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琅在抱着装满各种速食的牛皮纸袋，用指纹打开了房门，在他右脚刚踏进屋子里的时候，黑黢黢的屋子就自动闪烁起了蓝光。
    “欢迎回家。”洛神系统自动生成的女性声线听起来僵硬且冰冷，听得楚琅有些微微地蹙眉。
    前几天洛神的声卡坏掉了，他把声卡拆下来，但里面的声音数据没有备份，修起来非常麻烦，洛神便也只能暂时保持着这样冰冷的机械音。
    洛神原来的声音数据是他从国内的一家电视台采访过程的录音中导出来的，通过了一些较为复杂的技术手段，将采访主人公的声线嫁接到了洛神身上。
    要换平时，楚琅可能会同洛神寒暄几句，交代自己一天的工作情况，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声卡的洛神过于的陌生，楚琅连话都不太愿意讲。
    只是把牛皮纸袋放到了鞋柜上，躬身换了鞋。
    系统自动扫描了他的体温，冬天的纽约很冷，哪怕现在还并没有下雪，从外面回来的楚琅还是携带了一身的寒气。
    暖气渐渐升温，疲惫感也袭满了他的全身。
    “你看起很疲惫。”冰冷的电子女音缓缓的传来：“需要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吗？有助于您缓解疲劳。”
    “不用。”楚琅谢绝了洛神的好意，那闪烁着蓝光的人工智能在被拒绝之后便就缓缓地暗淡了下来，这种设计为的就是节能。
    在四年前，楚琅来到了美国工作，作为一个高中刚毕业的高中生，他没有工作经验，但万幸花高价将他挖过去的科技公司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培养他。
    整整一年时间，他一直在脱产学习IT技术，毕竟在为来到美国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高深的知识，顶多会写一些基础的代码。
    但万幸他所负责的领域并不需要他有多么高深的计算机知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学习，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的适应工作，他在来到美国的所有业余时间都贡献给了代码。
    洛神是他在每一个孤独又无助的夜晚里写出来的，原本只是一个很粗糙人机交互模型，楚琅制作洛神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而在一个风俗人文都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截然相反的地方，在高强度的工作学习压力下，让他再去兼顾社交，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就是这样一个业余做出来的小玩意，竟在公司内部拿了最佳创新奖，楚琅的上司凯伦决定专门为洛神的研发开一个部门，楚琅担任部长，并拨给了他两千万美金的研究经费。
    经过叁年的研发，洛神已经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一段由他写出来的粗糙代码。
    他就这样枯坐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藏在加密文件最底层的一个采访录像。
    “请问楚同学，在学习这条道路上，你认为谁对你的帮助最大，有什么特别想要感谢的人吗？”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声线甜美，将话筒递到了被采访的人面前。
    被采访的是一个年级不大的女生，她皮肤很白，脸很小，下巴尖尖的，扎着一个标准的高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算得上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带着些圆顿的杏眼中和她了身上独有的那种冷，为了满足观众对学霸美女的期待，她脸上并没有为了上镜而化什么妆。
    五官上还带着些未完全褪去的学生气。
    这是叁年前的楚山卉。
    “我最感谢的是我的母亲，如果不是她对我严厉的督促，我想我可能无法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在女主持人的话筒递到她面前时，她瞳孔略略放大，略微停顿了几秒，再缓缓开口，楚琅知道她是在思索。
    他理解她一切小动作的含义。
    楚琅在这让他感觉到放松的熟悉声线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在明天，他将要把洛神完全地卖给凯伦，然后离开纽约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迷茫。
    ——
    楚琅被母亲的一通电话叫回了国。
    他拿着电话，听着母亲在对面滔滔不绝，说继父已经在国内给他安排了个怎样怎样好的工作，只要他一回国，走完一些程序之后他就可以进别人梦寐以求的单位，甚至没几年就可以升迁。
    母亲将她回国的好处还有升迁的路径阐述得事无巨细，母亲的学历并不高，没有这样高超的语言组织能力。
    这些话显然是别人告诉她的。
    至于告诉她这番话的人是谁，答案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他就这样默默地等母亲说完，哪怕他对那个所谓的好职务并不感兴趣，因为洛神的出现，楚琅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已经有了清晰的目标。
    但在母亲面前，楚琅一向都是一个听话的乖小孩。
    而乖小孩是不会打断父母说话的，哪怕并不认可对方的观点。
    在母亲说完后，他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想法同母亲说了出来：“妈，我现在从事着一个有关人工智能项目的研发，所以……”
    回应他的是对面漫长的沉默。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来吗？”母亲的声音通过话筒从对面幽幽地传来：“哪怕我和你的父亲都需要你。”
    “妈，你听我讲这个项目的前景很好……”楚琅尝试着和母亲沟通，想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一时热血上头，而是已经考虑了许久。
    “小琅。”母亲柔和地打断了他。
    “你爸爸他出轨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嗓音里面带上了一些颤抖。
    “我……我好害怕他会和我离婚……”许是知道自己的婚姻是如何得来的，在得知丈夫出轨的那一瞬间，恐惧就将她淹没了。
    面对许久未曾见面，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哭了出来：“你…你回来好不好？妈求你了…妈不能离婚……”
    是婚姻将她拉出了泥淖，这些年，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这段婚姻。
    哪怕在美国的这些年，楚琅过得并不宽裕，他除了维持日常的开销，其余所有的存款都转回了国内。
    他知道母亲不容易，他希望这些钱可以成为她在这场婚姻里的底气。
    但结果似乎并不乐观。
    毕竟这是她不计一切争取来的爱情，是她体面的婚姻，是她的一切，她不能失去它。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妈妈在哭，楚琅听了出来，就和小时候她无数次在沉默的夜晚默默啜泣时一样。
    她以为他睡着了，但其实他没有。
    这回，换楚琅沉默了良久，最后缓缓道：“好。”