本身功夫不弱,只是抵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刚开始还尽占了优势,应付得轻松自如,可时间一长就有点吃不消了。 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沈樱心里越来越着急。说起来,靳无风也是为了护送自己南下,才惹上的这些人,他本来可以撒手不管。 眼见靳无风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了,杀手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沈樱再也忍不住了。她回头看了眼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兰蕙,叹口气,再回头看向那群杀手的目光却是冷冽如刀锋。 靳无风本来在全力应付周围的杀手,忽觉得眼前一亮,起初没在意,再一想不对。目光再次投过去,锁定在黑衣人中间的一抹湖蓝色上,脑袋轰地一声——那女人怎么也跑过来搀和了! 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晃神间,被对方发现了可乘之机,刀锋直指他胸前。他惊呼一声,身子急速往后仰去,才堪堪躲过了那一刀,再顺势腾空而起,一脚将刚才突袭自己的人踢飞出去。 他使出浑身力气,快速解决了几个杀手后才能勉强跟沈樱近身。 “你搀和进来干什么?快走!” 是命令的口气,沈樱听在耳朵里,并不愿意接受。一赌气索性跟他隔开了距离。 靳无风差点没被气晕,想追过去,却被斜刺里杀出的杀手挡住了去路。在跟杀手打斗的时候,他眼见着沈樱正被一个黑衣人追着,那人武功明显远在沈樱之上,应该说这里的人随便找出来一个都比她功夫强。 沈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过两招就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对方杀过来的每一招都凶险万分。 这些人是从昦京城一路追过来的杀手,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杀了她,她不仅不逃,反而自己送上门来,那杀手眼看着猎物近在眼前,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自己的无上前程。 眼前的人,他简直志在必得,使出的每一招都是险招,招招毙命。 而此时,沈樱的闪躲已经越来越迟钝。 一个越来越快,一个越来越慢。杀手拼劲全身力气,那一招一击必中,沈樱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 眼看着刀锋落下来,沈樱反身护住了头顶。 没有等来刀 分卷阅读53 刺进身体的疼痛,只听见头顶“铛”地一声响,紧接着是刀剑落地的声音。然后几乎是一瞬间,周遭的动静儿似乎停了。 又过了片刻,沈樱满心好奇缓缓放下了手臂,只见身边的黑衣人都看向不远处的来人。来人也是一身黑衣,骑在马上,正对着领头的杀手用手比划着什么,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物件。那领头的杀手看到那物件,惊恐地当即跪了下来,随即转身对着场内的杀手们一挥手。 沈樱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杀手们,转眼间便撤走了。 见杀手们退去,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神秘人也策马离开。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导致沈樱在原地僵了半响,放眼望去,看到周遭空荡荡的,除了半跪在地上的靳无风,惊慌失措躲在门后面的店小二,这座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酒馆门前已经空空如也。 靳无风,看样子他伤得不轻。 她心里一激灵,几步冲了过去,赶在靳无风倒地之前用肩膀接住了他。 靳无风的下颚搭在沈樱肩膀上,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嘴里嘟囔着说了一句:“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跑来瞎搀和什么……”气息微弱,但那声音就响在她耳畔,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 那么一瞬间,胸腔里猛地一颤,她深吸一口气,将眼里越来越盛的酸涩憋了回去。 自从八年前,沈家被灭门的那日起,她就再也不曾有心软的时刻。一个人一旦习惯的心肠硬,便不会允许自己回到以前。 她清了清情绪,然而还没开口,靳无风的身子便整个萎顿下去。 “靳无风,靳无风……靳无风!” 靳无风再次醒来是在第二日下午,仿佛是经历了悠长的睡眠,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精力充沛。视线扫到屋内的陈设,想起昨天的那一场激战,杀手们突然撤走,还有那个骑在马上的神秘人……还有无数的谜团未解,他不确定以后是否安全。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樱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碗和勺子,看样子是药。 沈樱刚一进门就发现靳无风醒了,她欣喜异常,几步过来将药放在床前,打量靳无风的脸。确认他并无异常之后,这才放心。转身抓起药碗,送到他面前。 “不需要我喂吧。” 靳无风接过去,闻到味道微微皱了眉头。 这一切都逃不过沈樱的眼睛,笑道,“靳大人,良药苦口。” 靳无风看她一眼,仰起头,咕咚咕咚仰起脖子喝起来,最后一抹嘴,将碗口倒过来给沈樱看。 沈樱笑盈盈地接过去,“靳大人好样的,一日三副,今天晚上还有一碗。” 靳无风脸上的笑僵住,沈樱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是个吞咽的动作。 第35章 十日后,待靳无风的身体状况差不多稳定,三个人一合计决定启程继续往南出发。 约摸一个月后,到了禹州城,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尾随的杀手或者其他可疑人物。在禹州城呆了几日,沈樱看中一处邻水的住宅,三人便住了下来。一来便于靳无风静养,二来这一路颠簸下来,他们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休整。 昦京地处北部,与这风光旖旎的江南风景迥异,只可惜三人都要避人耳目,不能明目张胆四处闲逛,否则沈樱还真想将这江南风光好好领略一番。 从漩涡中心走出来,获得了难得的平静,沈樱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习惯,一边照顾着靳无风,一边看书画画。 日子就这样平静又闲适地过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金秋十月。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沈樱正躺在院中躺椅上看书。隐隐约约听到身后脚步声,不用猜,她知道是靳无风。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靳无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他看天气好,便也打算出来透透气。 刚迈出房门便看到躺在躺椅上的沈樱,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重新迈开步子。 沈樱见他走近,想起来搀他一下,但靳无风赶在她起身前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沈樱见他仰头看天,似乎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于是又重新躺下。 两个人一个专心看书,一个专心看天,倒也各有所喜,自得其乐。 今日的风干净、清爽、不燥,吹在皮肤上很是舒服。 “沈姑娘,沈姑娘……”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兰蕙一惊一乍地从院外跑进来,见到院中两人时愣了一下,脚下来了个急刹车。 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兰蕙觉得自己实在出现的不是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正思考该说点什么,突然听到沈樱的声音。 “出什么事儿了吗?”沈樱已经从躺椅上起来了,收起书放到一边。 兰蕙得了台阶,赶紧下,“姑娘,我刚才在集市上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还没待沈樱问是什么消息,她又继续,这回声音比刚才底了很多,“太子薨了!” 沈樱和靳无风俱是一惊,昦京城里恐怕又要不太 分卷阅读54 平了。 靳无风突然转头对沈樱说,“看来我们可以安心住下了。” 沈樱问他,“此话怎讲?” 靳无风沉默不语,只吩咐兰蕙道:“麻烦兰蕙姑娘去问下这宅子的价钱,这么好的地方,一直住下来也挺好。” 沈樱笑,“以靳大人的俸禄,这宅子恐怕拿不下来吧。” “我又没说我要买。” “那你要问价钱。” “我替你问的啊。” 兰蕙手脚利索,得了吩咐,立刻转身就又出门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沈樱和靳无风两人,沈樱问:“你说我们能安心住下来了是什么意思?” “要杀你的人被那个马上的神秘人弄走了,要抓你的人……现在恐怕也来不了了,我们不是能安心住下来了嘛。” 沈樱到靳无风对面坐下来,压低了惊疑的声音,“你说要抓我的人是太子殿下?” 靳无风点头。 沈樱却不肯信,“为什么?” 她一个老百姓,跟当今太子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让那样的人物惦记。 靳无风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意味深长地问:“还没想到什么吗?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谁要杀你?想清楚这个问题……” 沈樱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半响,她沉默地起身,走近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靳无风看着紧闭的房门,叹口气,“看来还不是太笨。” 沈樱回到房间,走到桌前,摊开纸提起笔,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落笔:师父,一别已半年有余,徒儿一切安好,勿念。师父大恩……她突然觉得鼻子里有些发酸,忙收起笔,平复了情绪。 经过靳无风一提醒,将所有事情串到一起,她再笨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要杀自己的人是燕王。 那日杀手们本来已经快要得手,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遣散,那人定是燕王派来的无疑,可是又有谁能让朱曦改变主意呢?——除了慧海。 燕王是一个从来都不留后患的人,可想而知,慧海定然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让朱曦点头不再派人追杀。 “啪嗒”有液体滴落在纸上,沈樱连忙拿了手帕去擦,还好没有洇到已经写好的字上。 信刚写好,就听到敲门声,是靳无风:“出来吃饭吧,我做了几个菜,还有兰蕙从外面带回来的烤鸡,可真是香……” 听到吃饭两个字,沈樱抬头往窗外望去,外面光线暗淡,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看到靳无风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见他出来,他调侃,“怎么,被别人说一下就气得躲进屋子里啊……” 他话没说完,沈樱已经绕过他,向正厅走去——肚子饿了,还是抓紧时间吃饭要紧。 几日后,沈樱花重金买下了这座宅院。 兰蕙大概没想到沈樱居然也不讨价还价,非常爽快地就按宅子主人的报价成交,她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替那姑娘心疼,也不知道砍价,总归能砍下来个十两八两的。 她提醒她,“沈姑娘,这宅子可不便宜。” “没关系,这宅子我喜欢。”沈樱的心思都在手下的画上,并不抬头。 兰蕙差点惊掉下巴,看来沈樱的财力不容小觑啊。 “你可别惊讶。”靳无风提醒她,“你以为她没钱呢,司南可是昦京城的名人,随便一幅画都能卖不少银两。” 兰蕙鼓着腮帮子,喃喃道:“宅子买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成亲了。”话刚说完就听到旁边有人“啊”了一声。 靳无风伸长了脖子,“他跟谁成亲!” 兰蕙掀起眼皮子看他,心想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也没说什么,从他身旁走过去,去帮沈樱研墨去了。 没听见靳无风的自言自语:“要嫁那也是嫁给我啊。” 沈樱一直等了两个月,没有等到慧海回信,却等来了皇帝驾崩,燕王继位的消息。那时正值隆冬,十二月。 新帝登基,改国号永安。 永安元年正月,沈樱找人辗转打听到了慧海的消息。 永安皇帝复其姓李,赐名如海,授太子少师。听说李大人很是奇怪,始终以僧人打扮,不蓄发,不娶妻,拒不接受朱曦所赐予的宅第、宫人,仍住在八方堂之中,一边礼佛一边辅佐朝政。 沈樱神情平淡,在大雪纷飞的廊下听完那人向她的陈述,然后直到那人离开。 雪越下越大,靳无风批了大氅从屋里走出来,给她去送暖炉。 “外面雪大,先进去吧。” 沈樱没有动,半响后突然伸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花,“之前听人说江南很少下雪,没想到如今下得这么大。” “听说也是几十年一遇的大雪。” 靳无风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白皙的脸此时竟微微有些发红,应该是在外面站久了冻得。他暗暗吸了口气,把心一横,伸手过去 分卷阅读55 抓住了她的手。 沈樱竟然没有躲。她的手凉的很,跟他手心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靳无风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温度都给她。 “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沈樱的手在他手心动了动,手指摸索着也握住了他的。 抬眼望去,他们的视线越过院中花木,越过院墙,望到外面的白茫茫屋宇。 作者有话要说:  19年的就坑,念念不忘终于完结。文不长,也不完美,但总算了却当初一桩心愿,把我当初那一瞬间的念头都写出来了。接下来会把之前的旧坑尽快填完。争取7月开新文。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也感谢我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写文,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