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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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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梦: 心陷迷梦

    英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只颤抖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
    是母亲,她憔悴的眼睛哭得红肿,身上的衣服还是葬礼上那套。
    她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坐在这里,从黑夜等到太阳重新升起。
    英兰努力咧出一个笑容,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英兰离开病房下楼散步,他推测维也在这间医院,因为顶层一整层都被封了起来。
    英兰给同事打去了电话,关于她遇刺的事件调查还在进行中。
    那个在教堂后拦住维的男人叫柯尔特,是一名曾经隶属于国防部的特工,和英兰一样都是陆军出身,在战场上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不得不退役。
    柯尔特曾冒名顶替一名东国士兵,考入格威尔军校,毕业后成功潜逃回西国,并窃取到了东国即将实施的军备人才扩充计划和策反计划的名单。
    东西两国战争打响的第二天,柯尔特在西国某个小镇的火车站刺杀了着名间谍“恩菲尔德夫人”,一时名声大振。
    根据柯尔特当时提交的报告,他在执行任务时,还枪杀了一名金发女人,并将她的尸体投河。
    柯尔特供述,他在新联邦政府的电视台新闻里看到维的照片时确实吓了一跳,但他绝对没有刺杀她的意图。柯尔特出现在那里真的是巧合,他只是来陪新婚妻子扫墓。
    不久前,柯尔特确诊了战后心理综合症,他在墓地里看到维的时候,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忆,突然陷入癫狂强迫维用刀杀了自己。
    柯尔特的妻子也是军人出身,看到眼前的一幕产生了误会,冲上去袭击了维。
    医生证实了柯尔特的病情,他曾多次出现轻生自残的举动,幸好被妻子发现及时解救。
    当年柯尔特潜入格威尔军事学院学习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东国女人,被国防部发现了这段感情过往后,为了向国家证明自己的忠诚,他亲手杀了她。
    一个本该溺水的人,一次次被人拉出水面。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维在拿起电击器击倒他之前,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你不敢吗?」
    「你连杀了自己都不敢吗?」
    柯尔特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但他的妻子完全不知情,她绝对不会被任何一方收买笼络,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防部下达了对柯尔特和他的妻子收押的命令,进行更加严格的审查。
    而此时,维奇迹般的苏醒了。
    事实上,正是柯尔特夫妇二人的出现干扰了这次袭击。
    这本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监区医院的看守被人买通,泄露了维此次的行踪,并且雇佣杀手在墓园设置了狙击点位。
    很快,国防部就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幕后主使。是东国某些极端势力要抹除“Leben”实验最重要的证据,将维·李贝特杀人灭口。
    英兰出院后,拿着他的特别调查令又一次来到医院的顶层。
    维被单独安置在一个特殊的房间,四周都是防弹玻璃,就像一只为她量身打造的笼子。
    英兰站在外面远远地望着她。
    医生说,她失明了。
    她坐在床上发呆,那双眼睛透过清澈的玻璃静静地凝望着英兰,可是黯淡的瞳孔已经没有了焦距。
    护士小姐原本已经整理好了她的遗物,谁也没想到她还能醒过来。
    英兰拿到了那只装着遗物的木盒,盒子表面被她用小刀刻上了歪歪扭扭的字。
    “我不想再见到你”。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一张财产清单,还有一枚英兰再熟悉不过的“先锋”勋章的真品。
    维尔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那封信被拆开了,上面的火漆被完整地切割下来。
    护士小姐说,加兰德先生交给她的时候,盒子是锁着的,他告诉维,里面有封维尔纳给她的信。
    可是直到国防部要检查她的“遗物”,这个盒子才第一次被打开。
    加兰德每次来看望维的时候,都会检查这个盒子有没有被打开,她有没有看那封信。
    就算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否定的,加兰德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
    英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几天后,维出院了,押送她回监狱的安保人员增加了两倍。
    她被抬到押送车上的时候,脚腕上的电子镣铐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狱警只能给她换上普通的锁链。她暂时可以自由挪动手脚了。
    车门被关上了,维从轮椅上摸出毯子盖在腿上,她突然察觉,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维听得很清楚,他刚才轻微动了一下,皮靴蹭在车厢底板的钢架上,衣服硬质的布料摩擦着金属勋章,很明显是一身整齐的军装。
    在那之后,他就保持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察觉不到,维觉得他在刻意让自己不制造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是熟悉的气息。
    可是,如果就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为什么他不肯开口说话。
    维不知道,英兰正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脸。
    纤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半只眼睛,阳光偶尔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洁白的皮肤上柔软的绒毛被染的透明。
    她似乎能感觉到太阳光,每次都会微微侧过头躲开。
    她的手在毯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是拆开锡纸包装的声音。
    什么东西被拆开了,她拿起来就要往嘴里塞,英兰想都没想,直接抬手卡住她的下巴。
    一块巧克力被她吐了出来,落在车厢底板上,叮叮当当滚了许久。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英兰,好像她根本没有失明一样,眉头皱紧了,满脸怨怼地抬头望着他。
    她喜欢吃甜的,一定是她缠着护士小姐们央求了半天,才偷偷给她一小块巧克力。
    黑皮手套卡住了她的下颌,她只能被迫张着嘴,露出一排贝壳一样雪白的牙齿,粉嫩圆润的舌头半吐着,柔软的嘴唇被捏到变形。
    英兰拼命克制住亲吻她的冲动,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她低着头,失落地揉着手里的包装纸,默默捏成一个团。
    就连她喜欢吃什么,英兰都是从另一个男人那里知道的。
    一股浓烈的酸楚从心口涌了出来,通红的眼眶里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一滴一滴沾湿他的制服衣领。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失忆下去就好了,就像从前约定的那样,和她一起私奔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两个人相依为命地度过余生。
    他情愿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财富,权力,地位,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守着和她一起住着的麦田里的小木屋。
    如果不是他如此执着于真相,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可是当时,她不肯,她说她做不到。
    英兰努力克制眼泪不要再流,他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发出声音,怕她再也记不得自己,更怕她像以前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推开他。
    安全抵达后,英兰又出去买了一大盒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带给监区医院的护士小姐,并特意交代一定不要告诉维这是他送的。
    三天后,维艰难地扶着支架站了起来。
    她醒来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就算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影响她推着轮椅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到处磕磕碰碰也不觉得痛,不知道疲惫。
    她开始和医生聊明天的天气,每天傍晚准时听电视里的新闻,推着轮椅在走廊里转来转去,偷听护士小姐们闲谈的八卦秘闻。
    最近这段时间,维的餐食都是特制的,医院还专门加了两道验毒的程序。
    可是她的手边总是会源源不断冒出一块又一块巧克力,还是上次丢掉的那个包装款式。她明明不被允许吃这些。
    她坐在床边,把那块巧克力整整齐齐地码放进一个铁盒里。
    她不肯吃,好像只要堆满了这个盒子,就能见到等到她想等到的人。
    天气开始转暖,维已经可以用双拐走路了。虽然走得很慢很慢,她也丝毫不气馁。
    雨后,新鲜而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中草根新生的腥甜味。
    原来,春天已经到了。
    双拐清脆地敲击在盲道砖块上,维慢慢往前挪了几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手臂上,忽然有一丝丝痒。
    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一群小鸟从她头顶的树枝上高高低低此起彼伏地鸣叫着,扑腾着翅膀向远方飞去。
    她情不自禁追上前,拐杖不小心陷到了松散的软泥中,瞬间失去平衡,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柔软的皮质手套小心地扶着维的后背,头埋进了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里,那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包裹着她的全部感官。
    又是那个男人。
    维这次是偷偷跑出医院的,一直没有人追出来抓她回去,原来是因为有这个人站在这里。
    他的心跳声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轻轻扫过她的耳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织成了一张困住她的网。
    再也没有比这更熟悉的感觉。
    下雨了。
    见他迟迟不放手,维轻轻推开了他。
    “长官……我迷路了。”
    “……你能带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