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关系冷了下来。
    因为那天时野跟陶泽说的话，但又不全是因为那几句话。
    就像他在医院前几天担心的那样，有些话即使双方都心知肚明，但一旦说出口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可以解释，也能够解释，可问题是他知道习无争根本不需要他的解释。
    她明白他为何那样说，她清楚他隐藏并否定他们之间关系的原因。他们之间不存在误会，只有面对问题和继续忽略问题间的两难，只有对摊牌后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如果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扯上什么关系，那这些时间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如果他们只能停在这里，以炮友的关系继续相处，那么，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解释，避开难解的问题才是最聪明的选择不是吗？
    过了几天，时野鼓起勇气联系习无争，却发现人约不出来了。
    担心她在躲着他，他变态一样又跟了她一次，才知道她外婆住院了。
    幸好不是什么大病，膝盖动了个小手术，可以下床了就能出院。但白天上学，放了学还要去医院照顾病人，还是把小姑娘累得够呛，偶尔碰到时他都觉得她神色疲惫了许多。
    时野帮她请了个护工，被习无争以不好向外婆解释的理由拒绝；他想去探望一下，但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又觉得提出了习无争也不会同意，于是没有开口。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可能只有这几天别去烦她，于是忍着尽量不跟她联系，只每天发消息问一下情况。
    接到习无争的电话时，时野正在打球。
    电话响了两次，他才听见。看到屏幕上的小狗表情，他拎好外套就朝场馆外面走。
    “走了？不玩了啊，时野？”身后有人喊他。
    时野头也不回地朝后挥挥手：“嗯，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走到门口，他接起电话，对着手机轻声问：“刚才在打球，没听见。怎么样了？外婆出院了吗？”
    “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时野有点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时野，我问你件事。”习无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严肃，声音微微发着颤。
    时野心里一紧：“什么事？你说。”
    听筒里传来一阵有些浓重的呼吸声。
    时野看了下四周，快步走到没人的地方：“习无争，你现在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吗？你还好吗？你快说，别吓我……”
    “你……你有没有拍过……我的照片或视频？”
    “什么照片视频？”时野一头雾水。
    “就是我们两个……出去时……你是不是没告诉我偷偷拍下来过？”
    “我没有啊！”时野莫名：“就过年那天我拍过两张，当着你面拍的。你知道的啊。”
    他后背一凉：“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真的没有拍过，没有发给别人看？”
    “当然没有！”时野连续追问，仍没有搞清楚状况，焦急困惑之余心里有点生气。
    这才几天没见面，她都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他看到她周围那些觊觎的眼神都烦得要命，恨不得把她锁在自己兜里除了自己谁也不给看，怎么可能偷拍她的照片还发给别人。
    “真的不是你？”习无争又问。
    “当然不是。”时野更加紧张，习无争不是会无缘无故冤枉别人试探别人的性格：“到底出什么事了习无争？你快告诉我，急死我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几秒钟后，他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通知。
    时野连忙点开。
    是一张屏幕截图，截的是一封邮件的内容。
    邮件没有标题，附了两张照片，正文只有一句话：好美，超喜欢，请问多少钱一晚？
    时野皱起眉头。
    又有两条消息连续进来。是邮件附带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从视频里截出来的，像素不高，拍照的视角也有点奇怪。第一张照片中，女孩呈坐姿，裸着身子，浓密长发散落在胸前，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向下按，胸脯浑圆挺翘，纤细的腰肢明显是正在摇摆挺动的模样；第二张照片里女孩跪趴在床上，盈盈一握的纤腰深深凹下去，圆翘的屁股高高抬起，一根阴茎正在她腿间出入。
    是他们做爱时的照片。虽然画面模糊，拍到的也不是正面，但第一张照片稍微仔细看一下就能认出是习无争。
    时野脑子轰地一声：“这是从哪里看到的？是谁发给你的吗？谁发的？什么时候收到的……”
    邮件发自一个陌生的QQ邮箱。看日期是两天前收到的，因为习无争不经常使用这个邮箱所以没有定期查看的习惯，是今天收到消息不小心点进去才凑巧看到。
    习无争解释完经过，顿了顿，问：“会不会不只我收到，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我不敢上网看……”
    女孩声音发抖，已经带了些哭腔。
    时野心像被人狠很攥了一把：“没有，我没听说，你别怕……你等下……”
    他慌忙划掉通话界面，把所有群组、表白墙和本校学生常用的网络社区一一翻了一遍：“真的没有，习无争，你别怕……”
    如果其他人也收到或者已经公开传到了网上，这样的事不可能一点讨论都没有。
    “别怕，你放心，我会解决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出来的。我不会让别人看到。你把那个邮箱地址都发给我，我找人去查，我来想办法。你别担心。”
    习无争点头：“到底会是谁拍的啊？”
    “不是我，我发誓，如果是我，让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可能是我们去的酒店房间被人偷装了摄像头，然后那些王八蛋把偷拍的东西传到网上想卖钱……习无争，你相信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找出来是谁，不会让人把照片传出去。”
    信誓旦旦做了保证，但对能否做到并无十足的把握。
    时野又去找了那位对网络很精通的朋友，他相信只要在网络上出现过一定会留下痕迹，就怕发那封邮件的人只是凑巧在别处看到，和偷拍者并无直接的联系。
    没关系，那就顺着那个人再往下查。
    时野把自己这些年没花完的零用钱转到一起，又提前跟裴茵茵说好有需要时可能会向她借些钱。只要有足够的钱和精力，他不信找不到。
    他自己课也不上了，把那两张照片一帧帧放大，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那个邮箱使用过的IP地址很快查了出来，但显示是一个公共IP，顺着摸过去，发现是一家网吧。
    很不顺利。
    但好在现在网吧上网需要实名，还是有查的空间。只是更麻烦，工作量也大了许多。
    时野花钱买下了那家网吧半个月以来的监控视频，找了家侦探社，让他们帮忙列出可疑的对象。
    同时随着他来来去去几百遍地放大那两张照片，他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酒店内常见的那种偷拍。
    两张照片都是他出院后拍的，看起来不是在同一家酒店；拍摄的视角偏低，也没有对着床；两张照片的画面中都有奇怪的黑色斜线，线挺粗，数量不一，也不在同一位置，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还有一片暗影，推测摄像头不是固定好的，且所在的位置容易产生遮挡。
    如果不是在酒店意外被偷拍，那就是专门针对他们的。照片里只露出了习无争的脸，他的部分被截掉，截不掉的也打了码；习无争收到了邮件，但发件人完全没有试图联系他。那就是针对习无争一个人。
    可习无争那么好，也没有得罪过人，谁会与她过不去？
    难道是之前那个尹向南？
    虽然时野不觉得尹向南会对自己长情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人查了一番，结果证明不是。
    那除他之外，还会有谁？
    而如果不是试图对她不利的人而是有人心怀不轨，那应该做的是用照片威胁她，而不是这样有枣没枣打几杆子的试探。
    时野搜肠刮肚，列举了一串可能的嫌疑人名单，又一个个排除。
    回到家，时野径直上楼。只顾着看手机，没注意看路，一抬眼差点撞到正从里面走出来的时瑜。
    “哥，你放学了？”
    时野点点头，本来懒得理会他，看他一脸笑意地迎上来，还是意思地问了句：“嗯，出去啊？”
    “对啊，我妈让我去上网球课，我不想去，太累了，上了那么多节我也打不好。我趁我妈还没回来，先撤，去同学家做作业。”时瑜凑近一些小声说：“其实我们是约好去打游戏，哥别跟我妈告状啊。”
    时野向旁边闪开半步。
    别的小孩是喜欢装大人，时瑜可能是被宠惯了，特别拿自己当小孩。但他发育得快，长得又高又胖，所以总显得有些故作小儿态的扭捏。
    时野点点头，正要走开，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叫住时瑜：“我过生日那天，你跟我那个女生朋友聊什么了？还记得吗？坐窗户旁边，穿浅蓝色外套那个。”
    时瑜有些夸张地转着眼珠想了想，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个姐姐啊，我夸她长得漂亮呢。”他抬头笑嘻嘻瞄了时野一眼：“哥什么时候再带那个姐姐来我们家？我很喜欢她，你俩会一起出去吗？那下次能不能带上我一块儿玩？”
    时野皱起眉头。眼前小孩的话语和神态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不能。走吧，我上去了。”时野转身上楼。
    把侦探社那边给出的可疑人信息看了一遍，捋出几个需要重点调查的对象。时野又找出那两张被他看包浆了的照片。画面中女孩漂亮的身体旁边，黑色的斜线和角落的暗影跳进他的眼睛。
    他把照片放大又缩小，手机转来转去翻来覆去地看。
    忽然，他手指一顿。
    下一秒，他猛然站了起来。
    在医院，他住院时，习无争的书包曾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时野手忙脚乱摸起手机：“习无争，你在哪儿？你书包在你旁边吗？”
    “……在医院……就在旁边放着呢……”
    “你拿着书包出去，找个人少的地方，现在就去……你不要挂电话，出去后我视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