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带着她，在一家店门口停下，一路他不怎么与乐恩说话，她在车上随着颠簸昏昏欲睡。
    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脸，乐恩揉揉眼睛抬起眼皮，刚睡醒吹冷风怕她会感冒，林端让她披着自己的外套下车。
    刚才在车上，她迷迷糊糊像是做了梦，被人硬生生打断梦境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眼里干涩，林端没急着下车，等她在车上晃晃脑袋，清醒了，这才开了口。
    “过会进去，他们如果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我的妹妹，记住了？”
    乐恩点头，林端开了车门，冷风顿时窜进来，乐恩裹着他的外套，风声带走一切声音，林端什么也没有听见，拉起乐恩，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一样。
    店里比她想象的还要亮许多，店面干净到能反光，乐恩低头，见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林端指着店里的椅子让乐恩坐下，这里很温暖，乐恩脱下身上的外套抱在怀里，心说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得那么高。
    是个珠宝店，只是柜台里摆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首饰她也看不懂，标价后好几个零。
    这些半透明一样的东西，就算没有阳光照射，也浮着一层荧荧彩光，乐恩被勾起兴趣来，趴在柜台上看。
    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乐恩受肌肉记忆控制，右手下意识往身后摸，被林端抓住。
    “反应挺好的，看什么？”
    乐恩指着玻璃柜里的珠宝，“你看这个，居然会发光哎，好漂亮。”
    林端与她一同趴在玻璃柜上，乐恩数着价牌上的零，个十百千万……她声音越来越小了。
    就算接一辈子任务，也很难赚到这么多钱吧。
    林端手指敲了敲玻璃，乐恩立马摁住他手腕，“你干嘛？”
    “你喜欢，那就买啊。”
    乐恩急了，“不行！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我马上考核，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你要是买了岂不是浪费？”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位店员已经走过来，乐恩立马拿开手。
    林端指着柜台里的饰品，店员笑着拿出来，放在玻璃柜上，夸他眼光好。
    眼光好，是夸他钱包厚吧。
    林端握起她手腕，拇指在她凸出的腕骨上摩挲几下，店员会意，解开手链搭扣，戴在乐恩手腕上。
    手链长度不能调整，她手掌宽度也不够大，带上去几次要滑下来，乐恩生怕自己搞砸，赶紧摇着林端的胳膊，要摘下来。
    她没钱。
    “这里的东西都是定制的，柜台里展示出来的只能试戴，给你订做一份吧，”他把手链放回去，店员听到“给你订做”几个字，顿时喜笑颜开。
    乐恩想拒绝，趁着店员离开，她在林端耳边小声道，“可是太贵了……”
    “没关系，是我送给你的，”他拉着乐恩回了柜台中央，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上面，林端拿起来，塞进他怀里，与她回车上。
    乐恩全程不敢动，这盒子里的东西，价格不菲，就算把她拆成几块，恐怕也付不起。
    回路上，乐恩偷偷把手指插进盒子的缝隙里，试着翻转手指，把盒子撑开缝隙，看看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漂亮。
    林端余光见她动作不停，心中好笑，“回去就能看见了，我给你订了一套，平时可以戴，出任务也可以防身用。”
    乐恩不动了，怀中还紧紧抱着盒子，心中想着，这算是林端送她的宝贝了。
    他车速也不快，道路平坦没有来时的颠簸，乐恩靠在椅子上，指尖在玻璃上滑动。
    玻璃倒映林端的影子，乐恩手指摹出他的影，指尖渐渐用力，玻璃上便出现一个人形，她还在用力，想伸进玻璃里，摸摸他的脸，再摸摸他的心，看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林端转向她时，见到的，是垂眸犯困，又好像在担忧未来的乐恩。
    他知道她的恐惧，一手捏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还在害怕？”
    “没有。”
    她还在害怕，生怕自己考核不过，林端会不会不要自己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笨？
    越是这么想，乐恩的脸色越难看，任林端怎么拍她肩膀，说再多的好话，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焦虑里。
    两个人回去，林端没逼她去训练场，乐恩不放心，火车上能用枪的地方不多，她还是要多练练近身。
    她握着刀往外跑，周琅瑄坐在大轮胎里，“恩恩，不用这么拼命吧？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陪练呀？”
    不等乐恩回应，她手用力向后一推，整个人从轮胎里弹起来，两步跑到她面前。
    乐恩知道自己练不成了。
    关于大轮胎里为什么坐着那么舒服，周琅瑄给出的回答是，她在训练偷懒的时候发现的。
    只要训练开始，别说大轮胎了，就是石板地坐着也舒坦。
    两个人倚着大轮胎，高墙挡风，周琅瑄兴致勃勃地对她传输“知识”。
    “……那种男的都不行，我跟你讲，那种男的，十分钟就不错了。”
    乐恩托着脸，“什么样的好？”
    “看人中，人中深的那种好，”她回忆自己学到的知识，“还有一个，看手指，据说手指关节颜色鲜艳的，那种特别好。”
    乐恩半信半疑，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林端的脸，随之而来的，是他的五官，身高。
    听着周琅瑄的讲解，乐恩莫名想起林端换衣服时的画面了。
    周琅瑄在她眼前晃手，“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起某个人了？”
    乐恩脸色逐渐红润，矢口否认，周琅瑄偏要在这个时候凑近了，手指戳着她的脸颊，“不承认？那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无端充血？”
    乐恩硬是不承认，把话题引到她身上，“你又是从什么地方懂那么多的？难不成你试过？”
    她笑，与乐恩拉开距离，倚着身后的轮胎，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当笑声平静，空间静寂，周琅瑄问她，“你说考核我如果没过，死了，我哥会不会很难受？”
    “一定会啊，你是他妹妹，他肯定最喜欢你了。”
    此后的话题，没听她提起周琅行，两个人在大轮胎里浪费时间，周琅瑄一说起喜欢的话题，就停不下来，乐恩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她。
    一直讲到口干舌燥，肚子叫了，两个人才从轮胎里站起来，周琅瑄不想去食堂吃饭，赖在轮胎里不动。
    乐恩抓着周琅瑄的衣服，她脖子上的过敏斑点还没好，乐恩停了手，“要不，我去食堂给你打包带回来？”
    “不用啦，我去找我哥一起吃饭，你先去吧。”
    乐恩不放心她，周琅瑄最近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藏在心里，她也不好意思问。
    她一个人走了，周琅瑄依旧坐在轮胎里吹风，她仰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在享受并不冻脸的风。
    乐恩一个人也不想去食堂，回了林端住处，站在墙后露出半个脑袋，看林端在一堆的药物和激素里翻找。
    林端不再寻找，椅子上坐下，眼神在空中转着，一会就流到了她身上。
    他招手，乐恩先是犹豫，走到他身边，林端拉起乐恩的手，大拇指不断摩挲她的手腕，乐恩脉搏跳得很快，他知道她还是戒不掉紧张的情绪。
    他无声叹气，向乐恩伸出手臂，“要不要来我这坐会？”
    她原地不动，不知林端脑袋里想着什么。
    这个时候倒是有警惕心思了，林端干脆把她往身前拉，乐恩趔趄着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很小声的，“我有点害怕，我怕死，你说死掉是不是特别疼？”
    “不会的，还没开始，就宣告自己死刑了？你可不是这种人，”林端揉着她的手腕，“来我腿上坐会？”
    几乎都是他的主意，乐恩沉浸在恐惧里，眼前高度升起，被他抱上腿。
    “你……”乐恩两手抵在胸前，只是没有碰到他，林端揽着她的后背，挡着身旁的光线。
    乐恩试着往前靠，林端没拒绝，她愿意靠，他就倚着，以致于乐恩最后几乎是趴在他胸前，她不哭不闹，只是很平静的担忧自己。
    林端一手打开桌子上的盒子，掏出一个手镯，在她面前掰开，“这个是我给你定做的，你看，像我这样掰开，里面可以放东西，比如药粉或者是液体药什么的。”
    戴在她手腕上正好，不会太松，也不影响活动。
    乐恩举高手臂，晃了几下，外圈一层润光，不刺眼，能看得出是暖玉。
    “也能养身体，硬玉你戴久了对身体不好，”林端又拿起一个项链，他定制了一整套，教她怎么在首饰里藏药物。
    他不希望她在里面藏自尽的药，但他还是教了，如果一切无法回转，那就自尽，不要给组织留下任何后患。
    说完，林端笑起，“这次考核我帮不了你，这些首饰算我帮你的最后一步了，还有，别那么早就想着死，我给你定做的这些，不少钱呢，我可不想全都打了水漂，你也得给我点回报，至少在成绩上。”
    就差没把“钱”字说出来了。
    那还不如死了呢。
    乐恩幽怨的眼神正中他下怀，林端笑着捏捏她的脸，“终于换表情了？”
    她的脸又苦了。
    林端不会哄女孩，细想脑子里的冷笑话，她大概也是不喜欢的，只好搂紧了，轻拍她后背，把乐恩当做未满月的婴儿。
    她不乐意，在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把我当小孩看了？”
    还真是。
    所以他不承认。
    “我没有，你不小了，”林端曲身，额头离她更近了，“明明是你在乱想。”
    “我没乱想！”
    这猛地一抬头，脑袋正好撞上林端颌骨，他轮廓本就锋利些，凸出的棱角正好与她相撞，乐恩白他一眼，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林端对她说了句“对不起”，乐恩怎么也不抬头，他以为乐恩哭了，心中慌乱，暗骂自己没本事，轻轻抬起她的头。
    乐恩脸上干干净净，一滴雨也没有。
    自己被耍了，林端僵在她面前，许久才反应过来，忽然搂紧了乐恩，低声地笑。
    她没听过他的这么爽朗的笑声，莫名觉得很傻。
    林端下巴随着他的笑在她发顶揉来揉去，乐恩埋进他的怀，趁他正在笑，两手偷偷环住他腰身，努力贴合他。
    他好像没感受到，笑得肚子酸了才停下。
    她声音融进他衣服里，闷闷的，林端手臂在她背上交叉，两手握着乐恩的侧腰，低声问她，“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是大木头。”
    “好吧，你既然觉得我是木头，那我就是。”
    林端不忘在她耳边补充，“我，林端，是个大木头，行了吧？”
    她反而讨厌他现在的语气，不见曾经的严肃了，乐恩心中那点希望，又被他的语气冲散了。
    如今将死，或许林端更多还是安慰她的心态，乐恩脑袋里迸溅而出的，尽是林端以往的模样，无论是严格的，调笑的，还是冷淡的。
    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连呼吸也不是那么明显，林端垂下头，嘴唇在她头发上蹭。
    乐恩两手离开他的腰，缓缓上移，林端由着她，做这些近乎胡闹的事。
    “我可以亲亲你吗？一下也行。”
    林端笑，“今天你这么乖，让你亲两下好不好？”
    乐恩低着头苦笑，她还想亲叁下呢，想亲更多。
    捧起林端的脸，跪在他腿上，慢慢贴上他的脸，触感又变了，第一个机会就这么被用掉了。
    林端不动，眼前这张脸没有稚嫩感了，他想，她此刻的动作，好像把自己推上砧板作鱼肉。
    眼见乐恩不住下滑，林端拢着她的后背，她亲亲她的下巴，没有挪开，嘴唇一路蹭上他嘴角。
    她还睁着眼，等着林端训斥。
    哪怕是吻上嘴唇，林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什么也不会，只会轻轻的碰，挤压，贴上他的脸。
    林端眨眼，乐恩用完了第二次机会，她胆子大了，伏在他耳边说，“林端，你怎么不骂我了？”
    “看你考核成绩，要是顺利通过，我就不骂你了。”
    她必须通过，不然，林端对着一具尸体破口大骂的场面未免太滑稽。
    “我可以把所有的骂都攒在考核后吗？”
    林端后仰，躲开她的靠近，“不可以。”
    难说刚才算不算一次真正的亲吻，对于乐恩来说算一半，因为林端没有回应，那么对于林端呢，或许只是手下一个小姑娘的骚扰。
    加快的心跳顿时平静下来，乐恩光明正大的环住他，埋进他怀里，暗暗抱怨自己的贪心。
    林端用手指一点点梳理她的长发，盒子里还剩一对耳环，她没有耳洞，他便替她收着了。
    桌子上的各种药物他已经找出来了，收拾了一套，过会还要帮她把首饰里也灌满。
    还有衣服，最近天气冷，车上或许有暖气，不能穿的太厚，会影响她动作，太薄了自然也不行。
    另外还有组织间专用的通讯器，还要帮她准备一个大箱子，起码掩人耳目。
    怀中的人沉默下来，呢喃如梦话，她在他胸前低语，“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乐恩趴在他胸前，环着腰身的手臂渐渐失力，听不见他的嗓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